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大爷的养鸟日常》 第1章 误入黑店? “唰——!” 一辆越野吉普呼啸路过,在不远处拐了个S型弯道,飘移过来停在门口。 男人修长的腿从车内迈出,在前方轮胎上踢了踢,确定没有漏气之后,走到车尾掀开后备箱,将一大摞物件全部搬了下来。 民宿上方的四个大字没有亮起,借着昏暗的手电筒望去,似乎有些传统老旧。 谢白颐按下锁车钥匙,揉动眉心。 荒山野岭,寂静无声。好不容易有个落脚的地方,却连灯都没装。这般乌灯瞎火的,要不是有导航提醒,差点又开出去十几公里。 谢白颐抬步走上前去。 行李箱很重,车轮滚过台阶发出沉闷的声响,几架半人高的三脚架夹在臂弯处哐啷碰撞着。 他推开门,“吱呀”一声,迎面投射而来的光线将脚步钉在原地。 这么黑? 鬼屋? 几秒后,他倒退回门外。 “是这没错啊?” 谢白颐拿着手机再三确认,嘀咕道:“怎么看上去像倒闭了似的。” 室内昏暗,只留了前台的一盏小灯发出微弱光芒。晚上10点正是夜生活的开始,这里却荒无声息,和沉睡的半夜不相上下。 怪诡异的。 “有人吗?”他壮起胆子喊。 回答只有一片穿堂风声。 山区比不得城里,没有灯红酒绿的喧嚣做陪衬,更听不到车水马龙经过时的哗啦声响。虫鸣是这里唯一的生机,伴着男人的呼吸加重了紧张和急促。 要不是订单上清清楚楚写着“林间民宿”四个大字,谢白颐真以为自己闯入了什么密室逃脱的现场。 “老板?我是GE005订单的租客,您在吗?” “啪。” 里头忽然有灯光亮起,一道恶声恶气的怒吼随着声脚步踢踏传来。 “杀千刀的!还在打老子的主意呢?看来是上次没揍够是吧?” 话音刚落,纤长高挑的身影从黑暗中走出,“砰”地给了谢白颐一脚。 这力道正中心口,打得人倒退好几步,半个身体砸摔在地面。 三脚架应声而落,行李箱咕噜噜地滚到了门口的沙发旁。 他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拉,却见脊柱尾部忽然窜上一股尖锐的疼痛,叫人忍不住双手撑地。 肺部仿佛被引爆了炸弹,疼痛和惊咳争先恐后地从胸腔里迸出。 拳风在耳边响起,他下意识想躲,却见对方忽地改变方向。不过转身的瞬间,髋关节遭了蛮力,下一秒,膝盖在地板上磕出声响, 谢白颐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刚想抬头看清来人模样,后背又挨了一记重拳。 妈的。 谁才是那个杀千刀? 他谢白颐一生阳光开朗但行好事,怎么就在这种穷山恶水的地方无缘无故挨了顿打? 他憋了一肚子气准备破口大骂,却被对方抢先一步骑了上来,双手被牢牢捆在身后。 “还不死心?今天再让你跑了,劳资我就不姓苏!” 谢白颐艰难转过头,一撮粉毛扫在脸上,又麻又痒。 冲天怒气忽然被打断。 粉毛?女的? 可是听声音看手劲儿,似乎又不太像。 “苏......老.......” “板”字还没说出口,脚后跟又挨了一记。 谢白颐只觉得自己倒了天大的霉。 公司倒闭,老板跑路,N 1赔偿也没拿到手,好不容易寻了个野路子做自媒体有点起色,却在进山区拍纪录片的第一天,导航忽然抽了风。 按理说信号也不弱,但就是跟鬼打墙似地迷了路。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眼见着天色将晚,打开软件搜索,附近只有一家民宿。 他顾不得评分为0的危险信号,直行驱车前往,正以为柳暗花明又一村,却不曾想差点把小命交待在这家黑店里。 谢白颐实在凄惨,打又打不过,骂又不给机会,全身上下哪哪都疼,估摸着已经青紫一片。情急之下他仰起脖子,颤颤巍巍地大喊一声:“冤枉啊!我只是个过来住宿的!” 缚住双手的力道果然松了几分。 对方似乎很是错愕,俯下身来细细将他打量一番。 “咦,你不是他?” 咦你姥姥! 谢白颐刚想坐起身,想将这缺根筋的粉毛脸看清楚,忽觉两眼一黑。 意识消散前,他听到了对方惊慌失措地大喊:“喂!你别死啊!” 谢白颐醒来第一件事情,就是对这个世界报以冷笑。 是他看上去不够英姿飒爽了,还是189cm的身高不足以证明雄伟豪壮了。 至于把他当日本人来整? “对......对不起啊!” 门口处传来弱弱的道歉声。 谢白颐翻着白眼,循声望去。 那人背着光,有点看不清脸,微卷的粉色长发随意搭在身后,透着股慵懒的媚劲儿。身上一套剪裁时尚的衣服看上去值点小钱,黑色无袖设计新颖,露出一整截又白又细的胳膊。 要不是他现在躺在床上浑身剧痛,谢白颐怕是做梦都不会想到,这弯白到反光的纤细会差点把自己扭送到阎王殿。 怪煞风景的,他叹了一口气。 “苏老板,我包呢?” 对方端着跌打损伤的药酒而来,似乎没想到伤员醒来的第一句话不是检查身体、也不是讨要说法,而是找包。 苏老板默了默,放下药酒绷带指着床头道:“在那儿。” 这声音怎么,如此清澈温柔? 谢白颐有些疑惑,忍不住抬头将人看了两眼。 对不上号,刚才是谁在那儿杀猪似的狰狞大吼? 他忍住剧痛,搬过双肩登山包,把里面的东西一样样翻出来仔细检查。 “备用镜头15000,稳定器1699,航拍无人机13888......” 他每说一个数字,对方的脸色就白上一分,等将物资清点完毕时,那张如花似玉的脸早已变得比死人还难看。 “咕咚。” 咽口水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明显。 吓到了? 谢白颐抬起礼貌的笑眼,调侃道:“苏大老板是想学孙二娘,把我做成人肉包子么?” 对方愣了下,缓慢摇头,煞有介事认真道:“人肉包子不好吃。” 谢白颐:“?” 感情要是好吃,你就把我剁了呗? 他冷笑一声,淡定地拿出手机,在对方无辜的凝望下径直拨通了电话:“喂?110吗?我在512国道上,遇到了一家黑店。” —— 粉色的长发美人披了件外套,一脸乖巧地坐在桌边,接受来自警方的调查。 “苏漾,23岁,毕业于京师首府大学生物系。” 警察皱着眉,反反复复把身份证和营业执照看了好久,一脸古怪地说:“小伙子,高材生啊!不知道打人违法吗?” 谢白颐看着那张毕业证也有些惊讶,他怎么都无法将高材生这三个字,和眼前这位暴力男青年联系在一起。 京首大学,国内最高学府,文理双开花,是每一位高考学子的梦想摇篮。其生物专业位居全国第一世界前五,知名校友数不胜数。 怎么就培养出这么一个非主流的二愣子? 谢白颐承自己有些刻板印象了,毕竟在此之前,他以为所有科研人员都会像爱因斯坦那样不修边幅,只靠实力说话。 他的目光像摆钟似地,在美人和桌面的那堆证件中来回晃悠。 苏漾的神情有些局促,好几次都无意识地垂落耳边的粉发拨到脑后,讷讷道:“我没有打人,只是捆住手脚不让他动。” 不提还好,一提起来,谢白颐的四肢都在隐隐作痛。 他在旁边露出发红的手腕,戳向自己的心口凉凉提醒:“这儿还青着呢!需要我脱衣服陈列证据吗?” 苏漾的眼神瑟缩了回去。 “我以为你是来杀我的......”他小声辩解道。 “杀你?” 谢白颐和110出勤人员同时出声。 “对,这附近来了个精神病,隔三差五就拿刀上门捅我。”苏漾叹了口气,撸起袖子,露出横在雪白小臂的缝针口子。 真凶残。 谢白颐默默评价。 警察见状,严肃地板起脸训斥:“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第一时间不是打架斗殴而是报警,听见没!” 苏漾嘴皮子一动,说:“报了,你们说我没监控没证据。” 谢白颐神色一凝。 没监控? 果然是黑店! 内心呼啸而过的羊驼再也控制不住,涌动成毫不留情的开口打断:“我看你也挺神经病的,被人追杀这么多次,还敢自己一个人在这种地方开民宿。” 苏漾侧眼将人望着,欲言又止。 谢白颐不甘示弱,直直对视过去。 半晌,对方认了输:“你误会了,不是一个人。” “什么?”谢白颐没听清。 “不是一个人。” 苏漾撤回视线,整个人看上去有些局促,几乎要把头发挠炸。 民宿生意太差,十天半个月也来不了一个顾客。打杂的小伙伴和厨师都是兼职,眼前这个不靠谱的大老板以为今天和往常一样没生意,就懒得叫他们来上班。 “……” 谢白颐听完解释,气笑了:“那你大晚上的不开灯,乌漆嘛黑的吓唬谁呢?不知道的还以为进鬼屋了!” 苏漾尴尬地看了谢白颐一眼:“我以为没生意,提前睡下了。” 小伙子还挺养生。 警察也觉得奇怪:“你就没想过收拾收拾,进城里找个班上?” “学生物的,毕业即失业,哪有班上?对吧?”谢白颐凉凉瞥了大美人一眼,代替回答道。 那双纯粹无辜的大眼睛眨了眨,配合着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比当代男大学生还清澈。 警方犯了难:“两位是想调解还是诉讼?” 谢白颐平白无故挨了满身拳头,心中自然堵着口气,毫不怜香惜玉地道:“调解可以,前提是我要拿到相应赔偿。” 苏漾明显惊呆了,以手撑桌盯着他:“大哥,我都穷得揭不开锅了,哪有钱赔偿!” 谢白颐毫不客气呛了回去:“你有没有钱关我什么事?我平白无故挨了你一顿揍,医药费还得自己掏呗?” 苏漾“我”了好几声想不出话,咬住唇皱起眉心,拧巴又纠结。 不得不说,美人做什么表情都是好看的。 谢白颐好整以暇地看着对方,给紧绷的心情放个假。 想看,爱看,多看。 他就这么静静欣赏着,一点儿也不着急。 过了许久,对方才重新开口道:“医药费我暂时赔不起,但你在我这住的话,免除所有租金和吃喝费用,这样总能抵消吧?” 租金全免?饮食全包? 谢白颐笑出声:“苏老板不是穷得揭不开锅了吗?医药费都赔不起,怎么还有钱包吃包住?” 苏漾听不懂,满眼疑惑将人看着。 谢白颐好心提醒道:“你要不打开订单看一下,我要在这里留宿多久呢?” 苏漾紧忙掏出手机,一顿胡乱点戳后缓缓睁大了眼。 “三个月?”他失声大叫。 谢白颐云淡风轻地翘起二郎腿。 苏漾犹自不敢置信,翻来覆去确认好几遍:“你来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待三个月?流放来了?” “你管我来干嘛?”谢白颐笑意不达眼底:“我的调节条件就这么简单,要么你赔医药费,不赔就按你说的来。苏老板,二选一的题目,对于你这种高材生而言,没这么难吧?” 苏漾犹豫了半晌,最终狠心一咬牙:“行!我包了!” 两个人被警方带回了局子,签字画押。 谢白颐倚在车边,见那粉色的身影耷拉着头走来,掐灭了手上烟头。 他看着那份盖了指纹的文件,上书标题为《打架斗殴调解协议书》,意味不明地笑了声:“我都没还手,就被你带了这么个罪名。苏大老板要不好人做到底,赔我点名誉损失费如何?” 苏漾不答,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满脸颓废。 谢白颐直接看笑。 “别丧气了大美人!好好想想怎么承担我这笔费用吧!” 他捡了漏,心情舒畅,带动浑身的血都热了起来。微凉的晚风从窗外吹进,也能没让燥气降下半分。 反观苏大老板,兀自把衣服紧了又紧,整个身体蜷缩一团。 “冷啊?”谢白颐有些意外。 对方闷闷地发出一道微弱声音,以示回应。 谢白颐拉上车窗,打开了通风系统。 他的驾驶技术很好,即便是崎岖的泥路,车轮压上去也是稳稳当当的。苏漾心不在焉,翦水似的明眸望着玻璃窗怔怔出神,叫人看不出来情绪。 “有饭吃吗?” 两人饥肠辘辘的响声很是明显,谢白颐看了眼车载屏幕,上面的时间显示为凌晨三点。 苏漾闻言眼神微瞬,似乎有些不自在:“给你下个面成吗?” 谢白颐目不转睛看着导航,上扬的语调里透着几分玩世不恭:“面哪儿够吃啊!不会做饭?” 苏漾被他笑得面热,嘴角微抽:“会,但你肯定吃不惯。” 这么笃定? “小看谁呢?我走南闯北那么多年,没有忌口。” 他眼睛紧盯着前方,生怕半路窜出来一只珍稀动物让他牢底坐穿,自然也未曾留意到苏漾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是么?” 美人像个木偶似地不为所动,保持着看向窗外的姿势,眼中拧起纠结。 离民宿还有将近三十多公里的山路,车内气氛尴尬且沉闷,叫谢白颐有点儿受不住。 他随手打开音响,激昂的摇滚乐在耳边淌开,载着越野驱动的声音,打破夜的寂静。 就在谢白颐以为苏漾再也不会说话时,对方忽然悄悄来了句。 “虫子竹筒饭,你吃吗?” 第2章 招你惹你了? 谢白颐一个急刹停在原地。 “你说啥?” 什么虫子?什么竹筒饭? “不合适吗?” 对方冥思苦想半天,又难产似地蹦出一句:“或者,香辣烤蜘蛛怎样?” 谢白颐更震惊了。 正值半夜三更,行车之人最怕遇见脏东西。此处荒郊野岭寒风阵阵,树荫林立如同拔地而起的鬼,在车灯的照耀下,投射出森森阴影。 他倒吸一口冷气,侧过身,不寒而栗。 “苏大老板,你是人是鬼?” 被点名的人眨眨眼,似乎不太能明白话中意思。 那双大眼睛灵动又明亮,大半夜地闪得谢白颐心里发毛。他打开车头大灯迅速下车,拉门解安全带一气呵成,将人拽了出来。 脚下的黑色骤然抻长,两道影子就这么明晃晃地印在乡间小路上。 不是鬼? 谢白颐的表情有些扭曲了:“你既然是人,就不能来点儿正常的食材?” 苏漾欲言又止,笑得勉强:“所以我说你肯定吃不惯。” “……” 感情那份笃定是用在这上头了对吧? 谢白颐盯着苏漾,想从那张美人脸上找出半分恶作剧的嬉皮笑脸。但是对方的表情过分纯良,更像是某种不谙世事的生物。 他顿时泄了气,收起试探坐回原位,将车钥匙一拧,带动引擎呼啦作响。 “蜘蛛多不下饭,你这是什么唬人的饮食习惯?” 副驾驶上的人眸光清澈,眨动间像繁星在闪:“都是我们这里的特色菜啊!” 话音刚落,吉普的车轮再次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 谢白颐要怀疑人生了。 “你当我白痴呢?”他用看怪物似的眼神看着对方说:“虫子和蜘蛛算哪门子的特色菜?” “算当地的。”苏漾煞有介事地答。 被当做白痴的人登时发出一声嗤笑。 “我们县的。”见他不信,这人又立刻改口。 冷漠的眼神从金丝镜片传来,紧紧盯着,一言不发。 苏漾有点噎住:“那,我们村的?” 吉普车行使出大段距离,方向盘猛地在手中一打,掉头转弯。 “喂!你去哪儿?”身边传来苏漾的惊呼。 “去警局。”谢白颐凉凉道:“营业执照已经无法证明你不是黑店了,苏大老板,跟我回去自首吧!” —— 县城,警局,调解室。 “我吃个虫子招你惹你了!” “谁家正常人拿虫子蜘蛛当食物?” “是你自己说走南闯北没忌口的!” “那也不代表能吃烤蜘蛛啊!” 被迫拉着值早班的警察同志从椅子上睁眼,揉着眉心叹了口气。 这俩活爹。 墙上钟表的指针已经从凌晨四点走到了早上六点,他都睡醒一觉了,这俩问题男士似乎还在争论饭菜问题。 有这功夫,早餐都赶上了。 “谢同志。”警察懒得激怒刀疤客,只能转头看向那位更显斯文的金边眼镜男:“此事虽然难评,但也只能归于苏先生的个人习惯,无法作为对方开黑店的证据!” 谢白颐扶了下金丝镜框,目露凶光,明显还没从吵架的情绪中转换过来。 “你们要什么证据?” 警察摊手:“监控,或者说其他有关证明。” 监控? 有个鬼的监控! 但凡安个监控,他俩至于扯那么久? 吵架的两个人心知肚明,登时熄了火。 调解室终于安静下来。 警察困着眼,左看看右看看,不由分说将和解协议书往桌上一拍。 “签字。” 谢白颐气笑了。 短短12个小时,两份和解协议书。 这辈子可算有了。 县城的早晨格外宁静,漫步在街道上都能窥见远方日照金山的盛景。邵时辉没把拍摄装备带在身上,随手掏出手机打开4K模式,一边走一边录像。 “来这里干嘛?”跟在身后的人明显心情不好,说出来的话又变成了初见时恶声恶气的语调。 谢白颐闻言脚步微停,扭头看着音画严重不符的大美人。 这人是百灵鸟吗?嗓音一会儿甜一会儿糙的。 “吃早餐啊!”他以双臂作支架,推着手机径直向前走:“我被你那几声蜘蛛虫子害得两顿没饭吃,还不允许出来觅食了?” 身后的人脚步顿停。 谢白颐沉浸在录像中,对此异常浑然不觉。脚步稳稳当当地穿过斑马线,金山在镜头里逐渐放大,最后定格于耀眼的顶尖。 结束键按下,他满意地检查着片段。不经意间回头,看见了被远远地甩在对面的粉色身影。 叫嚣一路的冲动忽地灭了。 谢白颐曾无数次想把这个科学怪人扔下车不管,却终究被名为理智的缰绳牢牢扼住。 而今人各一方,眼前的斑马线划出泾渭分明的楚河汉界,他完全可以借这机会一刀两断,从此分道扬镳。 只可惜,热心市民谢先生偏就长了颗良心。 他了回去,口中问道:“干嘛?走不动了?” 怪人的面色看起来有些古怪:“你也会用觅食这个词?” 前方风景再好,谢白颐已经无暇欣赏了。 他活该热心。 谢白颐有个臭习惯,心情不好就删素材。他当下把几个废片扔进回收站,举起手机打开名词释义:“觅食是生僻词吗?申请专利不能用了还是咋地?” 对方呆滞了一下,缓缓摇头:“当我没说。” 县城的早餐并不算丰富,即便近几年晋升成国内小有名气的打卡城市,也不妨碍最基础的包子豆浆油条满街跑。偶尔有几家店面能推出当地独有的春卷,都已经被推上排行榜,算作网红门店了。 谢白颐领着人选了家环境好的,坐下来的瞬间便熟练迫害说:“这一顿,得苏大老板请客。” 下一秒,对方陡然拔高的声音刺进颅内:“凭什么我请?” 谢白颐本想控诉对方的蜘蛛虫子倒胃口,但念头一转,忽地想到某个承诺。 他倒了杯柠檬水,推到对面,顺理成章地点出:“刚才是谁说包吃包住的? 苏漾果然不说话了。 春卷卖相很好,金黄酥脆在盘子里摆出花的形状,但凡放去S市,都能卖上个百八十块一根。 十二块钱一碟六卷,实在太良心了。 谢白颐夹起脆生生的一条在人眼前晃悠:“看到没,这种有芦笋有山菌,和其他地方不一样的才叫特色美食!” “嗯。” 苏漾眼都不抬地敷衍,夹着春卷小鸡啄米似地,一点点认真往里送。 他的头发长,垂落肩上容易沾染豆浆,便用一只手捋到耳后,搭在修长白皙的脖颈,慢条斯理的进食速度堪称优雅。阳光来得好,刚巧打在发丝上,光晕将低眉顺眼衬出美好,落在镜头里惊为天人。 谢白颐身为专业扛镜头的人,不知拍过多少明星,但当这一幕出现在手机屏幕中时,仍旧不可避免地将职业素养被抛之脑后,看呆了。 他有点好奇:“你长成这样,就没有星探挖你吗?” 对方懒懒地掀了眼皮子:“有。” 谢白颐更不懂了:“那你为什么不进娱乐圈?学霸人设现在吃香又挣钱,不比守着破民宿穷到揭不开锅好吗?” 苏漾一听立刻抬头瞪眼:“说谁民宿破呢!” “好好好,我说错。”谢白颐抬手制止争吵:“那你不跟着钱走,总得有个原因吧?” 苏漾放下春卷,盯着豆浆发呆。 “他进娱乐圈,死了。” 谢白颐瞬间警觉:“谁?” 苏漾眼神躲闪:“你不认识。” 谢白颐怔愣片刻,忽地生出同病相怜的感慨。 比起被辞职还拿不到N 1的自己,坐在他对面的这位青年似乎更惨一些。 短短半天,拢共没说过几句话。他却像看影片似的,从开头便揭开了对方崎岖的前半生。 在意的人死了,自己被追杀受伤,独居守着偌大的民宿开不了张,好不容易等来个租客,却要提心吊胆是不是精神病发癫,结果自卫打错人被拉去局子里审讯两趟。 谢白颐心中纵有再多的愤怒与不平,也在此刻忽地烟消云散。 他掏出手机,在对方惊愕的目光下扫码付款一气呵成,随后端起豆浆,喝出股梁山好汉的气势。 “这顿我请。” 有了前两次的教训,苏大老板回到民宿后,第一时间便将两个兼职的小伙伴喊了过来。 “你真有厨师啊?”谢白颐检查完装备,看见提着新鲜瓜果蔬菜进门的人,惊讶地道。 苏漾在拆箱,闻言随意应付了声。 10个摄像头很快被安装在各个角落。 谢白颐闲着没事儿干,本想插手帮个忙,但见到对方比自己还要麻利的手脚,识趣地收回了话。 算了,少添点乱罢。 他翘着手靠在房门边,似笑非笑:“想不到,你们学生物的也会对电子安装这么了解。” 苏漾从扶梯爬下,连上手机wifi调试镜头,用闲话家常般的语气说:“这有什么难的?” 谢白颐不置可否。 他掏出手机,连上无线网。 WiFi名字很是清澈,字里行间都透露着与主人一样的单纯。 [叮咚,今天也要如意哦-5G,WiFi已连接] 起这个名字的人微微皱眉:“你那什么手机?还自带语音播报,生怕别人不知道你蹭网似的。” “蹭啊!免费的就要大大方方地蹭!”谢白颐晃了晃手中的设备:“你不觉得有些人起的WiFi名字,读出来特别有意思吗?” 苏漾调试好监控,随手点了确认收货,蛮中肯地评价道:“你能活到今天,真是意外。” 厨房里恰到好处地传来切菜声。 谢白颐先是一怔,忽然想到了什么,眼角眉梢得了意,扬声吩咐道:“做点人能吃的啊!” 半死不活的话从旁边传来:“你想吃什么直接点,这里不流行omakase。” “哟!还会洋文?”谢白颐调笑了一句,有些好奇:“话说,虫子竹筒饭和烧烤蜘蛛,真的不是捉弄我的说辞?” 苏漾闻言转过头,刚想说些什么,忽然瞳孔一缩。 谢白颐兀自不觉,调笑说:“不说话,装高冷?” 对方死死地盯着他的身后。 嚯!瞧瞧这眼神,真凶。 “不开玩笑了。”谢白颐耸肩,笑得无赖又随性:“我尊重一切奇怪的癖好。” “蜘蛛。”对方忽然说了两个字。 声音太低,谢白颐这一次是真的没听清。 “什么?” “蜘蛛。”对方缓缓抬手,指向自己身后:“在你屋里,现成的。” 谢白颐登时眼睛瞪大,僵硬着脖子扭头。 “卧槽——!!!” 一只半扇门大的蜘蛛赫然横在床头墙上。 “这什么鬼地方!蜘蛛都能成精了吗!” 他一蹦三尺高,直接跳出去几米,双手撑在过道的墙壁,狼狈地往天花板上爬。 却见苏漾面不改色,抄起拖鞋往门上一拍。 继而在满室的惨叫声中淡定地拎起蜘蛛腿,走到后厨,往砧板上一扔。 “烤了,记得多撒点辣椒。” 第3章 下饭 谢白颐离餐桌有八丈远,眼神警惕,心有余悸。 “说好的建国之后动物不许成精呢?” 美人慢条斯理地掰下一条外酥里嫩的蜘蛛腿,不点而红的唇凑近,“嘎巴”声响,咬得酥脆。 “这不是没成呢?” 谢白颐毛骨悚然。 “你也是精怪。”他说道。 苏漾闻言微微侧目:“你面前摆着的东西不能吃么?” 谢白颐的目光落在满桌的酱肘子烧板鸭清炒油麦菜芦笋三鲜上,咽了口唾沫。 能吃,当然能吃。 换作从前他能下三碗白米饭。 可是现在...... 他叹了口气:“苏大美人,能麻烦请你在吃饭的时候避着我点儿吗?” 苏大美人斜睨:“这是我的民宿,我爱在哪儿在哪儿,怎么还带反客为主的?” 谢白颐胃口全无,干脆翘起二郎腿靠在椅背上:“咋地,看你吃蜘蛛下饭?” “你可以不看。”苏漾捏起剩下半只蜘蛛一吞入腹:“客房里又不是没给配桌子,你搬进去吃好了。” 谢白颐气笑了。 谁家好人在卧室吃中午饭? 闲的? “我发现你还真是个刺头。”他锐评。 “你也不差,装逼上天。”对方回怼。 饭菜摆在眼前一动未动,筷子无数次犹豫抬起,最终都被放回原位。 闭上眼是活着的半扇门蜘蛛,睁开眼是蜘蛛被吃剩下的残骸。胃里的翻江倒海久压不下,谢白颐忍了又忍,最终还是一个箭步冲出门外,大声干呕起来。 他和苏漾,八字不合! 雪山下氧气稀薄,连呼吸都是奢侈的,高原人心态平和大抵从这而来。人的本能会教育他们珍爱生命,平常稍微多说几句都能感到浑身不得劲儿,更别提谢白颐这种一宿没睡、吵了好几架、腹内空空外加惊吓过度的。 因此刚缓过劲来,他就感到不对了。 眼前在阵阵发黑,呼吸逐渐变得急促。慢慢地,眼前的景物旋转成了个万花筒,将视线带入了深邃虚无的漩涡。 “你醒了?” 意识再次回笼后,身边很快传来了温柔的问候。 谢白颐一听这声就头疼,氧气管插在鼻孔里,刚好把睁开半条缝的眼睛怼闭上。 “我知道你醒了。” 那道声音似乎经过了特殊处理,故意说得轻缓舒慢,还带了隐隐约约的乖。 跟那声杀千刀的简直天壤之别。 一口带了甜滋滋的凉水抵到唇边,伴着清甜愧疚的道歉入耳,360°无死角地包裹着装睡的人。 “对不起啊!是我不好,以后再也不会了。” 谢白颐终究装睡不下,睁开眼将那口水含了,哼笑道:“你克老子,还讲什么以后?” 对方闻言脸色一白:“我不懂你的意思。” 谢白颐懒得废话,直接拔了氧气罐,下床蹬鞋开始打包。 事已至此,苏漾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你别走!”他小跑两步到门口,张臂拦下:“你刚恢复,不能随便乱跑,很危险的!” 谢白颐掀起冷眼:“待你这里更危险。” “我错了!”苏漾急得道歉脱口而出,好言直劝:“你缺氧刚醒,身体机能还处于最弱的状态,这时候出门,不要命了!” 谢白颐懒得周旋,将人一把推开,拖着行李箱就往外走。 他不顾再三劝阻,蛮着力道打开后备箱,将行礼和拍摄装备全部码放好,“砰”地关上车门。 引擎轰然作响,车轱辘开始松动。 吉普刚开出去没几厘米,就见那粉色的身影陡然撞上车头,硬生生把他逼停原地。 “妈的!”谢白颐愣了两下,不禁大骂出声。 遇到苏漾,他这辈子算是玩完了! —— 县城,医院。 谢白颐坐在陪护病床上,冷眼看着对方:“碰瓷是吧?” 苏漾的粉发有些脏了,搭在肩头一缕缕地显得落魄。他透明白皙的手指微微缩紧,低着头不敢说话。 谢白颐冷笑道:“我差点又被你害进局子里了,难道不用解释一下吗?” “对不起。”床上的人咬着唇,忍着颤抖:“我只知道你不能离开。” 谢白颐根本不吃楚楚可怜这一套,金丝边框冷光闪过,硬得他高挑如刻的鼻梁不近人情。 “怎么?这年头住个民宿都敢强买强卖了?” “不是的!”对方紧忙抬眼,目光含水,早没了先前的刺头模样:“我是担心你。” 谢白颐嗤之以鼻,懒得搭理。 见人不说话,苏漾忽地慌了,拔了点滴就要下床。 谢白颐淡定坐在原地,听着刺耳的警报声慢慢拉长。 下一秒,乱动的人便被按了回去。 护士满脸严肃,开口将两个人分别责备几句,确认过点滴状态后才姗姗离开。 苏漾全程安静地待着,半句话都不敢说。 空气陷入长久的沉默。 也不知道是不是欠的,谢白颐还是没忍住话,嘲讽说:“挨骂了吧?也不知道谁更不怕死。” 空气里立刻传来吸鼻子的声音。 “......” 他收回自己不吃楚楚可怜的鬼话。 只听对面噼里啪啦地掉着眼泪说:“你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吓人,那么危险还敢开车,我又不想你死。” “所以你就以命换命?”谢白颐冷不丁打断。 苏漾抬起泪痕未干的脸,受伤落魄的眼神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撞入那双冷淡的灰眸。 那傻不愣登的表情像是一把干柴,骤然扔进旺盛的怒火中,烧得呛人。 “你有脑子吗?我离开这个民宿后生死与你无关,出天大的事儿也不用上升到刑法。现在好了,你碰瓷把我命拉回来,然后转头送进局子里是吧?” “对......” “对什么不起!”谢白颐骂道:“劳资这条烂命算栽你身上了。” 冒冒失失的粉毛只留院观察了三天便回到民宿。 一波三折的命运着实折腾人,谢白颐进门就把背包往地上一扔,身体砸进前台的沙发里。 “借来用用。”他是半步都走不动了,伸出尔康手迷糊着说:“别吵我,要补觉。” 撕日历哗啦声顿了几下,过了片刻,耳边迎来缓慢的脚步声。 谢白颐刚想发脾气,忽觉身上一暖。 是被子。 不错,这小子吃了教训,总算做了回人。 悬着的心彻底沉下,很快意识便陷入了昏沉。 这一觉睡得酣然,再起来时,星辰已缀满密林。 “几点了?”谢白颐换了鞋,找到民宿的主人。 苏漾回头,露出个温和的笑意:“快10点,我留了饭菜,你要吃吗?” 谢白颐一听到饭菜两个字就忍不住头皮发麻。 他刚想制止,却见对方讨好似地捧着四季豆炒鲮鱼凑到他鼻子底下:“能吃的。” 眼巴巴地,配上那张惊天动地的美人脸,拱得谢白颐心尖一软。 他听见自己说了声:“行。” 苏漾拿了两套碗筷,面对面坐下。 谢白颐往厨房张望两眼:“你朋友呢?” “回去了。”苏漾说:“他只过来下厨,不住这儿。” 谢白颐没再说话,如狼似虎地干了几碗白饭,才让胃疼得到缓解。 他放下筷子,迎面撞上了直勾勾的眼神。 “怎么了?” 苏漾收回夹空气的筷子,试探说:“你......喜欢这几道菜?” “还不错。”谢白颐中肯评价道:“以后别做你那些吓死人不偿命的烧烤了。” 苏漾忙不迭地点头,生怕谢白颐又跑了。 他洗了碗筷擦干净手,从前台的柜子里抽出一份打印好的地图。 “你要的鸟类栖息地图,我给你制作出来标注好了。” 谢白颐看着那份比景点示意图还要清晰的规划,有些意外,挑眉道:“哟!还挺专业?” 苏漾笑得又软又乖。 早在医院时,苏大老板为了挽留住唯一的客人,铆足劲儿地毛遂自荐。 包吃包住已经拴不住谢白颐的心了,他眼珠子一转,打起了拍摄器材的注意。 应届生的试探并不算高明,很快就被谢白颐这个职场老油条猜出了目的。 他也不揭穿,毕竟有这样的一个大美人费尽心思地讨好自己,他喜欢看,也乐得享受。 一来二去的交谈中,还真给对方逮到了空子。 “我可以做向导!”听到谢白颐要拍摄当地珍惜鸟类宣传片,那双慌乱的眸子瞬间亮起。 他走到跟前缓缓蹲下,安顺地伏在膝边,仰头时满是纯粹:“你不要走好不好?这里所有的鸟类栖息地我都清楚,我带你去,可以吗?” 谢白颐看着苏漾,忍住了摸头的冲动。 不得不说,苏漾这番话真撬动了压在他心坎上的土。 来此之前万事具备,唯一令人发愁的,就是本次拍摄工作没有熟人带路。 这不,熟人来了。 暖光台灯做得颇为文艺,温和亮黄的光线瞬间把人拉入到学术氛围中。 谢白颐打开手机地图,将地点一一标注出来,有些惊讶:“你这民宿选址不错啊?这么多个观测点都能步行到达。” 苏漾说:“我只是挑了近的,方便你来回。当然也有远一些需要开车过去的,你要加到地图里吗?” “先不用。”谢白颐埋头做着笔记:“这些点够拍几个月的了。” 他有些庆幸,本以为这个地方只能蹲守到花彩雀莺和灰头灰雀,没想到居然竟然这么齐全。 还真是捡到宝了。 “其实......”那道声音再次响起。 看出对方的迟疑,工作中的人抽离片刻,抬头扶了一下镜框:“你说。” “全国的鸟类栖息地,我都大概知道些。” 光晕笼得那人温顺,明眸带了小心翼翼地祈求,水灵灵的,像旋在荷叶上的露珠。 一个想法在谢白颐心底悄然行成。 “既然如此。”他合上笔记本,镜片后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暗光。 “三个月是肯定不够的,我估摸着至少要长住两年,劳烦苏大老板拟定一份包养合同吧?” 第4章 怪可爱的 苏大老板长了张明艳灵动的脸,脑子却意外地单纯。就这么被诓着签了为期两年的长租合同,也愣是没想起来在包吃包住的条款协议上讨价还价,只是暗中嘟囔了几句好穷。 谢白颐在旁边听见了,暗中勾起嘴角,刻意忽视了从满心算计里生出的几分愧疚。 老板开店倒贴做生意,怕是古未有之。 苏漾品味不错,也看得出来在装修设计上花了不少心思。 黑边落地窗将风景框出,醒来便能看到满片绿意盎然。白色的毛绒地毯盖在原木地板上,围着一套颇有设计感的米色沙发和黑色石磨肌理小桌,每日都有不同的新鲜水果和花茶摆在上面。 大床也足够宽阔,床品柔软舒适,189cm的身高躺下去不显局促,哪怕平躺着写个大字都绰绰有余。 浴缸用的是大理石一体挖琢,富贵如谢白颐都忍不住感叹:“单这套洗浴用品就得花不少钱了吧?” 苏漾回忆了下,不太确定说:“忘了,好像六千多。” 鸡蛋忽地脱离了手,砸在地上摔出花。 廊下常有柔和舒适的风穿过,几套给旅客观景用的休闲桌椅随意排开,显得温馨惬意。转过拐角便是私人小厨房,住客如有特殊胃口吃不惯民宿提供的饭菜,也可以交付同等价格,自己选用食材下厨。 谢白颐在这里住了三天,只觉在国内的民宿里,此处体验堪称上层。无论是从自由度、舒适度、审美观感以及功能性来看,都不应该起个那么土的名字,开仅400出头的价格。 “酒香也怕巷子深呐!”他真诚建议道:“你把民宿装修得这么好,就没想过发自媒体运营宣传一下?” 苏漾犯了难:“运营多贵呢?我可不够钱。” 谢白颐说:“你都有钱装修成这样了?不够钱运营?” 苏漾倒也坦诚:“就是因为装修成这样,所以才不够钱。” “......” 白吃白住好几天的良心终于被牵动,接下来的几日,小厨房的明火头次燃起,三两天装鸡蛋的框就见了底。 谢白颐有些尴尬,为了补偿,专门驱车前往县城买了一周用量的食材。并且因考虑到拍摄鸟类需要遮蔽,顺带捎了两套迷彩服。 苏漾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千恩万谢地接过,当晚就听见他嘱咐厨子朋友好生招待。 辛亏谢白颐拦得迅速,否则一桌满汉全席能他俩吃三天。 筷子在碗里打得颇响,吸引了不会做饭的苏大老板。 “怎么又是鸡蛋?”对方睡眼惺忪地问:“能做点儿别的吗?” 谢白颐也吃腻了,但他无法,只能牵起强笑:“我只会做西红柿鸡蛋打卤面。” 为了拍摄蹲点,这几日都起得早。天还未亮,苏漾也不好意思将厨师喊来,凑在小厨房里和谢白颐互相干瞪眼。 两个大男人最终还是向能力妥协,站在锅边也不用碗,直接拿起筷子在灶头前你一口我一口,囫囵吞枣凑合得比猪食还随便,应付几下就上了山。 高原风光优胜,湖水透着醉人的蓝绿色,像特调的鸡尾酒,瑰丽绚烂。 这里久未有人来,落叶踩在鞋下沙沙作响,远处偶然传来几声鸟鸣,愈发显得空旷寂静。 谢白颐环顾四周频频赞叹:“这里的风光倒不比景区差,更显古朴自然。” 苏漾随手折了根树枝拿在手里晃着玩:“毕竟未开发么,少了人工雕琢的痕迹,也没被商业气息破坏了氛围。” 摄影器材在林间哐啷作响,随着步伐走动惊飞几只灰扑扑的鸟儿,谢白颐本能抬眼望去,失望地发现并非本次拍摄主题。 不知哪位好心的山民搭了条石板路,走下来鞋尖上没沾多少泥,显得干净。 他一边走一边看,心里已经开始计划起回头路上需要拍摄的机位和角度。 正在经营的这个自媒体账号专门负责鸟类的宣传与拍摄,共分为两大板块:其中,纪录片多为风趣科普,画面集中在拍摄主体上,而vlog视频则更多记录了拍摄花絮,沿途风景和美食逸闻照单全收,倒更像游记。 出发前,苏漾也曾好奇为何要带两架装备,换来了谢白颐不怀好意的笑。 “两架装备算什么?真正高质量的成片得四五个机位同时拍呢!” 说话间,庞大的装备被挂在人纤细的脖子上:“苏大老板,请带路吧!” 苏漾敢怒不敢言,只好委屈着表情,小心翼翼地护着昂贵的摄影器材,生怕一个不小心,又倒欠好几大万。 这么下去总不是个头,看在对方倒贴包养还做牛做马的份上,谢白颐觉得自己有必要怜香惜玉一把,帮大美人好好谋划生意上的事儿。 做着免费劳工的苏大老板对此浑然不觉,他步履轻巧,十几斤重的器械仿佛轻若无物。脚尖点在山石间蹦跶,活泼得如同枝头雀跃的百灵鸟儿。 沿路溪流泉涌,大小瀑布在此间交错,绿绒绒的苔藓随意分散着,染上清凉的绿,夏风吹来更显纯粹。 这种治愈系氧吧森林在整个西南地区极为常见,谢白颐打工的时候替老板走南闯北,也曾来过南区北部观光赏玩。只是公费出差定然要蹭旅游的便利,在景区挤破头的体验也终究比不上人烟罕至的一隅安静。 阳光旋着圈儿穿透密林,钻进山溪的石缝间,仿佛能净化一切来自城市的喧嚣。 谢白颐在领头羊的推荐下选了个不被遮挡的机位,将云台阻尼调节到合适的松紧位置,景观在昂贵的镜头下色彩层次更为丰富,卓越且极具观赏性的质感令久经沙场的摄影老手都忍不住为之惊叹。 “像你这样天天住在这种山明水秀的地方,应该不用去景区玩了吧?” “这才哪儿到哪儿?”苏漾摆好两张折叠椅,伫立一旁柔柔笑道:“人家风景连成片区,我这附近只有几道瀑布和这潭子水,总不能放到一块儿比。” 他今天为了方便,长长的粉发被盘成结卡在脑后,用一顶县城里随便买的迷彩帽盖住,遮蔽去所有吸睛的颜色。 即便朴素至此,青春靓丽的模样仍旧引得谢白颐频频回头。 无辜的人扬起笑:“你不看镜头,看我做什么?” 谢白颐平日锋利的眼神不知何时变得柔软:“你好看。” 一句话,让白瓷般的脸庞迅速染上红霞。 苏漾紧忙从塑料袋里抓了两把牛肉干玩命儿地啃,以此来掩盖惊慌失措。 谢白颐笑着凝望,心中却泛起嘀咕。 如此惊才绝艳的首府学子,居然没有在自媒体发达的网络上出圈,连张神图都没能留下么? 再不济,军训的时候总有人拍的吧? 他这般想着,也这般问了。意外地,苏漾眼中划过难堪的神色。 “我倒是感谢没出圈,不然......” 话头戛然而止,留下道抓人肺腑的悬念。 谢白颐本想追问,但在看到对方触景生情的神色,忽地止语。 算了,不该问的,还是少打听为妙。 此处位于寒温带针叶林和夏绿阔叶林的交界地带,远处累着裸岩,高山树冠林立,极其适合灰头灰雀这种鸟类在此栖息繁衍。深橘黄与褐灰色交织成雄鸟的外观,而雌鸟则色彩统一,背部仅留了黑色条带打破枯燥。 “高级灰。”谢白颐看着监视器里灵动趣致的雌鸟,不由笑道。 “灰头灰雀,属于雀科灰雀属的鸟类,别称赤胸灰雀,只不过这是以雄鸟来命名的,多少有些以偏概全了。”苏漾掏出麻酱素毛肚,两包下肚,极其认真地科普道:“这种鸟不算金贵,西南地区海拔1500-4000米的高山带都能见到,算是我国四种灰雀里最常见的那一类了。” “四种灰雀?”谢白颐有些意外,似乎没想到苏漾对鸟雀知识如此了解。 但他没空回头,检查器里的画面需要随时配合云镜调节。即便如此,口和脑子却是半点儿没闲着:“还有哪三种?” “褐灰雀,红头灰雀和红腹灰雀。”科普的语音停了停,又补充说明道:“不过红腹灰雀得去我们对角线的东北才能碰见。” 谢白颐固定好新的角度,随手从身边人怀中的袋子里掏出牛肉干解馋:“前面两种这附近有吗?有的话刚好做个系列。” 苏漾回忆了一下:“褐灰雀应该可以,但红头灰雀要更往北走。” 谢白颐向北方眺望:“越过雪山?” 苏漾笑笑:“不止,跨省呢!” 那有点远了。 谢白颐打消了系列节目的念想,目光重新专注在灰绿蔼蔼的密林中。 这一拍,便到了日上三竿。 野外不能生明火,好在民宿离得近,苏漾便喊了小伙伴煮了两碗酸辣粉端上山来。 “这个你能吃吗?” 谢白颐回头,撞入了小心翼翼的眸。 乖又讨巧的意味在两汪镜湖中流转,衬得金丝眼镜男像个暴君。 他压下奇异的念头,接过来吸溜两下:“能,酸辣开胃,就是分量有点少了,下次多做点。” 话刚出口,他就后悔了。 这不是摆明了蹭便宜呢! 鬼祟着侧目看去,果然见到那张漂亮的脸上皱起纠结。 “你要多少?” 话中带了明显的顾虑。 谢白颐也怕把这小鸟胃给吃穷了。他看着对方碗中还没自己一半多的粉,罪恶感油然而生:“我看错了,这些就够,挺好的。” 苏漾的眉心这才舒展开。 一个吃得快,一个吃得少,不多会儿,两碗酸辣粉就见了底。谢白颐撕开独立湿巾,将碗和筷子都擦干净用袋子套好,转头把沾满红油的布团扔进垃圾袋。 这个习惯,是刻在每一位环保题材摄影师骨子里最珍贵的品质。 苏漾眸中掠过感激的笑,蜻蜓点水般触碰在心弦上。 不知怎么地,谢白颐看着那张脸出了神,很久之后,忽然灵光乍现。 他盯着苏漾的脸,通过眼神展露出职业精英常备的深情款款。 “苏大老板,你要不要考虑和我一起开个直播?” 第5章 今天是个好日子 苏漾闻言没急着回答,只是安静地回望,仿佛在尝试理解。 谢白颐也不急,很有耐性地解释说:“我看你对鸟类蛮熟悉的,不如加入我的自媒体账号,做点儿保护动物专题的科普讲解,怎么样?” 苏漾笑了:“这种直播哪有人看的?纯浪费时间。” “那可不一定。”谢白颐说:“就冲你这张脸,听不进去的也能看进去。” 苏漾不可置否,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只是望着天边白云漫卷,像白凤凰的尾巴,拖曳出长而优雅的弧度。 云淡风轻的天气一如工作内容,慢且枯燥,容易让人待不住。苏漾没有正面给到谢白颐回复,随便岔开话题说了几句,就躺在太阳椅上沉沉睡去。阳光落在他的侧脸,被长翘浓密的睫毛打出阴影,映在瓷一样的白上。 真漂亮啊! 谢白颐没忍住,拿出手机给人拍了两张特写。 作为一个职业摄影师,虽说拍摄野生动物是他的强项,但人物动态捕捉也是手拿把掐的硬实力。细腻白净的面庞被几缕粉色发丝轻抚,风吹过扫出自然的弧度,衬得梦中人安恬宁静。 谢白颐横竖舍不得动,干脆以原图形式保留在了手机里。 就冲这张脸,直播企划完全可行。 但前提是,这位大美人得愿意配合。 该用什么方法说服他呢? 谢白颐觉得此时的自己活像个暴君,恨不得将对方拉下水绑在身边。但他也不急。毕竟近水楼台先得月,迟早能想出办法。 摄像机在高温炙烤下有些发烫,眼瞧着夕阳将至,谢白颐紧忙掏出手机,抓住光的尾巴拍了十几段素材。 猛地转身,闯入了明艳的脸庞。 谢白颐被吓了一跳:“你醒了?” 苏漾显然睡得有些懵,揉着眼怼上手机跟前,带了好奇:“这是在干什么?” 懵懵懂懂的神态探头露尾,活像刚才拍摄的小鸟。 奇异的念头闪过,谢白颐不知道该做什么解释,毕竟刚才他那一惊一乍的反应,怎么看都像偷拍被抓包。 更何况也确实这么干了,心虚得紧。 误闯镜头的人没得到回复,也不多问,只点了点头望着天空感叹道:“日落了,你还要继续拍吗?” “录了夕阳再走吧。”谢白颐刚好不舍得晚霞。 云边铺着绚烂的红,揉着橙紫中随意流淌,泻入蓝绿的湖水中。 谢白颐看着镜头中倒映着人类调制不出的色彩,再次感叹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怪道驴友常说,西南以北,是上帝遗落人间的宝石。如今看来,果然名不虚传。 太阳在山尖隐去最后一道光芒,没拍到理想画面的人有些可惜。 “走吧!”他摇着头:“今天只有雌鸟出没,一个T的镜头多了点儿,回去得删。” 苏漾不懂摄影,闻言惊讶:“一个T?怎么要拍这么多!” “不然为什么说摄影费钱呢?一张内存就得差不多1000块了,我们干这行的,人均3张备用。”谢白颐介绍起自己的土豪装备时眼中满是骄傲 对此,装修了个豪宅民宿的苏大老板不由啧啧称奇。 将支架收起来时已近黄昏,谢白颐遥望远山,有些感叹:“看来还得再蹲几天,不管怎么说,至少得把雄鸟给拍上。” 苏漾不语,主动背上架子走了几步。 山风吹得他发丝微乱,扑在脸上,多了几分风情。 是的,风情。 谢白颐对此也很意外。 他不是很愿意用这种词汇去形容一个男人,总觉得调笑有余而尊重不足。可眼前这人不知怎地,跟个魅魔成精似的,总能让他生出许多不合时宜的形容词来,甚至连头发丝都长在了自己的审美点上。 作为一个三十二岁仍旧保持母胎单身的绝壁大帅哥,谢白颐可谓把男德二字发挥到极致。嘴上**话背了一套又一套,手却跟个大爷似地背在身后陪着脚步遛弯儿。 脱单困难对他而言是极为苦恼的事。不是没有人追,只是从未体会过何为心动的感觉。 心像顽石如如不动。谢白颐不知被迫当了多少次某人口中的Steve,差点冲动剃头出家。 “你儿子我要去当全中国最帅的和尚。”自以为看破俗世的谢小子对他老子如此说。 话音刚落,几板子鞋印让他瞬间回归红尘。 后来,谢白颐把自己单身的责任归咎于职业病,美其名曰看过太多惊才绝艳的人,拍过太多的鸟兽动物,已经分不清是人兽情未了还是审美疲劳。 苏漾的出现拯救了这个坏毛病,让他久违地体验到何为眼前一亮。 脚步在山石间落下印子,谢白颐走在后面,看着前方的粉发陷入沉思。 他想抓住这只活泼的百灵鸟,但苦于没有手段。 “我好像知道哪里可以找到雄鸟!” 前方脚步忽然停下,回眸顾盼,笑靥如花。 谢白颐正走着神,猝不及防一个急刹,被树枝刮了满头。 他呲牙咧嘴伸手去扯头发,眼神紧紧盯着始作俑者,似乎在说:都怪你。 苏漾无法,只能走上前,温和着力道帮人从灌木的魔爪中解脱出来。 指尖柔柔地划过头皮,扫得人心头发软。 他盯着因抬高身体而露在眼前的喉结,莫名地,有些口渴。 完了。 心中划过巨大的两个字。 灰屑被拍落下来,谢白颐的眼中翻滚着莫名的情绪,把苏漾看得心慌。 对方后退两步,蹭蹭跑出去,拉开一段距离。 像惊弓之鸟。 谢白颐越走越渴,余辉映散的热气困在山间未消。他路过溪边,蹲下来捧水洗了把脸,再捡回刚才丢在树枝间的话题:“你怎么知道雄鸟会在哪里出没?” 苏漾接了满壶的山泉水,坐在旁边的大石头上等他清醒,闻言站起身拍去衣服上的土。 “灰头灰雀有个习性,喜欢找些浆果吃,堪称鸟界吃货。这个地方看上去光秃秃的,应该被吃得差不多了,这个季节,估摸着南边的杜松林里能找到它的身影。” 他解释得清晰,也不带拗口的词汇,三两下嘎嘣脆,听着容易入耳。谢白颐将每个知识点留心记下,末了将注意力放在某个词上。 吃货? 他会心一笑,目光落在了被粉发包裹着的白瓷脸上。 只见那自然勾起的嘴角处,赫然挂着点滴辣油,不用细想也知道是嗦粉剩下的。 这也是只吃货。 谢白颐在心里默默给人打上了标签。 “你要不要考虑吃播?” 话题转的太快,苏漾不太能明白他的脑回路:“总不能叫我吃鸟吧?” 眼瞧着对方的神色从震惊逐渐转成愤怒,两手一拍就要打上来,谢白颐心中大喊救命。 “停!谁叫你吃鸟了!”谢白颐手掌竖起做制止状:“我是看你平常喜欢塞小零嘴才提这个建议,叫你做吃播无非为了挣钱。” 苏漾抬在半空的无影脚刹住,眼中压着质疑。 果然,温柔只是假象,暴力美人才是英雄真本色。 谢白颐有些头疼。 “我整个下午都在思考直播的事。”他尽量放慢语气,用安抚的口吻解释说:“毕竟你包吃包住两年,费用不小,总得有收入才能支撑下来。我早上提到的科普直播是个好法子,你的民宿装修高档,可以借来用作直播宣传,说不定能吸引粉丝前来体验呢?” 苏漾收回了晾在半空的拳脚,低下头一言不发。 谢白颐搂上对方的肩膀,好哥们儿似地说:“别对我那么有敌意,我是做保护宣传的,不会杀生。” 苏漾斜睨。 谢白颐马上改口:“至少不会杀鸟吃鸟。” 紧绷的冷脸终于缓和下来。 谢大爷松了口气:“我认真的,你要不考虑一下?” 苏漾掰开他勾肩搭背的手,在前方带路,冷冷道:“先回去再说,已经看不见路了。” 星子点在屋檐,架起长焦镜头可以拍到整条银河。谢白颐坐在走廊处,泡了杯花茶静静仰望,拍摄装备在身前支棱着,借着等饭吃的空档录个vlog用的延时镜头。 苏漾端着菜走过来,有厨子就是好,做的菜不说如何色香味俱全,但保底能下饭。 “松茸炖鸡,烧烤耗牛肉,西红柿煨金针菇,还有木耳鸡蛋炒黄瓜片,能吃吧?” 最后三个字已经成了固定的餐前问候。 谢白颐其实没那么挑,说到底,只要不是稀奇古怪的蜘蛛虫子老鼠大蟑螂,他都没啥忌口。 菜是在县城买的,选的也是平日里常吃的。此时加工成鲜香扑鼻的菜肴,不由引得食指大动。 他俩吃饭向来没有固定的地方,此时就着庭院的矮桌曲着身子,面对银河扒拉饭菜飞快。 “我说,明天如果能早点收工,回来之后叫你朋友教我们做几道早点?” 苏漾正有此意:“我刚才跟他说了,否则天天吃同一道菜,真顶不住。” 菜盘子里的鸡蛋一动未动,果然是腻了。 倒是松茸炖鸡意外光盘。 “怎么样?哥选的走地鸡,口感不错吧?” 苏漾似乎已经习惯了他时不时自大地炫耀两句,颇为平静地点点头。 他吃得认真,谢白颐也看得入神。目光停在对方筷子的松茸上,一个计划在心里悄然形成。 饭后,他半躺在摇椅上看银河,见苏漾洗完碗出来,邀请对方坐下。 “跟你商量件事?”一杯花茶推到对方面前。 苏漾接过喝了,难得愿意接这个话题:“你说。” 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能拍到银河,鱼还上了钩。 谢白颐嘴角弯起,亮光在金丝眼睛后微微闪过。 “我帮你在vlog里免费做宣传,你开直播科普鸟类相关知识,营销民宿一举两得,如何?” 第6章 我在贿赂你呢! 苏漾不会直播。 他人虽暴力了点,但也老实。听闻提议认真思考了片刻,也没急着反驳,只是微微垂眸,主动自爆短板。 “我不会直播,不懂后台操作,与观众互动一窍不通,表情管理比死猪还难看,更枉论最重要的话术和留存技巧。” 乍听上去,全是死穴。 但谢白颐却对此不以为然:“没事,脸在江山在,你会科普就成。” 苏漾望着他,欲言又止在眼波里流转,憋了半天才简单说道:“我不专业。” “你不是学生物的吗?” “生物学,不是动物学。” “......” 谢白颐忽然好想抽根烟。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丢脸过了。 腕表的指针停在晚上10点半,月朗星稀的夜空看得人心旷神怡。他默不作声靠回椅背,借着清风微拂扫去身上的燥热,以此缓解尴尬。 即便苏大老板如此自谦,他仍旧觉得直播不失为个好提议。 空气中飘着微尘,夏日虫鸣有一阵没一阵地响在草从里,适时填补了对话的空白。 过了会儿,谢白颐忽然又说:“实在不行,擦边也可以。” 苏漾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他以为这个话题早已结束了,没想到对方只是中场休息,趁他不注意来了个回旋镖。 “你觉得,我会那种媚人的东西吗?” 谢白颐觉得不会。 毕竟眼前的这位粉发美人并非如看上去的那般柔弱无骨。真要惹急了,拳打南山猛虎、脚踢北海苍龙压根不在话下。 他也曾想给人拍几张照片留作纪念,谁知这大美人往镜头跟前一站,就发现不对劲了。 那双明如秋泉的瞳孔莫名紧缩,紧紧地盯着某个地方,与在他房里发现蜘蛛烤来吃的那个下午几乎一模一样。 谢白颐当时差点吓得扔飞摄像机,过了好久才勉强找回失去的理智。 他有些无奈,提点道:“眼神可以柔和点儿,别那么坚定,看上去像要入伍一样。” 苏漾的态度是配合的,奈何身体与脑子脱节。他努力调整老半天,最终还是变成了呆若木鸡的模样。 自然而然,那张照片到日落西山也没拍成。 谢白颐有些泄气,只觉得自己的专业技能被挑衅了。偏偏又舍不得这张脸,于是思前想后,制定出一个完美的迂回战术。 他巧舌如簧,三两下征得了苏大老板的肖像权后,便开始肆无忌惮地抓拍录像。 不得不说,自然状态下的苏漾和摆拍时判若两人。镜头里随便提取几帧都是惊为天人的存在。谢白颐藏了私心,将那些画面一一截图,全部锁进了私密相册里。 往昔记忆逐渐凝固成刻板印象,因而在谢摄影师的认知中,让苏漾擦边,确实有些太为难对方了。 但他还是有点不死心。 “先试试 ,万一可以呢?”不靠谱的谢剥皮开启鼓励怂恿模式:“毕竟每个人都会经历从0到1的过程。” 也不知道是不是地表太过空旷,还是趴在镜头前欣赏银河走了神,苏漾好像把话听岔了。 那张被欢喜充盈的脸庞瞬间闻之色变,看向谢白颐的目光像是在盯贼。 “那你玩的挺花。”良久,他才吞吞吐吐地说了声。 —— 次日清晨,二人再次背起大包小包走进山间。 有了上一日的经验,这次二人的配合明显默契许多。为了避免设备再次出现碰撞,他们刻意将距离保持在了科学计算的范围内。 苏漾在前引着去松林的路,谢白颐跟在身后走走停停,脑子里兀自回想着昨晚不欢而散的谈话。 他这时才反应过来,苏漾那句话究竟何意。 “草。” 一句国粹忍不住被骂了出来。 苏漾心里想必也憋着疙瘩,谢白颐不解释,他也懒怠求证。 因而很长一段时间,他们互相都没有搭话。 早上的打卤面在胃里翻腾着,谢白颐近日出门前,都会反复念诵几句摆在民宿前台的《高原反应急救指南》,因而很快就确定了自己的症状。 他慢条斯理拉开背包,从里面翻出个便携式的氧气瓶。 “又高反了?” 上一秒还生闷气的人忍不住走上前来,关心询问道。 他的声音很轻,舒和柔缓,带了明显的安抚意味。 谢白颐不想领情,正要凉凉地甩个白眼过去。却在视线还未到达之处,撞进了那双朦胧如纱的眸。 他怔住,定睛又看了又几眼,忽地出神。 那里的坚定不知何时已被担忧取代,流露出来温情让人如坠烟雾,自甘沉溺在那份轻柔缱绻的舒适当中。 呼吸短暂地停了。不知为何,谢白颐忽然回想起在医院里发生的一幕。 那时,面前的这个人主动蹲在自己脚边,仰头间将桀骜敛去,神色因讨巧而显得乖软。 那是他第一次用眼睛捕捉到来自西南地区的水波潋滟。 正如现在,晴光正好。 谢白颐从那双揉碎金光的眸中挣脱出来,慢慢找回了意识。 原来刺头般的苏大老板,也是可以做到柔软如云的。 “我信你。”他无厘头地说。 苏漾举着氧气瓶的手一顿:“什么?” “我信你。”谢白颐就着对方的手吸了口氧,重复道:“你去做主播,绝对没问题。” 苏漾默不作声地撤回救命稻草,没有正面回答。他的包裹塞了物资,鼓鼓囊囊地取也费劲,塞也费劲。 清澈的青年好像并不懂得取舍,只是一味地用蛮力把氧气瓶塞了回去,撑得背包变形涨大。 不小的动静吸引了谢白颐的目光。 他这个时候才发现,方才拿出来的氧气瓶并没有被打开,仍旧原封不动地握在手里。 这么说来……苏大老板是用了自己的那罐给他吸氧? 怪暧昧的。 谢白颐摸着唇,有些心不在焉。 被人用贴身物件救了一命,心情总归会发生些微妙的变化。因在后半段的上山路里,他一直无意识地凝望着对方的后脑勺,思绪繁杂比蜘蛛网还乱。 眼前这个来路不明的美人,浑身上下都是迷。 不知不觉间,他被引入了丛林深处。 “到了。”轻柔的话语让人顺势停下脚步。 比泥路或石地的质感不同,松针铺就的地蔓更显柔软踏实,不容易发出惊动鸟雀的声响。谢白颐放下器材环视一周,只见目之所及之处,安静如鸡。 “这里真能找到雄鸟?”他有些怀疑。 苏漾点头,解释说:“只有这片的松林还保留了部分灰头灰雀常吃的浆果,我觉得可以考虑蹲守一下。” 谢白颐也听劝,当下就熟练地架起装备。 有句老话说得好:来都来了,高低要尝尝咸淡。 动作间,他又劝起了直播的事:“大美人,开个直播呗?又不用你花钱。” 苏漾似乎被这隔三差五的话磨习惯了,当下也只是神色如常地揉了揉耳朵,支起太阳椅往上一坐,随手拉开零食包。 “隔行如隔山。”他口齿不清地说:“谢大爷您也别着急,好歹让我考虑考虑。” 不知怎地,他莫名端起了上学时期偷师来的口音,说得那叫一个歪瓜裂枣,也不忌讳。 无端被赋予“大爷”称号的谢白颐连吐槽的点都找下不手了。 拍鸟时最怕忽如其来的动作或声响,故而两人都默契地保持安静。馋嘴的人只吃了几口薯片,很快就塞回了袋子里。 谢白颐工作时神色专注,目光定在显示屏上,深远沉静如同远山的松。 苏漾在旁边看着,不知怎地,心里垒得夯实的土忽地被人撬了一铲子。 酸酸地,又有点软。 他眼中蒙上茫然,在对方看不见的角度里,偷偷按了下心口。 好像没病,也不痛。 这一场蹲守约莫等了三个小时,谢白颐饿得饥肠辘辘,刚准备回头提出先吃午饭的需求,就见苏漾坐直了懒洋洋的身体,目不转睛盯着显示屏。 “来了。” 谢白颐转头看去,只见一只橙褐色的雀儿跳进屏幕。 他不由另眼相看地多望了苏漾两眼,拉人入伙的决心更坚定了。 得益于苏大老板的知识,谢白颐逮着好不容易出现的公雀使劲儿薅镜头,连午饭都忘了吃。 直到光线收暗,他才心满意足地关闭镜头,回过头对陪了他整日的向导说:“饿了吧?这一次难得捕捉到好素材,苏大老板功不可没,今儿个你谢大爷请吃大餐!” 苏漾从椅子上睁开眼,懒着嗓音说:“我不饿。” “不饿?”谢白颐惊讶:“你吃仙丹了?不饿?” 对方嘴角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他自觉地收起椅子,扛起一架装备,带头下了山。 今日拍摄很是顺利,二人收工早,趁着时间富裕,苏漾一回到民宿就钻进小厨房,找到自己的厨师朋友。 他半点儿没忘记要学做早餐的事。 谢白颐放好装备,也随后跟了进来。 厨子朋友名叫何桉,名字朴实无华,人也不算出挑,却能靠着手艺留住了两个会吃不会做的胃。 他把过桥米线的作法从头到尾讲得详细,不一会儿,谢白颐便有些昏昏沉沉。 谢家大爷向来不爱做饭,仅会的两道菜也是当年留学期间,为了不被饿死勉强学会的。 大多数时间里,他都选择不开明火,改用沙拉酱维持营养摄入,再给点儿小费蹭几碗来自国内同学的硬菜。 当然,有时也会去华人街找家中餐厅,把钱当冥币烧。 出国前,谢白颐不知天高地厚,对学做饭这件事儿十分不屑,还极为大男子主义地叫嚷着君子远庖厨。 谢父闻言,一脱鞋扔了过来:“等着吧!饿不死你!” 他那时还不能理解,寻死着自己长了张中西合璧的胃,好不容易能吃上正宗洋人餐,大快朵颐还来不及,怎可能饿死? 后来才知,全世界最好吃的洋餐基本都出自国人之手。 这里位处山区,购买水产不太方便,做不了鲜香甜美的花甲丝瓜汤。因而他拉着苏漾共同过上了干瘪的苦日子,少说将就了五个早上的西红柿鸡蛋打卤面。 叫别人伺候自己多不好意思。谢大爷再不愿意努力,此时也不由拿起连夜赶论文的精神,支棱起眼皮将步骤记得清晰。 何桉是个贴心肠的,怕两个生手消化不了,只教了一道菜就把二人推出门外,自己关起厨房门叮叮当当忙活起来。 谢白颐言出必行,说了请人吃大餐便真的点了满桌。等到苏漾给他换过被褥打扫完房间之后,抹汗出来的一瞬间眼都直了。 “你真请?”他有些为难。 谢大爷无视对方僵硬的表情,笑语盈盈。 “没看出来么?”他说:“我这是在贿赂你呢!” 第7章 苏大老板,真香 面对谢白颐的贿赂,苏漾可耻地心动了。 他拉开椅子坐下,拿起筷子眼神在各大餐盘中转了好几圈,无从下手。 铁板牛肉,羊肚菌炒辣椒肉,鱼香肉丝,麻婆豆腐,水煮鱼片,白菜香菇卷...... “花了多少钱?”穷的口袋叮当响的苏大老板压低声音,惴惴不安地问道。 谢白颐倒了杯金花茶:“不多,你的浴缸零头。” 只听对面倒吸一口冷气。 谢白颐也不客套,夹起昂贵的羊肚菌就往嘴里塞:“苏大美人,你好歹也是个见过世面的富哥,十几个浴缸的钱你都花得起,怎么还心疼起我钱包里的百来块了?” 苏漾放下筷子喝了口水。 嗓子有点干。 钱包也有点瘪。 “今非昔比,谢大爷您可甭抬举我。” 谢白颐闻言挑眉,好心劝谏:“你哪儿的人啊?南腔北调可不兴学。” 苏漾沉默着不说话,摆明了没打算接受对方的建议。 他就着筷子上的铁板牛肉吞咽了几下,又捞了勺麻婆豆腐拌饭。 谢白颐坐在对面静静地看着,感叹赏心悦目的同时,开始猜测起对方的身份履历来。 这个人每次都是一样,只要涉及到个人**,都会瞬间抛弃所有清澈单纯的呆瓜形象,头脑变得尤为清醒、 浑水摸鱼的策略屡试不爽,他避而不答,把自己保护得很好。 如此谨慎的行径让人不由怀疑,他是否接受过专业的反诈训练,怕是连骗子的电话都不会接吧? 谢白颐自认识趣,见状也只当随口提起,不再追问,转头又提起了直播的事。 只见苏漾嗦了口酸辣粉,擦过嘴,半天才说:“你会操作吗?” 还......真不会。 一句话,问倒了翘首以盼的人。 “本公子可以学。”他拿出了十二分的真挚。 对方点点头:“那麻烦谢大爷您学会了再来教我吧!” 这话说得隐晦,没有明确表态答应,也不拒绝。但以谢白颐在职场混迹多年的经验来看,观其架势,应当是答应了的。 他心下一喜,胡乱扒了几口饭,回到房间拿出几张纸,摆在餐桌的空白处。 苏漾停下筷子,满脸不解。 光芒在金丝镜片后一闪,指尖落在了文件标题上。 《主播签约合同》 苏大老板有些目瞪口呆,实在想不明白他堂堂一个大老板,怎么还要用乙方的身份来签合同。 谢大爷一副大爷做派,五指交叉二郎腿翘起:“做我的主播,哥给你发工资。” 对方咬了满腮白菜香菇卷,嚼也不嚼,眼睛瞪得圆溜。 “你,给我,发工资?” 谢白颐理所当然地“昂”了一声:“我可不学那些资本家,让你白付出劳动而无所收获。” 苏漾快被气笑了。 这话说的,好像他没有压榨自己一样。 白吃白住两年的合同还在前台抽屉里放着呢!现在就开始装上了。 他冷静开口:“能挣到钱吗?就给我发工资?” 本以为这句劝人从良的话能把对方从冲动边缘拉回来,谁知对方身体放松往椅背靠去,仰望星空大言不惭地说道:“哥不差钱。” 这人疯了? 付费上班? 这世界上有他这个被迫倒贴的倒霉蛋就算了,怎么还有自掏腰包的? 偏偏谢白颐还怕他不答应似地,趁热打铁般追加放上一支笔,冲他挤眉弄眼。 苏漾:“.......” 好想自戳双目。 笔在手指间打了个圈,苏大老板将条款看得仔细,也咨询得彻底。 谢白颐被问得冷汗直出,机不离手假装回复信息,实则资料查到手抽筋。 不是学生物的吗? 怎么如此懂法? 他甚至怀疑前公司的那份合同到底有多少条是合理合规的了。 怪不得连N 1都没拿到。 毕竟现在当老板的,有很多都不是人。 得力于万能的搜索引擎,谢白颐每次答完问题,都忍不住在暗地里缓上几口气,如此十来分钟后,他终于战战兢兢地从对方手底下逃过一劫。 合同也从最初的上下级发工资,变成了平等合作的分成制。 苏漾没话问了,将剩下的芦笋一根根塞进嘴里,再慢条斯理地喝完金贵的山珍汤,最后才拿起笔签下自己的名字。 “说好,工资不能欠。”圆珠笔头在桌上一按,发出嘎达声响。 “那是自然。”谢白颐珍重地收起合同,笑眯眯道。 今夜云层拢闭,天上见不到星河,没有可拍摄的素材之后,难得偷出几分清闲时光。 他没闲着,既然答应了要学,不如趁着这个空档做功课。 于是敬业的谢大爷挨着沙发,打开自媒体平台开始搜索起同行的直播来。 干动物宣传这行的,大多都选择在白日开播。能在夜里与观众见面的,不是学术讨论,就是去看非正常的作息生物。 例如,猫头鹰。 “乌漆嘛黑的,能看得见什么?”谢白颐看着阴气森森的一团树影,皱眉疑惑。 苏漾被他喊了来,正撑着下巴坐在旁边逐帧学习,不到几分钟,关心点就落在了其他无关紧要的方面。 “这手机牌子不错,那么远都能拍得清晰。” 混迹多年的谢白颐闻言,顿时有些失笑。 他嘴角一扯,就引来了旁边不满的视线。 美丽惑人的眼睛瞪着:你笑什么? 玩世不恭的嘴角勾起:我笑世人看不穿。 他不知该怎么解释设备电流的事,这些知识点对于连直播都不懂的小白来说,或许有些深奥了。 那道视线太凌厉,他不甘示弱地回望过去,只觉得和对方较劲起来甚有趣味。 眉来眼去之间,二人的心思都没放在直播上了。 不知怎么地,鼻尖忽然飘来了似有若无的花香,谢白颐只感觉一股电流窜在脊背,激得他指尖发麻。 草,这小子有魔力! 他紧忙撤回视线,刻意忽视掉心头狂跳的动乱,将注意力重新放回了手机界面。 只见屏幕正中间小字显示:该直播已结束。 谢白颐:“......” 苏漾:“......” 不过眨眼的功夫,直播就这么草率地结束了? 猫头鹰呢? 俩人互相瞪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责备的意味。 都怪你!把主播吓走了! 他们不约而同地在心里甩锅道。 出师未捷而中道崩阻,各自心里都有些不爽利。谢白颐连次日的行程和拍摄内容都忘了安排,回到房间倒头就睡。 闭上眼之前,某个念头像幽灵一般,十分不合时宜地掠过心间。 苏大老板,真香。 —— 次日清晨,谢白颐洗了个冷水澡。 他发誓自己不是故意的,并没有任何毁掉罪证的打算,只是想看看有钱的苏大老板究竟用了哪个牌子的沐浴露。 一个大男人,居然这么香!不要命了? 谢白颐擦着半湿的发,抬起手腕闻了好几次,确认这股淡淡的香气有所不同,便默认了苏大老板定是给自己留了最出众勾人的那款。 一想到这个香气会牵动其他人的思绪,心里的那股不爽又占据大脑了。 他快步走到小厨房,逮住人就问:“你昨儿用的什么沐浴露?” 今天苏大老板初显身手,生疏中带了一点局促和慌乱,被突如其来的问话吓到,险些摔了装着鱼丸的碗。 他实在搞不懂这个人,大清早的,来问什么沐浴露? “你,吃吗?”苏漾不想回答,扬起手中的碗,例行公事地问道。 “吃。”谢白颐说什么都不想再沉迷于西红柿鸡蛋打卤面了。 明知对方在习惯性地保护**,但心中的妒忌忽然像倒刺狂长,扎得眼红心热。 这次不想再识趣放过了。 他上前一步,重复问道:“你昨儿用的什么沐浴露?” 那咄咄逼人的气势将苏漾惊得小退两步,眼中闪过慌乱。 祖宗,他好像又惹祸了。 “你问这个做什么?” 谢白颐见他说话磕磕绊绊,更加笃定了心中想法。 他抱臂倚在门框上:“你给客房提供的那款香型不一样,没你身上的浓。” 苏漾被缠得有些烦,关了火,仔细地将人看了几眼。 “你是gay?” “?” 什么话? 明眸视线下移,落在藏于运动鞋里的白袜子上:“如果不是,这么在乎留香做什么?” 谢白颐脑子宕了机。 对啊! 他又不是gay,在乎留香干嘛? 但心里那股消散不去的气是怎么回事? 谢白颐思前想后不得解,最终把答案锁定在平等公正和谐富强上。 “你应该一视同仁。”他提出建议,仿佛领导开会:“而不能自己用贵的,把次品留给客人。” 苏漾气笑了,笑得摇曳生姿。 “你看过自己用的什么牌子了吗?” 看过,不认得。 所以...... 谢白颐察言观色的职业病犯了,一瞬间有些不敢相信。 苏漾笑得直咳嗽,抽出菜刀狠狠地剁在油豆腐上:“劳资自己都没舍得用的轻奢特调香薰,给你用还敢嫌弃!要不把我那10.9包邮的劣质冒牌沐浴露给你邮寄一箱,送货上门如何?” 恶声恶气的凶神模样,像极了出没夜间捕猎的猫头鹰。 谢白颐摸了下脖子:“主要是留香太短......” 苏漾冷笑撤身,离开厨房:“高级香才五步散呢!没品!” 没品的大爷被晾在原地,看着发坨的面糊发呆。 过了半天,他才慢吞吞地捡起砧板上还未来得及下锅的菜,一股脑儿全扔进冷水里,顺带倒了把辣椒油。 拿着五香粉回来的苏大老板:“......” 他今天说什么都不会再带人上山拍鸟了! 第8章 大可不必如此 谢大爷是半个路痴。 平常有人领路的时候不记事,没人带路就自己开着导航,胡跑一起也不容易出错。可是此处荒郊野岭,少了苏漾的帮忙,他是半步都挪不开。 无法,只能端了早餐赔礼道歉。 有些时候,命运总爱和人开一些不太体贴的玩笑。 他傻坐在餐桌对面,看着苏大老板被呛得直咳嗽,不免犯了嘀咕。 有这么辣? 谢白颐对自己的厨艺产生了怀疑。 他犹豫半天不敢下筷,挑挑拣拣各种角度做了尝试,最终决定捞起半截断掉的米线,哆哆嗦嗦地放入口中品尝。 下一秒,直接冲进了厨房,从冰箱里翻出盒子,灌了两口冰牛奶。 “对......对不起!” 他辣的够呛,给人也递了包抽纸:“我没留意,辣椒放多了。” 苏漾咳得脸都红了,明眸亮亮地带着潮气,好不可怜。 他用了整叠,擤了好久的鼻涕眼泪,说话都抽噎了:“你,混蛋!” 又娇又软,把谢白颐的骨头都喊酥了。 无暇顾及这些话出现在两个大男人中间是否妥当。他自认是怜香惜玉的君子,见不得美人狼狈,当下拿起纸巾,仔细擦过对方的鼻尖嘴角,放低了态度:“哥错了,以后注意。” 被温柔以待的人愣愣地,很快连耳朵都红了。 朝霞盖在面上连成一片,分不清哪片是羞出来的,哪片是辣出来的。 谢白颐只觉得手痒。 职业病犯了,总想拍几张。 红艳艳的,好看。 “如果咱们今天不上山,研究一下直播吧?” 他转了话题,以此平复澎湃的心潮。 苏漾眼神躲闪得厉害,答应也乱,含混不清的。 倒也不似保护**的警惕了,反而像是......小鹿乱撞。 这个认知,让谢白颐愣在原地。 他讪讪收回手,看着纸巾有些发呆。 指下肌肤柔软,像上好的豆腐,又嫩又滑。 喉结滚动了一下,谢白颐悲哀地看向自己的白袜子。 他好像,真的完了。 —— 早晨的情况明显比晚上好很多,谢白颐大致搜索了一下,在营业的直播间中:有公园观鸟的、有纪录片讲解的、有和宠物互动的,也有动物园记录饲养日常的。 他将前排热门的视频统计成表格做了分类,意外发现观鸟讲解二合一的赛道似乎无人开辟。 一个想法快速在脑海里形成。 “话说。”他扭头,跟正在打扫卫生的苏漾说道:“我们上山的时候,你可以用手机连接我的显示屏,对着录制画面讲解,怎么样?” 苏漾抬头,眼珠子转了转,似乎在思考可行性。 见人没有反驳,谢白颐趁火打劫:“这个赛道没人做,说不定可以试试。” 粉色的长发在半空甩出悠扬的弧度,苏大老板随手拿发绳绑了,说:“那你教我。” 一句话,成功把提建议的人拉入坑。 希望的光在眼前闪烁着,谢白颐在路的尽头看到了爆火的直播间,激增的流量,接到手软的广告和...... 捂着脸依偎在怀里羞涩埋头的苏漾。 ...... 什么东西! 晦气! 他朝地上呸了声,随后被苏大老板端着拖把,暴力地扫出门外。 —— 在谢白颐的帮助下,苏漾仅花了一晚上的时间便熟悉了屏幕操作。 如今网络发达了,许多短视频也有教学软件的操作和使用方法。加之直播课程铺天盖地,有钱的谢大爷自作主张,买了好几节大师课送给了未来的主播。 对此,苏大老板表示人情债难还,压力比伫立远方的雪山还要重。因而每每挑灯夜战,苦读得比考研还要努力。 如意民宿的生意不好,十天半个月过去还是无人问津。美滋滋地过上独享生活的谢白颐把办公环境挪到了走廊里,每日吹着山风喝着果茶,再配上几分小糕点,惬意得令人不想挪窝。 果茶是时令新上的,比前几日煮开的苹果水不同。刚开始苏漾端了来时,颜色浓郁如红色宝石,看得谢白颐心情大好。 “什么茶?”他斟了杯。 “桑葚与蔓越莓。”苏漾答得简约。 这两种浆果都是谢大爷的心头好,当下兴致高昂,倒了满杯一饮而尽。 “噗!” 地面如被喷枪上了色,开出不规整的水花。谢白颐一张帅脸拧起,皱皱巴巴地像揉成团的纸。 “你没放糖?” 苏漾看上去有些迷茫,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瞳孔涣散。 “啊?还要加糖?” 自此,谢白颐对苏大老板的怪异口味刷有了新的认知。 苏漾最大的优点是说改就改,几日后,再端上来的果茶变成了致死量的甜。 旁边还贴心地配了一个小碟子,上面整齐码着几块方糖。 大可不必如此。 谢白颐觉得自己的胰腺在隐隐约约疼。 他重新提了要求,第三日,苏漾没再往茶里加糖,而是换成了增减随意的自定义模式。 对此,谢白颐有些疑惑:“你喝这么酸的东西,不加糖能行吗?” 苏漾说:“我平常就这么喝,不觉得酸。” 谢白颐忽然很想给他送几个未成熟的琵琶尝尝鲜。 镜头太多,光是筛选出来有用的片段就是个大工程。谢白颐本想两日内完成初版剪辑再上山补镜头,却在删减素材片段时迷花了眼。 和以往在公司里工作内容不同。那时候,谢白颐只需负责扛起相机拍部分镜头,剪辑和其他片段的活儿则是由其他同事承接包揽。 如今,全部重任都落到他一个人身上,忽然有些吃不消了。 怪不得宁愿裁了摄影师也要保住剪辑,这简直就不是人干的活! 谢大爷有个老头习惯,焦躁起来就拼命喝茶。不过一个早上,大玻璃茶壶里的水就见了底。 苏漾端来午饭,撤走茶壶的时候神情疑惑,抬起来好几次,对着底部皱眉。 谢白颐从电脑跟前抬起头,看着他古怪的行径,问:“怎么了?” 苏漾摇摇头,细声嘀咕:“茶壶没裂啊?水怎么没了。” 谢大爷尴尬的烟瘾又犯了。 得益于此处山明水秀,平常闲来无事抽根烟的习惯很快就被治得彻底。 有时候刻意戒烟不见得能成功,无意中忘记,再回想起来时,忽然就失了必要。 苏漾不喜欢烟味儿,民宿各个角落都贴满了禁烟告示,多到有些影响到高逼格的装修环境。 谢白颐对此提过几次意见,都被义正辞严地挡了回来。 苏漾说,比起环境的高级感,他更希望能严格遵守法律,保证公序良俗。 “那你这钱不是白花了?”被迫禁烟的指尖有些难耐,恨不得把那些告示牌全都抠下来点火。 苏漾眼神如刀,仿佛要给人来一次印象深刻的刮骨疗伤:“环境的高级感来源于空气清新。” 出差时住惯高级酒店的谢白颐很快就认同了这个说法,并从第二日开始用牛肉干代替烟头。 很快,一斤的分量见了底。 苏漾明显也被他从草原地区带来的正宗牛肉干吸引了,只可惜没吃几日,只能眼巴巴地将人望着。 眼神如此委屈,以至于谢大爷有些扛不住。 “来点儿?”他拿起袋子晃了晃,剩下几块梭梭作响。 苏漾上下将人打量几眼,整包抢过,飞也似地窜回了自己屋内,还上了锁。 “......” 谢白颐有些无奈,笑着给远在天边的草原朋友发去信息:“兄弟,给我寄10包牛肉干过来。” —— 直播的初尝试,定在再次进山补镜头的那日。 谢白颐对着苏漾整理出来的相关资料连夜写了脚本,以确保挑选几日的剪辑素材能在最大范围内得以使用。享受了几天晚起的大爷再次顶着蒙蒙亮的天空架起装备时,懒筋顿时犯了。 “要不你帮我抗上去?”他对着怪力粉毛笑眯眯地说。 苏漾横过眼神来,一言不发。 “别分那么清嘛!”谢白颐笑意不减,尾音懒散:“都合作关系了,不用分你我。” 苏漾笑哼:“好啊!那你的收入全给我,怎么样?反正不分你我。” 乖软的表皮一旦脱去,就会露出里头的坚刃獠牙。谢白颐与人相处了半个月,总算摸清楚了苏大美人的脾性。 像小动物似的,得顺毛摸。 他收起了撩骚:“逗你呢!我可不舍得压弯这么漂亮的脊背。” 苏漾闻言背过身去,耳朵很快再次红透。 美人一身秀骨,脊背是又薄又直的形状,不是细狗那种见之生厌的身材,而是有筋骨、有风度、坚韧有余,见之忘俗。 想到他那顶好的身手,谢白颐倒也不奇怪。 “你的拳脚功夫哪里学的?还挺辣。”他评价得随心所欲,连自己说了什么话都浑然不觉。 闷闷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今天还要拍雄鸟吗?” 又是避而不谈。 谢白颐只觉得对方是个铜墙铁壁,刀枪不入,水火不济,柔和的风也能挡在门外。 他笑着咬牙:“拍,先补雄鸟的镜头。” 松山里前几日的果子又被吃得差不多了,谢白颐见状,未免有些担心。 他收起了玩笑心思:“确定今天能拍到?” 苏漾调试了着设备,将收音器连接到手机上,再把手机接到显示屏处。 闻言说:“我不保证这些,但如果想拍雄鸟,出没概率最大的就是这片林子了。” 松涛枕云,风吹作响,谢白颐仰卧在太阳椅上,目视着光辉洒落,像聚光灯般尽数打在苏漾身上。 粉发披落,沐浴在金色的光晕中,看久了,竟品出一丝与人严重不符的神性来。 怎么说呢? 倒也不违和,只是有些异样的特别。 谢白颐说不上来那是种什么感受,只觉得心头像被羽毛扫过,有些麻软。 鬼使神差地,他拿出手机,对着人“咔嚓”拍了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