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封信纸》 第1章 第一章 二〇一六年的夏天,是被无限拉长的蝉鸣、融化在指尖的冰淇淋,以及一个悄然滋长、无法言说的秘密镀上金边的。 那个秘密的名字,叫做沈寂衍。 他是大她两岁的哥哥程辞最好的朋友以及同班同学,一个名字都带着清凉静默意味的少年。 程芸夏一直觉得,沈寂衍和她那个咋咋呼呼、恨不得上房揭瓦的哥哥程辞,简直是物种进化史上的两个极端。 一个像盛夏午后的雷阵雨,轰轰烈烈,来得快走得也快;另一个,则像深山里一口幽静的古潭,水面波澜不惊,底下却藏着令人探究的深邃。 这个夏天,因为沈寂衍频繁的造访,变得格外不同。 他每次来,都像是往程芸夏原本单调的心湖里,投下了一颗小小的石子,那涟漪一圈圈荡开,扰得她坐立难安。 “小鬼,一会沈寂衍那家伙要来,你注意点形象,别给你哥我丢脸!” 程辞趿拉着人字拖,顶着一头刚睡醒、乱得像鸟窝的短发,扒在她房门边,嗓门大得能掀翻屋顶。 程芸夏正对着一面小镜子,小心翼翼地整理着额前的碎发,闻言手一抖,刚捋顺的刘海又翘起一个不听话的弧度。 一股无名火混着被戳破心事的羞恼,“噌”地窜了上来。她“啪”地放下镜子,扭过头,故意用最挑衅的语气回敬:“我哪里不注意形象了?‘成语词典’你给我等着!我偏要丢你脸!” “程!芸!夏!又叫我外号!”程辞果然一点就着,那张还算帅气的脸瞬间扭曲,张牙舞爪地就要扑进来揪她耳朵。 这是他们兄妹间经年累月的战争,“成语词典”这个外号,源于程辞小时候背书磕磕巴巴的黑历史,是程芸夏掌握的最具杀伤力武器之一。 程芸夏见他冲过来,像只受惊的兔子,转身就想往客厅跑。 心慌意乱之下,她没看清门口的方向,一头撞进了一个带着清冽皂角香气和夏日室外微热温度的怀抱里。 鼻尖传来轻微的酸涩,她懵懵地抬头,撞入了一双含笑的、如同浸在冰镇柠檬水里般的清澈眼眸。 是沈寂衍。 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房门外,大概是程辞刚才进来时没关严门。 少年身姿挺拔,穿着简单的白色棉T恤和浅蓝色牛仔裤,整个人干净得像雨后的天空。 完蛋了完蛋了! 程芸夏的脑子里瞬间炸开一片空白,紧接着是漫天呼啸而过的弹幕——她的形象! 她刚刚张牙舞爪说要丢脸的样子! 她此刻因为奔跑和惊吓而泛红、肯定显得蠢透了的脸色! 一股热血“轰”地一下全涌上了脸颊,烧得她耳根子都在发烫。 她几乎是触电般地从他怀里弹开,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舌头像是被猫叼走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声音大得她怀疑整个屋子都能听见。 “啧,投怀送抱啊程芸夏?”程辞在一旁抱着胳膊,幸灾乐祸地吹了声口哨,语气里的调侃能溢出来淹死人。 沈寂衍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微微弯了弯唇角,那笑意很浅,却像羽毛轻轻搔过程芸夏的心尖。 他侧身从她旁边走过,顺手拍了一下程辞的后脑勺,“别欺负芸夏。” 他的声音清润,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干净质感,念出“芸夏”两个字时,莫名比程辞那粗声粗气的“小鬼”要动听千百倍。 芸夏。不是小鬼,也不是连名带姓的程芸夏。 就这简单两个字,像带着神奇的魔力,瞬间抚平了她心底因为程辞而升起的焦躁和因为冒失而产生的窘迫。 一种微妙的、带着点甜意的窃喜,像偷偷打开了一罐碳酸饮料,细密的气泡“呲”地一声涌上来,在心里轻轻炸开。 那天下午,沈寂衍和程辞在房间里打游戏,激烈的按键声和程辞大呼小叫的声音不绝于耳。 程芸夏就捧着一本根本看不进去的小说,假装安静地窝在客厅的沙发里。 耳朵却像装了雷达,不受控制地捕捉着从门缝里漏出来的、属于沈寂衍的每一丝声响——他偶尔低低的回应,他清越的短促笑声,甚至是他起身去倒水时,脚步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的轨迹。 那个下午的阳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明亮的光斑,空气里漂浮着微尘,一切都慢了下来。 程芸夏觉得,自己的心事,也像那些微尘,在阳光的照射下,无所遁形,却又轻飘飘地,承载着一种酸涩又甜蜜的重量。 那次“撞怀”事件后,沈寂衍的形象,连同他身上的皂角香气和他那声“芸夏”,便彻底在程芸夏的心里扎了根,盘根错节,野蛮生长。 她开始不满足于只是在沈寂衍来家里时,偷偷地、短暂地看他几眼。 她想要了解他更多,知道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他平静外表下,藏着怎样的思绪。 几天后,她瞅准程辞打完球,瘫在沙发上灌冰水的时机,状似无意地蹭了过去。 “哥,”她踢了踢程辞悬在沙发边缘的脚,“沈寂衍……他喜欢什么啊?” 程辞咕咚咕咚灌下去大半瓶水,抹了把嘴,狐疑地瞥她一眼:“你问这个干嘛?突然关心起我兄弟了?” 程芸夏心里一紧,面上却强装镇定,拿起茶几上的苹果啃了一口,含糊道:“就……随便问问呗。感觉他跟你这种糙汉子不一样,挺……特别的。” “嘿!说谁糙汉子呢!”程辞不满地用脚轻轻蹬了她一下,但还是回答了,“阿衍啊,他喜欢的东西可闷了。喜欢弹钢琴,喜欢听那些没什么人听的古典乐,最近还迷上一个特别小众的软件,好像叫什么……‘回信’?神神秘秘的,说是可以在上面遇到志同道合的笔友。” 钢琴?古典乐?回信? 每一个词,都像一块拼图,慢慢拼凑出沈寂衍更清晰的轮廓。 果然,是和程辞截然不同的世界。 “哦。”程芸夏压下心头的雀跃,装作不感兴趣地应了一声,“确实挺闷的。” 心里却有个小人已经在欢呼雀跃——回信!她抓住了关键词! 那天晚上,程芸夏做完作业,迫不及待地锁好房门,拿出手机,点开应用商店,输入“回信”。 那是一个设计极其简洁的APP,图标是一片素雅的梧桐叶。简介写着:给心灵一片栖息地,遇见文字另一端的知己。 她的心跳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 下载,注册。在给自己起名字的时候,她犹豫了很久。目光扫过窗外在夜风中摇曳的梧桐树,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在窃窃私语。 她想起了那个撞入他怀抱的下午,那种心悸与秘密交织的感觉。她指尖轻点,输入了三个字——梧桐叶。 在这个夏天,程芸夏,十五岁的程芸夏,有了两个秘密。 第一个秘密,她喜欢上了哥哥的朋友,沈寂衍。 第二个秘密,她偷偷下载了“回信”,想要离他的世界,更近一点。 接下来的几天,她像个小侦探,又像个心怀鬼胎的小偷,利用一切机会,旁敲侧击,终于从程辞那里套出了沈寂衍在“回信”上的名字——Yan。 一个简单到近乎冷漠的代号。 她深吸一口气,在搜索框里输入这个名字。 头像是一片空茫的灰色,简介空白。她的指尖在“添加好友”的按钮上悬停了很久,久到屏幕都暗了下去。 按亮,又暗下去。再按亮。 胸腔里像是揣了一只受惊的麻雀,扑棱着翅膀,撞得她心口发麻。 这是一种隐秘的冒险,一步踏出,可能就是万劫不复,也可能是……柳暗花明。 最终,想要靠近他的渴望,压倒了对未知的恐惧。 她按下了发送键,然后在验证信息里,打下了四个字——系统推荐。 多么蹩脚,又多么安全的借口。把一切的开始,推给冰冷的算法,掩盖住其后那颗怦怦乱跳的、属于少女的、蓄谋已久的真心。 等待通过的时间,变得无比漫长。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滚烫的砂砾上煎熬。 她不断地刷新着界面,生怕错过任何提示。做作业时心不在焉,吃饭时味同嚼蜡,连程辞都奇怪地问她:“小鬼,你最近怎么魂不守舍的?” 她只能胡乱搪塞过去。 直到那个傍晚,夕阳把天空染成瑰丽的橘红色,她放在书桌上的手机屏幕,终于亮起了期待已久的光—— 「Yan 已通过你的好友请求,现在可以开始对话了。」 程芸夏几乎是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抓起手机,点开那个灰色的头像。 对话框空空如也,只有顶端那句“你们已经成为好友,现在可以开始对话了”的系统提示。 先说什么?第一句话,至关重要。 不能太刻意,不能太热情,不能暴露身份,又要能引起他的兴趣。 她想起程辞说的,他喜欢钢琴,喜欢古典乐。 指尖在屏幕上悬停了许久,删删改改,最终,她发送了第一条消息,一个看似随意,实则在她心里演练了无数遍的问题: 梧桐叶:你喜欢钢琴吗?你喜欢卡洛维奇吗? 卡洛维奇,一个相对冷门的浪漫主义晚期作曲家,这是她在搜索了无数关于钢琴、古典乐的资料后,精心挑选的“敲门砖”。 既显示了一定的品味,又不至于像贝多芬、莫扎特那样大众化。 发送成功。 她把手机紧紧捂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按住那颗快要跳出来的心脏。 目光死死地盯着屏幕,连呼吸都放轻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窗外夕阳的余晖渐渐收敛,暮色开始四合。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希望,以为对方根本不屑于回复她这个“系统推荐”来的陌生人之际,手机屏幕,终于再次亮了起来。 Yan:喜欢。我喜欢他的作品,《被遗忘的旋律》。 他回了! 他不仅回了,还和她喜欢同一首相对冷门的作品! 巨大的喜悦像烟花,在程芸夏的脑海里轰然炸开,绚烂得让她瞬间有些眩晕。 她抱着手机,在铺着淡蓝色床单的床上滚了好几圈,把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才抑制住几乎要冲口而出的欢呼。 那种感觉,像是在茫茫人海中,终于找到了唯一的同类。 尽管,这“同类”的身份,是她处心积虑伪造的。 她稳住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的手指,努力让自己的回复显得平静而自然: 梧桐叶:那首曲子很美,带着一种……温柔的悲伤。像是怀念什么再也抓不住的东西。 她斟酌着用词,试图让自己显得更懂行,更贴近他可能存在的内心世界。 这一次,他的回复快了一些: Yan:是。很少有人能听出这种感觉。你也弹钢琴? 程芸夏的心猛地一跳。 她不会弹钢琴,家里只有程辞小时候被逼着学了一阵子、如今早已在角落积灰的一架旧钢琴。 她所有的音乐知识,都来自于这几天疯狂的恶补。 她不能露怯。 梧桐叶:会一点点。 她谨慎地回复,这不算完全说谎,她确实胡乱按过几个音符。 梧桐叶:只是业余爱好。更多的是听。 Yan:听也很好。音乐是另一种语言。 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隔着冰冷的屏幕,两个“陌生人”因为共同的喜好,开始了第一次的交流。 程芸夏调动了所有的机智和这几天恶补的知识,小心翼翼地维持着“梧桐叶”这个身份,既要表现出对音乐的见解,又不能过于专业以免露出马脚。 对话并不密集,沈寂衍的回复总是简洁而克制,带着他本人那种特有的清冷感。但程芸夏已经心满意足。 这是独属于她和“Yan”的空间,一个程辞、甚至现实世界里的沈寂衍都无法介入的,秘密花园。 几周的时间,在断断续续的“回信”交流中悄然流逝。程芸夏和“Yan”聊音乐,聊偶尔看过的书,聊一些不着边际的思绪碎片。 她越来越熟悉屏幕那端那个清冷思维下的细腻,而屏幕这端,她扮演的“梧桐叶”也愈发自如。 有时,沈寂衍会来家里找程辞。 他坐在客厅,穿着干净的白衬衫,侧脸在灯光下显得安静而专注。 程芸夏给他倒水,会故意放慢动作,偷偷看他低垂的眼睫,听他温和地对她说“谢谢芸夏”。 而她的心里,却同时在想着,昨晚“回信”上,“Yan”对她提出的关于某首曲子理解的新颖角度的认同。 那种感觉奇妙极了。 像是拥有了一个上帝视角,窥见了他不为身边人所知的另一面。 她站在他面前,是一个真实的、会脸红心跳的暗恋者;她又躲在“梧桐叶”后面,是一个虚拟的、能与他进行精神交流的“笔友”。 现实与虚拟的界限模糊,让她有一种危险的、近乎迷醉的快乐。 有一次,沈寂衍和程辞在客厅里讨论一道复杂的物理题,程芸夏假装看电视,实则竖着耳朵偷听。 沈寂衍讲解题目的思路清晰,声音平稳。忽然,他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似乎是“回信”的推送提示。 他目光扫过,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个极小的弧度,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但一直偷偷关注着他的程芸夏捕捉到了。 恰在此时,咋咋呼呼的程辞一把勾住沈寂衍的脖子,把他从手机屏幕前拉开,嗓门洪亮地调侃:“阿衍,捧着手机傻笑什么呢?又想着怎么整我呢?” 沈寂衍轻松地格开他的手臂,把手机屏幕按灭,语气里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妙的柔和:“没有。在回信上偶然加到了一个笔友,她也喜欢卡洛维奇。” “哟?笔友?男的女的?”程辞立刻来了兴趣,挤眉弄眼。 沈寂衍无奈地推开他凑近的脸:“做题。” 程芸夏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手里紧紧攥着遥控器,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努力维持着面部表情的平静,甚至故意把电视音量调大了一些,以掩盖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他说“她也喜欢卡洛维奇”。 那个“她”,指的是屏幕这边的“梧桐叶”,也就是她自己。 一种混合着巨大窃喜和强烈负罪感的情绪,像海潮般汹涌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窃喜于自己在他那里,终于有了一个独特的位置,哪怕只是一个虚拟身份带来的。 负罪于这所有的相遇和投契,都建立在她精心编织的谎言之上。 他清润的嗓音还回荡在空气里,与手机屏幕上那句“她也喜欢卡洛维奇”重叠在一起,像一场盛大而危险的交响乐,在她十五岁的夏天,奏响了最悸动也最忐忑的序曲。 她和他的“相遇”,在现实里是沉默的注视与偶有的问候,在虚拟的网络世界里,却是思想的悄然靠近。 他和她的相遇,并不是偶然。 是十五岁的程芸夏,最勇敢,也最怯懦的,蓄谋已久。 第2章 第二章 梨市的秋天,天空总显得格外高远,像一块被稀释过的、淡淡的蓝宝石。 下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像一道赦免令,瞬间点燃了梨中校园的喧嚣。 高二六班的教室里,沈寂衍刚合上做完的物理卷子,旁边的程辞就像只脱缰的哈士奇,猛地扑过来,胳膊重重压在他肩上。 “阿衍!走了走了!今天哥们儿搞到一张超难找的乐队母带,绝对震撼!” 程辞的声音洪亮,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奋,引得周围还没离开的同学纷纷侧目。 沈寂衍微微蹙了下眉,不动声色地把程辞沉甸甸的胳膊从自己肩上挪开,动作熟练得像演练过无数次。 他慢条斯理地将卷子叠好,塞进书包,语气平淡:“嗯,听到了。你小点声。” “哎呀,激动嘛!”程辞浑不在意,凑近了些,压低了一点声音,却依旧眉飞色舞,“不过得先绕道去趟高一那边,接一下我家那个小祖宗。” 沈寂衍拉上书包拉链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抬眼看向程辞,眼神里带着询问。 “唉,别提了,”程辞抓了抓他那一头乱毛,表情垮下来,带着点无奈的抱怨,“我妈不知道从哪儿听说的,最近学校附近不太平,有几个小混混晃荡,下了死命令,必须让我这几天按时接程芸夏放学,不然就要把我那套珍藏版游戏碟‘就地正法’!”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表情夸张。 沈寂衍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程芸夏那张总是带着点倔强、又容易脸红的小脸。 他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拿起书包站起身:“那就走吧。” 高一教学楼的走廊里,人流如织。 程芸夏正和同桌女生说笑着走出教室,嘴角还挂着未散的笑意。 一抬头,就看见走廊尽头,逆着光走来的两个熟悉身影。 高的那个,身形挺拔,肩线平直,穿着干净的校服白衬衫,袖口随意地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腕。是沈寂衍。 他旁边那个勾肩搭背、走路都带着风似的,不用看第二眼就知道是她那个冤家哥哥程辞。 程芸夏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心脏毫无预兆地开始加速跳动,“咚咚咚”的声音清晰地敲击着她的耳膜。 他……他怎么来了? 平时程辞来接她,可很少能“请动”沈寂衍这尊大佛。 “喂!小鬼!磨蹭什么呢?快点!”程辞的大嗓门穿透嘈杂的人声,精准地投掷过来。 这一声“小鬼”,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程芸夏那点微妙的少女心事,让她迅速从短暂的眩晕中清醒过来,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熟悉的、针对程辞的羞恼。 她瞪了程辞一眼,没好气地回呛:“催什么催!赶着去投胎啊!” 她快步走过去,刻意忽略掉程辞旁边那个安静的身影,可眼角的余光却不受控制地黏在沈寂衍身上。 他今天好像……特别好看。 夕阳的金辉落在他柔软的黑发上,晕开一层浅浅的光圈。 “啧,程芸夏,你最近是猫成精了吧?一说就炸毛。”程辞习惯性地伸手想揉她的头发,被她敏捷地偏头躲开。 “成语词典!你再说一遍试试!”程芸夏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竖起了全身的毛,脸颊气鼓鼓的。 这个外号反击,是她对付程辞的终极武器。 “看见没有?阿衍!”程辞立刻像找到了证人,转向沈寂衍,指着她,“炸毛了!就说她像只猫吧!” 空气有瞬间的凝滞。 程芸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看向沈寂衍。 他会说什么?会和程辞一起笑话她吗? 沈寂衍的目光轻轻扫过程芸夏因为生气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和她那双瞪得圆溜溜的、像极了警惕小动物的眼睛,唇角似乎弯起了一个极淡极浅的弧度,声音依旧清润,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 “嗯,还确实挺像的。” 轰——! 程芸夏感觉全身的血液“唰”地一下全涌到了脸上,烧得她耳根子发烫。 他说她像猫?! 这……这算是嘲笑,还是……? 可他的语气,好像并没有恶意,甚至……带着一点点她无法准确解读的……温和? 这种认知,让她心里的羞恼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漏了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复杂的、糅合了羞赧、窃喜和不知所措的情绪。 她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词穷了,只能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假装研究上面的花纹,心里却像有无数只蝴蝶在扑腾。 今天她才发现,沈寂衍和程辞,除了性格一个静一个动,在某些方面,比如这种调侃人的“恶劣”本质,简直像亲兄弟!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三人并肩走在回家的林荫道上。程辞一如既往地扮演着活宝角色,叽叽喳喳地说着他新搞到的母带有多厉害,时不时还要手舞足蹈地比划两下。 沈寂衍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简短地回应一两句,目光平静地看着前方。 程芸夏刻意落后了半步,走在他身侧稍后的位置。 这个角度,刚好可以偷偷地、不被发现地观察他。她看着他被风吹起的柔软发梢,看着他线条干净利落的侧脸,看着他偶尔因为程辞的蠢话而无奈抿起的嘴角。 夕阳把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她和他的影子,时而靠近,时而分开,偶尔会重叠在一起。 每当影子交叠的瞬间,程芸夏的心跳就会漏跳一拍,一种微妙的、像是偷来了片刻亲密的窃喜感,便会悄悄蔓延开来。 “喂,小鬼,发什么呆呢?走快点!”程辞回头喊她,打断了她隐秘的注视。 程芸夏慌忙收回目光,快走两步跟上,嘴上却不服输:“谁发呆了!是你自己走路像螃蟹横着爬!” “嘿!你说谁像螃蟹!” 兄妹俩又开始了一路惯常的斗嘴。 沈寂衍走在中间,像一道天然的隔音屏障,偶尔在战火升级时,会淡淡地插一句:“程辞,你少说两句。”或者“芸夏,看路。” 他叫她“芸夏”的时候,声音总是很轻,却像羽毛一样,轻轻搔过程芸夏的心尖。 她发现,自己好像……并不排斥被说像猫了,甚至觉得,如果他觉得像,那……像就像吧。 这段平时觉得漫长的路,今天却好像格外短。 还没等她理清心里那些乱糟糟的思绪,公寓就已经近在眼前了。 回到家,程芸夏把自己摔进沙发里,长长舒了口气。 和沈寂衍一起走路,简直比体育课跑八百米还消耗心神。 她拿出作业本,准备开始攻克让她头大的物理题。 程辞一进门就钻进了自己房间,大概是去捣鼓他那张珍贵的母带了。客厅里暂时恢复了安静。 程芸夏对着练习册上那道关于电磁感应的综合题,眉头拧成了一个结。 公式在脑海里打架,电路图像一团乱麻,完全找不到头绪。 她咬着笔杆,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了客房的方向——沈寂衍通常会在程辞家做完作业再回去。 一个大胆的念头,像一簇小火苗,“噗”地在她心里点燃了。 如果……去问他呢? 这个想法让她瞬间紧张起来。 手心微微出汗,心脏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 可是,这是个绝佳的机会啊! 可以名正言顺地和他说话,可以近距离地看着他…… 而且,他是年级里有名的理科学霸,问他肯定比问程辞那个半吊子强多了! 犹豫和渴望在内心激烈交战。 最终,想要靠近他的冲动,压倒了对被拒绝或者表现笨拙的恐惧。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练习册和笔,像奔赴战场一样,做贼似的蹭到了客房门口。 门虚掩着,她能看到沈寂衍正坐在书桌前,低头看着一本厚厚的书,侧脸在台灯光下显得格外专注。 她鼓起勇气,轻轻敲了敲门。 沈寂衍抬起头,看向门口,眼神里带着询问。 “那个……寂衍哥……”程芸夏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干,她举起手里的练习册,指了指上面那道题,“这题……我有点不会……你能……给我讲讲吗?” 她的心跳快得像是要从喉咙里蹦出来,脸颊也开始发烫。 她死死地盯着地板,不敢看他的眼睛,生怕从他脸上看到一丝不耐烦或者拒绝。 就在这时,程辞房间的门“哐当”一声被推开,他叼着根棒棒糖,探出半个身子,大咧咧地说:“哪道题不会啊?来来来,哥给你看看!物理可是我的强项!” 程芸夏心里“咯噔”一下,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这个程辞,总是在关键时刻出来捣乱! 她想也没想,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用带着明显嫌弃的语气回绝:“不要!傻子给我讲题会降智的!” 这句话脱口而出,带着她平时和程辞斗嘴时特有的尖锐和娇憨。 说完她才意识到,沈寂衍还在旁边看着呢! 她这么说话,会不会显得很没礼貌、很任性? 她忐忑地、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皮,偷偷瞥向沈寂衍。 只见沈寂衍合上了手中的书,目光从炸毛的程芸夏身上,移到一脸受伤表情、指着自己鼻子“我?傻子?”的程辞身上,唇角那抹极淡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一些。 他站起身,朝程芸夏走了过来,声音温和,听不出什么情绪: “哪道题?我看看。” 他……他答应了! 程芸夏的心像是坐了一趟过山车,从谷底瞬间冲上了云端。 巨大的喜悦和紧张交织在一起,让她差点同手同脚。她赶紧把练习册递过去,指尖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沈寂衍接过练习册,就站在门口的光线下,低头看了起来。 他的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神情专注而安静。 程辞在一旁夸张地捂着胸口,做痛心疾首状:“程芸夏!你太伤哥的心了!居然说我是傻子!阿衍,你评评理!” 沈寂衍头也没抬,目光依旧停留在题目上,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她说的有道理。” 程芸夏:“!!!” 程辞:“???阿衍!你重色轻友!” “色”字像一颗小石子,猝不及防地砸进程芸夏的心里,漾开一圈巨大的涟漪。 她的脸颊“轰”地一下爆红,像熟透的番茄,连脖子都染上了绯色。 她慌忙低下头,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心里又羞又窘,却又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隐秘的甜。 沈寂衍……他刚才那句话,是随口附和的玩笑,还是……有别的意思? 他并没有在意程辞的口无遮拦和她爆红的脸颊,用笔在题目上轻轻点了点,抬起眼,看向她,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清润和平静:“这道题的关键是分析清楚导体棒在磁场中的有效切割长度变化,以及感应电动势的方向。这里,你受力分析搞错了。” 他开始讲解,声音不高,语速平缓,逻辑清晰得像在拆解一件精密的仪器。 他用的方法和她老师讲的不太一样,更简洁,也更本质。 程芸夏强迫自己集中精神,跟上他的思路。 她靠得很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像阳光晒过后的干净气息,能看清他白皙修长的手指握着笔,在草稿纸上写下工整的公式和图示。 他的指尖偶尔会轻轻点在她的练习册上,指出她理解错误的地方。 那轻微的触碰,像带着微弱的电流,让她从指尖到心尖都泛起一阵酥麻。 她第一次发现,原来令人头疼的物理题,也可以变得……不那么讨厌。 甚至,她希望这道题可以再难一点,讲解的时间可以再长一点。 “听懂了吗?”沈寂衍讲完,抬眼问她。 程芸夏还沉浸在他清冽的气息和清晰的讲解里,愣了一下,才慌忙点头:“听……听懂了!谢谢寂衍哥!”她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带着点细微的颤音。 “嗯。”沈寂衍把笔还给她,目光在她依旧泛着红晕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很快移开,转身走回了书桌旁。 程芸夏拿着练习册,像揣着个宝贝,脚步轻快地飘回了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她才敢大口呼吸。 心脏还在狂跳,脸颊的热度久久不退。 她低头看着练习册上他留下的、干净利落的笔迹,仿佛还能感受到他指尖残留的温度。 刚才那短短的十几分钟,像一场美好得不真实的梦。 而客厅里,隐约传来程辞不满的嚷嚷:“阿衍!你居然帮着她欺负我!绝交!必须绝交!” 然后是沈寂衍带着淡淡笑意的回应:“你的游戏碟不想要了?” 程辞立刻偃旗息鼓:“……哥!你是我亲哥!” 程芸夏把滚烫的脸颊贴在冰凉的练习册封面上,忍不住偷偷地笑了。 这个秋日的傍晚,因为一段共同的归途,和一道物理题的讲解,变得格外不同。 她心里的那个秘密,似乎也因为这一次短暂的、近距离的接触,而变得更加饱满和鲜活起来。 窗外,夕阳彻底沉入了地平线,天边只留下一抹绚丽的晚霞,像少女的心事,色彩斑斓,又羞涩难言。 第3章 第三章 梨市的秋天,雨水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刚放学,天空就沉下了脸,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砸下来,在干燥的地面上晕开深色的印记。 学生们瞬间乱作一团,有的惊呼着跑回教学楼,有的则拿出早就备好的雨伞,汇入五彩斑斓的伞流。 程芸夏站在教学楼一楼的屋檐下,看着眼前密集的雨幕,轻轻叹了口气。 她今天早上出门时天气还好好的,完全忘了带伞这回事。 程辞那个不靠谱的,发消息说他们物理竞赛小组临时加训,让她自己想办法回家。 雨水带着凉意,被风斜斜吹进来,打湿了她的鞋尖。 她缩了缩脖子,看着身边同学一个个被家长接走或结伴离开,一种淡淡的失落和孤单感,像这潮湿的空气一样,慢慢浸润上来。 她拿出手机,犹豫着是叫个车,还是等雨小一点再冲去公交站。 就在这时,一把黑色的、骨节分明的雨伞,悄无声息地移到了她的头顶,隔绝了冰冷的雨丝和喧嚣的雨声。 一股熟悉的、带着沐浴露香气的温暖气息,从身后笼罩了她。 程芸夏的心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了。她僵硬地、一点点回过头。 沈寂衍就站在她身后半步远的地方,举着伞。他今天没和程辞一起,一个人,背着黑色的双肩包,神情依旧是惯常的平静。 雨水顺着他额前几缕被打湿的黑发滑下,更衬得他眉眼深邃。 “没带伞?”他开口,声音在雨声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清晰。 “……嗯。”程芸夏感觉自己的喉咙有点发干,心脏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生怕被他察觉。 “我哥……他训练。” “我知道。”沈寂衍淡淡地说,目光扫过她微微被打湿的肩头,“走吧,顺路。” 顺路?程芸夏心里划过一丝疑惑。 她家和学校确实不算远,但沈寂衍家好像……在另一个方向?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就被巨大的、混杂着紧张和窃喜的情绪淹没了。 她低下头,小声应道:“……谢谢寂衍哥。” 两人并肩走入雨幕。伞不算很大,为了不淋到她,沈寂衍不着痕迹地将伞向她这边倾斜了些,自己的半边肩膀暴露在雨中,校服很快洇湿了一小片。 程芸夏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心里像被羽毛轻轻搔过,泛起一阵细密的酸软。 她想说点什么,比如“伞往你那边去一点”,或者“没关系我不怕淋”,但话到嘴边,却像被黏住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只能更紧地抱着自己的书包,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生怕挤到他。 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伞面上,像是为他们隔绝出了一个独立的小小世界。 这个世界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靠得很近,近到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干净的气息,能感受到他手臂偶尔因为动作而轻轻擦过她校服外套的微不可察的触感。 每一次轻微的触碰,都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她心湖,漾开圈圈涟漪。 沉默在雨中蔓延,却并不让人觉得尴尬,反而有一种奇异的、令人心跳加速的静谧。 “最近……物理题做得怎么样了?”沈寂衍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他的目光看着前方被雨水冲刷得格外干净的街道,语气随意,像在聊天气。 程芸夏却因为他突然的关心而紧张起来,手指无意识地绞着书包带子:“还……还行。就是电磁感应那块,还是有点绕。” “那块需要空间想象。多画图,理解‘切割’和‘变化’的本质就好。”他顿了顿,侧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平静,“有不会的,可以问我。” 可以问我。 简单的四个字,像带着魔力,让程芸夏的心跳瞬间漏了好几拍。 她抬起头,撞上他看过来的目光。 雨天的光线昏暗,他的眼睛却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清澈而专注。 她慌乱地移开视线,盯着自己湿了一点的鞋尖,声音细若蚊蚋:“……好,谢谢寂衍哥。” 又是一阵沉默。但这次,空气里似乎多了点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一种微妙的、试探性的暖流,在两人之间悄然流淌。 就在他们即将拐进回家必经的那条相对僻静的小巷时,旁边突然传来几声突兀的口哨声和嬉笑。 “哟,小情侣雨中漫步呢?挺浪漫啊!” 三个穿着流里流气、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青年,吊儿郎当地堵在了巷子口,不怀好意地打量着他们。 其中一个嘴里还叼着烟,眼神轻佻地落在程芸夏身上。 程芸夏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识地往沈寂衍身边靠了靠,一种本能的恐惧攫住了她。 这就是妈妈和程辞说的……附近晃荡的小混混? 沈寂衍的脚步停了下来。他脸上的平静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近乎凌厉的神色。他没有看那几个人,而是微微侧身,不着痕迹地将程芸夏完全挡在了自己身后。 这个动作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保护姿态。 他握紧了伞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与他平时温和形象截然不同的、冷硬的质感: “让开。” 那三个混混显然没把他放在眼里,嗤笑起来:“小子,挺横啊?这路你家的?” 叼着烟的那个往前凑了一步,伸手就想来拍程芸夏的脸:“哥哥跟你们聊聊天,交个朋友嘛……” 他的手还没碰到程芸夏手腕就被一只更快、更有力的手牢牢攥住了。 是沈寂衍。 他的动作快得惊人,程芸夏甚至没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 只见他眼神冰冷,手腕一拧,那个叼烟的混混立刻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整个人被他拧得半跪在地上。 “我操!你他妈放手!”另外两个混混脸色一变,骂骂咧咧地就要冲上来。 沈寂衍看都没看他们,抬脚踹在跪地那人的膝窝,让他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同时手腕一甩,将那人像丢垃圾一样甩开,撞在旁边的墙壁上。 然后,他上前半步,将程芸夏更严实地护在身后,目光如冰刃般扫向剩下两人。 那一刻,他周身散发出的气场,不再是那个温润安静的学霸少年,而像一头被触犯了领地的、蓄势待发的猎豹。 冰冷,锐利,充满了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剩下的两个混混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狠厉和精准的身手震慑住了,一时间竟不敢上前。 “最后一遍,让开。”沈寂衍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 那两人对视一眼,色厉内荏地撂下几句狠话,扶起地上哼哼唧唧的同伴,灰溜溜地跑了。 巷子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 沈寂衍缓缓转过身。 他脸上的冰冷迅速褪去,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只是眉头还微微蹙着,眼神里带着一丝未散尽的戾气和……担忧? 他看向被他护在身后的程芸夏,声音放缓了许多:“没事吧?吓到了?” 程芸夏还处在巨大的震惊和恐惧的余韵中,心脏狂跳不止,脸色有些发白。 她看着眼前这个瞬间判若两人的沈寂衍,脑子里一片混乱。 刚才那个出手果断、眼神冰冷的他,和平时那个安静温和、给她讲题的他,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没……没事。”她摇了摇头,声音还有些发颤。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刚才攥住混混手腕的那只手上。 骨节分明,干净修长,很难想象刚才爆发出那样惊人的力量。 “走吧,雨大了。”沈寂衍似乎不想多谈刚才的事,重新撑好伞,示意她继续走。 但他依旧保持着一种隐隐戒备的姿态,将她护在靠墙的一侧。 接下来的路,两人都很沉默。 程芸夏的心绪却像被狂风吹乱的湖面,久久无法平静。 恐惧过后,一种更复杂的情绪涌了上来。 是后怕,是感激,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被强烈保护后的悸动。 她偷偷抬眼看他。 雨水顺着他清晰的下颌线滑落,他的侧脸在雨幕中显得有些模糊,却透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坚毅可靠的轮廓。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个看似清瘦安静的少年,身体里蕴藏着怎样强大的、令人安心的力量。 他刚才保护了她。用一种她从未想象过的方式。 这种认知,像一颗投入深水的炸弹,在她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之前那种朦胧的、带着点少女幻想的喜欢,在这一刻,仿佛被注入了更真实、更沉重的分量。 它不再仅仅是源于外表和才华的吸引,更掺杂了一种源于本能的依赖和……崇拜? 快到家楼下时,雨势小了一些。沈寂衍在单元门口停下脚步,将伞递给她:“到了。伞你拿着吧。” 程芸夏接过还带着他掌心温度的伞柄,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不舍。 她张了张嘴,想邀请他上楼坐坐,喝杯热水,或者……再说点什么。 但最终,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谢谢……谢谢你,寂衍哥。” “不客气。”沈寂衍看着她,眼神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温和,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 “以后放学尽量结伴走,或者等程辞一起。注意安全。” “嗯!我知道了!”程芸夏用力点头。 沈寂衍没再说什么,朝她微微颔首,转身步入了渐渐变小的雨幕中。 他的背影清瘦挺拔,很快消失在街道的拐角。 程芸夏站在单元门口,久久没有动。 手里紧紧攥着那把黑色的雨伞,伞柄上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温度和气息。 刚才巷子里发生的一切,像一场惊心动魄的电影,在她脑海里反复回放。 沈寂衍冰冷的目光,利落的动作,以及他将她护在身后时那宽阔而可靠的背影…… 心跳,依旧快得不成样子。 脸颊,也后知后觉地开始发烫。 这一次的“顺路”护送,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像一块巨大的陨石,重重砸进了她原本只是暗流涌动的心湖,彻底改变了湖底的生态。 那个名为“沈寂衍”的秘密,开始以一种更强势、更具体的姿态,在她十五岁的生命里,盘踞扎根。 她抬头看了看依旧阴沉的天空,却觉得心里某个角落,仿佛被这场雨洗刷得异常明亮。 她握着伞,像握着一个珍贵的信物,脚步轻快地跑上了楼。 而此刻,走在回家路上的沈寂衍,从湿漉漉的校服口袋里拿出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和程辞的聊天界面。 最新一条消息是程辞几分钟前发的: 程辞:阿衍!谢了兄弟!回头请你吃大餐!我妈要是知道我没接我妹,还遇到混混,非扒了我的皮不可!大恩不言谢! 沈寂衍看着屏幕,指尖在“顺路”两个字上停留了一瞬,然后关掉了屏幕,将手机重新塞回口袋。 雨丝落在他微湿的头发和肩膀上,带来冰凉的触感。 他微微蹙了下眉,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刚才巷子里,那个混混看向程芸夏时,令他极其不悦的眼神。 有些“顺路”,或许从一开始,就并非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