《哀家五岁是太后》 第1章 国不可无太后 唐国京城,人烟繁华,荟聚了全国各地美食杂玩,其中城区广阔便罢,大小胡同却四通八达,普通人置身其中可谓眼花缭乱,稍不留神就迷了方向。不过,在这繁华的背后,最为百姓们所传颂敬仰的,莫过于那两代骁勇善战的太后,她们所守护的这百年安宁,早已成了这京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传奇。 这两位太后,历经战乱,为唐国的安定立下赫赫战功。她们都曾披甲上阵,指挥千军万马。她们以威严为盾、以决断为剑,于烽烟战火之中纵横捭阖。在唐国历经数载兵燹之劫后,以铁血手腕荡平乱局,终使山河重归静谧,让黎民得享一方安宁,尽显巾帼不让须眉的雄才大略。她们夙兴夜寐、殚精竭虑,既心忧天下,运筹帷幄于朝堂之上,深谙国朝大政之要,又心怀苍生,目光所及尽是民间疾苦,大力倡导农耕固本,积极推动科举取士,为天下英才铺就进阶之途,尽显治国之智慧与仁心,使得唐国在短短几年内焕发出新的生机。在这里,太后不仅仅是一君之母,更是人们心中的英雄。 每逢节庆时分,百姓皆扶老携幼、纷至沓来,涌入古刹名寺之中。他们怀揣着虔诚之心,焚香叩首,祈愿太后福寿安康、顺遂康宁,其声殷殷,其情切切,尽是对太后治世之功的感佩与拥戴。国不可无君王,更不可无太后,成了京城人的宗旨。 就在这样的传奇背景下,唐国的京城愈发繁荣昌盛。四方客旅怀揣着对生计的期许、对鸿鹄之志的向往,从三山五岳、五湖四海蜂拥而至。他们于这街巷市井间探寻机遇的星火,仰头望着层楼叠榭憧憬着未来的轮廓。 而这一切,都离不开太后的关系,因此在传说的背后也藏着一些许迷信。可唐国百姓们不知道的是,自两位太后相继离世后,新的太后却迟迟没有继位,或许是百姓的期盼太高,亦或是老皇帝唐渝不愿意承认的国运衰竭,这唐国在那之后仿佛受了诅咒。这即将继位的太子是个克母之命,但凡是亲生母亲或者过继的,甚至才刚有提名的,无一例外的去世。唐渝年事已高无法另娶,身边唯一的珍妃却也下了病危,二老已无他法能够再为太子谋一个同辈的女性当太后,眼见这国运今后将再无太后,唐渝的身体也越发不如以前,正当二老殚精竭虑之时,孙公公却不知从哪里翻出了一本族谱。 原来,在同辈里竟真的找到了一位!轮辈算分是唐渝的妹妹,乃是前太后母族的一支,不过竟是个刚满五岁的小女孩,但这年龄不重要,辈分着实成了二老的救命稻草,当即就下了旨意,立明州知府唐游之女花甜为太后,即可进宫册封。 五岁便成当朝太后,这哪是飞上枝头当凤凰,这直接就是当了人天子之母啊,圣旨一出,全国皆为震惊,宫内宫外议论纷纷。八卦矛头有三,一来且说这花甜,从小在京城之外长大,又不跟父姓,不知背后是何缘故。二来,这唐国多年无太后早已被人议论纷纷,如今突然昭告天下,且看这太后的年纪,还只是个奶娃娃,只怕这国运当真衰退了。三来,五岁能得此殊荣,或许这花甜是个天之骄子,乃福星下凡,小小年纪便是才华横溢,贵气逼人,定是神童。各种谣言、八卦四起,有人忧有人喜,喜的只有那宫中的二老,而忧的却是那明州的唐游。 “唉”一声声叹息,从唐游口中传出 花月令摇了摇头,开口道:“老爷你已经叹气一整天了,这既来之则安之” “这大好的致仕,偏偏因这一道圣旨,不但不能远离朝堂,反而还升迁了”唐游气的甩袖 当初自己计划着,来这偏远的明州,好山好水好佳肴,挂个闲职,也与那马上将新上任的知县通了气,年底就能提前致仕,偏偏来了这一圣旨,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哼,可真是——他奶奶的升了天!唐游在心里咒骂。 “这圣上迷信,你又不是不知道,只可怜我们闺女”说完,花令月将手中的瓜子皮发泄似的砸进了一旁的盘中 而对这一切还尚不知晓的花甜,此刻正在房里吃着橘子,什么是太后,为什么要进宫,一脸的疑惑。门口两个丫鬟听小姐闺房没有动静以为是睡下了,便小声在门口低估议论 “这老皇帝都快60了,太子据说都18岁了,谁跟60岁的老头当夫人给18岁的大男人当娘啊,这不是狗血吗” “真是可怜我们小姐” 立五岁女孩花甜为太后的圣旨,不日便传遍了明州,像一串炮仗丢进了明州,瞬间将这个平静的州府炸开了锅。人们议论纷纷,话题无非是这位太后年纪轻轻,又是个孩子,不知对唐国今后的命运有何影响。百姓们路过知府都会停下脚步看着,他们想知道此刻的知府大人是喜是忧,而即将新任的知府刘大人,拜帖写了又丢,丢了又写,终究没有造门询问的勇气,唐游想避离朝堂纷争,偏这命数偏就如影随形。 “甜儿还小,她怎么能理解这一切?”唐游叹息道,“她年纪尚小,哪曾识得这世道波谲云诡。” “形势所迫。”花月令眸中惊起一痕痛色,“圣旨已下,我们身为臣子,只能遵从。” 窗外,月光如水,洒在安静的院落。花甜房间的窗户,却透出淡淡的光。 “甜儿?”花月令轻轻敲了敲门。 “阿娘,你来了。”花甜放下手中的橘子,看向花月令,“娘亲,明天我能去街上看舞龙吗?” 花月令的心一酸,她温柔地抚摸着花甜的头,“甜儿,你的身份,可能要有些变化。” 花甜不解,“身份?我是唐游的女儿,明州知府的千金,这有什么变化吗?” “你还有另一个身份,花甜。”花月令深吸一口气,“你是当朝太后的候选。” “太后?”花甜瞪大了眼睛,“可是我还没有及笄更没有成年。” “是的,甜儿,你还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花月令轻轻抱住她,“这意味着,你将可能成为一国之后,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 花甜眸光里惊起一片涟漪,转而又多了几分惶然“那我能吃更多的橘子了吗?” “这哪是什么橘子不橘子的,便是黄金的橘子也能触手可及了” 第2章 延迟册封 昭告既出,不过数日间,花甜便由宫中老一辈的嬷嬷们带走,开启了为期半月的宫中礼仪学习,这期间老皇帝也病危了。 明州知府唐游二老进宫面圣了几回,唐游便以避嫌为由奏书一封致仕携妻离去。 此后百姓再往明州寻访这位大人,却见知府官署依旧,然据府中僮仆所言,其人已负笈远游,遍访名山大川去了。唐渝临终之余派人几番寻找均无所获,但已然时日无多,只得交待儿子唐牧莫要辜负唐游二老,需照顾花甜一辈子,唐牧领命后,不日,唐渝驾崩。 唐渝驾崩当日便下起了鹅毛大雪,唐国上下皆是哀痛不已,而前皇的那些大臣甚至御前的孙公公也面露苦涩,或许待太子继位后,他们的仕途命运、往昔种种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从此自那之后,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那些老臣们想到今后或许在朝中再无一席之地,也失了先帝的庇佑,一面感慨着唐游未雨绸缪的先知聪慧,一面纷纷进宫面见太子,都告老还乡。孙公公也同他们一样,坐上离去的马车,离宫之时,他刻意停在了宫门,他抬手挑开马车帘角,探身望去,瞬间帘外的寒风袭面而来,他裹紧了衣领,下意识缩了缩脖颈,抬眼望向宫阙上方,如今这宫殿皇权更迭,铅云压城,尽是说不出的萧索。 “这冬天是越发寒冷了”孙公公叹了一口气,放下车帘,随后那马车便再无停留,扬长而去。 唐牧登基后,举国服丧三个月,所有庆典一律取消。 而百姓也议论纷纷,这老皇帝驾崩太子哀悼情理之中,可唐国历代皇帝服丧没有超过一月之久的,这么长时间的哀悼,大概是为了故意将太后的册封典礼推迟吧。 花甜自然是不在意这些头衔的,毕竟能尝着宫中珍馐,用着内廷器物,不必仰人鼻息看人脸色。虽有时想念双亲,好在身边有个贴心丫鬟清韵始终相伴,倒也不算孤清。 清韵是唐游和花月令从一众丫鬟里挑选的,算是机灵,有她在,自家独女有个照应。 然而清韵却比唐游二老更加了解他们家小姐,这丫头虽年纪尚小,却人小鬼大,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常装傻充楞,扮猪吃老虎,乃是懂明哲保身的人物,觉无可能吃亏。 “陛下,这宫外谣言四起,说是圣上是故意延迟这太后册封大典” “荒谬!”唐牧气拍案而起,案上的书卷也被他砸了出去 这朝中自他登基后,大半老臣离去,想到他们对朝堂贡献良多,又多是花甲之年,便看在父皇的面上放他们离去,可是如今朝中的新贵们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他承认故意守孝三月是为了延迟花甜的册封,因他本就不信神鬼之说,也不想刚登基就多个毛都没长齐的丫头骑在自己之上,这几日他一直辗转难眠,尚未想到可以不让花甜册封的理由。只是这朝中大臣日日面圣皆是反馈此事,令他头痛,难道这唐国的迷信竟如此深入民心? 唐牧遣散一众大臣后,独自在大殿中陷入沉思。 “陛下为何不直接宣告天下,待太后及笄之年再进行册封仪式”此刻大殿门口是皇后温玉菁 “皇后有何建议?”唐牧瞬间来了兴致 “太后如今年幼,极易控制,只要陛下善待于她,待她及笄之时,为她招一夫婿,再昭告天下,太后离宫,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温玉菁红唇中漏出一丝笑意 “皇后果然聪慧过人,朕竟然没有想到,先拖延,然后找个理由将她逐出宫去即可” 温玉菁点了点头,将端着的糕点放在案上,又顺势坐在了唐牧怀中,芊芊玉手抚上了唐牧的脸庞,凑过去轻声道:“毕竟陛下不想有个五岁的母后,而臣妾亦不想伺候一个五岁的婆婆” 唐牧笑意浓浓,美人在怀,皇后建议正解了他心中之石,心下一喜,将皇后打横抱起,向寝宫走去。 第3章 夫子 同年九月,唐牧的确按温玉菁的建议昭告天下待花甜及笄之年再为册封,毕竟唐国上下并无年幼女子当太后的先例,只要这太后的头衔尚在,似乎那些迷信的民心也尚能接受。 而这位18岁的皇帝刚继位几月就立刻就把自己的儿子唐于辰立昭为太子。 “怎么这个皇宫的人都这么着急呢”。花甜不经这么想着 而这半载皇宫岁月,纵是如今自己尚不足总角之年,然总有人觑着她年幼懵懂、尚不知事,借机攀附权贵的人。送礼拜访的人络绎不绝,毕竟早日与她拉拢关系,待她正式册封成为太后,又何愁没有前途,比起新帝难以接近,不如早日结交这位将来位高权重的太后娘娘。 花甜知道,唐牧始终都过不去自己压他一级的坎,自己也不可过早表现出对唐牧的防备之心,5岁的年纪在唐府还可以撒娇捣蛋,但在皇宫却是不行的,纵是稚子亦需步步惊心,可问题是要如何将防备要藏在孩童的痴顽里。 不过这一疑虑很快就迎刃而解 “好无聊,父皇真的说他不过来了吗”御花园里有个稚嫩的童声问一旁的太监 “回太子殿下,圣上忙于政事自然不能过来了,今儿个老奴陪您可好”那个太监哈着腰,堆出个温驯的笑来 唐于辰哪里懂得这些道理,刚要嘀咕就看到不远处的花坛里蹲着一个粉红裙的小女孩。只见他顾不得其他,连忙就跑了过去,老太监抬头一看太子奔跑的方向,再看了一眼那个小女孩,心想完了,这下可糟了。 “你是谁,你在做什么?”唐于辰跑过去就指着花甜 花甜此刻正观察花园里的一只蝴蝶,突然便看到这么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小男孩。 如何在藏锋芒于圆融,化戒备为自然中寻得平衡,这答案不就来了吗! “观察蝴蝶啊”花甜笑道 “本太子问你话呢,你是谁”小小年纪也不会忘了耍威风 “你又是谁”花甜见小孩后面跟了几个太监过来,心想好像没怎么见过这货。 “拜见太后娘娘,老奴年纪大了,都没看到您的大驾”那几个老太监过来连忙就要跪拜 “平身吧,免礼”花甜摆了摆手, 在宫中多年,最常用的便是“免礼平身”。当太后的好处,不过是不必跪人、无需看人脸色。 “原来是我的太皇太后”唐于辰一下子就呆在那里,看着跟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竟然是自己的奶奶,弱小的心灵瞬间有些受挫。 “乖,你就不用跪了”花甜伸手揉了揉唐于辰的脑袋 唐于辰嘟着嘴有些不服气,但是又不敢,毕竟他早就听父皇说过要尊重这个先帝册封的太皇太后,但是明明是同龄的小孩,却可以肆无忌惮的摸他的头,顿时委屈就上来了。 “哇——”唐于辰瞬间就哭了出来 几个太监登时慌了神,生怕惊扰圣驾,忙不迭凑上来轻声劝慰。 “太子殿下,您别哭啊”各种手帕都递了过来 这动静惊动了一些巡逻的士兵和一些丫鬟过来,花甜心想这下可不好,若是被有心之人告状,太后欺负太子,唐牧会怎样收拾她。 可对于一个5岁的孩子,眼下又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呢? “哇——”花甜铆足了劲也大声哭了出来,装也得装下去。 “哎呀,太后娘娘您——您怎么也哭了”一波还未平,一波又起,那边安抚太子的太监还没缓过神来,这方太后又哭起来,虽然是太后,可也是个孩子吧,所以等着人跑到大殿去通报的时候,整个大殿的众人皆面露震惊之色。 那太监通报的是,太后和太子在御花园哭了起来,没法哄。 方才还威严庄重的朝堂,唐牧的高高在上在此刻却显得格外尴尬。看着满朝大臣面面相觑,他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头痛愈发剧烈。 太后、太子“胡闹”影响朝中论事的事情越演越烈之后,唐牧不得不在朝中与诸位大臣商议万全之策。 “圣上,臣以为必须得找一位夫子对太后和太子进行管教,还可以让他们把精力放在学习中,这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此话一出,满朝大臣纷纷颔首称是。 “那你可有人选?”唐牧问道 “臣以为,可从各学院派择一经验丰富的老夫子担此重任。” “不可,太后太子尚且年幼,老夫子管教严厉不说,万一动怒伤了身体……”有人反驳 “可上哪找年轻夫子,没有饱读诗书,没有阅历百川,如何教导?” “年轻夫子有何不可,既能与他们二人熟络,打成一片,做个玩伴,如今大家都只是希望有人能够约束他们的玩闹,老者如何担任!” 大臣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很快便升级为激烈的争论。唐牧的头更疼了。 待遣散了一众大臣们,唐牧更是扶着额头在位子上思索,这刚继位,本就事情繁杂,又是盘点账目,又是整理批改奏折,有一个儿子就够胡闹了,又多来一个太后,没一个让人省心,看着头上的白头发莫名的长出来两根,唐牧越发惆怅了。 “圣上何必忧心,只需从各州筛选出文试武试中最好的,然后再最终筛出一位担任夫子即可,何必担心,又何必在乎大家说的是老者还是年轻夫子呢”温玉菁看唐牧这个样子有些心疼的说道 “皇后,还是你深得朕的心意,朕怎么没有想到,这样做,那些大臣们也无法可说了” 果然不出两日,全国就颁发了旨意,要从民间各地报名者中筛选文武双全夫子的比试。 然而招募事宜谈何容易?拨银款、定赛制、等报名,加之各地赛事情况需往返沟通,待层层筛选至最终比试,恐需延至次年。唐牧早就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他忘了……忘了远水解救不了近火。 他的头痛日益加剧,头发白的也越来越多。甚至,朝中内外包括民间又在议论纷纷说,就算找了年轻的太后依然逃不了诅咒,不过这一次看似太后没事,有事的是新任的皇帝。想到这里,唐牧就越想越气, 他必须尽快想出法子堵住众人之口——他从不相信世上真有什么诅咒。 这日,后宫都聚在皇后的寝宫,一面品茗一面议论太后与太子之事。 “皇后娘娘,太后娘娘今天不来吗”喜妃问 “太后她早上有些困倦不过来了”温玉菁表面微笑,心中却暗忖。太后年纪尚幼,与她那幼子一般,每日贪睡懒觉,怎会轻易过来? “听说圣上为了他们两人最近可是操碎了心,这夫子比试究竟得拖多久”兰妃轻抿一口茶,幽幽叹气。 “所以本宫今日召你们来,便是想问——你们娘家可有合适人选,寻一个来。”温玉菁道 “这……”几个妃子面面相觑,彼此交换眼色 络惜竹是他们之中年纪最小的年芳12,刚册封为竹妃,心中忐忑间,虽念及娘家并无合适人选,却忽地想起入宫前邻居家收养的8岁少年。那孩子虽只见过几面,却沉稳如小大人,冷静聪慧、过目成诵,进宫两载仍偶入梦境。若能将他唤入宫中,岂不是既能解这差事,又可日日相见? 温玉菁见几个姐妹都在嬉笑的说着夫子的事,就络惜竹一个人没有说话,沉着眉头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竹妃,你是否是想到了什么法子,却不好意思开口吗”温玉菁问 络惜竹本还犹豫,却因众人目光灼灼,又念及心中隐秘心思,终是说出邻居家少年之事。她知晓,自己对那孩子的心意唯有天知地知,自不担心招致祸患,哪怕能见上一面,便已足矣。 “此事当真?”温玉菁眼中骤然一亮,恍若抓住了救命稻草 “千真万确,臣妾不敢撒谎” 当日午膳毕,温玉菁即引着络惜竹至唐牧跟前陈明此事。唐牧闻之甚感欣慰,念及夫子之事有望速决,当即降旨差人寻访那少年。 第4章 伴读 下旨不过数日,一封快马加急的书信便从远方地州飞驰而至,言称要寻的少年已有着落。然众人尚未及喜色尽展,信中所陈却又添新忧 。 “圣上,人是找到了,可这……”堂上有人摇头叹息道 夫子比试一事再度陷入困局 —— 谁能料到,这所谓 “夫子” 竟是个年仅 8 岁的男童?更棘手的是,这孩子已在多地文试武试中崭露头角,一路过关斩将至此。若直接钦点其为夫子,一来有违科举选才的公平性,二来恐遭民间非议朝廷 “徇私走后门”,损了皇室威严。但若就此作罢,又恐延误要事,再遭朝臣非议。这“得而复难” 的困局,直教唐牧望着书信蹙眉沉吟,不知如何破局。 “圣上,万万不可啊,这夫子还是得经过层层把关筛选,这近水楼台也不能先得月啊”几位朝臣闻言,纷纷出列陈词,朝堂之上霎时议论纷纭。 殿上再掀辩论,群臣争得面红耳赤,此场景竟与之前毫无二致。夫子一事再次陷入死局,未有半分进展。 唐牧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只觉心力交瘁。若这男孩未参与报名,按制的确不能直接纳用,可如今无论选与不选,都只能耗到来年。他望着镜中日益浓重的白发,近来更是夜不能寐,哪里还熬得住? “就没有一个万全之策吗” “回圣上,老夫有一办法”开口的是竹妃的父亲,也是唐牧的岳父络渡 “络大人您就快些说吧”几位朝臣见唐牧的脸色越发苍白,此时此刻,哪里还顾得上其他?纵是下策,也胜过众人一筹莫展、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那个孩子既然当不了夫子,给太子殿下当个伴读也行啊” 此言既出,满朝文武登时恍然,竟皆拊掌称善,纷纷颔首,唐牧面上若有所思,眉梢间的焦虑已淡了几分。 络渡他本是受女儿所托,一念及已故的妻子,又想起在旧地当差时的相识,便想着帮衬老邻居之余,也能给女儿寻些心里慰藉。虽说不知女儿为何对这事格外上心,但只要于她在后宫立稳脚跟有益,能顺势做个人情给当年的旧识,还能解了唐牧的困局。 这般盘算下来,既全了亲缘旧谊,又固了后宫势力,更博了帝王欢心,分明是比一箭双雕更妙的连环计,更何况于他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却能换来三方周全,哪有半分坏处?念及此节,他嘴角微扬,颔下胡须亦随之一颤,眼底掠过一丝旁人难察的深意。 果然络渡的进言让唐牧采纳了,络妃和络大人也因此得了很多封赏。 不日,圣谕颁下,那男孩果然被接入宫中。但见他眸光如星辰朗朗,虽一身粗布旧衫,举止间却透着股浑然天成的端方之气。面见圣上时,行礼拜叩皆合规矩,垂眸敛袖间沉稳如阅尽世事的少年老成,哪里像后宫那两位泼猴般上蹿下跳、顽劣难驯。唐牧一见便很是喜欢。 有了玉衡至少可以管束那两个活佛一段时间,待文试武试尘埃落定,宫中便可以按制安排夫子开堂授课,学了四书五经,诗词歌赋,随着几个孩子的长大,太子该学着掌国,而太后也该安排嫁人了。这是唐牧的计划。 都说小孩子爱跟比自己年纪长一些的大孩子玩,果然玉衡进宫没几天,唐于辰就粘着他了,玉衡果然未负唐牧所托,给唐于辰布置了识字课业。是以某日花甜百无聊赖来找唐于辰玩耍时,远远望见那小身影正襟危坐在桌前,握着毛笔一笔一划描划,活像被施了定身咒 ,也不禁揉了揉眼睛,简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微臣见过太后,太后娘娘千岁……”玉衡就要跪拜 “免礼平身。往后常见,不必多拘礼节”花甜摆了摆手 “是”玉衡躬身道 “小小年纪怎的这般古板?”花甜笑着探身凑过去,冷不丁撞进少年一双清亮如溪的眼睛,那眸子透澈得如春日融雪,却又凝着冬雪未化的霜意,嘴边抿成一道冷硬的弧,整个人仿佛一幅水墨白描,心无波澜,透一股着 “拒人千里” 的棱角,心中了然,淡去了笑意。 玉衡见眼前女孩眉目清秀,唇色淡粉如樱,哪里像太后,这分明一副邻家女孩的打扮。他唇微动了动开口道 “太后娘娘,过誉了” 花甜心里直叹气,这小子长得也太好看了,眉梢眼角俱是风流底子,可不就是话本里说的“凤眼一挑招蝴蝶”嘛!都说男大十八变,等他再长长,保准得应了戏文里那句“玉树琼枝映阶生,一笑能教万靥倾”,到时候宫里的姑娘们还不得个个都为他犯花痴?可惜就是性子太冷淡了,跟块冰雕似的,看着是漂亮,可凑近了就觉得浑身冒凉气,根本让人不敢亲近。 玉衡见花甜沉默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便也没有说话,早在进宫前就打听到皇宫找了一个5岁女孩当太后,想不到竟然是真的,一直好奇这个女孩有何特殊,今日一见也不过就是个跟唐于辰差不多的小孩罢了。 “太皇太后你快看,我写的字”唐于辰自然不会注意到花甜和玉衡二人各自沉默的心思,毛笔一甩便拿着写好的宣纸凑了过来 只见宣纸上歪歪扭扭写着 “人之初,性本善”花甜噗嗤一笑,这写的也太丑了。 是夜,一羽白鸽振翅自宫墙暗影间敛翅停驻于玉衡的窗前,他早知晓信鸽的到来,指尖已熟稔地解下鸽爪间的细竹筒,信中寥寥几字。 “暗庄皆已进京” 青铜烛台上,火苗吞吐如赤练。他将信纸悬于烛火之上,看那字迹在火舌中蜷曲成灰,忽而取过毛笔“吾已进宫,勿挂”。墨色洇染间,他亲手将信笺系于鸽足,目送那抹白影破窗而去,融入溶溶月色。 案前熏炉轻烟袅袅,玉衡手指紧紧攥着羊毫,思绪万千。 如今,每一步皆如棋秤落子,必须精准至极,出不得一丝差错。戎国布下的暗桩,早已化作贩夫走卒、市井百工,于京城街巷深处悄然扎根。他们有的将在茶楼酒肆的喧嚣里蛰伏,有的却在货郎担的摇铃声中养精蓄锐,如同地下的蛰虫,候着春日惊雷的召唤。这自然也包括他精心策划的身份,从被领养到入宫,无一步不在他的计划之中,待得东风起时,这些隐在暗影里的棋子,便要化作利刃,直插这巍巍宫阙的肌理。 在玉衡的悉心栽培下,唐于辰的学问如同破土的春笋,一日日往上长。虽说笔下字还和刚学一样的,横不平竖不直地东倒西歪,但撇捺间却像藏着股子野劲儿,笔锋扫过宣纸时,竟有几分歪歪扭扭的潇洒气。只是花甜在这皇宫里的日子,从来不是只闻墨香不闻刀光。 一日,唐牧突然决定让玉衡带他们二人来后宫授课,这实则是想让皇后亲至课堂旁听,“考察储君学业”。但洛惜竹得知消息后,心中既激动又紧张。既盼着能见玉衡一面,又怕在皇后面前露出马脚,她对丫鬟谎称给花甜送糕点,提着食盒走到半途,忽闻温玉菁鸾驾将至,慌得忙不迭躲进御花园一侧茂盛的绿篱后。碧叶扶苏间,她攥着帕子的指尖都沁出汗来,偷眼望向讲殿方向,只见玉衡正立在窗前授课,月白色的袖袍被微风轻轻扬起,声音清朗如琢玉:“‘为人子,方少时,亲师友,习礼仪……’” 温玉菁端坐在鎏金屏风前,凤目微阖却暗藏锋芒,连唐于辰握笔的姿势都要细细打量。洛惜竹庆幸自己没有现身,否则,若是被温玉菁撞见她给不受宠的花甜送吃食,旁人岂不会说她攀附未来太后?可若说实话是为了玉衡…… 她耳根发烫,为了看望唐于辰更是离谱至极,毕竟她很少到这个地方来。她一面担忧一面又小心翼翼的听着,听着玉衡授课时的声音穿过重重花影落进耳中,声音温和而坚定,每一个字都仿佛有生命般跃然,令她心跳加速,她只觉心跳声仿佛盖过了枝头蝉鸣。原来曾经的少年,纵然多年不见也依然藏在她的心里。她透过树叶的遮掩,偷偷地望着玉衡,心跳如擂鼓般急促,沉着呼吸,生怕自己灼热的目光被温玉菁察觉。 “太子今日的倒有几分长进。” 温玉菁的话惊得洛惜竹猛地回神,这才发现讲殿里不知何时已没了授课声。她慌忙探出头,正见温玉菁携着宫娥款步离开,金丝蟒纹裙摆扫过青石板,留下细碎的声音。再看花甜的座位,竟空空如也 —— 这太后竟然还能逃课?待温玉菁身影离去,洛惜竹才蹑手蹑脚地退出来 而玉衡不知道,今日那道躲在树影里的目光,会将他精心维持的局,搅出了第一道细微的涟漪。而这深宫里的水,从来比他算的更深…… 第5章 各怀鬼胎 玉衡成为唐于辰伴读不过寥寥数日,宫里头的闲言碎语多的就像枝上的山雀似的,一窝接着一窝都是。最离谱的当属那个说法 —— 竟有人嚼舌根,说太后看着太子有伴读在侧,心里头犯了酸,嫌弃自己身边连个能说贴心话的人都寻不着。 “小姐,这下如何是好?”清韵听闻风声的刹那,几乎是小跑着往花甜的寝殿去。这谣言怎的就长了腿似的?不过是个伴读的小事,竟能传成太后心生嫉妒 —— 要知道,他们家小姐素日最爱幽篁独坐、手倦抛书的清宁日子,岂会稀罕个陪人读书的伴读? “唐于辰与本宫本就经常一起玩乐,有心之人利用小孩之间的矛盾挑起纷争,看来是想借此送人进来”花甜思索道 这一年间,花甜在深宫的漩涡里打滚,眼见着无数人借她的名号攀附谋利,小小年纪便已深谙察言观色之道,性子比同龄人多出几分早熟持重。与人相交时,眉梢眼角俱是活络心思,偏利用别人对小孩的天真做幌子,面上永远笑得像团软和和的棉花,让人更瞧不出深浅。清韵眼底虽含着欣慰,却仍掩不住几分惋惜,她家小姐原本该在父母羽翼下做个不谙世事的掌上明珠,如入宫之前那样春日里扑蝶赏花,冬日里围炉烹茶,偏生因变故,小小年纪便要卷入这波谲云诡的宫墙之中。可夫人交代过,为了保护花甜,该让花甜懂的那些官场之道不可少,因此这几年除了花甜耳濡目染之外,自己也给花甜讲了不少相关的东西,花甜也不负他们众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想来早做防备总是好的。 “小姐,我们得早做打算了”清韵说道 花甜点头,这造谣的幕后推手究竟是谁,凭他们主仆眼下的根基,恰似在迷雾里寻路,纵有十分警觉,却也难辨全貌。 聘请夫子的比试在次年春季总算结束,最后得魁首的是一个近花甲的老头,唐牧实在想不到,一个老头竟然还愿意进宫为官,便也允了。 那位白夫子踏入宫门时,众人方知他已在各商户家执掌私塾多年,颇有经验,懂得讨孩童欢心,此次遴选夫子的比试格外新奇,除了考校学问根基,竟还设了个 “民选” 门道,这老先生是选票最多的一位。 白夫子初入宫闱,便听得宫人们闲言碎语,道是太后竟也动了寻伴读的念头。他捻着胡须暗自琢磨,若自家孙女小丽能入得宫来,既做太后伴读承欢膝下,又能常伴太子左右 —— 两个小娃儿一处读书逗趣,岂不是现成的 "青梅竹马" 佳话?将来若能成了太子妃,自己这把老骨头便是埋进黄土里,也能笑醒过来。只是他初来乍到,尚未稳定,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谣是温玉菁传的,后宫近来风向渐转,眼见着众人开始往花甜那丫头跟前凑,她不得不筹谋。思来想去,最妙的法子莫过给花甜寻个新玩伴 ,既借故解了谣言,又能借由这层亲近关系,将耳目稳稳嵌进太后身侧。温玉菁静坐于紫檀雕花案前,手指抚过瓷杯冰凉的纹路,久久不语。 一旁的贴身丫鬟开口道:“娘娘,妍儿有一计” “说来听听”温玉菁瞥了一眼 “下月便是太后的生辰……” 未等妍儿说完,温玉菁把弄瓷杯的手便停了,妍儿知道话语至此,温玉菁必定有了注意,识趣的闭了嘴。 “很好,皆是你去安排,送几个我们的人进去,就当她的礼物”温玉菁说完笑了起来,心想,花甜这丫头不知不觉竟进宫快两年了,她那大丫鬟似是授命般非常户主,之前送去的东西,据说皆是要她一一过验证,送丫鬟也是以各种理由搪塞拒绝,这次无论如何也要强行送她两个伴读过去。 春风拂槛,花甜住的桃央宫便迎来了一人。 洛惜竹身着一袭织金华衣,衣襟袖口皆绣着五彩蝴蝶,金丝勾线勾勒出蝶翼的脉络,在日光下泛着细碎金光。此刻立在灼灼桃花树下,风过时,衣上蝴蝶似要振翅飞出,与枝头粉瓣共舞,裙裾扫过落英,好一副春意盎然的美景。 今日她是精心打扮过的,自玉衡不在后宫授课后,她便没有再见过他,那儿时心动的翩翩少年如今是否长成了越发丰神俊朗的模样。这些日子她总是辗转反侧的睡不着,如今听闻花甜要选伴读,这可是个能常见到玉衡的由头,她与花甜又是年龄相仿,如今上门便是打算自告奋勇,想到此处她指尖捏着请帖险些被揉皱了边角。 清韵正在院里打盹,便瞥见宫外站了个探头探脑的人,定眼一看竟是洛惜竹,不得已只得过去行礼。 “竹妃娘娘” “免礼,太后娘娘在吗”洛惜竹问 “太后此刻与太子殿下在弘文阁温书呢,怕是得用了午膳才得回来” 洛惜竹有些失落,但还是觉得不该白来一趟,便将自己想要给太后当伴读的想法跟清韵说了。 “待娘娘回来,清韵会代为转达,只是娘娘今日都愁于功课繁忙,筛选伴读之事只怕还得再等些日子”清韵没有直接否认谣传,因着洛惜竹的出现实在透着几分蹊跷,那副自告奋勇要当伴读的热络劲儿,倒像是怀揣着什么没说破的心思,只能故意说想当伴读的人多以作搪塞。 洛惜竹听闻这般答复,指尖攥着的请帖骤然收紧,面上却仍维持着三分笑意,虽心有不甘也只好作罢离去。而跟随其后的丫鬟翠儿觑着主子攥紧请帖的指节泛白,便知她心中失落,便轻声安慰道 “娘娘不必忧心,不日便是太后娘娘的生辰,再怎么说她也是小孩子心性,说不定咱们备上合心意的礼物,没准太后娘娘一欢喜便应了呢!” 洛惜竹仔细琢磨这主意的确在理,既知她即将髫年七岁,正处在偏爱钗环粉黛的年纪,便断不可再拿拨浪鼓、竹球之类的孩童物事搪塞。须得赶在寿辰前备下时新的女儿家精巧的首饰,比如并蒂莲步摇、螺子黛、羊脂玉碾的胭脂膏…… 第6章 生辰礼物 桃月二十七正是花甜的七岁生辰,自入宫之后花甜便不喜过生辰,因为身份原因,宫中一众大小官员皆会进宫庆祝,她也会看见唐牧那厮假仁假义的嘴脸,心机温玉菁,还有那群哗众取宠的妃子们。 想到此处,她开口问道 “清韵,你且猜测那竹妃今日会送什么” “大概是女孩子的物事吧”清韵道 “想来也是这样,到时候你拿去吧 ,本宫用不上”花甜摇了摇头 “小姐,今年大概会是头年不会收到玩具的生辰了,往年你把那些东西都收走,如今学着打扮也是好的,您该学着描花钿了,再过两年....夫人交代了……” “知道了知道了,又是夫人”花甜连忙打断,无奈的嘀咕着,母亲交代的东西还挺多。大概是要求清韵教会自己化妆打扮, 所谓“女为己悦者容”,她如今既无心上人,又逢危机重重,自是无心琢磨这些梳妆打扮的事儿。 “小姐……”清韵还想继续说教 “行了怕了你,本宫十岁再学可以了吧” “这还差不多”清韵心想虽然晚上几年,但只要小姐学了,夫人将来不会怪罪自己便好 话音刚落,忽闻宫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夹着环佩相撞的轻响,像是有一群人正朝着这边走来。 清韵连忙要出去迎接。 花甜轻轻拉住她,小声道 “一切按计划行事” 清韵轻轻颔首,即撩起裙摆迎向门外。。 她出去的的刹那,见宫外太监宫女已齐齐鹄立成两列。正前方晃来一团明黄衣角,正前方踱来个穿织金蟒纹襕衫的孩童,通身明黄缎面绣着团龙,腰间系着嵌宝石的玉带。唐于辰手里攥着支五彩的纸鸢,走得摇摇晃晃,发间的嵌宝金冠却戴得端端正正,像颗缀满宝石的小金瓜,在日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 “太子殿下”清韵行礼 “免礼免礼,太后奶奶在吗,这是本殿下给她的礼物”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虽然与花甜同岁却因从小被人护佑,又是养尊处优,对自己送的礼物颇为满意。 花甜迎了出来,接过纸鸢,笑意盈盈,若说这宫中谁会对自己毫无芥蒂,真诚相待,便只有这太子唐于辰了。 “这纸鸢可是京城数一数二的手艺人做的,本殿下可是花了好大功夫才寻到的”唐于辰越说越得意,下巴都快顶天了 花甜看着纸鸢,开心的拥抱了一下唐于辰。 “谢谢于辰” 这两年,她总共过了两次生辰,然而唐于辰纵然平日总是与自己吵闹,送的东西却是颇为用心,上一次是一个手工的竹筒,这次是画着斑斓彩线的瘦燕纸鸢,纸鸢骨架极细,燕身纤长如裁云作翅,连尾羽上的墨竹纹都透着股子灵秀雅趣,花甜一看就颇为喜欢。这并非什么礼物,不过是孩童间的礼仪,没有半分利益牵扯,更非有心之人安排。 随着唐于辰的入座,后宫诸位娘娘皆携礼前来,多是些精巧小物件,席间更有朝臣托人送来布偶、积木等孩童玩意,清韵一一收了,心底却暗叹无奈。纵观满室琳琅,唯有唐于辰所赠瘦燕纸鸢入了小姐眼。然她最是知晓自家小姐脾性 —— 生平最爱金银财货,若有人捧来珠宝玉器,定能得她眉开眼笑,只可惜以她这小小年岁,旁人只道该送些童趣玩物,哪会想到往她这里送真金白银? 花甜面上虽虚与委蛇应付着各宫嫔妃,心底却如乱絮纷飞。她深知主仆二人困在这宫里绝非长久之计。坊间早有传言,唐牧说要等她及笄之年才送她出宫,所以在此之前,她必须攒够安家银子,在京中置下一处宅子,好接父母来团聚。 只可惜她虽顶着太后名头,到底是个孩童身,并无俸禄可领,每月嚼用全靠清韵那点月钱撑着。宫里上下打点、饮食用度,哪样不要银钱铺路?尽是些绢花、拨浪鼓之类的玩意,看着热闹,实则分文不值。看来唯有等到及笄之时,方能领取月钱。念及此,二人对视一眼,望向库房里堆积的玩意,轻轻摇了摇头。 不多时,果然洛惜竹来了,旁边的丫鬟翠儿手中捧着一盒东西。见着花甜,洛惜竹莞尔一笑 “太后娘娘,臣妾祝您生辰快乐” 随后翠儿抬手揭开盒盖,入目皆是胭脂水粉,子黛盛在琉璃盏中,靛青如墨;羊脂玉碾的胭脂膏凝着清香,粉饼上还印着新鲜的牡丹花纹;还有支细金丝缠就的步摇,莲花苞上的东珠随盒盖掀开轻轻颤动,倒像是盛夏刚开的花蕊。 随着盒中胭脂水粉的馥郁香气漫溢开来,刹那间引得后宫诸位娘娘纷纷款动罗裙,携着环佩叮咚之声围拢过来,唐于辰也好奇的朝这边探了探脑袋。 “这不是蝶梦轩的粉黛吗”喜妃捏着琉璃盏轻轻摇晃,又眯着眼瞧了许久赞道:"这必是新品,倒比我年前得的那匣通透些润而不滞,果然是好黛。" 但毕竟是送太后的东西又怕摔碎,小心翼翼的放了回去 “哇还有紫云庄的胭脂!” 惠妃用挑起胭脂膏,在掌心碾开时眼波微转,“这调香的方子倒像是妙香阁的独门手艺” “当真是宫里许久未见的巧活儿” 几个妃子七嘴八舌的讨论 “可是太后娘娘尚且年幼,竹妃妹妹送这些未免太早了些”珍妃抚着绢帕轻笑 “对啊,太早用这些太后的肌肤是会生疹的” 花甜没有说话,心知这些妆品价值不菲,想来能换得不少银钱。早知道不开口把他们给清韵了。 洛惜竹笑道“太后娘娘如今出落得越发清秀,再过些时日便是大姑娘了,臣妾备下这些妆奁给太后添妆,原也是该的” “女大十八变,太后生的如此美貌,竹妃妹妹真是多虑了”一旁的如美人阴阳怪气道。 “惜竹并无此意,只是想锦上添花罢了” 后宫诸位嫔妃你一言我一语,皆忙不迭开口议论起来。花甜盈盈垂眸拨弄着袖口的缠枝,听着她们争相交叠的话音,唇角似有若无地浮起抹淡笑却不开口,一副看戏的模样。 第7章 争执 这方戏未唱罢,那方便有新的戏子登场。花甜正端着茶盏抿了一口,忽闻殿外一阵衣袂窸窣,紧接着便看到哗啦啦一片整齐的下跪声,宫人们个个垂首屏息,连大气都不敢喘。这么大的阵仗,看来那幕后之人终究是来了。 “免礼。” 一声清泠却带着威压的嗓音传来,温玉菁身着绣满缠枝牡丹的明黄朝服,金钗缀珠在发间熠熠生辉,裙摆扫过,步步生莲,雍容华贵得令人挪不开目光却又不敢直视。 她走到花甜面前,只微微屈膝行了个不情不愿的半礼,唇间溢出一声极淡的 “太后娘娘”,未等花甜接话,便直起身,目不斜视地径直向内殿走去。身后跟着五六个丫鬟,皆是梳着双环髻,身着月白绫裙,相貌个个娇好,眉宇间还带着几分沉稳干练,一看便是精心调教过的得力之人。 花甜放下茶盏,虽眼底掠过一丝讥诮,但孩童如她威严尚且不足,根本无法计较她的无礼。何况这些年温玉菁在后宫跋扈惯了,唐牧素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来这般僭越,定是得了他默许。 目光扫过那几位丫鬟,花甜心中立马透亮,温玉菁这是又想往她身边塞眼线了。 “臣妾此次前来,实在是不忍看着太后娘娘再这般胡闹下去。” 温玉菁落座后,开门见山便带着几分指责,又转向一旁侍立的清韵,语气放缓了些,“清韵你也真是的,一人伺候太后,忙前忙后辛苦了这么久,本宫今日实在看不下去了。” 她话锋一转,看向花甜,神色带着几分不容置喙,“今日恰逢太后生辰,便是得罪,臣妾也认了。这些丫头都是跟随本宫多年的,聪慧伶俐,手脚麻利,便都送来伺候太后,也好为清韵分担一二。” 花甜端起茶盏轻轻撇去浮沫,语气不偏不倚:“皇后这些年费心,派来的宫女也不少了。只是本宫素来喜静,人多了反倒闹心,有清韵一人伺候,便足够了。” “哦?” 温玉菁挑眉,显然早有准备,“可臣妾听闻,太后娘娘近来常念叨,说羡慕我儿于辰有伴读陪伴。不如今日便由臣妾做主,让娘娘在这几个丫鬟中挑几个,既能伺候起居,也能陪娘娘说说话,当个伴读,岂不是两全其美?” 她今日铁了心要把人塞进来,自然不肯轻易罢休。 一旁的洛惜竹闻言,“伴读” 二字如惊雷般炸在耳边,眼皮猛地一跳,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紧紧攥住了自己的罗裙,指尖几乎要嵌进布料里,指节泛白。 “你倒没说错,我的确想要个伴读。” 花甜抬眸,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温玉菁先是一愣,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干脆地承认。她本已备好后手,若是花甜否认,便搬出陛下旨意压人,谁知这一步竟落了空,一时倒有些措手不及。 “那臣妾岂不是……” 温玉菁连忙顺着话头往下说,想要顺势将自己的人安排下去。 谁知花甜下一秒的话,直接惊呆了殿内所有人:“本宫想要的伴读,不是别人,正是玉衡。” 话音刚落,旁边的洛惜竹只觉得手上一松,手中的茶盖 “当啷” 一声掉落在桌上的食盘里,可清脆的声响却被另一阵喧闹盖了过去。那边第一个发作的却是唐于辰。少年性子本就娇纵,一听这话,立马涨红了脸,脾气彻底上来,猛地从座位上跳起来,暴跳如雷:“玉衡哥哥是本殿下的伴读!你休想抢走!” 说着,便捋起袖子,就要冲过去动手打花甜。 “本宫就要玉衡!” 花甜也不示弱,拍案而起,抬手就要抓住了唐于辰的领子。 一众宫人看得心惊胆战,帮哪边都不是,瞬间吓傻在原地。 温玉菁万万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吓得脸色微变,连忙上前死死拉住唐于辰。可唐于辰还在不屈不挠地撒泼打滚,哭闹着要跟花甜拼命,而花甜也瞬间与他扭打在一起,一人拽着对方的胳膊,一人捏着对方的脸蛋,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殿内的其他妃子见状,纷纷围上来劝解,有的拉住花甜,有的哄着唐于辰,嘴里不停劝着 “太后息怒”“太子殿下莫急”,可两人正是气头上,哪里听得进去,反倒闹得更凶了。 其实这一切的谣传,本就源于温玉菁想借孩童之间攀比的戏言发挥安插眼线。而花甜这般出人意料的,无疑是精准地破解了她的局。温玉菁看着眼前乱糟糟的景象,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太后与太子当众打架,这事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要有损皇家颜面?她不敢再耽搁,拼尽全力拉开扭打在一起的两人,厉声呵斥道:“都住手!” 两人这才作罢停手,皆是发髻散乱,衣衫褶皱,唐于辰还在抽抽搭搭地哭,花甜也喘着粗气,眼神依旧带着不服气。 温玉菁强压下心中的怒火,脸上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既然如此,便是臣妾多想了。太后娘娘既然喜欢玉衡作伴读,那便待臣妾回宫后,与皇上说清此事,交由皇上定夺,可好?” 花甜看着她,眼底清明。这个蛇蝎女人,表面笑得温和,眼底却藏着咬牙切齿的恨意,想必心里早已把她骂了千百遍。 “好啊,那本宫就等皇后的好消息了。” 花甜淡淡回应,语气里带着几分玩味,捋了捋鬓角抓乱的发丝。 “臣妾还有要事在身,便不在这里相陪太后了。” 温玉菁再也待不下去,找了个借口,急匆匆地带着那一群原本要塞给花甜的丫鬟们,又拉着还在气头上的唐于辰,狼狈地离开了。 其他嫔妾见状,也纷纷起身告辞,谁也不敢在这个尴尬的场面多待,生怕惹祸上身。洛惜竹站在原地,再三犹豫,嘴唇动了动,却始终没有开口。她不仅因为自己的计划落空而失落,更因为花甜的话而心头沉甸甸的。 原来太后也是属意玉衡的吗?只是今日这殿内,自始至终,她都没有见到那个心心念念的少年郎的身影…… 我回来更文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争执 第8章 危机四伏 唐牧其实早就到了,只是静立在宫外一角,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苏公公在一旁躬身自责:“是属下办事不力……” “罢了,看来皇后也失手了。”唐牧语气平淡,却藏着一丝冷意。 苏公公不敢接话,自成为圣上身边的总管,他便深知伴君如伴虎。这唐牧行事远比唐渝果决,但疑心却更重。眼下往桃央宫塞人的计划落空,他绝不会徐徐图之,怕是要尽快采取雷霆手段,斩草除根。 “陛下,需不需要奴派人今夜……”话未说完,唐牧凌厉的目光已扫了过来,苏公公连忙噤声。 “你当那清韵,是唐游夫妇随便塞来的丫鬟?”言下之意,直接灭口亦是行不通。 这些年,他并非没有动过除掉花甜的念头。可唐游夫妇向来明哲保身,独女入宫却拒不领赏,反倒双双隐去行踪。这些年他一直派人盯着明州,二老始终未曾露面。能这般放心将独女送入深宫,必定给清韵交代了诸多后手。否则,凭那个黄毛丫头的能耐,入宫那日他便已痛下杀手。 苏公公送走唐牧后,白夫子便寻了过来。 “白夫子怎么来了?”苏公公面露疑惑,暗忖此人倒是沉不住气。 “苏公公,听闻太后娘娘要选伴读,老夫再三斟酌,才敢前来开口……”白夫子语气恭敬,带着几分试探。 苏公公明知此事多半无望,却存了个心眼,想听听他要往宫里塞什么人,便没有阻挠,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老夫有一孙女,今年方九岁,与太后娘娘勉强算是同龄……” “白夫子今日,没去太后寝宫送礼吧?”苏公公突然打断他。 白夫子一愣,疑惑道:“未曾。臣子不得踏入后宫,这是规矩。”他心中暗忖,莫非太后生辰已选定了伴读人选?转而急切地追问:“是哪家的小姐?” “谁家的都不是。也不知这玉衡有什么好的。”苏公公不耐烦地喃喃抱怨。 白夫子一听“玉衡”二字,竟是要选太子殿下的伴读,顿时松了口气。只要不是个姑娘家便好,日后自家孙女还有机会。 苏公公并未察觉他的异样,淡淡道:“老奴尚且记得夫子的恩惠。过几日宫中尚缺丫鬟,便给你家留一个名额吧。” 白夫子心下一喜,连忙跪地叩头道谢,口中连连说道:“老夫感激不尽!苏公公若有别的差遣,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苏公公颇为满意,话锋一转:“奴那些银两,可存得妥当?” “公公且放心,已换成官银转兑为白银,绝无旁人能查到踪迹。” “有你替奴办事,也不枉奴费心将你弄进宫来。你的妻女,奴也会派人好生照看。”说罢,苏公公拂袖扬长而去。 白夫子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方才的谄媚笑脸瞬间敛去。若不是这死太监以妻女为质,他何至于如此忍辱负重?不过眼下,若是小丽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当上太子妃,自己忍辱负重几日又如何。他瞥了一眼桃央宫的方向,此女圣上虽表面没有表现,实则定是厌恶至极,只怕圣上将来不会留她性命,自己平日授课之时故意对她百般刁难责罚,也是为讨好圣心,毕竟只有站对了队伍才能飞黄腾达。 待宫中人熙熙攘攘散去,花甜总算得了清净。清韵正往库房去,收拾清点方才收下的礼物。 “小姐,似乎玉衡并未送礼。”清韵临走时提了一句。 “知道了。”花甜在本子上轻轻勾了一笔。心想,这大抵是玉衡入宫后自己的第一个生辰,他不知晓也情有可原。只是连平日素来不待见自己的白夫子,都差人送了笔墨,玉衡没道理一无所知。 清韵正琢磨着如何安慰自家小姐,却听花甜继续说道:“清韵,你找个时间出宫一趟,打听打听竹妃送来的那些妆品,能卖多少银子?” 这一日折腾下来花甜最关心的便是此事 “可……”清韵有些犹豫,毕竟是后宫妃子送的,轻易出手会否不近人情 “管她谁送的,听她说起来像是从宫外买的,没有官家的印记,可以转卖”花甜知道清韵的担心便直接开口 “好吧”清韵无奈,眼下他们的确需要银两打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