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泪》 第1章 云梦泽恩情难了 神鲛化形拜师门 “什么!!岂有此理!那什么狗屁妖皇写的什么狗屁不通的东西?!本王怎么可能向他称臣?这只没毛虫有什么本事?敢在我上古神鲛面前叫嚣?”遇风不起漪的云梦泽此刻湖水仿佛在翻涌,几度欲出。深湖之下一条蓝尾人面的鲛人高坐珍珠蚌的宝座上,尾巴时而一甩一甩,一双琉璃色的瞳目恍若世间最美的珍宝。 “是啊大王,我看着飞天蜈蚣皮儿都还没褪几回就想爬到大王头上来了!”宝座之下,迅速有人附和。 “要我说,干脆叫这长尾巴蛇吃顿记性!”有人愤愤道。 此话一出,底下热血沸腾。鲛人自然也激情澎湃,手掌猛地一拍,骤然间游出去几十尺。 “好,等我回来!” 白北越乃北斗宫天枢星,当世天骄榜首,天姿卓绝,资历丰厚,是修真界说一不二的存在。妖界与修真界关系岌岌可危,而云梦泽在地理位置上十分优越,长期保持中立,出六界之外的状态,便叫人眼热。 天枢君白北越的云纹靴刚踏上云梦泽的湿软堤岸,鼻腔里便灌满了混着水汽的腥甜。身旁的秋海棠开的艳丽,衬得他愈发冠貌绝尘。 他此行以修真界使者的身份赴妖界谈判,可他心中始终揣着另一桩心事——那本泛黄古籍上关于云梦泽之主的记载,像根细针,勾得他心神不宁。古籍上说,云梦泽之主是上古瑞兽,龙族分支的古鲛。此鲛阴阳同体,法力深不可测。与寻常同类相比,鳞片色泽更为鲜亮,尾鳍则显短俏。最独特的是那双龙睛,孕有日月精华,碧水清瞳中虽裹着几丝杂色,却丝毫不显浑浊,反倒如琉璃般剔透流光。白北越翻遍北斗宫藏书,也只寻得这寥寥数语,连幅画像都无,更添了几分神秘。 他正循着水汽往泽深处走,岸边传来渔民的吆喝声。两个皮肤黝黑的汉子赤着脚,费力地拖着一张浸透了水的渔网,网绳在泥地上勒出深深的痕迹。网内隐约有东西在挣扎,鳞片反射着细碎的光,与堤岸的芦苇荡格格不入。 白北越脚步一顿,仙力悄然散开,目光穿透渔网的缝隙。下一秒,他袖中的手指猛地蜷缩——网里卧着的,竟是一条鲛。 那鲛约莫三尺长,通体覆盖着银蓝色的鳞片,在阴沉的天光下仍亮得像落了星子,比古籍里说的“鲜亮”更甚三分。短俏的尾鳍无力地拍打着网底,尾尖的淡紫色斑纹随着动作微微舒展。最让他心头一震的,是那双眼睛。碧水般的瞳仁里,浮着几缕金红交织的杂色,像落日熔金沉入寒潭,明明是驳杂的色彩,却剔透得能映出岸边的芦苇影子,半点没有被渔网困住的狼狈,反倒透着几分漠然的疏离。 鲛人出师不利,还没出湖面便被束缚在了渔网中,此刻再奋力想挣扎逃出也无济于事。 这也太太太丢人了吧?! “这不是法力高强的古鲛吗?”白北越下意识地低喃出声。话音刚落,渔网里的鲛突然抬眼,那双琉璃般的眸子精准地对上了他的视线。 这怎么能怪他?若非两界焦灼让仙界六界司撒手不管云梦泽周边,这无人问津之地哪会有人造访? 渔民听见声音,回头见是个身着月白锦袍、气质出尘的修士,连忙停下脚步:“阁下说笑了,这就是条普通的鲛,就是鳞片好看些,我们网了半天才网到的。” 白北越蹙眉,很快又舒展开来,心下感叹这番奇遇。春入枝头柳,花掩湖光色,此乃人间仙境,无声无息。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鲛身上的妖气极淡,却藏着一股深不可测的沉稳,绝非普通水族。古籍里说它“法力深不可测”,可眼前这鲛被渔网困住,竟不挣扎也不反抗,反倒像在观察什么。 “看着我做什么?”白北越讪笑。 “……” 鲛人突然闷哼一声,俨然是被渔网所困太久,网面嵌入皮肉,一动便疼。 “在下并非有意生事,只是阁下捕的似乎不是普通的鲛人,而是这云梦泽唯一的上古神鲛。让阁下轻易捕了去,恐怕要生事端。”白北越试图说理。 渔民对望一眼,还是起初接话的渔民应了:“阁下兴许认错了,既是神鲛,哪是我们这些修为平平的普通人能逮的?再者,这网可不是普通的网,乃是地仙级法宝——天罗地网,价值不菲,若是放了它,这网恐怕就废了。” 说到底,还是听说这云梦泽底下全是奇珍异兽,想要从中获利罢了。 白北越也不客气,将腰佩扔给两人,慢条斯理道:“在下北斗宫天枢君,不知二位是否肯给个薄面?法宝的损失在下自会赔偿。” 二人简直要接不住这烫手山芋,领了银两便急忙脱身。 白北越往前走了两步,仙力在掌心凝聚,地仙级法宝“哗啦”一声裂成了碎片。银蓝色的身影在泥地上一弹,化作一道流光,瞬间便跃入了旁边的深潭,只在水面上留下一圈淡淡的涟漪。 白北越迟疑了半晌,只见平静的潭心泛起一圈涟漪,一片巴掌大小的银蓝色鳞片正随着水波缓缓漂向岸边。鳞片边缘泛着淡淡的金光,正是古鲛身上那色泽鲜亮的尾鳞。 “给我?”白北越接过鱼鳞细细打量,“拿了这个,你会来找我报恩吗?” 不等悄悄钻出水面半个头的古鲛反应,他一声轻笑已落定,“玩笑罢了,不必当真。传说鲛鳞可治百病,延年益寿,多谢了。” 蓝鳞被轻抛起,在空中翻滚一圈,落在掌心。 云梦泽的虾兵蟹将怎么也想不通大王怎么出去一趟就变成这样了? 鲛人窝在合上珍珠蚌里,任谁叫他也不出来。 “大王,出来吧。”有人无奈哄道。 “对呀,发生了什么事,我们一起解决!”有只蚌精贴着珍珠蚌,手上散发着淡淡的微光,用来安抚大王。 “嘣”地,珍珠蚌猛地打开了,蚌精被吓了一跳,倒在地上,率先映入眼帘的是那熟悉如瀑的长发,乌黑光洁,其次便是那傲人的腰肢,纤细肤脂,与往常不同的是柳腰之下一双掩于淡蓝鲛绡下的膏酥般光滑长腿,此刻,无师自通地摆动。 鲛人回到珍珠蚌上,笑靥如花道:“怎么样啊?好不好看?我想到修仙界看看!” 众妖大惊,纷纷劝阻,“大王,这么好端端的,怎么非要到外界?” “偷师!”鲛人坐回蚌上,想了个还过得去的理由。 “修仙界有什么好的?自打妖王说要收复云梦泽,就有不少修士在这边晃荡。不过大王不用担心,只要打得过的,我们都赶走了!”有人道。 “那打不过的呢?”鲛人半身压下几乎贴着蚌壳。 “打不过的?嘶……倒是只有一个——北斗宫天枢君,叫什么——白北越!对,天骄榜首,修真界所有修士中最厉害的那个!”刚才摔到地上的蚌精重新爬起。 “本王就知道,连本王都解不开的神秘法阵,他那么轻松——”鲛人说着,还是示范似的一挥手。“一挥手就解开了!” “……”众妖失语,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才小声呢喃道:“也许大王你该好好修炼了……” “哎呀,等本大王学成归来,咱就无人能敌啦。” “哈哈哈哈哈哈哈”鲛人沉浸在美梦中,满不在乎已经不在云梦泽。这爽朗的笑声引得旁人纷纷侧目,这人茶水不点,又突然大笑,真是北斗宫外门弟子? “你们最想拜谁为师?” “这还用问?非是天枢君不可。” “得了吧,听说人家只想要个女弟子,门下两个男弟子了,可不就得来个女儿家红袖添香?” 鲛人几乎要将脖子伸到隔壁桌去,却被对方发现,尴尬地咬筷子。 北斗宫所处地势高,山耸入云,其棱角如刀削,一轮霜月圆月悬,小径上站满了求学的修士。 “段竹喧!” 暮春的风卷着桃花瓣,落在段竹喧粉白的裙摆上。他捏着裙摆的手指微微发紧,宽大的帷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截线条柔和的下颌。 执事修士面无表情地递给他一块刻着“外门”二字的木牌,背面还有他的名字,“拿着牌子,去那边的厢房领弟子服和法器。” 段竹喧接过木牌,小声说了句“谢谢”,转身就往执事指的方向走。刚走没几步,就被一个冒失的身影撞了个趔趄,木牌“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一个穿着灰布短打的少年连忙伸手扶住他,声音清脆爽朗。 段竹喧稳住身形,抬头看向少年。少年约莫十五六岁年纪,眉目舒展,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手里还抱着一摞厚厚的功法册子。 “没事。”他声音略带沙哑,却有种独特的清越。 木牌似乎是被缘分牵引着以背面朝上,少年俯身去捡,不知是否有意瞥见,低声轻语:“段竹喧……” 竹喧幽径引清风,影动疏窗月渐浓。 第2章 初遇山门结挚友 北斗祈愿各怀心 段竹喧下意识地掀起帷帽一角,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你没事吧?” 少年愣了一下,连忙摇头:“没事没事,是我没看路……我叫林小满,也是刚入外门的。”他看着段竹喧露出来的半张脸,心跳莫名快了一拍。 “我叫段竹喧。”他不住轻笑,“真巧,我正愁找不到路呢,你知道领弟子服的地方在哪吗?” “我知道!我带你去!”林小满连忙点头,主动接过他肩上的布包,“这个我帮你拿吧,看着挺沉的。” “太麻烦你了,小满!”段竹喧嘴上还在客套身体却毫不客气地把包递给他。 北斗宫并非寻常宫殿,而是依山而建、与云雾共生的修仙秘境。它坐落于极北的“七星崖”上,七座山峰以北斗七星的方位排列,每座山峰都有一座宏伟的宫殿,合称“北斗七宫”。 其中除主峰外,“天枢峰”最高,峰顶的天枢殿是山峰的核心。它由整块白玉雕琢而成,殿顶覆盖着能随星辰流转而变换光泽的“星纹瓦”,每当夜幕降临,瓦面便会浮现出点点星光,与天上的北斗七星遥相呼应。殿外有一株千年古松,松枝形态酷似北斗七星,被称为“指路松”,相传能为迷路的修士指引方向。 其余六峰分别对应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每座宫殿的风格各不相同。天权峰的藏书阁最为出名,楼阁共九层,每层都悬浮着无数玉简,需以灵力催动才能翻阅;玉衡峰的炼丹房终年云雾缭绕,空气中弥漫着草药的清香,据说炉鼎是用上古火山岩打造,能提高丹药的成丹率。 连接七峰的是“云阶”,由凝结的云雾和镶嵌的玉石铺成,走在上面如踏云端,脚下是翻滚的云海,耳边能听到灵鸟的啼鸣。外门弟子居住的区域在主峰山脚的“青霄谷”,谷内种满了能滋养灵力的灵植,四季如春,溪水清澈见底,水中偶尔能看到修炼有成的灵鱼跃出水面。 整个北斗宫被一层无形的“护山大阵”笼罩,阵法以北斗七星为引,能自动抵御外敌,阵眼设在主殿,由历代宫主亲自守护。每当清晨,第一缕阳光穿过云海照在主殿的玉阶上,整座北斗宫便会泛起淡淡的金光,宛如仙境。 “北斗宫好大啊,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你要多带我逛逛!” 林小满看着他活泼的样子,忍俊不禁道:“好啊。” 纵使多年之后再回忆,段竹喧还是会为这个少年舍一抹笑。 两人并肩往厢房走去,林小满话多,跟在段竹喧身后,给他讲北斗宫的奇闻轶事,哪里的饭堂饭菜最好吃,哪个执事修士最严厉,还有外门弟子最向往的内门是什么样子的。 领完弟子服和法器,他们果然被分到了同一个厢房。厢房不大,摆着两张床和两张书桌,角落里还有一个小小的衣柜。林小满很热情,主动帮段竹喧铺好了床,还把自己的一些零嘴分给了他。 “竹喧,你刚来,可能对修炼不太熟悉。”林小满坐在书桌前,翻出一本《基础吐纳诀》,“这本书是外门弟子的入门功法,我已经看了几遍了,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 “嗯!” 段竹喧性子洒脱,从不扭捏。林小满给什么他就收什么,有不懂的就直接问,修炼累了就拉着林小满去后山摸鱼抓虾,日子过得倒是惬意。 晨光微熹,青霄谷的露水还挂在灵草的叶片上,段竹喧就已经被林小满从被窝里拽了出来。 “竹喧,快起来修炼了,再不起,执事长老又要罚我们抄功法了。”林小满无奈地看着还在揉眼睛的段竹喧,手里已经递过了拧好的毛巾。 段竹喧打了个哈欠,接过毛巾胡乱擦了把脸,嘟囔着:“急什么嘛,离集合还有半个时辰呢。”嘴上这么说,身体却很诚实地穿上了外门弟子的灰布长衫,只是动作慢吞,像极了狸奴。 林小满早已收拾妥当,见他磨磨蹭蹭,便顺手帮他叠好了被子,又从怀里摸出一块温热的桂花糕:“给你,昨天下山特意给你买的,再不吃就凉了。” 段竹喧眼睛一亮,立刻抢过桂花糕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还是小满你最好!” 两人赶到后山修炼场时,已经来了不少弟子。他们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林小满取出《基础吐纳诀》,认真地指导段竹喧调整呼吸。段竹喧起初还能静下心来,可没过多久,就被旁边飞过的灵鸟吸引了注意力,眼神跟着鸟儿转来转去。 “专心点。”林小满轻轻敲了敲他的额头,“你看你,昨天教你的吐纳法门又忘了。” 段竹喧吐了吐舌头,连忙收回目光,重新闭上眼睛。可没过一会儿,他又悄悄凑到林小满耳边:“小满,你说那灵鸟的羽毛真好看,要是能拔一根做书签就好了。” 林小满无奈地叹了口气,却还是顺着他的话说:“等修炼结束,我帮你去摘几根它掉的羽毛,别再分心了,好不好?” 段竹喧立刻点头如捣蒜,这才终于静下心来修炼。 中午饭堂里,人声鼎沸。林小满熟练地打了两份饭菜,特意把段竹喧不爱吃的香菜都挑了出来,才把碗递给他:“快吃吧,今天有你喜欢的清蒸灵鱼。” 段竹喧接过碗,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说:“小满,你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进内门啊?我好想见到白北越恩公。” 段竹喧想入内门,只道天枢君是他恩公,若是旁人可能还会有惑,逢乱必出的天枢君却是例外。 林小满看着他期待的眼神,心里有些发酸,却还是笑着说:“只要我们好好修炼,很快就能进去的。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找他。” 下午的功法课上,执事修士教了一套新的剑法。段竹喧学得很快,可总有些细节不到位。下课之后,林小满便拉着他留在修炼场,一遍遍地给他示范动作。 “手腕再沉一点,出剑要快准狠。”林小满握着他的手腕,耐心地纠正着,“你看,这样发力才对。” 段竹喧能清晰地感受到林小满掌心的温度,心里有些异样,却只当是朋友间的亲近,笑着说:“还是小满你厉害,我怎么学都学不会。” “别急,慢慢来。”林小满松开手,看着他额头上的汗珠,递过自己的水囊,“喝点水休息一下,我们再练。” 直到夕阳西下,两人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厢房。段竹喧一屁股坐在床上,不想动弹,林小满便主动打来热水,让他泡脚解乏。 “小满,你真是我的大功臣!”段竹喧舒服地眯起眼睛,“要是没有你,我肯定早就被赶出北斗宫了。” 林小满坐在他身边,看着他满足的样子,嘴角忍不住上扬:“我们是朋友,互相帮忙是应该的。”他犹豫了一下,又说,“竹喧,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着你的。” 段竹喧没听出他话里的深意,笑着点头:“嗯!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夜深了,段竹喧已然睡熟了,呼吸均匀。林小满坐在书桌前,借着月光看着他的睡颜,眼神温柔而复杂。他轻轻为段竹喧掖了掖被角,默念着:竹喧,只要能陪在你身边,做一辈子的好朋友,我就满足了。 北斗宫外门的祈愿树下,早已是人山人海。 明日便是外门弟子大选,今日这挂祈愿牌的活动,成了所有弟子寄托心愿的方式。大家都想将写着自己心仪师尊名字的木牌,挂到最高处,仿佛离梦想能更近一分。 段竹喧踮着脚尖,举着写有“白北越”三个字的祈愿牌,在人群中挤得满头大汗。他化作人形后个子本就不算高,周围又都是争先恐后的弟子,那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看起来近在咫尺,顶端的枝桠却遥不可及。 “竹喧,你慢点,别挤着了!”林小满紧紧跟在他身后,一手护着他的后背,一手拿着自己的祈愿牌,生怕他被人群冲散。他的祈愿牌上,其实只写了一个“竹”字——他最大的心愿,从来都不是拜哪位名师,而是能一直陪在段竹喧身边。 “让让,麻烦让让……”他嘴里念叨着,好不容易挤到了树下,却发现最显眼的那根横枝,比他想象中还要高。他深吸一口气,卯足了劲儿往上跳——还差一点! 就在他第二次奋力起跳时,脚下不知被谁绊了一下,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向后倒去。 “竹喧!”林小满惊呼一声,连忙伸手去拉,只恨心有余而力不足。 段竹喧心里一慌,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有力的臂膀揽住了他的腰。 “喂,走路看着点,这么冒失。”一个略带戏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段竹喧睁开眼,撞进一双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桃花眼。男子身着内门弟子的浅紫色锦袍,衣摆和袖口绣着银色的云纹,行走时如踏云而行,尽显飘逸,袍角绣上北斗七星的纹样,以示尊贵。墨发随意束在脑后,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谢、谢谢师兄!”段竹喧连忙站稳。 这人松开手,目光落在他手里的祈愿牌上,看到“白北越”三个字时,挑了挑眉:“哦?想拜入我师尊门下?” 这人是白北越的弟子?段竹喧眸光暗动,表面却不动声色:“是。” 林小满也连忙跑过来,上下打量着他:“竹喧,你没事吧?有没有摔疼?” “我没事,小满,你别担心。”段竹喧笑着安抚他。 林小满这才注意到对方,莽撞地作揖,道:“毕辞师兄……” 他正说着,身旁伸过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接过了他手中的祈愿牌。段竹喧转头,看到了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子。他同样穿着内门锦袍,气质却沉稳许多,眉眼间带着温和的笑意。 “宋师兄!”林小满惊呼。 “我帮你挂吧。”宋松意语气温和,手腕轻轻一抬,那祈愿牌便像是有了灵性一般,径直飞向了槐树最高处,稳稳地挂在了最显眼的位置。 “谢过师兄!”段竹喧客气地颔首。 “多谢宋师兄!”林小满似乎比他还高兴。 宋松意笑了笑,没多说什么,只是温和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又淡淡扫过一旁的林小满,点了点头。 毕辞在一旁嗤笑一声:“小不点,就你这身高,再跳十次也挂不上去。”嘴上这么说,眼神里却没有恶意,反而带着几分欣赏,“不过勇气可嘉,敢直接把我师尊的名字写上去的外门弟子,你还是第一个。” 恰逢此时,祈愿树下的人群突然安静了几分,纷纷朝着一个方向行礼。段竹喧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去,只见白北越正缓步走来,龙章凤姿,清冷卓绝。 毕辞和宋松意连忙上前见礼:“师尊。” 白北越微微颔首,目光扫过树下,当看到段竹喧时,眼神微动,又淡淡移开,落在了最高处那枚写着自己名字的祈愿牌上。 “走吧。”他对毕辞和宋松意说了一句,便率先离开了。 毕辞临走前,又看了段竹喧一眼,冲他眨了眨眼;宋松意也回头,给了他一个鼓励的微笑。 段竹喧站在原地,摸了摸胸口,心脏还在砰砰直跳。 林小满站在一旁,看着段竹喧兴奋的样子,心里有些发酸,却还是笑着说:“竹喧,你会成功的。”他悄悄将自己的祈愿牌藏了藏。 而不远处,毕辞凑到宋松意身边,低声笑道:“师兄,你看那个小不点,倒是挺有意思的。还有他身边那个,眼神倒是挺真诚。。” 宋松意微微一笑:“管好你自己!” 第3章 弱质女巧胜猛将,段竹喧喜入天枢 七星台由整块玄黑巨石凿刻而成,此刻被数百名弟子的喧哗声烘得灼热。台面中央,方忌持枪而立,玄铁长枪斜指地面,枪尖还凝着未干的血珠。他眉宇间本是俊朗的轮廓,却被一缕化不开的戾气缠绕,冷傲的目光扫过被两名弟子抬下台的伤者,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弧度。 “哼!” “还有人吗?”他偏头看向一旁的执事长老,声音带着刚结束厮杀的沙哑。长老皱着眉翻看手中的花名册,指尖在泛黄的纸页上滑动,半晌才抬起头,高声唱名:“下一场,段竹喧对方忌!” 方忌扭头扫了一圈台下,人群中一片寂静,竟无一人应声上前。他挑了挑眉,眼神中的戾气更盛。 “段竹喧!”长老又提高了音量喊了一遍,声音在七星台上空回荡。 “不是怕了吧?”台下终于有人窃窃私语起来。 “这换我也怕,这方忌已经连赢十二场了,下手又狠,没人敢上了!” “这个段竹喧是什么来头?怎么从来没听过?” “我前几天见过他修炼,招式平平,武功也平平,修为更是不值一提。不过话说回来,长相倒是真不赖,姿容卓越,国色天香呐!”一个穿着外门灰布长衫的弟子兴奋地说道,引得周围一片附和。 “那碰上这方忌可就倒霉了,他可是出了名的不怜香惜玉,上次那个女弟子被他伤得卧床不起呢。”有名女弟子低叹道,语气中满是惋惜,仿佛已经预见了段竹喧的下场。 “段竹喧——!”长老第三次喊话,声音里带上了几分不耐烦。 “在这!”一个清脆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段竹喧已经在台下挤了半天,前面两个八尺高的壮汉肩并肩站着,凑在一起说着悄悄话,把路堵得严严实实。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挤不进去,只好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话音刚落,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当看到挤开人群走来的身影时,台下瞬间安静了片刻,随即爆发出更大的议论声。有惊艳于他容貌的,有羡慕他敢上台挑战的,更多的则是担忧和惋惜。 “这般娇小的姑娘,怎么抵得过将近九尺的方忌啊!这简直是鸡蛋碰石头!”有人惊叹道,语气中充满了不看好。 那两名八尺壮汉也听到了声音,回头看到段竹喧,终于不情不愿地让出了一条道。方忌定睛看去,只见迎面而来的人身着一袭浅红湛蓝相间的衣裙,梳着精致的百合髻,发间插着一支碧玉步摇,走动时步摇微动,发出清脆的响声。薄纱制成的分离袖轻盈飘逸,鲛绡裙袂随风摇曳,宛若从瑶宫走出的仙子,耳挂上的珍珠流苏轻轻颤动,更添几分娇美。 段竹喧其实并无心女装。他本是上古神鲛,尚未分化出明确的性别,只是听闻北斗宫此次选拔更倾向于招收女弟子,便临时换上了这身行头,想着能增加几分入选的几率。他走到台边,轻轻一跃,便落在了七星台上,动作轻盈得像一片羽毛。 “在下方忌,请教姑娘高招。”方忌抱了抱拳,语气依旧冰冷,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在段竹喧脸上多停留了几秒。他出生名门,见过的美人不计其数,却从未见过这般气质独特的女子,清丽中带着一丝灵动,娇美中又透着几分疏离。 “段竹喧,请教阁下高招。”段竹喧也依样画葫芦地抱了抱拳,声音清脆悦耳。只是他的心绪却有些迷乱,刚才在台下观望了几局方忌的比赛,深知对方招式凌厉,实力远在自己之上,想要取胜,恐怕并非易事。 两人行礼完毕,执事长老一声令下:“比赛开始!” 话音未落,方忌便率先发难。他大喝一声,手中的玄铁长枪猛地刺出,枪尖带着呼啸的风声,直逼段竹喧的胸口。段竹喧不敢大意,连忙侧身躲避,身形灵活得像一只受惊的小鹿。他的修为本就不是靠刻苦修炼得来的,而是作为上古神鲛与生俱来的灵力自行增长,对于打架的技巧,更是一知半解。以往在云梦泽,他凭借着伶牙俐齿和神鲛的身份便能震慑众妖,哪里需要亲自出手。 一开始的对招,段竹喧只能一味地躲闪。方忌的枪法快如闪电,招招致命,玄铁长枪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时而直刺,时而横扫,时而劈砍,逼得段竹喧连连后退,险象环生。台下的弟子们看得心惊胆战,纷纷为段竹喧捏了一把汗。 “这姑娘根本不是方忌的对手啊,再这样下去迟早要受伤!” “唉,可惜了这么一张好看的脸,要是被伤了可就太可惜了。” “我就说她不行,还敢上台挑战方忌,真是自不量力!” 听着台下的议论声,段竹喧却并不慌张。他一边躲闪着方忌的攻击,一边在脑海中飞速思索着对策。 在前面的几场比赛中,段竹喧已经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修仙界的争斗,从来都不是只看修为和武力,只要能达到胜利的目的,什么手段都不足为奇。他并无心伤人,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方忌自行认输。 就在这时,方忌又是一掌拍出,掌风凌厉,直逼段竹喧的面门。段竹喧躲闪不及,被一掌结结实实地打在肩上,身体踉跄着后退了几步,险些跌下七星台。台下顿时发出一声接一声的惊叹,林小满更是紧张地攥紧了拳头,手心全是冷汗。 段竹喧匆忙站稳身形,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方忌的长枪又再次突刺而来。这一次,段竹喧不再躲闪,反而主动迎了上去。 台下一片唏嘘,连方忌也不由瞳孔微张,显然没料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姑娘竟然敢主动进攻。正当枪尖要刺入段竹喧胸膛的瞬间,他突然一个扭身,犹如羊脂玉般的纤手轻轻抚上了方忌的右臂,随即又顺势摸上他的后脊,作势要将他推下台去。 然而,由于两人体型相差太大,方忌站在那里纹丝不动,反而将手上的长枪一拧,想要顺势挑飞段竹喧。段竹喧反应极快,连忙下腰躲避,同时双手紧紧圈住了方忌的腰身,防止自己跌倒。 方忌的脸色终于不再像刚才那般镇定,但也算得上自若,不至于失措。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腰间传来的柔软触感,以及段竹喧身上淡淡的清香,那是一种混合着水汽和花草的独特香气,让他的心跳莫名快了几分。 段竹喧趁机从方忌身边滑过,经过他面前时,他故意眨了眨眼睛,媚眼如丝、缠绵多情。衣袂随风翩飞,几缕发丝散落在脸颊,半遮半掩,更添几分魅惑。方忌的动作不由自主地慢了半分,眼神也有些迷离。 近二十年,方忌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他只觉得天地间的一切都失去了颜色,只剩下眼前这抹浅红湛蓝的身影,在他的眼中,在他的心里,挥之不去。 段竹喧抓住这个机会,借着方忌的宽肩一跃而起,稳稳地落在了他回扫的枪杆上。随即,他旋身一转,竟是在狭窄的枪杆上跳起了一段优美的舞蹈。他的身姿轻盈曼妙,舞步灵动飘逸,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仿佛与枪杆融为一体。 方忌的目光紧紧锁定在段竹喧身上,明明只要轻轻动一下枪杆,就能将他摔下台去,赢得比试。可是,他却将枪握得更紧,生怕枪上的美人会不小心掉下来。他的心跳越来越快,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完全忘记了这是在比试。 台下的弟子们也看呆了,纷纷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的一幕。刚才还在议论段竹喧自不量力的人,此刻都闭上了嘴巴,眼中满是惊艳。 段竹喧在枪杆上舞了片刻,见方忌已经完全失神,便轻轻一跃,从枪杆上跳了下来,稳稳地落在七星台的另一侧。他对着方忌拱了拱手,笑道:“方公子,承让了。” 直到这时,方忌才回过神来,看着段竹喧,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他知道,自己输了,而且输得心服口服。他收起长枪,抱拳道:“心境不稳,是为我之过,而非姑娘之错,在下甚服之。” 台下顿时爆发出一片掌声,有人为段竹喧的胜利欢呼,也有人为方忌的君子风度喝彩。但也有少数人不服气,一个穿着内门弟子服饰的青年站出来,大声说道:“以美色诱人,算什么真本事?这根本不是公平竞争!” 他的话音刚落,一个俏声含笑的声音便响了起来:“‘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美人计,分明是一种高明的计谋,怎么不算本事?”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说话的是一个身着浅紫色内门锦袍的青年。他高束着马尾,有几缕小辫垂在胸口,身姿硬朗挺拔,说话时语气趾高气昂、目空一切,正是天枢君座下的二弟子毕辞。 “好傲的人!”段竹喧轻笑一声,对毕辞提起了几分好感。他最欣赏这种不拘一格、敢说敢做的人。 就在这时,原本还是远山黛色的天空突然暗了下来,七道金光从云层中射下,落在七星台的上方,化作了七尊高大的宝座。宝座之上,坐着北斗宫的七位长老,他们刚才一直在暗中观察着比赛,此刻终于现身。 七位长老坐下后,便开始窃窃私语,似乎也在为段竹喧的胜利是否公平而争论不休。 “哼!难道对付魔族的时候也要在对方面前跳舞不成?”说话的是天玑君,他身材魁梧,声音雄浑,中气十足,显然是不赞同段竹喧的做法。 “这……”高座上顿时鸦雀无声,其他几位长老也陷入了沉思。 就在众人争论不下的时候,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有何可争?”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说话的是坐在中间最尊贵位置上的天枢君白北越。他从一开始便一言不发,直到此刻才开了金口。他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缓缓说道:“以万物为刃,以美色化剑,依在下见得,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段竹喧心头一颤,如心尖芙蓉泣露。他抬眸看向天枢君。 天枢君一言九鼎,他既然开口了,那么这次选拔的魁首便稳了。段竹喧的心跳得越来越快,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心中萌生——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可以自行选择师父了? 果然,天枢君的目光落在段竹喧身上,缓缓说道:“段竹喧,自行择师吧。” “我已有抉择!”段竹喧毫不犹豫地说道,声音坚定而响亮,“我想拜天枢仙尊为师,此后山海同盟,绝不背弃!” 这话听上去似乎有些无礼,毕竟直接点名要拜天枢君为师,在以往的选拔中从未有过先例。但是天枢君丝毫不在意,反而轻笑几声,说道:“那还不作礼?” 段竹喧欣然应允,匆忙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裙,然后对着天枢君恭恭敬敬地行过三拜大礼。额头磕在坚硬的石面上,他却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般,每一个头都磕得实实在在,声声入耳,皆是他拜师的诚意。 行完礼后,他从怀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拜师帖,双手递到天枢君面前。天枢君接过拜师帖,翻开看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说道:“即日起,你便是我天枢宫下三弟子!” 段竹喧的笑容再也抑制不住,灿烂得像盛开的桃花。他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愿望,拜入了恩公的门下! 台下的林小满看着台上意气风发的段竹喧,脸上露出了复杂的表情。他为段竹喧感到高兴,却又忍不住有些失落。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之间的距离,恐怕会越来越远了。 而毕辞和宋松意站在一旁,看着段竹喧,眼中也露出了不同的神色。毕辞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这个小师弟,倒是挺有意思的。”宋松意则温和地笑了笑,点了点头:“嗯,是个可塑之才。” 七星台上的喧哗声渐渐平息,段竹喧站在天枢君身边,感受着周围羡慕的目光,心中充满了喜悦和憧憬。他知道,自己的修仙之路,才刚刚开始。而他与天枢宫的故事,也将在这片云海缭绕的仙境中,缓缓展开新的篇章。 第4章 天枢初入识同门 玉林偶遇结新缘 “毕子宴,将你师妹领回去。” 大比的喧嚣还未平息,七星台上依旧人影攒动,白北越却已从高座起身,淡淡吩咐道。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嘈杂的议论声,落在了毕辞耳中。 “成!”毕辞立刻应下,转身冲刚走下台的段竹喧抬了抬下巴,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师妹请吧!” 段竹喧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连忙小跑几步跟上。他能感觉到一道灼热的目光落在自己背上,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方忌。直到天玑君轻咳一声,那道目光才不甘地收了回去。 两人并肩走在通往主峰的石阶上,毕辞率先打破了沉默:“大比的七星台在主峰半山腰——前三甲有机会被选为真传弟子,能进内门的却只有三十个名额。”他顿了顿,语气夸张,“啧啧,真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竞争激烈着呢!” 他不等段竹喧回应,继续絮絮叨叨:“没选上的外门弟子,就得去山脚下的青霄谷重修。”毕辞指了指段竹喧身上那套临时找来的女装,眼神里带着几分促狭。 段竹喧觉得这人说话的腔调很有趣,不像白北越那般清冷,也不像宋松意那般温和,反而带着一股跳脱的鲜活,便点了点头:“嗯,我刚入外门一年。” “我们北斗宫的主殿就叫北斗宫,等下要去的是天枢峰的天枢宫。”毕辞伸手指了指远处的山峰,“南边最近的是天璇峰,然后是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一共七座峰,对应北斗七星。” 他忽然笑了起来,语气轻快:“天璇师叔性子有点傲,但人不坏;天玑君方意是方忌的叔父,所以刚才对你不太友好,你别往心里去;天权师叔是个老好人,就是有点古板,还收了七个资质平平没人要的弟子;玉衡师叔爱闭关,一年到头见不着几次,他座下有个叫入画的师姐,跟他一个脾性,常年在外找秘境,倒是个厉害角色。” “开阳宫主李保定和我爹是拜把子兄弟,他与摇光夫人琴瑟和鸣,还有个女儿叫玲瑶——你等下肯定能见到她!”毕辞说得眉飞色舞,像是在说什么趣事。 “那摇光夫人呢?”段竹喧忍不住好奇地问。 “摇光夫人是宿舟山出来的,修的是医道。”毕辞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十个医修九个是姑娘,夫人性子温柔又知性,人可好了!你去摇光宫,她还会给你各种好吃的饼!” “真的吗?”段竹喧眼睛一亮,他初出茅庐,对六界的美食充满了好奇。 “那还有假!”毕辞拍着胸脯保证,随即话锋一转,“不过都是后话了,我先带你回天枢宫,给你安排住处。”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对了,我们还有个首席大师兄叫宋松意,跟了师尊七年了。我跟了五年,总算有个师妹了,我还以为师尊这辈子都不会收女弟子呢!” “不是师尊要求收女弟子的吗?”段竹喧疑惑地问,他当初女装,就是听说北斗宫更倾向于招收女弟子。 “啥?怎么可能?”毕辞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瞪大了眼睛,“师尊才不管这些,只要是人才,男女老少他都收!你肯定是被骗了!” 段竹喧咂了咂嘴,心里暗道一声“果然如此”,不过也没太在意,反正他已经拜入了白北越门下。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等一下!竹喧!” 段竹喧回头,只见林小满正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这个给你,”林小满将盒子递给他,脸上带着几分羞涩和失落,“此去山高水远,望君珍重,前程似锦。愿你得偿所愿,亦不忘归途有我……” 段竹喧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对精美的耳挂,样式和他平时戴的很像。他心里一暖,林小满和他相处了近一年,竟然还记得他的喜好。“谢谢你,小满。”他轻声说道。 林小满笑了笑,没再多说,转身默默离开了。段竹喧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也知道,从今天起,他们的人生轨迹恐怕就要不一样了。 毕辞将他带到主峰的传送阵前,解释道:“每一峰都有这样的传送阵,输入密令就能使用。” “密令是什么?”段竹喧问。 毕辞没有回答,而是运转灵力,只见周围瞬间流光飞舞,像盛夏夜晚的萤火虫。“呀呼!”他喊了一声。 段竹喧只觉得眼前一花,景色瞬间变换,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站在了一座宏伟的宫殿前。“什么?”他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 “呀呼!”毕辞又喊了一声,两人眼前的景色再次变换,又回到了传送阵原地。“你别惊讶,我也觉得挺神奇的。”毕辞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段竹喧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家伙,跟个猴子一样。 “别的密令我就不展示了,等下会有师弟师妹给你送一本小册子,上面都写着呢。”毕辞咳嗽了一声,岔开话题,“对了,你是什么修士?” “体修。”段竹喧坦然道。他的本体是上古神鲛,那五六尺长的鱼尾可不是摆设,肉身强度远超常人。 “你是体修?”毕辞不可思议地上下打量着他,“就你这细胳膊细腿的,看着还没我有力气呢!” “有问题吗?”段竹喧挑了挑眉,叉着腰,一脸怀疑地看着他。 “没、没问题!”毕辞连忙摆手,心里却暗道:这体修也太与众不同了,看着跟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似的。 “那我平时可以下山吗?”段竹喧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之一。 “当然可以,”毕辞耸肩,“从辰时到黄昏,都可以正常上下山。不过要是回来晚了也没关系,师兄带你翻墙!”他拍着胸脯保证,“这五年我早就摸清了巡逻的规律,保证不会被抓到!” 段竹喧大概摸清了这位二师兄的性子,是个混不吝的主。“那要是被抓了呢?”他故意逗他。 “嗨,能怎么办?顶多被执法长老骂两句呗。”毕辞满不在乎地说,“放心,师尊才不管这些小事。” “那我能现在就下山逛逛吗?”段竹喧有些兴奋,“我刚才匆匆忙忙的,还没好好看看山下的样子呢。” “成啊!”毕辞大方地答应,“师兄给你打掩护!师尊刚回来,主峰的长老们肯定要拉着他唠半天,你别太晚回来就行!” “师兄威武!”段竹喧冲他比了个赞,心里对这位二师兄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师妹刚上山就想着下山呢。”一个温文尔雅的声音突然从旁边的竹林里传来。 段竹喧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只见宋松意正从斑竹掩映中走出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他竟然一直在这里,自己和毕辞的对话,恐怕都被他听去了。 “师兄,哦,师妹,这是大师兄宋松意,宗门首席。”毕辞连忙介绍道。 段竹喧看着宋松意,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锦袍,气质温润如玉,额前的碎发被风吹起,显得格外清雅。周围碧瓦飞甍,宫殿侧殿栽满了奇珍异草,不远处还有一道如丝如练的流水,淙淙作响,风过泉眼,发出轻柔的吟唱。这一切,都和宋松意给人的感觉如此契合。 “大师兄好……”段竹喧有些拘谨地说道,毕竟对方是首席大弟子,身份尊贵。 “师妹不必拘谨。”宋松意笑了笑,眯了眼,“其实,我是想请师妹帮个忙。” 段竹喧愣了一下,他才刚入门,能帮上什么忙?但他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便点了点头:“大师兄请说。” “下山的时候,能不能帮我带一盒玉林苑的桃花酥?”宋松意的语气带着几分期待。 这个要求倒是出乎段竹喧的意料,他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就这个?”他忍不住问。 “师妹有所不知,”宋松意露出一副委屈的样子,甚至还假惺惺地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师尊云游在外,主峰的事务加上首席的琐事,我已经整整三天没有吃到甜食了!” 才三天而已……段竹喧心里默默想道,但还是点了点头:“好,我帮大师兄带。” 告别了毕辞和宋松意,段竹喧按照宋松意指点的方向下了山。他拿着大师兄画的简易地图,找了足足两个时辰,才终于摸到了玉林苑。 还没进门,一股浓郁的香气就扑面而来,勾得他食欲大开。华灯初上,街道上马车轱辘声和行人的喧闹声交织在一起,将玉林苑烘托得格外热闹。段竹喧低低叹了一声,一头扎了进去。 他没注意到,身后有两个身影一直悄悄跟着他。就在他四处张望寻找空位时,一张鬼脸突然贴到了他面前。 “哇!”段竹喧吓了一跳,身后的两个身影也跟着惊呼出声,半天才缓过劲儿来,颤巍巍地喊道:“大王……” “本大王不是吩咐过不准跟着吗?”段竹喧一面佯装生气,一面压低声音,模样有些滑稽。 其中一人也跟着压低嗓子:“可是大王,修真界太危险了!你要是想玩——” “咳,谁说本大王要玩了?”段竹喧环起手臂,不服气地说。 “……”两人对视一眼,见怪不怪地转移话题,“大王,万一被发现了……” “本大王还能打不过他们不成!”段竹喧提高了声音,引得周围不少人侧目。他连忙压低声音,“好了好了,你们回去吧。而且如果我找到神龟,妖皇肯定不会再刁难我们云梦泽了。” “大王……”两人还想说什么。 “走吧!”段竹喧摆了摆手。 “大王!” “快走啦!” 两人无奈,只好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段竹喧看着他们走远,才发现玉林苑里已经没有空位了。他干脆蹲在门口等,没一会儿,就有几个穿着北斗宫内门服饰的女弟子朝他走了过来。 “这位姑娘,不嫌弃的话,就跟我们一起坐吧。”为首的女弟子开口说道,她戴着帷帽,只能看到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 听到“姑娘”两个字,段竹喧还有点反应不过来,随即拱手道:“谢谢姐姐。” 这自来熟的称呼惹得几名女弟子掩唇直笑,其中一人打趣道:“万一师姐比你小呢?你这么叫,不是说我们师姐老吗?” “啊,抱歉抱歉,妹妹?”段竹喧连忙改口,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可能是他这张脸实在让人无法生气,为首的女弟子虚拍了打趣的师妹一下,笑道:“姑娘莫怪,师妹就是口无遮拦。我也习惯了照顾别人,姑娘不介意的话,还是叫我姐姐吧。” 段竹喧可不想刚入门就得罪人,此人冰壶玉衡一看便知其身份尊贵他隐隐约约记得毕辞提过,开阳宫主的女儿叫玲瑶,便试探着问:“姐姐是玲瑶师姐吗?” “正是。”玲瑶点了点头,笑着说,“没想到师妹竟然认识我。” “我听二师兄毕辞提起过师姐。”段竹喧老实地回答。 “那家伙,肯定没说我什么好话。”玲瑶无奈地笑了笑。 旁边的师姐们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师妹是北斗宫的吗?还是散修?” “师妹看着面生,是刚入门的外门弟子吗?” “我是天枢君新收的三弟子。”段竹喧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哇!那以后我们就是同门了,见面的机会就多了!”师姐们兴奋地说道。 有人凑到玲瑶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惹得玲瑶脸颊微红。段竹喧不明所以,便问旁边的师姐:“她们在说什么呀?” 那师姐笑着解释:“师妹还不知道吧?你玲瑶姐姐和毕辞师兄是青梅竹马,还有婚约在身呢!” 段竹喧恍然大悟,难怪刚才玲瑶听到毕辞的名字会是那种反应。“那师姐为什么不嫁呀?毕辞师兄人挺好的。”他随口问道,“要是师姐嫁过去,我给师姐带孩子!” “你这丫头!”玲瑶被他说得脸更红了,急得不行,“不许胡说!” “好啦好啦,别欺负玲瑶师姐了。”总算有师姐出来解围,“这种事还要看他们自己的意思,过几年再说吧。” 玲瑶长舒一口气,感激地看了一眼解围的师姐。 这时,旁边的师姐拉了拉段竹喧的衣角,小声说:“师妹,一品墨客做衣服虽然细致,但太慢了。你要是有空,就亲自去催一催,每一批弟子服都是我们催出来的。” 段竹喧正觉得身上这身女装穿着不舒服,一听这话,立刻来了精神:“一品墨客在哪里?我现在就去!” 玲瑶告诉他地址后,段竹喧便起身告辞,朝着一品墨客的方向走去。据说这家绣坊招揽了天下顶级的绣娘,开遍了六界八荒,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云梦泽肯定没有。 一进一品墨客,段竹喧就被里面琳琅满目的衣服和绣品吸引住了。他说明来意后,便随意地逛了起来。起初只是觉得价格贵得吓人,后来则对各种精湛的绣法啧啧称奇。 初到修真界,他几乎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没几天就拜了好几家学徒,想要学习这些神奇的技艺。 第5章 天枢宫摆烂日记 问:一条鱼摆烂会如何? 答:化形都化不好。 跳动的火苗在玉质金相的脸上投下霞辉。右耳传来刺痛,段竹喧敏感地抬手,终于下定决心摘下耳挂。 旁人只当他喜爱耳饰,送来无数珍宝所制的挂饰,唯有段竹喧自己清楚,这不过是为了遮掩一道伤疤。化形时学艺不精,鲛耳未能褪尽,他狠下心将耳鳍一刀割去。 垂眸望着脚下的草木灰,段竹喧轻轻叹气。入门已近三年,他在山下学的厨艺绣法都有小成,修为却半点未涨。 都怪他,把功夫全花在了旁门左道上。如今在门中,他不过是个徒有虚名的师姐,日常只闷在天枢宫的伙房里,做些力所能及的琐事。 他曾以为师尊白北越那样清风霁月的仙君定是不沾荤腥的,结果师徒几人一个比一个重口,大师兄宋松意更是嗜甜如命。 蒸笼上汽雾缭绕,段竹喧用木箸戳了戳小笼包,满意地重新盖上盖子。转身将成型的乳酪捏成玉露团,又饶有兴致地用剪刀剪出两只耳朵。 兔子形状的! 一只手悄无声息地爬上灶台,段竹喧心力交瘁地喊了声:“毕子宴!” 不知是被水汽烫到还是受了惊吓,那只手猛地一颤。躲在通风窗口后的毕辞缓缓站起,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师妹……” “你真是……”段竹喧欲言又止。这段日子,毕辞没少带他干些不靠谱的事。 倦风缠绵,窗边读书的白北越丝毫未察觉,替杂役弟子送热水的三徒弟有什么异样。许是这弟子刚入门,料他也做不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来。 段竹喧一步三回头,还是一桶桶将浴桶装满,规规矩矩地行礼后,几乎是逃也似的退了出去:“弟子先告退了。” “师兄!”他叫住藏在石狮后偷笑的毕辞,“师尊真的喜欢洗洋葱水吗?” “哈哈哈哈哈,骗你的!”毕辞赶紧拉着他离开。 奇怪的癖好…… 后来白北越再也没让他经手过洗澡水。段竹喧察觉不对,才从宋松意口中得知真相。 “我真没料到你能连着给师尊送一个月的洋葱水!哈哈哈哈哈……师妹你那时候怎么这么可爱!”毕辞笑得直不起腰。 “毕子宴……”段竹喧捂脸,实在不忍直视自己当初的蠢样。 起初他还处处拘束,生怕被人发现自己不是人类。直到后来才发现,除了他自己,整个天枢宫就没几个正常人,尤其是两位师兄。于是他也彻底放开,跟着他们一起胡闹。 后山温泉池边,眼睫轻颤的男子闭目冥想。池边奇花绽放,氤氲雾气如轻纱缭绕,清波倒映着身影。仙葩怪石上的衣物早已不翼而飞。段竹喧早已从帮凶变成了主谋,正和毕辞一起古怪地笑着刨土——他们要把宋松意那死亡审美送的女装,“物归原主”。 偷来片刻闲暇享受温泉,暖阳照在身上,心中格外安宁。额间一点红纹的清俊公子惬意地笑了。 毕辞也不嫌泥土阴湿,双手沾满污秽,却依旧痴笑不止。段竹喧搬着块上山时顺手偷来的观赏石,小声道:“再挖深点,不然石头会翘起来。” “什么会翘起来?” “当然是石头啊。”段竹喧想也不想地回答。话音刚落,他手一松,石头“砰”地砸了下去。正在底下刨坑的毕辞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 “喔喔喔……”毕辞刚把手从石头下抽出来,就挨了宋松意一掌。 “毕子宴,你又带坏师妹!” 段竹喧忍不住笑了。无论发生什么,大家似乎都一致认为是毕辞的错。大抵是他以前太乖了,连毕辞自己都这么觉得。 “竟然坑到师兄我头上,这简直是‘欺师灭祖’!”毕辞至今还对此事念念不忘,明明当初是三人一起计划的,怎么最后连他都被坑了! 摇光宫内女弟子众多,仙峰上自然花卉遍野。恰逢入门后的第二个花季,采花养性的时辰一到,花野中便聚集了不少人。玲瑶带着几个师妹往崖边走去,那里山势险峻,却别有一番风味。 北斗宫建在修真界北地的高山寒地,离云梦泽远得很。 半路遇到成片的玉簪花,率先将花篮装满。采花修行本就枯燥,有人主动开口解闷,没一会儿,花丛中便笑语盈盈。 “呀!”一声惊呼突然响起。 玲瑶连忙走过去:“怎么了?” “这……这花会动!”那师姐愣在原地,惊慌失措地指着一朵花。 “怎么可能?你没睡醒吧!”立刻有人笑了起来。 那花生得十分奇特,五片蓝花瓣,叶子厚实而狭窄,上面覆盖着一层蜡质。是从未见过的品种。 玲瑶本想摘回去问问摇光夫人,伸手去采时,那花却猛地一歪,躲开了。 明明没有风! 她凝神再次去摘,这次看得清清楚楚——连花的主茎都在动!众人再也不怀疑,纷纷露出惊恐之色。玲瑶一时也没了主意。 “莫非……是花妖?” “不会吧!” 如今两界关系剑拔弩张,妖怪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师妹!” “玲瑶姐姐!” 宋松意和段竹喧钻了出来。宋松意率先开口,给出合理的解释:“我们听刚才着急下山的师妹说这里有妖花,特意赶来看看。” 方才人多眼杂,她们也确实没注意有没有人下山。玲瑶便点了点头,让开一条路。 段竹喧一走近,差点忍不住笑出声,又硬生生憋了回去,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师兄!这不就是前段时间师尊从山下带回来的灵株吗?” “没想到在天枢宫找了三天三夜都没找到,竟然在摇光宫!”宋松意默契地接话,深深作揖道:“真是多谢师妹们了!都怪毕子宴那家伙粗心大意,把它弄丢了。” 段竹喧一把抓住那朵还在乱动的花,那架势仿佛要把花连根拔起。他对自己的力气没什么概念,那“花”立刻哀嚎着给他传音:“师妹!轻点!头要被你拔下来了!” “可恶!这灵植真是冥顽不灵,半点都不愿跟我们走!”段竹喧故意装作很费力的样子。 “啊?连段师妹都带不走它吗?”玲瑶吃了一惊。段竹喧的力气在他们当中可是出了名的。当初诸位长老也不信,看起来这么清瘦的人会是体修。要知道,体修在悟道前几乎都是靠单纯的重力压迫来修炼,身体往往练得十分魁梧。段竹喧能保持这般精瘦,除非是修炼从未走错过路。直到他一拳在北斗殿旁的古木上凿出一个大洞,众人才哑口无言。 “是啊,光靠蛮力是不行了。”段竹喧抛出这句话。 “师妹不是和师尊一起下山过吗?肯定有办法的!”宋松意并不接话。看玲瑶的样子,显然只信了十之**,若是话里有漏洞,还是会被怀疑。 “这……”段竹喧捏了把汗,原计划好像进行不下去了。 “师妹?”玲瑶见他犹豫,有些疑惑。 沉默片刻,段竹喧才抚着跳得飞快的眉头,讪讪道:“还需玲瑶姐姐帮忙。” 毕辞(也就是那朵“花”)直觉不对,开始剧烈挣扎起来。 段竹喧和宋松意对视一眼。玲瑶一愣,问道:“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当然有!玲瑶姐姐!”段竹喧嘴角抽动了一下,“这破花可好色了,你亲它一下,它就乖乖跟我们走了!” 事到如今,可不能前功尽弃。 宋松意立刻会意:“师妹说得对,在这里,只有玲瑶姐姐最合适了。” 玲瑶所有的欲言又止,最后都化作一抹淡笑:“宋师兄这么带坏师妹,不太好吧?” “他本来就是黑心的。”宋松意随手揉了揉段竹喧的头,激得他浑身一颤。 段竹喧给玲瑶让开位置,手指悄悄下移,扼住了某人(某花)命运的咽喉。 玲瑶郑重地看向那朵蓝花,脸越靠越近。蓝花瞬间涨成了红色。玲瑶停下动作,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花蕊上。 “真的要亲吗?”她回头问道。 就在这时,段竹喧手上一疼——那花竟然挣开了他的束缚,再也不演了,撒腿就往回跑。 “我还以为你要玩真的呢。”宋松意抱胸笑道。 “谁知道他下次又要怎么坑我。”段竹喧也跟着环起胳膊。 玲瑶失笑,目光重新落在两人身上:“那花……” “哎呀,快到饭点了,我去给师尊准备晚食!”段竹喧赶紧岔开话题,溜之大吉。 “我……我也去帮忙!”宋松意紧随其后。 玲瑶被逗得直笑,其他人也渐渐缓过神来。 灵植怎么会知道宗门的通行口令? 恐怕是有人故意恶作剧吧! 想起这些趣事,段竹喧和宋松意已经一路笑到了天枢殿。段竹喧笑得捶胸顿足,好半天才停下来。 “我先进去了!”他和毕辞告别,心中还有些恍惚。三年时间竟然就这样过去了,倒不是感叹时光飞逝,只是觉得过去的日子,多少有些蹉跎。 可这三年里,却充满了这么多快乐,让喜悦都变得不再稀罕。 “师尊~”段竹喧拖长了调子,撒娇的语气很快得到了回应。 “又去干什么坏事了?这次会不会有长老来找我告状?”白北越放下书卷,坐直了身体。 “没有没有~”段竹喧在师尊面前跪坐下来,献宝似的递上刚做好的水晶虾饺。 白北越夹起一个,尝了一口,点头道:“手艺又有长进了。” “真的吗?玉林苑的老师傅总说我要是挑三拣四,就什么都做不好。”段竹喧很高兴,时至今日,他自己也不太明白,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留在天枢宫的。 “他说得也不是没道理。”白北越用玉箸轻轻敲了敲他的头,“年末的灵异测试,又没过吧?” “师尊……”段竹喧委屈地趴在桌上,用胳膊抱住了头。 宗门每年年末都有测试,用来检测弟子一年的进境。但在段竹喧眼里,那简直就是噩梦! “你这么舍本逐末,终究得不偿失。再这样下去,旁人该说我天枢宫虐待弟子了。” 段竹喧连忙点头如捣蒜,又赶紧修正:“是我自愿的!” “那过几天,你就随两位师兄下山吧。” “哦……嗯?” …… 段竹喧猛地抬起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下山?这是奖励,还是惩罚啊? 段竹喧盯着师尊白北越平静无波的脸,怀疑自己是不是把刚出炉的桂花糖糕吃多了,连耳朵都开始幻听。 “师尊,您是说……让我和大师兄、二师兄一起?”他小心翼翼地确认,指尖不自觉地捻着袖口的云纹刺绣——那还是从前跟摇光宫的女弟子学的,针脚密得能扎死苍蝇。 白北越放下玉箸,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杯沿。“你总闷在伙房里,修为不见涨,倒把厨艺练得能开酒楼了。”他瞥了眼案上几乎没动的四碟精致点心,“下山历练,总比在这宫里头混日子强。” 段竹喧还想再问,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毕辞咋咋呼呼的嚷嚷:“师妹!师尊!出大事了!宋松意那家伙把我珍藏的蜜饯全偷吃了!” 人未到声先至,毕辞风风火火地冲进来,一眼就看到案前的段竹喧,顿时眼睛一亮:“师妹,你也在!正好,师尊刚说让我们带你下山,你可得帮我盯着宋松意,别让他再偷我东西!” 话音刚落,宋松意就慢悠悠地跟了进来,一身月白长衫纤尘不染,手里还把玩着个空了的蜜饯罐子。“毕子宴,说话要讲证据。”他走到段竹喧身边坐下,顺手拿起一块玫瑰酥递过去,“师妹尝尝?这是我托人从江南带来的,比你做的差远了。” 段竹喧接过酥饼,咬了一小口,甜而不腻的玫瑰香气在舌尖散开。他含糊不清地说:“没我做的好吃。” 第6章 夜探荒宅遇埋伏,巧辨真伪在绣房 一品墨客的名号响彻天涯海角,世人皆道天上人间,没有一处是一品墨客不曾涉足的地方。纺织、染布、缝制,方方面面无所不精,凡是出自一品墨客的衣物绣品,皆是千金难求的珍品。 “徐娘,我这几天可能不来了,宗门有任务。”段竹喧一路跟着传授自己绣技的徐青回厢房。头顶悬挂着一匹玄青色的染布,他勾着身子勉强通过,还是被布料盖了一脸。 他狼狈地从布料中挣出,一旁的染工早已见怪不怪,笑着招呼他搭把手。段竹喧也没推辞,徐青则在一旁静静等候。他动作利索地将吹落的绸布重新挂好,那些色彩艳丽、如珠似玉的布料,在暮色中仿佛化作了流动的彩浪,沤珠槿艳,浮翠流丹。 “徐娘,久等了。”其实不过片刻功夫,段竹喧却摆出了让人等了许久的歉意姿态。徐青嗔了他一眼,转过身领着他往自己的屋子走去。 一品墨客对绣娘的待遇极好,不少绣娘平日里穿着华丽,像徐青这般素净温婉的,私下里本就少见,忙碌时更是难得一见。她那双如沅芷澧兰般清澈的杏眼,容不下丝毫差错。好在段竹喧天赋异禀,鲛人本就擅织,这也是他这只上古神鲛留存至今唯一的优势了。 徐青的屋子和她人一样雅致。一个身姿娉婷的姑娘正支在红檀木桌上,在一块素布上描摹着一对眉目,又改作曲颈鸳鸯。门忽然被推开,她手一抖,一锭朱砂落在了布上。 “娘。”姑娘喊道。徐青颔首应下。 “雯雯姐。”段竹喧的目光热忱,眼眸中跃动的水光让他的面容更显清朗。两人年纪相仿,可他那双仿佛包容了情天恨海的眼眸,却让人不敢直视。徐雯垂下眼,找了个由头便出去了。 前些天,徐青还曾拉着女儿低语:“娘看人不会错,这位‘仙姑’哪里是什么姑娘,娘给人做了那么多衣服,连男女都分不清吗?信娘的话!” 徐青交代了些无关紧要的事务,便放段竹喧离开了。他心里有些心不在焉,方才毕辞通过传音石说任务只是去山下的百云城,搞了半天,所谓的“下山”真的就只是下一座山而已! 也不能怪谁,入门弟子没有五年资历,是不能接取远行任务的,免得落个尸首异处的下场。 段竹喧找到了刚下山的毕辞,还有天权座下的留鸣君张凡昀。夕阳斜照,暮色四合,落日熔金。三人拐过一个拐角,视野中出现了一座古宅的一角。晚霞褪去,门口的石狮斑驳不堪,凄惨地缺了半边脸。 传闻说这里有个女鬼被困,每到深夜便会发出细微的啼哭声和奇怪的声响。本来这事惊动不了宗门,偏偏百云城有名的富贵人家小公子在这里失踪了。那家人在当地势力不小,与门内长老有些交情,这事也就报了上来。 古宅内本是荒凉凄寒,但张凡昀话实在太多,吵得段竹喧耳朵疼,连毕辞也只能撇撇嘴。 宋松意临时有事,便让张凡昀来顶替。他们几个资历较深,对这种八成是普通人间祸事的案子没半分兴趣,也就段竹喧当回事。 “飞燕掠我玉琼枝,低檐压顶不肯栖。”张凡昀合上扇面,征求意见道,“毕师兄,段师妹,这诗如何?” 段竹喧与毕辞面面相觑,先后开口。 “露怯了。” “见笑了。” “嗳!”张凡昀不服气地摇着扇子。明明已是深秋,他却执着于一把点缀了水墨丹青的扇子,段竹喧甚是不解。“你们懂不懂诗啊?” “错彩镂金,不错!”段竹喧不愿在这事上多费口舌,只是一味敷衍。 毕辞在宅前的石阶上蹲下来,观察着地上的落灰:“据称这里原是乡绅的府邸,多年前半夜走水,把女主人都烧没了。大火改变了格局,风水不好,不宜住人,他们就举家南迁了。” “看这破败的样子,也不像是主要受灾地啊。”张凡昀道。 “后院才是。”毕辞下巴一指,回头却没看见段竹喧,连忙四处张望。 段竹喧正抱臂站在一棵歪脖子树下。毕辞走了过去:“这树有问题吗?” “你看,我能不能从这里翻进去?”段竹喧扭头看他。 “能是能,但这棵树是这十几年才长起来的,当年纵火犯不可能从这里翻进去。”毕辞眉梢微挑。 “我指的是闹鬼这件事。”他解释道,“会不会是有人装神弄鬼?” “他要装神弄鬼,为什么不从后面塌墙进入,还要爬树?跌下来腿可就断了。”毕辞道。 张凡昀也跟了过来,他刚才碰到打更的聊了几句,详细了解了情况:“那家人每天早上都来找人,里里外外翻了个遍,到处都是人迹,怎么查啊?” “难怪地上的落灰这么新。”毕辞耸肩道。 “那女人的哭声呢?” 段竹喧觉得不对劲,径直走到了后院,停在一根横放的受潮黑木梁前。 寒风刺骨,钻入脊背。乌云密布,月华在云层中穿梭,再次被一片厚重的乌云遮蔽时,那唯一的一点光线也变得更加微弱。 月光无法穿透厚实的□□,周遭的寂静让人惴惴不安。他本该逃跑,但身体却像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潜伏在阴暗处的魔鬼终于暴露出来,扑面而来的压迫感让人腿软。月光倾洒在身后之人身上,却不肯为他分拣出一丝暖意。 寒芒刺破长空,段竹喧当即用剑鞘挡下。受力的角度让长剑整个飞了出去。这动静不小,那缩在阴影里的身影用匕首与段竹喧利落过了几招,随后一头扎进一间残木横七竖八的屋子,消失不见。 毕辞刚赶到,便将段竹喧翻来覆去检查了一番,张凡昀则追了出去。 “我没事,倒是他挨了我一脚,跑不远。”话虽如此,毕辞还是发现了他被划破的衣袖。 “你!?不会又是空手接白刃吧!”毕辞扒开他的手,将衣袖褪下,金疮药不要钱似的倒了上去。 段竹喧被刺激得一歪头,肩膀一抖:“咝——” 那歹人拐了几道弯,仍往热闹的不夜街跑去。张凡昀心知对方想在人群中甩掉自己,立刻向天空发出信号告知位置,然后将手中的扇子甩了出去。扇面撕裂长空,落在对方右肩,顿时皮开肉绽,最终插入一根红柱。 张凡昀眼睁睁看着对方施展轻功进入了一品墨客,却因与一个小厮险些相撞而耽误了时机。好在他早有准备,一路循着血迹与血腥气,找到了一品墨客深处。 一个染工小跑上来:“是北斗宫的仙师吧?这里是绣娘们的厢房……这样闯入是不是不太方便?” 张凡昀顿时语塞,因为空气中的血腥味淡得几乎不可闻,血迹也被清理过了。他总不能一间一间地检查绣娘们的伤口吧? 毕辞很快也找了过来。张凡昀闹出来的动静太大,他施展轻功赶来没花多少时间,稍微打听了一下,就知道张凡昀在这里。 “段师妹说,看手掌大小,对方应该是个男人。而且茧子的位置,不像是绣娘。”毕辞对染工道,“麻烦请各位绣娘开门,我们要找一个男人,以免威胁到大家的安危。还有!封锁所有出口,把这里围起来!” 毕竟是在北斗宫的地盘上,办事效率极高,搜查工作很快就展开了。 偏偏还是出了差错。 张凡昀看着面前楚楚可怜的姑娘,一时无语凝噎。对方的右肩上有一道深度差不多的新伤,除了性别不对,其他特征都对上了。 难道是段竹喧看错了? 毕辞原本还倚靠在门边,见状却猛地推开房门。徐青一把将那姑娘拉到身后,护着她:“我女儿怎么会是什么歹人?” 徐雯委屈地辩解道:“我没见过什么歹人!也不是你们口中的歹人!” “那你肩膀上的伤怎么解释?”张凡昀蹙眉问道。 “我……”徐雯泪眼朦胧,目光在看热闹的人群中巡视,希望能看到想见的人。 果然,一只手拨开人群,向她走了过来:“不是她。这是张师兄先前追击歹人时留下的衣服残片,上面的襕边绣的是男人常用的雷纹。” 段竹喧将手中的布料交给徐青。徐青细细打量了一番,郑重地点了点头。 “歹人不是徐姑娘。而且徐姑娘身形清瘦,怎么也不可能将我的剑挑飞。”段竹喧目光炯炯,落在徐雯身上,仿佛要将她看穿。 徐雯定定地看着他,小声道了声谢。 毕辞道:“但其他地方都已经搜查过了呀。” “徐姑娘,”段竹喧回以一个温和的笑容,“段某自然相信你不是歹人,却不信你不是帮凶。” 话音刚落,站在中间的张凡昀只觉得头顶刮起一阵风。一直躲在徐雯身后隐蔽身形的人突然跳了下来,匕首直劈张凡昀的头顶。 “师弟!”毕辞一个箭步冲了上来。 段竹喧离得更近,先一步上前,又是一记空手接白刃。毕辞看得两眼一黑。许是用力过猛,匕首应声断开。 张凡昀连忙将段竹喧拉到身后,毕辞已经将那人束缚住。段竹喧的手微微颤抖,后知后觉地将别在腰间的扇子还给张凡昀。鲜血落在扇面上,宛若一朵朵盛开的梅花。 第7章 情根深种老宅秘 剑拔弩张问行踪 “季小公子呢?”毕辞横刀相对,刀刃寒光映得男人脸色发白。 “什么季小公子?我不知道!”男人冷哼一声,梗着脖子不肯服软。毕辞眉头一皱,刀身狠狠拍在男人腿弯处。男人闷哼一声,膝盖一软,却硬生生撑着没跪下去。 “你没必要做无谓的抵抗。”毕辞觉得自己已经够耐心了,可在旁人看来,他这副模样分明是横眉冷对。也难怪,今日段竹喧因这男人受伤,他实在没理由好声好气。 “我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男人声音更厉,“这世上姓季的公子多了去了,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哪个?又怎么会知道他的下落!” 毕辞回头看向段竹喧,眉宇间满是茫然。张凡昀正后知后觉地给段竹喧疗伤,嘴里还不停夸赞:“师妹,你都不知道你刚才有多帅!” “我知道。”段竹喧没看他,目光始终锁在那男人身上,试图从他的表情里找出破绽。 张凡昀热脸贴冷屁股也不气馁,继续滔滔不绝:“太有胆识了!平时看你跟毕子宴混在一起,上房揭瓦没个正形,没想到执行任务时这么靠谱!简直是女中豪杰!我张凡昀平生从未见过你这般独特的女子!” 段竹喧终于蹙眉看他:“我怎么了?” “你看你,变脸比翻书还快!刚才那股狠劲,连毕子宴都比不上!”张凡昀由衷佩服,“上次你们在摇光宫假扮灵株坑人的事我可听说了!太有主意了!” 段竹喧:“……”他这是被夸还是被损? 毕辞忍不住插嘴:“张凡昀,你这叫赞美吗?会不会说话!” “当然是赞美!我这是夸师妹文武双全、深藏不露!”张凡昀冲毕辞挑了挑眉,意有所指。毕辞顿时尴尬地连咳几声,只觉得脸颊发烫。 段竹喧看着两人斗嘴,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张凡昀说的没错,自他入门以来,确实和毕辞整天瞎混,没少干些捣蛋事。可不知为何,这样的日子,他却觉得格外开心。 屋子里的其他人被晾了好一会儿,毕辞才猛然想起正事,将刀重新架回男人脖子上,却愣了一下,问道:“我们刚才说到哪了?” 男人:“……”他怀疑眼前这两人根本不是来查案的,是来搞笑的。 “他说,”就在这时,一个怯懦的声音突然响起。满屋子的人都愣住了,视线齐刷刷地聚焦到徐雯身上。谁也没想到,这个平日里连话都不敢大声说的姑娘,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开口。段竹喧也大为震惊,这似乎完全打破了他对徐雯的固有印象——那个总是躲在徐青身后,说话细声细气的制衣姑娘,竟然有勇气在这种时候出头。 “他不认识季小公子,”徐雯的声音微微发颤,却异常坚定,“他在那座无人老宅里,是为了我……不,是为了我们——” “雯雯!”徐青脸色骤变,厉声打断她,“你胡说什么!” “小雯!”那男人也急了,挣扎着想要上前,却被毕辞的刀逼退。 “不,丘允,让我说!”徐雯深吸一口气,鼓足了毕生的勇气,将压在心底的话一股脑全说了出来,“他本无意吓人,只是想把那些觊觎老宅财宝的人赶走。他想带我远走高飞,离开这里!” 她顿了顿,又往前迈出一步,眼神里充满了对自由的渴望:“其实我根本不喜欢制衣,也对刺绣没什么天赋。我不想一辈子困在一品墨客,更不想嫁给娘亲安排的人,过那种一眼望到头的生活!我想追求自己的人生,做自己喜欢的事……” “住口!”徐青气得脸色铁青,愠怒爬上脸庞,厉声呵斥,“徐雯!你是不是被这个男人迷昏了头?!我们徐家怎么会养出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儿!” “我没有瞎说!也没有被迷惑!”徐雯抬起头,直视着徐青,眼中含着泪水,却异常倔强,“这是我真心想要的生活!娘亲,你从来都没有问过我想要什么!” 屋子里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段竹喧看着徐雯,心中百感交集。他一直以为徐雯是个逆来顺受的姑娘,却没想到她也有如此勇敢的一面。 丘允看着徐雯,眼中满是疼惜和愧疚:“小雯,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不,丘允,”徐雯摇了摇头,泪水滑落脸颊,“能和你在一起,我不后悔。” 毕辞看着眼前这一幕,有些不知所措。他本来是来查季小公子下落的,怎么莫名其妙变成了情感纠纷现场?他转头看向段竹喧,用眼神询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段竹喧沉默片刻,开口打破了沉寂:“徐姑娘,你说丘允是为了赶跑觊觎财宝的人,才在老宅里装神弄鬼?那你知道老宅里有什么财宝吗?” 徐雯愣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具体有什么,丘允只说那是他祖先留下的东西,不能落入外人手中。” “那季小公子呢?”段竹喧又看向丘允,“你真的不认识他?他失踪前,有人看到他进了那座老宅。” 丘允眼神闪烁了一下,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真的不认识什么季小公子。那天我在老宅里巡逻,确实听到了动静,还以为是小偷,就追了出去,可没追上。至于他是不是进了老宅,我就不知道了。” 段竹喧盯着他看了许久,没看出什么破绽。 “是吗?”宋松意的突然出现令在场半数人都吃了一惊。“大师兄,你怎么看?”段竹喧小声问道。 宋松意沉吟片刻,开口道:“丘允的话半真半假。他装神弄鬼赶人是真,但未必只是为了保护所谓的祖先财宝。至于季小公子的下落,他很可能知道些什么,只是不肯说。” “那怎么办?”毕辞问道,“总不能一直耗在这里吧? 段竹喧了然。 “毕辞,先把刀收起来吧。”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段竹喧向前一步,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在徐雯身上,语气温和:“徐姑娘,你刚才说,想追求自己的人生,对吗?” 徐雯愣了一下,含泪点头。 “很好。”段竹喧赞许地点头,随即话锋一转,看向丘允,“丘允,你说你想带徐姑娘远走高飞,那你应该很清楚,没有清白的身份,你们走到哪里都只会是亡命之徒,永远无法过上安稳日子。” 他顿了顿,看着丘允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说出季小公子的下落,我就当今天的事没发生过,还会帮你和徐姑娘安排好出路,让你们能光明正大地离开这里,开始新生活。” 丘允的眼神剧烈地挣扎着,一边是天大的麻烦,一边是他心爱的姑娘和他们渴望的未来。 屋子里的气氛瞬间凝固,所有人都屏息看着丘允,等待他的决定。 丘允沉默了许久,屋子里静得能听到众人的呼吸声。他看着徐雯眼中的泪水和期盼,又看了看段竹喧那平静却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神,终于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低下了头。 “我说……”他的声音沙哑而疲惫,“季小公子确实在老宅里,但他不是我抓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连徐雯都惊讶地看着他。 丘允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出了真相:“那天我在老宅巡逻,看到他鬼鬼祟祟地在院子里翻找什么。我以为他也是来偷东西的,就想把他赶走。可他身手很好,我没拦住他,反而被他打了一拳。后来我才发现,他找的不是财宝,而是一个旧木盒。” “木盒里是什么?”宋松意追问。 “我不知道,”丘允摇了摇头,“他拿到木盒后就想走,可就在这时,突然来了一群黑衣人,把他抓走了。我躲在暗处,没敢出声。那些人武功很高,我根本不是对手。” “黑衣人?”毕辞皱起眉头,“你看清他们的样子了吗?或者有什么标记?” “没有,他们都蒙着脸,”丘允回忆道,“但我听到他们提到了一个名字……好像是‘玄影阁’。” “玄影阁?”宋松意和段竹喧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玄影阁是一个神秘的杀手组织,行事狠辣,很少有人知道他们的踪迹,没想到这次会牵扯到他们。 段竹喧沉吟片刻,又问道:“那木盒呢?被玄影阁的人一起拿走了吗?” “没有,”丘允摇了摇头,“季小公子被抓的时候,把木盒藏在了老宅后院的枯井里。我后来去看过,木盒还在。” 事情终于有了眉目,虽然季小公子被玄影阁抓走了,但至少知道了他的下落线索,还找到了那个神秘的木盒。 段竹喧看向宋松意:“大师兄,我们现在怎么办?先去老宅取回木盒,再追查玄影阁的下落?” 宋松意点了点头:“嗯,木盒里的东西很可能就是玄影阁抓季小公子的原因,必须先拿到手。至于玄影阁……这件事恐怕没那么简单,我们得从长计议。” 他顿了顿,又看向丘允和徐雯:“你们两个,跟我们一起去老宅取木盒。事成之后,我会兑现承诺,放你们离开。” 丘允和徐雯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感激。徐雯更是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泪水再次滑落,这一次却是喜悦和庆幸。 徐青看着这一幕,脸色复杂,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她虽然生气女儿的所作所为,但事到如今,也只能接受现实了。 暮色四合,那座无人老宅在月光下更显阴森。众人刚踏入院子,就感觉到一股异样的气息。 “不对劲,”宋松意立刻停下脚步,警惕地环顾四周,“这里太安静了,连虫鸣声都没有。” 话音刚落,突然从屋顶和墙角跳出十几个黑衣人,个个蒙着脸,手持长剑,眼神冰冷地盯着他们。为首的黑衣人向前一步,声音沙哑:“把木盒交出来,饶你们不死。” “玄影阁的人?”毕辞立刻拔刀出鞘,挡在众人面前,“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我们一直在等你们,”为首的黑衣人冷笑一声,“季小公子嘴硬得很,不肯说出木盒的下落,没想到你们倒是帮我们找到了。” 段竹喧心中一沉,看来玄影阁早就料到他们会来这里,设下了埋伏。他看向宋松意,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瞬间达成了默契。 “想要木盒,先过我们这关!”宋松意大喝一声,率先冲了上去。他的剑法凌厉迅猛,瞬间就和为首的黑衣人交上了手。 毕辞也不甘示弱,挥刀冲向其他黑衣人。张凡昀则护在段竹喧和徐雯、丘允身边,防止有人偷袭。 段竹喧没有立刻动手,而是观察着战局。玄影阁的人果然名不虚传,个个身手矫健,招式狠辣。宋松意虽然武功高强,但一时也难以制服为首的黑衣人。毕辞以一敌三,渐渐有些吃力。 就在这时,一个黑衣人突然绕过毕辞,朝着徐雯和丘允冲了过去,显然是想抓他们做人质。 “小心!”段竹喧大喊一声,立刻抽出腰间的佩剑,迎了上去。他的剑法灵动飘逸,和黑衣人缠斗在一起。虽然他平时看起来吊儿郎当,但真到了关键时刻,还是有白北越几分影子。 如果不是被偷袭,丘允当时未必能在他手上讨着好。 徐雯吓得脸色发白,躲在丘允身后。张凡昀想要上前帮忙,却被两个黑衣人缠住,分身乏术。 战局越来越胶着,双方你来我往,打得不可开交。院子里的尘土飞扬,兵器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 段竹喧和黑衣人斗了几十个回合,渐渐摸清了对方的招式。他抓住一个破绽,一剑刺向黑衣人的胸口。黑衣人反应迅速,侧身避开,却被段竹喧一脚踹在腰上,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就在段竹喧准备乘胜追击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身后传来一阵劲风。他心中一惊,连忙转身,只见为首的黑衣人不知何时摆脱了宋松意,正举着剑向他刺来。 “小心!”宋松意大喊,想要冲过来救援,却被其他黑衣人拦住。 段竹喧来不及多想,只能勉强举起佩剑抵挡。“当”的一声巨响,两剑相撞,段竹喧只觉得手臂发麻,佩剑差点脱手而出。为首的黑衣人身手极强,力量也远在他之上。 就在段竹喧快要招架不住,眼看就要命丧剑下的危急关头,一道凌厉的刀光突然从斜刺里劈来,“当”的一声巨响,硬生生挡开了玄影阁首领的致命一击。 “毕子宴!”段竹喧又惊又喜地喊道。 毕辞站在段竹喧身前,横刀而立,气喘吁吁但眼神锐利如鹰:“围殴姑娘算什么本事?” “碍事的家伙!”对方怒吼一声,再次挥剑攻了上来。 毕辞毫不畏惧,挥刀迎了上去。两人你来我往,打得不可开交。毕辞的刀法虽然不及对方精湛,但胜在勇猛顽强,每一刀都势大力沉,逼得玄影阁首领不得不小心应对。 段竹喧趁机喘了口气,也立刻加入了战局。他和毕辞一左一右,配合默契,虽然依旧处于下风,但总算稳住了阵脚。 宋松意见状,也立刻摆脱了对手,朝着三人的方向赶来支援。 黑衣人以一敌三,渐渐感到吃力。他知道再打下去必败无疑,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突然虚晃一招,转身逃跑。 “想跑?没门!”毕辞大喝一声,纵身一跃,手中的长刀带着呼啸的风声,朝着那人的后背劈去。 对方脸色大变,连忙回身抵挡。但他已经心浮气躁,这一剑挡得破绽百出。毕辞抓住机会,刀锋一转,“噗嗤”一声,砍在了他的肩膀上。 “啊!”黑衣人惨叫一声,鲜血瞬间染红了黑衣。他不敢停留,捂着伤口,转身狼狈地逃走了。 宋松意还想追,两个同门已经瘫坐在地上,心疲力尽。 “追不动了……” “我不行了……” 宋松意无奈叹气,只好道:“此事我会上报宗门,我们不必再管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情根深种老宅秘 剑拔弩张问行踪 第8章 天枢宫轶事 苦鸳鸯双飞晚 天刚蒙蒙亮,天枢宫的伙房就飘出了香气。段竹喧系着围裙,正将最后一笼蟹粉小笼包端上桌,就见毕辞像只偷腥的猫,踮着脚尖凑过来,伸手就要抓。 “洗手。”段竹喧眼疾手快地拍开他的手,语气带着惯有的无奈。 毕辞撇撇嘴,却还是乖乖去了。刚回来,就看到宋松意拿着一把折扇,慢悠悠地走进来,扇子上还题着一首歪诗——正是上次段竹喧一时兴起写的打油诗。 “师妹的诗,越看越有味道。”宋松意笑着坐下,拿起一个小笼包,“不过比起诗,我还是更喜欢你做的包子。” 段竹喧刚要说话,就听到殿外传来白北越的声音:“今日晨课,你们三个怎么还在这里?” 三人回头,只见白北越一袭白衣,站在门口,神色平静。毕辞吐了吐舌头,赶紧拿起一个包子塞嘴里,含糊道:“师尊,师妹做的包子太好吃了,我们忍不住多吃了几个。” 白北越走进来,看了眼桌上的小笼包,也拿起一个尝了尝,点了点头:“手艺确实不错。不过晨课不能耽误,吃完赶紧去。” 段竹喧应了一声,刚要收拾碗筷,就被毕辞拉住:“师妹,等会儿上完课,我们去后山摘果子吧?我听说那里的野草莓熟了。” 宋松意也附和道:“好啊,我也去。正好可以采些果子回来,让师妹做成果酱。” “你们倒是享受,”段竹喧睨了他们一眼,“师尊,那我晚上再来找你啦!” “好……”白北越轻笑。 晨光透过天枢殿的窗棂,洒在排列整齐的蒲团上。白北越手持一本泛黄的《丹经》,声音清越,正为弟子们讲解炼丹之道。 “炼丹之要,首重选材。”他指尖轻点案上摆放的几株灵草,“此为凝气草,性温和,主聚气;彼为烈火花,性燥热,主助燃。二者配比需精准,差之一分,丹毁炉废。” 段竹喧跪坐在最前排,手里拿着小本本,却没记多少,反而盯着案上的灵草走神。他想起昨天用类似的草药做的药膳,不知道炼丹和做菜是不是有共通之处——比如火候的掌控? “竹喧。”白北越的声音突然响起,段竹喧猛地回神,对上师尊的目光,赶紧站起身:“弟子在!” “我问你,”白北越看着他,“若丹炉火候过旺,当如何处置?” 段竹喧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答:“……加冷水?” 话音刚落,殿内响起一阵憋笑的声音。毕辞更是直接笑出了声,被白北越一个眼神扫过去,立刻噤声。 白北越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小徒弟:“胡闹。炼丹非做菜,火候过旺当以清心诀控火,辅以冰魄石镇炉,岂能乱加冷水?” 段竹喧脸一红,低下头:“弟子知错。” “坐下吧。”白北越摆摆手,继续讲解,“除了选材与火候,心境亦为关键。炼丹时需心无杂念,意守丹田,方能引灵气入炉,促丹药成型。若心神不宁,轻则丹药品质下降,重则引发丹爆,伤及自身。” 他拿起一枚通体莹白的丹丸,展示给众人:“此为清心丹,虽为低阶丹药,却需炼制者屏气凝神三个时辰。稍有不慎,便会前功尽弃。” 段竹喧偷偷抬眼,看着师尊手中的清心丹,从前在云梦泽修炼谁需要这些东西?没劲…… 他正想得入神,又被白北越点名:“竹喧,你来试试辨识这几株灵草。” 段竹喧赶紧凑上前,看着案上陌生的灵草,一股脑瞎猜:“这个叶子绿油油的,像是能清热解暑,应该是……冰莲?” 白北越扶额,最终还是耐心解释:“此为寒心草,虽性寒凉,却主清心火,与冰莲功效大不相同。你啊!” 段竹喧呢喃:“师尊……” “师妹,加冷水!”他这厢才刚坐下,毕辞嘲笑的纸团已经扔到了他桌上,段竹喧看过,冷哼一声,将纸团拍掉。 晨课刚结束,毕辞就像出笼的鸟儿,一把拉住正要溜走的段竹喧:“走,师妹,我想到个整人的法子!” 段竹喧还没来得及说话,宋松意就慢悠悠地走过来,手里把玩着一把折扇:“毕子宴,你忘了师尊说下午要抽查炼丹口诀?” “哎呀,怕什么!”毕辞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有师妹在,她肯定能帮我背下来!” “我可帮不了你。”段竹喧赶紧挣脱他的手。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毕子宴,又想拉着师妹胡闹?” 三人回头,只见玲瑶提着一个竹篮走过来,篮子里装着刚采的新鲜花瓣。她是毕辞的青梅竹马,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说话也向来直接。 “玲瑶!你怎么来了?”毕辞看到她,立刻收敛了几分,嘿嘿笑道,“我就是想请师妹摘点野草莓,没胡闹。” 毕辞撒谎功夫一点没变。 “是吗?”玲瑶挑眉,“上次是谁拉着师妹去摇光宫装灵株,最后被师尊罚抄一百遍《门规》的?” 毕辞的脸瞬间红了,尴尬地挠挠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宋松意忍不住笑了:“玲瑶师妹来得正好,你帮我劝劝毕子宴,让他别总带坏竹喧。” “我可管不了他。”玲瑶笑着摇摇头,将篮子递到段竹喧面前,“竹喧师妹,这是我刚采的玉簪花,你不是说想试试用花瓣做点心吗?正好给你。” 段竹喧眼前一亮,接过篮子:“真的吗?太谢谢你了玲瑶师姐!” “跟我客气什么。”玲瑶拍了拍她的肩膀,又转向毕辞,“还有你,下午好好背口诀,要是再被师尊罚,我可不会帮你求情。” 毕辞苦着脸:“知道了知道了……” “师兄,你们不是剑修吗?为什么也要学炼丹?”段竹喧道出心中疑惑。 “学的多,总不会吃亏。”宋松意笑笑。 “玉衡君是丹修,可他唯一的徒弟还是剑修,所以是什么修和学什么不冲突的呀。”毕辞道,“只不过是更加深谙精炼的区别。” “剑修?”段竹喧疑惑。 “哎对,入画师姐这几天不是要回来了吗?”毕辞猛地想起。 “入画师姐传讯回来说在一个魔物手上救了个姑娘,现在送她回偃川。”玲瑶答道。 “那个入画师姐,是谁啊?”段竹喧鲜少听见这个名字。 “我之前同你说过的,玉衡宫唯一亲传,大师兄首席之位最有力的竞争者。”毕辞说得自顾自。宋松意本无意掺和进来,在众人之末与杂役弟子攀谈,应声看过来,他一心二用地听了个大概,冲他们竖了个大拇指,可惜的是毕辞、玲瑶没看着,留段竹喧一人不解。 “可厉害了,窈窕如依水杨柳、清冷若瑶池之女——”意识到玲瑶在看他,毕辞贱兮兮地点了她一嘴,“跟玲瑶就完全不是一个类型的!” 这话虽是事实可到底扎耳。 “你什么意思?!”玲瑶本是温良恭俭之徒,对上毕辞却一触即炸。 玲瑶是柔情似水、小家碧玉一卦的,倒是贴合医者身份。 “就是这个意思啊~”毕辞成心惹事,段竹喧也懒得搭理,绕过二人快步到宋松意身边,重复了一遍宋松意刚才的动作,“师兄,这个,什么意思?” 宋松意颇为意外地看着他:“就是称赞啊?我母亲是普通人,她们都是这样鼓励孩子的。” 段竹喧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意,“那,你为什么要夸他?” “没,就是帮他回忆一点不太友好的东西。”宋松意干笑两声,“之前毕子宴半夜翻墙回门,被玲瑶在主殿石阶上抓包,还想装瞎绕路,结果脚底揩油,在石阶上劈了个一字马,入画师妹跟脸色惨白、面容狰狞展示杂技的毕子宴打了个照面,当时她的反应就是——” 宋松意又亮出拇指,“这个!” 段竹喧好笑道:“不像夸人,有点讽刺的意味了。” “分人、分事。”宋松意严峻道。 “这么一听,入画师姐是不是也没那么冷心冷情?”段竹喧在宋松意面前总是很放松,无需顾左右而言他。 “师妹只是性子冷,心却是热乎的。”宋松意这般评价。 有人忽然闯入这片宁静的氛围,玲瑶、毕辞也跟着停了打闹。 “段师姐,有山下人找。”有名弟子通传。 段竹喧与宋松意相视一眼,便请其将人带来。 徐青脸色苍白地跑了进来:“不好了!徐雯和丘允不见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什么?”段竹喧连忙站起来,“怎么回事?你最后一次看到他们是什么时候?” “就在昨夜!”徐青急得快哭了,“我看到他们收拾东西,以为他们只是想休息,没想到等我再去看的时候,他们就不见了,只留下了一封信。” 说着,她把一封信递给了段竹喧。 段竹喧打开信,上面是徐雯的字迹:“段少侠,宋少侠,多谢你们的帮助。我和丘允不想再给你们添麻烦,也不想再被过去束缚,所以决定自己离开。我们会照顾好自己的,祝你们一切顺利。” 看完信,段竹喧叹了口气:“也好,他们能自己选择未来,也是一件好事。” 毕辞也点了点头:“希望他们诸事顺意。” “徐娘,想开点……”段竹喧不善言辞,只能轻拍徐青后背以作安抚。 宋松意这边收到了传讯,便领着玲瑶、毕辞先行一步。 第9章 北斗宫内门齐聚 谪仙坠入红尘间 议事堂设在北斗殿侧殿,此刻已人满为患。弟子们齐齐站立,神色肃然,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白北越坐在次席,身后毕辞与宋松意并肩而立,如两株静默的青松。 李保定见众人到齐,不再寒暄,开门见山:“赤燚出现了,在斩魔渊。” “魔尊?”玉衡君率先开口。他是炼丹大家,周身总萦绕着一缕若有似无的沉香,连语气都带着三分药香的沉静。 这位魔界尊者,在座无人不晓。他盘踞魔尊之位已逾五百年。五百年前,魔界本是颓势,几乎无人留意新旧更迭,他却以雷霆手段将旧妖皇的头颅悬于魔宫城门三月,从此声名鹊起,令三界侧目。 白北越是这里唯一与他交过手的人,闻言眉头紧锁,指尖不自觉叩了叩扶手。 “天枢,这魔尊究竟是何路数?”李保定忧心忡忡。自收到厉阳门传讯,他便坐立难安。 “他的魔功,怕是已臻化境。”白北越沉声道,“此人城府极深。若消息属实,当以雷霆之势围歼,绝不能留后患。”话音未落,他目光微凝,似有片刻失神。 ——“你要杀我吗?求求你,不要杀我……”孩童的啼哭声,仿佛还在耳畔回荡。 “师尊?”宋松意轻声唤道。 白北越回过神,恰听见天璇反驳:“羽令?不妥。万一是调虎离山之计,或消息有误呢?” 羽令,是召集所有资历五年以上内门弟子及长老的最高级急令。 “不会错。”白北越语气斩钉截铁,“北斗宫护宗大阵本就是魔族克星。他若敢来,无异于自投罗网。厉阳门大弟子李好至今昏迷不醒,那伤势,确是赤燚的手笔。” 李保定收到消息便立刻来找他,通讯内容他已看过,无非是求援。厉阳门与北斗宫唇齿相依,这忙,他们必须帮。 “可斩魔渊又能好到哪里去?”天璇寸步不让,“那是上古两界大战的旧战场,埋的都是大魔大能的尸骨。留下的秘境,当年连神嗣府那位都不敢孤身涉险。” 修士身死,若执念不散,便会形成秘境,依修为分天地玄黄四等。秘境变幻莫测,向来是低中阶修士的生命禁区。 “正因如此,才更要用羽令。”白北越语气坚定。 两人各执一词,争执不下。而提议用羽令的李保定,反倒与玉衡君低声交谈起来。 “入画还未归?”李保定脸上竟还带着几分笑意。 “正在返程。”玉衡君道。 “可就等她了。”李保定这话,听不出是催促还是笃定,却似已拿定主意,不容置喙。 “都静一静。”方意开口,声音不高,却让全场瞬间安静,“天璇的顾虑有道理。赤燚是否仍在斩魔渊,谁也说不准。若扑空又遭秘境纠缠,谁也不愿自己门下弟子出事。但羽令……我们别无选择。” “斩魔渊中,究竟有什么,能让赤燚不惜以身犯险?”天权沉吟道。 他们都非亲历上古大战之人,对那段历史的隐秘,知之甚少。 “既来之,则安之吧。”宿舟只淡淡说了一句。 “为何别无选择?”毕辞小声问身旁的宋松意。 “斩魔渊底细不明,若放任不管,恐生巨变。”宋松意解释道,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白北越身上。 “师尊……似乎对魔尊有极深的敌意?”毕辞敏锐地察觉到白北越语气中的不同。 “或许,他们之间有不为人知的过往。”宋松意浅金色的眸子里,映着白北越决绝的侧影。 毕辞满脑子的话本流窜,忍不住好奇道:“那位神嗣府的——当真去过斩魔渊?” 宋松意不嫌毕辞疑问不休,随口答道:“民间瓦栏流传一篇《韫宗斩魔传》,倒也不全是瞎编乱造。传闻应如韫自那渊底出来后,便一举突破天人境,半步踏在了升仙台的门槛上。” “话本?”白北越悄悄向后探头。 宋松意嘴唇煽动,话还没说出口,便被截在喉头,毕辞健硕的身躯向前一探,总算聊到他喜欢的话题了! “话本里说,应如韫从渊底出来时,浑身是伤、血染衣袍,身边竟跟着个人人摈弃的毒修——更离谱的是,传闻后来二人成了道侣!师尊,这到底是真的假的?”毕辞眼里的八卦光芒都快溢出来,只可惜师妹不在,没法当场分享这份惊天瓜。 白北越素来不摆长辈架子,顺着他的话头笑:“听着倒和我早年听闻的差不离,你这话本有原本?” 瞥见远处有人往这边瞥,毕辞赶紧压低声音,凑到白北越耳边:“有!师尊,回头我偷偷塞你房里,保证是瓦栏最新刊印的全本,连二人在渊中互渡难关的细节都写了!” “成!”白北越眉梢一挑,眼底翻涌着和年岁不符的混不吝,“正好解解闷。” 这边师徒俩说得热闹,那边李保定还在唾沫横飞地讲着御魔战略,门“咔嗒”一声被推开。段竹喧拎着个食盒站在门口,见屋中乌泱泱一群人,顿时错愕地眨了眨眼,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竟和那扇门一起退到了墙角,随后踮着小碎步,飞快挪到白北越身后,扒着他的衣摆探头探脑。 方意身后的方忌不由多看一眼,又在方意不悦的脸色下收回目光。 “怎、怎么这么多人啊?”段竹喧脸颊发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宋松意面不改色,指尖敲了敲桌面:“在开御魔议事会。” “啊?”段竹喧瞪圆了眼,语气里满是委屈,“那怎么不叫我?我也能出主意的!” “资历不够。”宋松意的话依旧简洁,却精准戳中了段竹喧的痛点。 他顿时垮了脸,嘟囔着:“我都跟着师尊斩过三只魔了……”话音未落,毕辞忽然凑过来,撞了撞他的胳膊,压低声音:“别委屈了,回头我把《韫宗斩魔传》也给你留一本,那毒修可比你会出‘阴招’,说不定能学两招御魔的法子!” 段竹喧敛眸,委屈道:“要全本!带插图的那种!” 两人的嘀咕没逃过白北越的耳朵,他回头敲了敲段竹喧的脑门:“先听议事,回头再给你们聊话本。” 段竹喧眉头一蹙,小声冲偷笑的毕辞抱怨:“怎么就打我?” “爱徒哪能和这两个逆徒比?自然要多加管教。”白北越传声,这面坐正,拎出天枢君的威严。 三人顿时站正,眉梢压眼,肃然并立——李保定一挥袖,一块令牌掉了出来,正是能沟通界内、同步画面的千方镜。 灵力似墨洇纸打在虚空,千方镜投射出画面来。 是一个面容清俊的女子,一开口,吐气如兰,将在座诸位峰主一一问过好。 “弟子入画,拜见各位峰主。” 这既然就是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入画师姐! “入画,怎么姗姗来迟啊?”玉衡君虽然拔声,但显然是没有怒意的,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入画知错。”可惜师姐是个直肠子。 “那位姑娘送到了?”玉衡君还是忍不住关心。 入画:“说来话长。” 她与偶然救下的姑娘观棋一同前往偃川。可到了地方却迟迟找不到路,一直呆到半晚,观棋焦头烂额,入画微不可察的皱眉。 她必须得启程回去了。 “姑娘,在下事急,不能亲自将你送回去,心中愧疚,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不如给你些银两,你且自行找找。”入画客气地抱拳躬身。 “不行——我一个姑娘家,万一碰着什么坏人……”观棋下意识想拒绝,却发现自己没有立场命令人家做事,便捏着嫁衣蝉翼薄纱。 嫁衣……她忽的想起那桩婚约,其实,并不似她想象那般美好动人。 “入画姐姐……我能不能,跟你走?”观棋试探地问。 入画眉头紧锁,语气不自觉严肃几分:“为何?” 观棋一哽,头垂低了。 “请你,带我走吧……” 入画清冷的眸子扫过她:“北斗宫规矩森严,不便收留外人。” “我听话!”观棋立刻挺直腰板,像只乖巧的小兽,“我不闯禁地、不扰修行,还能给你端茶倒水、洗衣叠被!我做饭也好吃,还会认草药呢!”她生怕入画拒绝,语速飞快地数着自己的好处,脸上满是恳求。 入画本想拒绝,可瞥见她泛红的眼眶和攥得发白的手指,想起方才她在魔物爪下仍倔强不屈的模样,心头微动。沉默片刻,她终是松了口:“随你。但需守我宫规,不得妄动。” 观棋瞬间喜笑颜开,眼睛亮得像盛满了星光,连忙点头如捣蒜:“谢谢仙子!我一定乖乖的!”她亲昵地凑近入画,想挽住她的胳膊,却被入画不着痕迹地避开。 即便如此,观棋也不气馁,蹦蹦跳跳地跟在入画身侧,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仙子你叫入画,名字真好听!我叫观棋,你可以喊我小棋呀!北斗宫是不是在云端上?里面是不是有很多厉害的仙子?” 入画御剑在前,身姿挺拔如松,偶尔嗯一声,算作回应。观棋也不觉得无趣,自顾自分享着路上的见闻,从偃川的小吃说到书院的趣事,声音清脆悦耳,像林间的黄莺。 行至半途,路过一片花海,观棋忽然停下脚步,摘了一朵粉白的野花,跑到入画面前,踮起脚尖想别在她发间:“仙子,这花配你!” 入画侧身躲开,眼神依旧清冷,却没说重话,只是道:“赶路。” 观棋吐了吐舌头,把花别在自己衣襟上,又快步追上入画。 观棋是姐妹篇的人物,但其实是假名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北斗宫内门齐聚 谪仙坠入红尘间 第10章 青山外影斗星寒 丘君再把众生戏 北斗之下,分野青山,鹤唳九天。北斗宫坐落的“青山外”位于修真界北部,此地终年积雪,这山群却亘古长青,与旁的冰天雪地格格不入,先祖赐命“青山外”。 北斗宫一日三课,一课一个时辰,在众仙门中“无为而治”的典范,少束身之规,多引路之法,空闲时间略显富余。内门七殿,以宋松意为首席大弟子,其下共十几名弟子,个个惊才绝艳、当世绝伦。 段竹喧作为新生力量的一支,此刻正抱着箩筐往玉衡宫去,玄铁灵纹束腰硬带夹了本小册子——他还尚未背下各殿传送阵密令,只能先带着。 说来,他实在好奇这传送阵密令是谁的手笔——简直恶趣味。 像在深山与猴子独处百年,让猴叫平白多了很多意义不明的音节。 至少他第一次知道,猴子还能有这么丰富的语音。 惭愧! “吱、吱”他生涩地照葫芦画瓢。 真不知道入画师姐是怎么操着张红尘不沾的脸发出怎么莫名其妙的声音? 没人管管吗? 北斗宫内不准御剑,负责他早另辟蹊径,何苦捱这尴尬,次次都要避着人迹。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玉衡宫人少地广,有大批良田,平时由外门弟子打理,也算井井有条,而他只是来代师尊送草药顺便承受怒火。之前会议上白北越提出曾在古籍上见过一种可以防止魔气入体的药草,李保定天枢殿采药,玉衡殿制丹,一周内备齐。 只是光找就废了几日,怕是严重耽误进程。 天枢君对那些不知真假的古籍情有独钟,加之上下求索,也把一摞勉强成册的古籍验实了个七七八八——古鲛亦是。 但是师尊遣他来必然是不能让他来挨骂的。 他思量着一会儿的说辞,却听见月洞后少年清越笑声。他脚步一顿,心念电转:是哪个外门弟子么? 陌生的动静当即让他跃起好奇,向内偷觑。一名粉卦云肩姑娘站在杏树下,旦夕之间,雪亮剑光漫天,一股经久的寒凉有熟稔的芳,白绸纷飞中,段竹喧看清了眼下之景。 一个身姿窈窕的女子在为另一名粉嫩嫩的小姑娘舞剑。 不是旁人,正是那入画师姐。 段竹喧讶然。 这还是他入内门三年第一次见这位常年在外游历的师姐。 正分神,一声冷冽剑鸣将他逼退——全然是应激的举措,那并不是针对他的。观棋对刀刀剑剑意兴阑珊,只是看着剑法美,求着好姐姐给自己舞俩式看看。 入画剑锋斗转,竟冲她来,她躲闪不及只能听天由命。 要死!好姐姐怎么会伤她性命? 她是不信的。 索性,她信对了。 原来,入画一剑刺穿落花花萼,那花也零落成泥,入画将软剑横在胸前,仨俩杏花含羞落在剑上,观棋错愕一刹,随后惊喜起来,一手握上剑柄将花拈在手上。 入画蹙眉,却没有阻拦这冒失举动。 “姐姐,你是在……哄我玩吗?!” 观棋满心欢喜情难自抑。 入画没吭声,别扭收剑还鞘,前言不搭后语地来了一句:“我是剑修。” “我知道啊!”观棋不明所以,“琳琅可漂亮了!” 琳琅是入画本命佩剑。 入画抿了抿唇,倏忽回头走了。 观棋忙跟上。 我也知道。段竹喧眉头直跳,师门三个剑修个个视剑如命,恨不得每天擦上三百回合。剑如己身,本命剑以心血引出,特为尤甚。 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这是剑修要旨。 非亲近之人不能假手,而这“亲密”二字也值得深究。 新奇! 段竹喧正出神,入画却停了脚步,罡风袭开阻隔视野的花枝,段竹喧猝不及防暴露,勉强扯了扯嘴角。 “段师妹不跟上吗?”入画语气平静,显然早已察觉他的存在,也知晓他所来为何。 段竹喧不动声色地绕到入画身后,与观棋并肩跟着。 观棋直视着这个凭空冒出来的人,两眼骨碌一转,最后瞥了眼入画又挪了回来。 被明晃晃不加掩饰的目光盯久了,只觉得这杏眼有这烫人的温度,羞得他无意识地拨耳垂。 大部分时间,他其实更怕生。 耳挂被弄得叮铃作响,流苏摇曳。 观棋忽然猛地探身凑进,段竹喧浑身一颤,就听见她热情道:“这位姐姐好生漂亮,是我见过最清冷出尘的美人了!” 他总觉得奇怪。 可他能作什么反应呢?对面还不如是个人精。 段竹喧干笑两声,他性格实在算不上清冷,能得到如此美誉,全仰仗模样。 他顺势恭维:“与入画师姐比不了。” 殊荣啊! 观棋却定定摇头,簪花也跟着晃,认真道:“不一样——入画师姐性子自持有度,模样却更柔美。姐姐这样的,我还从未见过!” 她似在理清措辞,也站直了。 “雌雄莫辨——”她想到了! “是了!姐姐的脸蛋有几分秀气,可五官犀利张扬,说是英气更像男子一般的锋利!” 入画突然站定:“到了——” 段竹喧反应迅速,观棋不比,碰在入画肩头,入画随手搀扶,一切都那么顺其自然。 段竹喧心念一动,愣是从短短两个字里品出吃味来。 反观入画难得亲昵——印象使然——心中某关窍也通了,了然一笑,对入画行过同辈礼,郑重其事地谢过,便往那青瓦朱漆雕楼中去。 甫一进门,脚步砸开巨响,段竹喧抱着箩筐的手一紧,却没退缩。 他突然有点想念几位可亲的同门了。 玉衡君见来的是个女娘,诧异了神色,也缓和了态度。 白北越贯是会对症下药的。 “进来吧——” 玉衡君一身如叶青衫,坐在丹炉边。 段竹喧畏首畏尾地缓步进入,瞟了眼破碎的瓷器。 玉衡君嘀嘀咕咕:“天枢这丫的……” 段竹喧一身刺悄然炸开——他对师尊一向敬重,入门后抛弃了“畏”也没有在师尊的平易近人中失“敬”。 不过他自会摆平。 前因后果何其明了,只怕是时间太紧,人手太少。 段竹喧从师门只言片语中了解一点,堪称卑躬屈膝地哄这老鳖头:“长老莫急,晚辈有一事不明,特想请教。” 他的态度动容了玉衡君,玉衡君脸色转晴,“说。” “这药一定要炼成丹药吗?” “自然不必,只是丹药便于携带,且丹火多少会损耗药性。”或许是草药香气缓和了心绪,玉衡君耐心解释道。 “香囊如何?” 玉衡君扫他一眼,“不如何,工期太紧、工程量大,普通绣坊靠不住,一品墨客不接待这种单子。” “如果晚辈有办法呢?”段竹喧只道。 “行,我徐青不欠人情,你教我制流云纱,我教你制衣,如今你为雯雯劳神,我自会帮这个忙。”徐青听了他的请求,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当即召集绣坊老友自发相助。 段竹喧从一品墨客走出时已经临近黄昏,不敢耽误,迅速上山。 只是徐青有句话实在没头没尾叫他捉不着头脑。 “你放心,你那点小秘密我自会替你把好门。” 她看出什么来了? 奇怪。 玄影阁高堂之上,乌泱泱一片,站在队前的正是那日被伤了的黑衣人,此刻垂首卖乖,只敢用余光瞷北位赤色衣角。 一张脸隐于阴影中,似乎是某种法术所制,怎么也看不清脸,只有那白发分明。 “任务信物被盗了?”底下人听着一声冷笑,冷汗满背。 “废物——” 这一声如击金断玉,让落针可闻的大堂人心惶惶。那黑衣人突然掐上自己的脖子,在愕然与无边恐惧下没了呼吸。 “又不是上不了台面,”那人语气散漫,却积威甚重,“打不过就去讨,这个面子,玄影阁还是有的。” 原先办事不利的那一批人仿佛得到莫大的赦免,深深一揖,领了命。 “下次这种小事再叨扰我,就不是一条人命能平息的了。”话落,主位上已空无一人,只留下一众后怕。 段竹喧被叫到北斗殿时,发还未束,正欲推门,便听见门后有熟人道:“在下玄影阁执事,今日登门,是为讨还一件遗失的任务信物——一枚木盒,盒中之物乃我阁杀手完成任务的交付凭证。” 入画立在殿侧,佩剑“琳琅”未鸣,清冷声道:“北斗宫从不藏私,既然事关信物,定然交还。” 段竹喧心头一凛,推门而入,天枢君端坐在上,抬眸端详他。 段竹喧算是明白了。 丘允在骗他们! 害他们与玄影阁起了冲突。 原是乱战中木盒被季府小公子趁火打劫取走,又被一位丘允黄雀在后! 那季小公子呢? 木盒交还于那执事,那执事全程礼貌克制,未有半分逾矩,唯有离去时衣袂带起的寒风,泄露出杀手组织的凛冽底色。 怎么不是那阁主? 罢了,人家的事,与他无关。 毕辞同段竹喧又去了趟老宅,废了点心思总算找到地道里被绑严实的人。季小公子蜷缩在地,脸色苍白,早已饿晕。 “啧,没出息。”毕辞咋舌。 “你知道他?”段竹喧挑起眉梢。 “没有修仙命硬想修仙,估计是什么能改善根骨的。也是个传说,拜帖递了三四回,每次都因资质不够被驳回。”毕辞总有一肚子八卦讲不完。 段竹喧忽觉荒唐,又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