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感尽失但照刷副本》 1、“新手副本” “正在载入中#-?#*~……” “滴——” 耳边骤然炸开一阵尖锐刺耳的电流声,祝风竹本能地捂住耳朵,眼前发黑,头痛欲裂。 正当他承受不住快要晕厥过去时,刺耳的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毫无感情的机械音: “载入成功,欢迎您,编号10250821。世界为您敞开。” 眼前一阵漆黑,怀里突然多出来一具温热结实的身体,他正躺在床上,从背后紧紧搂住对方。 作为二十年洁身自好的祝风竹而言,造成的冲击力可想而知。 他不适应地动了动,打算松开怀里的人,搞清楚眼前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他不过是一位普普通通,热爱玩游戏的人,手机里也就不到一百个游戏罢了,只是因为实在受不了鹅猪米的无良游戏毒害,打算找个小作坊的尝尝咸淡,可现在,这给他干哪儿来了? 这年头小作坊下料这么猛吗? 黑暗遮蔽了祝风竹脸上的表情,他松开了紧抱住对方的手,却无意间触碰到了大量的黏腻与潮湿。 祝风竹:? “嘶——”手上传来尖锐的痛楚,他的手被什么东西割伤了。 祝风竹忍住疼痛,小心翼翼地在黑暗中摸索着,怀里的身体依旧温热,他们紧密相贴,就像最亲密的爱人。 怀里的人静静地,毫无反应。 不对。 紧接着,他的手摸到了一个冰冷的的硬物,上面还残留着黏腻的液体。 这很不对。 祝风竹轻轻描摹着它的形状,他猜到这是什么了。 一把匕首。 怀里的人依旧静静的,毫无反应。 祝风竹猛地松开他,从床上爬起来,在黑暗的房间里摸索,寻找。 “啪。” 灯亮了,他看清楚了眼前的景象。 映入眼帘的,是他看过的最具冲击力的画面。 洁白的床单和被套被蹂躏得一团糟,上面有着大片大片的红色印记,就像雪地里盛放的红梅,到处都是。 那是血。 床上的男人紧闭着双眼,胸口深深插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刀柄上刻着复杂的花纹,上面糊满了红色。刀刃在白炽灯的照射下,反射着惨白的光。 “滴——” 系统提示音响起: “任务目标(完成其一即可,失败即抹杀) 一、生存七天。 二、洗清嫌疑。 三、查清真相。 玩家信息面板显示: 编号10250821 体质:3 智慧:9 精神:??? 魅力:7 技能:无” 祝风竹:“……” 他面无表情,刚开始见到这幕时,心情剧烈波动过,现在……他动了动嘴角,扯出一抹苦笑,感觉自己有一点亖了。 算了,来都来了。 自己是怎么来这里的,以后想吧。当下最重要的是,怎么完成这个任务。 其实完不完成,他也不那么在意。但是就这么死了,也过于仓促。起码不能死在他还没搞清楚自己为什么在床上搂着一个男人之前。 他连家里的狗都没搂得这么亲密过。 祝风竹打量着这个房间。 房间整体呈暖白色调,原木风,是他最喜欢的那一类。有一个很大的落地窗和衣柜,窗帘紧闭,以及目测起码两米的床。剩下的家具很简单,两个床头柜,一张简易的书桌,一把椅子。 祝风竹走到书桌前,抬起手,正要翻动上面码得整整齐齐的文件,手上传来一阵疼痛,他短暂停顿了一下,放下了手。 他的手掌上有一条口子,正在不停地流血,隐隐发痛。 祝风竹瞥了一眼伤口,又朝床上的男人看了一眼,视线转到他胸口的匕首上。 那上面不仅有男人的血,还有自己的。 他环顾了一圈房间,这次重点把目光放在了书桌上摆着的笔记本电脑上。 电脑是合上的,外面的线条流畅,浑然一体。以他多年游戏迷的经验来看,价值不菲。更重要的是,科技含量很高。 祝风竹无声笑了一下,走到衣柜前,用没受伤那只手的手指关节轻轻挪开衣柜的门。 衣柜里的衣服挂得很整齐,靠左的以黑白灰三色居多,款式经典又普通。右侧的则什么颜色都有,款式非常流行,尺码明显也更大。 祝风竹又看了床上的男人一眼,垂下眼睫。 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嫌疑洗不掉了。 不管他从现在开始如何避免,在他载入这个世界时,他这副身体的主人,已经在这个房间里,留下了数不清的指纹,毛发。 因为这就是他的房间。 准确来说,是他和床上这个人的房间。 更何况,那把匕首上面还有他的血。擦不擦的已经没有用了,这里科技很发达,肯定有技术验出来。至于替换匕首……这把凶器制作精美,极难仿造,以至于它造成的致命伤,也不是普通匕首能造成的。 他现在是第一嫌疑人。 祝风竹重新来到了书桌前,用没受伤的手翻看着文件。 房屋所有权证,俗称房产证,就这么夹在这一堆文件中,权利人那栏写着:祝风竹,江昭。 祝风竹:“……” 哈,他刚来异世界,就有一套房了?可他估计用不到了,因为他马上就要进去了。哦不对,没那个机会,他会被抹杀。 江昭,名字还挺好听的,长得也很好看。可惜,已经是个死人了。 祝风竹继续翻找着桌上的文件,密密麻麻,起码有一半是手写的游戏笔记,什么类型的都有。笔记的主人写得很认真,旁边还有不同颜色不同字迹的批注。 他在大量的游戏笔记中找到了一张购物清单,几十张工作上的文件,上面写满了关于xx公司的各种决策意见,还有江昭的签名。 以及,一张时间安排表。 ▼▼▼ 6:30起床 7:00吃早餐 7:30出门上班 18:00下班,路上买菜,今天想吃基围虾和辣子鸡,买回来让昭做好了 19:00回家,等昭做饭 19:40吃饭 21:00……该去执行我的计划了 ▲▲▲ 最后一行字写得极重。 什么计划?鲨人? 好吧。看得出原主人过得挺有规划的,都要鲨人了,还没忘记工作和好好吃饭。只不过,现在他嫌疑更重了。 处理证据?这房间里到处都是证据。在他没想好如何做之前,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了。 祝风竹扫过时间安排表上的7:30,皱眉。 衣柜和书桌上都已经翻找过,书桌抽屉里啥也没有,床头柜里除了一些生活用品,剩下的都是药。 很奇怪,房间里没有钟,也没有找到手机之类的。靠什么起床?生物钟? 还有,现在几点了? 祝风竹打开了书桌上的电脑,果然,有开机密码。不过现在他不是看这个,电脑屏幕右下角显示时间:5:45,2025年10月17日,星期五。 离出门上班时间还有不到2个小时。根据书桌上文件得出,以江昭的重要程度,要是他今天没去公司,肯定会被人发现。 如果有人问起来,他要如何掩饰过去? 他合上电脑,走到房门口,轻轻压下门把手,缓缓拉开房门。 房间外面是客厅,阳台上同样有一个巨大的落地窗,窗帘紧闭。装修是和卧室里差不多的暖白原木风,家具很少,很空旷。看得出来,这里经常被收拾,干净得有点可怕。 祝风竹在客厅里翻找了一圈,又去了厨房。 一点有用的都没有。 就在此时,门口传来了一阵沙沙声,什么东西蹭过去了。 祝风竹吸了一口气,将眼睛贴在了猫眼上。 此时已经6点多,天色也有点亮了。他看到了楼道里有一滩蓝黑色的阴影缓慢地蠕动,经过他门口时,还探出触手碰了碰门框。 楼道的墙壁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眼睛,察觉到祝风竹的注视,齐刷刷转动眼珠,盯向了他。 那视线如影随形,直到祝风竹来到客厅边的阳台,才消失不见。 祝风竹拉开阳台的窗帘,看清楚了外面的景象。 夜幕低垂,昏暗的晨光下,外面的街道飘过一群全身黑衣的瘦长鬼影。 不远处的废弃医院天台栏杆上,坐着一名穿着纯白连衣裙的小女孩,她微微低头,脸隐没在阴影里,她将手抵在胸口,暗红的血从手指缝里涌出,将白裙染成了红色。 对面的大楼里有一层窗户紧闭,暖黄的光从窗帘透出,有两位挽着发髻的人影倏地显现在窗户前,影子微微晃动,像是将头扭向了正对着祝风竹的方位,随即静默不动。 视线变得模糊,玻璃外渐渐涌现出一层水雾,祝风竹拉紧了窗帘。 祝风竹:“……” 很好,暂时出不去了。 因为他体质3。哪怕是躲猫猫,都跑不了500米。 所以现在怎么办?思考一下如何快速地毁尸灭迹? 时间不等人,得赶快行动起来。 祝风竹回到了房间,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凝视床上的男人。 冻进冰箱? 任务要求生存七天,公司其他人七天见不到江昭,一定会怀疑的,到时候警察上门怎么办? ……这世界有警察吗? 而且……眼前男人即便蜷缩成一团,也能看出身躯很是高大,冰箱冻得下吗? 细细剁成臊子,冲进下水道? 先不说是不是有点过于血腥,以他的体质:3,猪骨头都剁不动,人骨更别说。 他在厨房找了一圈,也没看到碎肉机和切割机啊。 还没等他思索出第三个方案,他便看到眼前男人长长的眼睫颤动了一下。《 》 2、江昭 祝风竹:?????? 啊?? 他一向不怀疑自己看错,毕竟他还没到老眼昏花幻视的地步。 是没死透? 这床上的血到处都是,匕首刺得也够深,居然这都没死,这是副本安排的一环? 看来他得顺应游戏,再补一刀。 也是,任务目标是摆脱嫌疑,如果刚进副本,npc就死了的话,严格来说,npc并不是玩家杀的。 副本让玩家自己动手杀人,自己想办法处理尸体毁尸灭迹,再摆脱嫌疑,生存下去,很合理,很硬核。 既然如此,他就按副本设定走好了。 祝风竹弯下腰,伸出手,准备拔出匕首,给眼前人再来几刀。 不料眼前人猛地睁开眼,抬起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将他狠狠扯到了自己的身前。 在看清楚祝风竹的脸之后,瞳孔猛地放大,棕褐色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挟制祝风竹的手抓得更紧了,将他又拉近了一点。 ……实在是太近了,祝风竹能感受到他短促的呼吸声,甚至能看清他瞳孔上的纹路。 祝风竹垂眸,看到他胸前的伤口又冒出来大股大股的血,浸入床单,像是在胸口开出了一大朵红色的花。 “祝……” 眼前人艰难吐出一个字。 zhu?他认识自己? “……风竹?” 声音轻飘飘的,似乎风一吹就会消散。 真的认识自己。 祝风竹垂眸思索着。 没杀死,认识自己,再次行凶又被抓包,更重要的是…… 他看向自己被挟制得动弹不得的手腕: 残血也比自己能打。 现如今副本也通货膨胀了吗?这是新手副本?一点提示也没有,系统杀个人还得玩家补刀。 他还补刀失败了。 祝风竹感觉自己有亿点点亖了。 “……为什么?” 眼前这个人仿佛感觉不到痛,用另外一只手撑起自己,从床上坐了起来,捏着祝风竹的手腕不仅不放开,反而力道更大了。 随着他的动作,两人的距离更近了,祝风竹蹙眉,将头微微后仰。 祝风竹没有说话。 他看着血又大股大股流下,人的身体里会有这么多血吗?他有点呼吸不上来了,额头一跳一跳地疼。 自己原来是晕血的吗…… “滴答……” 男人的视线从祝风竹的脸上移到了被他握着的手上,此时这只手苍白无力,唯有中心一道红痕,血从痕迹里滴落到了他的身上。 他的眼睛猛地睁大,挟制的手条件反射地松开,“对不起……” 祝风竹顺势退了半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这个动作让男人僵住了,他愣愣地看了祝风竹一眼,撑着床沿想要下去,“我去帮你找药。” 祝风竹用带伤的手按住他的肩膀,“我没有要杀你,你信我吗?” 说完他就后悔了。 这句话简直漏洞百出,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男人僵硬了一瞬,飞快地“嗯”了一声,“我信。” 他抬手将自己肩上的手轻轻移开,声音里满是心疼,“你的手在流血,我去找点药给你处理一下,好不好?” “该处理的是你,江昭。” “你……还认识我?”江昭直起身子,离祝风竹更近了一点,棕褐色的眼睛里闪过欣喜。 npc这么智能吗?小作坊的人物性格这么逼真?还是,如载入语音所说,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祝风竹:“桌子上的文件里有你的名字。” “嗯……这样啊……”江昭敛眸,短暂沉默。 他轻轻眨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望向祝风竹的眼里满是真挚的笑意,“初次见面,我是江昭。” 祝风竹愣了一会,才听到自己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祝风竹,我的名字。” 温和的声音从耳边响起,“嗯。我知道,很好听。” 床单上的暗红又被鲜红盖了一层,江昭的伤口还在流血,他却根本不在意。 “你……”祝风竹看向那把匕首,有些迟疑,“不需要处理一下吗?” 闻言,江昭笑弯了眼睛,“你在关心我吗?不碍事的。你背过身去,稍微等一下。” 祝风竹慢慢转过身,听到匕首被拔出来的声音,听到了一声被压抑出的闷哼,有几滴湿润溅到了他的手上。紧接着什么东西被撕裂了,随着一阵轻微摩擦声,江昭的声音出现在耳畔: “好了。” 声音温柔得仿佛是祝风竹的错觉。 祝风竹转过身,看到染血的匕首被放在一旁,床单边缘被撕裂了一小块,江昭随意地在腰上缠了几圈。 “这就可以了?” “嗯,没关系的。你把手给我。” 祝风竹没有动。 “你的手还在流血,需要用药消炎,包扎一下好不好?” 仿佛在哄小孩子。 祝风竹沉默片刻,将手递给江昭,后者小心接过,从抽屉里取出药品,仔细地清洁消毒,还用纱布缠了几圈,在上面打了个蝴蝶结。 “……” 祝风竹一直在走神。 他感觉自己现在很割裂,明明身处副本,前路未卜,旁边的人也非常可疑,以他以往性格,他应该会很警惕才对,可现在心里却很平静,这不正常。 这个房间,不止这个房间,这个人,给自己一种很怪异的感觉。 祝风竹从不相信错觉,他只相信自己的判断。 “我应该认识你吗?” 江昭闻言,顿了顿,张了张口,嘴唇颤动着,似乎想要说什么。 可他却什么都没说出口,半晌后,他露出十分复杂的表情,“……我不能说。” 祝风竹换了个问题:“你认识我?” 江昭眨了眨眼,迟疑道:“算是吧?” 祝风竹:“……” 他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这话说的,就差在脸上写四个大字:“我有问题。” 江昭认识自己。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他应该认识的是玩家身份的自己。 如果他是npc,按照剧情设定,他醒过来的时候,面对差点杀了他的自己,不应该是那样的态度。 ……就是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让这个人对他的态度如此奇怪。 那么,自己应该也认识江昭。 这指的还是玩家身份的自己。 如果是系统身份认识,那江昭的回答就不应该模棱两可。 所以系统整这死出是什么意思? “唉。” 祝风竹轻轻叹了一口气,他有点看不懂这个副本了。 洗清嫌疑?可江昭没死,而且看着一时半会是死不了了,既然没死,哪来的嫌疑。 虽然发展过于离奇了些,但这任务应该完成了才对,但他没听到系统提示音。 生存? 外面确实“群魔乱舞”,但只要自己不作死跑出去,看起来也问题不大。 而且,祝风竹瞥了一眼江昭,这人好像很能打的样子,按道理自己应该很警惕他,但就是莫名的警惕不起来。 祝风竹又叹了一口气。 “怎么不说话?是饿了吗?我听见你叹气了。” 祝风竹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话题就跳到了吃饭上面。 他迟疑地看了江昭一眼,却不小心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样子。 好呆啊。 这人身上一定有降智光环,否则自己的影子为什么看起来那么呆。 祝风竹打开玩家面板。 “智慧:9” 祝风竹关掉了玩家面板。 …… 一段时间后,祝风竹坐在了餐桌旁。 餐桌上摆着他最爱吃的基围虾和辣子鸡,以及一叠青菜,一碗清汤。 江昭一脸期待地看着他,“尝尝看,好不好吃。” 祝风竹:“……” 这短短的时间内,感觉比他一生沉默的时间都要多。 在江昭做饭的时候,他就站在厨房门口,看着江昭忙碌。 江昭做饭很熟练,不需要他帮忙,就能半小时弄出三菜一汤,色香味俱全。 事情怎么会变得这么诡异,他是在副本里吧? 被害人给杀人凶手做三菜一汤,这对吗? 祝风竹想到了那张任务清单,上面写着“等昭做饭。”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默默下决心下次看到这个人,一定要远离。 算了,吃饭要紧。来都来了,吃了再说。 至于副本里的食物能不能吃…… 被毒会死,饿七天一样会死。 如果非要选,他选择被毒死,做个饱死鬼。 祝风竹拿起了面前的筷子,江昭托着腮,笑眯眯的看着他,一双眸子亮晶晶的。 “#?*-@滴——”尖锐的电流声在祝风竹脑海中炸起,“检测到未知错误,修复中……修复“#?*-@滴——任务目标已更改: 存活??:已完成 ????:已完成 ????:已完成” 脑海里全是刺耳的电流声,祝风竹放下筷子,死死咬住牙关。 ““#?*-@务已完成,副本评级:? 即将登出副本。” 怎么了?为什么不让他吃完再传走? 偏偏这时候闪退! 他的基围虾!辣子鸡! 算了算了,万一有毒呢,毕竟被害人给凶手做的饭。 一直看着他的江昭意识到了什么,他冲进房间,拿出那把匕首,将刀柄塞进了祝风竹的手里。 为什么要给他匕首?是通关奖励? 谁通关谁拿着? 游戏副本奖励发放方式真原始。 祝风竹的脑海里全是杂音,听不见江昭在说什么,视野最后是江昭那执着得惊人的眼睛。《 》 3、心跳循环(1) “正在载入中……” “滴——”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新手副本:《心跳循环》载入成功。 类型:解谜 难度:d 主线任务:在72小时循环内,找到并销毁引发污染异变的「心源性死亡患者」核心器官。 任务奖励:解锁本命技能 玩家人数:1 欢迎您,编号10250821。” 深夜的急诊大厅,空旷,寂寥。 惨白的灯光毫无感情地倾泻而下,照亮了每一寸空间。 墙壁是冰冷的白色,上面挂着各种急救流程图和宣传标语,最显眼的当属占据半边墙的红色横幅,上面写着: “仁心妙手铸「心」生。” 横幅在冷光下显得越发鲜红,映照着地面,给瓷砖镀上了一层薄红,像是擦不干净的血水。 祝风竹动了一下手指,手心里握着一个坚硬的物体。眼前闪过江昭最后的神色,匕首带过来了。 他不动声色地将它放回口袋里。 所以上一个副本就这么稀里糊涂地通关了? 一堆杂音,是出现了bug吧,果然小作坊游戏,玩不了半点,游戏体验感为0。 按照他以往玩游戏的经验来说,游戏出现了bug,紧急维护时,应该会短暂停服,更新结束后,再给玩家发放停服补偿。 现在这游戏补偿是指望不上了,但是这无缝衔接把他传新副本是什么意思? 出于玩太多游戏的玩家素养,祝风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此时应该是初秋,呼吸空气,有种淡淡的凉意。他现在的身体穿了一身休闲宽松的衣服,外面罩着一件薄外套,外套上有几个很大的口袋。 祝风竹低头,迅速将自己浑身上下检查了一遍,除了一张就诊卡,别无他物。 就诊卡上面有他的名字,以及初步的诊断结果:心律失常。 祝风竹皱眉,打开个人面板,果然在个人信息体质那里看到了这个心律失常。 ▼▼▼ 编号10250821 体质:2(-1心律失常) 智慧:9 精神:9 魅力:7 技能:无” ▲▲▲ 祝风竹:“……” 体质3还能有下降的空间?就凭他现在的身体,加上这个心律失常,不需要怪物来杀他,稍微跑几步,估计都能把自己整死。 幸好还是个解密本,真是谢谢副本不杀之恩。 还有这个精神,怎么不是问号了? 这系统透露着一股草台班子的气息,比自己某个朋友写的代码还要离谱。 不过问题应该不是出在系统上,应该是先前那个莫名其妙的副本。有了这个副本载入时的信息做对比,他已经确信先前那个就是个三无产品。 深夜的急诊大厅依旧静悄悄的,挂号窗口空无一人,上面的电子时钟显示为凌晨02:20。 祝风竹稍微转过身,透过大厅的玻璃门,看到了外面暗沉的深红色天空。 隔着一条人行道,能看到住院部大楼的影子。住院部里没有任何灯光透出来,在这边逸散的白炽灯光线下,能隐约看到密密麻麻的血色藤蔓将大楼包裹。 藤蔓在大楼的墙壁上不停游走,上面的尖刺感受到祝风竹的注视,纷纷对准了他。 “哒、哒、哒。” 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由远及近,紧接着,他肩膀一沉。 有什么东西站在了祝风竹身后,离得极近,他能听到它身上剧烈的心跳声。 “咚、咚、咚。” 仿佛击鼓的鼓点。 祝风竹缓慢转头,脸色如常,“有什么事吗?” 一张陌生男人的脸闯进了祝风竹的视线,对方隐含担忧,放下拍他肩膀的手,关切地注视着他,询问道:“看你站在这里半天没动,请问,需要帮忙吗?” 祝风竹没有第一时间说话,他不动声色扫视了对方一圈。 面前的人穿着一身臃肿的白大褂,胸口上是他的身份铭牌:赵立,急诊科主任。 “咚、咚、咚。” 心跳如擂鼓。 祝风竹盯着对方的眼睛,突兀地开口:“今天天气很冷啊。” “啊?”赵立一脸疑惑,“……是吗?没觉得啊?” 祝风竹笑了,“哦,只是觉得赵医生穿得有点多。” “哦——”赵立拖长尾音,眼珠朝上挪动,搓了搓手臂,干笑了一声:“你别说,这初秋的天气,确实有点冷。” 赵立话锋一转,露出几分怀疑:“对了,你来急诊是为了做什么?”说着指了指空无一人的挂号窗口,“就诊的话请先挂号,放心,很快的,正好我今天有空。” 这是他问的第二遍。 真说了你又不爱听,是他想来的吗?是副本偏要他来的。 破游戏,退出键都没有,一点都不响应健康系统。 话说回来,深夜来急诊室,除了看病,还有别的? 能在这家医院急诊室轻易地挂号吗?恐怕不能,眼前这主任明显都不是人呢。 ……反正他没见过、也没听过有人的心跳得比dj声音还要震天响。 祝风竹注意到赵立那件白大褂的衣摆处,有东西隐隐约约露出了一角,好像是一张铭牌。 不小心夹带上的? 祝风竹捂着心口,脸色惨白,仿佛站立不稳一样,身体向前方栽去,将铭牌从赵立衣摆处轻轻顺走,眼神飞快一瞥,看到上面写着:韩承,实习医生。 赵立反应很快,立马将祝风竹扶起,“你还好吗?” 祝风竹朝他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抱歉,地面有点滑。”他重新站直,展示自己手里的铭牌,“主任您好,我是新来的实习生。” 赵立扫了一眼,脸上的怀疑消失,和善一笑:“原来你就是小韩啊,正愁找不到人帮忙呢。” 看来他猜对了,铭牌是身份的关键,副本给的初始患者身份太被动了,一旦挂号,可能就被牵着鼻子走了。 祝风竹腼腆地笑,温声回:“您说。” “啊,是这样,之前来了个年龄较大的患者,在抢救室那边,辛苦你陪同患者检查,监测患者生命体征,及时向我汇报异常情况。” “我知道了。”祝风竹没有说答应还是没答应,抬头扫了一眼挂号窗口,电子时钟依旧显示凌晨02:20,身形一顿,“赵主任,那我就先走了。” “咚、咚、咚。” 随着祝风竹的离开,耳畔的心跳声渐渐变小,直至不可闻。 远离了心跳声,大脑总算不被震得发晕了,祝风竹苍白的脸色红润了些许,心脏也没那么疼了。 体质3变2,下降了三分之一,现在的身体比他预想的还要差。 他打开任务面板,没显示他接到了新的任务。 祝风竹转过几道无人的走廊,来到了抢救室的门口,这里的灯光依旧惨白而刺眼,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切割着每一寸空气。 他有些不适地闭了闭眼,看到有一个小女孩孤零零地坐在门外的铁质长椅上,身上穿着一件红色的连衣裙,在这惨白的方格空间里醒目得扎眼,像是无边冰雪里的一簇火苗,风一吹就熄灭了。 她本就白皙的脸在红裙的衬托下显得更白了,白得有些透明,额头上冒出星星点点的汗珠,但她不声不响,仿佛定格在那里。 祝风竹一步步走近,站在了她面前,手插进口袋,微微侧身看向抢救室,此时抢救室门紧闭,旁边电子屏显示: “时间02:20 患者:陈金花,年龄:76,等级:最高,正在抢救中……” 赵立说的应该就是这位老人了。 “大哥哥,不用担心,奶奶会好起来的。”旁边的小女孩轻轻开口,劝慰道。 祝风竹点点头,看向她:“你在这里等奶奶吗?” 小女孩慢慢摇头,“我在这里等我哥哥下班。” “你哥哥?” “嗯,我哥哥叫赵立,是这家医院刚招进来的实习医生,他……他工作很忙,我在这里等他一起回家。” 赵立?他不是急诊科主任吗?这家医院应该没有两个赵立。 祝风竹“嗯”了一声,在心里思索。 “大哥哥很担心奶奶吗?不必太过担忧哦,听哥哥说,这家医院是三甲,嗯,治心脏排全国第一呢。” “那你哥哥很厉害,在这边工作。” 小女孩有些骄傲,“当然了……”她不知想到什么,神色落寞下去,“可惜……” 祝风竹:“怎么了?” “没什么。”小女孩扬起一个笑脸,“急诊室里有人要出来了,奶奶应该好起来了。” 话音刚落,几位医生抬出来一张担架,上面的人被白布遮住了脸,胸腔位置毫无起伏。 “看来手术很成功呢。”小女孩说。 成功?都白布蒙脸了…… 为首的医生看到祝风竹,快步靠近,问道:“你是负责记录患者生命体征的实习生?患者手术非常成功,已经脱离了危险,目前要转去住院部再详细观察几天,辛苦你跟进一下。” “不是。”祝风竹否定。 医生上下打量了一下祝风竹,露出怀疑的脸色,“那你来这边做什么?” 祝风竹轻轻皱了下眉,唉,又要开始表演了,真烦人。 “听说贵医院心脏外科全国闻名,过来诊治。”他从兜里拿出那张就诊卡,在医生面前晃了一下,不等对方接过,就收了进去。 祝风竹露出苦恼的神色,“哪知看到医院如此宽敞明亮,设施齐全,一时间看入了神,就到了这里。” “哈哈哈哈。”担架周围的医生都友好地笑了起来,“选择我们医院算是来对了,大方告诉你,只要来我们这,你的心,就会一直强劲有力地跳动下去。” 祝风竹诚恳道:“给你们添麻烦了。” 为首的医生连忙摆了摆手,“没事,没事。” 祝风竹让开一条道,“你们救死扶伤辛苦了,你们先走吧,我一会就去挂号。” “好、好。那,我们就先走一步了,祝你身体康复。” 祝风竹注视着他们抬着担架离开。 他注意到,这些医生从始至终没有朝那位小女孩看一眼。《 》 4、心跳循环(2) “大哥哥,刚刚医生对我说,奶奶马上就会好起来啦。”小女孩仿佛没察觉这点,欣喜地睁大眼看向祝风竹,“真好。” “是啊,真好。”祝风竹朝小女孩笑了笑,仿佛放心口的石头落了下去,“你经常来这里等你哥哥下班吗?” “嗯,最近经常来。” “你们感情真好。” “嗯,嗯。”小女孩露出一抹幸福的笑。 “你知道急诊科主任的办公室在哪里吗?” “前几天刚知道,这条走廊最里面的那间房就是。” 按她所说,赵立现在的办公室应该就在那里。 “谢谢你。我来这之前遇见了你哥哥,他应该快下班了,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小女孩的眼睛猛地亮起,飞快点头,“我就在这里等哥哥。” 祝风竹朝她露出一抹安抚的笑容,观察了走廊的指示标牌,朝另一侧走去。 最里面的那间办公室门锁了。 小女孩的话变得可信了几分。 祝风竹转了个方向,拐向另一个走廊。 这里光线昏暗,远处刺眼的白炽灯光线随着距离的变长,终于暗淡下去。 祝风竹轻轻眨了眨眼,被灯光晃得视线有点模糊的眼睛总算得到了一刻喘息。 前面有一条步梯,往下延伸,不知通向何方。 祝风竹脚步没有停顿,径直走了进去。 步梯并不长,很快便到头了。墙壁两边镶嵌的壁灯亮度并不高,只能笼罩直径五十厘米的地方,再远就看不清了。 祝风竹回头望了一眼,他的身后亮如白昼,面前却一片昏暗,仿佛处在明与暗的交界线。 安静的走廊里只能听见祝风竹轻轻的脚步声,终于,走廊到头了。 走廊的尽头是两扇加厚的金属门,门框边缘的漆面剥落,露出内里暗红的锈迹。 门顶悬挂的方形led灯箱泛着幽暗的光,仿佛接触不良般一闪一闪,上面写着:“2号存储区”。 灯箱边缘结着蛛网,漏电的镇流器在寂静中发出断续的嗡鸣。铁质门把手覆着薄霜,门缝里溢出的寒意在半空中凝成细密白雾。 祝风竹没去过停尸房,但把医院、地下室、冷冻、存储区这些关键词连起来,自然而然便知道这是停尸房。 和医院崭新的其他地方对比起来,这里显得十分具有年代感。 祝风竹将自己的实习医生铭牌在门禁上一刷,随着“滴——”的一声响,门缓缓打开了。 停尸房内常年维持着恒定的低温,灰白色的天花板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偶尔滴落在防滑地砖上发出轻微的闷响。 冰冷的金属储物柜整齐排列,柜门上的编号在顶棚荧光灯下微微反光,空气中混合着淡薄的消毒水味。 “滴滴、滴滴。” 祝风竹刚进门,有些老旧的打印机就吐出一张纸。 祝风竹缓缓走近,将纸拿了起来。 他的骨头里都是寒意,冻得他走路都有些迟缓。 ▼▼▼今日死亡名单▼▼▼ 王*32岁恶性心率失常编号3-5 刘**48岁心力衰竭编号1-12 …… 陈金花76岁心源性猝死编号2-3 陈金花就是主线任务说的心源性死亡患者?可医生不是说她手术很成功,已经脱离危险了吗?不过看当时那样子,怎么看都不像很成功。 难不成他们的意思是手术令她成功死亡,再也不用危险了,所以“脱离”了危险? 有点地狱了。 不过都副本了,这也正常。 祝风竹走近了编号为3的储物柜,将其拉开。 突然,眼前一阵恍惚,身体有些不稳,他扶住了旁边的金属,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扶着床边的金属栏杆。 刺眼的手术灯打在他的头顶,身旁围了一圈医生,为首的正是赵立。 他身姿欣长,一点也看不出之前臃肿的模样,以现在的距离,也听不见他身上的心跳声。 “我都说了,我不需要进行手术!你们这群庸医!庸医!”祝风竹听到苍老沙哑的女声从自己喉咙里传出,老迈没有力气的枯槁手臂无力地在空中挥舞了几下。 记忆碎片?死亡回放?还是其他? 赵立不发一言,正在给手术刀做消毒。周围的其他医生将“她”的手臂按了下去,用束缚带绑在了床上。 “没有人在知情同意书上签字,你们怎么敢的!我不需要!不需要!我都76了我不需要做手术了!”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听“她”说话。随着一阵刺痛,有什么东西被注射进了“她”的身体。 “她”开始觉得没有力气,没有知觉,思维变得越来越慢,眼皮也越来越沉重。 “她”撑着一口气,看见赵立的手术刀割开了自己的胸腔,然后……然后“她”感觉呼吸不上来,终于支撑不住,眼皮越来越重,永远睡了过去。 祝风竹的瞳孔逐渐聚焦,发现自己正撑着柜子,马上就要栽倒下去。 “滴。” “系统提示:污染值+10%。目前污染值10%。” “获得负面效果:乐于助人。” “注意:此负面效果随机触发,并且以后将不再提示。” 刚刚那是陈金花的死亡回放?因为自己看到了她的尸体? 污染值……暂时没感觉到什么不适,可能因为污染值没达到阈值。 乐于助人还能是负面效果?也是,毕竟在副本里乐于助人一般没啥好结局。 祝风竹稳住身体,将盖住陈金花的白布掀开。 果然,胸口一片空洞,心脏不见了。 找到「心源性死亡患者」的核心器官,指的是陈金花的心脏么?她符合心源性死亡患者这个条件,结合死亡回放,心脏又不翼而飞。 但祝风竹觉得没那么简单。 赵立身上诡异的心跳声,以及小女孩的疑点都没有得到解释。 更何况,陈金花不是因为心源性猝死的,她是有心脏病,死亡名单上的死因也是这么写的,但是记忆回放里她明明是被赵立挖心而死。 祝风竹扫视了一圈金属储物柜,发现有一些柜子没有编号。他走近了其中一个储物柜,按编码顺序来看,这里,应该是20号。 进来之前,这里显示是2号存储区,编号3也确实是陈金花。 如果在编号前面加上2,2-20,再加一个0,那么就是—— 02-20。 身体越来越冷了,感觉骨髓都快要结冰。 祝风竹没有迟疑,拉开了2-20号储物柜。 里面什么也没有。 突然,熟悉的恍惚袭来,祝风竹发现自己正身处就诊大厅,身体也缩小了一圈,身上套着一件红裙子。 是之前的那个小女孩? 一个身影停在了自己面前,祝风竹抬头,看到了更年轻,还是少年时的赵立。 此时的赵立脸色非常不好看,手里拿着报告单,蕴含着浓浓的悲伤,但是还是强迫自己露出一张笑脸,“无忧,结果出来了,没什么问题,我们一起回家吧。” “好耶!”无忧跳了起来,给了赵立一个大大的拥抱。 赵立手忙脚乱地抱住她,一不留神,手中一空,报告单被无忧抽走了。 “哥哥,冠心病心肌梗死是什么意思呀?我老是胸口疼,就是因为这个吗?” 赵立僵住了。 “哥哥为什么骗我?因为无忧的病很严重,哥哥不想我担心吗?可是无忧很聪明,不想被蒙在鼓里。” 赵立哑口无言。 “没关系,哥哥别在意,我现在还好好的呢,可以治好的。我们回家吧。” …… 祝风竹回过神来,眼前还是冰冷的停尸房。 “滴。” “系统提示:污染值+10%。目前污染值20%。” “获得负面效果:心地善良。” ……啊,在副本里大发善心确实挺要命。 他将柜子复原,撑着被冻得有些僵硬的腿,缓慢地朝外走。 不能再待下去了,以他的体质,再待下去真的会被冻死。 所以不是死亡回放,是记忆碎片?触发条件不是靠近尸体,应该是靠近存储柜上的编号? 无从验证,只有猜测。 这不是规则类解密副本吗?规则纸在哪里?全靠玩家摸索是吧? 祝风竹感觉自己的脑浆都被冻得有点僵硬了,居然还有闲心去吐槽副本。 “哒、哒、哒。” 祝风竹的脚步声在空旷无人的走廊里响起,配上他那比雪还要白的脸色,以及僵硬的行走动作,比副本怪物更吓人。 他已经尽力在控制自己了,但是现在这双腿仿佛不属于自己,能行走已经是烧了高香,更别提控制脚步声,想稍微走快点都不行。 祝风竹走出阴影,来到了白昼下。 他顿了顿,让眼睛适应了这刺眼光线,抬脚往抢救室走去。 突然一道声音响起,带着疑惑:“小韩?你来这边做什么?你没去住院部? 是赵立的声音,隔着长长的走廊,他靠在墙上,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祝风竹。 祝风竹朝他点了点头,有些腼腆,“哦,他们有东西掉了,我回来帮他们拿,这就走。” 说着便朝抢救室走去,身后的目光如附骨之疽,直至他拐了个弯,才消失不见。 抢救室门口空荡荡,原先的小女孩早已不见。 就像从没出现过一样。《 》 5、心跳循环(3) 祝风竹用实习医生铭牌刷开抢救室的门,密密麻麻的各类专业仪器就占据了他的视线。 “滴——滴————” 祝风竹听到了心电图的声音,明明没有人,这个仪器却正在有节奏地响着。 他动作没有停,快速翻找各类容器,没有找到心脏。 去哪里了?这副本就这么大,没有找的地方就只剩赵立的办公室和住院部了。 祝风竹发现有一个冷冻柜的标签上写着“抑制剂:抑制■■■的■■效果”,打开却空空如也。 用完了? 就在此时,心电图声音突然停止,祝风竹看去,心电图拉成了一条直线,紧接着,满屏的“error”红得刺眼,将整个抢救室都染成了不祥的红色。 祝风竹想到之前抢救室医生说的话,快步走过去,“啪”一声拔掉了电源,心电图闪烁了一下,彻底黑屏。 那些医生说,进了这家医院,心脏就不可能停跳。 所以是仪器没电了,不是心脏停掉了。 祝风竹没有再待下去,将抢救室门关上,向之前小女孩指的主任办公室走去。 “你为什么还没离开?你到底在做什么?” 是赵立。 他身形臃肿,面容扭曲,眼球突出,就站在办公室门口不远处,盯着祝风竹。 “咚、咚、咚。” 粗重的心跳声响起,越来越快,越来越重。 “哦,是这样,本来是要去的,但是我在门口看到了一位红裙小女孩,她说她叫无忧,正在找您。”祝风竹露出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我终于找到您了。 “咚咚咚咚咚。” 心跳声变得非常急促,赵立几乎是瞬间就来到祝风竹面前,激动地抓住祝风竹的手腕,“你说什么?” 祝风竹瞥了一眼自己被捏得泛青的手腕,露出回忆的神色,不确定地道:“我应该没记错?就在抢救室的门口,她说她在等她哥哥下班回家。” 他这么说,赵立反而信了,松开了抓住祝风竹的手,歉意一笑,“感谢。那我就先走了。” 说完便急匆匆地向抢救室而去。 他速度好快! 祝风竹尽量让自己快步走向主任办公室,赵立走得急,门只是虚掩着,没有锁。 他推开门,整体扫视了一圈。 办公桌上歪斜地摞着一叠泛黄的纸张,金属文件柜门半开着,墙上钉着一张《解剖图谱》,上面的心脏部位被红笔着重勾画了圈,门后挂钩挤着两件大小不一陈旧的白大褂。 祝风竹先是拿起桌上的纸张。 心脏手术确认单、心脏手术确认单、心脏手术确认单…… 他到底做了多少台心脏手术? 祝风竹拉开金属柜门,入眼全是歪歪斜斜的废弃的空容器,器壁上残留着干涸的褐色污渍。 里面的东西去哪了?之前装过什么? 心脏吗? 找到了。 被装着的,还在跳动的心脏。 “咚、咚、咚。” 强劲且有力的声音仿佛从手中传来。 祝风竹神色一凝,左手将容器揣进外套上的大口袋里,右手放进口袋,摆出一副焦急的神色,望向门口。 ……先糊弄一下吧。 “咚、咚、咚。” 门外的东西近了,“呯——”门被狠狠推开,撞在了墙壁上,几近四分五裂。 一个人形怪物如同发狂的恶兽,猛地冲进了房间,它的脸红得发紫,血管暴起,在皮肤下蠕动、扭曲,胀大。 眼珠下一秒就要从眼眶里瞪出来,胸腔像充了气的皮球,随着心脏跳动的声音剧烈起伏,密集的心跳声传来,每一声都重重敲击在祝风竹的心脏上,震得祝风竹的心脏仿佛也要随之炸裂。 祝风竹一张脸瞬间毫无血色,配上刚刚的焦急神情,活脱脱一副与阎王争命的样子。 他左手掏出就诊卡,右手在口袋里握住匕首,赶在他之前开口:“赵立是吧?!别拦着我去挂号,再挡路我死了变成鬼都要投诉你!!” “……”赵立愣住了,身体比他脑子更快一步,让出了一条道。 如果现在的他还有脑子的话。 “算你识相。”祝风竹骂骂咧咧。 怪物凸出的眼珠盯着他,目送他离开。 祝风竹经过走廊,来到了急诊大厅。 口袋里的心脏还在跳动着,祝风竹面无表情,思索着怎么将它销毁。 其实他并不认为这就是主线任务所说的心脏,他更认为心脏在赵立或者小女孩身上。 小女孩看不出深浅,但能看出机制性很强。 赵立明显是副本boss级别的怪物,再不济也是个精英怪。这是解密本,不是战斗本,以他体质3……现在是2了的战斗力,他想不到怪物怎么输。 哦,那如果真匹配到了不得不战斗的本呢? 解决不了敌人,他可以解决自己。手里的匕首挺不错的,感谢江昭,他真贴心。 “嗬、嗬、嗬。” 赵立扭曲臃肿的身体出现了走廊的转角,它恶狠狠地瞪着祝风竹,朝他咆哮: “你耍我!!!” 事实证明赵立的脑子不是摆设,它发挥了它该有的功能。 祝风竹懒得回答,他迅速拿出来那颗心脏,用匕首轻而易举就把它扎了个通透。 啊,没有用呢,这个果然不是任务目标所说的心源性死亡患者」核心器官。 意料之中。 还有,匕首真锋利。 祝风竹将变成筛子的心脏连带着容器一起抛给了赵立,“你的心脏,还给你了。” 赵立将破碎的容器抓住,尖锐的指甲将胸腔划开一条缝,黑色粘稠的血水流下,它把容器活活塞了进去。 “咚、咚、咚。” 心跳的声音更大了。 啊,果然如此。 祝风竹想着,拉开大厅的玻璃门,向着住院楼狂奔而去。 说是狂奔,其实是快走,祝风竹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苍白的脸上染上红晕,这是他进副本以来心跳最快的时刻。 住院楼的剪影在暗红色的天空下,显得越发阴森不祥,血色的藤蔓无声地等待着它的猎物。 这边应该是副本禁区了,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死?验证一下吧。 祝风竹刚靠近,藤蔓就舞动了起来,染血的尖刺从他的胸口钻出,仿佛活过来一样,疯狂扭动,从他的身体里汲取血液,显得越发妖冶。 祝风竹笑了,他的猜测果然是对的,选择也是对的。 比起被暴怒的赵立撕碎,这种死法更符合他的审美。 意识逐渐离这具身体远去,他感觉自己越来越轻,越来越轻,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刚进入这个副本的时候。 刺眼的白炽灯从头顶倾泻而下,死去的阴影仿佛还笼罩着他,给视野里所有的事物镀上了一层血色滤镜。 祝风竹知道,这不是他将死的幻觉,他开启了第二次循环。 他将身上检查了一遍,匕首、就诊卡以及顺来的实习医生铭牌都躺在口袋里。 看来身上的物品不会重置消失。 上一个循环内,他将所有的线索全部触发了个遍,甚至没浪费死亡的机会,去住院部死了一死,验证了住院部果然是生命禁区触之即死,嗯,果然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根据主线任务要求“在72小时循环内,找到并销毁引发污染异变的「心源性死亡患者」核心器官”,可以得出,这个副本存在循环。 至于怎么触发循环?挺简单的,死了就行。 72小时,应该指的是所有的循环内的时间加起来不超过72小时。 不过对祝风竹来说,要不了那么久,从进副本到现在,也才过了不到两个小时。 电子钟依旧显示02:20,不过这并不影响他计算时间。 “滴。” “系统提示:污染值+20%。目前污染值40%。” 看来是污染值达到了阈值,视野会变红? ……暂时没发现其他负面效果。 按这么算的话,他应该是只能进行三次循环。 符合他之前的推算。 “医生!医生!救救我的孩子!” 只见一位妇女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婴儿,冲到了祝风竹的面前,眼含希冀地望向他。 急诊大厅里人来人往,候诊区坐满了人,他们痛苦地呻吟着,喧嚣嘈杂的声音盖过了婴儿的呼吸声,他静静地躺在妇女的怀里,像是睡着了。 不远处的走廊里,担架床来回穿梭,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医护人员们一边推着担架床,一边大声地呼喊着:“让一让!让一让!” 祝风竹:…… 好吵,好多人,他有点晕人了。 祝风竹看了妇女怀里的婴儿玩偶一眼,诚恳地说:“我治不了。” 再怎么「心地善良」「乐于助人」也没办法让假的活过来。他现在还没解锁技能,没有超能力。 他用修长的腿几步绕开妇女,朝着抢救室走去。 一位戴着金丝眼镜的青年面对着墙壁,穿着一身白大褂,扭着头,眼睛一直盯着祝风竹,嘴角噙着笑。 祝风竹:“……” 怪物为什么都喜欢盯着他看?他明明从来没觉得害怕过。啊,他明白了,因为整个副本只有他一个玩家。 祝风竹不动声色地注意着他。 准确来说,他注意着周围所有的“人”。 他是真的有点晕“人”了。 第二次循环,副本里多出来好多“人”,每一个看上去都有威胁……因为他体质2,随便一个给他来一下,他都受不了。 “你闻得到吗?” 眼镜男歪着脑袋,瞳孔缩成两个漆黑的针孔。 “死亡在消毒水里发酵的味道……到处都是啊……哈哈……” 那笑声像生锈的铁链在腐肉里反复刮擦,直到寒光刺破空气——那把手术刀是从他胸腔溃烂的伤口拔出来的。 话音未落,刀尖已经裹挟着血腥气直直朝祝风竹刺来。《 》 6、心跳循环(4) 在这个眼镜男说话的时候,祝风竹就反应过来了,毕竟它还有前摇。 但是祝风竹的身体反应不过来,体质2还是太有数值了。 他艰难调整了一下身形,既然躲不开,那只能尽力让自己受的不是致命伤。 ……意料之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 匕首从他口袋里飞出,替他挡下了这一击。 祝风竹惊讶抬头,脑子里自动出现了江昭笑眯眯的脸。 眼镜男用他只剩一点瞳孔的眼睛看向祝风竹,讥讽一笑,却没有选择再次攻击。 祝风竹瞥了它一眼,从脚边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匕首,越过它,继续朝抢救室走去。 抢救室的门口人并不多。 铁质的长椅上坐着一位穿粉色长裙的少女和年近80的老奶奶,两人正轻声交谈着,时不时传来老奶奶慈爱的笑声。 是陈金花和无忧。 祝风竹在停尸房看过陈金花的脸,虽然只看了一眼,但是他记住了。 无忧比之前大了几岁,但总体外貌没怎么变化,很容易认出来。 抢救室的门紧闭着,祝风竹靠了过去,右手放进外套口袋里,用左手的实习生铭牌刷了一下门锁。 “滴滴、滴滴滴。” “您没有权限。” 随着时间线的推移,实习生的权限越来越低了,还挺符合现实世界规律的。祝风竹并没有觉得意外,只是在想,停尸房还能用它进去吗?路上没有看见赵立,不然还能再顺走他一张铭牌。 陈金花和无忧注意到了祝风竹,无忧朝他笑笑,说道:“这里面没有人哦,可能要主任医师才能刷开吧,这位医生你可以去问问他们。” 祝风竹点头,看着无忧苍白的脸色,有些担心:“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需要帮忙吗?” 祝风竹放在口袋里的手指动了一下。 他本来不是打算这么说的,这么说容易给npc递刀子。 ……还是被「心地善良」「乐于助人」给影响到了。 无忧轻轻摇头,一旁的陈金花好心回答道:“小姑娘身体不好,都坚持在这里等自己哥哥下班呢。兄妹感情多好啊,不像我那两个乖孙喔——每次见面都仿佛要干架,唉……” “嗯?小伙子你长得挺俊喔,看上去也好有礼貌,年纪轻轻就在大医院上班,事业编呢,太有出息了,我那两个乖孙怎么就不能像你和无忧一样呢……” 陈金花絮絮叨叨,话匣子一旦打开,似乎就关不上了。 “奶奶,这位医生好像还有事要忙。”无忧扯了扯陈金花的袖子。 “噢、噢。不好意思哈,人老了,看到你这样的年轻人就觉得喜欢得紧,这话啊,就突然冒出来那么多……”陈金花拍了下自己的额头,“不打扰你了,你快去忙吧,快去吧,嗳。” 这次是npc没有意图,下次……负面效果只会越来越多,得反向利用起来。 祝风竹朝她俩点了点头,转身向不远处的楼梯走去。 通往负一层的楼梯末端隐没在黑暗里,这里比上次来时更加阴暗,像是南方的冬天,又冷又潮。 走廊里的壁灯老化严重,随着电流的滋滋声闪烁。 停尸房上方的led灯箱上的“2”亮度极低,几近不可见。 金属大门上的油漆大片大片剥落,锈迹腐蚀了整扇大门,一旁的门禁彻底失灵,旁边新安装了一个简易的按压式开关。 祝风竹轻轻按了一下,没按动。 他停顿了一下,使劲按了下去。 “咔哒”。 开关被按了下去,嘶哑难听的嘎吱声响起,金属大门缓缓打开了。 扑面而来的冷气糊了祝风竹一整脸,在血色滤镜的加持下,周围弥漫着淡红色的薄雾,像是进入了魔鬼的住所。 但愿这具身体能撑住,他走了进去,潮湿的寒意直往他骨头里钻。 “滴滴、滴。” 祝风竹进去的瞬间,打印机就响了起来,艰难地吐出一张纸,上面写着: ▼▼▼今日死亡名单▼▼▼ 陆**25岁心肌梗死25岁编号3-4 李*39岁主动脉血管壁撕裂编号1-6 …… 吴**6个月心源性猝死编号2-11 根据他的猜测,这个吴**,应该是大厅里妇女抱着的那个婴儿,换汤不换药,很明显的干扰项,上个循环祝风竹已经验证过了。 存储柜看上去更陈旧了,上面的编号脱落了大半。但这并不影响祝风竹,他扫视了一圈,将还在的编号与脑子里的画面相比较,发现编号并没有打乱,便径直走向20号柜,将手搭了上去。 熟悉的恍惚感袭来,眼前出现了赵立愕然又崩溃的脸。 他拿着报告单的手正在剧烈地颤抖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哗啦……” 报道单从他手中滑落,散落了一地。 祝风竹看见“自己”蹲了下来,将之一一捡起,也随之看清楚了上面的字。 “患者病情急剧恶化,各项关键生理指标严重偏离正常范围,多器官功能衰竭,建议立即采取更为激进的治疗手段。” “没关系的哥哥,起码我现在还陪着你,不是吗?这就足够了。” “她”的声音很轻,但是赵立听见了。 赵立轻轻地抱住了“她”,声音闷闷的:“我会找到方法的,无忧给哥哥点时间,会找到办法的……” 他一直在重复,这句话成了围绕着他的、挣脱不出的牢笼。 就是因为当了医生才知道,这样的病,究竟有多无可救药。 如果他不是医生就好了,这样他就能骗自己了。 幸好他还是医生,最前沿先进的技术,第一时间就能知晓。 无忧笑了,她轻松又理所当然地说:“我的时间都是哥哥的。” 赵立感受着她身上的温度,就像雪地里快要冻死的人,本能地渴求着那幻觉一般的火光。 无忧的视野一点点变暗,她轻轻喘息,冷汗顺着脸颊流下,拍了拍赵立的背,安抚道:“我就在这里哦,哥哥。” “无忧?无忧?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无忧没办法再回应。视野全部变黑,感知也越来越淡,直至毫无所觉。 祝风竹扶着储物柜缓缓站起。 “滴。” “系统提示:污染值+10%。目前污染值50%。” “获得负面效果:善解人意。” “……” 等他经历完这个副本,估计要变成模范人类了。 祝风竹拉开柜子,果然,还是空无一物。 他抽回手,又将手放了回去。 亲切的恍惚感袭来。 很不错啊,这副本,没有延迟。 不然让他转几圈再过来触发,可能骨头里都是冰渣了。 刺目的手术灯从头顶打下,晃得眼前出现了重影,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眼睛酸涨,有点睁不开了。 她在无声地哭。 这具身体已经濒临极限,就连泪水,也像冬日后的细雨。 “无忧不要害怕,哥哥一定会、一定会……” 赵立拿着手术刀靠近,眼里是浓重得滴出水来的执着。 她想要摇头,却动弹不得。 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我们会在一起的,永远。” 好冷,深入骨髓的冷。 不能再呆下去了。 “滴。” “系统提示:污染值+10%。目前污染值60%。” “获得负面效果:推己及人。” “注意,污染值已达到60%。” 眼前的世界扭曲了起来,耳旁出现了将死者的呓语,腥臭的血水从储物柜的缝隙里流下,短短时间,就在地面上积蓄成一滩,血水里有什么东西蠕动着,挣扎着探出了头。 “滴,检测到玩家触发过关于沈无忧至少3次记忆碎片,已达成隐藏任务解锁条件。” “隐藏任务「由爱故生…」已接取。” “任务目标:主动承受90%以上污染值,在身份认知紊乱临界点反向蛊惑boss,拿到她的心脏。” “滴,检测到玩家触发记忆碎片大于三次,获得负面效果:身份认知紊乱。” “注意,此效果将随机触发。” 祝风竹扶着墙,一瘸一拐地从停尸房离开,来到了上面的走廊。 “医生,医生,救救我的孩子!” “医生,医生,帮帮我!” “嗨!朋友,能搭把手吗?” 外面的“人”全都变了一个样子,他们齐刷刷转过头,盯着祝风竹,嘴巴一张一合,无数个请求从嘴里飞了出来。 好吵,吵死了。 脑海里是疯狂的呓语,耳边是聒噪的请求。 它们凭什么觉得自己能救?都变成副本怪物了,自己能帮到什么? 推己及人,就算他变成了怪物,也不会像它们这样,吵都吵死了。 祝风竹阴沉着一张脸,他现在骨头里冻得生疼,脑门被吵得嗡嗡作响,心脏已经不堪重负,再不得到救治,他就不用被救了。 “都让开,我要去挂号。” 它们没有动,嘴巴依旧一张一合。 “再不让开我就死你们前面了,死了还怎么帮你们?不是要我帮吗?也得给时间让我学习吧?没时间怎么学?不学怎么帮?” 怪物们让开了。 活着才能帮助更多的人,他又不傻。 当务之急还是去挂号。 祝风竹在无人的窗口挂上了号,还是挂的专家号。 想不到赵立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专家了,真是人不可貌相,脑子不可低量。 欸?这医院效率可以啊,刚挂完号,挂号单都没拿到手呢,人就已经躺在手术台上面了。《 》 7、心跳循环(5)完 加更1 旁边的那个医生还是熟人,上一个循环,还和他热情地搭过话。 只不过他现在好像没有和自己搭话的意思。 祝风竹撑着床沿坐了起来,周围的医生立马掉头盯着他,某位还热情地要求他躺下去。 祝风竹伸长脖子:“你们要给我用什么药啊?这药好不好啊?合不合规范?我都没看一眼,怎么知道你们用的是不是最好的药……” 他指着不远处的抑制剂说:“这是什么?拿过来让我看看。” 周围的医生沉默地靠近了他,要把他按下去。 祝风竹锤了一下床,质问道:“我是病人!病人!懂吗?你们不给我拿,我现在心情很差,心脏就一突一突的,你们主任还没来吧?那我嘎嘣一下死这了,重大医疗事故!” 最熟的那位医生顿了一下,递给了祝风竹一支抑制剂。 祝风竹立马揣进兜里,满脸写着满意,飞快躺了回去,嘴里还念叨着:“还不快点治?” “什么人啊,真的是,还是主任呢。”祝风竹嘟囔,“病人都躺这了,他人还没到?这工作态度,啧啧。” 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听不下去了,赵立凭空出现在了抢救室,手里握着一把手术刀。 他冷着一张脸:“不用准备了,直接开始吧。”“等等。”他指了指最后面那位医生,“先给他打抑制剂,加大剂量。” “凭什么?抑制剂有规定剂量吧?你到底专不专业?我要换医生!!”祝风竹气得抖腿。 “快点。”赵立催促。 随着一大管子抑制剂推进去,赵立的世界清净了。 祝风竹的世界,也清净了。 耳边疯狂的呓语消失,眼前扭曲的景象也回归正常。 看来陈金花也不完全是个迷惑项,她有她的作用。 在「身份认知紊乱」的负面效果加持下,祝风竹终于不用演,就能达成最佳效果。 终于。 祝风竹在口袋里握紧那支抑制剂,嘴角勾起。 他躺在手术台上,慢慢闭上了眼睛。 …… “滴。” “系统提示:污染值+20%。目前污染值80%。” 眼前仿佛还残留着之前的景象,祝风竹叹了一口气,刚才死得真难看啊,要是这次失败,有机会的话,还是去住院部吧。 赤色光芒从头顶倾泻而下,疯狂的呓语又在耳边响起,眼前的一切又恢复成了之前的扭曲模样。 好吵。 刚才赵立的加大加量抑制剂白打了,唉,「推己及人」,真替它可惜。 好在他「乐于助人」「心地善良」「善解人意」,一会就会让它解脱了。 通往抢救室的走廊上,眼镜男依旧靠在墙上,手术刀在它手中翻转,像一朵白色的花。 察觉到祝风竹的视线,它扬了扬眉。 对方在去抢救室的必经之路上,祝风竹完全没办法躲开。 “如果你想让我死,请下手快一点。”祝风竹轻笑一声,指着自己的腿,说:“你要是只想给我一刀,那麻烦你刺这里。” 眼镜男嗤笑一声,刀光闪过,刀尖距离祝风竹的心脏只差一寸。 祝风竹面无表情,淡淡看着它。 仿佛是觉得无趣,它手腕一翻,手术刀被它收了起来。 “你走吧。”它说。 “滴。” 系统提示音突兀响起。 “躲避「持刀者」攻击……” 听到提示音的瞬间,祝风竹掏出抑制剂,将针尖对准了自己的腰。 “……污染值+10%。” “警告!警告!污染值达到90%,触发负面效果:「器官衰竭」。” 剧烈的疼痛从全身袭来,祝风竹呼吸变得急促而微弱,冷汗湿透衣衫,一双眼里透着浓重的迷茫。 针头狠狠扎进了身体里,在惯性的驱使下,一大管药液全部注入了进去。 “呵,呵呵……” 祝风竹垂下眼,低低笑了一声。 简直是有趣。 这个“眼镜男”,这提示音,这污染值的增长,太有趣了。 他踉跄着直起身,噙着一抹温柔的笑意,无视了周围的怪物们,缓缓朝抢救室门口走去。 给他送了这份大礼,他可不能让它们久等了。 抢救室门口,无忧半靠在长椅上,手抓着栏杆,正笑着看着眼前的赵立。 她摇了摇头,撒娇道:“哥哥,我累了,不想再进去了。我们回家,好不好?” 她的生命已如风中残烛,可惜掌灯人不想让她熄灭。 赵立的一双眼睛里满是血丝,他飞快摇头,面带祈求地盯着无忧,“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了……” 无忧笑笑,说话已经非常费劲,但她还是慢慢说道:“我们回家,好不好?” “不,一定还有办法的,无忧,给哥哥一次机会好不好……最后一次……” 泪水从赵立的眼角滑落,源源不断,砸到地砖上,晕出一大团水渍。 无忧轻轻摇头,拒绝了。 她面带笑意,无声安抚着眼前这位男人。 可惜,赵立不愿看清。 “小韩,现在,立刻马上准备手术!我要亲自操刀。” 无忧睁大了眼睛,想说话,却没有力气。 “小韩,我叫你准备手术!没听见吗?” 赵立愤怒极了,扭头一看,正好看见好整以暇看着这出戏的祝风竹。 他面色发红,显然是被祝风竹的态度气到了。 祝风竹无视了红温的赵立,看向沈无忧:“我很好奇,你循环多少次了,可以告诉我吗?” “……” 沈无忧似乎是没想到祝风竹会突然发问,她慢慢收敛脸上破碎的表情。 赵立喘着粗气,三两步冲到了祝风竹面前,想要将眼前这个一而再,再而三地愚弄他、无视他的人撕成碎片。 “安静些吧,哥哥。我想和他聊会儿。” 话音刚落,赵立便猛地停住了,仿佛卡壳的人偶。 恼人的吭哧声消失,沈无忧认真思索了一会,“不记得了。” 祝风竹指了指已经定格在那里的赵立:“那他有选择过跟你一起回家吗?” 沈无忧摇头。 在一次又一次的循环当中,她最大限度的保留了赵立作为“人”原本的意识与思维。 同样的,在每一次循环当中,他的选择都毫无改变。 他爱她,想要强行将她留下,即便枉顾她的意愿,即便枉顾人伦不被世人所理解,即便永远坠入生生世世永不复还的囚笼。 他将她的心脏剖出,塞进了自己的胸膛,妄想这样就能与她同在,就能一直听到她的心跳声,就像之前他每次见到她时,从她身上传来的那样。 这份执着在一次又一次的循环中,不仅没有减轻,反而扭曲得不成样子。 整座医院的活物,都被赵立安上了名为“疾病”的幌子,在一次又一次的手术之中,他夺取它们的心脏,让它们在他的胸腔里一起跳动。 他撕下它们的铭牌,将其密密麻麻贴满自己的身体,仿佛这样,他就与它们同在。 就像他当初对她所做的那样。 他死性不改,乐此不疲。 她怀着那副不切实际的幻想,一遍遍重启循环,在时间的加持下,当执念只是执念,她不知道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祝风竹:“第一次、第二次循环的时候,在抢救室门口,当时你没有记忆,我可以杀了你,拿到心脏。” 沈无忧点头:“你两次都握住了匕首,为什么不动手?” 祝风竹反问道:“你为什么不动手?” 沈无忧挑了挑眉。 巨大的压迫感从她身上传来,危险的气息在空气中蔓延。 墙壁上溢出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走廊上的白炽灯闪烁起来,赵立僵硬的身躯缓缓动弹。 沈无忧用她那双黑色的眸子盯着祝风竹,后者坦然与之对视。 良久。 “你真的很聪明,要是你能留下来陪我们就好了。” 凝固的气氛重新流动起来,沈无忧露出一抹属于她自己的,张扬又肆意的笑容。 祝风竹:“所以,你为什么不动手?” 第二次循环,她拿着手术刀是真的想杀了自己,但是被匕首挡了一下后,她停手了。 第三次循环,她虽然没打算“动手”,但是却给自己强行加了10%的污染值,如果他当时的污染值但凡达到90%,那后果大概率是他会永远留在这里。 现在,她却停手了。 “要是你能留下来陪我们就好了,可惜,你真的很聪明。” 她这样想了,也这样做了。 “如果我没有猜错,即便杀了你,你也会觉醒,想起一切。”祝风竹打量着现在的她,白裙无风飞扬,黑色的长发时不时拂过赵立的胸前,“就像现在这样。” 沈无忧干脆靠进赵立怀里,没反驳:“我会放过你。” 就像以往那些从这里通关的人一样。 ……有过吗?循环太多次,重置了太多次记忆,她有点记不清了。 “你走吧。”她说。 祝风竹笑了笑,并不以为然。 他不可能把自己的性命交给一个不信任的副本怪物。 更何况,他并没有听到系统提示通关的声音。 虽然系统也不靠谱。 “当初其实还有一种选择。”祝风竹开口,“赵立可以把他的心脏捐给你,这样你就能活了。” “我不需要。” “嗯,赵立也不需要。” 沈无忧疑惑地看向他。 “赵立要的是你与他永远在一起,他死了,你活着,就称不上是永远。”祝风竹停顿了一下,缓慢开口,“不过,他已经达成所愿了。” “什么?”她很开心,眼含期待。 “你保留了他的意识,虽然现在已经扭曲,但他没有任何关于循环的记忆。在每一次循环里,他都和你在一起。” 沈无忧露出了一个少女般的灿烂笑容。 “可惜了,你想要的一直没有达成。” “你有办法?”沈无忧几乎在他那句话刚说出口时,就意识到了。 “把你的循环记忆也封存。” “啊,这个啊。”沈无忧瞬间失望,“我就是这么干的呀,可最后都会全部想起来。” 祝风竹露出真诚的笑容,“你可以全部都不去想,只要你想。 地下室的停尸房里有一个储物柜,编号20,只要你将心脏交给我。” 沈无忧沉默了。 她想问他是怎么知道的,但是又觉得没有必要了。 毕竟她给线索一向很直接。 天花板上渗出暗红色的液体,走廊上的墙壁和地板在老化,渐渐显现出斑驳的痕迹,远处就诊大厅里嘈杂的人声消失了,一时间万物静默,除了沈无忧身上传来的,越来越重的心跳声。 良久,她说:“好。” 没必要再这样下去了。 他肯定知道她为强行攻击他、更改他的污染值付出了代价。 她本就时日无多,快要消散了。 至于为什么这样做呢? 想做就做了,或许有更深层的原因吧,她不愿意再想了。 整座医院颤抖了起来,像一张锐化严重的涂鸦画,火苗在中央烧灼出一个空洞,慢慢向四周扩散。 副本在崩毁,露出暗红色天空外的漆黑夜幕。 祝风竹和沈无忧来到了第20号储物柜前,她朝他明媚一笑,又望向一直默默跟在她后面的赵立,朝它伸出了手:“真好。总算有了个结局。” 02-20,仿佛彼岸的两边,若在其中放上心灵的镜子,你会发现—— 心在跳动。《 》 8、暴雨 加更2 “滴。” “已通关新手副本:《心跳循环》。 隐藏任务「由爱故生……」已完成。 副本结算中…… 结算成功。 副本评级:sss 本命技能:读档已解锁。 奖励已发放,请查收。” 黑暗褪去,祝风竹的手指还停留在手机屏幕上。 屏幕上是一张黄色柴犬的壁纸,歪着头,笑得一脸傻气。 最上方是今天的日期和时间:17:45,2025年10月17日,星期五。 祝风竹抬起的手指悬在半空,他的记性很好,清楚记得当时他打开了那个游戏——《reflections》。 此时手机回到了主界面,离开副本,游戏就自动闪退了? 那他现在再点开呢?会进入一个新的副本吗? 他只迟疑了一瞬,修长骨感的手指便点向了角落里的黑色图标。 软件响应很快,瞬间就打开了,整个屏幕变成了纯黑色,最中央是显目的数字: 62:28:55 62:28:54 62:28:53 …… 还在不断减少。 这是下次进本的倒计时? 下周一早上八点一刻……那时候他正在上早八。 祝风竹,a大的大二学生,课程量可以与高三生相媲美,一周五天课,他每天都有早八。 a大本就以课程量多而著名,更何况祝风竹同时修读了两个专业。 目前刚开学一个月,一些实验课题还没开,因此他周末还算空闲。 整个游戏界面除开显目的倒计时,只有左下角有一个简约的人像图标,祝风竹将它点开: 编号:10250821 体质:3 智慧:9 精神:9 魅力:7 技能:读档(s) (可选择回到24h之内的某一个时间节点。) (注:此技能发动后,会触发负面效果:随机失去五感之一) 道具:匕首(品质:?;效果:?) 很好,体质恢复了。 读档和匕首都是灰色,显示不可使用。 祝风竹的视线在负面效果那里停留了一会,轻笑了一声。 他抬起自己的右手,将其展开,掌心苍白,青色的血管交错,上面找不到半分伤口的痕迹。 祝风竹关掉了游戏,长按游戏图标,没有任何反应。 他又长按其他软件,弹出来了“移除app”“隐藏app”的选项。 毫不意外。 此时,手机屏幕上方滚动了好几条通知,即便是静音模式,一些软件也不甘寂寞,又在弹垃圾信息了。 #当红男团成员被曝同时交往7人!按星期分配约会时间# #天呐!大学生打游戏心脏“跳闸”,硬是又活过来了# #综艺造假实锤!嘉宾“假唱”,未修音版本流出:跑调跑出电音# #打工人上班摸鱼被老板发现,吓得猝死!资本家竟比鬼更可怕# 祝风竹:“……” 看来得找个时间把这些弹窗屏蔽了。 此时已经差不多是下午六点钟,这周的课程结束了,祝风竹将手机收进兜里,收拾了桌面上的书本和个人物品,刷卡从图书馆自习室包间离开。 今天他暂时不太想看书了,先去把该做的事做了。 祝风竹打车去了附近有名的一个电子产品批发市场, 买了一堆电脑零件,以及一部和现在同款的手机。 他回到自己的家,将电脑零件搬去书房,组装成了一台新的电脑。 天色已经黑了,祝风竹没有开灯,电脑屏幕的光照射到他的脸上,让他的神色显得晦暗不明。 他手指翻飞,敲下一行又一行的代码,机箱里的风扇发出呼呼的声响。 许久,他关掉了所有页面,打开浏览器,在上面搜索: reflections。 处在第一页顶端的是reflections千度翻译:反映,映射,倒影。 一整页,甚至后面很多页,都没有任何关于游戏的信息。 “叮咚。” 放在旁边的新手机响起了提示音,上面弹出一条新消息: 方流光2.17:后天我们去吃火锅吧?我请客! 方流光2.17:去哪里你选!吃完去逛个商场吧,正好消食。 祝风竹捞起手机,给他回复。 z:…… z:懒得选,去常去的那家吧,周日上午九点。 对面很快回复。 方流光2.17:? 方流光2.17:九点????? z:嗯。 方流光2.17:……真服了你这个老人了,那我得八点就起床了。 方流光2.17:周末,八点,起床!苍天啊!这六个字是怎么能组合到一起的! 方流光2.27:早上九点吃火锅!我俩也是奇人了…… z:还去不去? 方流光2.17:去去去。 祝风竹摁灭了手机,关闭了电脑。 唯二的光源消失,书房里陷入了一片漆黑,窗帘紧闭,就连外面的光也不能透过来,伸手不见五指。 在满室静默与黑暗中,祝风竹坐了很久。 直到手机屏幕的光亮起,21:03。祝风竹打开手机里的游戏,开始轮流清日常。 时间如翻书,“哗啦”一声便过去了。 周日早上八点左右,天空黑沉沉的,狂风四起,随着“轰隆”一声惊雷,豆大的雨滴从天空中砸下。 祝风竹从衣柜里额外取出一件棕格子的呢子大衣,将其放在了副驾驶上。 初秋的温度反复无常,他深知自己的体质,多带点衣服免得染上风寒。 暴雨捶打着城市,天空仿佛被凿开了一道口子,雨水裹挟着风声砸向车窗。 雨刮器堪堪刮出一道清明,转瞬便被新一轮雨点吞没。 马路上的雨水化作流动的镜面,万物的倒影被砸落的雨滴碾碎成一圈圈涟漪。 整条街都变成了雨的汪洋,街灯成了漂浮的灯笼,路边有一堆橙黑色的垃圾,祝风竹开车经过,车轮从水里碾过,水花溅起,浇了垃圾一身。 谁在路边堆这么多垃圾? 祝风竹瞄了一眼被水糊满的反光镜,发现那个“垃圾堆”展开了,而且站起来了。 祝风竹:? 不是? 他踩了一脚刹车,将车挂到r档,缓慢倒车回去。 离得近了,透过模糊的反光镜,那好像也许大概似乎是个人! 谁会在这暴雨天一动不动蜷缩成一团蹲在路边啊?! 祝风竹愣神,踩着刹车的力道松了几分,车轮又碾过那滩水洼,飞起的水珠再次亲吻了那人的衣服。 祝风竹:“……” 他将车子停下,从旁边拿出雨伞,打开车门的瞬间,雨水便趁着风势兜头浇了他一脸。 唉。 他认命撑开伞,走到了那人的跟前。 对方身上的衣服穿得很厚,此刻正湿湿嗒嗒黏在身上,还在往下滴水。 祝风竹不敢看他的脸,黑色的伞很大,他将它撑到两个人的头顶,十分抱歉地说:“实在对不起,这位……?嗯,怎么称呼您?” 这个人穿得太臃肿,包得太严实,兜帽遮住上半张脸,口罩盖住下半张脸。 他一时之间分不清对方是男是女,年龄几何。 ……不然也不会将对方认成垃圾堆了。 “没关系。”对方的声音闷闷的,从口罩下面传来,“是我给你造成困扰了。” 他扯开了戴着的口罩和兜帽,苍白的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叫我江昭就可以。” “江昭?!” 江昭话音刚落,祝风竹就惊讶地叫了他一声。 刚在游戏里“捅”完他一刀,又在现实里浇了他两身。 “嗯?”江昭有些疑惑,但还是应了一声。 “真是抱歉,你现在方便吗?”祝风竹指着自己的车,“正好我要去百达商场,方便的话,给你买身衣服吧。” 祝风竹观察着江昭的神色,他脸上闪过惊讶,复又挂上了宽和的笑,摇头道:“不用了。” 他好像不认识自己。 江昭察觉到祝风竹的视线,有些窘迫:“你不用太过抱歉,这件事我也有责任,穿成这样蹲在路边,这么大的雨,被溅一身水也挺正常的……” 祝风竹皱眉盯着他。 他脸色很是苍白,嘴唇也没有血色。头发湿透了,一绺一绺地耷拉在额头上,还在往下滴水。 “……你要是实在不好意思,就把我送到医院门口吧,我本来也是要去那里的,你也恰好顺路……” “就是、就是当时突然感觉心脏抽痛,呼吸不上来,大脑有点缺氧,不知怎么就蹲下了……” 在祝风竹毫不掩饰的目光下,江昭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好像把所有事情都给交代了。 “那行。”祝风竹点头,拉开车门,将自己的外套拿出来,空出座椅:“你上车吧,我送你去医院。” “好。”高大的男人依言坐好,乖乖给自己套上了安全带。 祝风竹将自己的外套递过去,说:“你里面衣服湿了吗?把外套脱了吧,穿这个。” “啊?哦。” 祝风竹绕到了驾驶位,启动了汽车。 江昭脱下了湿透的外套,将其放到了后座上。他低头检查了一圈,幸好,最里面的衣服还没湿。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将祝风竹的呢子大衣穿到了身上。 大衣穿在江昭身上刚刚好,他有点惊讶地观察了旁边人的身形,青年很瘦,刚刚站在那里,也比自己要矮上几分。 暴雨昏暗了光线,青年的皮肤在车里白得有点晃眼。他睫毛纤长,上面还挂着几滴水珠,应该是之前开车门时,滴落在其上的雨水。 祝风竹察觉到了江昭的视线,并没有回头,“我买衣服喜欢买大一码。” 江昭慌乱地收回了胶着在祝风竹身上的视线,不好意思地挠头。 祝风竹:“纸巾在车门下方凹槽里。” 江昭:“……” 江昭依言拿出纸巾,打理自己湿透了的头发。《 》 9、方流光 祝风竹依旧专心致志地开车,开得比之前更认真。 今天的事他不想再发生第二次了。 车子里一时间静悄悄的,只能听到外界的雨声,和悉悉索索纸巾摩擦的声音。 祝风竹开车一向不说话,但是考虑到被自己浇了两身水的人的心情,他还是说道:“一会我陪你去挂个号,衣服不着急还,哪天你有时间了,我请你吃饭,到时候给我就好。” “别着急拒绝,什么时候都可以,等你康复。” “……好。”其实江昭没想拒绝,他又朝祝风竹看了一眼,视线便黏着下不来了,“那我得早点好起来,可不能让你等太久。” “不急,你好好休息。” 祝风竹依旧没有扭头。 车里又静默下来,祝风竹强行找话题:“最近新闻里,心脏出问题的人好像变多了。” “是吗?”江昭将视线挪走,他心脏刚出完问题。 “嗯。前天看新闻,有个大学生,打游戏打得心跳骤停,不过抢救回来了。” 江昭:“?!” 这说的,不会是他吧?当时确实很多人都知道了,宿舍楼人来人往,把辅导员都吓成了尖叫鸡…… 祝风竹余光瞥见江昭愣得不轻,补充道:“……也可能是无良媒体乱说杜撰的吧。” “哈哈……”江昭干笑,脸有点红,尴尬地说:“可能吧。” 人太多,都不知道谁说出去的。 气氛于是又沉寂下去。 祝风竹抿了抿唇。 累了,毁灭吧,他不想再找话题了。 好在医院很快就到了。 “你稍等一下。”祝风竹说。 此时雨势渐小,他撑开伞,绕到了另一侧,替江昭打开车门,“好了,下来吧。” 江昭抬头,撞进了祝风竹微笑着的眉眼,情不自禁道: “你真体贴,当你朋友肯定会很幸福吧。” 祝风竹想到今天早八吃火锅的方流光,于是回答:“不一定。” 两人说着,来到了就诊大厅,祝风竹陪江昭挂完了号,顺手给自己也挂了一个。 江昭疑惑,有些迟疑:“你……?” “感冒了。”祝风竹淡淡回答。 还没感冒,因为身体还没反应过来,但是也快了——嗯,就是被兜头浇雨水的那一下。 正愁明天怎么请假,这下问题迎刃而解了。 “确实,最近天气变化无常,很多人都感冒了。” 江昭扬起一抹笑,伸出自己准备多时了的个人名片码,“加一下?” 祝风竹拿出手机,扫了一下,弹出来一个微笑着的黄色狗头。 啊,是憨笑着的柴犬。 z:祝风竹。 sunshine:(*?▽?*) sunshine:江昭 其实他早就知道名字了,在祝风竹挂号的时候,“不小心”瞄到了。 祝风竹看了一眼时间:08:35。 他点了点头,朝江昭说:“有问题就给我打电话,一会的医药费找我报销。” “好。”江昭本来想拒绝,但这样的话就没理由给祝风竹发消息了。 嗯,后面吃饭的时候带点礼物吧,就当慰问他了?正好他感冒了……不不不,什么正好,还是不要感冒最好,他怎么能这么想。 “祝风竹。” 祝风竹拿着挂号单,正打算去就诊,听闻江昭叫他,回头问道:“怎么了?” 江昭在朝他笑。那被揉碎了的晨曦铺满了瞳孔,在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再见。” “再见。” 祝风竹提着伞,来到火锅店的时候,正好在门口撞见了失魂落魄的方流光。 他眼睛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目光呆滞,看到祝风竹,眼皮稍微往上抬了些,含糊地说:“几点了?” “8:55。” “还好还好,没迟到。你特意站这等我的?想不到啊……” “不,你想多了,我也才到。” 方流光瞬间精神了,语气不可思议:“什么?才提前5分钟,这不像你呀?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什么……” 祝风竹:“……路上淋了点雨,感冒了,去医院挂了个号。” 浇别人两身水就没必要说了。 “啊?” 两人来到了一个包间,方流光一屁股坐了下来,身体顺势歪到了一边,“好吧,这很祝风竹。” “不过你感冒了,还能吃火锅吗?” “开的药我还没吃。” “好吧。” 祝风竹上下扫了一眼颓废的方流光,眉头拧成一团:“昨晚几点睡的?” “就……就那个点啊……哈哈。” “几点?” “通宵。” “……” 方流光在座位上扑腾了几下,试图站起来据理力争,但是失败了:“我本来想早睡的,结果死活睡不着,就玩了一会手机,然后更加睡不着了,后面索性破罐破摔了……” 因为这个点除了祝风竹和方流光,火锅店根本没有其他人,两人点好单,菜很快就上齐了。 方流光夹起烫好了的青菜,送进了嘴里。 祝风竹斜睨了他一眼,嘴角抽动了下,但没有吭声。 “啊——啊、呸呸呸……” 下一瞬,方流光就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将刚刚的青菜吐掉了,眼泪横流:“我天呢,怎么包了这么多花椒、受不了、啊、啊……你还笑,你知道了是吧?” 他猛灌了一口水,才有力气接着说话,一双眼睛里满是怒火,质问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祝风竹慢悠悠开口:“你现在清醒多了,不是吗?” “我服了,我服了……” 方流光感觉自己的舌头还是特别麻,说话都有点不利索,索性便不说了,瞪着祝风竹。 祝风竹丝毫不受影响,吃完毛肚吃虾滑。 方流光:“……” 他到底图什么,非要请这个人吃火锅。 于是他化悲愤为食量,夹了一筷子又一筷子,但是就是不再夹青菜。 祝风竹早就停下了筷子,还不忘记提醒方流光:“这是你点的山药,这是你点的娃娃菜,这是你点的……” “啊——”方流光痛苦地闭上眼。 “……记得吃完。”祝风竹微笑。 方流光咆哮:“这一桌子菜都是我点的啊!!!” “对。”祝风竹点头。 “……”方流光挫败了,“服务员,我要打包。” 一顿愉快的火锅过后,两人逛起了商场。 祝风竹买了一大堆的速食食品,看得方流光惊掉了下巴。 方流光纠结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他:“风竹,你买这么多……垃圾食品,做什么?” 祝风竹:“吃啊。” 方流光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给谁吃啊?没听说你和谁合租呀?” “?” 祝风竹无语,但他还是回:“我自己吃。” “啊???” 夭寿了,祝风竹今天好不正常,只提前5分钟到就算了,还买起了垃圾食品。 祝风竹看方流光那纠结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有些无奈:“后面有几天我会很忙,可能顾不上吃饭。” 送别了方流光,祝风竹回到家,给自己洗了个热水澡,吃完药,拿出自己的诊疗单,拍照发给了辅导员。 z:您好,我生病了,明天想请假[图片] 辅导员估计要过一会才能回复,祝风竹退出对话框,发现江昭给自己发了好几条消息。 sunshine:暂时没检查出什么问题,医生说结果一切正常。 sunshine:医生没有给我开药,还夸我身体很好呢。 sunshine:小狗笑.jpg sunshine:天晴了耶,我看了天气预报,后面几天天气都还不错,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哦。 祝风竹引用了江昭的第一条信息,回复道: z:[引用]医药费多少? 江昭的聊天框马上便显示正在输入中,祝风竹等了一会儿,消息还没发过来,他便给江昭直接发了个红包。 z:领。 那边隔了一会儿,才领了红包。 sunshine:谢谢。 z:应该的。 z:有什么问题跟我说。 祝风竹关闭了手机,隔了一会,他又打开,给江昭打字: z: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sunshine:嗯嗯嗯。 sunshine:小狗点头.gif 辅导员的消息在这时弹来了,她同意了请假,还关心了几句。 祝风竹感谢完她,将手机关闭,从枕头底下又掏出一模一样的另一个手机。 因为reflections这个游戏删不掉,也隐藏不了,祝风竹不知道其他人能不能看到这个游戏,但是为了避免麻烦,他原来的那个手机不打算再日常使用了。 他将reflections点开,上面倒计时为18:06:33。 心跳循环是单人解谜本,不知道下一个副本是什么类型? 不过现在想这些没有意义,祝风竹点开个人信息,体质那一栏果然变了: 体质:3↓(debuff:风寒) 还挺智能。 那岂不是以后都不用看医生? 也不是,这个显示的挺笼统,风寒的症状也分很多种。 假期该做的作业,以及明天周一落下的课,他在昨天就已经做完学完了,接下来的半天时间,可以做点其他的。 祝风竹在网上下载了一本百科全书,11600余页,从头开始看起。 既然不知道下一个副本的类型是什么,那学习总是没错的。 周一一大早,祝风竹便起床了,他下楼去常去的那家粉馆吃了一碗肉丝粉,又在小区附近的药店买了一大堆常用的药品,最后对面的公园转了一圈,便回到了自己的家。 他站在书桌前,面前是一个简易的杠杆装置。这个小玩意很简单,当作用力消失的时候,小球就会马上被弹起,哪怕作用力马上出现,除非间隔在0.1s内,否则便复原不了。 他主要是想验证自己是身穿还是魂穿。 如果是身穿……事情便麻烦了。 祝风竹点开reflections,上面显示00:02:31。 他站在那里,静静等待着。 随着倒计时走到了头,熟悉的黑暗吞没了他,这次没有尖锐的电流声,也没有任何不适,冰冷的电子音在耳边响起:《 》 10、峨石村(1)加更3 “正在载入中……” “滴——” “是是非非谓之知,非是是非谓之愚。” “副本:《峨石村》载入成功。 类型:解谜生存 难度:c 主线任务:生存3天 任务奖励:100积分 玩家人数:8 欢迎您,编号10250821。” 身侧温度骤降,祝风竹没有选择第一时间睁开眼。 侧耳倾听,周围一片静寂,似乎万事万物都消失了声音。 他在心里打开系统面板,看到体质那一栏的风寒果然消失了,目前是:“体质:3”。 现实世界的疾病不会带入副本? 轻微的摩擦声从前方不远处传来,好像有人过来了。 祝风竹缓慢睁开眼睛,便看到一个高大的黑影朝自己笼罩而来。 见祝风竹醒来,那黑影一顿,爽朗的声音从他身上传来:“你醒了?我正准备叫你呢。” 光线很差,但祝风竹还是清晰地看到了他的脸,是一个不认识的男人。 此人顶着一头板寸,又高又壮,肌肉虬结,手臂上还纹着大片的、复杂的纹身,他伸出大手,正要拍祝风竹的肩,被祝风竹侧身躲过。 没拍到肩,壮汉也不尴尬,他抬起的手顺势往祝风竹后侧不远处一指,提醒道:“你后边有个人。” 是吗? 他完全没感觉到。 祝风竹没有转身,他微微侧头,余光朝身后看了一眼,有个男人隐没在黑暗里,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自己。 是江昭。 祝风竹一眼就认出来了,是江昭。 他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后的?他看了多久? 祝风竹唇抿成了一条线,他扫了江昭一眼,没有说话。 江昭的视线依旧停留在他身上,一时间三个人都沉默不语,气氛冷凝。 “原来你们在这里啊。” 前方跑过来一个青年,他身形单薄,面容白皙,此刻微微气喘,“我一开始还以为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噢,我们也是刚醒来。”壮汉回答道。 祝风竹没说话,他抬眼扫视了一圈。 光从窗户里投下来,在地上打了一层朦胧的光影,细碎的灰尘在光线里翻飞。 窗棂是木质的,漆已经掉落大半,里面镶嵌着带有花纹的老式毛玻璃,看着很有年代感,上面积了一层灰,让人无法透过窗户看清外界。 屋子里很空旷,其他的物件隐没在黑暗里,看着不甚清晰。 地面上同样沉积着厚厚一层灰尘,围绕着他们的,有4种脚印。 ——是他们刚刚踩出来的。 青年顺好了气,才继续说道:“系统提示一共有8个人,我在那边并没有看到其他人。” 就在此时,壮汉将耳朵对准窗户的方向,把手指竖在了嘴唇前,压低声音:“嘘,外面有动静。” 他轻手轻脚地猫着身子朝着门走去,配上他壮实的身躯,看着颇为滑稽。 青年一愣,也放轻脚步,跟在了壮汉身后。 祝风竹又看了江昭一眼,后者朝他露出一个灿烂坦荡的笑容。 “……” 祝风竹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一边走,一边观察周围的家具。 木方桌,竹藤椅,搪瓷碗,四方床……全部都积了一层厚厚的灰。 门也是木质的,从里面插着门栓,积灰甚重,门前的地面上同样只有壮汉和青年的脚印。 壮汉把门栓拉开,将门偷偷摸摸推开一条缝。 “吱呀——” 老化的木门并不配合,发出一道响亮又刺耳的声音。 四人:“……” 壮汉肌肉鼓起,索性将门一下推开,入目所见,是一个荒废破败的院子。 青色的地砖铺满了院子,院子中央有一棵大树,树下站着四位女性,一位年纪较大,其他三位看着年龄差不多,她们围在一起,听到动静,齐刷刷抬头往这边看来。 “呼——是玩家啊。”壮汉舒了一口气,第一个走出了房间,抬脚向那四个人走去。 为首的女性画着精致的妆,有着一头波浪卷,她抬手将其拢成一束,三下五除二便扎在了脑后。 “正在想其他四名玩家在哪呢,你们就来了。” 她指了指隔着院子的另一个房子,“我们刚刚就是从这里出来。” 壮汉微微颔首,说:“一共八个人,到齐了。” “既然如此,大家介绍一下自己吧?” 另一名玩家提议。 她剪着一头齐耳短发,此时头发凌乱,身上的衣服也布满了褶皱,眼睛下挂着浓重的眼袋,整个人看着颓废得不行。 “嗯,毕竟这次的副本是解谜生存,人多力量大。” 壮汉点头表示赞同:“其他人有异议没?有问题就提出来,说不说都是大家的自由。先说好,如果不打算说出来,那后面的信息也不会再共享。” 没人表示异议。 “既然如此,那我先说吧。” 壮汉朝大家露出一个憨厚的笑,“我叫吕龙,大家称呼我为龙哥就好。我的本命技能是躯体硬化,纯战斗技能。” 龙哥补充道:“但是不能持续很久,只有半分钟,使用一次得间隔好几个小时,是个c级异能。” “我的名字是秦欣。”黑眼圈神情苦涩,“我的技能是治疗,每人每天可以找我治疗一次。” “挺好的技能啊,”个子最矮的那位女玩家有些疑惑地说,“医师应该很吃香吧。” “唉,并非如此。”秦医师长叹一口气,语气幽怨:“我的技能名字叫做「无牌医师」,d级,技能描述是:只要治不死,就往死里治。” “可能是因为现实世界考证三年还没考上吧,我的本命技能也没有证。”她已经破罐破摔了,“被我治有50%几率产生各种负面效果,不致命,但会社死。” 一时之间,大家的神情都有点微妙。 “和小命比起来,社死就社死吧,”龙哥不在乎地摆手,颇为洒脱:“需要的时候我会找你,价钱好商量。” 先前跟在龙哥身后的青年腼腆地笑笑:“我叫小东,技能为d级投石问路,每天一次。” 祝风竹的目光短暂停在了小东的身上,在对方察觉过来之前,又移开了。 这个人在撒谎。 不过,也很正常,之前的龙哥对他们也有所保留,包括自己,一会儿也不打算说实话。 耳畔传来江昭的声音,打断了祝风竹的思考,像是一盏恰到好处的热茶,还带着温度:“姜海月,技能是力量增强,c级,战斗侧。” 龙哥朝着江昭比了个大拇指,后者轻轻一笑,些许微风拂过祝风竹的耳廓。 祝风竹:“……” 他不动声色地朝前走了半步,开口道:“班布,d级信息提取,每天可以得到一个有效信息。” “哇,很有用的技能。” 祝风竹闻言回头,看到江昭对着自己露出了个甜滋滋的笑容,一边笑还一边点头。 “嗯,确实。”波浪卷玩家赞同道,随即介绍起她自己:“明曼香,叫我明姐就可以,我的技能是b级植语者,顾名思义,我能听懂植物说话。” “b级!” 最矮的女性玩家惊呼一声,察觉到大家的视线都投向了她,她不好意思地说:“抱歉,我叫李可,可以叫我李子,我的技能是附灵,c级,效果是精神操控小物件。” “很实用的技能。”明姐毫不迟疑地夸赞道。 李子的脸红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在大家介绍自己的时候,老奶奶便一脸慈祥地看着他们,带着岁月沉淀下来的温和与宽容。 “秋虹,你们叫我秋奶奶就好。” 她的声音十分和煦,“技能是「大铁锅的认可」,d级,作用是让做的食物变得好吃。” 在游戏里,让食物变得好吃?一时间大家都沉默了下来。 祝风竹之前玩过很多游戏,未成年和老年人一般都不会参与进来,但是这个叫「reflections」的游戏还真是不挑,毫无下限。 秋奶奶的脸庞布满了皱纹,头发已经全白,露出来的手也十分枯槁,看着完全不像是会主动下载游戏的人。 她是因为什么原因进了游戏呢? 大家都想到了这点,一时之间,气氛变得低沉。 院中有一棵粗壮的大树,光秃秃的树枝上,一片叶子也没有,枝条干枯,树皮皲裂,看着像是已经死了。 在大树的枝干上,缠着稀疏的暗红色藤蔓,同样没有叶子,只有根根竖立的尖刺。 因为秋奶奶的关系,一时之间,玩家们都没说话,整个世界都寂静下来,连风声都没有。 祝风竹察觉了不对劲,他蹙眉朝四周看了一圈。 除开男女玩家初始所待的正对着的两间房屋,在它们的另一侧,还有一座更大更精细的屋子,和前面两间房屋呈“品”字形排列。 它的台基更高,屋檐也更考究,甚至做了飞檐装饰。 在三间房屋的下面,也就是大房子隔着院子对着的,还有一座房屋,这个房屋很长,屋檐有点矮。 四座房子的大门都正对着院子,房子之间有高大的院墙连接,院子里的中央是疑似枯死的大树,大树下有一张磨损严重的石桌,和四张围绕着桌子的石凳。 在院子的一角,还能看到有一口小井。 很标准的一进四合院,就是安静得反常。 没有风声,没有虫叫声,什么也没有,就像是这里不存在活物。《 》 11、峨石村(2) 龙哥率先开口,打断了大家的沉默:“这个布局……” 他沉吟道:“好像在哪里见过……”说着,便恨铁不成钢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唉,瞧我这脑子,想不起来了。” “这个我知道。” 江昭从祝风竹身后走出来,隔着半米,站在了祝风竹身侧,笑眯眯地说:“是四合院。” 他指着玩家初始所在的两间房屋,“这是厢房,一般是家中子女的住所。女玩家的是东厢房,男玩家的是西厢房。” 他又指向高大精细的那间房子,“这个叫主屋。嗯……一般情况下,是给家中长辈居住的。” 最后,江昭指向长长的那排房子,“这个是倒座房,用途便多了,一般用作客房,仓库,书房,等等,分情况而定。” “按理来说,主屋的侧面,应该还会有东西两个耳房。” 江昭用手撑着下巴,思索道:“不过现在光线不好,究竟有没有,我们在这也看不清楚。” “哈哈哈。” 龙哥几个大步就走到了江昭身前,重重拍了一下江昭的肩膀,“哥们,原以为你和我一样,是个武夫,没想到,你这么博学。” 祝风竹注意到,江昭身形紧绷了一瞬,但又放松了下来。 他为什么不躲? 还有,祝风竹老觉得,江昭出来介绍房屋布局,是为了顺理成章站在自己旁边。 同样的,不躲是因为躲掉了就离自己更远了? 祝风竹被自己的想法弄得有些无语,因为这显得他很自恋。 “现在的年轻人这么厉害啊,我正准备说呢,没想到被你抢先喽。”秋奶奶感叹道,认可了江昭的话。 “唉。”秋奶奶叹了一口气,看向院中的枯树,问道:“你们认出这是什么树了吗?” 众人摇头。 倒也不是他们五谷不分见识太少,主要是眼前这树,连叶子也没有,树皮皲裂,树枝上还缠着藤蔓,实在是没法认。 祝风竹倒是有点印象,但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秋奶奶缓缓说道: “是槐树。” “我所住的小区里呀,正好有一棵槐树,冬天叶子全部掉光后,就是这个样子。” “关于槐树,木字加鬼字,大家多少都知道些。”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枯树上的缠藤,斟酌了一下语言: “风水上说,枯树缠藤,象征着「阴气锁宅」,极易引发血光之灾。” “我也听过这个说法。”李子弱弱地说,声音带着颤抖:“这里到处都是一层灰,一点人气都没有。” 其他人虽然脸色微微发白,但也都接受良好。 大家都有本命技能,意味着起码通过了一次新手副本,不存在心理素质过差的情况。 龙哥提议:“我们在这个四合院里分头快速打探一下情况,再在这里碰头,最后一起离开,可以吗?” “再怎么危险也要打探信息,”明姐赞同,“不过,一个人太危险,两个人一组吧,互相也有个照应。” 她说着便询问秋奶奶:“奶奶,我俩就打探这个院子吧,正好我的技能是「植语者」,您就留下来,照应一下我?” “哎哟。”秋奶奶笑着答应了这个请求。 江昭无比自然地拉扯了一下祝风竹的衣袖,理所当然地说: “我和这位班布先生一组吧。正好他有「信息提取」这个技能,我呢又正好比较能打。我们一起去倒座房,那里房间最多,情况也可能最复杂。” 祝风竹用眼神刮了一下江昭的手,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几人很快便分好了。 龙哥和小东一组,去耳房; 秦医师和李子一组,去主屋; 祝风竹和江昭一组,去倒座房; 明姐和秋奶奶一组,留在院子里。 江昭扯着祝风竹的袖子,两人一起来到了倒座房前。 这座房子用青砖垒成,岁月在上面刻下了斑驳的痕迹。大门是木质的,呈现老化了的黄褐色,边缘的木皮微微翘起。 门没有锁,随着“吱呀——”一声,便被推开了。 两人进了屋,祝风竹扯了一下自己的袖子,淡淡地说:“江昭,手拿开。” “你果然认出我了。”江昭嘴角上扬,将手收了回去,环顾四周,“看样式,这里应该是客厅?” 这间房位于倒座房的正中央,采光较好,坐南朝北,最南边的两侧配着两把太师椅,椅背上刻着繁复的纹样。 祝风竹仔细观察着,突然一股晕眩毫无预兆地袭来,意识短暂消失,等他再定神,他已经抓住了江昭的袖子。 “……抱歉。”祝风竹松开了手,没有再去看那些纹样。 江昭轻笑一声,看样子心情很好。 客厅的东西两侧各放着两把圈椅和一个茶几,茶几上摆着瓷瓶,里面是空的。 圈椅的更外侧各放着一座落地立式屏风,上面的图案已经褪色,勉强能看出山水和花鸟的轮廓。 所有的物什上方,都无一例外的布满灰尘。 南墙正中前方,置有平头案,案上陈设着铜鼎、瓷瓶、座钟。 铜鼎里积了一层厚厚的灰,上面插着4根香,并没有点燃。 祝风竹的视线移向了平头案供奉着的前方,那里什么也没有。 除了一堵墙,便空无一物。 供奉着的,是什么? 祝风竹朝江昭瞥去,发觉他脸上的轻笑消失,染上了一抹凝重。 祝风竹用眼神示意江昭,后者朝他点点头,两人绕过屏风,来到了客厅西侧的房间。 这个房间比较小,里面的物品也十分简洁。 一张四方绷子床,上面的帐幔早已风化,祝风竹用手指夹住一块,轻轻一搓,便化为了粉尘。 床上的床品灰扑扑的,看不清原本的颜色。 “班布。”江昭示意他有发现。 祝风竹看过去,靠窗放着一张黑褐色的小方桌和木椅,桌子下带着一个抽屉,此时抽屉已经被抽出,江昭摇晃了一下手中的绢布,轻轻将其展开。 上面的字迹已经褪色大半,只能勉强辨认: “……谢陈老……好心……宿……无依无靠……十余日……所求……应……” 感谢陈老的好心,将他留宿,他无依无靠,住在此十余日,所求陈无一不应? 还是说,为了感谢陈老,他好心将陈留宿,陈无依无靠,住在此十余日,所求他无一不应? 无从考证,考虑到这里是客房,祝风竹比较偏向第一种。 祝风竹目测了一下这间客房的大小,和脑海里的倒座房宽度相比较,西边,应该还有一间房。 但是从这里再往西,已经走不过去了,没有门。 之前在外面观察的时候,整个倒座房开向院子的只有客厅的那一扇门。 江昭显然也发现了,他走到客房西侧的墙壁处,对着墙壁轻叩了几下,朝祝风竹摇了摇头。 没有暗门。 那么,门是开在四合院外侧? 两人绕过屏风,回到了先前的客厅。 似有似无的烟雾萦绕在鼻尖,祝风竹心念一动,匕首出现在了手中,他用余光瞥见,铜鼎里的4根香,已经被点燃了。 什么时候?! 烟雾袅袅,相互交织,连成了一条曲折的线,正往大门这边飘。 可是,压根就没有风。 没有风的烟雾,应该是一条直线。 江昭头顶翘起的细小头发一动不动,整座院子,是没有风的,包括现在。 江昭看到祝风竹手里突兀出现的匕首,眼睛弯了弯,“别怕,我很能打的。” 祝风竹绷着脸,没好气地撇了江昭一眼。 他倒不是不信江昭的话,很明显,这个人说技能的时候,也没有说实话。 但是副本机制,也不是能打就能抗衡的,更何况—— “中式本,我知道的。”江昭说,他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率先向客厅的东侧房间走去。 祝风竹绕过屏风,就看到江昭的背影突然停顿,他往前几步,和江昭并排站在一起,看清楚了这个房间。 密密麻麻,堆积如山的粮食。 大米,面粉,腊肉,家禽,蔬果……应有尽有。 这是个和客房一样大小的房间,房间里摆放着几个高大的木架子,架子上分类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食物。 新碾的米粒逸出一股清甜的大米本味,面粉白净细腻,腊肉和家禽带着被烟熏过的馥郁烟火气,蔬果颜色鲜艳,叶子上还挂着清澈的水珠。 所有的一切都十分完美。 好饿啊,进副本还没吃东西呢,这些东西看着就很好吃。 好饿好饿啊,胃仿佛蜷缩成一团,饥饿感像蚂蚁啃噬着理智。 带点出去,让秋奶奶用技能烹饪一下吧…… 技能……? 祝风竹悚然一惊,他回过神,在心里打开系统面板,精神那栏已经变成了“精神:7↓”。 短短时间,精神掉了2个点。 他甚至不知道啥时候掉的。 祝风竹扯了一下江昭的袖子,江昭迟缓地转过头,眼神有些迷茫,在看清是祝风竹的时候,瞳孔猛地放大,旋即眯起,像是锁定了猎物。 没等祝风竹反应过来,他就将祝风竹往他身边一带,牢牢禁锢在身侧。 祝风竹快被他气笑了,他将匕首抽出来,抵在了江昭的脖子上: “走不走?精神值再降的话,我不保证我能控制自己,不给你来一刀。”《 》 12、峨石村(3) 江昭眨了眨眼,又靠近了祝风竹一点,匕首在脖子上印出一道红痕。 祝风竹另一只手扯着江昭的的胳膊,将他往门外拽,后者轻易便被拽动了,乖乖跟在了身后。 两人离屏风很近,很快便回到了客厅,祝风竹将匕首收起,松开了江昭的胳膊,抬眼朝铜鼎上的香看去。 香已经燃了一半。 “出去吧。”江昭抬手将脖子上的血线一抹,拢了拢衣服,将衣领竖了起来。 祝风竹冷笑一声,也跟着走出了房间。 他掏出匕首的时候,江昭的眼神便颤抖了一下,那时候他就已经清醒了吧。 祝风竹想不通这个人,非得让自己脖子上挂条伤口,完事了还用衣领挡住,欲盖弥彰的。 倒座房的客厅东侧,是储藏间,储藏着大量来历不明的粮食,还会影响玩家的精神值。 幸好他精神值有9个点,降低了2点还有7点。 江昭看着精神值也不低的样子,马上便清醒了,就是不知道到底有多少。 储藏间和客房的大小是一样的,也就是说,在储藏间的东侧,也还有一个房间。 同样没有入口。 在那间房的前面,还有一截较短的矮墙,南北走向,将东厢房和倒座房相连。 “是影壁墙。”祝风竹蹙眉,此时最东侧的这间房,包括这堵墙,都给祝风竹十分阴冷怪异的感觉,让他浑身不舒服。 “其他人应该也回来了。”江昭说,“我们去院子里吧。” 两人返回院子里,看到明姐瘫坐在地上,她脸色煞白,捂着头,嘴里不停念叨着什么。 秋奶奶着急地在院子里踱步,看到祝风竹和江昭,急切地说:“她试图与这棵树沟通,就突然变成这样了。” 祝风竹:“这棵树还活着?” 秋奶奶点头,非常自责:“都怪我,是我发现的,我哪知道……” “秦医师她们应该也快回来了。”江昭安慰道。 “嗯,嗯,我省得。”秋奶奶坐到了明姐的身侧,担忧地望向她。 祝风竹在院子里简单转了一圈,没发现任何花草,就连苔藓也没有。 他询问秋奶奶:“除了这棵树和藤蔓,这院子里没有其他植物了吗?” “嗯。”秋奶奶点头,拍了一下大腿,“唉,我们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她才铤而走险……” 祝风竹控制自己,没有仔细去听明姐的呓语。 呓语和先前在客厅里的椅背上的花纹很像,粗听根本听不清晰,就像是听一门完全不会的外语。 非要仔细去听,很有可能会招致不好的结果。 江昭走到了院子角落的水井旁,朝祝风竹招了招手。 祝风竹凑近一看,寻常的家用水井,没看出异常。他捡起一片碎瓦,将其扔进了井里。 隔了很久,才有模糊的声音传来,“啪”的一声。 “没有水?” 江昭点头:“是一口枯井。” 枯树旁出来聊天声,李子和秦医师回来了,两人皆是脸色惨白。 秦医师好点,看到其他玩家,渐渐平静了下来,站在了明姐的另一边,朝明姐使用技能。 李子犹自惊魂不定,松开紧紧抓着秦医师的手,额角还挂着冷汗。 她狠狠吸了一口气,咬了一下嘴唇,慢慢说: “我们去了主屋查探,大门是锁着的,没有办法打开。 正当我们打算换个目标时,听到了主房里喧闹的声音,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我就用附灵附在了一颗小石子上,操控它从窗户缝里溜进去……” 李子说到这里,狠狠闭了下眼,将眼泪从眼睛里逼出来,犹豫了一会,还是说道: “我以为我会看到大恐怖,结果里面什么都没有,就连喧闹声也停止了…… 正当我纳闷时,谈话声在我脑子里响起了……” “秦医师后面向我反映,说我当时就像入定了一样,怎么叫都叫不醒,脸色越来越白……好在我最后自己醒过来了,之后就着急回到这里了。” “你们都在啊?” 龙哥粗犷的声音响起,他和小东两人从北边过来,小东的脸惨青一片,右手拢在袖子里,左手抓着自己的右胳膊。 龙哥的脸色也不算好,他裸露在外的胳膊上满是细碎的伤口,还渗着血,他解释道: “你们猜的没错,主屋的两侧是耳房,我和小东先去了东边的那个耳房。 我们刚到耳房门口,就有一个长满胳膊的怪物,挥舞着手臂过来杀我们,我用了自己的技能,挡住了它,小东趁机去耳房前查探。” 小东将自己的右手从袖子里伸出来,只见他的手血淋淋糊成了一片,五个手指短了一截,白骨从血肉里透出来,还在不停滴着血。 “嘶——”李子倒吸一口凉气。 小东说:“我趁机来到了耳房前,门没有锁,我将手按在门上,准备推门进去,结果门突然开始渗血,我的手被黏在了上面,最后是硬生生拔下来的。” “所以西侧耳房我们没有去,直接回来了。” 众人都没有说话,一时之间气氛相当低迷。 秦医师从明姐旁边离开,面色凝重地摇头:“她没有内外伤,我的技能等级太低治不了。” 龙哥朝小东努了努嘴,后者开口道:“秦姐,帮忙治一下我吧?” “小事儿,负面效果你都知道的吧。” 小东点头。 浅白色的光芒从秦医师指尖逸出,化作光点,渗入了小东的右手,血渐渐止住了。 “有感觉什么不适吗?”秦医师紧张地说。 小东摇了摇头。 “还好还好,应该是没触发负面效果。”秦医师轻舒一口气,转头问龙哥:“你需要治疗吗?” “呃。”龙哥沉吟了一会,思索再三,还是拒绝了:“多谢,我伤的不重,暂时不需要。” 听他这么说,秦医师反而松了一口气,她的这个技能实在是太坑了,能不赌还是别赌了。 明姐念叨声渐渐停止,眼神恢复了清明,她撑着自己从地上爬起来,看到围着她的一圈玩家,有些羞愧:“枉我还觉得自己是个b级,这下无地自容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秋奶奶连忙安慰她。 几人交流了一下情报,江昭也将两人的发现说给了其他人听,大家皆是面色凝重。 祝风竹提醒道:“我的技能提示,让我们注意自己精神值的变化。” “精神值的变化?”明姐闻言,查看了一下自己的玩家面板,旋即瞪大了眼睛:“我精神值降低了4个点!难怪!” “我降了3个点!” “……” 大家纷纷查看自己的面板,明姐降得最多,足足4个点,李子次之,3个点,就连最少的人,也降了2个点。 “不行,这里不能再待下去了,谁也不知道精神值降到0是什么结果,也不知道能不能恢复。”明姐急躁地来回踱步,提议:“我们离开这里,去外面看看?” “任务名称叫做「峨石村」,既然是一个村,地图肯定不止这么点。”龙哥点头,“窝在这里,也不像是能通关的样子。” “我没意见。”江昭说,“如果离开的话,得趁早,香燃尽了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其他人虽然害怕,但也知道再待下去不是长远之计,都没有异议。 几人来到了影壁墙前,天灰蒙蒙的,光线昏暗,低矮的墙壁上,褪色的图案扭曲成一团。 众人一时有些发怵,踌躇不前。 江昭凑近祝风竹,在他耳边说:“你跟在我后面。”没等祝风竹反应,他就率先踏出一步,“我打头吧。” “那我殿后。”龙哥说。 众人走入了阴影中,祝风竹跟在江昭身后,打量着影壁墙后的走廊,走廊很窄,堪堪能容纳两个大汉并排通过。 环境很安静,只能听到大家的脚步声。 奇怪,走多久了? 得赶紧离开才行。 几人来到了影壁墙前,天依旧是灰蒙蒙的,光线阴暗,高大的墙壁上,模糊的线条扭曲成一团。 “我走前面。”江昭率先说。 “那我殿后。”龙哥应和。 众人走进了阴影中,祝风竹跟在江昭身后,打量着走廊。 走廊很窄,只能容下一个人通过。 大家都很安静,没有人说话,只能听见重重的脚步声。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 ?! 祝风竹猛地停住。 “怎么不走了?”身后有人问。 “怎么不走了?”江昭扭头问。 祝风竹没有说话,周围的人慢慢靠近,嘴里还不停说着: “怎么不走了?”“怎么不走了?”“怎么不走了?”…… 幻境? 他不是已经清醒过来了吗?为什么幻象还没有消失?还是说,他还不够清醒? 祝风竹掏出匕首,准备给自己的手心划一刀,下一秒,手中一空,匕首被江昭夺走了。 “你是谁?” 江昭将匕首在指尖转了几圈,收进袖子里,笑着说:“我是江昭啊。” 他贴近祝风竹,睁大眼睛,“我是江昭啊。” “呵呵。”祝风竹冷笑着盯着他。 在祝风竹的视线中,江昭的脸缓缓褪色,直到变成一张模糊的扭曲图案。 周围的景象褪去,光线持续变暗,天黑了。《 》 13、峨石村(4) 祝风竹正站在影壁墙的前方,周围的玩家直挺挺地站着,眼神全都没有焦距。 他径直走向江昭,心念一动,匕首便出现在了手里,他掏出匕首,准备给江昭来一下。 在匕首刺向江昭的时候,对方的眼珠子转了一圈,后退一步,嘴里还说着:“谢谢班布先生,我现在完全清醒了。” 祝风竹便将匕首收起,问道:“他们怎么办?” “要不你把匕首给我,我给他们每人来上一刀?” “可以。”祝风竹毫不迟疑地将匕首递出去。 “……” 江昭没有接,他有些不自然地干笑一声,挠了下头发,“这种情况,只能等他们自己醒了。” “嗯。”祝风竹毫不犹豫地赞同。 江昭瞪大了眼睛,用眼神控诉他。 祝风竹斜睨了他一眼。 江昭讪讪,突然,他眼神一凝,随即恢复了那副呆滞的样子。 还挺会装。 祝风竹也有样学样,杵在那里。 “哎呀妈呀——吓死我了。”龙哥劫后余生的声音响起。 “醒醒,醒醒。”他应该是在叫醒其他人。 “呼——”小东的声音传来,“我们刚刚是……打墙了?” 他没敢说出那个字。 “是啊。”龙哥接话,“这里太邪门了,这可咋整哦。” 听得出来龙哥有点发怵了,方言都飙出来了。 江昭悠悠转醒,惊讶地说:“我们这是怎么了?” 祝风竹也恰好醒过来,眼神恍惚,仿佛还没回过神来。 “哎,就是你想的那个。”龙哥叹气。 祝风竹:“她们也快醒了。” “哦?”小东疑惑地看向祝风竹。 果然,大约半分钟后,其余的4人也陆陆续续醒来了。 李子平息一下心跳,问道:“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留下来吧。”有人说。 “留下来??”李子不可置信。 “留下来吧。” “为什么?总得有个理由吧?” “留下来吧,不好吗……” “谁?谁在说话?”李子环顾了一圈,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注视着她,如芒在背…… 黑暗遮蔽了她的感知,在夜色下,每个人的眼睛都隐没在阴影之中,露出的嘴唇都紧闭着,没有人说话。 “就在这里,留下来吧……” 大家皆是一副惊惧的样子,秋奶奶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李子缓慢地转头,在影壁墙的上面看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这个人影,不属于任何一个人。 “快走吧!”光芒一闪,小东手中出现一颗鹌鹑蛋大小的石头,他急忙说:“我用技能带大家出去!” 只见他将手中的石头一扔,石头竟然从墙壁上的人影里穿了过去! “走!”小东顺着石头的轨迹,冲向了墙壁,身体没入墙里,消失不见。 “这这这……”李子哆哆嗦嗦,脸色发青。 江昭和祝风竹对视一眼,毫不迟疑地跟了上去。 设想中的情况都没有出现,祝风竹眼前一花,便出现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空间里。 左右和后方都是墙壁,前方阴影高耸,根据轮廓辨认,是一扇厚重的双开大门。 只要推开这扇门,就能出去了吧…… 突然,祝风竹身后一道劲风呼过,他下意识身体往右一侧,一道黑影径直往大门撞去。 “啊——”短暂的惊呼很快便被吞咽下去,李子有些绝望地看着快速逼近的大门,连大点的声音都不敢发出。 预想中的相撞并没有如期到来。 大门近在咫尺,她向前的态势硬生生止住了。 祝风竹拽住了她的帽子,带着他自己也踉跄一步。 “谢谢。”她小声说。 祝风竹点点头,算是回应。 人很快就到齐了,江昭慢慢推开门,门外是更深的黑暗。 不远处两盏灯笼随风摇曳,浓郁的黑暗几近将光芒吞没,光只在周围浅浅晕开一圈。 很安静,整片天地只能听到玩家的声音。 随风摇曳? 风? 哪里来的风? 祝风竹将匕首握在手心,江昭向前轻走半步,挡在了他的前面。 “总算出来了,真不容——”龙哥的话还没说完,浓郁的黑暗摇晃起来,两盏灯笼倏忽而至—— 龙哥下意识抬手便挡,黑影一闪,他的胳膊出现五条深可见骨的血痕。 一只比人还高的黑影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它四肢着地,修长又富有力量感,指甲又尖又长,眼冒红光,正不急不缓地靠近。 祝风竹将匕首塞进了江昭的手心,抬眼朝他看了一眼,后者轻轻歪头,眨了眨眼睛。 这匕首在他手里只能用来自我了断,不如给江昭,料想他手里也没有兵器,凑合着用吧。 刚刚龙哥已经肉身领教了怪物尖爪的锋利程度,还是别让江昭空手接利爪了。 “嗬、嗬。”腥臭的涎水从怪物的嘴角淌下,它张开了嘴,化作一道残影,向着龙哥咬去。 “喝——”龙哥低喝一声,弹跳而起,整个人的肌肉都膨大了一圈,皮肤上泛起冷光,他抬起胳膊,将肘关节砸向怪物的头。 怪物的头被砸得偏移了几寸,牙齿几乎擦着龙哥的头皮,狠狠咬下。 “叮——”匕首在怪物的身上留下一道白痕,江昭见破不了防,几步跳上了怪物的背,扬起手,将匕首狠狠扎进了怪物的眼睛。 怪物的身体猛地停顿,尖锐的啸叫声几乎刺破众人的耳膜。 其他人抓住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从大门口四散奔逃。 祝风竹反应最快,短短时间内,已经跑出了五六米。 怪物猛地一抖身体,将江昭从身上甩了下去,尖利的爪子朝着江昭狠狠拍下。 江昭顺势在地上一滚,抬起匕首,挡住了泛着寒光的利爪。 趁此机会,龙哥沙包大的拳头砸向了怪物的头,专挑着怪物被扎伤的眼睛打。 “吼——” 怪物闭上了眼睛,龙哥的拳头在眼皮上连一个白印都没有留下,它怒吼一声,显然是被激怒了。 一道劲风刮过,它用尾巴将龙哥卷到了空中,再狠狠砸下。 “不好,快逃!”龙哥撑着身体从地上艰难爬起,一边咳嗽一边说。 他和江昭两人短时间内完全奈何不了这个怪物,拼着命以伤换伤说不定可以杀掉它,但是目前状况不明,副本毫无头绪,这么做极不明智,完全没有必要。 江昭显然也赞同龙哥的看法,他将匕首用力往上一顶,趁机从怪物的爪下滑了出去。 先前祝风竹就反应最快,逃跑得也很认真,奈何他的腿实在是不给力,也就比老奶奶的要中用些。 “得罪了。”江昭从他身旁闪过,拽着他就往前跑。 胳膊被拽得生疼,祝风竹脸色发白,不过不得不说,有江昭的帮助,速度就是快,他逐渐跑到了队伍的前列。 正在逃跑的李子听到怪物的吼声,回头往后一望,却看到了一块巨大的镜子,挂在了大门的中央。镜子里有着好几个穿红着绿的纸人,正扬起头,冲着她阴恻恻地笑。 “啊——”她惊呼一声,腿有点发颤,愣神的功夫,黑色的怪物已经牢牢锁定了她。 “救命……” 黑色的怪物向她冲来,她慌不择路,闭着眼睛往前面冲。 怪物在后面穷追不舍,她用尽全力,像是在与命运赛跑。 “呼、呼、呼。”肺部像是在拉风箱,空气吸进喉咙,带着火辣辣的疼,祝风竹喘着气,“可以了,江昭,可以了。” 他神色莫名,看着远处的怪物追逐着李可,后者就像是进入了生命倒计时。 “李可刚刚晃神了一段时间。”江昭在旁边补充。 祝风竹顺了口气,夸赞他:“跑这么快,还能观察别人,了不起。” 所以,她看到了什么? “我去帮她吧。”江昭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祝风竹扫了他一眼:“c级?力量增强?” 江昭尴尬地笑笑,说:“你想知道吗?我可以告诉你。” “不想。” “哦。”声音听起来还挺委屈。 “我跟你一起去吧。”祝风竹说。 江昭打量了一下祝风竹的胳膊,眼神像是在说:你胳膊还扛得住吗? “不碍事。”祝风竹深吸一口气,将胳膊伸到了江昭的面前。 “快走吧,她快撑不住了。”祝风竹催促。 江昭朝他灿烂一笑,却选择抓住了他的手腕,带着他跑了起来。 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祝风竹感觉自己的肺要爆炸了,恍惚间听到了龙哥的声音: “带我一个!!” 没听错,确实是龙哥。 他不知道从哪个旮旯里闪了出来,和祝风竹他们一起,朝着李子跑去。 李子埋着头狂奔,她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死掉了,甚至不敢回头朝怪物看一眼。 她怕自己回头看到的是怪物尖利的牙齿,张开的嘴巴,拍下的利爪…… “咕噜噜……” 什么声音? 李子抬头,在黑暗里,她看到了一长片波光,延伸到远方。 是河水!! 她水性很好,从小便在乡村长大,家门口就有一个很大很清澈的池塘,每逢夏季,她就会穿着自己最爱的自制泳衣,和小伙伴们下水嬉戏。 得救了! 她不信怪物还能冲进水里杀了她! 她义无反顾地跳进了水中,就像记忆里的那样,脸上还带着劫后余生的欣喜。 ……河水沸腾了。 就像是往水中放入了一粒泡腾片,李子的身体不正常地迅速膨大,细小又密集的气泡从她的身体里溢出来,铺满了一整片波光,然后缓缓破灭。《 》 14、峨石村(5) 黑色怪物见目标消失,在原地转了几圈,没发现其他玩家,几个跳步,便消失在夜色里。 祝风竹等人确定怪物离开后,从黑暗里走出来,来到了河流的不远处。 李子消失了,河水上还能依稀看到没来得及溶解的、漂浮着的细小白色微粒。 众人相顾无言,江昭捏着祝风竹手腕的手紧了紧,祝风竹抬眼看他,他默默松开了手。 李可没有回头看哪怕一眼,如果回头,她就会看到,他们来救她了。 她为什么选择跳下去呢,那么干脆,毫不犹豫。 为什么选择救她呢?很多事情并没有确切的答案。 如果非要祝风竹说,这是一个生存解谜副本,李子的技能很有用。 她为什么在打斗的时候还要回头看那一眼? 在愣神的那几秒,她看到了什么? 祝风竹垂眸,在四合院的时候,从影壁墙开始,李子便显得有些“不正常”。 一开始,他以为她只是胆子很小,但其实不然,无论是强迫自己吞咽尖叫声,还是毫不迟疑地跳进河水,她的行为,都不是仅仅一个“胆小”可以概括的。 有什么东西,影响了她的行为。 河水依旧静静流淌,祝风竹走近,低头观察了一番,没感觉有什么特别。 他干脆蹲下身子,将左手手指头往水里伸,却在马上接触水面的前一秒,被人往后一拽,有人先他一步,将手指浅浅浸入了水中。 又是江昭。 “滋滋”声响起,虽然只是一瞬,但江昭的手指尖立刻便变得苍白,不正常地膨大起来,就像泡发了的海绵。 祝风竹不赞同地说:“这件事应该让我来,我本身体质就很差,废一根手指头也产生不了什么影响,但你不一样。” 江昭勾着嘴角,笑眯眯地听着,等祝风竹说完,才说:“下意识便这么做了。” 他摇晃了一下自己肿大的指尖,嘴角上扬的幅度更大了,在祝风竹看过来之前,将手藏在了身后。 祝风竹:“……” 黑暗下的河流依旧在缓慢的流淌,看着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走吧。”祝风竹说。 江昭“嗯”了一声,走在了祝风竹的身侧,还不忘了招呼龙哥:“走了,龙哥。” “哎,好,好。”龙哥仿佛才回过神来,沉默地跟在后面。 乡下的夜晚真的很黑,没有星星,没有月亮,也没有灯光,深沉的夜色覆盖在每一个人的身上,沉甸甸的。 远处树影婆娑,枝丫交错,在不被察觉的粘稠黑暗死角里,有东西在窥伺着他们。 “前面有一片树林。”龙哥说,“我们穿过去,应该就能看到副本所说的村庄了。” 祝风竹止住了身形,压低声音:“等等。” “它们在动。” 龙哥闻言一惊,仔细观察着摇晃的树影,有些不确定地说:“可能是风?” “没有风。”祝风竹否认道,他停顿一下,又补充道:“一直以来,这里就没有风。” 龙哥盯着远处那一大片“随风飘荡”的树枝,凝神感受了一番,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差了。 “其他人去哪里了?”江昭问,“还有其他的路吗?” 祝风竹在脑子里回忆着从大门出来之后的路线,与现下的环境对比,摇了摇头,说:“没有。” “大不了拼一把!”龙哥捏着拳头,恶狠狠地说。 看来他的本命技能肯定不止d,祝风竹也没有拆穿,没有这个必要。 祝风竹照常将匕首递给江昭,后者接过,在他耳边轻轻说:“放心。” 祝风竹点点头,三人一起向着面前的树林走去。 树枝轻轻摇晃,似乎在欢迎他们的到来。 “咔嚓。”脚下的枯枝被踩断,发出断裂的声响,周围的树木沉默地窥伺着这群不速之客,虽静立在原地,“目光”却变得更加赤裸而粘稠。 三人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四周的枝丫开始无声地扭曲、延展,在前方交织成一张密集的罗网,像是等待着猎物进入预设好的陷阱。 身后的空间早已被树木填满,树木密密麻麻,无声地注视着猎物。 微弱的声音从枝丫高处传来,祝风竹闻声抬头,看到了一张布满皱纹的老人脸,那张脸形如枯槁,泛着青灰色,嘴唇还在轻微颤抖着。 祝风竹面不改色,他认出来了,是秋奶奶。 龙哥听到动静,冷不丁撞进一双浑浊的眼睛,声音都变调了:“有人……上上上面有人……” 江昭:“她还活着。” 他说着,便要拿出匕首,将眼前的树枝割断,将秋奶奶救出来。 秋奶奶眼睛里泛起水光,浑浊的眼睛亮得惊人,她摇了摇头,扯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在身下召唤了一只铁锅。 祝风竹发现,秋奶奶原本是双腿的地方,空荡荡一片,已经没有血从撕裂的皮肉里流下了。 她残破的身躯堪堪将铁锅填满,嗫嚅着唇,艰难吐出一个字:“逃。” 技能发动了,d级「大铁锅的认可」,效果很简单,能够将平平无奇的食物变得好吃。 哪怕那个食物是她自己。 周围的树影全部骚动起来,密密麻麻的树枝将秋奶奶包裹,像一枚干枯的茧。 “快走吧。”祝风竹感觉到嘶哑难听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像是砂石划过声带,带来难以言喻的痛楚。 三人狂奔起来,将“茧”抛在了身后,直到跑到黑暗浸没树林,远处的茧消失不见,才停下来。 …… 江昭已经打算割开树枝,秋奶奶本可以选择活下来,即便她双腿消失,但只要活着通关副本,一切皆有可能; 龙哥和江昭当初面对黑影怪物时,本可以拼尽全力,付出惨重代价,这样大家就不会四散奔逃,就不会发生后面的那两件事; 就连祝风竹自己,也可以选择读档,将时间倒回刚进副本的时候,只需要以剥夺五感为代价,可他不敢赌…… 自私是罪吗?无私是福吗? 生命就是这样,看似可以,其实无可奈何。 祝风竹闭上眼睛,干脆什么也不想,良久,他睁开眼睛,朝江昭露出一个灿烂又轻松的笑容: “走吧,去会会这个村子。” 一向爱笑的江昭却没有笑,他将匕首转出一朵刀花,脸色阴沉地盯着眼前的村子。 江昭指着不远处的矮墙,说:“刚刚有人从那里蹿过去了。” 龙哥补充道:“看着身形不像玩家,应该是村民。” “我去将他抓回来。”江昭说。 “不用。”祝风竹说,他看向矮墙后方不远处,那里有一栋低矮的房屋,“墙角处,有玩家,那个村民刚刚被他们抓住了。” 话音刚落,明姐和小东便一人一只手,抓着刚刚的村民,将其从墙角拖了出来,身后还跟着秦医师。 明姐看到祝风竹三人,眼睛一亮,说:“你们也出来了?小李呢?” 她想到了什么,眼神暗淡下去,但还是问道:“秋奶奶和小李她们……” 祝风竹三人没有说话,沉默又压抑的气氛在众人之间蔓延。 “呜、呜呜……” 一阵哭声响起,打断了沉默,被拖着的村民满脸恐惧,牙齿和腿脚打起了摆子。 明姐横眉立目,怒道:“你哭什么?” 村民摇了摇头,并不说话,泪水止不住地流下。 “你是谁?你来这里干什么?为什么看到我们就跑?”明姐提溜着村民的衣领,质问道。 “好了好了,给他点时间吧。”江昭笑眯眯的,安慰道:“别怕。” 祝风竹瞥了一眼江昭,这人还挺会唱红脸的。 村民渐渐平息下来,他还带着些惊惧说道:“俺叫王栓柱,是、是这里的人。” 他的眼神扫过围绕着他的一圈玩家,不好意思地说:“你们是人啊,俺差点把你们认成……” “深更半夜的,确实吓人。”江昭点点头,似乎很是理解,“天这么黑,像我都不敢出门。” 祝风竹拧着眉头看着这个叫“王栓柱”的男人,他脸庞圆润,个子不高,站在高大的江昭身旁,显得额外敦实。 胆子这么小? “哈哈。”王栓柱不自然地笑了两声,解释道:“家里就我一个,老汉刚去世不久,实在是有些睡不着,就出来走走。” 小东和明姐对视一眼,皆有些尴尬。 王栓柱有些纳闷儿:“你们是……?没见过呀。” 小东笑道:“我们是外地来的,来这旅游。” “噢~这样啊。”王栓柱眼尾的鱼尾纹都笑得堆挤在了一起,他指了指不远处最大那个院子: “这是俺们村长的家,他人很好嘞,住处也很大,你们可以去那里借宿。” “多谢。”明姐缓和了面色,“为之前的事给您说声抱歉。” 王栓柱迷茫地看着明姐,小东在一旁解释道:“她给你说对不起呢。” “哦、哦。多大点事儿。” 王栓柱潇洒地一挥手,领着众人来到了村长家的院门前,他将门口的铁质门环狠狠往门上一扣,发出“咚咚”的声响。 约摸扣了两三分钟后,一道苍老的声音极其不耐烦地响起:“谁啊?” “是俺,王栓柱。” “你个鳖孙,大晚上的,你敲我家门做什么??”《 》 15、峨石村(6) 王栓柱连忙说:“有六位外地来的客人,想要在您家借住。” “哦~这样啊。” 里面的人缓和了声音,随着“吱呀——”一声,门打开了。 一位男人站在了门前,他头发早已花白,短茬茬的,像割了的麦秸; 衣服洗得发白,被滚圆的肚皮顶起; 裤腰松松垮垮,勉强勒在胯骨下方,用一根红绳堪堪系住,上面还挂着一颗发黄的尖牙。 他面容慈祥,笑得像一朵盛开的向日葵,热情又朴实。 “我是峨石村的村长,姓张,你们叫我张村长就可以。” 张村长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说道:“我们家里刚好有好几个空置的房屋,你们先去堂屋坐会儿。” “张中!张中!” 张村长对着身后某间房大声叫道:“有客人来了!别睡了,起来招呼一下,铺一下床。” “嗳——” 里面的人长长应和了一声。 张村长扭头对着玩家们说:“这边请,这边请。” 一行人在张村长的带领下,穿过院子,来到了一栋较大房子前,这个房子整体用石头垒成,中间用黏土沙砾黏合,看起来坚固又别具风情。 祝风竹环顾了一圈,张村长家整体和之前的的四合院很像。 不同的是,他家明显更简陋,没有倒座房和影壁墙,大门开在南墙正中央,院子里很空旷平坦,应该是用石磨滚之类的做了压平。 刚刚张村长敲的就是东房的窗户,张中就住在这里,现在带大家去的堂屋,位于北边主屋正中央。 堂屋也布置得十分简洁,除了必要的生活器皿,没有其他多余的物品。 “哇。” 祝风竹发出一声惊叹,赞道:“您家里应该是整个村里最气派的了吧。” 张村长笑呵呵的,肚子挺得更高了:“那当然,这可是我花了大力气才做的呢。” 江昭比了个大拇指,感叹道:“那您可真了不起。” 众人对视一眼,你一言我一语,直哄得张村长黝黑的面容都发起光来。 “你们坐。” 张村长很是灵活,短短时间内便搬来了六把椅子,众人依言坐下。 张村长见众人坐下,又说了句:“你们稍等。” 说完,他便把跟在众人后头的王栓柱拉到屋子外头。 祝风竹用眼神示意江昭,十分自然地带着大家开始谈天说地。 江昭朝祝风竹弯了弯眼睛,闪身到了门后,将耳朵贴向了门板。 众人谈笑声依旧。 不过半分钟功夫,江昭又闪身坐在了椅子上,朝众人摇了摇头,示意一切正常。 张村长和王栓柱从外面进来,王栓柱摸着脑袋,说:“俺这就先回去了?” “好。”众人点头。 张村长搬了一把椅子,自己也坐了下来,陪着大家唠嗑着。 他面容慈祥,说着家里和村子里的一些鸡毛蒜皮的琐事,维持着热烈的气氛。 祝风竹在心里计算着时间,大约一刻钟后,进来了一位微微发福的中年男人,他扫了一圈坐着的六名玩家,扯出一抹笑:“房间都收拾好了。” “噢!”张村长一拍脑门,介绍道:“这是我弟弟,张中。” 众人被领去了西侧的房子,张中说:“收拾出来了三间屋子,你们看着分?” 两个女玩家理所当然的一间,小东招呼龙哥一起,于是,剩下的祝风竹和江昭被分到了同一间。 “天已经很晚了,你们抓紧歇息吧,我们就先走了,不打扰了。” 张村长说了个漂亮话,便和张中离开了。 祝风竹推开房门,一个稍显逼仄的房间映入眼帘。 一张目测一米五的简易木床,上面铺了一层鲜艳的橙红花纹床单,同套的被子被整整齐齐地叠放在一旁。 地面还算干净,角落里散落着几颗石子。 没有桌子,只在床边有个简易的木板凳。 江昭一屁股坐在了板凳上,靠着墙,示意祝风竹:“你去床上睡吧。” “你不睡?” “呃。”江昭沉吟了一会,说道:“我还不困,先在这里坐会儿。” “那你为什么不来床上坐?” “……” 江昭努力思考措辞。 “你在不好意思?为什么?” “……” 江昭的思维卡住了。 “性别都一样。再说了,之前不是躺过么?” 祝风竹看向他。 “呃、呃、那不一样……”江昭小声说。 看样子,他又记得之前在副本的事了? 刚进游戏里,祝风竹就看出来了,现在是完全确定了。 祝风竹见他实在不想说,也不强求,转而问起: “你是怎么下载游戏的?” “啊?什么游戏?” “呆头鹅。” “嗯?”江昭歪头。 笑意从祝风竹的眼眸里溢出来,如同星空落入月光下的寒潭,浅浅的波澜在淡色的唇边漾开。 他很少真心地笑,因而这一笑便更具冲击力。 那张苍白的脸,本是幅清雅绝尘的水墨画,此刻却骤然被注入了鲜活的情感,如同名画家巧夺天工的一笔,昳丽的眉眼舒展开来,夺目得像暗夜里唯一的星火。 “既然不想睡,那我们出去打探情报吧。” 江昭盯着祝风竹的脸,下意识否认:“啊?我没有……” “嗯?那睡?” “……” 祝风竹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说:“走吧,隔壁两间房的玩家都已经溜出去了。” 两人小心翼翼、鬼鬼祟祟地离开了房间。 ……祝风竹负责小心翼翼,江昭负责鬼鬼祟祟。 祝风竹颇有些一言难尽地看着江昭的动作,他想起了经常关注的某只网红柴犬。 ——它做坏事时也是这个样子。 但是现在他和江昭并不是做坏事,而且以江昭的身手,完全没必要做出那样的动作。 可能是被自己的笑容晃晕了头吧,祝风竹想,脑海里浮现江昭那专注的目光,感觉自己也有点晕了。 公寓里的降智光环又生效了?? 祝风竹摇头,强迫自己不去想。 两人在村长院子逛了一圈,没有任何发现。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或者不必要的麻烦,房间里他们并没有进去。 两人来到了院门前,江昭将门栓移开,轻轻拉开了大门,朝祝风竹点点头,后者悄无声息地潜了出去。 江昭将门关闭,把门栓复原。 他往后退了几米,助跑几步,像一只翻飞的蝴蝶,轻飘飘地从院墙上翻过,稳稳落地,还有空朝祝风竹眨眼睛。 黑暗吞没了整个村庄,万物静寂,就连风也死去。 突然,一声瓷碗炸裂的脆响,撕裂了这份寂静。 不远处的房子里,灯光猝然亮起,传来一声男人的怒吼: “狗娘养的娘们儿,你不想活了是吧?” “砰——” 什么东西被砸在了地上,传来一声闷响,男人的影子投射在窗户上,像一个模糊又扭曲的巨人。 祝风竹和江昭目光交汇,心照不宣地靠近了那扇窗户,将身体隐入旁边另一座房子的山墙之下。 这里是“绝佳”的位置,隐蔽,不远不近。 “砰砰乓乓”的声音响起,男人发泄着自己的怒火,将目之所及的一切物品砸在了地上,他低喘着,像一只笼子里的困兽。 窗户的角落里,蜷缩着一团瘦瘦小小的影子,男人咒骂着,吼叫着,声音含混,全是无意义的脏话。 祝风竹凝神细听着,皱起了眉头。 很奇怪,即便是如此的愤怒,即便摧毁着眼前的一切,男人也没有打他口中的“娘们”。 这很不正常。 房子里的男人理智尽失,从开头的那句咒骂来看,引起他怒火的,正是那个“娘们”。 为什么? 是因为什么,在这样的情况下,也能维持住那岌岌可危的理智? “啪嗒。” 枯枝被踩碎的声音响起,祝风竹立马看向江昭,后者摇了摇头。 房子里的叫骂声突兀地停止,灯光熄灭,片刻后,传来了门栓拉开的声音。 这种情况下,还能这么警觉? 结合上面的疑点来看,祝风竹都要怀疑这个男人是特意演戏给他们看了。 那他也演得太过逼真了。 那户人家门打开了,但是出门的却不是男人,而是一位妇女。 她头发干枯,眼神疲倦,走路却很快,三两步便停在了不远处,问道:“谁?我已经发现你了,你还不出来吗?” 祝风竹和江昭没有动。 短暂时间后,一个人影从前方冒了出来,他抠着头皮,一脸腼腆地说:“睡不着,就出来走走……恰好听到这边有动静,就过来了。” 是小东。 他也在偷听? 妇女打量了小东一眼,毫不客气地说:“你现在看完了,可以走了。” 小东张了张嘴:“我……” “我不关心你是谁,来这做什么。”妇女起身离去,回头警告道:“劝你少管我家的事。” 眼前这位妇女,就是刚才蜷缩成一团的影子? 落差如此之大,任谁都会觉得不正常。 “谁愿意管啊,还不是因为……” 小东嘟囔着,声音很轻,妇女没听见,但祝风竹听到了。 还不是因为副本。 祝风竹在心里补上了这句。 祝风竹和江昭等小东离去,又耐心等了一会儿,确定没什么意外后,两人才返回村长家。 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走之前祝风竹再次将视线投向陈二狗家,山墙低矮,院子里崎岖不平,看着没什么奇怪的。 算了,不重要。 直到两人回到村长家的院子里,祝风竹下意识转了一圈,面色变得凝重,他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 16、峨石村(7) 以他的作风,在小东被妇女发现后,他应该和江昭在村中探索一圈,而不是就这么返回。 这很不正常。 思维在不知不觉中被干扰了。 走之前,他夹在门缝里的头发也不见了。 三座房子的门缝里都不见了:主屋、东房和他的客房。 在他们离开又返回的这段期间里,张村长和张中出了门,来到了他们的房间里。 夜色粘稠,院子里一片寂静,一切都和离开时没两样,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祝风竹向江昭看去,后者目光沉郁,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两人回到了房间里,谁都没有说话。 目前线索太多太杂,难以整合,缺少一根线将它们串联在一起。 初始四合院的谜团:锁死的两间房,枯死的槐树,自燃的四炷香,空置的供奉台,新鲜的食物,渗血的墙壁,多手的怪物,喧闹的主屋…… 李可的溶解,张村长开门前后明显不一的态度,奇怪的暴力男和妇女,以及不久前,窥伺的张村长一家,和他被干扰的行为…… 他应该在村中探索一圈的,村中一定会有重要的线索。 哪怕其他玩家出去探索了一圈,但不同人关注的点也不同,难免片面,只有自己亲身见过了,才能获得最真切的认知。 祝风竹坐在床沿上,江昭靠着墙站着,窗外的黑暗缓缓褪去,天边泛起了一抹鱼肚白。 祝风竹猛地抬头,走到了窗边,望向了窗外的天空。 短短时间内,天已经大亮。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时间不对。 刚进副本时,是白天,虽然光线昏暗,但在西厢房,当时还有光从窗棂洒下。 等众人从影壁墙来到了大门处,天一下子黑了下来,当时他以为四合院受到了诡异的影响。 现在看来,显然不是这么回事。 这里的白天黑夜是一瞬间便完成了更替? 为什么现在完成更替?祝风竹不相信是巧合。 世间的巧合少之又少,大部分的巧合都是蓄意为之罢了。 主线任务说的生存三天,是指副本里的三天吗?现在副本里已经至少过了一天。 “嘭、嘭、嘭。” 有规律的敲门声响起,江昭迟疑一瞬,拉开了房门。 张村长朴实的脸出现在了门口,他露出热情的笑容:“睡得可还好?我们准备了早饭,去吃吧。” 堂屋里,祝风竹和众人一起坐在了餐桌前。 剩余的六位玩家和村长的家人齐聚一堂,餐桌上大盘小碗摆得满满当当,还在冒着热气。 村长高居上首,左下手边坐着一位年老的女性,两人正在轻轻交谈。 剩下按年龄大小坐着四位男丁,皆是面色圆润,身材厚实。 张中是第一位,最后一张座位空着。 张村长指着那位妇女,介绍道:“这是我的婆娘。” 他又指着四位男丁,依次说:“这些都是我兄弟,张中是老二,你们昨晚就认识了。” 结合昨晚的事情,看来,这村子里女性地位很高? 张村长叹了一口气,询问张中:“小小又不来?” “唉,是啊,也不小了,真是不醒事。”张中面沉如水。 龙哥打着哈哈,活跃气氛:“哈哈,多大点事,小孩子淘气些,也正常。” 张村长又叹了一口气,转移了话题:“想必昨晚的动静你们也听到了。” “昨晚我起夜,看到你们不在,外面又如此吵闹,料想你们是出门看热闹去了。 不是我说,那姓陈的真不是个东西,打老婆不说,还把老婆打流产了。” 他就这么承认他来过玩家的房间了? 姓陈的打老婆?还打流产了? 祝风竹不动声色,这和他看到的完全不一样。 “不瞒你们,那姓陈的,”张村长指着自己的脑壳,说,“他这里不太好。” “以往他是最老实敦厚的人,但是从前段时间开始,他就像变了个人,变得像那山上的野兽。” 张村长压低了声音:“我们都怀疑,他身上染上了脏东西。” 众人沉默。 “吃,吃,大家快吃。”张村长招呼大家吃菜。 只可惜,玩家一时之间都不敢动筷子,气氛变得紧绷起来。 祝风竹笑笑:“村长您快接着说,这不听您说完啊,心里就像被猫抓一样。” “哦,哈哈。”融洽的空气又流动起来,张村长说:“也没多大事,就想让大家去观察一下陈二狗,看看究竟怎么个事儿,只要帮了这个忙,就不收大家的食宿费了。” 没给众人反应的机会,从进副本以来,就一直静默的系统突然弹出一道提示音: “滴。” “支线任务已触发。” “支线任务[必做]:观察陈二狗。” “注意:此为必做支线任务,若拒绝完成,将被抹杀。” 必做支线? 仅仅是观察陈二狗? 甚至没对观察时间、观察程度做出任何限制,也没要求玩家查明陈二狗性情大变的原因。 还有,直到系统提示音响起,祝风竹才恍然发觉: 他和江昭为什么啥也没想,就老老实实跟着村长来到了堂屋?他连自己怎么跟来的,怎么坐下的,都只有一个模糊不清的印象。 就像在被牵着鼻子走。 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干扰他的行动。 “吃呀,快吃。” 张村长笑呵呵的:“大家怎么不吃?” 门外的光束落在了张村长的脸上,让他热情的笑容带上了一丝诡谲。 秦医师最先绷不住,她拿起筷子,夹起一根青菜。 她只是犹豫了一会儿,便感觉到张村长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脸上,直勾勾的。 她只好将青菜送进了嘴里。 什么事都没发生,也没任何不适的症状。 她朝其余人使了个眼色,示意饭菜没问题。 可是在其他人看来,秦医师吃完一根青菜后,视线便一直黏在了菜上,一口接一口,狂吃不止。 龙哥干笑一声,艰难思索着对策,在张村长的目光扫过来时,脑子一抽,说道:“我要减肥,嗯,我家那位嫌弃我太壮了,她说她喜欢瘦的……” 其余四人:“……” 这能行吗? “不碍事不碍事,农家的菜,油荤不重,而且大早上的,多少吃点。” ……事实证明,显然不行。 龙哥卡壳,明姐捂着肚子,气若游丝地说:“哎哟,我胃好疼……” 这装得有点假了吧? “胃疼就更应该吃早饭,自家种的菜,天然的,吃了对身体好。” 明姐身体也僵硬住了。 祝风竹朝江昭使了下眼色,望向院子外。 后者秒懂,面不改色,趁张村长不备,将他旁边的小汤匙捏在了手里,手腕发力,汤匙被扔到了院子外,发出清脆的一声。 祝风竹有些意外地瞥向江昭,收回了视线,一脸焦急地对张村长说:“刚刚那是什么声音?啊!我好像看到一个男人经过了!” “是陈二狗!”祝风竹惊呼,“腾”地一声从座位上弹起来,大喊道:“大事不好!别跟丢了,大家快追!” 话音刚落,祝风竹便心急如焚地跑了起来,还不忘了说:“村长给我们留点菜,等我们回来吃!” 至于回来还吃不吃,他有的是办法不吃。 “啊,啊!我们也得走了!”其他人连忙应和。 众人像一阵风一样,刮出了院子。 徒留张村长一家人大眼瞪小眼,张村长面色变幻,终究是没有阻拦。 秦医师还在大快朵颐,龙哥直接抓着她的肩膀,把她从椅子上扯了出来,拎着她狂奔到了院外。 众人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开始交流情报。 “其实我昨晚溜出去了,看到了陈二狗的……呃……发疯现场。”龙哥说。 “我也在现场。”小东弱弱地补充。 “我和祝风竹也在。”江昭说。 “其实我也……”明姐说。 秦医师目光呆滞,似乎还没缓过神。 众人:“……” “我觉得,昨晚那巨大的声音,就是为了特意吸引我们过去。”祝风竹说,转而问道:“大家后面去村子里转了吗?” 其余皆是摇头,明姐更是脸色大变,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 “我本来是打算在村子里转一圈的,后面听到声音,也只是想凑个热闹。” “我知道你们肯定会去,所以只打算看一眼,就继续探索村子……” 祝风竹接着补充:“结果不知不觉看完了,看完了之后还直接回了村长家?” “对。”众人皆是点头。 秦医师已经回过神了,正低着头干呕。 小东一脸茫然:“那村长派的这个任务还做不做了?” “当然做了!”龙哥轻轻拍大腿,“系统都说了必做,失败即抹杀。” 祝风竹点开自己个人面板,发现精神值又降低了1,现在是6。 他自从发现精神值会掉,就会时不时打开面板查看,这次是在返回村长家之后掉的。 祝风竹:“走,去村子里探索,现在去也不晚。” “我们还是分头行动吧。”龙哥提议道。 大家都没有意见,祝风竹依旧和江昭一起。 峨石村位于山脚的位置,石墙黛瓦的屋舍依山而建,一条清澈的河流蜿蜒在村子外围,此时正是饭点,家家户户都飘出饭菜的香味。 家家户户皆有着一扇绯红大门,岁月在上面留下了斑驳的痕迹。门前,无一例外地种着同一种树,枝桠光秃,不见一片叶子。 又是红色大门。 四合院用红色大门,还可以用大户人家来解释,可这里只是一个山村而已。 更别说,小东的手指就是被红门硬生生弄断的。 无叶枯死的槐树、无叶的吃人树林、无叶的门前树。 不对,不止树! 祝风竹环顾一圈,没有庄稼,没有田亩,没有……任何植物,除了枝丫光秃的树。 不,还要远远不止。 没有鸡鸭,没有牛羊,没有猫狗,路上也没有村民…… 此时正是饭点,家家户户都飘出饭菜的香味。《 》 17、峨石村(8) 食物从哪里来?村民吃的真的是食物吗?或者,村民真是人吗? 祝风竹朝江昭看去,后者皱着眉,面色凝重,察觉到祝风竹的视线,他稍微偏头,脸上的紧绷如冰雪消融,轻轻翘了嘴角。 “有人来了。”江昭说。 祝风竹凝神细听,脚步声非常沉重,并且极不规律,像是喝醉了酒。 江昭拉着祝风竹的衣袖,两人躲在了死角处。 砾石路上,慢吞吞走过来一个男人。 他低垂着头,身体时不时地、不自然地抽搐着,步态不稳,似乎随时可能摔倒。 是陈二狗。 他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看起来真的像脏东西缠身了。 “啊哪……” 陈二狗抬起头,望向祝风竹的方向,瞳孔紧缩,眼里流露出深深的恐惧,嘴里含混不清,听不清说了些什么。 他踉跄了几步,转身便跑。 陈二狗发现自己了? 不像。 他的视线是没有焦距的,幻觉? 抛开一切鬼神之说,纯粹用理性来看待陈二狗的症状,他很像感染了一种病: 疯牛病,由朊病毒引起。 患者大脑被感染,人格改变,语言不清,肢体障碍,产生幻觉……结合之前家家户户的饭菜香,食物的来源…… 系统提示音响起: “滴。” “支线任务[必做]:观察陈二狗已完成。” 这就完成了? 但系统提示音并没有结束。 “新的支线任务已触发。” “支线任务[限时必做]:回张村长家,向张村长汇报情况。” “注意:此支线任务为限时必做任务,需要在一刻钟之内完成,失败即抹杀。” 祝风竹和江昭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难看起来,只有一刻钟,现在必须得返回了。 两人沉默着赶回村长家,路上撞见另外四名玩家,皆是脚步匆匆,面沉如水。 大家彼此简单交流了一下情报,皆是遇到了陈二狗,且接到了第二段支线任务。 村子并不大,远远便能看到张村长家的院子,张村长暴怒的声音传来: “张小小,你跟老子滚出来吃饭!养你这么久,你还瘦得跟个摇杆似的!再不出来,老子活剥了你!” 祝风竹视力很好,看到一小团黑影从犄角旮旯里钻了出来,被张村长一把抓住胳膊,往院门里扯。 张小小真的很瘦,瘦得令人心惊。 胳膊和腿像细细的火柴棒,骨头从背后凸出,脸颊凹陷,眼睛大而空洞。 张小小那颗黑色的眼珠缓慢转动着,突然对上了玩家,深刻的恐惧从他的瞳孔里溢出来,感染了整张脸。 他在惊恐。 祝风竹想到刚见到王栓柱的时候,王栓柱也在惊恐,甚至害怕得哭了出来。 王栓柱后来解释是夜晚看到人影过于害怕,当时祝风竹便觉得不正常: 王栓柱并不是看到玩家的影子,把玩家当成了鬼,被吓哭的; 他看到影子,第一反应是逃跑,被玩家逮住之后,分明已经看清了玩家,却吓哭了。 为什么怕玩家? 玩家分明在被张村长牵着鼻子走。 张村长几乎是马上便察觉到了张小小的异样,他神色一滞,怒火还凝在眉梢,嘴角却已经开始上扬,朝玩家露出一抹热情的笑容。 扭曲又滑稽。 “哎哟,你们回来啦?事情可还顺利?” 张村长问道,没等众人说话,他仿佛早已知道结果,自顾自地说着:“依我看呐,陈二狗已经没救了,被脏东西缠身,会祸害一村人哪!” “到时候我、你、我们,全都要完蛋!” 张村长扫视众人,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不如你们去把他给……” “滴。” 系统提示音响起。 “支线任务[限时必做]:回张村长家,向张村长汇报情况已完成。” “新的支线任务已触发。” “支线任务[限时必做]:杀死陈二狗。” “注意:此支线任务为限时必做任务,需要在半小时之内完成,失败即抹杀。” 众人脸色皆是一变,显然都接到了任务。 张村长仿佛没看到众人难看的脸色,他拍了拍龙哥的肩膀,笑得和煦:“饭菜都给大家温着呢,快去快回吧。” 张村长拎着张小小进屋了,临走时,张小小还回头望了一眼,眼里除开恐惧,还带着莫名的情绪。 他在祈求玩家。 祈求什么?祈求玩家救他吗?可到底是因为什么,会让他向恐惧对象祈求? 缺少关键线索,可现在,已经没有时间、没有条件去探索了。 系统发布的连环限时必做任务,就像夺命的丧钟,一声接一声,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从离开吃人树林,踏入这个村庄的时刻开始,就仿佛有一根线,在操控着玩家行动。 一次两次还可以骗自己是巧合,可现在,违和感和恶意已经溢出来了,再迟钝的人,也感受到了不对劲。 小东一张脸惨白,眼泪都快要流下来了,他喃喃地说:“我们该怎么办?照做吗?” “不然呢?”明姐暴躁地揪着头发,语气也不算好,“这村子纯粹是想我死是吧?我在村子里面逛了一圈,一根草都没看见!” 只有半小时的时间,还要找到陈二狗,根本容不得玩家犹豫。 龙哥将手指关节捏得“咔咔”作响,一脸烦躁地说:“这游……搞什么啊?陈二狗是吧,我去把他宰了!” 他说着,大踏步便离开了。 在死亡的威胁下,众人别无选择,只能去找陈二狗。 众人几乎在村庄找了一圈,才在河边不远处找到了瘫倒在路边的陈二狗。 病情恶化如此之快?已经走不动路了吗? 既然如此,张村长为什么这么着急地想要陈二狗死?仅仅是因为“脏东西”缠身吗? 玩家们身上都没有计时器,系统也从不提示时间,但祝风竹一直在心里计时,截止目前,才过了十五分钟左右。 村子很小,哪怕转一整圈,也并不费时。 但其他人并不知道确切时间。 对生的渴望冲破了一切,在看到陈二狗的瞬间,龙哥就抄起了旁边的一块石头,一次又一次,机械地抬起又放下…… 他形如恶鬼,面容狰狞,眼里却没有光。 其他人就站在旁边看着,眼神冷漠。 祝风竹看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一个人去了河边,望着水中自己的倒影。 “哈、哈哈。”龙哥捂着脸,崩溃地笑了起来。 哪怕是副本,哪怕是npc,哪怕是怪物,但起码现在,眼前这个,看起来是个人啊。 “滴。” 系统提示音响起,它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又机械,可现在却像是在嘲讽。 “支线任务[限时必做]:杀死陈二狗已完成。” “新的支线任务已触发。” “***,没完没了了是吧?” 明姐怒吼道,但系统提示依旧毫不停留地响起。 “支线任务[必做]:参加丰收大祭。” “注意:此为必做支线任务,若拒绝完成,将被抹杀。” “***,你这个***……” 随着系统提示音结束,明姐骂人的话硬生生止住了,她笑得一脸轻松,说:“任务完成了,我们去参加大祭吧。” “好啊。” “可要早点完成任务才好。” 祝风竹赞同地点点头,抬脚从河边离开,准备返回村长家。 水中有东西一闪而过,是纸人。 它们涂着花花绿绿的腮红,嬉笑着,围绕着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纸人? 纸人!!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所有的线索都串起来了,他全部都明白了。 祝风竹脸上同时呈现出冷漠和轻笑两种两种表情,极度的不协调,就像一幅荒诞的抽象画。 “好饿啊,好饿啊。二狗说他好饿啊。” 龙哥捂着肚子,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苍白,突然,他抬头看向某个角落,口水从嘴角滑落。 祝风竹抬眼望去,家家户户门前的树,树上都挂着红彤彤的果子,他情不自禁地想着,丰收季啊。 祝风竹眼神一凝,掏出匕首,在自己掌心狠狠划了一刀,尖锐的疼痛袭来,总算让他清醒了些许。 视野里,面前还是满树的果子,龙哥已经摘下了一颗,正放入嘴里咀嚼。 那不是!!! 光从龙哥腹中亮起,从里到外,点燃了他。 那是红彤彤的灯笼。 挂在树上的,装饰用的,庆祝节日的,灯笼。 龙哥的身体不自然地蜷缩,将拳头抵在了胸前,做出防卫的姿势,纵使面容扭曲,但他的眼睛却是笑着的。 剧烈的痛楚换回了他的理智,他张了张嘴,轻轻说: “这样应该还算个好人。” 龙哥燃尽了,变成了小小的,一滩黑色的灰烬。 他替大家杀了陈二狗,又替大家死,这样应该还算个好人。 其余人面色冷漠,脚步并没有停顿,依旧朝村长家的方向走去,只在眼神里,轻轻地溢出一丝兔死狐悲的伤感。 祝风竹的脸像是一张从中撕开又硬生生拼合的面具,两种不同的神色在眼中闪烁,显得格外骇人。 他又在手心里划了一刀,看着鲜血从手心淌下,嘴角嘲讽。 即便如此,“看见”的依旧是这样吗。《 》 18、峨石村(9) 疼痛维持着祝风竹的清明,他噙着笑,在心里想着。 玩家是纸人。 因为是纸人,李可跳进河里,被溶解了,变成了白色的微粒; 因为是纸人,龙哥吃掉烛火,被点燃了,变成了黑色的灰烬; 因为是纸人,所以村民看到他们,才会如此的恐惧。 因为是纸人,纸人生出理智和魂魄,被驱邪之物克制。 红色的门涂的是朱砂——所以手会被截断; 黑色的四腿怪物,前面爪子五趾,后面四趾,是黑狗——所以会追着玩家攻击; 乡村的夜很黑,理应伸手不见五指——但玩家却能视物; 张村长腰上系的是红绳,挂着的是狗牙; 村民门口种的是桃树,之前那片吃人的树林,也是桃树林,秋奶奶说的并不是“逃”,而是—— “桃”。 桃木辟邪。 所有的树木都没有叶子,夜色漆黑,“看见”的也并非真实,但秋奶奶的阅历,让她认出了槐树,同样,她也认出了桃树。 所以在他们进入村庄的那一刻起,从他们见到王栓柱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无所遁形。 因为玩家用的从始至终,都是玩家自己的脸。 朱砂、黑狗、桃树、红绳…… 村民分明就是早有预料。 那他们毫无所知地进入村子,住进村长的家,被操纵,实在是太顺理成章了。 村子里明明没有任何作物,也没有家禽,还有疑似“疯牛病”的陈二狗,村民的食物来源…… 只差最后一环,所有的谜题就会解开,看来他有必要参加这次的“丰收大祭”了。 祝风竹朝一旁的江昭瞥去一眼,后者安安静静的。 看来他这段时间被影响得确实不轻,都没发现这个人变得如此沉默,本身就是极不正常。 村子很小,一行人很快便回到了村长家。 张村长皱着眉,眼含不悦:“怎么这么不中用,去这么久?” 他不在乎地摆摆手,将玩家一个个拎起,放进了主屋西侧的杂物间。 杂物间和主屋之间只有一扇屏风做遮挡,屏风年久失修,上面破了几个大洞。 祝风竹看着村长从杂物间离开,坐在了主屋里,桌子上是一大锅热得闹气的菜,只是看不出是什么肉。 很快,村长和他的老婆,还有他的四个兄弟,一共六人,齐坐一堂,欢声笑语很快填满了这个院子。 不见张小小,也没有他的椅子。 怪不得他们全都身材圆润,张小小却瘦骨嶙峋。 他一定是以为,只要他自己够瘦,就不会有那么一天吧……可惜,张村长没有耐性了。 时间仿佛过得很慢很慢,祝风竹在心里艰难计算着,时不时给自己划上一刀,维持着清醒。 左手心已经没地方下刀了,他便换了个地方,一换再换,身上密密麻麻全是伤口。 纸人,很神奇吧。 祝风竹在心里想,“血”流不干,进副本近两天了,也不觉得饿。 他照例打算给自己划上一刀,却感觉有人在看自己。 是江昭。 江昭的目光依旧冷淡茫然,指节却下意识地蜷缩,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留下几道弯月似的血痕。 祝风竹的动作停顿了。 良久,他才继续,只是嘴角一直噙着的那抹笑消失了。 村民办事很快,或者说,早有准备。 黄昏之际,张中来到了杂物间。他先是清点了一下数目,数到某个纸人的时候,纳闷地说: “这个纸人怎么破破烂烂的。不过,能用就行。” 他也没多想,提溜着五张纸人,很快便走到了河边一个临时搭建的小木屋里。 天已经彻底黑了。 此时是副本第二天的夜晚。 小木屋真的很小,整体被涂成了非常纯正的红色,周围缠上了好几圈红绳,上面挂满了绿色的软剑,只有一个四四方方拳头大小的木窗,能够稍微透下气。 木屋门口盘踞着一个黑色怪物,它嘴角咧到了后跟,露出上下两排尖牙。 五张纸人被毫不留情地塞进了木屋,挤在一起。角落里还摆着三张浓墨重彩的纸人,它们的身上被画满了吉祥喜庆的符号,嘴角微微勾起。 门被关上了,屋子里陷入了一片漆黑。 欢快朴实的乐声响起,村民围绕着篝火载歌载舞,到处都是嬉笑声。 “哒、哒、哒。” 有人来了,站在了木屋前。 “还是不够热闹啊,我说,张大头,你把它们的限制解除了吧,现在这样怪没意思的。” 是王栓柱的声音。 “就你多事,你个瘪三。”张村长的声音传来,“得得得,还真挺无趣的,那便依你吧。” 一段时间后,五张纸人缓缓动了起来。 秦医师捂着脸痛哭,却没有丝毫泪水流下; 明姐时而呆滞地看向窗外,时而癫狂地大笑; 小东整个人都暴涨了一圈,面目狰狞,眼球突出,哪里还有之前那副文弱腼腆的样子,冲着祝风竹质问道: “你到底在装什么,你不是s级吗?这么强的技能,在你身上,就用成这样?” 祝风竹没有看他,视线在小木屋里缓缓扫过。 终于,能看到真实了。 朱砂、桃木、红绳,还有新出现的,菖蒲。 全是辟邪的好物件啊,真舍得下功夫。 祝风竹这副态度极大地激怒了小东,一道劲风袭来,他将拳头狠狠砸向祝风竹的脸。 “啪。” 拳头很轻易便被江昭挡住了,带起的力道将小东掀翻在地。 “哈哈哈,你也是s,你也就这点出息了。” 小东指着江昭说。 “我本来懒得和蠢人解释太多,毕竟与我无关。” 祝风竹冷冷地说。 “李子、秋奶奶和龙哥的死,都是你在后面推动的吧。毕竟那么明显的情绪不正常,是个人都看得出来。” 没等小东说话,祝风竹便接着说: “你能影响他人的情绪?不重要。 李子死后,在村长家,客房整洁的地面上出现了好几粒碎石子,后面在陈二狗家门口,你跟踪我们,却不慎被女村民发现。 龙哥死后,现在的你拥有了躯体硬化。 加上你原本就有的投石问路和类似影响他人情绪的能力,你真正的技能是什么呢?” 小东露出一抹轻蔑又刻薄的笑。 “为什么要害队友,除开你真的很蠢之外,那就是有利可图。 你害死别人,会得到别人的技能。 你的技能是什么?转移?复制?” 小东瞳孔紧缩。 “复制。” “结合你当时对明姐的不屑一顾,以及对我和江昭的觊觎……” “a级复制。” “你还知道我和江昭是s级,那你一定是尝试复制了,但是失败了。 你为什么会尝试复制呢,那就是你的技能,原本就不需要杀死别人,就可以使用。 但你还是杀死了别人,除开你心理变态,还是因为有利可图。 被复制技能的人死去,你会获得更强的技能。” 无尽的惶恐和恼怒袭击了小东,他怒吼一声,不管不顾地冲向祝风竹,像一头发狂野兽。 “开局的时候,你明明先醒一步,在西厢房里转了一圈才回来,却装作刚醒的样子。可惜,地上积了一层灰,脚印出卖了你。” “影壁墙那里,龙哥刚叫你,你就醒了,真及时。” “唉,对于蠢人,细想是一种残忍,更何况,你演技还那么差。” “我杀了你!!” 祝风竹无趣地移开视线,却不小心撞进了一双含着星星的眼睛。 “何必呢,你又打不赢我。” 江昭说,轻描淡写地挡下小东的攻击,就像在看着一个无理取闹的孩童。 “你不担心吗?”祝风竹突然问道。 “现在就很好。”江昭笑着说,“你居然会为……你居然会说这么多字。” “好好好,你俩想死。”小东的视线扫过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又哭又笑的秦医师和明姐,“你俩也不想活。” “就我想活,难道有错吗?” 没有人搭理他。 “门根本没锁,你们连出门都不敢?” 小东将手搭到朱门上,下一瞬,手上的皮肉便绽开,露出深红色的内里。 他硬生生忍住了,推开了门。 “不过如……” 话音还没落下,铺天盖地的绿色软剑飞来,将他扎成了一个满是窟窿的纸人。 生命的最后,他对上了村民们那满是戏谑的目光。 “唉,没啥意思。”张中叹了一口气,走上前,将纸人小心翼翼地捡起,塞回了木屋。 江昭接话:“是挺没意思的,大祭啥时候开始?我等得都不耐烦了。” 张中意外地挑眉,不耐烦地说:“干你什么事,呆着吧你。” “到时候我们不熟悉流程,搞砸了怎么办。” “轮不到你操心。” “好吧好吧。” 门被重重地关上了。 江昭说:“看来我们是死是活对大祭没什么影响,活着可能更能满足村民的恶趣味。” 之前说了太多话了,祝风竹本来不想再说,但还是开口道:“大祭应该会在午夜子时举行。” “你……” 江昭的视线扫过祝风竹时不时露出来的伤口,密密麻麻,触目惊心。 他别过头,强迫自己不去再看。 祝风竹以为他没听懂,颇有些认命地继续说着: “我们来这里时是黄昏,阴阳交替之始。而子时,恰好为阴气最重的时段。” 江昭点头,轻轻说:“你睡会儿吧,我在这里守着。” “?” 祝风竹疑惑地看着他,不理解:“村民要是真想对我们做什么,我们毫无办法。” “而且,我睡不着。” 祝风竹走到了角落,缓缓蹲下身子,慢慢坐了下来。他动作得相当艰难。 江昭依旧没有回头,只是执拗地说着:“没关系的,你睡吧。” “……” 祝风竹懒得再说话。 他其实已经很困很累了,但他不敢睡。 痛苦折磨着他,大脑里传来阵阵晕眩,他快到极限了。 但他不敢睡,怕自己再也醒不过来。 他不是没猜到以村民的恶劣,很有可能在大祭时会恢复玩家的理智,可他不敢赌。 除了自己,谁都不敢相信。 啊,眼前这个呆头鹅,在小事上可以稍微相信一下,无关痛痒。 祝风竹阖上眼,轻轻靠在了墙上,像是将世界关在了外面。 外面篝火燃烧,发出摇曳的火光,村民们载歌载舞,欢欣炽热。《 》 19、峨石村(10) 时间以其永恒的步履从容前行,不因谁觉其凝滞如胶而驻足,亦不因谁叹其奔流如风而迟延。 临近午夜子时,张中推开了门,轻手轻脚地将纸人们请了出来。 大祭的台子早已搭建好,整体为木质,材质参差不齐,看起来像是两种木材的混合。 祭台的四周,每隔不远,便生起一堆篝火,上面的柴满满当当,火也烧得很旺,“噼啪”声连绵不绝,隐约传来桃木的香味。 台子上放着一张平头案,平头案上什么贡品也没有,只有一鼎香炉,里面插着四根粗香,此时还未点燃。 张中将纸人围绕着中间的平头案,摆了一圈。 “视野很好啊,最前排。” 祝风竹笑着说。 一共八张纸人,除去他自己,其中四张纸人回应不了他,剩下的两张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空搭理他。 唯有江昭,朝他眨眼睛,不像即将赴死的纸人,倒像来看热闹的。 村民们在台子下整整齐齐地站着,手上缠着红线,拿着一根菖蒲,面色潮红,眼睛里闪着诡异的兴奋和贪婪。 篝火映在他们的脸上,忽明忽暗,显得越发诡谲。 张村长抱来了一只公鸡,蔫耷耷的,羽毛也脱落了大半,只有尾巴尖上还插着几根翎羽。 头顶的冠却红得像血。 它半闭着眼睛,眼皮白里泛青,看起来像是死了。 张中拿来了一个小碗,张村长拿出一把锋利的尖锥,小心翼翼地取了它身上的一些血,混合着朱砂,围绕着祭台画了一圈。 在红褐色的圈头尾相接的那一刻,突然,一阵阴风袭来,将篝火吹得差点熄灭。 村民们吓得战战兢兢,抖如筛糠,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张村长更是毫不犹豫地跪在了案前,头也不敢抬。 “啪。” 瓷器碎裂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因为张村长的动作幅度太大,小碗被打翻在地,所剩无几的红颜料在地上浅浅洇了一小块,他却根本不敢去捡。 他哆嗦着去够香炉里的粗香,嘴里高声念道: “陈氏后人陈大头,谨禀列祖列宗: 今虔奉八仙纸人,汇聚八方之灵,男女老少、富贵贫贱,皆是一片赤诚。伏望先祖垂怜,降下福祉,救子孙于水火,赐沃土以丰登。佑我门庭,仓廪充盈,六畜兴旺,蔬果繁茂,衣食无忧,泽被后世!” 陈? ……子时到了。 粗香被篝火点燃,插入香炉。 烟雾笔直地向上,却在半空中生生折向了北方。 是四合院的方向。 浓稠的黑暗将篝火的光芒逼退,微弱的光只覆在火焰周围浅浅一圈,之外便是深不见底的夜。 张村长和村民们跪伏在地,脸贴在了地上,颤抖着。 风刮得更大了,篝火被吹灭,灰烬被风卷着糊到了村民的身上,像是在发泄着愤怒。 张村长僵在地上,呼吸都快要停止,不敢露出一丝一毫的不满,仿佛微弱的呼吸声,都会招致灭顶之灾。 即便风如此之大,祝风竹等一众纸人们,却像牢牢扎根在了地上,纹丝不动。 不多时,风渐渐熄灭了,烟雾散去,祭台上凭空出现了小山一样的食物。 沉甸甸颗颗圆润的大米,白花花质地细腻的面粉,青翠欲滴的蔬菜,鲜艳饱满的瓜果,保存完好的烟熏腊肉,用稻草和纸壳箱装着的鸡蛋…… 各式各样,种类繁多,应有尽有,琳琅满目。 祝风竹认出来了,是当初在贮藏室看到的那些食物。 诱人的香味传来,村民们眼里迸发出骇人的光亮,如饿虎扑食般,争先恐后地去抢夺台上的食物。 他们甚至为了一小袋食物扭打在一起,最后干脆直接将食物往嘴里塞,哪怕那些食物还是生的。 ——即便如此,身上的红线和菖蒲却是半点也不敢丢。 真讽刺。 一群被食欲和贪欲支配的可怜虫。 什么“丰收”大祭,分明是一场闹剧。 对祖宗上四柱香?对祖宗用一大堆的辟邪之物? 给祖宗的贡品空空如也,祭品倒是有,八只纸人,无论死活。 况且真是祖宗吗? 村长明明叫张大头。 没有了阴风的影响,篝火逐渐变得明亮而耀眼,浓郁的火气扩散开来,烫得祝风竹在自己身上闻到了焦糊味。 啊,他也算是个有味道的人了。 张村长从篝火里拾起一根燃烧着的柴禾,将纸人们一一点燃。 火光晃动着,视野也渐渐模糊,唯有江昭的眼亮如烈阳。 确实是烈阳,祝风竹在心里补充。 他本想安慰江昭别担心,可江昭看起来完全不担心的样子,于是他只好扯出一个生硬的笑。 读档。 技能发动,意识抽离,时间倒流,一切很快又很慢。 …… 夜色沉沉,万籁俱寂。 远处村长家的院门若隐若现,祝风竹正和江昭一同,静默地走回村长家。 附近一户村民家的样式有些熟悉,低矮的山墙,崎岖不平的院落。 是陈二狗家。 看来回到了昨天晚上发现陈二狗异样的时候。 整整24个小时的读档。 也就是说,此时正是子时。 那之前为什么一回村长家,天就亮了? 时间对不上。 江昭静静走在离他大约半米的位置,这是一个很近却又不过分亲密的距离。 祝风竹停下了。 身旁的人几乎是立马便跟着停下了,他侧头,露出笑容,唇颤动了几下。 听觉被剥夺了。 祝风竹听不见江昭说了什么,他向后者露出一抹微笑,提议道:“我们回四合院再搜索一遍吧。” 四合院还有谜团没有解开,并且,有几个地方之前也没去。 更何况,在找到反制措施前,村长家不能再去了,村庄里也不能轻易再露面。 江昭眼里的笑容扩大了,嘴唇张合着。 他在说什么? 看来这次回到现实世界,得去学唇语。 祝风竹未读乱回:“嗯嗯,快走吧。” 星光点燃了江昭的眸子,他嘴角勾起,露出一抹灿烂的笑。 得益于纸人这卓越的视线,祝风竹清晰地看见,江昭唇上一抹极浅的水色,正随着他的话语轻轻颤动着。 倏地,那颤动的唇停下了,缓慢地开合了几下,最终闭上了。 祝风竹疑惑地望向江昭的眼睛,后者却移开了视线,甚至将头别向了一边。 淡淡的绯红慵懒地爬上了江昭的耳廓。 祝风竹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盯着江昭的唇看了太长时间。 有点尴尬。 祝风竹觉得,解决自身尴尬的最好方法就是,让别人更尴尬。 ——于是他开口道:“江昭,你耳朵好红哦~” 尾调甚至还微微上扬。 江昭闻言,猛地回头,却跌入了一双满含笑意的眸子,仿佛敛着一整片夜的月光。 江昭缓慢地又将头转了回去,这次连脸都开始红了。 祝风竹笑容更大了,不过想到眼前人已经恼羞成怒,他便转移话题道: “一会记得避着村民,别被发现。”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 “为了不引起其他麻烦,尽量避着其他玩家。” 祝风竹现在完全听不见声音,对于外界的感知弱了很多,如果有人跟踪,他也很难发现。 “可能会有人跟踪,当心一点。” 祝风竹凑近了江昭,在后者耳旁轻轻说:“有情况就扯我的袖子。” 他现在听不见,没法感觉自身说话音量的大小,为了保证声音足够小,只能凑近了用最轻的力气去说话。 江昭的耳廓近在咫尺,在祝风竹的视线中,又复染上了绯色。 嗯?之前也没觉得江昭是个喜欢尴尬的人啊? 刚进副本时,还跟个鬼一样,在后面偷偷盯着自己。 祝风竹不放心,又强调了一遍: “有情况就扯我的袖子,实在不行,扯我手也可以,知道吗?” 没办法,听力被剥夺了,对外界的感知确实差了很多。 眼前这人虽然呆头鹅,但一直以来,还挺配合自己的。 祝风竹看见,江昭几乎是胡乱地点了几下头,身体僵硬着,走路都同手同脚了起来。 这样可不行。 祝风竹皱了下眉头,他自己体质非常差,现下还聋了,江昭可不能掉链子。 还指望这呆头鹅“啄”死那些“拦路虎”呢。 要是再来一次读档,随机到视觉消失,他到时候看不见,听不见,可以掏出匕首直接“快速通关”了。 祝风竹快步走到了江昭的前面,一脸严肃地说: “现下很危险,我们都要额外注意。 村民可能过来寻我们,玩家里也可能有恶徒。” 江昭认真地说了什么,但祝风竹听不见,于是他继续说着:“快走吧,去四合院。” 说着便加快了步伐。 江昭轻而易举地赶了上来,还是维持在半米左右的距离。 他嘴唇开合着,不停地说着什么。 怎么话这么多? 祝风竹挂着营业式的微笑,无论江昭说什么,他都隔段时间,回一个笑。 当晕晕乎乎的感觉从大脑上消退,江昭几乎是立刻便察觉到了祝风竹的不对劲。 仿佛寒冬腊月一盆冰水从头浇透进了心里,他语调颤抖地问道:“你怎么了?”《 》 20、峨石村(11) 此时正好祝风竹扭头含笑望向他,原本扬起的笑容,却在看清他表情的下一刻,颤动了一下。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他察觉到了,祝风竹也是。 他们彼此心知肚明。 他看到祝风竹清雅的面容上笑意依旧,身体却紧绷起来,不动声色地拉开了距离。 这是一个相当防备的姿势。 他经常与人搏斗,太过于熟悉这种小动作了。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片刻后,他看到祝风竹的笑缓缓消失,面容恢复了之前的冷淡,身体却放松下来,两人回到了之前的距离。 祝风竹显然也意识到了,防备起不了任何作用。 就像是猎物面对比自身强大得多的猎手时,索性便不挣扎了,该干嘛干嘛。 既然防备不了,不如选择相信。 相信是唯一选择,也是必然选择。 在眼下这般光景里,祝风竹需要相信他,也只可能相信他。 隐秘的欢喜从心的深处缓缓探出头,蔓延开来,混合着苦涩与心疼,最终酿出了浓重馥郁的占有欲。 江昭望向祝风竹,毫无预兆地笑了。 这个笑和以往都不一样。 如同拨云见日,阳光洒满了他整张脸庞,周遭的夜色都仿佛变得轻盈起来。 ——但阳光也有照耀不到的地方,江昭深棕色的瞳孔隐匿在夜色里,被黑暗浸染成了纯粹的黑。 夜色沉寂,不远处树影幢幢,静待着猎物上门。 桃树林到了。 随着祝风竹和江昭的靠近,树枝摇晃着,伸展着,争先恐后地探出头。 江昭止住了身形,朝祝风竹伸出了手。 祝风竹将匕首递过去,提醒道: “不要被树枝碰到。” 桃木驱邪,被碰到便如剐肉割骨般的痛楚。 祝风竹想到了秋奶奶,沉默了下来。 江昭闻言,十分轻松地笑了笑,指了指背后,示意祝风竹跟着他,转身朝桃树林走去。 祝风竹跟在他的身后,看到他轻描淡写地将伸过来的枝丫一根根斩断。 树枝坠落在地,在地上铺了一层稀疏的脉络,像是在看一出默剧。 树影婆娑,越来越多的桃树无声靠近,像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将两人笼罩。 江昭削砍的动作也变得吃力起来,桃木在异变,起初轻易便能斩断的树枝,现在只能在上面留下一道豁口。 伸展出的树枝越来越多,密密麻麻,数不胜数。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然迟早被耗死在这里。 江昭显然也发现了,他的攻势瞬间凌厉了很多,树枝抽打在他的身上,鲜血淋漓,他却恍然未觉。 只攻不守,以伤换伤。 硬生生在树木横生的桃林里,斩出一条短暂的通路。 他将匕首掷出,刀光闪过,最远处的树枝也无声断裂。 祝风竹眼前一花,下一瞬,便感觉江昭出现在了他身后。 随着五脏六腑突兀的剧痛,风从耳边呼过,仿佛进入了快车道,眼前的景象迅速从两旁掠过,转瞬之间,祝风竹便滑到了桃林的另一侧。 ——是江昭,大力出奇迹,他将祝风竹硬生生推出了桃林。 祝风竹站立不稳,直接跪在了地上。 他感觉自己哪哪都疼,被江昭猛推那一下,内脏都快被拍碎。 在地上滑的时候,脚底板也像是在被砂纸摩擦,不仅如此,膝盖也砸得生疼。 祝风竹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一点血色也无,他垂下眼睫,颤抖着,生理性的泪水从眼角溢出,滑落在地上,砸出一圈黑色的印记。 他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才单手撑地,慢慢站了起来。 刚抬眸,便看到树林上方有什么东西在快速闪烁,如蜻蜓点水,很快便来到了眼前。 祝风竹看着江昭从树梢飘然落下,轻松写意,像是绝世的剑仙,纵使身上红痕交错,鲜血却并没有折损他的风采,反而添上了一笔浓墨重彩的桀骜。 江昭三两步来到了祝风竹的眼前,祝风竹从他关切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狼狈的身形。 灰头土脸,苍白如鬼。 再反观江昭…… 祝风竹沉默了。 江昭挤出一抹尴尬的笑,无声地赔罪。 算了。 五脏六腑还在疼,祝风竹控制不住地轻咳几声,眼眸都染上了一抹水色,慢慢朝四合院的方向走去。 江昭重新走在了祝风竹的旁边,一边尴尬地笑,一边关切地看。 他真的太有存在感了。 祝风竹被整得没脾气,他缓了一口气,慢慢说: “我没怪你,你也没别的办法了。还有,谢谢你。” 江昭干笑着,眼里闪过一抹心虚。 “倒是有其他的方法——譬如我抱着你飞起来,但如果我真这么做了,呃,下场不太好说。” 他仗着祝风竹听不见,将心里话说出了口。 还没到那时候,再等等吧。 四合院门口挂着两盏红灯笼,在黑暗里提供着指引的光。 门口上方亮光一闪,江昭正要抬眼去看,被祝风竹扯了一下袖子。 “不要看。” 祝风竹说,纵使说话有些费劲,但他还是解释道: “门上挂着的是镜子,会照出我们本身的样子。” 没等江昭问,他又继续说: “李可便是看到了她本体,精神动荡,才被黑狗死追不放的。” 祝风竹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简单的将他的发现说了一遍,省的这呆头鹅做出一些不利于他通关的事情。 说完这些,他轻喘了几口气,停了下来,朝四合院门口看去。 没看到那条黑狗,不在? 江昭眯了眯眼,指着四合院,又指指自己,再指指脚下,眼珠乱转,眉毛耸动。 ……简直是没眼看。 真的得学唇语了,迫在眉睫。 但祝风竹还是秒懂了江昭的意思。 黑狗还在,他让自己待在原地,躲藏起来,他去引开黑狗,找机会回来。 江昭灵活地蹿了出去,大摇大摆地在门口转了一圈,成功引起了黑狗的仇恨。 一道黑影从夜色深处扑出来,江昭引着它,消失在了黑暗里。 祝风竹站在原地,感觉眼前一阵阵发黑,疼痛从四肢百骸涌现。 这副身体真的太差了,还特别怕疼,忍久了,还会觉得头晕。 好在江昭很快便回来了。 两人来到了四合院的大门前,发现大门整体呈现红色,上面涂了好几层朱砂,最新补上去的为正红色,早一些的褪成了绯红色。 之前出来的时候被黑狗扑脸,没注意到门的角落还摆着几束菖蒲,只不过已经干枯褪色了。 古镜,红灯笼,菖蒲,朱砂,黑狗守门…… 村民是真怕他们的祖宗啊。 江昭借助匕首,弄开了大门。也不知道他啥时候捡回来的。 两人重新踏进了这座满是灰尘的四合院,浮现在眼前的,是一堵低矮的墙壁,上面勾画着不知名的符号。 影壁墙,民俗里用来阻挡煞气、邪风、污秽等不洁之物进入宅院。 结合之前的鬼打墙以及其他种种,很显然,在这里,作用却反了过来。 不像阻挡,反而像是“囚禁”。 像是为了把某个恐怖的存在永远囚禁在了宅院内。 ……这样对待自家“祖宗”的还真是罕见。 两人轻松地便穿过了影壁墙,来到了院子里。 果然,进来很容易。 眼前景象变幻,从黑夜来到了黄昏,一如当初离开的时候。 祝风竹和江昭对视一眼,来到了倒座房。 推开门,平头案上的四炷香早已经燃尽,香灰积了厚厚一层,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变化。 穿过屏风,便是客房,四四方方的绷子床,粉化的床幔,灰扑扑的床单,简易的桌子,一切都和记忆里的一样。 最西侧的房屋,和最东侧的书房,依旧没法打开。 两人离开了倒座房,穿过院子,来到了主屋前。 谈笑声从主屋里传出来,伴随着孩童的嬉闹声,以及妇女纵容的嗔怪声。 “义忠,留下来吧。” “陈老爷,实在是太麻烦您了,这些日子的照料,晚生受之有愧。” “哈哈,说这些就见外了。你看我这里,山清水秀,我们偏安一隅,未尝不可啊。留下吧。” “这……” “义忠,这些天的相处啊,实在是相见恨晚。” “陈老爷,您光风霁月,就是放在那盛京,也未尝逊色那些公子半分,晚辈哪里敢……” “哎,没什么可不可以的。就这么说好了,留下来吧。” “留下来吧……” “留下来吧……不好吗……” 声音擦着江昭的耳畔响起。 祝风竹的世界依旧沉寂一片,他微微偏头,视线聚集在江昭的脸上。 根据他神色的变化,江昭应该是听到了重要的东西。 祝风竹抬起手,伸出修长的手指,在半空中写下一个字: “写”。 他怕江昭看不懂,一连写了三遍,一边写还交代着: “你可以像这样写下来,我可以看懂,一遍就可以。” 回头却看到江昭一脸复杂地看着他,对方叹了一口气,嘴里不知道嘟囔了一句什么。 江昭将听到了消息写给了祝风竹,后者笑笑,露出欣慰的笑容。 江昭不满地看向祝风竹。 祝风竹轻笑,问道:“你觉得‘祖宗’是谁?” “义忠。”《 》 21、峨石村(12) 祝风竹眼里闪过一抹极淡的意外,但还是被江昭捕捉到了。 “我有脑子。”江昭飞快地写下了这四个字。 祝风竹颇为赞同地点头,不说话。 他察觉到江昭抬起手,激动地似乎想要再写下一长串话,一把按住了江昭的手腕,轻轻说道: “嗯,我知道了。” 两人都清楚,如果陈老爷真的光风霁月,便不可能坐视峨石村变成现下这副模样,更不可能助纣为虐。 主屋里的谈话声又响起: “义忠,留下来吧。” …… 一遍又一遍,像是单曲循环的破旧碟片,更像某个人的执念。 如此明显的线索,之前交流的时候,李可和秦医师却丝毫没有提。 被吓破胆了还是…… 还有,这个主屋能进吗? 江昭推了下大门,纹丝不动。 “这窗户好像能打破。” 江昭说着,正当他准备破窗而入的时候,恐怖的压迫感传来,仿佛平日里炸开一朵惊雷,劲风袭来,硬生生将他掀翻在地。 江昭灰头土脸地爬起来,有些忿忿。 祝风竹:“看来是不让进,我们走吧。” 两人绕过主屋,来到了东侧的耳房附近。 耳房前,伫立着一个身躯庞大的怪物。 它皮肤粗糙,干涸皲裂,没有五官。粗壮的躯干上延伸出无数条手臂,在空中抓取着,摇摆着。 “是桃树。”祝风竹观察着,“树龄应该很大了,而且比之前那些都长得要好。” 祝风竹和江昭小心翼翼地靠近,虽然没发出任何声音,但桃树作为至阳之木,对阴邪之物克制极大,几乎是马上就察觉到了两人的气息。 原本在空中摇摆着的手臂暴动,齐刷刷地抽向两人。 “没办法了。” 江昭说着,抽出匕首格挡,火光乍现,隐隐传来金石之声。 匕首的刀刃砍在手臂上,连一条印子都没有。 怪物牢牢守着耳房的红门,甚至分出了一小半手臂将门圈起来。 就算再来一个江昭,也没法突破它的防线。 这怪物有灵。 之前龙哥和小东趁其不备,偷摸到了门前,它吸取了教训,这次竟然学会了守门。 祝风竹皱眉。 古有“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今有“前人瞎捣鼓,后人泪汪汪”。 桃木驱邪……邪…… 他有办法了。 “江昭,走。” 江昭将匕首狠狠往前一刺,手臂受击短暂收缩,趁此机会,他打算顺势脱离。 不料怪物像是察觉到了江昭的意图,它伸出密密麻麻的手臂,织成了一张密网,将江昭圈在了中央。 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怪物的手臂又多又长,仅凭一柄匕首,根本难以形成有效的攻势。 更别说,这匕首还没办法给怪物造成伤势。 江昭被拖住了。 战况胶着,谁也奈何不了谁。 现在,祝风竹没办法越过怪物,趁机溜到耳房前,怪物也没办法越过江昭,伤到祝风竹。 祝风竹和江昭也无法再进行沟通,毕竟江昭没空写字,更没空挤眉弄眼。 “我去找破局之法。” 祝风竹说完,便离开了东耳房,绕过主屋,来到了院子里。 院子里的槐树依旧半死不活,血藤缠绕其上,萎靡不振。 水井旁瓦砾遍地,祝风竹找了一片最尖锐的青瓦,捏在了手里。 他穿过院子,来到了倒座房,推开门,径直走向平头案。 平头案上依旧是那几样:铜鼎,瓷瓶,座钟。 祝风竹用瓦片铲起香灰,装在瓷瓶里,大约盛了一多半后,便拿着瓶子,来到了贮藏室。 琳琅满目的食物映入眼帘,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胃里传来一阵阵空虚。 好饿啊…… 好饿啊好饿啊…… 瓦片扎进手心,尖锐的疼痛传来,祝风竹马上回过了神。 他皱着眉,既然早就知道这里会迷惑心智,他当然会有所准备。 只是没想到,在有心中有数的情况下,还是会被强制迷惑,最终只能依靠外力唤醒。 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被扎一下而已,一会还要再被扎。 祝风竹从食物堆里取出一捧面粉,灌进了瓷瓶里,将其和香灰混匀。 香灰,食物,还差三样。 祝风竹返回院子,扯下了一截血藤,从槐树上折下一小根枝丫,将这两者通通塞进了瓷瓶。 这些邪门的物件,对于祝风竹来说,压根造成不了什么影响,甚至看上去予取予求。 没办法,有灵的纸人比它们邪多了。 加上槐树和血藤,已经四样了,再加上他的血,正好五样。 就像烈火能够蒸干水分一样,当一样事物阴邪到了极致,便能反过来克制它,污染它。 而且,五毒五毒,这院中能找到的阴邪之物,恰好也是五种。 祝风竹看向手中染血的瓦片,虽说尖锐,但还是差了点意思,远远不如匕首好使。 但眼下也没有趁手的利器,他使了自身最大的力气,勉强割出一道伤口,弄出点血来,滴进了瓶子里。 血液刚一滴进瓷瓶,阵阵黑烟便从瓶子里溢出来,黑烟并不散开,而是笼罩在瓶子的四周。 瓶子里传来令人心悸的气息,混合着甜美馥郁的香气,像是致命却诱人的毒药,对祝风竹有着本能上的吸引。 大凶污秽之物对阴邪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还挺合理的。 虽然他在副本里的身份是纸人,但他本身却不是。如果真的被蛊惑,谁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祝风竹想着,捧着瓷瓶快步走向东耳房。 江昭依旧在和怪物缠斗,察觉到祝风竹的到来,一人一怪齐齐顿了一下。 下一瞬,怪物扭曲着手臂,全然不顾江昭的攻击,直直冲向祝风竹。 准确来说,是冲向祝风竹手中的瓷瓶。 以它对气息的敏感,它一下子便察觉到了威胁。 血液面粉香灰三者混合到一起,轻易并不会撒出来。 祝风竹将瓷瓶往江昭那里一抛,说着: “在匕首上抹一层,就可以伤到怪物了。” 没有了怪物的阻拦,江昭腾空而起,稳稳接住瓷瓶。 匕首插进瓷瓶,再抽出来,就染上了一层绯红。 刀光闪过,怪物的手臂掉在了地上。 江昭瞪大了眼,削砍得更有劲了。 大事不妙,得赶紧阻止他! 祝风竹连忙道:“……击退它就可以了,我们趁机溜进去。” “哎!别砍了!!怪物后面还有用!!” 江昭动作很快,转瞬之间,怪物的手臂已经在地上铺了一层。 再晚一步,它怕是就被江昭削成了人彘——哦不,怪彘。 怪物呆立在原地,徒劳地挥舞着仅剩的手臂,被江昭轻易挡下。 “……” 祝风竹沉默了,他喘着气,刚刚那一声大叫不仅消耗了太多力气,最重要的是,还于事无补。 果然遇事得冷静,不冷静也改变不了任何事。 就像现在,他进本以来唯一的大叫,就没有改变江昭。 祝风竹没时间责怪江昭,他将衣服裹在手上,从地上捡起两根手臂,趁机跑到了耳房前,用手臂作棍子,捅开了门。 他和江昭一前一后进了屋,将怪物关在了外面。 一进屋,江昭就可怜兮兮地望向祝风竹,手指还在空中写着:“对不起”。 祝风竹舒了一口气,平复着自己的心跳,“没事,事情已经过去了。” 江昭还要在半空中写,被祝风竹打断: “停。正事要紧。” 祝风竹将这间耳房扫视了一圈,一边看一边飞快地说:“我没生气。要怪也是怪我,怪我没提前跟你说。” 毕竟呆头鹅懂什么,而且天天和蠢人生气的话,气都要气死了。 江昭收起了可怜兮兮的眼神,将头垂了下去。 祝风竹打量着这间耳房。 耳房整体很是逼仄,靠墙摆放着一个书架,上面有几本泛黄的旧书。 除此之外,只有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 桌子上放着带着墨迹的砚台,镇纸,以及干巴巴的毛笔。 祝风竹将书拿起,拍了拍上面的灰尘。 一共只有两本书,每一本上面都没有书名。 他翻开其中一本,工整的字迹映入眼帘: “纸偶制作古法: ……取竹篾九根,长一尺三寸……备黍米浆一盅,务求黏稠适中。另需丹砂、树浆各少许…… ……先取三篾作中枢,两纵一横构其躯……凡交接处皆以…… 裁素纸为肤……徐徐裱于竹骨……待阴干三刻,复以彩纸为袍裳……轻压即合。 此乃通灵枢要。取新笔蘸丹砂,于首部画目……运笔宜果断……画成后,栩栩如生,常人不可辨……” 很显然,玩家现在的身体就是这样被制作出来的。 祝风竹将这本书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又翻开另一本书。 “关于■■的猜想及心得: 拘魂■■:■■■■■■…… ■锁宅:■■■■■■■…… 镇压■■:■■■■■■……” 字迹潦草,如同鬼画符,根本没法辨认,只能依稀认得几个字。 不过仅凭那几个字,也能看出来,这是一本记载了阴邪法门的书。 可惜,字迹实在是难以辨认,不然还能学一下。 而且,祝风竹还有一个猜测。 他在桌子上看了一圈,没找到之前那本书,回头一望,发现江昭正皱眉看着,看起来挺认真。 “江昭,书给我一下。” 江昭将书递过来,祝风竹把两本书摊开,仔细比对。 “这两本是同一人写的。”《 》 22、峨石村(13) 之所以说是同一个人,因为,一个人的字迹可以潦草可以工整,但背后由书写者形成的、独特的“笔迹特征”是不会变的。 就像一个人无论是穿着西服走,还是穿着睡衣跑,虽然衣装改变了,动作变了,但本质上还是那个人。 祝风竹:“两本你都拿着吧。” 江昭没说话。 “你怎么了?不开心了吗?” “没。” 江昭露出笑容,脚步轻松,将门拉开,说:“我们走吧,去西耳房看看。” 祝风竹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气晕了吧,都开口说话了,连他听不见都忘了。 “走吧,去西耳房。”祝风竹说。 懒得管江昭想什么了,不影响他通关就行。 门口的怪物见两人出现,发了疯地扑了上来。 如果不是因为它扎根在那里,祝风竹怀疑,它会破门而入。 但很可惜,它繁多的手臂只剩下零星几条,攻势被江昭毫不费力地化解了。 这次江昭没有削断它的手臂,两人从它面前大摇大摆地离开,如果这怪物有眼睛,怕是要喷火了。 两人绕过主屋,来到了西耳房附近。 这里没有任何怪物,只有一座假山,横亘在耳房前。 西耳房依旧是朱红色的门,看起来没有任何危险。 祝风竹如法炮制,用“手臂”捅开了门,和江昭走了进去。 各种工具、竹子、各种颜色和材质的纸、朱砂、黍米粉、陶碗、毛笔…… 一应物什,摆满了一屋子。 看来是个杂物间,直接把原材料给备齐了。 树浆可以从院中的槐树身上取——难怪它半死不活。 有了这些,接下来的事,就好办多了。 祝风竹按照书上所写,动作极快地剪出了几张纸人的头。 时间不允许,没时间在这搓完整的纸人,只能勉强搓出几张脸。 祝风竹用毛笔蘸上朱砂,花了两刻钟,在纸人的脸上画上了张中和王栓柱的脸。 他记性很好,画技也非常不错,画得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等他画完,发现江昭正坐在那儿,用刀削刻着竹子,削出了一柄细剑。 “你手挺巧的。”祝风竹夸赞道。 该夸还是得夸,毕竟呆头鹅一直闷闷不乐,影响他通关。 江昭闻言,笑意溢出嘴角,将手里的竹剑递给了祝风竹。 祝风竹拒绝了,诚恳地说:“你拿着吧。” 他拿着也没用,这竹剑用着卡手。 “我不会用剑,对了,这是我刚弄的,应该可以用来易容。” 祝风竹将纸脸递过去,江昭点点头,将其收了起来。 两人离开了西耳房,祝风竹走之前,还把剪刀顺走了。 现在好用的利器只有匕首,匕首得给江昭,至于他自己,剪刀也挺好用的。 两人回到了院子里,现下只有主屋和倒座房里的两间房没去了。 主屋不让进,倒座房里隐藏的两间房找不到入口。 一定有什么方法可以进去。 祝风竹将手里的“手臂”分给江昭一条,还不忘了交代道: “拿着,别直接接触。找个东西在上面缠几圈做隔离。” 话音刚落,衣袖就被轻轻扯了一下,江昭递过来一片衣角,祝风竹朝他看去,发现他手里还有一片。 祝风竹:“……” 不说别的,这徒手撕衣的力气他就挺想要的。 祝风竹用衣角在“手臂”上缠了几圈,嗯,果然顺手多了。 “这是桃树枝,辟邪的。只不过在我们的视角长这样。” 等等,视角。 他有思路了。 那么,接下来就是验证了。 之前和江昭第一次来的时候,他们就发现了,左右两边各有一个隐藏的房间。 因为倒座房外部的长度,和里面三间房的长度对不上。 既然看不见桃树枝,只能看见“手臂”,那,是否存在一种可能,这两间房其实是有“门”的,只不过他们视角受限,看不到,也感觉不到。 这不是障眼法,而是一种高级的“认知污染和扭曲”。 祝风竹仔细观察着地面。 青石板地面上满是岁月的痕迹,有些石砖早已碎裂,露出内里更粗糙的石质。 缝隙里不见任何苔藓,只有厚厚的,板结的灰尘。 青石地砖破旧斑驳得很均匀,这不符合常理。 如果这里真有人生活过,地砖会因为人们的频繁行走而磨损,变得更为光滑。 视角受限,认知被扭曲了。 祝风竹干脆蹲了下来,闭上眼,用指腹在地面上仔细描摹。 听觉被剥夺,眼前一片黑暗,世界里仿佛只剩下了指尖的温度。 找到了,被磨得更为光滑的石砖。 沿着这条痕迹一路追寻,祝风竹触摸到了一堵“墙壁”。 这堵墙壁和旁边的质感有着细微的差距,中间还有一条极细微的竖直线条。 是门和门缝。 祝风竹缓缓睁开眼,似有所感地回头,正好对上江昭深褐色的眼睛。 两人靠得极近,几乎快贴在了一起,江昭笑笑,十分自然地拉开了距离。 他刚在做什么? “门在这里。” 祝风竹说,“你得确信这里有一扇门,骗过自己,姿态要自然,不要刻意。” 他嘴角轻勾,神色不明,不辨喜怒:“你刚才就做的很好。” 说完这句话,祝风竹闭上眼睛,做了个推门的动作,径直往前走,仿佛穿墙而过,消失在了墙壁之中。 江昭几乎是在下一瞬,便重新出现在了祝风竹身后,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手指在空中写下一句话: “相信门和骗自己都很难,但相信你很容易。” 呵呵。 祝风竹冷笑一声。 这是一间保存得很完好的房间,几乎看不到灰尘,所有的一切,都井井有条。 窗前放着一张书案,上面摆放着笔墨纸砚,以及一小摞还未使用的宣纸。 书案前是配套的扶手椅,简洁又不失文雅。 书案的对面,书架靠墙而立,上面陈列着各种书籍。 房间中央摆放着一张低矮的茶几,陈设着精美的茶具。 博古架代替了另一面墙,上面摆放着各种玉器、瓷器、奇石等等。 书房内布局考究,各种文玩收藏无不彰显着主人的品味。 以小见大,这位陈老爷怪不得被义忠奉为光风霁月的圭臬。 主屋,毫无疑问,是一户人家里,地位辈分最高的人的居所——也就是说,是陈老爷的居所。 所以直接不让进。 书房,被收拾得一尘不染,是陈老爷的办公场所。 相对于主屋而言,没有那么私密,但也在破解了规则后,才允许进入。 那剩下的那间,是什么呢? 按照传统四合院布局,那个位置,应该是管家的住所,或者说,仆人房。 祝风竹来到了书架前,一本本的看过去,终于在书架的角落找到了他想要的那本书—— 《陈家村纪事》。 原来之前这里叫陈家村啊,确实更符合村庄的命名习惯。 这本书的书皮原本被撕得七零八落,却又被仔细小心地粘好。 为了快速获取信息,他直接从后面往前翻,一直翻到发生明显变故的那页。 “……一八一八年,大旱……” 就是这里! 祝风竹看了下去。 “……一八一八年,大旱,天干地裂,颗粒无收。幸而陈家村一向富裕,村中尚有余粮,佐以山间野菜,由我统筹分配,众人节衣缩食,终是熬过此劫……” “……次年,旱情愈重。仓廪皆空,村民竟以树皮充饥……义忠曾劝我预留后路……” “然见乡邻饥色,我心实在不忍,遂将家中存粮尽数取出,由义忠相助,分与众人……彼时虽饥肠辘辘,尚无人殒命。” “……至一八二零年,旱魃依旧为虐。家中存粮将罄,阖村父老皆引颈望我,而我……已束手无策。” “村民皆面色枯槁,饿殍渐现。家中老人为省口粮,竟自愿绝食而终。义忠亦为寻生路,远行多时,音讯杳然……” “……山穷水尽之际,村中张老寻我,言有古法或可救急……我知其意指鬼神之术,然至此绝境,除此竟别无他途。” “……我依其言,率众于村周遍植桃树菖蒲,各家门户皆以朱砂为漆…… ……待诸事俱备,我方悟此法真意。 原来如此……原来需以至善之躯为祭,方能解此厄难么?若我一人之性命,能换得全村生灵,倒也算……死得其所。” “只是可怜我那几个年幼孩儿。 义忠,他日你若得归,万望代我……看顾他们成人。” 泛黄的纸张上字迹板正又有风骨,上面糊满了大大小小的褐色圆斑,就像有人曾捧着它哭泣。 “滴。” “检测到关键信息已获得。” “隐藏任务「是非知愚」已接取。” “任务目标: 1、解开峨石村之谜。 2、一个结局。”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响起,祝风竹顿了一下,早有预料。 “江昭,你看一下。” 祝风竹将手中的《陈家村纪事》递给了江昭,止住了他要从头开始看的动作,替他翻到了“大旱”那页。 祝风竹扫过眼前的书架,剩下的都是些和任务无关的书了: 经史子集、农桑水利、工巧营造等等,许多书的边:已然磨损,足以看出陈老爷对它们的喜爱。 “看完了?” 祝风竹回头,轻声询问江昭,后者点点头。 “接到隐藏任务没有?” 后者继续点头。 “那走吧,去另一间房看看。可能会有危险,小心一些。”《 》 23、峨石村(14) 江昭将《陈家村纪事》放回了原位,和祝风竹离开了书房,来到了另一间房的外面。 祝风竹笑笑,闭上眼,准备往前走进去。 不料,衣袖却被江昭拽住,后者冲他摇摇头,首当其冲走了进去,消失在面前。 几息后,江昭走了出来,脸色很是复杂。 “走。” 江昭在空中写字。 祝风竹闭上眼,感觉自己穿过了“墙”,再睁开眼,眼前一片昏暗,片刻后才能勉强视物。 这间房只有一个巴掌大的窗户,光线很差,里面很空旷,只在最角落的位置放着一张书桌和椅子。 椅子的旁边,站着一抹高挑的人影。 祝风竹朝江昭递过去询问的眼神,却看到他正专注地看着自己,察觉到视线,摇了摇头。 不是人? 那是什么? 袖子被扯动,手心被轻轻展开。 祝风竹眉头微蹙,把手缩了回去,换了一只手递给他。 江昭抿唇。 祝风竹无奈地将之前那只手摊开,在他眼前晃了晃,血色的伤口在苍白的手心醒目得扎眼。 江昭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但他终究什么也没说,在祝风竹的掌心写下了一个字: “纸。” 那个人是纸人? 两人靠近了它,就着微弱昏暗的光线,终于看清了它的样子。 它不穿锦袍,只一袭半旧的青衫,一双眼平和又专注地望向前方,明明已经是不惑之年,眉目间却没有半分市井圆滑,只沉淀着如玉般的温润。 它眼角细密的纹路,不像是岁月刻下的沧桑,而像是常年微漾的笑意所凝。 它立在墙边,无法言语,仿佛和周围的静寂融为一体。 祝风竹看到它的一眼,就知道了它的身份。 陈老爷。 该是多么精湛的技术,多少时间的呕心沥血,才会制作出如此精妙绝伦,栩栩如生的纸人。 但也只是纸人。 祝风竹和江昭也是纸人,但他们有“灵”,看起来和真人没什么区别。 可这个纸人没有灵,真正的陈老爷,已经自甘为祭,身死魂灭。 祝风竹想到之前在杂物间看到的另一本书,上面糊满了潦草不堪的字,以及依稀能够辨认的:拘魂。 纸人旁边的书桌上,摆放着一叠乱七八糟的纸张,上面涂满了墨团,原本的字已经完全看不到了。 其实事情到现在,已经很明朗了,只差最后一环。 大旱,陈家村众人献祭陈老爷,陈老爷甘愿以身为祭,祈求神鬼的怜悯,为村民降下福祉。 至于满村的桃树朱砂菖蒲,以及四合院周围的各种措施,不像大祭的一环,倒像是村民防止陈老爷生了怨气,留的后手。 陈老爷最后知晓明晰了一切,心甘情愿作了柴禾。 可现在陈家村不再,只剩一个不人不鬼的峨石村。 村民们渴求着“祖宗”的食物,却又惧怕它。 峨石,饿食,恶事。 精湛的纸人技艺,苦苦研究的拘魂密法,义忠,你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祝风竹回头,看到江昭垂着眼帘,眼里满是复杂的情绪。 “走吧。” 江昭扯出一抹笑容。 “不想笑为什么要笑?” 江昭闻言,眼里的情绪如雾般散去,只留下碧空如洗般的澄澈,阳光从瞳孔里透了出来。 他声音很轻地说:“你在安慰我。” “你刚在说什么?” 江昭摇头,勾着唇笑。 莫名其妙。 祝风竹离开房间,回到了院子里。 灰蒙蒙的天压在半空中,光线昏暗,静寂无风。 “时间应该差不多了。”祝风竹说,“我们去村子里吧,如果我所料不错,现在玩家应该接到了连环强制任务。” 江昭疑惑地偏头。 祝风竹简单解释了一遍,拧着眉:“我们没有回村长家,想必村长已经盯上了我们,小心行事。” 两人来到了影壁墙前,江昭捕捉到祝风竹停滞的身形,睁大眼睛,露出十分夸张的疑惑表情。 祝风竹:“……” “你不用表现得这么……浮夸,我能读懂你大部分情绪。” 江昭笑弯了眼睛。 “算了。” 祝风竹感到些许挫败,他跳过了这个话题,“这个阵法会变化,按之前的路径走,行不通。” “江昭,把之前那个瓷瓶拿出来,涂一些在墙上就可以了。” 这是封印法阵,目的是防止四合院里的“怨魂”出来,用大凶之物冲撞,差不多可以毁掉这个阵法。 其实祝风竹原本就觉得,仅凭几棵桃树,几根菖蒲,还有朱砂红线之类的东西,根本不可能限制那位“祖宗”。 大祭的时候,更是确定了这个猜测。 ——所以这个阵法毁了就毁了吧。 影壁墙上面出现了几条细小的裂缝,随着江昭的涂抹,缝越来越大,墙壁摇摇欲坠,看上去马上就要塌了。 倏地,一阵阴冷的风呼过,冰寒刺骨,祝风竹和江昭被卷在了半空中,随即狠狠砸在了大门边。 “呵呵……” 祝风竹撑起身子,第一时间朝影壁墙看去。 墙壁缝还在,却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拼合在了一起,就连上面的阵法花纹都勾画了一模一样的。 “你还真是执着。” 院中槐树枯败,桃树却如此茁壮,本身就很不正常。 所以当时为什么任由江昭砍桃树呢? 除非不可为,不能为。 没有人回应,四下静寂无风,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错觉。 祝风竹撑着地,身体突然被身侧的人扶起,稍一侧头,便看到了江昭写满担忧的眼神。 那眼神可怜兮兮的,他咬着唇,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大可不必,真的。 表情没必要弄这么丰富而浮夸,有事在空中写字就可以了。 祝风竹嘴唇翕动了几下,终究还是没有再开口。 算了算了,别对他人的情绪和表情太有控制欲。 况且,写字确实效率太低,也可以理解,都可以包容。 江昭扶着祝风竹来到了大门前,正准备推门时,动作突兀地停下了。 祝风竹凑近了询问:“有情况?” 江昭点点头,将之前的那张纸人脸贴在了脸上,瞬间变成了王栓柱的样子。 祝风竹仔细盯着他看了一圈,确认没有任何问题:“没问题,但是身形不同,注意别让人发现。” 江昭感觉自己的一些小心思,在祝风竹的视线下无所遁形,他有些慌乱地指了指门外,随即轻飘飘地翻过了四合院大门另一侧的墙面。 他在心虚什么? 大概五分钟后,围墙上空闪过一抹影子,等祝风竹再眨眼,江昭已经站在了他面前,正笑得一脸灿烂。 王栓柱那圆润的脸似乎都变得好看了些许……但总体还是难看。 祝风竹面无表情地想,跟着江昭走出了大门。 外面的天已大亮,不远处的桃林清晰地显露出来。 晚上看的时候不觉得,现在看,这片桃林真的很大,像是将四合院密不透风地围了起来。 门口静悄悄的,不见黑狗,也没有村民。 应该是被江昭引开了。 手被轻轻捞起,祝风竹觉察到江昭的意图,缓慢展开手心。 江昭的指尖很轻,像一片羽毛拂过。 笔画在掌心蔓延,暖意便如涟漪般散开。 当指尖离去,手心却仍在微微发烫,祝风竹下意识地微微蜷起手。 走神了。 祝风竹顿了一下,抬眼朝江昭望去,却只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看表情完全看不出来他刚刚写了什么。 察觉到祝风竹的视线,江昭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忐忑地等待着祝风竹的答复。 看样子,江昭应该是问了一个和自己有关的问题。 应该没什么大不了? 祝风竹迟疑地、试探着点了点头。 下一瞬,江昭的眼睛就被点亮了,喜悦涌进了他的眼角眉梢。 他将祝风竹往身边一带,手臂环过祝风竹的腰际,下一秒,失重感传来,地面在脚下倏然远去。 江昭单手揽着着他飞了起来。 微风拂过耳畔,祝风竹的脸色越来越白,浓密的长睫如同受惊的蝶翼,颤抖着垂下,在眼底投出一片青黑色的阴影。 指节下意识地攥紧,因用力而发白,掌心的伤口在挤压下,溢出阵阵钝痛。 他恐高。 非常非常恐高。 哪怕是二楼,都不敢往下面看的恐高。 祝风竹身体僵硬,一动也不敢动,自己点的头,闭着眼也得飞完。 腰侧的手臂是他现下唯一的支撑,结实又有力,他控制不住地往江昭身上靠。 第一次觉得时间这么漫长,祝风竹觉得难捱极了。 终于,风从耳边褪去,祝风竹的足尖触及地面,大脑犹在发晕,身体控制不住地踉跄了一下。 好在江昭环在他腰间的手并未立刻松开,直到确认他已站稳,那只手才缓缓抽了出去。 很好,上次灰头土脸,这次惨白着脸。 正偷着傻乐的江昭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他看到祝风竹面无人色的惨白脸庞,慌乱地在空中写着: “你怎么了?很不舒服吗?” 算了,不知者无罪。 毕竟人不能去责怪一只呆头鹅。 祝风竹摇摇头,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有点恐高。”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不碍事,缓会儿就好了。” 头已经很晕了,他暂时不太想再看到江昭惨兮兮的浮夸眼神。 没想到眼前这只呆头鹅沉默了,身体都颤抖起来,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怎么了?” 江昭摇头,眼底浮现出晦涩难懂的情绪。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他好像忘记了很多事情。 但他记得祝风竹,也只记得祝风竹。 他隐约觉得,祝风竹应该是不恐高的,他没有这方面的印象。 头好疼,整个身体都好疼,可能他忘记了吧。《 》 24、峨石村(15) 两人来到了村子边,一路上江昭都在皱眉苦思。 祝风竹觉得新鲜,朝他多看了几眼,发现他自我调节能力好像很强: 短短几眼内,江昭已经从苦瓜脸变回了微笑脸。 有点有趣,祝风竹接着朝他看。 江昭感觉到青年唇角微勾,略显冷淡的视线瞥来,轻轻掠过他的眉眼,飘飘然地停顿在了那里。 江昭侧过头,不让祝风竹再看。 他现在是王栓柱的面容,不好看,不要再看了。 村子里一如既往,没有什么人影,祝风竹和江昭的离开似乎没有惊动任何人。 袖子被轻轻扯了一下,祝风竹随着江昭躲进了墙角,顺着江昭的视线,看到了鬼鬼祟祟的王栓柱。 四下无人,他来这里做什么? 挺好的,得来全不费工夫,很少碰见这么白给的人了。 祝风竹朝江昭使了使眼色。 一股劲风袭来,王栓柱感觉到有人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他反应很快,迅速转过身,看到了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纸……” 他刚想大叫,后脑一阵钝痛,眼前一黑,便永久地失去了意识。 祝风竹看清了王栓柱的口型,结合他先前的反应,很快便得出结论:“果然是来这里放哨的。 江昭扯着王栓柱的衣领,将他拖到了墙角。 “死了?” 江昭点头,嫌恶地将王栓柱的外衣扒下,套在了身上,随后找了几块石头和其他杂物,将王栓柱略微掩盖住。 祝风竹将剩下的那张易容纸贴在了脸上,变成了张中的样子。 他抬脚往村子里走去,“打探一下王栓柱家在哪里,我们去那里歇脚,我破译字迹,你找机会打探消息。” 两人大摇大摆地在村道上走,半个村民也没瞧见,根本没法浑水摸鱼询问他人。 事情有点难办了。 此时光线正好,村舍屋檐上的黛瓦反射出清凌的光。 村民……时间……祝风竹想到了。 算算时间,此时其余玩家应该接到了“连环必做支线任务”。 祝风竹记得,上一次接到杀死陈二狗的任务的时候,正是饭点。 更重要的是,初见王栓柱的时候,他说他家里就他一个,老汉刚死没多久,睡不着,才会出来半夜出来在外面逛。 这件事很容易便能查探出真假,王栓柱那时候没理由骗玩家。 正好此时,饭点到了,家家户户都传来了饭菜的香味。 ——那么,没有饭菜香味的那户人家,就是王栓柱的家。 祝风竹将自己的结论告诉了江昭,后者示意祝风竹稍等,他先去查探。 江昭速度很快,片刻之后,便返回了。 王栓柱的家就在离这不远的河边,抬眼远眺,还能够看到他家的屋檐。 江昭将王栓柱从石头里重新刨出来,拎着他,和祝风竹一道来到了他家的房子前。 不能放任王栓柱在那里,村民们在这生活了很久,哪里多了一小块土包都能立马察觉。 门简单的落了锁,江昭在兜里找了一圈,没找到钥匙,正准备撬锁的时候,手中被祝风竹塞了一片硬金属,他翻来一看,正是钥匙。 祝风竹笑了笑,解释道: “村里人不习惯把钥匙揣兜里,一般会放在门口,弄一个东西稍微遮掩住。” “很显眼好找,因为大家记性都不太好。” 王栓柱家里空荡荡的,看起来颇为穷困,祝风竹在各个房间里转了一圈,只看到几块不知名的烟熏肉。 “把两本书给我吧,我抓紧时间破译辨认一下上头的字迹。” 祝风竹接过那两本书,找了个椅子坐下,头也不抬地说: “你去村里打探情况,注意其他玩家的动向,尤其要打探清楚张中的习惯。” 后面他要找机会混进村长家,替代张中,以便大祭的时候在其中做手脚。 至于如何做手脚,现在,他要开始破译字迹,然后学习了。 “走之前把门锁了,不然会引人怀疑。” 时间很紧促,说完这句话,祝风竹就将两本书翻开,开始辨认。 江昭没有动。 “嗯?是不知道王栓柱的习惯,怕被人认出来吗?王栓柱平时一个人住,没什么亲近的人,你尽量不要和人接触就可以了。” 祝风竹的视线依旧黏在书本上。 江昭依然没有动。 “……” 祝风竹终于抬眼朝江昭望去。 屋内光线昏暗,江昭逆着光,站在祝风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眼底翻涌着晦涩不明的情绪。 这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这种不设防的姿态,好想,好想将他永远…… 祝风竹冷笑一声:“是想在这站一辈子,还是想把我锁一辈子?” 江昭不说话。 祝风竹索性站了起来,将唇贴近江昭的耳边,似是情人之间的呢喃: “都不可能,但通关失败,我们会永远留在这里,这是你想要的吗?” 有那么一瞬间,江昭觉得永远留下来也不错。 但他终究还是后退了一步,移开紧盯着祝风竹的目光,强迫自己转过身,向屋外走去。 来日方长,他想。 祝风竹没有说“因为信任,所以才在这里等他”之类的话,他们彼此都知道,这不可能。 所谓的信任,在一开始,便是被捕食者的迫不得已。 祝风竹重新坐了下来,余光瞥见大门缓缓闭合,屋外人影晃动,江昭离开了。 他垂下眼眸,心无旁骛地开始比对字迹。 …… 与此同时。 江昭将大门锁好,抬脚从门口离开,走了几步,却停下了。 他回头望向大门,似乎能想象出祝风竹安静又认真的模样。 他靠近墙角,静静站在那里,侧耳倾听,隐约能听到书页被翻动的细微声响。 真希望时间就此停驻。 可惜他所求得更多,眼前这份“被迫的信任”虽然甜美,却不是他真正想要的。 不能再耽搁下去了,不然他该生气了。 ……虽然他生气的时候也是淡淡的,一般人也看不出来。 江昭将扎了根的脚从地上拔起,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据他推算,玩家们应该刚接到“杀死陈二狗”任务不久,他现在过去,刚好来得及给陈二狗送终。 江昭几个闪身,像一只飞鸟一样在村舍之间飞快挪移,转眼间便出现在了一条砾石路旁边。 他果然赶上了。 江昭站在一间房屋的山墙下,冷眼看着玩家将陈二狗杀死,又冷眼看着他们崩溃。 突然,其中一人扭过头,对上了江昭的目光。 是小东。 他果然不简单。 但也仅仅如此了,江昭看到小东的第一眼,便知道这个人不怀好意。 他和祝风竹不一样,祝风竹擅长剥丝抽茧,而他,只需要凭借猎人的直觉。 所以,小东会声张吗? 江昭饶有兴致地看着,看着小东朝其余玩家露出腼腆的微笑,轻声解释了几句,抬脚朝这边走来。 “你是谁?” 小东来到了他面前,走到了玩家的视线死角,询问道。 江昭笑了笑,没有回答,反问道:“为什么要把陈二狗杀掉?” “你是玩家。”小东说的是肯定句。 “任务很有问题,你察觉到了,但还是杀了陈二狗,甚至鼓动其他人去杀,自己却不动手。” “江海月。” 小东打量着江昭的身形,道出了他的身份。 “因为陈二狗是村民,无足轻重。” 小东被道破了心思,恼羞成怒:“那你呢?之前就不见你,你接到这个任务了吗?有线索,你为什么不说出来?” 江昭嗤笑:“因为你,无足轻重。” “你!”小东怒目而视,忽然,他眼睛转了一圈,突兀地平静了下来,“随你怎么说,我们各走各的。” 话音未落,他已经抬脚准备离开。 白光一闪,脖颈传来一道凉意,小东抬起手摸了一把,温暖又黏腻,低头一看,满目鲜红,血糊满了他整张手。 “江海月,你我无冤无仇……为什么……” 视野飞快的暗淡,生命的最后,小东颤声问,想要寻求一个答案。 但是江昭没有回答,他看着小东直挺挺地倒下,短短时间,血液已经在地上积了一小滩。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正如玩家在陈二狗和自身之间,毫不犹豫便选择了自身,明知任务很蹊跷,但却不敢去赌任务失败的可能。 他也在其余人和祝风竹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祝风竹。 当然,其余人也包括他自己。 这边的动静不算大,但现在玩家们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估摸着已经发现了。 等他们来这里,一定能看到小东的尸体,也算是物尽其用,给他们敲一个警钟。 江昭悄无声息地从另一侧离开了,绕过几间房子,摸进了村长的院子里。 他轻而易举地避开村长等人,在各个屋子里查看了一番。 在主屋的另一侧,他看到了摆放得相当整齐的各种纸张、竹篾、朱砂、红线和树浆等材料。 村长家会制作纸人? 屋子里的角落,还用大铁钩挂着一扇不知名的烟熏肉,江昭瞥了一眼,厌恶地挪开视线。 除开这里,其余房间都很干净,一点可疑的的东西都没有,像是特意收拾过。 就连这些制作纸人的材料,看着也像是刚弄来没多久。 暂时没有其他发现了。 就在此时,张村长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 “张中,材料备齐了吗?”《 》 25、峨石村(16) “差不多了,就差菖蒲了,我已经安排了其他人去采。” “好好好,简直得来全不费工夫。祭台搭好了吗?” “还没有,王栓柱那不中用的,怕不是在那边睡着了,我去叫他。” “那狗东西……” “吱呀——” 院门被张中推开,江昭在村长眼皮子底下拐出了院子,远远坠在张中身后。 张中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下意识数落着王栓柱的祖宗十八代。 江昭耐着性子听,将那些污言秽语也记在了心里,准备一会儿向祝风竹复述。 突然,张中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江昭屏声凝神,看到他一拍脑门,没好气的嘟囔: “该死的王栓柱,给老子气晕了,老子差点忘了我们祖宗是同一个。” 同一个祖宗?这东西难道很容易忘记吗? 不管了,记下来,一会向祝风竹复述。 张中沿着路继续朝前走,重新咒骂起王栓柱,这次改为咒骂王栓柱本人,不再涉及他的祖宗十八代。 “没种的东西,给了他那么多机会,连个孩子也生不下来,简直是浪费。” 各种粗鄙之语层出不穷,江昭的脸黑如锅底。 想到待会儿要把这些东西学给祝风竹听,他就感觉大脑一阵阵晕眩。 ……还不能偷工减料,必须完全复述,因为祝风竹要去扮演张中。 嗯……不过一想到这些话要从祝风竹嘴里吐出来,他突然有点期待。 “等等,王栓柱那狗东西平日里也没这么不靠谱过……” 张中想到了一种可能,令他脊背生寒的可能。他满是横肉的脸颤抖了一下,突然掉头往村长家走。 江昭眼神一凝,身形一闪,就出现在了张中的身后。 张中感觉到背后一道轻风拂过,他倏然转过头,看见了王栓柱的脸。 他刚想大叫,后颈骤然遭受重击,一声清晰的“咔嚓”灌入耳中,那是颈椎被扭断的声响。 喉咙里的气流瞬间阻滞,他双膝一软,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江昭冷着脸,将张中身上的外衣剥了下来,一回生,二回熟,现在他剥得很熟练。 做完这一切,江昭抓着张中的肩膀,消失在了路边。 …… 祝风竹微蹙着的眉头舒展开,他将手中的书放了下来,缓缓起身。 这本书的字迹他已经辨认出来了,眼下就等江昭回来了。 说江昭,江昭到。 大门被推开,光照射了进来,屋子里明亮了些许。 祝风竹似有所感地抬头,看见江昭抓着张中的肩膀,将其扔进了杂物间。 江昭将手中的衣服递了过来,张了张嘴,面露难色。 祝风竹一边换外套,一边问他:“怎么了,事情不顺利?” 后者摇头,露出一抹笑,目光在桌子上扫视了一圈。 “东西在我脑子里,这儿没有纸笔。” 江昭抿着唇,朝祝风竹瞄了一眼,正好对上祝风竹含笑的眸子。 他抽回了视线,干脆闭上眼,手指在空中书写着刚才的见闻。 祝风竹一边“听”着江昭的复述,一边在心里觉得好笑: 原来是觉得尴尬啊,脸皮真薄。 小东死了?哦。 村长家会制作纸人? 之前那蹊跷的任务和大祭,祝风竹就断定,村长会操控纸人,结合现下的情报,很难不怀疑,这份技艺是向义忠学的。 毕竟这村子就这么大,两人的原材料还如此相近。 张中下意识短暂的忘记他和王栓柱是同一个祖宗? 很奇怪,这个年代的背景,对于祖宗应该十分敬重,不存在忘记这一说。 祝风竹想到了祭台上的那位“祖宗”。 除非……是刻意的忘记。 给了王栓柱机会,他却没抓住,生不出来孩子? 没听说过,生孩子还要村长家给机会的。 这个村子也很奇怪,村长家有五个男丁,年龄相差极大,却只有村长自己有老婆。 按照女性的生育年龄来说,不可能存在老大张村长六七十岁,老幺张小小才不到十岁的情况。 还有即便是疯病发作,也不敢打老婆的陈二牛,以及之前在村长家吃饭时,座位仅次于张村长的他老婆。 入村以来,只看到了两位妇女,只见到了一名孩童,更别说张小小还严重发育不良,除开自我绝食以外,祝风竹觉得,还得考虑其他因素的影响。 毕竟整个峨石村,遇到的每一个人,都如出一辙的暴躁,不能仅仅用低素质未开化来解释——接触过的陈老爷和义忠,作为之前的村民,都非常有文化。 结合以上种种,祝风竹推测出了一种可能。 近亲结婚,以及—— 峨石村所有的人,都是陈老爷的后代。 只有这种可能,能够完美的解释所有的疑点。 因为近亲结婚,所以峨石村子嗣艰难,妇女稀少,地位极高,生孩子得抓住机会,即便生下来了,也养不大。 而且能明显感觉到,张村长他们那一辈,影响还没那么大,只是情绪暴躁,那时候是初期,影响较小,弊端还未真正显现。 朊病毒,近亲……所以陈二狗才会变成那副样子。 至于陈二狗为什么非死不可,不会是为了他老婆吧? 为什么非得近亲结婚,因为得保证是陈老爷的后代,只有是陈老爷的后代,才能够解释,为什么化为怨鬼的义忠即便愤怒,却还是降下食物。 ……这一整个村子,都是陈老爷让义忠代为看顾的后代。 当初陈老爷以身为祭,义忠杳无音信,陈家村的村民,究竟对几个年幼的孩子做了什么…… 祝风竹沉默了。 良久,他噙着笑,眼神冰冷:“大祭估计开始准备了,我们也该走了。” 两人来到了村长家,隔着很远,祝风竹就劈头盖脸地骂着江昭。 江昭也不生气,相反,眼睛还亮晶晶的。 祝风竹:“……” 他踢开村长家的门,带着火气,大踏步走到张村长面前,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 “这狗东西被人打晕了,四仰八叉躺地上呢。” 张村长闻言,叹了一口气,仿佛不觉得意外:“纸人出岔子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你怎么还是着了道?” 江昭垂着头。 祝风竹听不见张村长说了什么,横了江昭一眼: “嗐,这狗东西估计还没缓过神呢。喂,你去把村民们准备的菖蒲拿几根过来。” 江昭顿了一下,抬脚往外面走去,步态透露着些许的不自然。 张村长只当王栓柱是被骂得抬不起头,诧异道:“你要这东西做什么?” 祝风竹皱眉,做思索状,自言自语:“我好像记得有写菖蒲的效用,可以加到祭台周围,等我想想……怎么想不起来,我这猪脑子。” “别想了,咱屋几个记性都不太好。” 张村长转身,见怪不怪,从主屋桌子下的暗格里拿出一本泛黄的册子,丢给祝风竹:“你再翻翻,大祭可不能出岔子。” “嗳,我省得的。” 不管张村长说了什么,祝风竹应了一声,打开册子“哗啦啦”翻了起来,依旧皱着眉:“要是有原版就好了。” “你想屁吃呢,这册子还是咱老祖宗偷偷抄的—— ” 张村长突然噤声,脸色惨白。 “哎呀,你怎么说出来了!” 祝风竹注意到村长的神态,大惊失色,捂住了嘴巴,眼睛滴溜溜的乱转,四处瞟了一圈。 良久,他才放松身体:“吓死我了。” 祝风竹扬了扬手中的册子,向主屋旁的杂物间走去:“我去把缺的纸人补上。” 张村长心有余悸地看了一圈周围,只想快点离开:“我去祭台那边看着,这里就交给你了,有问题就告诉我。” “我办事,大哥你放心吧!” 张村长摆了摆手,从主屋离开了。 看来他没发现自己的异常。 祝风竹看了一圈杂物间的材料,又将手中的册子翻了一遍。 材料和四合院里的一模一样。 册子上写的东西,和之前在四合院里看到的书上写的,也很是相似。 准确来说,像是那两本书的综合,而且是初代版本,远远比不上祝风竹破译的那本。 虽然他听不见张村长刚刚戛然而止的话语是什么,但张村长,姓张,和《陈家村纪事》里的“张老”姓一样。 所以,事情很明朗了:张村长老祖宗偷的义忠的手稿? 真讽刺啊,义忠当初也想不到吧。 恰恰是他,偏偏是他,一切的源头。 他带着鬼神之术前来,被好心的陈老爷收留。 大旱三年,他没有动用术法分毫,而是远行另寻出路,手稿却不慎被张老盗用,导致了陈老爷的悲剧。 等他回来,一切都变了样子,他疯狂研究原先的术法,将整个陈家村化为了现在的峨石村。 “滴。” “任务完成状态已更新。” “隐藏任务「是非知愚」: 任务目标: 1、解开峨石村之谜。(已完成) 2、一个结局。” 看来他猜的分毫不差。 祝风竹搓着纸人,在每个纸人的身体里都做了一点点手脚。 他按照破译的那本书里所说,在每个纸人里都加了阴煞之物——当然是之前瓷瓶里用剩下的,给这次大祭拔高了好几个层次。 不仅如此,他还加入了相当多的朱砂等辟邪物品,甚至在每个纸人里勾画了一个简单的阵法。 到时候阴阳相冲,祭品就不单单是八个纸人,而是整个峨石村。 他觉得,这个“结局”就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