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境》 第1章 预报 “由于受暖气团影响，今日夜间至明日清晨将有小到中雨，请广大市民带好雨具……” 解由歪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上字正腔圆的主持人，眉头微蹙，有些不悦道：“人类怎么总喜欢窥探别人的行程？” 窗外下着小雨，黑夜中时不时闻寒风呼啸。冬日的楚琴市即便是暖锋过境，也不过是在冰点附近徘徊。 男人只穿着一件薄T恤，头发有些凌乱。高挺的鼻梁在电视闪动的光下投出一侧阴影。双目微眯，深棕色的眼眸像是冬日里和煦的阳光，眉宇间透着一股散漫气息，却又带着几分肆意而不羁。 电视的声音戛然而止，客厅里霎时间暗下来。男人随手把遥控器放在茶几上，站起身来，凭着晚间的微光慢慢向卧室走去。 随即“咔哒”一声，门被关上。 第三日的晚上，解由拖着行李箱站在门口，像过去一样把备用钥匙放在了玄关柜上。 他在手机上确认了一遍机票的航班信息——两小时后从楚琴市到文宜市的航班。 门开出一条缝，一股寒气迎面袭来。男人将围巾裹紧，才沿着走廊向电梯走去。 “叮——”，电梯门应声打开，冰冷的空气由里漫出。解由低头看着手机，猝不及防和电梯里的人撞了满怀，对面那人手里的东西“咣咣铛铛”洒落一地。 “不好意思啊。”解由忙把行李箱往旁一放，俯身帮人捡起散落的物品，“刚刚没看路，实在抱歉……” 趁着捡东西的功夫，解由微微抬眸，那人的面容便落入眼中。 那人穿了一件高领毛衣，长款的大衣将他裹得严严实实。鸦羽般的眼睫略微低垂，嘴唇紧抿，不见一点神色，可却偏偏生了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平添了几分和煦。 解由刚想把东西递还回去，手中的纸袋就被一双手直接拿过，然后那人就头也不回地拉起行李箱向前走去，把解由一个人扔在原地。 解由愣了几秒，目送那人离去。他有些委屈地走进电梯，电梯门缓缓合上，少顷后在一楼停下。 他推开单元门，夜色中几片雪花缓缓落在他的肩上。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刚刚的楼道里似乎比外面还冷。 解由扫了一眼打车界面，“白色……”他抬头看向马路对面，一辆白车静静停在路旁。他拉着行李箱小跑上前，打算拉开后座车门。但他一拉，把手便回弹，车门依旧纹丝不动。 他又尝试了几次，司机却仍没有开门的意思。解由有些不耐烦的走上前 ，敲了敲副驾车窗，“师傅，麻烦开下门。” 世界仍旧静悄悄的。“师傅，麻烦开下……”解由凑近车窗，准备伸手再敲一回车窗。目光不经意间向后看去，深色的车窗之后，是空荡荡的驾驶座。 解由瞬间愣住，他低头看了眼手机，有些不确定的咕哝道：“我叫的……也不是无人驾驶车型啊……” 此时后车突然鸣笛，解由猛的一惊，向后看去，一辆白车打着双闪缓缓停下，司机从车窗里探出头来，眼神里充满迷惑的朝他喊道：“小伙子，是你叫的车吗？” 趁着路灯，解由看了看车牌，好像……还真是他叫的。他有些窘迫的向后车小跑而去，飞快上了车，报过手机尾号，坐在窗边一言不发的看着窗外。 司机是个话多的本地人，时不时就跟后座的乘客搭上几句。“这么晚还去机场，这么急啊？”“这年头的钱都不好赚啊……” 男人随意的答应几句，根本没细听司机的话。“哎，前几天虽然下雨，但还稍微暖点，今天咋滴又突然降温了，都下雪了，还是车里暖和，你说是吧？”。 解由整个人心里一紧，猛然睁眼，但很快便调整过来。他看着司机瞟了眼空调温度，突然惊呼：“哎？我没开空调？”。 解由轻轻一笑，再次闭上眼。不知过了多久，司机将车停下，“醒醒，下车了，小伙子。”。 解由朦胧睁眼，含糊的道了声“谢谢”，伸手打开车门，倾盆的大雨瞬间淋了他一身。 “小心啊，小伙子。”司机提醒道，“这雨挺大的。”。 解由“嗯”了一声，笑着冲司机说了声“谢谢”，心底却生出几分疑惑，楚琴市怎么可能会下这么大的雨？ 思索着，他飞速拿了行李箱，小跑进机场。 机场里明显比外面暖和许多，解由脱下被淋湿的外套，走到大厅的窗口前，微笑着递过身份证，礼貌道：“麻烦取一下票，谢谢。” 窗口的小姑娘已熬了半夜，身心俱疲，她迷迷糊糊接过身份证，肌肉记忆地从读卡器上一扫而过。 解由向外看去，巨大的落地窗外大雨滂沱，夜色在暴雨中镀上一层琉璃，雪花在其间洋洋洒洒。偶有几个没带伞的路人于雨幕间匆匆奔走，却在不经意间白了头。 “解先生。”前台小姑娘操作几秒，抬起头，看见眼前的帅哥，顿时眼睛都亮了。解由闻声回头，她立马端正坐直，抱起满腔服务热情。 “不好意思，先生，您的航班由于天气原因可能会延误……”小姑娘小心翼翼道：“需要帮您改签吗？” “不用了。”解由温和道：“我可以等。”他接过身份证和登机牌，转身还不忘回头撩上一句“毕竟遇见你这么好看的小姑娘，概率可比飞机延误小得多，工作愉快。” 小姑娘顿时红了脸，有些羞涩向他喊道“祝您旅途愉快。” 解由在候机大厅里坐下，他看了眼大厅显示上的航班表，自己的航班已经延到凌晨了，索性把行李箱放在脚边闭眼小憩。 他刚闭眼没几秒，就听手机响起。他接起电话，对面传来前房东的声音。 “喂？小解。” “怎么了？宁姐。”解由有些疑惑，他在心中飞快盘点了一遍退租事宜，确认自己没有落下什么，“房子有问题吗？” “不是的不是的。”前房东连忙否认，“房子没问题，就是我现在的租客说我有东西落那了，我寻思我又没啥东西，就想着可能又是你的……” 我才刚搬走就有新租户了？解由忍不住感慨，这房子还真抢手，他问道：“是什么东西啊？” “好像是个天气的什么玩意儿……”前房东仔细思索一番“说是带字，可能挺重要的，应该是你的吧，不要的话我就让他跟之前一样随便处理了……” “别！”解由心里一震，他看了眼航班时间，航班表上标红的数字仍在不断增长，“您让那租客先别动，我马上回去拿。” 说着，他飞快起身，拉着行李箱往出站口跑。 机场外大雨滂沱，他连伞都来不及撑，跳上一辆出租车就往回赶。 三十分钟后，解由敲响房门，“您好，我是来拿东西……” 房门很快被打开，解由和租客面面相觑，“怎么是你？” 尽管只有一面之缘，但这人浑身上下的冰冷气息以及那张好像自己欠了他八百万的帅脸，让解由很容易就想起了电梯里的那个冰块。 祁寒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没有一丝温度的问道：“解由？” “是。”解由点点头，“请问我的东西在哪？” “茶几上，稍等。”祁寒转身准备去拿。 不等祁寒转身，解由就脱了鞋，从他身边一闪而过，瞬移到了客厅，看着茶几上摆着的天气瓶陷入沉思。 解由这才想起来，所有的证件资料早就被他放在行李箱里。他轻叹一声，算是白跑了一趟。 “谢谢。”解由有些无语的把天气瓶装进包里，他打开手机，准备查一下航班几点起飞再去机场。 “起飞了！”解由瞪大眼睛，“不是要延迟到明早吗？”他看了看之后的航班，却发现最近一班飞机至少也要到三天以后。 真是撞大运了。解由无奈拖着行李箱走出房门，他在网上随意订了一家酒店，下楼打车。 酒店里，前台示意他登记信息，解由习惯性的把手伸进口袋，却抓了个空。他回忆一番，想起自己把身份证放在外套口袋里一并忘在了那个冰块家里。 他满脸晦暗的提着行李箱走出酒店，再次踏上回程的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预报 第2章 借宿 解由满脸晦暗的提着行李箱踏上回程，再次敲响了冰块的家门。 “你好，我东西……”解由越说越觉得没脸，“好像又落这了……” 祁寒淡淡看他一眼，“嗯”了一声，转身从玄关柜上拿起叠好的外套递给解由，随即便打算关上门，眼前的人却突然伸手抵住门。 祁寒一惊，急刹住门，手在不经意间触到解由，温烫的体温瞬间在全身蔓延开。他猛的抽回手，抬头冷冷盯着解由。 解由可怜巴巴的看向他，并360°无死角展示了一遍他黑屏的手机，弱弱问道：“我手机没电了，你能帮我叫个车吗？” 祁寒的嘴角紧紧抿成一条线，楼道间的氛围一时如坠冰点。 “我充完电马上把钱转给你，”解由生怕他不同意，连忙起誓道：“我可以给你写欠条。” 祁寒听着解由噼里啪啦讲了一堆，扶着门框的手指指尖因用力而渐渐泛白。他垂眸斟酌许久，才再次开口：“好。” “谢谢！”解由眼睛顿时亮起来，“到车站旁边那家酒店就行了，我等会儿就把钱转给你，你手机号多少……” 祁寒脸色更阴沉了一些，他点开打车软件输入地址，提交订单，屏幕上很快就跳出一行字“前方排队人数143人，预计等候时间120分钟”。 祁寒蹙起眉，抬头看了一眼还在滔滔不绝的解由，顿觉头疼。 在内心挣扎一番后，祁寒从旁边抓起钥匙，无奈道：“我送你。”，推门绕过解由。 “谢谢，”解由赶忙跟上，“我怎么把钱转给你？你微信号是多少？” 祁寒嘴角微微抽动，终于忍无可忍喊道：“闭嘴！” 楼道里顿时安静下来，祁寒长舒一口气，觉得心里舒服许多，他平下心来看着解由问道：“哪家酒店？” “就是车站旁边那家新瑞酒店。”解由乖巧答道。 “嗯。”祁寒微微点头，恰逢此时电梯门打开，他侧身让开一条道让解由先过。 两分钟后，解由看着眼前的白车，感觉有些似曾相识。 车窗缓缓下降，逐渐露出祁寒的那张冰块脸，“上来。” “哦哦，好。”解由连忙拉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 祁寒拉着安全带的手一滞，身体有些不自觉的向后靠，重重撞在了车门上。 解由闻声回头，语气关切道：“你没事吧？”，松开还未扣上的安全带就往前凑。 “坐好！”祁寒皱着眉，整个人将近贴在车门上。周围冰冷的空气似是被点燃，只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哦。”解由慢慢坐了回去，再三确认，“你真的没事？” 祁寒又恢复了他那副冷冰冰的神情，看着解由系上安全带坐好，才伸手点开车载导航。 车子缓缓发动，解由安分的坐在一旁，目光四处移动，落在中控台摆着的的号码牌上。 “193……”解由歪过头，有些费劲的辨认上面的号码，“这个是你电话吗？”他转头看向祁寒。 祁寒没有说话，近乎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哦。”解由点点头，安安静静的盯了号码牌一会儿，再次转过头，“这车是你自己的吗？” “嗯。”祁寒说着看了眼导航，眼神不经意间略过解由，眼里带着几分像是对智障的不耐烦与关切。 解由还想再问什么，车就一个急刹停在路边。 “到了。”祁寒转过头看向他，目光渐移向车门，示意对方下车。 解由扭头看向窗外，“新瑞酒店”四个大字明晃晃的挂在门前。 “谢谢啊。”他打开车门，在雪幕中朝祁寒挥手道别。 “以后有机会请你吃饭。”说完，解由就拖着行李箱走进酒店大堂。 就在他合上车门的一瞬间，几枚雪花轻盈飘落，还未沾座便化了水，颗颗晶莹的落在副驾上。 祁寒鬼使神差的伸手触碰，几颗珍珠却在一刹那结了霜，又很快从他指尖滴落。 他眼睫微动，慢慢抽回手，手机却在这一刻响起。 “喂？”手机里传来解由的声音“请问您刚刚是不是送了人到新瑞酒店？” “嗯。”祁寒淡淡答道。 听到这声熟悉的“嗯”，解由松了口气，“我就是刚刚坐您车的那位租客，您现在还在附近吗？” “嗯。”祁寒抬头望向酒店，透过巨大的玻璃门，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酒店前台，似乎有些无措。 “这家酒店现在没有房间了，”解由解释道“您可以送我去别的酒店吗？” 仍旧是那声冷冷的“嗯”。“谢谢您。”解由挂了电话，抬眼望向门外，一眼就看见了那辆白车。 他拖着行李箱，蹦跶着朝车奔去，熟练的坐上副驾驶。 一股热气从旁边席卷而来，祁寒伸手点开搜索栏，“去哪？” “都行。”解由乖巧的看着他，“您随便找一家就行了。” 祁寒垂眸，只见方才那几滴霜花正慢慢化开，。他收回目光，伸手在导航上搜索，指尖滑动，掌心附着薄薄一层汗。 在连续接了三个电话后，解由又一次坐回祁寒旁边。祁寒正搜索着附近还有什么酒店，却忽闻解由开口，“其实，我房租还有一个星期才到期……” 直到跟着解由走进小区，祁寒才反应过来，“我为什么要带他回家？”他边走边思索。 一只手忽然拍了拍他的肩，祁寒猛的回过神来。 “走错了，七幢在这边。”解由拉住他，向反方向走去。 “你！”祁寒下意识抽回手。 解由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他，忽反应过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祁寒胡乱别开目光，飞速朝前走去。身后的人慌忙赶上，“不是这边！” 到最后，祁寒是被解由领回家的。 看着站在门口的解由，祁寒神色平静，眼底却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与疑惑。 二人对峙许久，解由眨了眨眼，终于开口问道：“你家还有拖鞋吗？” 一座冰雕伫立良久，面无表情：“没有。” “鞋套呢？” “没有。” “那你家来客人怎么办？” “没有。” 还真是有朋自远方来，虽远……解由正深感叹于此人的待客之道，那人又补上一句—— “我没客人。” 哦，原来是无朋。 祁寒关上门，解由已经娴熟的歪坐在沙发上，手机随意躺在一边充电。 察觉到有人的目光，解由回头，看到祁寒正盯着自己。“不好意思。”他急忙坐正，“我晚上睡沙发就行。” 话音未落，一阵凉风略过他，接着就只听卧室门门“咔哒”一声，被合上。 十分钟后，祁寒手机忽然弹出一条好友申请。 “我是解由”，祁寒思索几秒，点了通过。对面很快发来一条信息，“你喜欢吃什么” 祁寒觉得莫名奇妙，改完备注就退出了微信。但很快，他便收到了一连串消息轰炸。他索性把手机调成静音，随手扔到床边，睡觉装死。 他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恍惚间传来阵阵敲门声。他翻了个身，房间里似乎有些热，他扯掉被子，下一秒又被人盖上。 持续了几个来回后，祁寒朦胧睁眼，见一个人影立在床边，吓得一激灵坐了起来，撞上了解由的下巴。 “嘶——”解由后退几步，手中的被子滑落。 “出去！”祁寒紧攥着床单，厉声喊到。 “我给你发消息你不回，”解由一边退向门边一边解释，“我一进来发现你房间很冷，怕你感冒，就……” “出去！”祁寒冷冷盯着他，抓起旁边的枕头向解由砸去。 “对不起。”解由接住枕头放在床尾，这才关门离去。 祁寒缓过一阵，这才慢慢起身。他走到床尾，拿起刚刚丢出去的枕头，上面还残余着解由的体温。 “很冷吗？”他轻声呢喃，缓缓伸手，周围是一片温凉。祁寒有些好奇的走向窗边，伸手触碰，澄澈的玻璃在刹那间附上一层霜花。 他抽回手，看向自己刚刚躺过的地方，床单上有浅浅的汗渍。他抬头看向空调，丝带静静在出风口挂着，没有一点动静。 所以，自己刚刚……是很热吗？ 在房间里又试探许久，祁寒才从房间里出来，客厅里空荡荡的，残存些许热流。 祁寒拿起手机，看着几十条未读消息就觉头疼。他点开微信，最上端解由的聊天框上顶着个红点，数字早已飙到30。 解由：我请你吃饭 解由：你想吃什么 祁寒皱着眉看了一会儿，许久才回了一个“不用” 对面倒是很快就回复过来。 解由：那我看着买 又是许久，解由看见对面发来一个“嗯”，这才把刚挑好的蔬菜放进购物车。 一小时后，祁寒看着提着大包小包进门的解由，大脑一片空白。 “你没和我说想吃什么，我就多买了点。”解由走进厨房，熟练的系上围裙，“你没有忌口吧。” “嗯。”祁寒看着他以及灶台上的一堆菜，陷入沉思。 “你会择菜吗？”解由转头看向他，见他在原地不动，又问“洗菜总会吧？” 祁寒感觉自己是脑子坏了才会同意这个人来自己家借宿。 “好吧。”解由开始动手洗菜，“你还是等着吃吧。” 祁寒沉默一会儿，起身走进厨房，默默伸手拣出几个土豆削皮。 一个多小时后，祁寒看着摆的满满当当的餐桌和灶台再次陷入沉思。 解由端着一盘菜走出厨房，试图再搭起一座塔。 祁寒站在一边看着他，又看了眼菜，眼里带着无语。 “好像……是有点多了……”解由回头看了眼厨房，提出解决方案，“你有朋友住在这附近吗？” “没有。”祁寒冷冷答道。 解由思索片刻，“那你有朋友现在在附近吗？” “没有。”祁寒直接回绝。 “你都没问。”解由疑惑，“你怎么知道的？” “我没朋友。”祁寒一针见血，又补充道：“你能闭嘴吗？” “这人确实不像有朋友的样子。”解由小声嘀咕道，他试探问道“那我叫我朋友来拿一点走可以吗？” 祁寒动作一顿，抬头看向解由。解由刚打开手机，就听祁寒吐出一个“滚”字。 “好。”解由放下手机，在思索几秒后，他走进厨房，找出几个一次性碗，“我去给邻居送点。” “嗯。”祁寒没再否决，他转身回到卧室，在他关门的前一秒解由忽然拦住他，朝他道“走啊。” 祁寒抬头看他。解由把分装好的菜塞到他手里，“一起去啊。”他伸手夹菜，“你刚搬到这，总得和邻居认识一下吧？” “不需要。”祁寒刚想回绝，就被解由拉着走出门，他把分好的食盒交到祁寒手上，“你送对面，我送隔壁。” 第3章 朋友 等祁寒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解由拽出了门。 “放开！”祁寒冷漠地甩开解由的手，刚准备转身离去，就听见开门声。 “哟，小解来了。”邻居显然认识解由，热情的招呼他进门，“快进来坐坐。” “不用了，我做菜煮多了，给您送点尝尝。”解由伸手去拿祁寒手里的菜，却抓了个空。 解由看向身侧，只见菜被丢在地上，人已不知所踪。 “……”解由叹了口气，身后传来极轻的关门声，他朝紧闭的家门投去目光，弯腰捡起地上的袋子。 “不好意思，菜有点多就放地上了。”解由尴尬笑笑，递过手中的袋子，“我那个朋友，有一点社恐。” “这有什么，改天一起吃饭不就熟了。”邻居不以为意，“就明天好了，我让老于多买点菜，你那朋友爱吃什么？” “我问问，你们先吃，我还要去刘姐家送呢。”解由一扬手里的袋子，“我先走了。” “好嘞，明天记得把你朋友叫上。”邻居关上门。 解由一脸黑线，他几步跑回门前，“开门！” 门板被拍的震天响。 祁寒刚推开一条缝，门就被拍合上，弄得他差点摔倒在地。 他面无表情的推开门，“送完了？” “不是说好了一起去吗？你跑什么？”解由鞋都没脱就闯进门，步步紧逼，语调里透着委屈，“你居然骗我！” 祁寒被他逼到墙角，脑中一片空白，无措磕绊道：“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解由越说越委屈，竟直接上手扯住祁寒的衣领，“你到底去不去？” 祁寒看着他，有些不知所措，头疼道：“我和你去。” 就在他还在组织措辞时，解由突然拉住他的手，祁寒下意识想抽回，却被握的更紧。 他皱着眉，浑身不自在的紧绷，“你想干什么？” “怕你跑了。”眼前的人突然变了脸，牵着他的手蹦跶蹦跶的往隔壁走去。 “你来敲门。”解由回过头，把塑料袋提到祁寒眼前。 祁寒看了看被解由牵住的手，看了眼解由高举着的菜，最后目光落在解由身上，眼底充满矛盾。 “差点忘了你没手。”解由把手收回来，“敲门吧。” 祁寒的表情一言难尽，他迟疑片刻，手悬停在半空中，迟迟不肯叩响门板。 “敲啊。”解由看着他，见祁寒迟迟不动，索性用那只牵着的手敲响了门。 走廊里一片寂静，祁寒浑身紧绷，恨不得直接逃离这个星球，却被解由牢牢牵住。 许久后门被打开，开门的是个女生。“解先生？”她欢欣的招呼着解由，脸颊晕染了几分绯红。 “这个是你朋……”她打量着祁寒，“好帅啊！”她小声嘀咕道，脸一下又红了几分。接着目光落到两人牵着的手上，顿时卡了壳。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两个大男人居然手牵手来串门！ 她察觉到祁寒对自己似乎不善的目光，她脑子里瞬间闪过昨晚刚看的男男小作文，这两个人不会是…… “这个不会是你男……”她小心翼翼地改口。 “这是我朋友。”解由热情介绍道，“他就住在我原来住的地方。” 还同居了！女生心里在疯狂尖叫，暗恋了这么久的帅哥居然喜欢男的，看着祁寒冷冰冰的神情，她脑海里瞬间脑补出十万字小说。 解由浑然不知对方脑子里还有这么一场这场头脑风暴，他递过手里的袋子，“我做饭做多了，你拿去吃吧。” “嗯，好。”女生胡乱接过袋子，飞快的看了一眼二人，红着脸飞快关上门。 “人家脸都红了，”解由打趣道，“是不是喜欢上你了。” 祁寒冷淡地甩开他的手，径自往家门走。 “你不会看上人家了吧？”解由跟在他身后，“人家小姑娘也挺好的，才刚工作，长得也可以……” 解由一路跟到餐厅。祁寒突然转过身来，夹起一块排骨塞进解由嘴里。 “闭嘴。”祁寒语气冰冷，飞快走回房间。 “生气了？不会被我说破气急败坏了吧？”解由笑的更加肆意。 笑声戛然而止。空气沉默一会儿后，祁寒忽然意识到不对，回头看去，解由掐着脖子，表情痛苦，像是喘不上来气。 “你……怎么了？”祁寒朝他，“解由？” 他四下巡视一圈，看向解由，冷冰冰的语气里带着慌乱“噎住了？” 解由勉力点点头，眼前渐渐模糊。混沌中，有人忽然从身后环住了他的腰，解由无力的靠在身后人臂弯里，祁寒用力向腹部一压，刚刚那块排骨便被吐落在地上。 “咳咳，咳咳，谢了。”解由眼前渐渐明亮，他转头看向祁寒，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我们现在……咳咳……也算是过命的朋友了吧？” 祁寒突然松开手，解由一下磕在了地上。 “嘶——”解由用手撑起身，有些怨恨的看向祁寒，“咳咳，你放手之前能不能先说一声？” “不是。”祁寒站在一边，又恢复了他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语气冰冷。 解由没反应过来“什么不是？” 祁寒淡淡道：“朋友。” “你都没朋友了，还不和我做朋友？”解由一边喘气一边笑，他挪近祁寒，“你这样以后结婚都没人给你随份子。” 祁寒别开脸，冷冷道：“不需要。” 解由突然轻轻戳了戳他的手，问道：“你很冷吗？” 祁寒下意识抽回手道：“没有。” 解由忍不住吐槽：“你身上冰的我隔着毛衣都能感觉到，全身上下一股冷气，死了三天的温度都没你低。” 祁寒一时语塞，他站起身往餐厅走去。身后不断传来解由的声音“你夏天也这么冰吗？那站你旁边岂不是能有个移动空调？” 身后的声音喋喋不休，祁寒默念了半天规章才忍住没有再往解由嘴里塞一块排骨。 解由掩嘴轻咳，一手撑着站起来，紧跟在祁寒身后。 “砰”的一声，解由差点又磕在门上。 “哎！你不吃了吗？”，解由拧下把手，却发现门已经反锁了。 他又试图敲门，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门外声音渐弱，祁寒靠在床头，长舒了一口气。下一秒，只听门锁咔哒一声，随即把手拧动，露出解由那张温文尔雅的帅脸。 “我敲过门了，你门上钥匙没拔。”解由推开门，微笑着看向祁寒。 祁寒错愕地盯着他看了半天，手紧攥着床单。他深吸一口气，走向解由。 解由向后退了一步，给对方让出一条道来。 然后……祁寒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钥匙，并关上了门。 “我……”解由的笑凝在脸上，宛若冰雕。 …… 祁寒再次出房间，已是半夜。 夜色分外温柔，星子点点。 解由躺在沙发上，只盖着一件外套。客厅的窗帘没有拉紧，月光从缝隙中悄悄洒进，静静落在他脸上，格外温柔。 祁寒轻轻走近他，许久都没有挪开眼，忽觉得这人长得还挺好看的。 他的视线移到解由身上的那件外套上。似乎……有些太薄了，祁寒犹豫许久，回房间拿了条毯子。 他把毯子盖在解由身上，动作极轻。可对方似乎还是觉察到了，解由微微蹙了眉蹙眉，蜷身侧过脸去，毯子便滑落在地上。 祁寒垂下眸，轻轻拾起地毯，小心翼翼地盖在解由身上。 这一回，毯子没落。 祁寒松了口气，正欲收回手，对方却忽偏过头，轻轻蹭过他的手，一片温热。 温度从指尖蔓延开来，直击心脏。祁寒猛的抽回手，心跳动似是万蝶振翅，欲要划破长夜。 他心悸许久，脑海中一遍又一遍的重忆着方才的温烫，挥灭不去。 鬼使神差般，他缓缓伸出手，轻轻贴上解由的脸。 “这人……”祁寒垂眸，静静看着熟睡的人。 ……不会发烧了吧？ 第4章 出门右转 不及他思考，眼前的人忽睁开了眼。 祁寒“嗖”的抽回手，连连后退几步，后腰却不防撞上身后的茶几角。 “嘶——”，他极轻地倒吸了一口凉气，看得出是撞的不轻。 “嗯？”解由半梦半醒的出了声，眼中氤氲看不真切，连着伸了好几个懒腰才屈尊坐了起来，迷迷糊糊开口道：“怎么了？” 然后就看见地上的祁寒。 “你没事吧？”解由瞬间惊醒，忙直起身，身上毯子顺势滑落。他条件反射的伸手去捞，没有温度，甚至还有些凉意，显然是刚盖上的。 夜色迷朦，昏暗中看不真切。如霜月光下，他只能看出祁寒一手扶着茶几，一手按着后腰，大概是极不舒服。 痛感未去，祁寒身侧一股暖意忽扑面而来。 “我碰你了。”不等他摇头，一只温烫的手便覆上来。祁寒心一惊，下意识往后避去，随着玻璃破碎的声音，他抿紧了嘴唇，脸色愈发难看。 “对不起，我……”解由不知所措的半跪在地上，手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进亦忧退亦忧。 “滚。”祁寒终于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只是声音极轻，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旧伤未解，新伤又添，痛意从两侧一同袭来。祁寒蜷着身子，一只手按着侧腰，眼睫下生理性眼泪渐渐上涌。碎珠晶莹，皎洁过惨淡月光。 “对不起……”解由大脑宕机，小脑萎缩，所有的话像白日排骨一样噎在喉咙里，最终小心翼翼开口道：“你还好吗？” 夜久语声绝，如闻泣幽咽。雨声混杂着微促的呼吸声在昏暗空间中起伏，温热气息渐离自己远去。略微适应疼痛后，祁寒扶着茶几借力站起。一道沉闷叫声忽划过深夜。 温热黏腻感自手边蔓延，祁寒顿感不好，立马起身开灯。急剧变化的光线刺的他睁不开眼，适应强光后，他瞳孔骤缩，一片猩红再击视觉中枢。 解由坐在茶几上，地上玻璃碎盏染着血映射出绚烂光姿，像星子点点——那千亿光年外层陨灭恒星的遗言。 “别过来……”解由声音有些颤抖，却还是出言提醒。 月光依旧惨淡，不若苍白面色。 祁寒垂着头，认真思索片刻，眉头微皱。 “需要叫救护车吗？” “你这伤口需要缝针。”清创的医生熟练的用镊子取出玻璃碎片，“旁边那个小伙子，去交费拿药。” 说着，目光落到站在一旁的人身上——那个面无表情，神色冷淡的盯着患者，好像在看一堆死物。 明显不像家属，像债主。 “小伙子？”见对方无动于衷，医生催促道。 “嗯。”祁寒淡淡应道，随即低头看向衣角，“松手。” 大衣和床单被人一同攥在手里，皱成一团，而始作俑者则坐在诊床上充耳不闻。 “松手。”在重复第三遍以后，床上的人终于动了动手指，颤颤地松开手。祁寒刚转过身，便感觉下摆又是一紧。 祁寒：…… “松手。” 反复折腾数次后，祁寒终于找到空隙，成功脱身。 接下来，在解由打了麻药后，万事皆顺。 医生交代着注意事项，祁寒忽然感觉衣摆微动，他回过头，就见解由仰着头，无辜地眨了眨眼。 “扶我一下呗。” 祁寒冷着脸，与解由对视几秒。接着利落的出门右转，把人扔在诊室里。 解由：“你就这么对待伤患吗？” 几分钟后，祁寒拖了把轮椅扔回诊室。 “我还没娇贵到要用轮椅吧？”解由迟疑的看向祁寒。 “嗯。”祁寒点点头。 随即再次利落的出门右转。 解由：“你就这么对待伤患？” 在确认自己的臂长腿长都没有两米后，解由无奈发了条微信：“好像还是得你扶我。” “砰——” 轮椅径直飞来，又反弹回去。如果不是闪避及时，解由就得被推去隔壁ICU加号了。 最终在医生的搀扶下，解由终于坐上了轮椅。 轮椅被推在前，走的不急不慢。在要出诊室的前一刻，解由突然想起什么，转过头。 “你腰还痛吗？” 医生“噌”的抬起头，有些震惊地看向那个面若寒霜的年轻人。 轮椅突然就以光速冲了出去。 “我撞的是背。”祁寒仍是面无表情，唯一不寻常的是耳根有点发红。 “你推我回去，让医生看一下呗！”解由抓紧扶手，“我当时看你撞的还挺严重的。” 在祁寒将第三次出门右转前，解由拉住了他的大衣。 因着惯性，祁寒踉跄一下，身子向后倾倒，脚步凌乱，正好撞在轮椅上。 看着眼前的人痛苦皱眉，解由错愕松手，“对……对不起……” 然后就喜提第三次、也是最利落的一次出门右转。 三分钟的左右脑互搏后，祁寒在良心驱使与些许愧疚下回到事发现场。 患者呢？ 在寻找五分钟后，手机弹出新消息提醒。 解由：医生说需要患者本人过来一趟 祁寒看了犹豫几秒，快步返回刚才的诊室，在对方开口前拉着患者本人，以最快的速度出门右转。 “挂号在那边。”解由正要提醒。 下一秒，祁寒直接头也不回的推着他出了医院。 “你这轮椅不用还吗？”上车后解由仍是不安分，“还的时候顺便也可以去看一下伤。” “闭嘴！”祁寒终于忍无可忍，“砰”的一声砸上车门，推着轮椅折回医院。 看着祁寒远去的身影，解由委屈低下头，点开外卖软件，开始精挑细选。 二十分钟后，单元门口，祁寒面无表情地一手提药，一手当支架。解由抓着他，小心的一蹦一跳往电梯挪。 大约挪了十分钟，两人成功挪到家门口。在开门的那一刻，解由的声音突然从后面传来 “好，我下去拿。” 祁寒面无表情转过头，淡淡盯着他裹得和木乃伊一样的脚。 “不好意思。”解由立马改口，“我刚到家，麻烦你再按个门铃，帮我送上来。” 挂了电话后，解由回过头，感觉身上还是隐隐发冷。他对上祁寒的目光，“你怎么不进去？” 对方目光自下而上扫过，最终在他脸上停留数秒。 “哦。”祁寒意味深长的收回目光，转身进门。 没过多久，解由就明白他在看什么了——傻子。 “麻烦您扶我一下。” “嗯。”祁寒起身，抬眼却看见外卖员已搀着解由进门，小哥正要把袋子放下，却发现已经没有任何余地。 解由坐在椅子上，摆摆手道：“放地上就行。” “你要开药店吗？”祁寒看着一大袋药陷入沉思。 “给你的，”解由低头看着手机，“你后背怎么样？我有个朋友是医生，让他给你看看？” “不用。”祁寒转身往房间走，又忽想起什么回过头，“有体温计吗？” “没有。”解由疑惑，“你发烧了？” “没有。”祁寒暗暗观察——意识清醒，面色正常，刚刚扶他的时候体温也正常，应该没有发烧。 “你自己收拾。” “你扶我到沙发上呗！” 话音未落，门就被轻轻关上。 “哪有你这么对待病患的！” 第5章 黎明应又雪 最终祁寒还是加入到解由小药铺的理货工作中。 就在他蹲在地上时，刺耳的门铃声再度响起，祁寒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向药堆后的解由，几不可察的叹了口气。 解由被他盯的有些发毛，推出几盒药品试图转移注意。“这几种药对跌打损伤挺有效的，你要不要试一下？” “退烧药我刚刚没有买，所以……”解由尴尬地眨巴眼睛，“你去门口拿一下呗。” 空气在二人对视时安静良久，祁寒任命似的放下药盒，跨过几座药品砌成的城墙，前去开门。 “退烧药？”祁寒将手中鼓鼓囊囊的袋子拎到桌上，有些不太相信解由的说辞。 “就是多了几种而已。”解由打开袋子自证清白，他动作娴熟的打开盒子，用酒精棉消毒后递给祁寒，顺口补充道：“再多个温度计。” “……”祁寒觉得这人恐怕不仅脑子有病，还病入膏肓了。 他右手接过温度计，另一手却忽然贴到解由额头上。不等解由反应过来，温度计就已经被塞进他嘴里。 冰凉的触感在顷刻间又消失了。解由懵懂的看着祁寒，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我没发烧啊，你手冰的都可以当退烧贴了，不是你要温度计吗？” 祁寒没有理他，转身走进厨房。方才温热的触觉在手背蔓延开来，很温暖，又并不烫人。 应该是没有发烧吧？祁寒倒了杯热水回到桌前，温度计上的数字攀升的越来越慢，终于在37度亮起绿光。 祁寒拿下温度计，顺手把水推到解由跟前。两秒后，杯子被原路退回。 你有病？祁寒微皱起眉，很想问出这一句。 “消炎药。” “太烫了。”祁寒还未说完第一个字，解由又将水向他推进，“我没病，是你手太冰了。” “要不你先拿水暖一下。”解由说着，又将体温计消毒一遍，“你要不要也测一下？” 解由轻叹，思考自己为什么要领个这玩意儿回家。 最终，他在解由关切的目光中接过温度计—— 然后一把塞进了包装盒。 解由：“你不能讳疾忌医啊！” 祁寒：“嗯。” 东方既白，祁寒在解由的单方面絮絮叨叨中将最后一盒药品分门别类，正犹豫着要放到哪里时，解由突然出声：“这是给你的。” 手上动作一顿，祁寒抬头看向解由，面上带着些许不解。 “你什么药都没有，没有朋友，又讳疾忌医，”解由将袋子打好结，“要是哪天死家里就麻烦了。” 祁寒这次连“嗯”都说不出来了，直接起身回了房间。但在基础道义驱使下，最终拿了床被子扔在沙发上。 “哎！”解由赶忙叫道，“我不用的。”但奈何身残，直到祁寒关上门，他离餐桌还不到半尺远。 迷朦雾气模糊窗外黎明，碎琼乱玉扰扰世间，纷纷扬扬。 祁寒躺在床上，毫无困意。 辗转反侧许久，他起身走到窗前，抬手覆上明窗，遮掩六出冰花。 只是冰凉触感依旧，掌心下却不再蔓出寒霜。 风雪渐息，终是停了。 想起前一夜隐隐洇湿的床单，祁寒垂眸。 是真的不再冷了吗？ 不知过了多久，当祁寒推开卧室门，看见的便是客厅里解由倚着窗台，上半身探出窗外，满脸落寞。 听见响动，他回过头，看到祁寒，略尴尬一笑，解释道：“雪停了。” “嗯。”祁寒在脑中检索几秒，“你是南方人？” “差不多吧，”解由垂着眼眸，又偏向窗外，“其实我小时候哪都待过，可每次我到哪哪就不下雪，就连在这住了这么久，也是第一次下雪……” 他笑了笑，“看来我注定克雪，我这种人可能比较适合去北极吧……” 耳边过了许久，依旧传来熟悉的一声“嗯。”，接着就是门开合的声音。 解由孤独的趴在窗台上，猜想祁寒大概是个北方人吧。 羡慕之意涌上心头，直至轻软的冰凉感蹭过脸颊，解由才回过神来——又下雪了。 他欣喜抬眸，霰雪纷纷，柔和至极。 “下雪了！” 楼下，祁寒抬起头，新雪落于青丝间，与世间某人共白了头。 两日后，是解由航班起飞的时候。 不出意外，是祁寒送行。出乎意外的，是祁寒送行。 “你居然要送我？”手机上的打车软件刚刚点开，解由倚在玄关柜旁单脚站着，大感震惊，“我看你天天想把我赶出去的样子。” 祁寒没有说话，开了门，回过身来，朝解由伸出手。 “连你也开始有人情味了。”解由笑出声来。他拄着祁寒，一瘸一拐走出门。 室外下着小雪。解由坐在车的后座，将车窗降下一条缝，阴风瞬间灌进。 他心一惊，立马关上窗，转头看向前座的祁寒。 祁寒没有回头或是看中央镜一眼，身侧车窗却忽然缓缓降下。 “嗯。”祁寒的冷淡声线在嘈杂风声中被吹散。 解由欣喜：“谢谢。” “嗯。” 到机场的路好像很快。机场大厅里，解由拄着祁寒，轻车熟路的办完各种手续。值机的漫长时间里，解由扯西扯东的交代了一大堆事。 “那天我们去送菜的第一户人家本来要叫你一起去吃饭的，但你一直没去，他们人很热情，你如果有问题可以去找他们。对门的那个姑娘今年刚实习，有点害羞……” 解由讲的很起劲，而祁寒只是“嗯”的随口答应几声，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估计听进去也没什么用处。 “由楚琴飞往文宜……”广播里传来提醒，大屏上的状态表忽的一跃，昭示着即将远行的游人踏上旅途。解由照旧拄着祁寒去往登机口。 “好了，谢谢。”解由松开手，招呼了一位机场工作人员来扶自己。“再见。”他冲祁寒道，“后会有期。” “嗯”祁寒好像仍旧是那副淡淡的样子，惜字如金。 “后会有期。” “嗯？”解由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嗯。”祁寒看着他，好像在看傻子。 “不是嗯，你居然也会说这种话？”解由用开玩笑的语气道，但祁寒那副神情又让他怀疑自己幻听了。 “算了。”解由转过身，走向登机口。 身后人仍站在原地，目送他一瘸一拐挪向远方。 直至身旁仍归空旷，透过玻璃，一架架飞机开始自跑道跃向天空，消失于远处天幕。 雪虐风饕，银涛无际。 这是整个奇寒凛冬中最大的一场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