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狗强制绑定病美人后》
1. 调虎离山
赛道边的临时看台上,解说员神采飞扬:“最后一圈!邬翀的GT-R黑豹一般领跑全场!”
邬翀神色自若,熟练地轻压刹车,为接下来的弯道做准备。
“喔喔喔!后面那辆保时捷911疯了!车距只剩半个车身!”
引擎声轰鸣,GT-R如利刃般切开赛道。
“邬翀进入死亡发卡弯——等等!保时捷居然没减速!”
后视镜里,银灰色车头骤然放大。邬翀瞳孔猛然一缩——保时捷直冲过来。
砰——!
解说员爆发出兴奋的叫声:“恶意撞击!911直接怼上GT-R的右后轮!”
方向盘在掌心剧烈反打,邬翀肌肉绷紧,猛地一甩方向,轮胎尖啸着擦出两道青烟。
“天啊!邬翀在救车!方向盘反打到底!漂亮!”
可还没等车身完全回正——
砰——!!
第二记撞击更狠,保时捷车头直接铲上GT-R的车屁股。
“911再次撞来!GT-R失控了!”
邬翀咬紧牙关,猛拉手刹。
“GT-R撞上护栏!轮子飞出去了!”
邬翀心脏剧烈地搏动着,眼睁睁看着他的右前轮滚向赛道边缘。与此同时,一道银色魅影从内侧完美切过。
邬翀满腔愤恨,一拳砸在方向盘上。
“操!”
“银色奥迪R8!尤克顺利完成反超!”
解说员跳起来,挥臂朝前一甩,激动地大喊:“冲线!冠军属于尤克!”
一时间,全场沸腾。
邬翀一把扯下头盔,随手将碎发抓到头顶,径直朝保时捷走了过去。
他巧妙地避开了前来拦他的几个安保人员,大步走到保时捷车边,揪着罪魁祸首后领,抬腿便踹,“你他妈的给老子滚出来!”
毛度拽住邬翀手臂。
“邬哥!邬哥!别激动!咱不和他一般见识。”
“让开!”
邬翀看都不看毛度一眼,扒开车门就是一记猛拳。
安保人员一窝蜂涌了过来,将邬翀牢牢包围在外。
罪魁祸首下了车,喉咙里哼出一声笑。“你输了,我也输了,操作失误,没什么好说的。”
邬翀攥紧拳头,怒得咬牙切齿,撞开拦在他前面的安保。
“你他妈!”
“邬哥!邬哥!”
毛度赶忙挡在两人之间,急道:“别把事情闹大!”刻意压低声音,“救车要紧,我联系了汪叔,他让我们现在把车拖过去。”
闻言,邬翀拳头更紧了,泛白的指甲深深嵌进掌中,目光冷冽,瞥向一旁还冒着白烟的爱车,发出一声低喝。
“滚!”
罪魁祸首无奈地笑了笑,“走了!”扬起手随便晃了晃,幽幽道:“一个新人,没事来混什么赛圈啊,白瞎一辆好车。”
危机解除,安保人员逐渐散去。
毛度忧心忡忡地问道:“要不去医院看看?车可以交给我来处理。”
轮胎烧焦的臭鸡蛋味闻得人头晕目眩。充满激情的英文曲不断冲击双耳。
邬翀转头望向颁奖台。半晌,抬手看了看伤口。
“小伤,没事。”
两个小时后。赛车维修厂。
天花板煞白的灯光打在这辆严重受损的GT-R车体上,轮胎摩擦带来的焦糊味还未完全散去。
汪成峰拍了拍手上的灰,朝GT-R努了努嘴。
“这破车你确定还要?”
邬翀没搭话,掐灭烟头,掏出信用卡甩给毛度。
毛度接过卡小跑着离开。厂房里焦糊味浓得呛人,头顶老灯泡滋滋闪烁,在邬翀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他踱到桌边,掏出打火机,啪嗒一声,再次点燃香烟。余光瞥见黑暗中那道扭捏身影。
“怎么了?”
毛度慢吞吞走来,手里握着张信用卡,支支吾吾地说道:“呃……邬哥,你卡里……好像没钱了。”
汪成峰把扳手往地上一砸:“没钱你还敢把车送我这儿来?!”扭头对学徒喊:“叫废品站来拖车!”
毛度急忙阻拦:“别别别!”
邬翀愣了神,大脑一片空白,烟灰落在手关节上,烫得他眉毛一紧。
没钱了?怎么可能没钱?他平时在英国能省则省,卡里少说还有百来万。这世上不可能再有第二个人同时知道他的卡号和密码。
除非……
除非是邬世东。他妈留给他的这张信用卡,虽然明面上是他在用,但它在法律层面的所有者,却是他已经好几年都没见过面的父亲。
“等我五分钟,我打个电话。”
邬翀快步走出修理厂。打开手机,指尖在屏幕最下端停了几秒,最终还是点了下去。
电话几乎是立马接通。
谁都没有先开口。雾港的春夜和从前一样冷,风一阵阵刮来,让人不自觉裹紧外套。
电话那头试探地问:“是翀翀吗?”
邬翀神情冷峻,“张叔,让邬世东接电话。”
短暂的沉默过后,电话那头传来沉稳而又不容拒绝的男音。
“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邬翀不想和他废话,直接开门见山:“我卡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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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钱你弄哪儿去了。”
果不其然,电话那头沉默了。
邬翀忍不住发出一声冷笑,又是这样,没有解释,永远在回避冲突。可他越是这样邬翀就越愤然,心里陡然冒出一股无名火,冲父亲爆发。
“那是我妈留给我的,你他妈没资格动!”
回应他的是更久的沉默。
“还是我来吧。翀翀啊,你们父子俩五年没见了,有什么事回到家好好说。”顿了顿,又补充道:“你爸很想你。”
“嘟——”
邬翀毫不犹豫挂断电话。特意趁着赛车损坏的档口冻结他的卡,他早该猜到回国的事情瞒不过邬世东。
他不想回去,可车是一定得修的,放眼身边,有谁肯一次性借他这么多钱?
汪成峰知道他要回家,亲自带他去车库里挑了一辆奔驰让他开回去。
邬翀一路飙车直抵老宅。
屋里很暗,只留了最大的一盏吊灯,散发出暖色黄光。
邬世东坐在客厅中央的皮沙发上,不知是光线问题还是邬董事真的年纪大了,五年前还乌黑噌亮的头发,如今居然白了一大半。
听见脚步声,邬世东立马起身,笑脸迎了上来,亲切地唤道:“邬。”
“又想逼我继续回去读那狗屁金融?我告诉你,想都别想!”邬翀直接打断。
邬世东愣了愣,转而拿出了他平日训斥下属的姿态,“好心当做驴肝肺。除了你老子我,谁能给你拿出大几十万来修一辆旧车?”
邬翀直言不讳:“我不要你的钱,你把我妈的钱还我。”
邬董事伸出手,“卡被我冻结了,一时半会儿解不了。手机拿来,我转你。”
“你能有这么好心?”
邬翀将信将疑,但还是把手机递了过去。
谁知邬世东一把将手机揣进兜里,面不改色:“我和你妈结婚后,你妈用的哪一分钱不是我挣的?”
邬翀转身就走。
“你敢走!”
邬世东猛地站起:“出了这个门,我立马让人把那破车砸成废铁!”
邬翀顿步,回头满脸的不可置信:“你居然下流到去偷我车?”
见状,张叔赶忙半拖半拽将人哄了回来,把他带到邬世东身旁的沙发上。
“翀翀,过来说。”
邬翀不情不愿地坐下,眼神既气愤又无奈。
确信儿子被自己拿捏住后,邬董事脸上渐显笑意,语气也跟着缓和了不少,“公司最近在和协雅医院谈合作,院长儿子想出门玩几天,他身体不好父母不放心他一个人去,我毛遂自荐,替你要了人家的联系方式。”
2. 初见
“老张,把手机给他。”
邬翀看着手里的红色老年机,“你老儿穿越了?上哪儿找来的这么一部老物件。”
“说是只玩几天,等上了路谁知道要走多久?待会儿车一修好你就丢下人家跑了我怎么和人父母交代?”
邬翀手一甩,老年机脱了手,在茶几上转了几圈后,咣当一声砸中烟灰缸。
“你脑子被驴踢了?陪玩谁不能陪。你非扯我去做什么?你不怕我冲到他家一拳把你们这场生意给搅黄了。”
邬世东依旧笑着,“有种你就这么干。三天内没动手你就是孙子。”
话音刚落,起身走过来拍了拍邬翀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今晚好好休息休息,行李我都让老张准备齐了。车库里那辆路虎是给你的,明早八点你开车去潇湘清府接人家。”
邬世东说完就自顾自上了楼。
邬翀躺在沙发上,点进通讯录,里面只有一位联系人——温伯瑜。
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
邬翀盯着那个孤零零的号码,拇指在拨号键上方悬停了几秒,最终只是把老年机扔回了茶几上。
不就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少爷吗?老子闭着眼都能应付!
第二天。
邬翀起了个大早,提前出现在一栋三层中式别墅楼下。
虽然邬翀五年没回来过,从前在雾港市的记忆大都已经变得模糊,但潇湘清府他还是有些印象的。
这里是雾港市有名的养老小区,空气清新,环境舒适,住的都是些退休干部。实在难以想象一位年轻的富二代会选择这种地方作为居住地。
邬翀关上车门,掏出老年机一看。
七点五十九。
别墅门虚掩着,阳光照进小院,被长着尖刺的枯枝肢解得七零八碎。
约定的时间到了。
邬翀心中生疑,这位娇生惯养的大少爷莫不是还要人专门进去请吧?
八点零五分。邬翀打开通讯录。
拨了三次,没人接。
邬翀斜靠在车门边,掏出烟盒,数了数。他给那个什么温伯瑜十根烟的时间。抽完他就走。
电话始终没响。在邬翀第八次点燃打火机时。
吱呀——
门缝里钻出来一只大皮箱。
邬翀按下老年机一看,九点整。
他妈的,整整迟到了一个小时!
邬翀抬起头,张口就准备骂:“你。”却突然哑了声。满腔的焦躁与怒火在看清那人长相后瞬间熄灭。
来人步履款款,身披薄款浅色针织外套,左手环抱一老旧檀木盒,右手提着一个复古皮箱,阳光下肤色白皙透亮,像是博物馆里精心保存的青瓷。整个人完全就是邬翀他爸期望儿子长成的样子。
邬翀烟呆在半空,眼睛直勾勾盯着,温伯瑜都要走到脸上了,邬翀才反应过来连忙伸手去接行李。
“我们先去哪个地方?”
闻言,温伯瑜皱了皱眉头,盯着邬翀看了半晌才开口,“邬先生,请别在我面前抽烟。”瞥见邬翀伸过来的手,点头说:“谢谢,我自己可以提。”
邬翀愣在原地,尴尬地收回手。
操!装什么清高!
老子在门口巴巴等了你一小时屁都没放一个,只是抽根烟你就给老子甩脸!
邬翀掐灭烟扔进路边的垃圾桶。跟在温伯瑜身后,冷不丁冒出一句:“少自作多情,本来也没打算帮你。”
“佩尔草原。”
邬翀没听清:“你说什么?”
温伯瑜抬头看着他又说了一遍,“我要去的地方,佩尔草原。”
邬翀握住温伯瑜胳膊将人往后轻轻一拉,顺手关上了后备箱。
“去那里的路我不熟。劳驾用你手机开个导航。”他拍拍手,麻溜上了车,看着身旁空荡荡的副驾,扭头问他:“你坐后面?”
“嗯。”
邬翀嗤笑一声,敢情这温少爷真把他当司机了!
越野车在别墅前掉头。
九点的风还有些凉,卷着清新淡雅的海棠香,不一会儿便将车里的烟味彻底取代。
“嗯——嗯——嗯——”
身后不间断地传来手机的震动声。邬翀回头一看,发现手机被温伯瑜随意扔在旁边的座位上,而他看都未看一眼,只是一直望着窗外发呆。
越野车很快驶出潇湘清府,路过保安室时,邬翀停车朝保安招手。
“大爷!我走了!”
话音未落,一脚油门就上了马路。
保安扔下旁边那个衣冠楚楚的年轻人,撒开两条腿就开始追。
“哎哎哎!下来登记!要本人签名呐!”
听见身后叫喊,邬翀往后视镜一瞧。
奇也怪也,保安放他一马,反倒是刚才保安旁边的那个男人追了过来,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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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飞扬,锃亮的皮鞋踩进路边的水坑也浑然不觉。
邬翀一边继续踩着油门一边假装不经意提醒温伯瑜:“后面有个傻子在追你。”
“……”
半天没人理他,邬翀抬眼看向中央后视镜——温伯瑜靠在后座的软枕上,脸上没有丝毫波动,发现邬翀在看他,还似有若无地给了他一个威胁的眼神。
邬翀不自主扬起嘴角,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猛地踩下刹车,探出头朝后面那人喊:“那谁!要联系方式还是要表白,赶紧的!我们赶时间。”
怕那人一时半会儿追不上,邬翀降速换挡,呜呜地倒着车向那个人靠近。
柳卓尔很快追了上来,等人快要靠近温伯瑜那边的车窗时,邬翀再次换挡,以既看见那人狼狈的姿态、同时又保证他能跟上的速度往前开。
温伯瑜没想到邬翀居然能做出这么幼稚的事情。
他箍紧抱枕,往车座中间挪了挪,漆黑的瞳孔因过于吃惊而放大,脑袋嗡嗡作响。
前方邬翀的笑声毫不掩饰。旁边柳卓尔不顾体面地疯狂拍打车窗。
“温温,你听我解释!”
邬翀嘴里叼着根烟,单手操控方向盘,啪嗒一声打开打火机。
嘭!嘭!嘭!
笑声混杂着喊声,刺鼻烟味冲袭鼻腔,温伯瑜忍不住拧紧眉头。
“温温!求求你下来,我有话要和你说!”
这简直是荒谬!温伯瑜胃部泛起一阵痉挛,脸色苍白,身体不断往旁边挪,最后索性坐到了车子另一边。
邬翀手伸出窗外,弹了弹烟灰,踩住刹车,而后按下了后排车窗控制键。
外面忽然没了动静,温伯瑜警惕地盯着车窗,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从身后袭来,死死钳住温伯瑜的肩膀。
“温温!我错了温温!”
温伯瑜登时脸色大变,情急之下迅速翻身甩掉外套。
柳卓尔失去拉力,重重跌下车,从马路滚到人行道,皮鞋直接飞入一米外的灌木丛。
劫后余生,温伯瑜衣衫凌乱,冷汗浸湿发丝,手肘撑在后座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而驾驶室的男人笑声爽朗,与他此时的慌乱形成鲜明对比。
邬翀笑呵呵升起车窗,幸灾乐祸地调侃他:“您没事吧!”
等喘息稍平,温伯瑜抬眼瞪他,一双眸子像浸了水的玉,颤音中暗含怒意。
“邬翀!”
3. 针锋相对
邬司机心满意足,立马接话:“得嘞!”在柳卓尔爬起来之前,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马路上人来车往,越野车逐渐驶入市区。
“温少,刚才那人谁啊?”
温伯瑜斜靠车门,黑眼珠上映着过路风景,簌簌的风将头发撩到耳后。
“抱歉,我暂时不想说话。”
邬翀笑笑,“是不想提起那个人,还是单纯不想和我说话?”
“都有。”
红灯,车子在停止线前稳稳刹住。
“后者更多些。”
“什么?”
邬翀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温伯瑜说的是他,扭过头争论:“哎不是,你有必要特意强调这一下吗?刚才故意停车是我不对,那也怪你没提前告诉我他是个神经病不是?”
此后长达三个小时,近四百公里的路程,两人都未再说过一句话。
下午一点,两人抵达猛虎岭服务区。
邬翀主动搭话说:“温少,咱是不是该下车去吃点东西?”
“别这么称呼我。谢谢。”
邬翀故意拖着长音:“行——好——温伯瑜,我们过去吃午饭好不好——这样总可以了吧。”
“……”
餐厅。
温伯瑜点了一堆东西,上来后一口没动。拿起手机一个人先出去了。
邬翀倒是不挑,和国内比,英国简直是美食荒漠。片刻后,他吃饱离席,推开门,看见温伯瑜站在餐厅外打电话。
他大步走去,从打火机和烟盒中摸出一块巧克力递过去。
“不吃就扔了。”
温伯瑜仰头,眼中划过一丝惊讶,犹豫片刻后还是接下了。
“谢谢。”
“客气。”
邬翀正准备离开,就听见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那就好,我家那浑小子没有给你找不痛快吧?”
“没有。”
“哈哈哈,邬翀这孩子不让人省心,我怕你久等,特意告诉他早来了一个小时。他没有迟到吧?”
“邬翀很守时。”
邬翀回头,是邬世东,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听他爸用这么温柔和气的语气和人说过话。
不对!早来一个小时……
这下邬翀车也不回了,两步过来脸凑到温伯瑜耳朵旁,冲手机怒喊:“邬世东你他妈敢骗我!老子傻呵呵在门口足足等了一个小时。”
对面邬世东也不甘示弱:“这是你该!谁叫你以前上学老迟到。”
……
温伯瑜被这父子俩一来一回吵的耳朵都要炸了,干脆把手机交给邬翀,自己先回车上休息。
邬翀从来不知道自己老爸居然这么啰嗦,上至衣食住行下到吃喝拉撒,全都事无巨细一遍接一遍千丁玲万嘱咐,生怕他没给人温少伺候舒服了。
“行了行了,我车呢?修的怎么样了?”
邬世东的热情很快降了下来,语气恢复了平日的严肃:“车的事情你甭管,等你回来我保管它比你妈送你的时候还新。”
“嘟——”
没等邬翀说话,通话页面关闭,取而代之的是满屏的三花猫,两只猫前爪弯在脸旁,肚皮袒露,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卖萌。
邬翀盯着屏幕,脑子不禁里浮现出机主永远拒人千里之外之外的臭脸。
装得人模人样,喜欢这种玩意儿。
“哔哔!”
邬翀被吓得一激灵。
身后忽然暗了下来,一辆红色大挂直冲而来,光头司机探出头,“让让!让让!”
邬翀蹙眉,不得不退向台阶。
司机跳下车就凑了过来,把手机举到邬翀眼前。“你会用高德不?”
邬翀接过手机,三两下帮他重新导过,点头欣然接受了司机递来的烟。
“嗯——嗯——”
兜里手机震动,邬翀拿出来一看,屏幕上赫然三个大字——柳卓尔。
“我还有事,先走了。”
正午阳光很烈,晒的人睁不开眼。
温伯瑜靠在副驾驶窗边,盯着手里那块已经拆封的巧克力发呆。
“喂!有人打电话给你。”
邬翀大步走过去,把手机丢给他。招呼道:“上车。”
空调风呼呼吹在脸上,车厢一下子凉下来。
电话依旧在响,温伯瑜关掉声音翻转手机,扔在邻座,缓缓道:“今天早上八点左右,你是不是给我打了三个电话?”
“我看你手机也没坏,为什么不接?”
“抱歉,我以为是柳卓尔。”温伯瑜叹了口气,“就是你说的那个神经病。”
邬翀瞥一眼中央后视镜:“你是欠他钱了还是什么,能让他这么疯狂。”
“情感纠纷。”
邬翀大惊:“人女朋友跟你跑了?!”
“他是我前男友。”
邬翀咋舌:“不是,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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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友?!前男友……”猛地瞪大眼,惊讶道:“那他今天这样该不会是以为我要带你私奔吧?”
温伯瑜把抱枕垫在后腰,“或许吧。”
“嗨!”
邬翀发出一声短叹,烟也没心情抽了,悔道:“这都什么事啊!真是的你怎么不早说!”
温伯瑜抬眼,冷声反驳:“我说了你就会不再做吗?”意有所指地叫他:“邬先生。”
邬翀打开外循环,“吸烟是我的自由,当然,吸烟也是你的自由。我抽的时候你可以选择。”回头朝他露出一个邪笑:“捂住口鼻。”
“……”
笔直的高速连个弯也没有,路边风景单调且重复,又没人可以闲聊,只能凭借时隐时现的烟瘾吊起精神。
两个小时后,“前方500米,千丝洞服务区。”
邬翀把车停在超市门口。回头瞄一眼,温伯瑜闭着眼睛,脑袋抵着车门,看起来比醒着时讨喜多了。
“温少?”
无人搭理。
邬翀大步走进超市,手撑在柜台上,先是对收银员一笑,然后指着车内的温伯瑜对女孩儿说:“看到后座那个帅哥了没有,我有他的电话号码,你想不想要?”
收银员弓腰朝车里看了一眼,狐疑道:“你想做什么。”
邬翀直起身子,“这样,你随便给我点什么东西做交换。”扬了扬下巴,厚着脸皮说:“我看你后面那些烟就很合适,不用太贵的。”
啪!门外传来关门声。
邬翀口中的那位帅哥下了车,路过邬翀,径直走向超市食品区。
邬翀扫了扫鼻子,顺手捞起购物篮,心虚地问:“你什么时候醒的?”
“在你打算用我的联系方式去换烟之前。”温伯瑜在货架前蹲下,“不用帮我提,想吃什么随便拿,吃喝我不会短你的。”
“你说的啊。”
他转眼就没了影。等温伯瑜挑好零食走到柜台,两盒烟从天而降。
“一块结了。”
温伯瑜把富春山居从扫码枪下轻轻移开,“不好意思,这个我们不要。”
邬翀主动提了东西,理不直气也壮:“你自己说的随便拿。你要是不喜欢烟味,我可以避着你抽。”
“滴——”
温伯瑜收了手机揣进口袋,“买不买烟是我的自由,当然,也是你的自由。你要是想买。”拍了拍裤兜,朝邬翀露出礼貌的微笑:“可以选择摸摸口袋。”
4. 怄气
温伯瑜付过钱就出去了。
邬翀嗔怪道:“笑什么笑!家里管得严没钱买,很奇怪吗?!”
收银员招呼他:“慢走。”
邬翀一出超市就看见温伯瑜嘴角含笑,和人打着电话。
“大概两天左右能到吧。师母说了她哪天走吗?”
温伯瑜视线和邬翀对上,“行。”指着越野车,“麻烦开一下后备箱。”
“使唤谁呢!自个来。”邬翀负气地把零食扔进后备箱。
“嗯,我会注意的,再见。”
温伯瑜挂断电话,问:“不拿一些在车上吃?”
“不用,谢谢!”
邬翀转头就上了车,不等温伯瑜上来,便把车开出去四五米距离。
温伯瑜倒是没和他计较,抱着一大堆东西,勉强打开车门,默默上了车。
越野车行驶速度很快,导航时不时响起,提醒即将超速。
邬翀充耳不闻,反手将啰嗦的导航关了。
温伯瑜丝毫不受影响,神情专注,靠枕放在膝上,在看一本整页都没几个字的书。
邬翀觉得还不解气,故意选择摇滚歌集,一键把音量调到最大,耳膜都要震碎了也没想过要降低一点音量,可谓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谁知温伯瑜什么都没说,只是放下诗集,木木地望向车窗外。
越野车渐渐驶入山区,信号阻断,音乐加载不出来,断断续续,最后直接噤了声。
不知过了多久。
汹涌澎湃的山浪逐渐平静,伴着漫天金灿的黄昏一块流入青原。
信号恢复满格,车载音响自动连上温伯瑜的热点,吵闹的摇滚乐方起势便被邬翀干脆地关掉。
与此同时。
“叮咚!您已偏航,高德地图为您重新规划路线,直行,前方三十五公里,贵泽收费站,掉头。”
“操!”
邬翀手肘架在方向盘上,扭头蹙眉道:“不是,你导航导哪儿去了?”
温伯瑜合上诗集,“有没有可能,是某些人耍小孩儿脾气关了导航,所以才会走错。”
“我。”
邬翀仔细想了想,好像的确是自己的锅,于是勇敢地承认了错误,“好吧,是我的错。你赶不赶时间?不会耽误事吧?”
“没关系,下个出口下高速吧。车开了一整天也都累了。找个酒店休息一晚,明天再上路。”
在夜幕彻底降临之前,两人抵达贵泽收费站。
车停在广场,温伯瑜留在车里筛选酒店,邬翀受不了车厢内安静到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氛围,选择下车透气。
“啊——”
邬翀伸了个懒腰。接连开了这么久的车,腰酸脖子疼。旁边停着辆熟悉的大挂,司机正朝他招手。邬翀走过去接过司机递来的烟,两人随便聊了几句。
没多久,车窗降下,温伯瑜探出脸。
“上车!”
温伯瑜开启导航,“我就近找了一家民宿,正常开十分钟就能到。”
“听你的,我都行。”
邬翀屁股还没挨到驾驶位,看见自己手里的烟,立马下车,掐灭烟丢进路边的垃圾桶。
“要不要找个店先把晚饭解决了?我看你这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
“不用。”
“噢噢,行。”
邬翀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在偷偷嘟囔:你倒是有智能机可以点点外卖吃,可怜我身无分文,只能到饭点了再低声下气地乞讨。
十分钟后,两人来到前台,被告知只剩最后一间双床房。
温伯瑜沉默了,不一会儿抬头看着邬翀。
邬翀立马回答:“我都行。”
两人办理了入住,拎着行李走到103门口。
“谢谢。”
温伯瑜再次拒绝了邬翀的帮助,把行李放在地毯上,腾出手来开门。
邬翀的主动破冰再次遭到冷遇,他终于忍不住质问:“哎不是,温伯瑜,你有必要这么见外吗?你这样搞得我好像多讨人嫌似的。”
“你想多了,我只是习惯了一个人。”温伯瑜推门进去,“你睡哪张床?”
邬翀把行李往地板上随便一扔,整个人陷在沙发里,没好气道:“我跟着你蹭吃蹭喝又蹭睡的,当然是睡你不想睡的那张。”
温伯瑜冷下脸,认真地说:“邬翀,我们不是上下级,更不是雇佣关系。你不要总是觉得自己在下位,我们是平等的。”
邬翀没说话。
温伯瑜缓步走近,用自以为和蔼可亲的声音尝试哄他:“手机给你,想吃什么自己点。”
邬翀没接,把温伯瑜晾在一边,自顾自地说:“我要吃炸串。”
“可以。”
“臭豆腐。”
温伯瑜犹豫了一会儿,说:“行。”
邬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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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眼看他,眼睛里隐隐透着幽怨,得寸进尺地说:“这些我都要去你房间吃。”
温伯瑜点头:“随你心情。”把手机放在茶几上,抱着一大堆东西走进了浴室。
水声响起后,邬翀才完成下单。他最终没在房间吃,而是拎着外卖去了餐厅。
“千年等一回,等一回啊~”
“什么破铃声!”邬翀掏出老年机一看。
是温伯瑜。
邬翀按下接听键,“什么事?”
“来我房间一趟。”
邬翀挂掉电话,不紧不慢来到卧室门口。
房间没关门,温伯瑜身穿月白长袖睡衣,端坐在书桌前,鼻梁上架着副金丝圆框眼镜,就着台灯,好像在写什么东西。
邬翀倚着门框,根本没打算进去。
“你叫我来做什么?”
温伯瑜眼都没抬,笔还在动着,腾出一只手把手机推到桌角。
“你朋友找你。”
“噢。”
邬翀漫不经心走了进来,眼睛在手机屏幕上稍做停留。
温伯瑜停笔,“我现在要写信,如果你要打电话的话。”
邬翀打断他:“好——我出去行了吧。”
啪——房门关上。
邬翀来到客厅,背靠沙发,两腿交叠架在茶几上。微信页面显示,温伯瑜刚刚通过一个人的好友申请。
邬翀打去语音电话。
那边几乎是立刻接通,对面传来熟悉的声音:“喂?”
“呦,还记得我这个哥们呢。”
对面有些迟疑:“邬哥?哎呦!要联系上你可真不容易,你手机怎么关机了?我打了十几个电话都没打通。”
邬翀起身,漫步来到落地窗前,“我爸把我手机骗走了,只给我留了个破老年机。里面除了温伯瑜的电话号码什么都没有。”
“噢,雇主啊!我今天可是一大清早就出门替你打听这事儿。”
毛度压低音量,故作神秘地笑道:“邬哥,你猜这温伯瑜是个什么人。”
邬翀踹一脚落地窗,满脸不耐烦,“啰啰嗦嗦,放!”
“哈哈哈,恰恰是你最讨厌的类型。高知分子,精英家庭。温伯瑜他爸,咱们市最大那家私立医院院长,他妈好像是什么教授来着。他还有个妹妹在北京搞科研。噢!还有,他比你大三岁,在青霭大学读研,去年不知道什么原因休学了。”
5. 手感蛮好
邬翀顿住脚,心中升起一丝讶然。
温伯瑜……休学?!
电话里毛度喋喋不休:“对了,咱被汪成峰骗了你知不知道。GT-R这种程度的车损他压根修不好,还趾高气扬叫我们去刷卡,真是为了捞钱什么都干得出来!”
闻言,邬翀一股火从心口窜到头顶,“修不好?那我的车去哪里了!”
“这你可以放心,我听说你爸把车送青霭大学去了,全国最顶尖的赛车工程师现在就在青霭教书。”
毛度忽然转移话题,饶有兴致地问:“哎,你和那温少爷处的怎么样?
邬翀蹙眉,“别提,就三个字——难伺候!”
电话里传来毛度夸张的笑声。
“这几天你替我盯着点修车进度。”邬翀想了想,沉声道:“再帮我查一下邬世东,看看他和温伯瑜那一家子到底在做些什么交易。”
“好——”
毛度坏笑道:“哎,邬哥,你要是不想干,我倒是有个办法能让你早点解脱,就是有点……”
听到一半,邬翀的脸唰一下红了,大骂:“有病?变态啊你!这种事我干不出来!”
“行行行,您正人君子。”
毛度收起玩笑,“对了,你让我查的事有点难度,等我消息。”
邬翀挂断电话,他百分之百信任毛度,但是距离赛车毁坏不过一天时间,邬世东是怎么知道汪成峰修不好GT-R的?
“嗯——嗯——”
屏幕亮起,柳卓尔,又是柳卓尔。
邬翀本想直接挂掉,却手一滑,一不小心点了接听键。
手机里,柳卓尔的声音雀跃难掩:“温温!你终于肯接我电话了。”
想多了,人家压根不想理你,甚至提到你就烦。
嘟——
邬翀大步朝温伯瑜房间走去,“咚咚!”敲响房门。
“请进。”
邬翀推门而入,房间里铺设软毯,脚踩起来颇有种飘飘欲仙的不真实感。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温伯瑜桌边的,只觉得淡雅的沐浴露香味萦绕鼻腔,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在此刻显得无比清晰,像是葱郁树林里的簌簌风声。
他出神地看着,目光从发梢悄然落到指尖,上次来还没几行字的信纸如今已经洋洋洒洒写了一整面。
温伯瑜停笔,扬起脑袋,一双黑亮的眸子充满问号。
“怎么了?”
邬翀愣了愣,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他总觉得耳边好像响起了一声似有若无的轻笑。
“手机放这里就可以。”
邬翀动作缓慢,既不想立即离开,又没有什么正当理由留下。犹犹豫豫了半晌,憋出一句:“你在给谁写信?”
“我妹妹。”
邬翀佯装不经意往信纸上一瞟。信的首段赫然写着——‘温小妹五十二岁生日快乐。’
“有什么事情直接打电话不就可以了,写信多麻烦。”
“同样一场对话,信件可以保存很多年。”
“你大学学什么的?”
“古典文献学。”温伯瑜解开文件夹的纽扣,里面整整齐齐排着不下一百张信封。
“读研学的也是这个?”
温伯瑜目光一沉,“你知道的挺多。”
邬翀怕他误会,连忙解释:“事先说明,我没有专门去调查你啊,我只是想知道我爸为什么非要我陪你出来。”
温伯瑜仰头看他,眼中不带任何情绪:“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早就规划好的个人旅行,在出发的前一天会突然加塞进另一个人。”
邬翀刻意避开温伯瑜视线,直言不讳:“你完全可以拒绝。”
“我不想让他们担心。”
“一个大男人出门,有什么可操心的。”邬翀完全无法理解。
温伯瑜忽然站起来,“我要睡了,请你出去。”
“好——我走。”麻溜滚出了房间。
邬翀随便收拾了一套衣服,浴室里还残留着和温伯瑜身上一样的香味。
他草草洗漱完,开了一整天的车,他也确实是累了。
风吹进来,窗帘打在椅背上噗噗响。邬翀躺在床上,总觉得窗外有人在盯着自己。
他尝试背过身,不转过去还好,一背对窗户就浑身发毛。就好像此刻正有一个人站在床边,眼神冰冷地死死盯着他。
“操了!”
邬翀爬起来,打开灯,唰的一下拉开窗帘,掏出老年机拨上手电筒往外照了一圈。
什么都没有。
民宿临河,窗外沿着河边的人行道种了一排柳树,缺少打理,周围全是一些乱七八糟半人高的杂草。真要藏人的话,想要不被别人发现也不是什么难事。
“真是见鬼了。”
邬翀关上窗户,却发现锁扣生了锈撼动不了任何。操!这么大一家民宿居然连防盗窗都舍不得装。
邬翀拉紧窗帘,忽然想起什么,穿好鞋想去提醒温伯瑜,又觉得可能是自己多想了。
这一整夜邬翀睡得都不安稳。半梦半醒,时不时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屏住呼吸,警惕地听着温伯瑜那边的动静。
好在,一夜过去,无事发生。
第二天凌晨五点,邬翀顶着两个黑眼圈走到浴室。
“不过一晚上,胡子怎么就长这么长了。”
邬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憔悴、沧桑,有股浓烈的颓靡之气。他返回房间取出剃须刀,正打算将胡茬子送向断头台,发现镜面旁边的架子上多了几个衣架。
上面挂的衣服已经干了,是温伯瑜昨天穿的那套。
邬翀打开剃须刀开关,滋滋声消弭了周遭一切声音。毛度带着笑音的提议在耳边响起。
邬翀的视线不由自主飘向毛巾架,手鬼使神差地探向那抹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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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柔、舒适,与他平时用的材质完全不一样。
就在邬翀沉浸在布料优秀的触感之时,温伯瑜忽然出现在他面前。睫毛微微颤栗,整张脸是不可言说的惊讶。
邬翀慌忙关掉剃须刀,嘴角扯出一丝尴尬的笑容,“你醒了。”
“你在干什么?”
邬翀后背沁出冷汗,“我帮你看看干了没有。”
“昨晚一洗干净我就放烘干机里了。”温伯瑜收起衣架挂在虎口,同时向邬翀伸出手,“你打算留着做纪念吗?”
邬翀急忙抛回给人家,口不择言就说了出来:“手感怪好的,链接发我。”
“等你把老年机换了再说吧。”
温伯瑜走后,邬翀立马关上浴室门。
太尴尬了,都怪毛度,没事给他出什么馊主意!还有昨晚那个可能并不存在的偷窥狂。搞得他没睡好,脑子丢床上就起来了。邬翀简直不敢想象,这件事过后温伯瑜会怎么想他?温伯瑜会不会直接一个电话轰给邬世东,告诉他他儿子是变态?
太阳透过玻璃照进浴室,刺眼的光芒晃得他更加心烦意乱。
温伯瑜舒缓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好了吗?出来吃早餐。”
“噢噢,来了。”
温伯瑜坐在客厅的单人沙发上,右手捧着一本书,左手端着一杯热茶。“小笼包,听说味道还可以。”
“你吃过了?”
“嗯。”温伯瑜书翻到下一页,“早上我老师打来电话,说师母后天启程离开佩尔草原。在那之前,我们必须把东西送到师母手里。”
邬翀一口塞下一个小笼包,问出了他一直想问的问题:“这里面装的什么。”
“青铜镜。”
邬翀不解:“不能直接邮过去吗?你去佩尔草原就是为了这个?”
“其中缘由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我只能告诉你,这里面的情谊很重,我必须准时送达。”
邬翀猛地起身,“那还废什么话,你行李都收拾好了没?”
“就等你了。”
邬翀飞速跑进房间。五分钟后,越野车驶离停车场。
让邬翀感到意外的是,温伯瑜今天居然直接坐进了副驾驶。
“我重新选了一条路线,不上高速,走国道。”
“是横穿塔鲁沙漠那条?”
“嗯。”
下一刻,邬翀不顾导航提示,径直把车子开进了旁边的停车位,严词拒绝:“不行,太危险了。一千多公里的路程,又干又热,你这身板哪里吃得消。”
“我可以。”
邬翀扯下车钥匙揣进口袋。
温伯瑜急了,“如果我说这份礼物承载的是一条人命呢。邬翀,一条濒临死亡的生命,此刻就把握在你手里。”
邬翀完全不吃这套,“你少编故事来诓我,那不过就是一面镜子,能和人命扯上关系。”
6. 沙尘暴
温伯瑜平静地说道:“我的师母是胰腺癌专家鲍雪兰,或许你没听过她的名字。但她目前是胰腺癌患者唯一的希望。我说的那个人现在就躺在我爸的医院里。如果你不信,我可以给你看他的病历。”
邬翀目光闪了闪,迟疑片刻后,接着反驳:“听你鬼扯!昨天我开错路你还说没关系不急,怎么今天就开始急上了?”
“昨天我还不知道师母要走。而且现在师母正在休假旅行,手机处于关机状态,我根本联系不上她。”
“你现在怎么知道的?”
“我导师偷偷找人调查的,他们一年前离婚了。我说的那个病人是我同门学弟。”
邬翀一脸恍然大悟,“所以你要送这面镜子作为感情牌,请她回来救人?”
温伯瑜重重点头。
邬翀插上车钥匙,盯着温伯瑜上下扫了一遍,无奈地妥协道:“如果不舒服了一定要和我说,你这种身体素质在沙漠里待上几个小时可不是开玩笑的。”
“放心,我很惜命。”
两人动身前往塔鲁沙漠。气温逐渐升高,四周很快变得荒无人烟。
“我下去买点东西,以防万一。”
邬翀去便利店买了两条保温毯和一箱矿泉水。还顺带加了一箱满油。
“顺利的话,今天日落前我们就能穿过沙漠。”
邬翀仰头往喉咙里灌了半瓶水,“春天沙尘暴多发,能在明天之前离开这个鬼地方,就算咱运气好。”
沙漠公路远比想象中的更单调。沙丘连着沙山,除了偶尔变换的弯道弧度以及路牌上逐步减少的里程数,几乎感受不到他们在移动。
邬翀不敢掉以轻心,随时留意周遭环境,时不时和温伯瑜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只不过温伯瑜总是微微皱着眉头,看起来心事重重。
开了一个小时,手机闹铃响起。
邬翀随即下车,拿出矿泉水给发动机降温。看着迅速蒸发的宝贵淡水,他心头一紧——照这个速度开下去,留给他们喝的水不多了。
邬翀取出一瓶矿泉水抛给温伯瑜。
“给你,别热死在我车里。”
水瓶砸在温伯瑜腿上,手机闹铃没关,叮铃铃的吵得人莫名心慌。
邬翀急忙扶住他的肩膀,一边用手掌轻拍他的脸,一边大声唤他:“温伯瑜?温伯瑜!醒醒!”手覆在温伯瑜额头上。
好烫……
邬翀将人拦腰抱起塞进车后座。三两下扒去温伯瑜的外套,而后快速解开衬衫扣子,进行到最后一颗时,手在衬衫下摆停了三秒,突然抽了回来。
直觉告诉他,要想保住GT-R,就绝不能动温伯瑜的裤腰带。
邬翀托起温伯瑜的后颈,用瓶口撬开他的嘴唇,耐着性子徐徐喂了不少水。把温度降到最低,将空调出风口往温伯瑜的方向拨。
邬翀掏出老年机看一下时间,十点半。
照这个速度,顺利的话,走出沙漠最早都要到下午六七点。
后视镜里,温伯瑜摊开两臂,眉毛轻微拧紧,双颊泛着滚烫的红,而嘴唇更是近乎惨白色,胸膛起伏缓慢而沉重。
这事怪他。
从平原到沙漠,气温逐步升高,人坐在车里就好比温水煮青蛙。他自己皮糙肉厚,热一热也就算了。温伯瑜这样娇生惯养的少爷怎么能受得了这种苦。
邬翀伸手去摸温伯瑜额头。
还是很烫……
车外气温越来越高,停在这里的每一秒燃油都在消耗,然而不管是水还是燃油他们都并无补给。
身后温伯瑜的呼吸愈发急促,他下定决心。比起一个不相干的人,他更在乎后座这个人的死活。
就在他准备掉头回去之时,车后座传来一阵微弱到几乎听不清的声音。
“邬翀……”
邬翀随即问:“感觉怎么样?”
温伯瑜遮住自己袒露的胸膛,“我们到哪里了?”
邬翀如实回答:“走了一百二十公里左右。”
“现在是几点?”
“十点五十六。”
“怎么会……”温伯瑜透过窗看见外面静止的指路牌,轻声说:“我没事,休息一会儿就好了,你继续往前开。”
邬翀觉得温伯瑜简直是有病!正准备张口骂。就看见温伯瑜没事人一般笑着对他说:“邬翀,我不是小孩子,更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小姑娘。就像你说的,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操心的,对吧。”
“对——你待会儿最好多喝两口水,不然等你热死了我就把你抛在半路上,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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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车回雾港。”
越野车最终没有掉头,而是一路往前,深入塔鲁沙漠。
温伯瑜在后座睡沉了,路程转眼间便过了半。
下午,沙漠天气晴转多云。
风一阵阵吹来,把沙砾卷到公路上,极大减低了轮胎附着力。安全起见,邬翀不得不降低速度。
傍晚,他担心的还是来了。
狂风呼号,黄沙模糊视野,迫使邬翀将车速降到十五码以下。
操了,完全看不清路!
“邬翀,找机会靠边停车。”
邬翀打开双闪,慢慢朝道路边缘偏移,就在越野车回正方向盘准备将车停稳之时。
砰——
背后猛地一推,邬翀整个人向前撞去,越野车失去控制,径直冲出去好几米,右前轮脱离柏油地,半悬在道路边缘。
和前两天的比赛一样,邬翀再次被追尾了。
操!
邬翀刚想下车,车窗外席卷而过的黄沙让他恢复理智。现在这种情况,即使后面那辆车再发疯撞他几次,他也绝不能下去。
“把车停稳。”
温伯瑜语气依旧淡淡的,仿佛刚才被强烈推背感摁在主驾驶靠背上撞的人不是他。
沙尘暴接连持续了两个小时,饱食餍足后风卷残云。
然而两个小时的时间并不足以平息邬翀的怒火。特别是同样的事情还在他心爱的GT-R上发生过。所以没等沙尘暴完全过去他就下了车。
在看清后车的那一刻,邬翀心中怒气便跟着残余的沙尘暴一块走远了。
越野车后大概两米处,白色别克严重受损,车头像手风琴一样被压缩。几个年轻人在车厢内相互推搡。主驾驶上滚下来个毛头小子,看见邬翀,吓得话都说不利索。
“哥,对不起,我,我长这么大头一次遇见沙尘暴,一着急把油门当刹车踩了。”
沙尘暴道路可见度低,没开惯车的难免出错。邬翀没打算和他们计较,谁知不等他回答,身后便传来了熟悉的舒缓音。
“苗一鸣?”
毛头小子两眼放光,三步并作两步小跑到温伯瑜那儿,激动地说:“温学长!你怎么在这里!”眼睛看向邬翀,试探问道:“那他是……”
“朋友。”
7. 忽冷忽热
车里剩下的两个人也陆续下了车。“温学长。”
温伯瑜仰头向邬翀介绍:“他们都是我同校的学弟学妹,从前我们一个社团的,每个周末都约着一块排剧本。”
“温学长,你们也是去草原音乐节吗?”
“差不多。”
“哎——”高翰伸了个懒腰,“看来今晚我们要在这里过夜了。”
苗一鸣高举左手,“不急不慌,咱先找个没风的地儿停车,后备箱里我带了自热火锅还有泡面。”
张倩往后指了指,“一起?”
温伯瑜看向邬翀,“沙尘暴刚走,继续赶路太危险,在这里休息一晚再出发吧。”
夜幕降临,两拨人在背风处支起小桌,几口吃的下肚,气氛活络起来。学弟学妹们立刻将好奇的焦点对准了温伯瑜。
“学长,这一年你去哪里了?朋友圈也断更。你不在咱戏剧社都快解散了。”
温伯瑜搅了搅碗里干巴巴的汤面,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无所事事,在家当无业游民。”
苗一鸣摆手。
“你惯会哄我!平时在学校吃饭排个队都要看书的人,会舍得给自己放年假?”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高翰突然笑着打破沉寂:“说起来张倩大一的时候还给温学长写过表白信,不过还没送到就被柳学长半路截胡了。”
苗一鸣翻了个白眼,“那时咱们才大一,人张倩以为温学长单身!谁能想到柳卓尔平日里看着文质彬彬的,一遇到温学长的事情就变得这么小肚鸡肠,恨不得安个监控镶学长脑门上,24小时抱着屏幕看。”
张倩啃下一块苹果皮,“是啊!柳卓尔怎么没一起跟来。他能放心你?”下巴意有所指地朝邬翀扬了扬,“这不像他啊。”
“我们分手了。”
温伯瑜神色淡然,语气平静的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高翰呛了一口雪碧,“什么?!”
苗一鸣连忙打圆场,“柳卓尔这种滴着眼药水装可怜的性格,除了学长谁受得了……”
对话很快转向了音乐节。
没多久,倦意袭来,几个男生决定挤在越野车后座过夜。
事实证明,一辆路虎卫士的后座要同时躺上四个成年男人,还是有些困难的。苗一鸣睡觉不老实,常常抬起膝盖就把温伯瑜往邬翀那顶。
温伯瑜脸贴着邬翀后颈,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邬翀也没好到哪里去,温伯瑜鼻息喷在他脖子上,弄得他浑身不舒服。躺了许久都睡不着,最后索性弹起来翻个身,把手伸出来,隔着保温毯将人虚揽进怀里,如此才勉强宽敞一些,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次日天刚蒙蒙亮,张倩便敲响车窗,将四人叫醒。
清晨的沙漠尚未被烈日炙烤,两辆车一前一后,不出三个小时,便驶出了塔鲁沙漠。加油的间隙,温伯瑜下车与他们简单道了别。
基于昨日教训,邬翀早早开启空调,让车厢始终稳定在26摄氏度。
黄沙渐行渐远,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际的戈壁,硕石遍布、苍茫寂寥、干旱酷烈,带有一种未开化的野性。
“你知道你师母具体住哪儿吗?”
“不清楚。”
邬翀大惊:“不是这!”话哽在喉咙里,半天才吐出来:“那到时候我们要怎么找她?!”
温伯瑜低垂眼眸,“不知道。”
“既然你连人都找不到,那我们千里迢迢赶去那里的目的是什么?”
温伯瑜失神地望着窗外,“你只需要把我送到那里,然后就可以回家了。至于能不能找到、怎么找,这都是我自己的事情。”
邬翀心里嘣噔一跳,话语里透着股连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酸味。
“你总是这样,对别人忽冷忽热,心情好的时候多说两句,心情不好了理都懒得理。”
温伯瑜转过脸来,“邬翀,现在距离我们第一次见面不过两天。你别忘了,我们是被逼着凑到一块的。”
邬翀人生头一遭觉得这么束手无策,这些话在心里憋了大半天,终于在此刻爆发:“这和我们是不是被逼的有什么关系?我一路上当牛做马,你还想我怎么样?给颗枣打一耳光,有意思吗?”
温伯瑜扭过头去,“别说了,开车吧。”
操!
邬翀暗骂一声,一脚踹在储物格面板上。
越野车发出短暂的轰鸣声,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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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顾地撞了出去,在公路上疾驰。
塔鲁沙漠到阿尔达什大约一千三百多公里。过了这段荒路就是云岭牧场。不出意外的话,今夜在牧场歇脚,最迟明天便能到阿尔达什。
邬翀全程板着脸,温伯瑜不想和他说话,他亦丢不下面子腆着脸往上凑。
中午。
两人找了家看着干净些的餐馆,温伯瑜递去手机,只是还没张口就被打断了。
邬翀拖着长音:“我知道,想吃什么自己点,吃喝我不会短你的——”
“嗯。”温伯瑜点头,“你点就可以,我不挑食。”
邬翀冷笑一声,眼里透着狡黠,呵!不挑食,连吃个自热火锅都要挑来拣去不知道该吃哪块的人,居然说自己不挑食。
老板炒菜相当利索,点完菜后七八分钟就开始陆陆续续上了桌。
温伯瑜看着一桌子火红火红的餐盘,拿起筷子半天不知道该往哪里下。
邬翀笑问:“吃啊,你怎么不吃。总不会是不饿吧?早饭过去得有大半天了。”
温伯瑜最终夹了一块回锅肉塞嘴里。
“咳咳咳!咳咳!”
店里吃饭的客人闻声纷纷看了过来。
邬翀拧开一瓶矿泉水递过去,“噗!急什么,又没人跟你抢。”
“辣,太,咳咳咳,好呛,咳!”温伯瑜手里的水一晃一晃,一张脸涨得通红。
邬翀忍着笑,朝厨房里喊:“老板!加个清炒时蔬,别放辣椒。”
温伯瑜还在一口一口灌着冷水,邬翀伸手径直把水瓶夺回,“少喝点,待会儿路上没地上厕所。”
“太辣了,我,咳!吃不惯。”温伯瑜皱起眉头。
“刚才是谁说自己不挑食,昂?”邬翀笑了笑,把蔬菜推到温伯瑜面前,“这里的菜几乎都是重油重盐重辣,先将就着吃点,晚上去云岭牧场吃好吃的。”
温伯瑜点点头,端起碗筷慢慢吃着。
邬翀早就吃完了,靠着椅背,手里把玩着温伯瑜刚刚喝过的那瓶水。
吃起饭来跟小猫似的,难怪这么瘦,摸起来身上都没二两肉。
温伯瑜抬眼,筷子顿在时蔬上方,“你看着我做什么?”
8. 陷车
邬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温伯瑜,转动手指,水瓶在指尖上旋了一圈,而后咚的一声落在桌角。
“等半天了,你吃快点。”
他们没有在餐厅停留太久。午饭过后即刻启程。
佩尔草原越来越近,时不时能看见成群的牛羊在草野中觅食。蓝天美如画,奶白色团云一簇簇聚在一起,边际清晰地随意勾勒。
过路车辆指数倍增加,前车行驶速度越来越慢,最后直接停了下来,杵在前面不走了。
“前面好像堵车了。”
五菱宏光:“封路啦,每年这个时候都这样。等吧,没四五个小时保准过不去。”
“照这个速度下去,到云岭牧场不得十点往后。”
五菱宏光嘲讽似的笑了笑,“今天你还想去云岭?”
“那不然?这里还有其他可以住的地方?”
五菱宏光兴致勃勃提议道:“那倒没有。可以睡车里啊,你这车这么宽敞,草原上凉快,晚上连空调都不需要开。”
邬翀笑笑,“有人睡不惯,我们赶时间。”
闻言,五菱宏光伸长脖子,透过车窗朝车里探了探,意会道:“那没办法,昨天下暴雨,路基塌了,只能等。”
前车纹丝未动。邬翀握住方向盘,手指嗒嗒嗒地敲着皮革。
又过了十分钟。
邬翀忍不住下了车,等这么久,周围早就怨声载道,骂街吵架的、闲聊唠嗑的、蹲地上玩草的……还有个小孩儿直接坐在后备箱里嗦起了红烧牛肉面。
邬翀回到车里,引擎的轰鸣声引来周围人注目。
温伯瑜大惊:“你要做什么?”
邬翀一个右转直接遛进泥巴地,“这么长的队要等到猴年马月?你不是赶时间吗?邬哥带你抄近道。”
有邬翀开了这个头,后面陆陆续续来了不少车遛下公路。
“怎么样?既然答应了你今晚到云岭牧场,我就一定会办到。”
温伯瑜轻叹表示不赞成。
“这样太危险了。最近才下过雨,你找机会再开上去。”
邬翀连忙叫道:“别啊,我小心点开就是了,我保证不出事。”
去往佩尔草原只有这一条主干道,数不清的车辆被困在这里。邬翀越开越为自己的决定感到庆幸。温伯瑜的默然接受更是让他心里油然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成就感。
越野车即将驶过堵车路段,塌陷的公路已经修补完成,维修队移开路障,公路正式通行。
邬翀停在斜坡上等待好心人让他先过。
车辆如流水般丝滑前行,一个个车头嗅着车屁股,比早八点的建国路还要车水马龙。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一辆空载的运牛车缓慢停下,司机探出头,朝邬翀猛滴了几下喇叭。
邬翀连忙挂挡。引擎在爆发出惊人的怒吼声后,直接泄了气。
他妈的!熄火了。
邬翀再次尝试,在五花八门的喇叭声中,运牛车等待不及,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越野车又一次熄火,邬翀想骂但碍于温伯瑜在场,硬生生忍了下去,刚想看看后视镜查看情况,垂眼与温伯瑜四目相对。
“你在这等,我下去看看。”
邬翀一脚踏在湿泥上差点滑一跤。
先前他坐在车上没注意到,雨水导致泥土软化,越野车重量大,停留越久陷得越深。他方才的启动操作更是火上添油,到现在将近半个前车轮都埋在泥土里,后轮情况亦不容乐观,不靠外力几乎不可能上的去。
他尝试倒车,但越野车由于重力不断往下陷,密度极高的湿泥吸盘一般紧紧附在车轮表面。
越野车彻底卡死。
邬翀怔怔蹲在马路边上,眼睁睁看着一辆接一辆车从旁边驶过。
就在这时,一辆骚气十足的宝马M4在邬翀侧边停住,夸张炫目的亮紫色车衣简直要闪瞎他的眼。
车窗降下,浓烈的槟榔味扑面而来,“呦!老弟,这里好像不能停车吧?哈哈哈哈哈!”
邬翀猛然站起,扬起手臂威胁:“闭紧你的臭嘴给老子滚蛋!”
对方大笑着一脚油门飞驰而去。
“喂。”过了一会儿,温伯瑜平静地说:“嗯,我们的车轮陷进泥地里了。”
“怎么说?”
温伯瑜摇摇头,“前面堵车,他们快下班了,今天来不了。”
邬翀愤恨道:“怨我,自作聪明。现在搞得两个人要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过夜。”想了想,转头走上马路,“我去试试,看看有没有人愿意捎你一程。”
马路上车来车往,路过的车不计其数,却没有任何一辆愿意为邬翀停留。
不怪别人心冷,一个一米九的大高个皱着眉头一脸焦急,站在路边冲你招手,正常人躲还来不及,谁都不会冒这个险。
“叮——”
消息弹出,温伯瑜久久看着,眼睫不住地颤抖,直到屏幕熄灭。
邬翀抹掉额间汗水,朝驶来的雪弗兰再一次伸出手臂。
“邬翀。回来。”
“我再试试。”
“没必要。”
邬翀急道:“可是!你学弟怎么办?”
温伯瑜轻轻叹了口气,“那是我为了让你答应去塔鲁沙漠,故意编来骗你的。”
邬翀愣住了,不可置信地说:“不是!那你还说要给我看他病历?说他性命垂危,一条命都压在我身上了?!”他头一次仰头望向温伯瑜,目光闪了闪,追问道:“那!你这么着急不惜穿越沙漠也要赶到……你到底要去阿尔达什做什么?”
“送铜镜。”
温伯瑜与邬翀对视上,“这个我真没骗你。不久前,师母发了消息给我,她的医疗团队已经先行一步,而她愿意留在阿尔达什再等我两天。”
邬翀后退一步,心中不解的疑虑逐渐转变为被欺瞒的怒火。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不是说你师母在旅游手机关机吗?你怎么又联系的上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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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邬翀觉得眼前这个人是前所未有的陌生,他忍不住发出质问:“温伯瑜,你这个人嘴里到底还有没有真话?”
“抱歉,邬翀,有很多事情我现在都没法和你解释。”
邬翀想起自己刚才跟个傻逼一样站在路边拦车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怒道:“所以你就把我当傻子耍?”
温伯瑜鞋尖踏在泥巴上,没站稳一个踉跄滑了下去,邬翀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拉回公路上站定,没好气地说:“您是我雇主,我哪里够格去跟您置气。”
邬翀转个身快步走到主驾驶,两手抱在胸前,就这么躺了下去。
天色渐暗,凉风裹着寒气,穿透衣衫直抵脊骨。
温伯瑜小心翼翼走到车后座,只露出一双眼睛。
“今晚想吃什么?”
邬翀扭过头去,“别想用吃的收买我,我不吃这套!”
“我买了烧烤架和木炭。”顿了顿,接着说:“我还买了串好的生羊肉串。”
咚咚,一个玻璃瓶从车窗外落进邬翀怀里。
“有酒你喝吗?”
邬翀接住,“你哪里来的这些东西?”
“两公里外有个综合商店,我联系老板配送过来的。”
邬翀坐起来,狐疑道:“你会用烧烤架?”
温伯瑜眨眨眼睛,如实回答:“不会,没烧着火。”
“我。”
邬翀一时语塞,终于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温伯瑜问:“你笑什么。”
“我来,温少一边歇着等吃就成。”邬翀跳下车,打开袋子挨个看了一圈,待会儿要做什么心里便大概有了底。
夜幕降临,邬翀蹲地上整理好食材,生火、搭串、撒料一气呵成,一点不含糊。
温伯瑜本想帮忙打下手,无奈手脚实在笨拙,被邬翀委婉拒绝,让他哪里凉快坐哪里。
温伯瑜一辈子吃的最多的就是食堂,从来没自己下过厨。邬翀在母亲去世后不到半年便被邬世东扔去英国念书。水土不服也好,吃不惯也罢,没人管没人疼,自然练就了一手好厨艺。
“差不多了。”邬翀朝车里喊,“温少,来!支个凳坐对面。”
“怕你吃不惯,我特意少放了辣椒。”邬翀拿起羊肉串,吹凉了递给温伯瑜。
“尝尝看。”
温伯瑜从地上拎了一瓶濑祭,“会喝酒吗?”
邬翀眼里闪过一丝惊讶,“瞧不起谁!来一瓶。”
两个人隔着烧烤架面对面坐着。羊肉香气四溢,带着一丝草原独有的炭火味。
温伯瑜抿了一口酒,凝视着微明的火光,缓缓道:“四个月前,阿尔达什出现了一例年轻的晚期胰腺癌患者。师母带着她的团队千里迢迢赶到那里,对他进行了多学科诊疗。”仰头失神地望着夜空,“治疗带来的痛苦难以想象,可每一次他都坚持了下来。”
“后来呢。”邬翀咬下一块羊肉,“治好了?”
“他今天下午去世了。”
9. 荒原黑影
“你说什么?”邬翀瞪大眼睛,“你这么紧赶慢赶是要去送他最后一程?”
温伯瑜轻轻晃了晃脑袋,“我不认识他。”
邬翀松了口气,“不认识你了解得这么清楚。”
起风了,身后的枯草头几乎扎进地里,任由冷风摆弄。温伯瑜挺直腰杆,高举酒瓶。
“干一个。”
邬翀伸手碰过去,“以前喝过酒吗你,少来点别醉倒了。”
温伯瑜灌了一大口,酒瓶跌在地上,叮的一声脆响,“不会。”
“不会……”
温伯瑜眼神迷离,眸子上覆着一层亮光,不知是火还是泪。
肉串吃的差不多了,两个人把四瓶濑祭喝了个精光。
“没关系。”温伯瑜双唇微不可察地颤了颤,望着天上遥远的星辰,缓缓闭上了眼。
“什么没关系?”
温伯瑜摇摇头,泪水顺着眼角流下,略带哽咽地说:“邬翀,不要自责……”
“喝醉了?”
温伯瑜睁开眼,“我……别因为我内疚,不值得……嗯……一点都不值得……”
草原不比雾港,昼夜温差大,人坐在外面极容易着凉。温伯瑜两手抱着膝盖,头埋在大腿间,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喝醉了。
“温少?”
回应他的只有沙沙风声。
邬翀抓住他晃了晃,“醒醒,这么睡下去明天准感冒。”
“……”
邬翀自嘲似的笑了笑,“真是当保姆来了。”伸出手,将人整个拦腰捞了起来,起身大步走向车后座。
他甩开保温毯,把人轻轻放下,腿一前一后跪着,将另一张毯子也拉了过来盖在身上,还顺带掖了掖被角。
温伯瑜眼睫颤了颤,冷白肤色染上暖光,比白日里多了几分亲近感。头发碎碎搭在额上,脸颊嘴唇都比平时要红,醉态使然,往日那些疏远冷淡、循规蹈矩的全都消失不见,荒野月色下,只余笑意浅浅。
邬翀盯着看了许久,在温伯瑜无意识地朝他这里翻了个身之后,发出一声轻笑。
“这样都没醒,睡眠质量比猪还好。”
邬翀下去草草收拾了烧烤架,而后在温伯瑜身边躺了下去。
旁边人的呼吸声轻且均匀,大概是睡熟了。
眼前的这个人似乎藏着许多秘密,说的话虚实参半,在事情真相完全袒露之前,他根本无法判断真假。
他毫不怀疑阿尔达什之行对于温伯瑜的紧迫性。他也一点不相信,今天下午逝去的那位年轻胰腺癌患者和温伯瑜没有丝毫关联。
所以他很容易原谅了温伯瑜对自己的欺瞒与愚弄。毕竟,如果不是他在高速上赌气关掉导航,说不定现在他们已经抵达阿尔达什。
邬翀两臂交叠垫在脑后,望着车厢顶部发呆。
温伯瑜睡觉不老实,翻来覆去,一会儿滚到车门那儿,一会儿又撞在邬翀身上,拳头搭在邬翀胸膛,微蜷手指随着呼吸上下起伏。
保温毯就这样被温伯瑜卷成一团,小山一般堆在两人脚边。
邬翀坐起来,想将保温毯拉上来给温伯瑜盖上。一抬眼,与前窗玻璃处不知道站了多久的黑影四目相对。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几秒。
邬翀大喝一声:“谁在那里!”
黑影没有回答。
邬翀背上泛起恶寒,跳下车,一边追一边拨开老年机手电筒。
黑影拔腿就跑,四处多是半人高的野草丛,黑影不知躲在了哪里,很快便消失不见。
操!真是见鬼了!
邬翀担心自己距离越野车太远那东西会乘机伤害温伯瑜,及时止步,退回车里,将帐篷灯给打开了。
荒郊野岭,周围既没有人烟又不见监控,邬翀本就不多的睡意被突然出现的黑影驱的无影无踪。他不敢再睡。将车全面上锁后,坐在温伯瑜身旁守夜。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邬翀眼皮愈来愈沉,终于还是倒了下去。
次日清晨,邬翀是被说话声吵醒的。
阳光透过车窗撒在脸上,邬翀揉揉眼睛,坐起来看见车外围了一堆人。
温伯瑜混在其中,两手比划着,向救援人员解释:“昨天我们试过垫石头在车轮下,但依旧无济于事。”
路队长笑笑,“光垫石头当然没用。”看见邬翀醒了,开玩笑说:“刚才你舍不得叫,现在总该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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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来了。”
闻言,救援队一众人停下手上功夫,纷纷朝车里望去,发现是个男人,立马又忙起来了。
拖车绳系挂完毕,路队长高举左手,“后退后退!”对横在公路上的救援车下令:“拖!”
救援车使尽全力,拔萝卜似的把路虎从地里撬了出来。
温伯瑜:“辛苦了。”
“本职工作,应该的。”
救援队员跳起来向路队长摆了摆手。路队长冲温伯瑜温柔一笑,“不用担心,车子没什么问题。”看见邬翀走过来,老远就开始朝他喊:“小子,下回可别再这么虎,救援队可不是每次都能在一天内赶到。”
“队长!该走了。”
路队长扭头回喊:“好!”微笑说:“小温,有缘再见!”
温伯瑜点头,“再见。”
救援车渐行渐远,很快消失在阳光下。
“你和他之前认识?”
“第一次见。”温伯瑜亮出聊天记录,“邬叔叔问我你是不是蒙着眼睛开的车,为什么三天还没到。”
邬翀抢过手机,直接把邬世东加入了黑名单,“站着说话不腰疼,甭搭理他。”
“邬叔叔很关心你,每天要问我好几次你的情况。”
“那是他想和你聊天,没话说了,只能扯上我。”邬翀不以为然,“你知道你师母住哪儿吗?要不要让她发个定位过来。”
“师母说等我们到了告诉她,她自己过来找。”
草原天气晴好,万里无云。
邬翀降下车窗,风呼呼从身上穿过,混着青草香,清爽得不像话。
“那就成。酒劲缓过来了没有?还有没有不舒服?”
“头还有一点晕。”
“昨晚我没做出什么吓人的举动吧?”
邬翀不自觉扬起嘴角,眼里划过一丝狡黠,嘶了一声,故意捉弄他:“这个嘛……让我仔细想想。”
温伯瑜以前从未喝醉过,又对“酒疯”二字素有耳闻,看见邬翀这副表情,直接当了真,手指半蜷在大腿上扣出褶皱,连呼吸都跟着紧了紧。
半晌,邬翀笑笑,“那倒真没有。”
“……”
10. 青铜镜
邬翀精力旺盛,即便昨夜没睡好,今天依旧可以精神饱满地应对一整日的行程。
而温伯瑜,虽然晚上睡了八个小时以上,但丝毫不影响他白天打瞌睡,坐在车上尤甚,往往是每看半小时书就要东倒西歪睡上一场。醒着的时间比睡眠时长还要短。
如此邬翀在开车留意路况的同时,还需要随时照顾到温伯瑜会不会受凉。
下午一点。
邬翀加完油回来,温伯瑜头垂在肩上,诗集早就不知滑落在哪个角落。
“从没见过这么能睡的。”
邬翀熟练地从后座捞出保温毯盖在温伯瑜身上,还顺手拾起了诗集。
草原天气波橘云诡,大风忽起,沉沉乌云遮天蔽日紫色闪电劈开天地,青草全朝一边倾斜。
一只羊突然蹿上路面。一脚急刹,邬翀心跳瞬间停了半拍。
咩——
白色羊羔受了惊,惊慌失措逃入草地。
与此同时,温伯瑜整个人往前猛地一撞,磕醒了。
温伯瑜捂着额头,迷迷糊糊问邬翀:“到哪里了?”
“刚刚忽然冲过来一头羊,你脑袋怎么样?”邬翀倾身过来查看。
“没事。”温伯瑜仰头看了看天。“要下雨了。”
邬翀开启制热模式,“最多还有一个小时我们就能到,你找一下这几天住的酒店。”
“好。”
雨来的远比想象中要快。
一开始只是试探性的小雨点,伴随一道撕裂天地的白紫色闪电。
轰隆——
噼里啪啦,盆泼一般,视距迅速缩短到车前一米。
邬翀打开双闪,缓慢降下速度,将车子停在路边。
“天气预报说这雨要下到明天。”
“等雨小些了我们立马走。”邬翀从车后座勾过外套穿上,目光在温伯瑜脸上停留了几秒,“你脸怎么这么红。”
温伯瑜胡乱回答:“大概是热的。”
“不是,外面下这么大雨,车里开了空调我都觉得冷要穿衣服,你。”邬翀嘴角向后扯了扯,“总不可能是我虚吧?”
温伯瑜举起腿上那团布,“需不需要再加床保温毯。”
“谢谢啊,我还真不用。”邬翀提议说:“雨这么大,今天你师母肯定是来不了了,着不着急?急的话我们等下可以先去她家。”
“师母说她明天再来找我们。”
邬翀点点头,偷偷瞄了温伯瑜一眼,被发现后,立马张开两臂佯装伸懒腰。
“你想说什么。”
“咳!那个……盒子里那面青铜镜是你的吗?”邬翀眼睛里带着满满的期待,“你看我这一路当牛做马还时不时兼当保姆,这点知情权我应该还是配有的吧?”
温伯瑜沉默了,不一会儿,解释道:“是我导师的。确切的说,它的所有者是导师和师母两个人。”
“你不是说他们一年前离婚了吗?所以镜子是你替你导师送?”
邬翀摊手表示不解,耸了耸肩,“它不过就是一面镜子,能代表什么?而且还不是你导师亲自来,由你一个学生代劳,这算什么事?一点诚意都没有。”
雨越下越大,人坐在车里完全看不清外面的情况,只能被唰唰的银白色遮蔽视野。
温伯瑜低下头,轻轻笑了笑,以邬翀从未听过的柔音娓娓道来。
“这面青铜镜对他们夫妻来说有特殊意义。导师和师母学生时代相恋。青铜镜是导师第一次跟随团队考古时挖到的,后来导师申请了它的保管研究权。花了两年时间清理干净,毕业当天用它向师母求了婚。”
邬翀想了想,依然无法理解一面镜子能有多大重量,又问:“你师母知道你为什么找她吗?”
“要是被师母知道我的真实目的,估计昨天她就跟着团队坐车走了。”
邬翀目光落在了檀木盒上。
“想看?”
邬翀点点头,两手接过盒子的一刹那,差点没端稳给人摔了。谁能想到,一面镜子、一方木盒加起来居然差不多有两斤重。
邬翀小心翼翼打开盖子,“可以拿出来看看吗?”
温伯瑜笑了,“当然可以。”
邬翀手在裤子上磨了磨,取出铜镜,在手里掂了掂重量,翻来覆去却没找到镜面,只注意到中间那道明显的裂缝。
“怎么有两道金纹,这算什么?破镜重圆?”
温伯瑜点头,引导他看背面的铭文,“这几个字写的是‘长相思,毋相忘’。”
“你导师怎么不自个来?”
邬翀收好镜子递还给温伯瑜,补充道:“而且,都离一年了还能有感情吗?”
温伯瑜轻轻叹了口气,“镜子是老师亲自摔碎的,在师母原谅他之前,他不好意思来找她。这面用金缮复原的青铜镜,算是老师的道歉信。”
邬翀恍然大悟,“难怪要你送,本来就没诚意,邮过来就更显得敷衍。”话锋一转,问出了他最想知道的问题:“你之前这么急,八成不是因为镜子。你想赶在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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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世之前见他一面,我没猜错吧?”
“你很聪明。”
“非亲非故的,你图什么啊!”
邬翀蹙眉,昨日未散尽的怒气此刻又涌了上来,幽怨地瞪着温伯瑜,“还费尽心思编个这么悲惨的故事来骗我。我搞不懂这究竟有什么难以启齿的!”
温伯瑜摇头,“邬翀,你或许永远无法理解他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尽管素未谋面,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你描述这种感觉。我……”
车厢陷入沉默。
良久,温伯瑜转头看向窗外,“雨小了,走吧。”
邬翀滚烫的心再次冷了下来。
又是这样,温伯瑜这个人,总是把自己封闭在没有窗的屋子里,你费尽心思,努力把门敲得震天响,可他只是开了一条门缝,看你一眼之后,便又把门合上了。
天气逐渐转阴,但路面积水严重,邬翀不敢开太快。
路程还剩最后五公里时,乌云去而复返,哗啦啦地铺天盖地。
“雨太大了看不清路,你看看附近有没有酒店,先就近找一家。”
温伯瑜:“五百米外有一家。但。”
身后响起急促的喇叭声,邬翀瞥一眼后视镜。
“还有房间没?”
“嗯。”
邬翀语气稍稍有些冲:“就那家,你改一下导航。”
三分钟后,越野车在来福酒店门口停下。
邬翀解开车门锁,“这里没有停车场,你先进去,等我停好车来找你。”
“好。”
临下车时温伯瑜回过头,“你开下后备箱,我的皮箱里有伞。”
“不用给我拿,你把你自己的行李提下去就行,我的东西淋点雨没关系。”
温伯瑜很快钻下车。
邬翀等了半天没看见人进酒店,刚想下车看看,就透过后视镜看见车后飙出来了几个药瓶。
邬翀几乎是即刻推开门冲了过去。
雨一点没有停。
温伯瑜蹲在地上慌忙捡东西,全身衣服淋了个透,鞋上、裤子上、后背全是脏泥,皮箱完全敞开在天空下,十数罐撕掉标签的大大小小的白色药瓶散在水里。
邬翀迅速捞起水里的衣服,合上皮箱小跑进酒店,而后立马折返回来,“雨太大了!你先进去,我来!”蹲在地上,伸手准备探向药瓶。
“别动!”
温伯瑜喝住他,瘦薄的身躯半跪着,雨水顺着头发滴在水泊中。
“我自己来。”
11. 哄人
邬翀愣在原地,看着温伯瑜把药瓶从他手下拿走。
前台拿来塑料袋,温伯瑜把药瓶一股脑倒进去,窸窸窣窣提在手上满满一大袋,光一眼就让人觉得袋子的主人铁定危在旦夕。
“两位可以先订房间,车我们会帮忙停好。”
闻言,邬翀稍微回神,“还有空房吗?”
前台露出礼貌的微笑,“就剩最后一间情侣大床房。”
温伯瑜毫不迟疑:“可以。”
招待把他们送到房间。
温伯瑜缓步走进,在地板上留下滴答水迹。
他拎起皮箱,把药粗暴地塞进箱子里,啪!皮箱内东西乱作一团,任他如何努力都无法成功合上,那包药就像卡在皮箱中的强力弹簧,对温伯瑜的每一次试图掩藏都毫不留情做出反击。
房间里充斥着塑料袋受压时的嗦嗦声。
温伯瑜固执地一次次合上皮箱,那双永远平静的眸子渐渐燃起怒火,攥紧的拳头不住颤抖,水珠顺着脸颊流下,啪嗒滴在箱子上。
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一只手从背后伸过来,轻松将箱子摁了下去。眼前瞬间变暗,一条浴巾盖在温伯瑜头上,遮住了他此刻所有的狼狈。
“身上都湿透了,快去洗个澡。”
温伯瑜抬手抓住浴巾,腿脚发软瘫在沙发上,脸藏在黑暗里,极力忍着,让自己不发出呜咽。
邬翀仿佛看不见温伯瑜一般,自顾自地说:“皮箱浸了水,里面的衣服全湿了。要是你不嫌弃的话,可以先穿我的。”
“这些衣服你穿可能有点大,衬衫怎么样?裤子的话,我把我的睡裤给你。”
“行李箱里的衣服我都没穿过,如果看不上我挑的,喜欢哪件自己拿。”
温伯瑜静坐在沙发上,没有任何反应。
邬翀站起来说:“车应该已经停好了,我去把车钥匙拿回来。”
吱——
房门悄悄打开后,又重重关上了。
邬翀走到电梯时,酒店工作人员恰好把车钥匙送了上来。
只不过他没有立马回去,而是直接坐电梯到楼下的自助餐厅,端着餐盘夹了一堆温伯瑜可能喜欢的食物,加热后亲自送上了楼。
“咚咚!是我。”
半晌,房门开出一条缝。
邬翀推开门就进去了,啪的一声打开灯,房间顿时亮堂起来,他这才发觉温伯瑜可能刚刚哭过,似乎是没预料到他会这么干脆的把灯打开,温伯瑜来不及遮掩,眸子水汪汪的,眼尾鼻头都还有些红。
察觉到邬翀的目光,温伯瑜眼神恢复冷色,随即转过身去,大步走到沙发旁坐下。
邬翀跟在后面,笑声爽朗,“噗!这衣服你穿还真是一点都不合身。”
“……”
邬翀放下餐盘就凑过来安慰他:“还伤心呢!不就是摔了一跤嘛,你马上就爬起来了,没有人看见,不丢人。”
温伯瑜转过脸来瞪他一眼,浓黑的睫毛微不可察地颤了颤,白皙面颊渐渐泛起红晕。
邬翀重重叹了叹气,郑重其事地说:“怨我,是我犯懒,下这么大雨还不帮忙提东西,全都是我的错。”
话锋一转,弯腰将餐盘推到温伯瑜面前,“但是再气也不能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对不对?晚饭总得吃点儿。”
“我不饿。”
“看在我精心挑选,并且亲自送上来的份上。”邬翀俯下身笑嘻嘻地说:“多少吃点。”
温伯瑜不再说话,眼睛木然地盯着手指头发呆。
邬翀两只眼睛仿佛是定在人家身上,一张略显忧郁的瓷面,他是怎么都看不够,每一次近距离观察都能品出些不寻常的味道来。
尤其是现在人家身上还穿着他的衣服。
不知道邬世东怎么想的,居然给他带了一件黑色丝绸衬衣,尺码比温伯瑜平日穿的要大个四五码,扣子即便是扣到最上都还裸露出大片肌肤。不过温伯瑜很聪明,把领子往后移了些距离,这样看起来不至于太宽松,甚至乎丝绸带来的垂感还让他比平时多了几分成熟的韵味。
邬翀手指不自觉扣紧,目光逐渐向下摸索,从美目轻抚到红唇,滑过纤长的脖颈,最终在领口停留,细腻如脂的肌肤在V处戛然而止,让人不由产生想要扒开来一探究竟的冲动。
“我脖子上有字?”
邬翀身体一抖,迅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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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开视线,“你先吃,我身上也湿的差不多了。你只管吃饱,不够我自己待会儿再下餐厅拿。”
话音刚落,邬翀仓皇逃离,连衣服都没拿就冲进了浴室。
头顶灯带散发出柔和光芒,冷水哗啦啦淋在身上,邬翀闭上眼睛,将身体里的异样释放出来。
方才的场景在脑海中一遍遍放映,久久挥之不去。身体里陡然激起惊涛骇浪,再凉的流水也无法使他平静。他不断地冲洗,试图将自己冷却下来。
三十分钟过去。
邬翀关掉花洒,抹去脸上水珠,抬手将碎发随意抓到头顶。
幸亏他方才逃得快,不然要是被温伯瑜瞧见了,他就是长了一百八十张嘴都说不清。
邬翀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他居然会对一个男人有感觉。而且还是温伯瑜这样浑身是刺的家伙。见鬼,一定是他单身太久魔怔了。
邬翀从架子上拿了条浴巾裹住下半身,推开了浴室门。
客厅光线昏暗,只留了一盏床头灯。
温伯瑜半躺在床上,手里又在翻那本诗集。
邬翀径直走到茶几前。
餐盘里的食物大都没怎么动,但是邬翀本来打算拿给自己吃的三份焦糖布丁不见了。
他又从头到尾扫了一遍,真吃光了!
邬翀笑笑,看着一副自律约束的样子,吃起甜食来一点都不觉得腻得慌。他拿起筷子,不挑不拣,不过十几分钟便把温伯瑜剩的食物一扫而空。一点都不浪费。
“困了的话你就先睡,我皮糙肉厚,可以睡沙发。”
温伯瑜没说话,半晌,忽然冒出来一句。
“沙发太小了,上来睡。”
邬翀愣了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啦?心里虽这么想,但还是见好就收,连忙答道:“噢,好。”
怕温伯瑜嫌自己磨蹭,邬翀迅速洗漱完,冲出浴室拉开被子,一屁股坐下去就打算上床。
温伯瑜合上书,警惕地盯着他,“把衣服穿上。”
邬翀不解。
温伯瑜深吸一口气,生气又无奈地问他:“你打算只裹一条浴巾就和我睡一起吗。”
12. 安全感
“我这就去穿。”
邬翀灰溜溜下床,翻出来一条黑色短裤,当着温伯瑜的面解掉浴巾,穿好滚上了床。
深夜,温伯瑜的手机响了。
“嗯——嗯——嗯——”
邬翀怕吵醒温伯瑜,爬起来绕到另一边床头柜。
“喂?你是?”
对面没说话,只能隐隐听见细微的呼吸声,良久,手机里传来一种很奇怪的哑音:“温温在不在?”
邬翀转头看一眼床,走到房间门口,压低音量回答道:“他睡着了。你有急事?”
对面不再说话,呼吸声愈发急促,仿佛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邬翀:“喂?”
“嘟——”
邬翀看一眼手机,对面已经挂断,这么晚打来,又不说为什么,温伯瑜身边奇葩真是够多的。
“哈——”
邬翀伸了个懒腰,小心翼翼爬上床。
没等他完全躺好,旁边温伯瑜翻个身就过来了,从被子底下直接撞进了他怀里,脑袋埋入胸膛,整个人陷在邬翀身体里。
邬翀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呼吸骤停,一动不敢再动,稍稍一低头下巴便抵在温伯瑜头顶。
“温伯瑜?”
怀中人没有回答,冰凉鼻尖蹭在邬翀胸上,喷出热息让人不由收紧小腹。丝绸衬衫质感顺滑,邬翀抱在怀里像搂着一只黏人的黑猫。
什么坏习惯,一睡着就往人怀里钻。
邬翀摸上温伯瑜肩膀,本想把他推开,没想到温伯瑜哼哼两声,仰头钻向邬翀颈窝。锁骨霎时贴上两瓣温软,温热鼻息喷在颈动脉,以极快的速度伴随血液在身体里奔腾。
……操?什么情况?
房间静得出奇,邬翀咽了咽口水,手掌悬在怀中人肩上,皮肤迅速升温发烫,心脏砰砰的跳,仿佛下一秒就要脱离骨肉束缚跃入温伯瑜掌心。
怀里的人此时就像一只找不到家的小动物,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暖和的地方就扒着舍不得放了。
邬翀垂眸,怜爱地凝望着怀里那具紧贴着他的身躯,所有思绪霎时化成一滩柔水,他做不到拒绝。
他的手伸出被子外,隔着团团棉花,抚在温伯瑜背上,将人往怀里搂了搂。
鼻腔中充斥着温伯瑜的味道,邬翀很快睡着了。
星河漫长,一夜好梦。
第二天一早,邬翀迷迷糊糊睁开眼,右臂失去知觉,稍稍一动便酸麻夹杂,温伯瑜依旧在他怀中,两个人以环抱的姿势就这么睡了一夜。
温伯瑜还没醒。
幸好没醒……
邬翀轻轻扶起温伯瑜的脑袋,将手臂从温伯瑜脖子下缓缓抽了出来。临走前还细心给人掖了掖被角。
他走进浴室,破天荒的将自己仔仔细细收拾了一番,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
就这样他还觉得不满意,跑到行李箱里翻出来一瓶未拆封的定发喷雾,对着镜子喷了几下。将自己打理得干练又帅气。
邬翀收拾完出来,轻手轻脚走到床边,望着他温伯瑜的睡颜,不知不觉勾起嘴角,眼中罕见的漾起几分柔情。
他俯下身,在温伯瑜耳边轻唤:“温伯瑜,温少爷,起床啦。”
床上人毫无反应。
“温伯瑜?”
邬翀拍拍被子,指尖无意触碰到温伯瑜的脸,登时被他过高的体温吓了一跳,随即覆上温伯瑜额头。
“这么烫……”
邬翀拨通前台电话,让他们送温度计和退烧药上来。
滴——
看到屏幕上的数字后,邬翀心下不自觉一惊。
三十八度五,这么高的温度,脑子都要烧傻了。
温伯瑜被他们的动静吵醒。
邬翀和酒店工作人员说话的功夫,他自己就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单单听见只言片语,不解地问他们:“谁发烧了。”
邬翀端来一杯温水,掌心摊开两颗胶囊,“先把退烧药吃掉,然后刷牙吃早餐。”
温伯瑜讶然:“我?”
邬翀把水杯伸到温伯瑜嘴边,语气不容拒绝:“总不可能是我,烧到三十八度五,再不抓紧时间吃药待会儿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
“……”
温伯瑜抿了抿唇,眼睛定定地望着邬翀,几秒钟后,垂眸沉默地吞掉胶囊。
邬翀自然地从温伯瑜手里拿过水杯,一边走一边自顾自念叨:“早餐还热着,你现在去刷牙,吃完躺回床上好好休息休息。别的事情你不用管,师母刚刚来过电话,她今天下午会来找你。皮箱里的衣服我拿去泡了,等晚些我会帮你洗掉。”
温伯瑜默默下床,走进浴室,刷牙时无意往洗浴间一看。
邬翀的行李箱不知什么时候清空了,在瓷板上完全敞开着,里面装满了水还有……
他昨天掉进雨里的脏衣服。
温伯瑜吐掉嘴里的泡沫,声音模糊地说:“不用麻烦你,我自己可以洗。”
呲嚓,邬翀三两下剥掉蛋壳,把鸡蛋放在瓷碟中。
“邬世东特意交代让我一定要把你伺候得舒舒服服,不然就把我车砸了。就算是看在我车的份上,你也不需要跟我客气。”
十五分钟后。
温伯瑜推开门,与邬翀擦肩而过,没多久,浴室里传来唰唰的流水声。
邬翀洗完衣服出来,看着茶几上纹丝未动的一桌子早餐,“都不爱吃?”
温伯瑜无精打采盘腿坐在沙发上,眼睛有些失神,脸红扑扑的,嘴唇也没平时红润。他下巴抵住抱枕,轻轻摇了摇头。
“没胃口。”
邬翀佯装失望,长叹一口气,“唉——那是这里的厨子厨艺不行。”手在裤子上擦了擦,朝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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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瑜一挑眉,美滋滋地笑着说:“男人不做饭,魅力少一半。等着!看邬哥给你露一手。”
说着就大步往门口走,临关门的那一刹,探头进来叮嘱道:“门我关上了,别睡太死,待会儿记得起来给我开门。”
啪——
邬翀脸上笑意愈深,脚步轻快,鞋底像是垫了弹簧。脑海中逐渐浮现出温伯瑜被他做的粥惊艳到的神情。
别的不说,在厨艺方面,邬翀还是相当有自信的。
他来到后厨,向厨师长提出了他的请求。
身材瘦削的高个子女人倒掉刷锅水,看都不看邬翀一眼,厉声道:“不行。厨房拒不外借。”
邬翀追在女人身后,焦急又迫切地解释说:“我老婆怀孕了,孕吐很严重。他从昨晚开始就没吃过东西。好不容易现在有点食欲,就想喝两口我做的粥。”
厨师长轰的一声打开煤气,“几个月了?”
邬翀连忙回答:“今天刚满三个月。”
女人把邬翀晾在一边,弯腰拎起一大桶油往锅里倒。火烧的极旺,鲜鱼入锅的瞬间噼里啪啦油花四溅,白烟不住往脸上喷。
邬翀走前一步,抬手帮忙打开了油烟机。女人颠着锅勺,火舌足足窜上半米高。
“你弄快点,我们九点半要开始做午饭。”
“哎,给我半小时就够。”
温伯瑜还发着烧,食欲不好,不适合吃太重口的东西。
邬翀站在食材池前扫一圈,拿了一小块精瘦肉,两把嫩青菜。淘净米倒入砂锅。瘦肉切成细碎肉沫,拿淀粉抓匀扔锅里一起熬。他就一直站在锅边守着,等能闻到浓郁米汤香时,揭开锅盖,把青菜随意掰成几片丢进去,洗一只瓷碗,盛满后撒上一把碎葱花增香。
和厨师长打过招呼后,邬翀一刻不停就往房间赶。
这一碗青菜肉沫粥,肉沫粉白,青菜油绿,每一粒米都完全开花,光看着就让人流口水。
邬翀迫不及待想让温伯瑜品尝它的味道。快到房间的那几米邬翀几乎是跑着去的,端稳瓷碗,在门口及时刹住脚。
“咚!温伯瑜,开门。”
等了十几秒,没有反应,邬翀再次敲了敲。
“是我,邬翀。”
时间过去两分钟,门依旧没有动静。难不成睡着了?
邬翀转身离开,正准备出发去找前台帮忙时,门把手忽然撬动,房门迅速开出一条缝,紧接着嘭的一声,房门立马关上。
隔着木门,邬翀清晰地听见一道陌生的男音。
“撒谎!你还说没有!温温,是不是我之前对你太温柔,所以你才这么不听话。”
砰——
房门剧烈晃动,交杂着急切而愤怒的喘息声。与此同时,房间里爆出一声干涩的嘶吼。
“滚——滚开!”
邬翀心一怔,是温伯瑜!
13. 混蛋
邬翀耳朵贴在门上,不断快速下压门把手。
“温伯瑜!谁在里面!开门!开门!!”
房间里激烈的撞门声消失了,那个陌生男人压低音量,话语中带着可怖的笑音,“温温,不要害怕,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放手!放开我!混蛋!滚开!”
里面传来躯体拖拽声,伴随激烈的挣扎,咚!床板压的嘭嘭响,叫喊声撕心裂肺。邬翀的那件丝绸衬衫正在被人以极其粗暴的方式扯开,扣子崩飞落在地上。
叮——
邬翀咬紧牙关,仅存的理智彻底撕碎,肌肉贲张,大脑充血,不顾一切撞向那道门。
咚!咚!咚!
房间里的动静并没有因为邬翀的疯狂而停止,相反,那个男人似乎兴奋到了极点,喘息热烈而急促,撞击声愈发激烈频繁。他听不见温伯瑜的声音了……
邬翀一次次试图突破,怒目燃火,拳脚相加,但依旧无济于事。
门横跨在他们之间,纹丝不动,坚如磐石。
“温伯瑜!他妈的开门!”
邬翀耸动鼻翼,接连挥出数记猛拳,房门呲呲裂开,木质纤维扎破皮肤也浑然不觉。
此时走廊上已然围了不少人,站在一边,看着邬翀窃窃私语。酒店安保人员闻声赶来,两个人冲过来抱住邬翀手臂。
“先生!先生!不要激动!”
邬翀挥臂将两人摔在地上,抬腿一脚踹开一条裂缝。
“给我把门打开!开门!开门!!”
眼熟邬翀的那位前台拿着房卡就往这边跑。从重重围观者中挤进来,冲到门前。
滴——
邬翀不管不顾就往里撞,门啪的一声砸在墙上。
他在门边一米愣住脚步,瞪大眼睛怒视屋内光景。
混乱床铺上,温伯瑜两手颤握着半截玻璃杯,屈膝背靠床头板,头发凌乱不堪,手臂肩膀多处擦伤,浑身只有裤子还算完好,蜷缩的脚趾前,碎玻璃混着血液,刺目红色彻底点燃邬翀心中怒火。
“柳卓尔!混蛋!你他妈给老子滚开!”
外面的人甚至还没看清里面发生了什么,邬翀便一把钳住柳卓尔后颈,将他从床上拎起来甩飞在电视机上。
九十八寸大屏瞬间碎裂,红红绿绿的电线倾泻而出,机身脱离墙壁整个砸在柳卓尔后背,后脑头骨遭受重创,鲜血不断渗出,顺着脖子流入衣领。
柳卓尔踉跄着爬起,死死盯着邬翀,眼神愤恨中夹杂着一丝戏谑,语气充满挑衅意味。
“呦,回来啦?怎么样,看到这个场景心情如何?”
咚!玻璃杯脱手滚落在地,砸了一地板碎渣。
邬翀强忍怒意,走到温伯瑜身边的每一步,脚底都仿佛生了针。他脱下外套遮在温伯瑜身上,肌肤相触的那一刻,他甚至比温伯瑜抖得还要厉害。
持续的高烧再加上强烈刺激,温伯瑜就像一只被丢进暴雨里的小兽,身体缩成一团,两臂紧紧抱着膝盖,玉一般的眸子蒙上一层湿气,眼睫湿黏在一起,嘴唇害怕得直哆嗦。
邬翀感觉自己的心脏正在剧烈地缩紧,身体里的血液愈加滚烫,那些充斥脑海的怒火逐渐被浓烈恨意取代。
仿佛是知道自己安全了,温伯瑜眼里的浑浊慢慢消失,他缓缓抬眼,用破碎的眸子注视着邬翀。
理智之弦彻底崩断,终于,他爆发了。
“畜生……不是人的东西!”
邬翀转身,一脚踩在柳卓尔肚子上,挥起手臂,对准柳卓尔的脸一拳接着一拳。
四个保安冲进来拉住邬翀手臂,使尽全力将他往后拖。
邬翀被强行控制在地上,他仰起脖子,眼中怒火几乎要吞噬一切。
“他还发着高烧,你怎么下得去手!”
柳卓尔强撑着爬起来,抬手揩去嘴角血液,一步步走到邬翀眼前。一个保安拽住他,阻止他继续前进。
“我是温温男朋友,我为什么下不去手?反倒是你,一个无知莽夫!这四个晚上过得很好吧?在一起三年我从来没碰过他!”
柳卓尔咬紧牙关,恶狠狠地说:“被你!呵!被你捡了漏。”俯身拽住邬翀衣领,吼道:“我怎么能忍!这叫我怎么忍!”
“我再说一遍,我和邬翀,我们什么都没发生过。”
温伯瑜不知何时下了床,眼神冷漠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脸上泪痕未干,双腿还在发抖,站在邬翀身旁单薄的就像一张纸。
邬翀被保安死死按着,看着温伯瑜这副样子,悬着的心稍稍放下来一些。
柳卓尔后退一步,满眼深情地盯着温伯瑜,哑声道:“温温,现在你都学会撒谎了。”目光下移,转向那件刺眼的丝绸衬衫,“你身上,哈哈哈!你穿着他的衣服,不过才认识几天,就心甘情愿把自己交了出去。”
柳卓尔稍作沉默,声音和眼神都忽然冷了下来,“温温,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下贱了?嗯?”瞪一眼邬翀,攥紧拳头冲过来抓起温伯瑜衣领,张牙舞爪地怒喊:“既然这种货色都可以,我为什么不行,你告诉我!你告诉我温伯瑜!”
“柳——卓——尔!”
邬翀掀翻两个保安,钳住柳卓尔肩膀就是一个过肩摔。没等柳卓尔起来,邬翀滑跪在地,跨腿坐在柳卓尔身上,掐起下颌,不由分说就打了上去,力道凶狠,拳拳到肉。
许是邬翀此时的动作和表情都过于骇人,保安围在一旁,犹犹豫豫谁都没敢再上前。
“别打了。”
温伯瑜抓住他的手臂,劝阻道:“邬翀,住手……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
店长带着酒店安保人员一窝蜂涌入,试图将邬翀拉走。
门外看热闹的人意识到事情不对,连忙掏出手机致电:“110吗?这里有人打架!”
公安局出警迅速,五分钟不到就抵达房间,控制住现场。
邬翀柳卓尔两个人直接被押上警车。温伯瑜作为受害者和当事人,乘坐另一辆车带到警局问话。
两个小时后,公安局询问室。
房间空调温度开的很低,再汹涌猛烈的情绪在这里都不得不平复下来。
一男一女身穿警服,坐在他们对面。
女警身体前倾,手里的圆珠笔往文件上点了点,说:“根据柳卓尔的行车记录仪显示,从雾港到阿尔达什,他一直在跟踪你们。你们两个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吗?”
“没有。”
温伯瑜神色淡然,似乎不管听见柳卓尔做出什么,都不会再让他感到惊讶。
邬翀十指交在一起,低头懊恼道:“是我大意了,我一开始以为只是恶作剧。没放在心上。”
男警将手机往前推了推。
“这部手机里装了定位系统,柳卓尔就是跟着手机的定位找到了你们的位置。”
谁都没有说话,手机放在他们眼前,迟迟没有人拿。
女警以为温伯瑜害怕,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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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慰:“不用担心,技术人员已经帮你删除了。”
邬翀忽然抬头,“你们打算怎么处置柳卓尔?”
男警翻开文件夹,“强.奸未遂、非法侵入他人住。”
女警毫不犹豫打断他,“你们目前最重要的是配合我们完成调查,把证据做扎实。柳卓尔的行为性质很严重,法律自有公断。”
顿了顿,合上笔记本站起来,“待会儿会有专人送你们回去,结案之前,回忆起任何疑点或者细节都随时和我们联系。”
温伯瑜起身,“麻烦你们了。”
女警:“这是我们的本职工作。只是。”目光转向邬翀,“你。”拔高音量说:“以后有什么事就报警,不要像这次一样这么冲动。今天我们要是再来晚一点,你把人打成个重伤,这辈子可就毁了。”
邬翀不说话,把头扭到一边。
男警把他们送到门口,车子很快驶离警局。
车里静得吓人。温伯瑜不说话,邬翀自然也不敢先开口,先前的一腔怒火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酒店房间里自己冲动的暴力行径以及温伯瑜脆弱破碎的模样,电影一般在脑海中逐帧放映。
邬翀一点都不后悔,甚至觉得自己打轻了,再来一次他一定把柳卓尔这个人渣往死里揍!
但温伯瑜呢?
他会不会觉得自己野蛮又冲动,就像柳卓尔说的,他邬翀就是一个无知莽夫。自己发狂的样子有没有吓到他?他以后还会允许自己同行吗?
他读不懂他,他心中没有答案。
车行驶速度很快,窗外一排蓝色房子忽闪而过。
温伯瑜缓缓开口,声音如清风般钻入邬翀耳朵,“师母的车坏了,她刚发了定位给我。”
邬翀眼睛一亮,几乎是立刻转头望向温伯瑜,吞吞吐吐半天,谨慎地问:“今天不先休息一下?”
温伯瑜轻轻摇了摇头,“师母已经等我两天了。”
邬翀脱口而出:“我和你一起去!”
转眼来福酒店到了。
酒店大堂到房间的距离不算远,但邬翀总觉得自己走了很久,很久。久到他甚至能听见平时听不见的声音,譬如目睹过一切的住客的窃窃私语,譬如温伯瑜每一次加重或者减轻的呼吸声。
滴——
邬翀浑身一颤,房门很轻松就打开了,里面的狼藉早就被保洁打扫干净,电视换了新的,床单也铺得洁白整齐。甚至连空气都和之前无异,裹挟着鲜嫩青草香,闻不到一丝血腥味。
邬翀一直站在门口,一双腿仿佛被定住了,怎么也没法向前迈进。
温伯瑜似乎和平时没什么不同,整个人一如既往的沉默,沉默地收起诗集,沉默地把烘干机里的衣服收下来放进皮箱。
邬翀失神地看着,良久,温伯瑜忽然开口说道:“收拾你的东西。”
邬翀一脸不可置信。
“什么?!”
温伯瑜抬头,“师母让我们去陪她住一个晚上。”
“哦,噢!好!”
邬翀跑进房间,三分钟不到就收拾好了,提着两个大箱子和温伯瑜一块到大堂退了房。
邬翀把行李放在酒店门口。“你在这里等我,我开车过来。”
温伯瑜下意识跟上去。
听到脚步声,邬翀转过头,温伯瑜随即移开视线。
“站在那做什么。”邬翀大步走到他眼前,提着两个人的行李,神态自若地问他:“走吧?”
14. 诘问
休息了一天的越野车再次出发了。
“叮——高德地图为您导航,目的地呱呱村,路程全长十五公里,预计行驶时间二十一分钟。”
邬翀降下车窗,沉闷了一天的浑浊气体被汹涌而来的微风替代。
阿尔达什的风不含水汽,带有一种太阳烘烤过的干热。前方柏油路段戛然而止,绿油瓜田与苍茫黄土猝然相接。
“师母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我之前说的那位患者就住在呱呱村,为了能随时观察到他的情况,师母特意在这里租了一套房子。”
邬翀讶然:“师母搬了个医院过来?”
“阿尔达什最大的医院就在附近。”
越野车拐个弯驶入街道,一位穿着蓝毛衣的高瘦女人站在路边,老远就朝他们招手。
“你看前面那个是不是师母!”
“是!停车。”
车子还没停稳,温伯瑜就迫不及待打开门,鲍雪兰快步迎上,笑着给了他一个拥抱。
“小温!”
温伯瑜乖乖站定,板正得像是等着鲍雪兰给他戴上红领巾。“师母。”
鲍雪兰松开他,仔细端详:“白了,瘦了,脸色也没有去年好看。”眉毛一皱,语气严厉:“是不是孔中一那个老家伙又苛待你了?”
“老师对我很好。”温伯瑜急忙否认,下意识将缠着纱布的手往后藏。
这细微的动作没能逃过鲍雪兰的眼睛。“手怎么了?”
“不小心摔的。”
“摔一跤能缠成这样?”鲍雪兰目光锐利,随即落到檀木盒上,脸色瞬间冷了下来。“这是什么?”
温伯瑜抿了抿唇,托起檀木盒呈到鲍雪兰面前,“师母,我这次来,是想要……”
“别!”
鲍雪兰毫不犹豫打断他,“我还不了解孔中一吗?”她脸上笑容尽失,“小温,你来看我,我很高兴。但这镜子,你从哪里来的,就送回哪里去。”
温伯瑜为难道:“师母,老师他……”
“打住!”
鲍雪兰径直夺过檀木盒,拉开车门扔在副驾驶“这晦气玩意,丢哪算哪。”她将车钥匙丢给邬翀,“前面左转停车场,唯一的红车是我的,工具在后备箱。”说完便勾着温伯瑜的肩膀往屋里带。“来来来!进来说。”
温伯瑜脚步踉跄,被半推半就按在客厅沙发上。
鲍雪兰递过一杯茶,“和柳卓尔分手了?”
“……嗯。”
“分晚了,他没有纠缠你吧?”
温伯瑜目光微颤,“没有。”
鲍雪兰点了点头,叹道:“本来呢,我是打算跟团队一起离开的。但有些事在电话里说不清楚,还是想当面和你聊一聊。”
温伯瑜心一沉,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绷带。
“你告诉师母,休学这一年你干什么去了。”
“在家看书。”
鲍雪兰笑着摇了摇头,“我早就和你说过,古典文献是一门非常难学的专业。那时多少人好多歹说,但你还是报了名。在这种关头放弃,小温,你最对不起的人是你自己。”
“师母……我……”
鲍雪兰神情凝重,“我实在想不到理由,你为什么会突然休学。如果不是前几天柳卓尔打电话问我,我甚至都不知道这回事。”
“我本以为你是为自己的事而来,没想到你千里迢迢就只是为了送一面镜子。”她看向温伯瑜,叹了口气,“他人情谊你都如此看重,为什么独独对自己的人生这样轻率?”
温伯瑜低下头,鼻子一酸。
“小温。”
鲍雪兰的声音柔和下来,“在师母眼里,你就像我的孩子。我们都清楚,乐乐的事是意外,我谁也不怨。”她握住温伯瑜的手,声音有些发颤,“你和师母说实话……你休学,是因为乐乐吗?”
“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鲍雪兰语气有些急促:“柳卓尔?”
“不是。我……”
温伯瑜深吸一口气,抬脸挤出一个笑,“师母,给我一点时间,等我想好了,一定第一个告诉你。”
良久,鲍雪兰笑了。“好孩子,我等着你的答案。”
她起身,“走吧,我们去接一下外面那位。”
温伯瑜在门前平复了一会儿情绪才出去。
院中,鲍雪兰正对着邬翀嗔怪:“哎你这臭小子!怎么摘我花呢!”
邬翀手里捏着一朵洁白栀子,看见温伯瑜,立马向他投以眼神求助。
温伯瑜走过去,“师母,就是邬翀一路送我过来。”
鲍雪兰故意拖着长音:“噢——我知道,护花使者嘛。只不过你不能只护着小温这一朵,对其他花就肆意糟践,这一盆我可是养了两个多月,好不容易开了两朵,就被你给摘了。”
邬翀连忙道:“我赔您?”
鲍雪兰摩挲下巴,“赔是肯定要赔的,只不过要怎么赔,这个我还没想好。”打开大门,招呼道:“先进来吧。”
三人陆续进了门。
邬翀放好行李从房间出来,鲍雪兰正靠在沙发上,仰头对他说:“今晚留在这里吃饭。我都好几个月没吃过雾港菜了。”
“我会做,交给我就行。”邬翀毛遂自荐。
“当然是你做,”鲍雪兰理直气壮地说:“我和小温都不会。”
邬翀点头,“你们有没有什么忌口的?”
“随小温口味做。”
邬翀把菜一股脑堆在池子旁,一边清理一边盘算着接下来要怎么做——鲫鱼配白豆腐炖汤,虾白灼,蒸蛋上淋上肉沫香油,再来道清炒油麦菜。
温伯瑜坐在沙发上和师母闲聊,一盘草莓很快见了底。邬翀适时端来一杯水,将两颗药丸塞进他掌心。“先把退烧药吃了。”
鲍雪兰看着,了然地笑了笑。
不久。
四盘菜上桌,吊灯给菜品踱上一层暖光,餐厅里弥漫着清甜香。
鲍雪兰尝了一口,点头称赞:“厨艺不错,跟谁学的?”
邬翀解了围裙在温伯瑜旁边坐下,“这几年在国外都是自己做饭吃。”
鲍雪兰随意一问:“原来是个海归。哪个大学?学的什么专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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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斯顿大学学了四年金融。”
“学校很好啊。”点点头,称赞道:“不错,还读了研。”鲍雪兰又问:“雾港到阿尔达什的路程可不止一两天,你跟着小温出来,你父母知道吗?”
“就是我爸让我来的。”邬翀无奈笑了笑,说:“我妈……五年前过世了。”
“单亲家庭啊,你俩认识多久了?”
邬翀仔细算了算,“今天是第五天。”
“噗!”
鲍雪兰嘴里一口鱼汤差点没喷对面温伯瑜脸上,“你说什么?!”
温伯瑜帮着解释:“姜女士不放心我自己一个人出门,临时把邬翀叫来和我一起。”
鲍雪兰嘴角抽了抽,“叫你你就来了?你们之前见过面吗?”
两个人异口同声:“没有。”
“老天爷!”
鲍雪兰扶额,“你说实话,你以前谈过朋友没有?”
“从来没有。”
“你知不知道柳卓尔?”
邬翀筷子一顿,指节用力差点让筷子断在掌中,“打过照面。”
“很好,你清楚小温的家庭状况和感情史吗?”
温伯瑜出言制止:“师母!”
“不算太了解。”邬翀认真地说:“我答应过我爸一定会把温伯瑜平安送到这里。温伯瑜发烧是我的疏忽,在他身体恢复健康之前,我有责任照顾好他的一切。”
鲍雪兰追问:“就只是这样?那辆车有这么重要?”
邬翀肯定地说:“非常重要,它是我母亲的遗物。一旦温伯瑜出了任何意外,我爸最先处理的一定是我的车。”
鲍雪兰明白自己误会了,拿起筷子吃饭,不再多问。
饭后邬翀主动收拾了碗筷。
温伯瑜站在阳台,仰头望着暮色发呆。
“小温。”
鲍雪兰走过来,“待会儿带邬翀出去四处走走散散步。人家从雾港一路开车到这里也不容易。多少给人家买点东西带回去。”
“嗯,我知道了。师母你明天什么时候走?”
“下午三点的飞机。”
鲍雪兰笑笑,“舍不得了?谭山新出现一例重症病患,还等着我过去做手术呢。”
厨房里唰唰的流水声戛然而止,邬翀甩干净手上的水,傻愣愣站在不远处,没有上前打扰。
鲍雪兰听见脚步声,嘴角扬起微笑,轻声催促他。
“去吧。”
温伯瑜点点头,走到邬翀眼前,捏捏衣角,仰头眨了眨眼,小声问:“去散步吗?”
邬翀愣了一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温伯瑜在邀请他。
邬翀毫不犹豫:“去。”
杏花摇曳,外面刮起了风,吹在身上凉丝丝的。
鲍雪兰提醒:“带衣服去,小心别感冒。”
“我去拿。”
邬翀拔腿就跑,没一分钟就把两个人的外套抱在臂弯,冲到温伯瑜面前,一双眼睛亮的像是燃了火,“什么时候走?”
“师母,我们去了。”
“好——随便几点回,我这儿没有宵禁。”
15. 散步
呱呱村没什么可买的特产,两人没多犹豫,掉头直接开往阿尔达什市区。
车刚停稳,邬翀便将外套递过去,“把衣服穿上。”
温伯瑜仰头问:“旁边商业街有很多小吃,要不要去尝尝?”
“当然,好不容易来一趟。”
邬翀认真地说:“只是你还吃的下吗,我看你晚上吃了两大碗,抵你平时两顿了。”
“……”
温伯瑜当做没听见,手揣进风衣口袋里,“走吧。”
广场上游客极多,放眼望去全是黑漆漆的人头。餐饮店花开遍地,美食街虽然已经高度商业化,但食物的味道却没多大改变,依旧地道正宗,香气逼人。
他们从头店开始吃,每种美食只买单份。
在一起的这几天,邬翀对温伯瑜的食量早就了如指掌,晚饭两碗已是过量,即便是散了一个小时步,胃里肯定也没多大空缺。
他知道温伯瑜嘴馋,店家每每做好递过来,他就吹凉了给温伯瑜吃第一口。
但仅限第一口,多了再馋也没有了。
可他依旧高估了温伯瑜的胃容量,才到第七家,温伯瑜就摇摇头,吃不动了。
为防温少爷得馋病,邬翀主动提出宵夜暂停,去对面那条街买土特产。
两人走进一家干货店。温伯瑜目光扫过货架,在牦牛肉干前停下。
“帮我包十斤,分两份。”他对老板娘说。
老板娘利落打包好,温伯瑜刚道谢接过,邬翀的手便从身后伸来,自然地提走了所有重量。
“我来。”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逛。经过一家果脯店时,温伯瑜突然回头,“邬叔叔会吃果干吗?”
邬翀不解,邬叔叔?
反应过来,心下顿时一沉,邬世东!
他看着手里的特产,“这些是买给我的?”紧接着又问:“你要赶我走?”
温伯瑜转身与他四目相对,“出来这么多天,你是时候该回雾港了。邬叔叔每天都问我你的情况,他很想你。”
邬翀情绪激动地抓住温伯瑜的肩膀:“我回去?你不和我一起?你要去哪儿?”
温伯瑜摇摇头,苍白瓷面漾出一声笑:“柳卓尔的事情还没落定。等结束了我再走。”
“你还会回雾港吗?”
“暂时没这个打算。”
邬翀的手不自觉地用力,“那我呢?你一个人在这里怎么办?”
温伯瑜移开视线,柔声道:“邬翀,我是个成年人,仔细算下来,我还长你三岁。在你还没有出现的日子里,我都是这么过来的。我完全可以。”
邬翀打断他:“你不行!”急道:“我今天是不是吓到你了?”
温伯瑜微微皱眉,手臂上的伤有些疼,但他并没有后退,更没有推开邬翀。反而耐心地劝导对方:“我永远不会害怕你。邬翀,雾港是你的家,那里还有亟待解决的问题在等你回去。”
邬翀的手开始颤抖。
温伯瑜轻抚上邬翀的手背,紧握着让其保持镇定,“输掉的比赛,你必须亲自赢回来。”
“温伯瑜,这些谁和你说的。”
“你和我的父母做了场交易,作为他们的孩子,想要知道你来这里的原因,并不困难。”
邬翀扭过头去。
“GT-R这种程度的车损,想修好至少三个月打底。这不是你赶我走的借口。”
邬翀心里窝着火,背过身去不想看他。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温伯瑜转身走进果脯店。
街边的风越来越冷,连带着邬翀的心也跟着冷了下来。他低头失神地看着手里那袋牛肉干。脑子里只剩一句话——
我们即将分别。
周围冰糖葫芦的叫卖声爽朗嘹亮,街道车水马龙,邬翀身处喧嚣,却沉浸在自己孤寂的世界里,任凭时间一点点过去。
“尝尝。”
一只纤细的手伸过来,遮住了邬翀视线。
见邬翀没反应,那只手又晃了晃,就差将那颗葡萄干直接喂邬翀嘴里。
“听他们说这种葡萄干有股玫瑰香,吃起来很甜。”
邬翀扭头,“我不吃这种东西。”
“我放后座,你带回去给邬叔叔吃。”
邬翀赌气说:“随你便。”仗着一双大长腿,走路带风,没多久就远离商业街。
此时车子比刚来时少了许多,开阔的平地安安静静。他这才发觉,温伯瑜没有跟过来。
邬翀转身回走几步,扭着脖子眺望,不放过视线内的每一个人。
不是,不是……
都不是!
温伯瑜去哪儿了?邬翀快步往回走,心里不自觉发慌。两条腿完全不听使唤,麻木地跑了起来。
冷空气呼呼喷在脸上,耳边寒风呼啸,牛干肉摩擦塑料袋发出嚓嚓的噪声。眼前光明与黑暗交替闪过。心脏咚咚咚一下一下叩击着胸膛。
“邬翀!”
一声呼唤穿透喧嚣。
他猛地刹住脚步回头,只见二十米外,温伯瑜正站在昏黄的路灯下,朝他高高举着手臂。
邬翀拔腿飞奔过去,跃过绿化带,停在温伯瑜身前。
“你去哪里了?!”
突然被吼一声,温伯瑜有些不知所措,怔然解释道:“你走的太快,我跟不上。等走到停车场我不记得车具体停在哪了。”
邬翀语速急促:“你就不能打电话给我?”
“我打了,你没接。”
邬翀怒气冲冲掏出老年机,在看见开屏醒目的两个未接电话时,登时焉了下去。
“跟过来,上车。”
邬翀从温伯瑜手里夺走葡萄干,冲在前面,顺着身后人的步行速度往越野车的方向走。
两个人脚步一深一浅,鞋底触地的声音一响一轻。
路灯是笔直的一条,人的影子投在黄色光圈中,温伯瑜走的每一步,都踩在邬翀黑漆漆的肩膀上。
五分钟后,他们启程了。
为了节省时间,邬翀特意绕开商业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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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走过繁华路段,越野车很快驶入乡道。
这一趟出门足足逛了四个多小时。再加上白天的折腾,温伯瑜早就疲惫不堪,额角抵在车窗玻璃上,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
邬翀本想停车给温伯瑜盖上毯子,但一想到他不久前想要和和气气赶自己走的样子,邬翀就气不打一处来。需要的时候伸手拿,用不着了就冷漠地把他随便往什么地方一扔,拍拍手不管了。这是个什么人?!还说是青霭大学的高材生呢!这样像话吗?像话吗?
把他邬翀当保镖当贴身保姆。
睡!睡!睡!不给你盖被子,明天发高烧了看你还赶不赶我走!
越野车缓缓压过减速带。
车胎回到路面的瞬间,出于惯性,温伯瑜脑袋重重一点,肩膀向前甩去。
邬翀把车停在路边,下去从后座拿出保温毯盖在温伯瑜身上。
等两人回到呱呱村,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
邬翀扶住温伯瑜的肩膀前后晃。“醒醒,到家了。”
车上人毫无反应。
邬翀故意在温伯瑜耳边喊:“师母把青铜镜丢垃圾桶里了。”
温伯瑜猛然抬头,大叫:“别!”睁开眼,看见邬翀,瞪大眼睛愣了半天,叹道:“以后别开这种玩笑。”
邬翀从后座提了大包小包往小院走,刻意婉转声调:“想说也没机会喽,温少爷心狠手辣,要把可怜的邬保姆撵走。”
温伯瑜没有回应这些幼稚话。
两人悄声进了屋子。
在客卧里,邬翀说他要收拾自己的破衣烂裤,让温伯瑜先去。等到温伯瑜洗完出来,却看见邬翀站在阳台上发呆。
月光在他周身踱了一圈白芒,风簌簌的,竟是平添出几分寂寥。
“我洗好了。”
“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
温伯瑜轻轻叹了口气,“早点睡。”转身进了卧室。
邬翀又在阳台上站了许久。
心情低落难抑,思绪杂乱无章。他似乎在冷风中才模糊地意识到,促使自己前行的驱动力,早就不是那辆母亲留给他的GT-R。
他走向浴室,草草洗了个澡。
温伯瑜睡着了,抱着浅黄色的被子,连枕头都没垫,蜷缩在床中央。像一只即将结茧的蚕。
邬翀在心里骂了句,睡相还是那么差。
轻手轻脚走上前,从温伯瑜的手指里一点点抠出被单,关灯躺上床,在温伯瑜张开手想要抓住什么东西时,主动奉献出了自己的手臂。
指腹碰到肌肉的那一刻,温伯瑜突然睁开眼,电击一般从床上弹起来,连滚带爬退到床的一角,摸索墙壁按下开关。
啪!
房间瞬间亮了。
此时邬翀也被他的异常反应吓到,想起白天发生的事情,自觉退下床。
温伯瑜瞪大眼睛,半跪在床头柜上,扶着床靠背,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看见邬翀小心翼翼站在卧室门口,低头喘声道:“抱歉,我身体可能出了些问题。”
16. 挚友遗言
邬翀自觉走到窗边的单人沙发躺下,“我睡沙发。”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邬翀迷迷糊糊即将睡着时,一片温热的柔软轻轻盖在他身上。
很熟悉的触感,是他前几天买的保温毯。短短的绒毛挠得下巴有些痒,邬翀轻吸一口气,温伯瑜身上独有的沉静味道顷刻萦绕鼻腔,他很快进入梦乡。
阿尔达什的日出比雾港晚两小时。
邬翀醒来时,房间仍半明半暗。他抬头望去,只见温伯瑜单穿着单薄的米白睡衣,坐在台灯下,笔帽一甩一甩。
“早。”
“你后来睡着了没?”
温伯瑜不动声色撒了个小慌。“嗯。”
“做什么呢?又在给你妹写信?”
“写给我妈妈,也就是我之前说的姜女士。”
邬翀佯装不经意瞥向信纸,瞳孔骤然放大:“你妈都八十五了?!”
温伯瑜笑着摇头,“姜女士永远年轻,我这只是提前写。”
邬翀不理解:“用得着提前这么久?”转念一想,也是,温伯瑜这身体状况,能不能活到五六十,还真挺难说。他侧身靠近,视线扫过温伯瑜微凸的颈椎骨,话已脱口而出。
“给我也写一封吧。”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我从来没收到过信。”
温伯瑜指尖收紧,“可我连你生日都不知道。”
“四月三,还有半个月。”
“要写多少字?”
“有字就行。”
“咚!咚!咚!”鲍雪兰嘹亮的嗓音穿透门板,“吃早餐了!”
“好。”他说。
邬翀没反应过来:“什么好?”
“生日那天寄给你。”温伯瑜浅浅一笑,快步过去拉开房门,“师母,早。”
“不早啦!快去刷牙,粥都要凉了。”鲍雪兰风风火火地把邬翀往浴室推。
“年轻人做事利索点!”
天渐渐亮了,一束光透过淡蓝色玻璃窗照在餐桌上。
许是受了离别情绪的影响。这一顿早饭吃的安静过了头。直到鲍雪兰喝净最后一口粥打算下桌时,温伯瑜才突然叫住她。
“师母!”
鲍雪兰被他喝的一抖,差点没把手里的碗给砸了。
温伯瑜眼里透着期待。“你真的不打开看看吗?”
鲍雪兰定下心来,“我当什么事呢。盒子就放那儿吧,你不动,我也不动,由它自生自灭。”说完便转身进屋。
邬翀状似随意地问:“要是师母真不收,你打算怎么办?”
“没有时间了。”温伯瑜木然地摇头,轻声道:“如果真是那样,我就做不到心无牵挂地走。”
邬翀不以为然。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在这忙上忙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再大的错也赖不到你身上。”
温伯瑜猛地放下勺子,快步走到茶几前,凝望着檀木盒,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最终,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捧起木盒走向鲍雪兰的房间。
咚咚!
鲍雪兰正夹着电话收拾行李。“……今晚就到,细节等我到了再说。”一开门就看见温伯瑜捧着盒子站在门口。
“师母。”
“孔中一又催你了?”鲍雪兰倚着门框,似笑非笑。
温伯瑜走进房间,从木盒底层的软布下,珍重地取出一张纸。将它捧到鲍雪兰眼前,声音轻颤:“师母,这里有一封信……是孔一乐,写给我们的。”
“乐乐?!”
鲍雪兰几乎是即刻夺了过来。
这是一张处方筏,全摊开来也不过一个巴掌大,上面字体虽写的歪七扭八,但她还是能够一眼认出这是出自孔一乐。只是,纸张被人为撕过,每一部分都由透明胶带仔细粘黏。整封信用满目疮痍形容也不为过。
鲍雪兰心脏一紧,忍不住向温伯瑜发出怒吼:“谁干的!”
“一乐临走前写的……对不起,师母,我没能及时赶到……”
泪水无声滑落,温伯瑜忏悔道:“柳卓尔把它当成了我背叛他的证据……藏了起来。五个月后我才发现……我和他大吵一架,他当着我的面……把信撕得粉碎……”
他再也无法维持镇定,低下头失声痛哭,“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一乐最后的东西……对不起……”
鲍雪兰目光再次落回到那张信纸上。
上面层层叠加的胶带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她的怒火。她冲上前抱住这个颤抖的年轻人,泪如雨下:“好孩子……不是你的错……”
温伯瑜积压了数月的痛苦、愧疚与委屈,终于在此刻彻底决堤。
鲍雪兰一遍遍抚着他的背,直到哭声渐歇,才柔声道:“好了,都过去了……让师母看看,你千辛万苦送来的镜子到底长什么样。”
温伯瑜拭去泪痕,小心地捧来青铜镜。
鲍雪兰牵着他到床边坐下,借着窗外愈发明亮的天光,细细打量。
碧青铜面如旧,多出来的两道纹,行走自由,像金河在绿野中流淌。修补它的人并没有刻意掩盖裂痕,而是选择用金缮这样牢固又美丽的方式,让破镜重圆。
她的目光顺着金河流转,最终定格在下游的铭文上——长相思,毋相忘。是前夫青年时对她的许诺。
鲍雪兰轻轻摩挲着镜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苦笑说:“谁能想到啊……我们会变成今天这副样子。”
一阵冷风从窗隙钻入,吹得人背脊发凉。
温伯瑜有些恍惚,“如果那天我和一乐一起去了青原镇,结果或许会……”
“小温。”
鲍雪兰摇摇头,“这和你去不去没有任何关系,你知道乐乐被找到时什么样吗?树枝穿透了他的身体,手机也摔得粉碎,可他用塑料袋把那片残帛封得好好的,抱在怀里……就这样在雨里硬生生撑了两天。”
“那时我就在附近的医院做手术,孔中一却连一条消息都不愿发,让我错过了乐乐的最后一面。”
温伯瑜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震惊与恍然——他一直以为师母是因为工作忙才没及时赶回来。
太阳逐渐升起,一束光照进来,映在裂痕之上。静止了近一年的金色溪流开始潺潺向前。
鲍雪兰起身,将檀木盒郑重放入行李箱。
“你告诉孔中一,我接受他的道歉。只不过,复婚是不可能了,我们都应该向前看。”
温伯瑜抹掉眼泪,“在出发前老师和我说过,只要师母不丢掉它,还愿意带着它,这就够了。”
鲍雪兰鼻腔里哼出一声笑,“执拗古板的书呆子。自己没胆来就让孩子代劳。一年过去了,真是一点没变。”
“师母,你待会儿几点去机场?”
“十点左右。”鲍雪兰笑笑,“怎么啦?舍不得我呀?”
温伯瑜哑声承认:“以后不知道还没有机会再和师母见面。”
“傻孩子。”
鲍雪兰的心软成一团,什么时候想师母了打个电话就行。”往门那里瞧了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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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低声音:“和师母说说吧,什么情况。有些事情不能仅听一家之言,你说对不对?”
温伯瑜目光闪躲,语气里夹杂着连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轻微不舍。
“这两天邬翀就要回家了,我们以后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鲍雪兰笑笑,“小温啊,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要全凭大脑指示。它有时也会骗人。假设哪天它做出的决定让你不高兴了,那么你八成就落入了理智的圈套。”拍拍温伯瑜的肩膀,“走吧,送一送师母。”
吱呀——
房门打开,邬翀立刻从沙发上站起。
“现在就走吗?”
“我待会儿还要去还车。”鲍雪兰笑着把钥匙塞到邬翀手里。“我这房子三月底到期,不着急的话,可以在我这继续住着。阿尔达什这个地方还是很值得玩一玩的。”
邬翀虚握着微凉的钥匙,下意识看向温伯瑜。
两人视线在空中轻轻一碰。
温伯瑜上前一步,“我们送你去。”
鲍雪兰笑了笑,“从这里去机场来回起码六小时。这段时间你们都辛苦了,在这里好好躺一躺休息休息。”
“我来吧。”
邬翀自然捞过,提着行李箱跟在两人后面。
鲍雪兰停在主驾驶车门前,充满怜爱地叮嘱道:“有空多出去走走,少操心少思虑。有什么事情随时来找我,不要自己一个人在心里憋着。”
温伯瑜乖乖点头,“嗯,我会的。”
鲍雪兰冲他们扬了扬下巴:“以后有时间再来找师母玩啊!”
邬翀厚着脸皮向鲍雪兰要了电话号码。
两人朝鲍雪兰挥手齐声道:“师母再见。”
“再见再见!”狂放的红色皮卡很快在两人视野中。
温伯瑜长舒一口气,说:“回去吧。”
“噢噢,好。”
两人回到小院,温伯瑜怕鲍雪兰落下东西,在屋里上上下下检查了个遍,随后又进了浴室,将每个柜子都打开来看了一眼。
整个过程邬翀都一句话不说,跟在温伯瑜屁股后面转。
温伯瑜合上抽屉,转过身差点撞邬翀身上,腿往后一退,手掌撑着洗浴台,“你一直跟着我做什么?”
邬翀瞪着他,眼里怨气多的快要溢出来,“谁知道你会不会提着你的小皮箱撒腿就跑?”嘴撇到一边,理直气壮地说:“我手机里连邬世东的号码都没存,等下你要是丢下我跑了,我一个人在这里连饭都吃不起。”
温伯瑜忍俊不禁,手指在瓷砖上一敲一敲,“可以吃牛肉干。”
“……”
邬翀无语,邬翀生气,邬翀转身就走。
这下轮到温伯瑜跟在邬翀后面,问他:“你要师母的电话号码干嘛?”
邬翀怒了,像一只被人踩了尾巴的猫,气得张牙舞爪。
“我要电话号码!那还不是因为你,你要是敢丢下我就跑,我就。”
温伯瑜打断他,眨巴眨巴眼睛说:“就怎么样?打电话给师母让她狠狠骂我一顿,让她命令我回来找你?”
嗯——嗯——
没等邬翀做出回答,温伯瑜手机响了,他掏出手机,表情顿时变得严肃起来。全程不出一言,只是静静听着。
两分钟后,温伯瑜说了接通电话以来的第一句话。
“好,我们现在过来。”
邬翀疑道:“谁打来的?”
温伯瑜抬眸,“章警官,他说柳卓尔想见我一面。”
17. 撒旦的忏悔
闻言,邬翀登时脸色大变,嘴角抽了抽,半晌,不情不愿地问:“什么时候走?”
“越早越好。”
半个小时后,拘留所。
章警官在前方带路,温伯瑜二人并肩跟在后面。邬翀看着心情不佳,脸色比一次性吞了十坨大便还难看。温伯瑜倒是没什么,一如既往的淡然。
章警官在走廊尽头停步,手臂朝前一指,“前面就是会见室,不用害怕,会有警员在旁边全程陪同。”
“谢谢。”
章警官温柔笑了笑,“我那边还有事,有什么情况随时联系。”
“你先去忙。”
邬翀失神地低着头,两手插进衣兜,左脚鞋尖来回刮着地板。
温伯瑜仰头看了看他,似乎轻轻叹了一声。拉住手臂把人带到会见室门口的绿色连排椅上,掏出手机塞到人掌心。
“你在外面等我。放心,这里是警局,很安全,我大概十分钟左右出来。”
邬翀没有回答,垂头盯着屏保上那只卖萌的三花猫,指腹不断摩挲手机,鼻腔里哼出闷闷的“嗯”声。
温伯瑜转身离去,前脚才踏入会见室大门,察觉到异样,眸子一抬,目光瞬间和柳卓尔对上。
柳卓尔立马起身,手掌抓在防爆玻璃隔断上,眼神急切而热忱,嘴唇上下触碰,不知在说些什么。
温伯瑜身体下意识往回缩,眼神闪躲,身体开始抑制不住地颤抖。他握紧双拳,耸起肩膀深吸一口气,极力让自己保持镇定。不多久,他重新抬起头,眼中怯弱一掠而过,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喻的坚韧与决绝。
他朝陪同的警员点头打过招呼,紧盯着柳卓尔,挺直腰杆走向座椅。
尽管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但是当温伯瑜在铁质办公椅上坐下的那一刻,依然被冰的身体一颤。
昨天上午那个疯狂的暴徒此刻就坐在他对面。眼含血丝,面容憔悴,头上一圈圈缠着绷带,身上还穿着那套做工精良的昂贵西服,只是上半身多了一件无袖蓝马甲,白衬衫上黄黑交杂,血迹未清,整个人颓态尽显,全然不见昔日光鲜。
见温伯瑜坐下,柳卓尔慌忙拿起电话,两手抱着歪头捂在左耳,就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温伯瑜把听筒放在耳边,静静地看着前男友表演。
柳卓尔眼睛深情地望着他,干燥的白唇微微张开,“温温。”声音像是被车轮碾过,又哑又沉。
温伯瑜脸上毫无波澜,冷声道:“别这么叫我。”
柳卓尔似乎被温伯瑜冷漠的态度刺激到了,脑袋不管不顾就撞了过来,额头贴在玻璃上,一下子打开闸门,眼泪哗啦啦往下落。
“温温,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那天完全是被嫉妒冲昏了头脑,我本来只是想找你道歉,但是我一推开门看见你穿着他的衣服,我心里一激动,我就!温温,我爱你,我是这个世界最爱你的人,分手后我每天想你想的发疯。我无心伤害你,在这里的每一刻我都在忏悔。”
柳卓尔捂住眼睛,哽声道:“我必须为我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我愿意做一辈子牢,但我接受不了你厌恶我。”
撒旦披上可怜的人皮,拧着眉毛朝受害人讨求宽恕。
温伯瑜依旧没反应,柳卓尔崩溃大哭,额头抵在玻璃上,失声道:“原谅我好不好?”
温伯瑜平静地看着他,听筒里痛彻心扉的呜咽声并未牵动他的情绪。他耐心地等着,等到柳卓尔哭声小了,装不下去了,才缓缓开了口。
“定位系统你早就安装在我手机里了,是吧?所以一乐去世当天你才能那么恰好赶在我之前拿到那封信。”顿了顿,接着说道:“沙漠没有信号,你跟丢了我,所以你穿过塔鲁沙漠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师母打电话,向她确认我的来意,对吗?”
柳卓尔愣住了,欲言又止,一时不知该如何狡辩。
“你究竟在来福酒店蹲守了多久,才能精准找到我的房间号,并且在邬翀离开后立马敲响房门,你是故意不说话,好让我以为你是邬翀从而给你开门。我猜的没错吧。”
柳卓尔眼神迅速冷下来,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咬住下唇,不断摇头否认。
“你心里其实清楚我和邬翀没什么,你之所以会对我动手,只是因为你自己内心龌龊又肮脏,为了将自己的行为合理化,故意当众抹黑我们。”
温伯瑜深深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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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口气,眼中满是失望与怜悯。
“柳卓尔,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柳卓尔拍案而起,怒道:“这些是谁和你说的?那个姓邬的莽夫吗?”意识到自己的失控,声音柔下来,笑眼弯弯,“温温,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爱你,姓邬的只是看中你的皮囊,像他这样的纨绔公子哥永远不可能像我一样读懂你的世界。”
柳卓尔挥舞手臂,居高临下地望着温伯瑜,声音高昂地像是在宣告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一旦他玩腻了就会毫不犹豫像丢垃圾一样甩了你!”用救世主一般慈悲的音调提醒温伯瑜:“我可怜的温温,你这是被人骗了。”
“呵。”
温伯瑜气极反笑,垂首摇了摇头,站起来冷声道:“柳卓尔,我不是来看你表演的。我本来念在往日情分想要给你出具一份谅解书,现在看来,你完全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柳卓尔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咽了咽口水,瞳孔因过于吃惊而放大。
温伯瑜冷冷看着他,平静地说:“在监狱里好好改造吧。”
嗒,听筒归回原位。
柳卓尔被吓得一震,双唇迅速张合,拽着听筒疯狗一般追着温伯瑜跑。警察破门而入,将他死死控制在座位上。柳卓尔手撑着扶手,两掌青筋暴起,一张狰狞的红脸顽固地仰头盯着温伯瑜。
温伯瑜没有回头,迈着缓步,径直走向门口,很快消失在柳卓尔的视野中。
会见室外。
三分钟没到邬翀就坐不住了,捂着温伯瑜的手机绕着门口徘徊踱步,见人出来,立马迎了上去。
“结束了?”
温伯瑜脸色泛白,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看见邬翀走过来,身形晃了晃,有些脱力。
邬翀连忙上前扶住他的手臂,将人搀着坐下。
温伯瑜松开手,脑袋无力地倚靠在墙上,漆黑眸子盯着天花板上煞白的平板灯,目光渐渐涣散。
良久,温伯瑜呼吸缓缓趋于平稳,他闭上眼睛,身心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扬起嘴角,突然笑出了声。
这段纠葛了四年的感情,终于在此刻。
“结束了。”
18. 临别
从警局出来后温伯瑜心情大好。一路上喜滋滋的,步履轻快,走起路来像是只刚出笼的小鸟。
“慢点慢一点,看着路,小心车。”
邬翀小跑着追上,情绪受到温伯瑜的感染,跟着乐呵呵地笑起来,“等下晚饭想吃什么?”
“都行。”
“去试试抓饭怎么样?昨天晚上吃太饱了,直接跳过了那家。”
“奶酪包和包尔萨克也还不错。”温伯瑜顿了顿,又犹豫道:“会不会有点多?”
邬翀佯装咳嗽一声,“你随便点,吃不下我来。”
……
“不行了不行了,我真吃不下了。”
邬翀捂着肚子,饱的想吐,可是胃实在太满,连翻腾都做不到。
“一公里外有个公园。”
邬翀伸了个懒腰。“去走走消消食。”
此时恰好赶上饭点,离公园越近,迎面涌来的人便越多。两人时不时就会被三五结队的游客冲散。
邬翀扣住他的手,略显粗糙的手指擦着他的肌肤,手掌温热而宽厚,强大的力量不容拒绝地将他带离拥挤路段。
温伯瑜一瞬失神,让人安心的温度在他脚尖触地的同时消失了。
邬翀抱怨道:“真搞不懂阿尔达什有什么好玩的,这么多人在路上挤。”
温伯瑜手插.进风衣口袋,眼睛定定地望着远处。
“看。”
邬翀闻声抬头,温伯瑜脸上一片金灿,落日黄光映在眸中,青瓷染上尘色,过往那些高高在上不可亵渎的在此刻全都一扫而尽。
清风拂过眼中人的发丝,方才冰凉细腻的触感仿佛就在手心里。
邬翀目光颤了颤,不由生出一种想要摸摸他的冲动。手抬到一半,触碰到那个人衣料的那一刻,好似被什么蚁虫咬了一般,急急忙忙就缩了回来。
温伯瑜无法忽视那追随着他的、无比炽热的目光。他佯装镇定,不经意地侧过脸去迎上那股温度。
“我脸上有字?”
邬翀仰起头东张西望,嘴硬道:“你不是叫我看吗,我还以为是看你呢,盯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来。”
“没看出什么还能盯半天?”
远处,天空蒙上一层薄雾,绵延山脉呈现出深邃的蓝灰色,唯有最高峰的雪顶,浓郁醇厚、带着暖意,如同淬炼中的赤铜。
邬翀握拳贴近嘴边,咳嗽两声。
“不是说去公园吗?干站在这里有什么意思。走吧,晚上吃这么多,我肚子到现在还撑着。”
阿尔达什的河像雾港的海一样蓝,水面波涛起伏,纯净的深色浪朵不断舔舐河堤。
晚风路过他们,携着清爽的草木香,将温伯瑜的思绪拉回到潇湘清府。作为养老小区,潇湘清府绿树常青,清晨或傍晚,每一间房都充斥着这种味道。
“真想不到。”
邬翀疑惑:“嗯?想不到什么?”
温伯瑜垂眸一笑,“想不到我们居然会像现在这样一起散步。”
闻言,邬翀先是一愣,脑中随即浮现出六日前的景象,忍不住哈哈大笑,“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站在你家门口整整等了你一小时,等的我火都要上来了。结果你出来之后和我说的第一句话是让我别在你面前抽烟。把我气的都想当场把你扔下车。”
温伯瑜脚步一顿,有些好奇地仰头问:“后来怎么不抽了?”
邬翀随之停下,两臂搭在栏杆上,歪头看着温伯瑜说:“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之前在收费站遇到的那个司机?他和我一样走错了路,但是他被老板解雇了,你却没有多说我什么。那时候我就觉得,你这个人吧,好像也没那么事精。”
温伯瑜浅浅一笑,没有说话。
可邬翀却像打开了话匣,眼里除了常见的专注之外,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刚认识的时候你总是拒人千里之外,每天心事重重的样子,浑身是刺,像我爷家门口种的毛栗子。”
“你还编了个故事骗我带你过沙漠。给我气的。但是你那天晚上扒在车窗上告诉我你没烧着火,哈哈哈,一个青霭大学的研究生居然不会用烧烤架,真是够稀奇的。”
……
风静静地吹着,太阳已经落到地平线之下,月亮高悬于紫夜,玉盘一般,无比圆满。
“邬翀。”
邬翀笑嘻嘻地问:“怎么样?你是不是也觉得很有意思?”
温伯瑜垂眸,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我联系了一辆车,明天我就要走了。”
邬翀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你说什么?!”
“我有很着急的事情,抱歉,我没法和你一起回雾港。”
温伯瑜无法说服自己看着邬翀,他偏过头去,低声说:“我……不能再和你……”
邬翀掰过温伯瑜的肩膀强迫他看向自己,质问他:“这次又是因为什么?之前你说柳卓尔的事情没落定你不好走,现在呢?说走就走说扔就扔,温伯瑜,你把我当什么了?保镖?司机?还是佣人?我是你不想要的垃圾吗?”
“邬翀,你有你自己的人生,我不能那么自私,让你一直跟着我去做一些与你无关的事情。”
邬翀完全听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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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强烈的失落感席卷身心,小声道:“你宁愿去坐一个陌生人的车,都不愿意带上我。”
邬翀放开温伯瑜,回去的路上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晚十点,邬翀躺在沙发上等着温伯瑜关灯。
七八分钟过去,温伯瑜依旧坐在书桌前,低头不知在捣鼓些什么。
邬翀背过身,保温毯往身上猛地一拉,故意弄出声响。
温伯瑜吓得身体迅速窜直,转过头看邬翀一眼,不一会儿,起身走向床头,拖鞋踩到地上水渍,脚下一滑,身体失去平衡向前倾倒。
嘭!的一声闷响。
邬翀坐起来正想骂:“你。”视线向下一瞥,看见温伯瑜手掌上的绷带,瞬间明了。
温伯瑜中招的那条腿麻的动弹不得,手撑着墙壁,“我现在关灯。”
啪!啪!接连两下,房间陷入黑暗又立马燃起光明。
邬翀脱鞋上床,手拦过温伯瑜的腰将人转过来按在床上,钳住他的手腕,帮他将绷带沿着掌面一圈圈缠回去。邬翀表情凶煞不耐,动作却是轻柔的不能再轻柔,最后打结的步骤尤其小心,生怕自己一用力再把人家弄疼了。
温伯瑜低头,轻声说:“谢谢。”
邬翀自然往床上一躺,转个身睡到了另一边,“少自作多情,绑个绷带拖拖拉拉,耽误老子睡觉。”
啪!
房间暗了下来。
邬翀两臂抱在胸前,身后一凉,一副温热的躯体缓缓躺了下来,不多久,淡淡雪松味萦绕鼻腔。
他换沐浴露了?
邬翀睁开眼睛,四周静的可怕,连呼吸声也听不见。
他很想转过去,问温伯瑜到底要去哪里,问他心里还装着什么苦衷,问问他到底有没有……一点点舍不得。
可他有什么资格?一个认识了不到七天的陪玩,凭什么追根究底?
邬翀拧紧眉头,越想越烦躁,终于,他还是忍不住翻过身去,低下头垂眸看着那个蜷缩在被子里的人。
温伯瑜没有睡枕头,两只手伸出来抓住被子边缘,只露出一双眼睛。
邬翀因为明天即将到来的离别燥的睡不着,可是这个人,这个可恶的可怜怪,居然已经睡熟了。
他怎么能睡?他怎么敢睡?
邬翀想起这个人在白天冠冕堂皇给自己讲道理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伸出手臂想给温伯瑜一下,让他也尝尝失眠的滋味。可挥出去的巴掌却拐了个一百八十度大弯,落在温伯瑜脸上,指腹在眼底轻轻摩挲,完全爱不释手。
真好摸。
……真他妈没出息。
19. 好聚好散
邬翀不记得前一天晚上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早上睁开眼时温伯瑜还没醒,而他的手就这么盖在人家脸上,拿开后还留了红红的压痕。
邬翀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脸,“温伯瑜?”
没反应。
邬翀舒一口气,幸好人还睡着。他悄悄掀开被子,七点不到,天还未亮,邬翀轻手轻脚走到阳台,找到毛度电话拨了过去。
铃声响了许久才接通。
毛度长长打了个哈欠,含糊道:“哈——这么早……”
“替我去看看我妈。”
毛度嗯了两声,咂咂嘴,声音懒洋洋的,似乎还没睡醒,“老样子,两瓶茅台一束六出?”
“叫我妈少喝点。”
顿了顿,又补充道:“告诉她,等我拿了冠军一定回来陪她老人家喝几杯。”
“……”
大概过了十几秒,毛度重重叹了口气,语速快的像是在打枪:“邬哥,真不是我说你,年年这么说,你哪一年回来过了?尚阿姨送你车子的目的不是让你困死在比赛里。你!”激烈的嗓音戛然而止,沉声道:“我问过了,车子一时半会修不好,你最好一回到雾港就去你妈墓地看看,别犯倔。”
邬翀沉默了。
对面毛度态度有所缓和,主动寒暄道:“这段时间过的怎么样?温大少爷那边的任务应该快结束了吧?”
“我没这么快。”
毛度诧然,狐疑道:“你们不是去佩尔草原吗?按理来说早就该到了,温少爷不会还缠着你要你在那里等他一起回吧?”
邬翀如实回答:“他没缠我,是我自己不想走。”
毛度大惊:“哈?!什么情况?你脑子进水了?这温伯瑜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这才几天?我听说他可是男同,你别栽他那里了!”
邬翀越听脸越黑,毛度的每一句话都像是有人在用捣衣棍戳他耳朵。心一横,索性不聊了。
“你别管。”
嘟——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邬翀打开冰箱,里面还剩了半筒面条两个鸡蛋一小把青菜。
煮给温伯瑜吃,足够了。
蓝紫色火舌舔舐锅底,邬翀捞起鸡蛋,蛋壳对准灶台角上一嗑,呲嚓落入油锅,噼里啪啦翘起金黄边,厨房里顿时充斥着荷包蛋的焦香味。
溏心的,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
“千年等一回啊~”
裤兜里老年机嗡嗡震动,“什么事?”
对面,毛度压低音量,故作神秘地问:“邬哥,你猜我在尚阿姨这碰着谁了?”
邬翀手机贴在耳边,筷子在锅里搅着捞面。
“放。”
“你爸!你爸还有张叔都在。”
邬翀蹙眉,“邬世东?”啧了一声,丢下筷子怒道:“你过去,让他滚。”
“饶了我吧,我哪有这胆子。更何况你爸还带着两个保镖。”
“你把手机给他。”
电话未挂,疾跑带来的呼啸声不断刺激着邬翀的耳膜。
风声才停下,没等手机到邬世东手上,邬翀便忍不住朝父亲发出怒吼:“我早就和你说过让你别来打扰我妈,邬世东,你听不懂人话是吗!”
相较儿子,邬世东的语气则平淡许多:“当着阿云的面,我不想跟你吵。”
“阿云?”
邬翀冷笑两声,愤然道:“邬世东,你他妈不配这么叫她!嘟——”
对面直接挂断了电话。
“操!”
邬翀甩臂朝地上一砸,老年机猛地撞在橱柜上,又往回一弹滑到邬翀脚边。
冷风从窗外刮来,稍微吹熄了一些他的怒火。邬翀重新拿起筷子,在锅里搅了搅,面条煮的过熟,已经糊化粘成一团。
邬翀索性端起锅连汤带面全部倒进垃圾桶,将老年机捡起来一看,屏幕爆裂,电板合不上,开不了机了。
“真他妈操了!”
咚的一声,老年机啪嗒砸在面条糊糊里。
邬翀快步走到沙发旁,脑子里各种情绪打作一团。
天逐渐亮了,几只肥麻雀站在杏树枝上,叽叽喳喳吵个不停。
他本来想趁着温伯瑜快走了再给人家做顿热的,结果一通电话打来,被这邬世东给搅的干什么的心情都没有了。快煮好的面条也吃不成,无论什么时候碰着邬世东准没好事!
邬翀疾步走到垃圾桶旁,把老年机捡起来,仔细擦了擦,放在了茶几上。
毕竟里面还有师母的电话,他可舍不得就这么丢掉,修一修说不定还能找回来。
“咚咚!有人在吗?快递!”
邬翀跑到阳台探头望去,一个戴着黄色头盔的骑手站在院门外,手里提着一袋东西。
“咚咚咚!有人吗?”
邬翀回喊:“来了,等一下!”
吱——绿色木门打开,邬翀报上温伯瑜的手机尾号。
“这是您的手机,请拿好。”
邬翀撩起单据仔细看了看,预定单,提前送来了。温伯瑜手机什么时候坏啦?他一边想着一边往卧室走,没有任何前奏直接推门而入。
“醒了,刚刚外卖员在门口,我帮你签收了。”
温伯瑜迅速转身,两手背在身后,眼神惊慌失措,似乎是没料到邬翀会突然进来。他佯装冷静地说:“谢谢!东西放外面就可以。你先出去一下,我要换衣服……”
邬翀丝毫没有放缓步子,也没有任何想要出去的意思。
温伯瑜越往后退,他越是逼近。
“你在搞什么东西?背后藏了什么?”
温伯瑜警惕地盯着他,身体不知不觉朝邬翀过来的方向挪,“没什么,你先出去。”
“我都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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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翀一掌拍在温伯瑜左侧,温伯瑜身体急忙朝那边护着,转身的功夫,邬翀伸手一夺,得手后立马连着后退数步,拿起来定睛一看。
原来是两封信。
没有署名的那封足足有两厘米厚,写着邬翀姓名的那封却只有薄薄的一张纸。
邬翀心下一喜,以为是之前他让温伯瑜写给他的生日信,乐滋滋就打开了署有他名字的那封。
“这么早就写好啦?”
温伯瑜冲过来要拦,却为时已晚。
信的内容只有短短两三行,一眼便能看的差不多。与邬翀所期待的不同,这并非是什么生日信,而是一封温伯瑜预备不告而别的留言书。
邬翀举着信质问:“你这是什么意思?怕我像柳卓尔那畜生一样偷偷跟踪你?还是担心我会死皮赖脸地缠着你,要和你一块走?”
邬翀苦笑一声,失望地看着温伯瑜。
“打算不告而别是吗?温少爷。”
温伯瑜急了,语速快得不可思议:“邬翀,我约的车一个小时后到。我醒来时见你不在房间里,我怕我走了你还没回来,没看见我会着急,所以我。”
邬翀打断他,信攥在手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温伯瑜,编也不知道编个像样的理由。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我进来之后你躲什么?”
“我。”
温伯瑜低下头,“抱歉。邬翀,我要去的那个地方真的很重要,我必须尽快抵达那里。我……这段时间留下的记忆已经足够深刻。”仰头凝望着邬翀,眸子里似有若无闪着泪光,语调悲凉而绝情。
“我认为这就够了。”
邬翀鼻子一酸,扭过头去,心里窝着火,气话脱口而出:“你爱上哪儿上哪儿,和我没关系。”
温伯瑜无奈,拉住他的衣袖,“不要耍小孩子脾气。”
邬翀故意不看他,心里埋怨着:我哪敢啊,谁有胆量对你温伯瑜耍脾气。手指收了收,指腹触摸到一条硬质凸起,放到眼前仔细端详了一番。连带着那封信一块举到温伯瑜眼前。
“你告诉我,这里面装的什么?”
温伯瑜抓着邬翀的手默默松开了,站在邬翀对面,静静等待他的爆发。
很好。
邬翀咬牙点了点头,一把扯开封签。信封口立马敞开在他眼前。
果然,和他猜的一样。
邬翀抽出一沓崭新的百元大钞,对准掌心啪啪拍了两下,充满讽刺地瞪着温伯瑜说:“哼,一万块,温少爷给我开的日薪还挺高。”
温伯瑜轻轻叹了一口气,“邬翀,这并非我本意。”
邬翀后退一步,一颗心早就碎成百八十瓣。“行了,什么都别说了。”掏出来掷入温伯瑜掌心。
“钥匙还你!”
说完,邬翀嘭的一声摔开门。
“好聚好散。”
20. 寻人
这句话轻的简直要听不见,却一遍遍回荡在他耳边。
温伯瑜怔怔站在原地。他不是没有想过邬翀可能会提前发现这些东西。可是他没有料到,邬翀会收着脾气,直接摔门离开。
撞击带来的余音还在空气中震颤。楼下院门被用力关上,“嘭”的一声。
邬翀走了。
温伯瑜双腿发软,一个踉跄跌坐在床上。
他所希望的达成了,他所担忧的没发生。他本该松一口气。可为什么心脏会像被什么东西紧紧捆住了一般,束的他快要无法呼吸。
温伯瑜垂首,身体抑制不住地轻颤,最终彻底瘫软在床铺中。小指撞上木质床沿,传来一阵尖锐的刺激。
好痛……
这段时间的朝夕相伴宛如一场幻梦。他沉溺其中,就像长期挣扎在黑夜里的人突然遇到一团熊熊烈火,他太稀缺太想要,本能地去注视去靠近。
现在,梦醒了。
他是个没有未来的人,不值得任何人为他倾注情感。及时止损,对彼此都是最好的选择。
“嗯——嗯——嗯——”
闹钟响起,约定的时间快到了。
温伯慢慢起身,机械地收拾行李。目光落在崭新的手机上,犹豫片刻,还是执笔又写了一封信,告诉邬翀这部手机留给他路上用。
叮咚!司机发来一条信息,说他马上就到。
温伯瑜带上房门,厨房里一股淡淡的焦香味飘过来。他脚步一顿,出于安全考虑,还是决定去看一眼。
厨房打扫的一尘不染,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他循着味道去找,终于看见了垃圾桶里的东西。
邬翀煮了早餐?是做给我吃的吗?为什么又倒掉了?
是因为……我刚才那些伤人的话吗?
温伯瑜怔在原地,提着皮箱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刚刚平复的心绪再次被汹涌的负罪感吞没。
“嗯——嗯——”
催促电话再次响起。
温伯瑜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发涩:“我这就下来。”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的车,只觉得眼睛里上一秒还是满目狼藉的早餐,下一秒就切换成了和邬翀一起散过步的街道。
副驾驶开阔的视野消失了,他又回到了熟悉的车后座。空气静的让人心慌。
“叮咚,叮咚。”
提示音接连响起。
温伯瑜低头看向屏幕,先前那个声称是邬翀好兄弟的人给他发了微信消息。
【还记得我不?我是邬哥的朋友。】
温伯瑜指尖微颤,【我知道,有什么事吗?】
【邬哥现在在不在你旁边?】
【他出去了。】
【出去了?邬哥有和你说他去哪里了吗?】
【没有。】
【刚才邬哥和他爸吵了一架,他爸一气之下把他电话挂了,我后来打了十几个都没打通。】
温伯瑜盯着屏幕,没有立即回复。一种不好的预感悄然蔓延。
【今天是邬哥他妈的祭日。邬哥从小由尚阿姨一手带大,和他妈感情很深。邬董事今天犯了邬哥的忌讳,私自去墓地看了他妈。搞得邬哥一大早就发了一顿火。】
温伯瑜心猛地一沉。只觉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起,瞬间手脚冰凉。祭日……难怪今天邬翀的举动这么反常……
【邬哥要是回来了麻烦你发条信息给我。】毛度又发来一条。
温伯瑜抿了抿唇,【好。】
【邬哥走了多久了?】毛度追问。
【快一个小时。】
【不是!这么久?他身上带钱了没?他手机是不是落家里了?】
一连串的问题让温伯瑜的心彻底乱了。阿尔达什春寒料峭,一个身无分文、情绪崩溃的人能去哪里?
窗外风景疾驰而过,呱呱村已然在身后很远。
温伯瑜找到通话记录,指尖在拨号键上停留了半天,迟迟没有点下去。
前面突然冲出来一个玩球的小孩。司机一脚急刹,温伯瑜身体猛地朝前一追,手机脱手摔在脚边。
温伯瑜也顾不上捡,只觉耳边嗡嗡作响,司机骂人的声音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他完全听不清外界的任何声音,心里一阵发慌。
手机屏幕上一个刺目红圆,刚才那一摔导致电话不小心拨了出去。但是没人接。
嘟——
页面跳转,温伯瑜慌忙捡起,又打了一遍。
“你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sorry……嘟——”
温伯瑜彻底慌了,邬翀离开时愤怒的身影不断在脑中闪回。
经历过早上那些事情,邬翀心情必然糟糕透顶,而自己那一封早有预谋的信和象征交易的一万块钱,无疑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如果邬翀因此出了任何意外……温伯瑜不敢再想下去。所有的理智计划、自我保护的壁垒,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他猛地抬头,脸色煞白:“师傅,我忘了很重要的东西,必须马上回去一趟!麻烦你掉头好吗?”
司机似乎有些为难:“我们都开出来半个多小时了,再回去耽误时间啊。不是很急的东西,能不能让你朋友寄过来?”
“很急。”
温伯瑜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坚决,“我必须立马回去。我会付双倍的车费,拜托你了。”
“行吧,耽误了行程可不能给我打差评。坐稳了。”
车子在下一个路口利落掉头,朝着来的方向疾驰而去。
温伯瑜靠在座椅上,心跳得飞快。他低头给毛度发了条信息:【我回去找他。找到联系你。】
【好,麻烦你了。】
温伯瑜抓住驾驶座靠背,眼睛紧张地盯着前车窗,迅速扫视每一个视线范围内的人。耳朵认真听着,生怕错过任何一条消息或来电。
前方风景不断甩在身后,汽车以最快的速度在乡道上疾驰。
温伯瑜拧紧眉头,指甲快要扣进皮革里。强烈的急迫与不安感简直要将他吞噬。
十五分钟过去,汽车终于驶进呱呱村。
色彩缤纷的蓝绿色木屋像一片模糊晃眼的色块,他所期望看见的身影一直没有出现。
小院近在眼前。没等司机将车停稳,温伯瑜拉开车门就跳下车。冲进去,四处张望,站在杏花树下大喊:“邬翀!”
起风了,杏花飘零,无人回应。
温伯瑜疾跑上楼,推开门,将每个房间都找了个遍。
这里没有,这里也没有!
他冲进最里面那间客卧,砰!的一声。温伯瑜愣在门口,撞击带来的震颤声余音未绝,里面空无一人。
温伯瑜疾步走进,目光循着墙壁飞快检索,他先前留的东西纹丝未动,行李亦没有收拾过的痕迹。他跑出房间,绕着房子扫视了一圈,目光在老年机上定了一眼,拔腿就朝停车场的方向狂奔。
温伯瑜两手撑在膝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空旷停车场内,熟悉的陨石黑路虎卫士不见踪影。
邬翀把车开走了。
大颗汗珠顺着脖子滚落,温伯瑜疲惫地靠在旁边的一辆轿车上,点开聊天界面,问:【你知不知道邬翀平时会去哪些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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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度回复:【你这附近有没有些酒吧什么的?除了抽烟喝酒玩赛车,我想不到邬哥还能有什么别的消遣。】
【我知道了。】
一番折腾,温伯瑜实在没剩多少力气,拉开车门倒上副驾。问司机:“师傅,附近有什么能喝酒的地方吗?要那种外地人一看就知道里面有酒卖的。”
司机想了想,有些为难地说:“这个嘛,阿尔达什人个个都能喝,每家店都有酒。”
“麻烦你带我去看看,沿着市中心的方向走。”
司机旋动车钥匙,“你要去哪家?”
“每一家。”
温伯瑜扭头看向司机,喘着粗气说:“油钱我出,车费你按市价三倍算。”
汽车果断掉头开往市中心。司机抽一口烟,看了眼旁边温伯瑜苍白的脸,最终没再多问,“好说,这地儿我熟着呢。”
汽车在公路上飞速驶过,卷起黄尘飞扬。
阿尔达什作为新兴旅游城市,酒吧迪厅这一类的娱乐场所极多,接近市中心时,他们几乎每隔十几分钟就要停一回车。
转眼五个小时过去,十几家店下来,就算是个壮汉也该累瘫了。
司机看不过去,心说谁家孩子这么不懂事,想劝温伯瑜别找了回家等,时间久了没钱了孩子自然会回来。可温伯瑜死犟,说什么也要继续找,司机没法,又觉得温伯瑜可怜,一下子心软了,每到一个地方就跟着下车陪温伯瑜一起寻人。
下午七点,夕阳把街道染成刺目金黄。
温伯瑜拖着两条腿,这光亮晒得他头皮发麻,沉寂了许久的手机终于响起。温伯瑜慌忙掏出手机一看,是毛度。
【找到了吗?】
【没有。】
【你要不去WILD找找?我没记错的话邬哥姨母好像是WILD的合伙人。邬哥去消费报名字就成,倒是挺像他没钱的时候会去的地方。】
温伯瑜抬头立马问:“师傅,WILD我们找过了没?”
绿灯亮起,汽车在十字路口转弯,驶入最后一条商业街。
司机没听懂,脑子里卡了半天,叫道:“你说的是不是狂野酒吧?”缓缓踩下刹车,扬起下巴告诉温伯瑜,“但凡有名字的我们都去了个遍,这是最后一家。”
温伯瑜冲出车,眨眼功夫就上了马路,“我进去找,待会儿电话联系!”
司机高喊:“莫急,当心车!”
温伯瑜快步跑过马路,酒店LED招牌已经亮起,时间还早,门口空无一人,只有两个保安靠在墙边闲聊,看见温伯瑜过来,立刻站直了身体,投来审视的目光。
他深吸一口气,用力推开那扇沉重的门,一股混合着隔夜酒气和香氛的复杂味道扑面而来。
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站在空荡荡的前台后面,脸上挂着假笑。
“先生,晚上好,请问有预订吗?”
“我来找人。”
温伯瑜路过他身边,向昏暗的大厅张望。
男人追过来,像一堵软墙挡在温伯瑜面前,“朋友姓什么?在哪个卡座?我帮您查一下。”
“邬翀,羽中翀。”
“好的,请稍等。”男人拿出对讲机,就在他准备说话的当口。温伯瑜目光扫过通往VIP区域的走廊。
尽头一扇门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晃了出来—— 邬翀手揉着眉心,面色通红,头发通通被搔到脑后,身上还穿着早上那件黑色皮衣,缓步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两人的目光瞬间在空中撞上。
邬翀愣了一下,脸上闪过极其复杂的表情——惊讶、恼怒,还有一丝尴尬。
21. 宿醉照顾
温伯瑜悬了大半天的心先是猛地一坠,随即又疯狂地鼓噪起来。
他目光定定地望着邬翀,积攒了七个多小时的疲惫此刻如山般压下,腿脚软得几乎撑不住自身重量,却仍强撑着,一步一步迈向那条仿佛没有尽头的走廊。
邬翀转身就走,大步回到包厢里,两手抱在胸前靠在小吧台旁,脸色阴沉地看着温伯瑜。
包厢灯光不算亮,光线只够最基本的照明,即便是只隔了两米不到的距离,依旧无法完全看清对方的表情。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站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调酒师夹在他们中间,调制好的酒水通过滤网,发出流畅而连续的“簌簌”声。
“邬先生,您的破冰。”
邬翀没心思细品,端起来一口灌下去大半杯。
温伯瑜上前一步,冰凉的手指搭在邬翀腕上,沉声劝道:“别喝了。跟我回去。”
邬翀抽回手,鼻腔里哼出一声笑,拖着步子走向包厢中心,顺势往后一倒,躺在沙发上,表情轻蔑地望着温伯瑜。
“你用什么身份来叫我,昂?我凭什么听你的。”
温伯瑜没有回答,脸色一阵泛白,身体即将透支到极点,腿软得实在站不住了,单臂扶上吧台强撑着,这才没倒下去。
你也知道自己理亏,连走前来的胆量都没有。
“哼!”
邬翀冷笑一声,高抬酒杯一口饮尽。身体后仰,两条长腿架在茶几上,闭上眼睛叫道:“服务员!现在几点了?演出开始了没?”
包厢角落,一个穿着西装的年轻男人小跑过来,毕恭毕敬地汇报:“邬先生,现在是晚上七点二十八分,演出还有半个小时开始。”
这么晚了?!
邬翀陡然睁眼,瞥了瞥温伯瑜,嗯了一声,拿着酒杯的手一抬,指着对面说:“屏幕。”
“好的。”
大屏瞬间亮起,主舞池灯关闪烁,几个衣着潮流的年轻人站在舞台中央,聚在一块捣鼓什么。
服务员问:“需不需要为您添酒。”
邬翀举起酒杯,“满上。”
经过片刻的歇息,温伯瑜身体稍稍缓过来一点,轻吸一口气,慢慢走到沙发边,在邬翀旁边半米远的地方坐下。
邬翀晃了晃酒杯,示意服务员,“给咱温大少爷来一杯。”
服务员弯腰要倒,温伯瑜抬手拒绝,背过舞台炫目的灯光,盯着邬翀看了许久,等到邬翀觉得有些不自在了准备开口呛他时,温伯瑜才用不大的声音叹道:“等你喝够了,我带你回去。”
邬翀捏紧酒杯,心中猝然窜起一团火,太阳穴突突跳,坐起来怒道:“什么意思?我和你很熟吗?”挥臂大喊:“滚!闪一边去,别挡着我看美女。”
不管邬翀说什么,温伯瑜皆无动于衷,只当是小孩子耍脾气。垂眸轻轻靠在柔软的皮革沙发上,左手虚握成拳,有一下没一下地捶着大腿。
他不回应。邬翀满腔的火气就像落在冰水里,一时竟是噎住了不知该如何是好。
演出进入预热期,台下人头密集,乐队准备就绪,沉寂许久的氛围渐渐活跃起来。包厢里的大屏犹如铜墙铁壁,将外界的一切欢快激情隔绝在外,音响吵闹不堪,到他们两个人耳朵里却好似禁了声。
温伯瑜愣愣发着呆,侧颜在灯光交替中显示出柔和的轮廓,微微低垂的眼睫每一根都清晰可见,浅粉色嘴唇在暗光的衬托下展现出往日没有的饱满。
邬翀嘴上说着要看美女,一双眼睛却是直勾勾盯着温伯瑜,从进来到现在就没在人身上挪开过。
温伯瑜眨了眨眼,注意到邬翀灼热的目光,稍稍偏头过去看着他。
两个人你盯着我我打量你,就这么对视了许久。突然!演出开始,舞台灯光大亮,将整个包厢照的亮如白昼。
也是在同一刻,邬翀看清了,看到了温伯瑜眼中毫不掩饰的怜悯。
他是在可怜我吗?他是觉得我可怜没人要,所以才来找我吗?
邬翀鼻子一酸,心里一阵刺痛,巨大的失落感冲袭脑海。交易,利用,我不需要这些虚情假意。邬翀脑子一热,不由分说抬腿一脚踹中温伯瑜的裤脚。挑衅似的对他说:“坐在这里干什么,特意来看我笑话?温伯瑜,你真他妈虚伪。”
温伯瑜来不及躲,浅色的裤子上瞬间一个硕大黑鞋印。他弯腰看一眼裤子,抬头面带愠色。
“邬翀,你不要太过分。”
邬翀跳起来,毫无顾忌地破口大骂:“我过分?我能他妈的有你过分?挥之即来招之即去,你从来没正眼看过我,我在你眼里他妈的就是一条哈巴狗!”
温伯瑜被他这么一吓,连忙再往里坐了一些。
“……你喝醉了。”
邬翀冲过来,两只大掌抓住温伯瑜肩膀,将人往沙发里按,“老子没醉!你少他妈的转移话题。温伯瑜你告诉我,你他妈到底想干什么!”
温伯瑜反握住邬翀手臂,额头轻抵在邬翀袖口,虚弱地说:“放开我,这里太闷,我要喘不过气了……”
邬翀固执地大叫:“老子不放!”晃动温伯瑜肩膀,单膝跪上沙发,欺身压下去,脑袋埋进温伯瑜颈窝,发出闷闷的哽咽:“你为什么要回来找我?你凭什么又跑回来找我……”
浓重酒气喷袭而来,很快将温伯瑜身上原有的味道掩盖。湿热鼻息喷在颈侧,惹得他不住耸起肩膀,脸唰一下涨得通红,耳尖几欲滴血,两只手一时不知该往哪里放。
“我……我不知道。”
“撒谎……骗子……”
邬翀微微抬头,脸贴着温伯瑜鬓角蹭了蹭,紧紧抱住,手臂绕着腰环了一圈,在他耳边低声呢喃:“我舍不得你,别丢下我。”
温伯瑜僵硬地伸长脖子,手掌试探抚上邬翀滚烫的后背,轻轻拍了拍,脸颊靠上邬翀脑袋,用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嗓音柔声安慰:“带上你,以后都带上你……”
包厢内的音乐不知何时被调低了,迷离的浅紫色光晕笼罩下来,大门之外的喧嚣显得格外遥远。
两个人就这样在沙发上静静相拥。
邬翀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温伯瑜身上,双目紧闭,不时发出语句模糊的呓语。温伯瑜一言不发,由于身体长时间静止不动,手脚逐渐发麻没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温伯瑜才从这片令人晕眩的柔软温情中挣扎出来,抬眼看向不远处的服务员,声音有些发哑:“你好,麻烦…帮我一起扶他出去,可以吗?”
服务员立刻上前,露出专业的微笑:“乐意效劳。”
他们显然低估了一个一米九且完全醉倒的男性的重量。服务员试了三次都没能独自扶起邬翀,只得又叫来调酒师帮忙。两人一左一右,架起邬翀,踉踉跄跄地朝门口挪去。
温伯瑜给司机提前打好电话,让他在马路上等候。
快到前台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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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伯瑜忽然想起什么,快步追上服务员,气息微喘:“请问,在哪里结账?”
服务员费力地仰着头,依旧保持着礼貌:“邬先生是高级会员,费用会直接从存酒卡划扣。”
温伯瑜略一点头,心下明了。
司机早已打开后车门等候,见状立刻上前搭手,三人合力,才终于将这个沉甸甸的醉汉塞进了后座。
车门“啪”一声关上。
司机快步绕回驾驶座。温伯瑜从邬翀裤兜里掏出一沓钞票,抽出一叠塞进服务员手中。
“辛苦了。”
夜幕降临,汽车缓缓起步,在红绿灯处转弯,加速驶入主干道。
城市一如往日繁华,霓光闪烁,灯红酒绿。
人已找到,回去的路程比来时简单许多,也轻松许多。可到底是忙活了一天,两个人都累了,沉默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小院。
汽车在门口稳稳刹住,司机往后座探了一眼,问:“家里还有人没?要不要我帮忙把他扛下去?”
“要的,我先下去把门打开。”
温伯瑜噔噔噔就跑了进去,将马路到卧室的门通通敞开来,而后下楼帮着一起抬人。
邬翀本身体重不轻,喝醉了酒身体就像灌了铅,两人费了好大功夫才将他搬上床。
此时已是晚上十点,温伯瑜没精力留人在家里吃晚饭,给司机当场结算了三千块劳务费,亲自将人送到门口,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后,目视汽车远去。
一日狂风,杏花落了满地。
大半天的奔波劳累,情绪起伏跌宕,到此刻他已疲惫不堪。
可是当他上了楼进到卧室,却发现今天的工作远没有结束。
床上人痛苦地蜷缩成一团,面色青白拳头紧握像是要把掌心挖穿。邬翀上午十点左右到的店,一直喝到了晚上七八点,其间几乎没吃任何东西。现在酒劲上来了,头昏脑胀,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温伯瑜跑前去想把他扶起来。
“滚……别烦我……”邬翀面露凶色,挥甩手臂,一拳将温伯瑜击的连退数步。
话音刚落,邬翀身体猛地一翻,扒住床头柜,张嘴将胃里的东西尽数呕了出来。
浓烈酸臭味侵袭鼻腔,大滩透明液体携带丰富泡沫向各处蔓延。
温伯瑜急忙冲过去抚上邬翀的背,一下一下顺着,试图让他好受一些。等吐的差不多了,温伯瑜跨腿上床,环住邬翀后颈,拿来一个枕头垫在邬翀脑后。做完这些,下床去厨房调了一杯温盐水,看好时间,每隔个三五分钟就给他喂上一小口。
“好难受……”
邬翀侧躺着,两只手抓紧被子,额上大颗汗珠滚落。
温伯瑜打来一盆温水,坐在床边,用洗脸毛巾沾湿了一遍遍沿着邬翀脸颊擦拭。
“妈……”
邬翀突然伸手过来,隔着风衣环住温伯瑜的腰,十指在温伯瑜背部紧扣,脸贴着人大腿,口齿不清地撒娇。
“你不在没有人要我……”
湿毛巾在空中荡了荡,温伯瑜垂眸,心里一阵苦涩。随即揉了揉邬翀毛茸茸的脑袋,柔声安抚道:“没有人不要你。”
“嗯——”
邬翀仿佛得到了某种安慰,循着那点凉意和温柔,一个劲地往他怀里钻,直到将温伯瑜彻底抵在床头,再无退路,邬翀才窝在“妈妈”温暖的怀抱中,像很多年前那样,喃喃道:“妈……我好想你……”
22. 不告而别
次日。
邬翀早上醒来时头还有些晕,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一颗脑袋侧枕在自己肚子上。
一夜过去,酒劲再猛也该过了。邬翀不敢多动,仔细打量身边人的状态——
鞋子没脱,衣服还是昨天那套。人坐在板凳上,手里的毛巾是做什么的?
邬翀大脑一片空白,努力回想昨天发生的事情,记忆在走廊处见到温伯瑜时戛然而止,之后的事情断断续续的连他自己都无法判断是做梦还是真实发生过。
他揉了揉眼睛,一遍,两遍,三遍……
再睁开眼,温伯瑜的的确确正枕在他肚子上,而且看样子还守了他一夜。
邬翀小心翼翼抬起头,痴痴地凝望着温伯瑜的睡颜。
昨日连续十几个小时的高强度“工作”,完全透支了温伯瑜的体能,导致他现在睡的很沉,呼吸也比平时要重,眼底有着淡淡的青影,几缕软发贴在光洁的额角,脸颊肉被挤压得微微嘟起,褪去了所有清醒时的疏离和冷静,显出一种毫无防备近乎稚气的柔软。
邬翀撑着脑袋,心里那点尖锐的怨气和委屈,忽然间就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酸酸胀胀的满足感,几乎要满溢出来。
温伯瑜,你终究还是舍不得我。
窗外杏树摇曳,阳光照进来,在温伯瑜发丝上踱上一层灿光。几只麻雀围着杏树胡乱扑腾几下,停在窗台,叽叽喳喳聊个不停。
温伯瑜睫毛颤了颤,脑袋无意识往下滑了一点点,吓得邬翀立马躺下去闭上眼睛装睡。
不多久,腹部的重量消失了,紧接着耳边传来了板凳的挪动声。
坐着睡了几个小时,温伯瑜手脚都麻的没有知觉,鞋踩在地上找不到脚在哪里,一屁股跌坐在床,一只手突然扶住他的手臂。
两人目光猝然相撞。
“你醒了。”
邬翀松开手,有些不自在地别过脸:“嗯。”
方才那几只麻雀不知飞哪去了,一种无声的尴尬在空气中蔓延。
温伯瑜扶着床沿站起身,端起床头柜上那盆水,转身要走。
邬翀扭头看着他,语气有些生硬地说:“腿麻了就再多坐一会儿。”
“我去倒了。”
温伯瑜脚步未停,仍旧一个劲往前走。
“你弄这些东西有什么用?湿毛巾敷一晚上,不如一碗醒酒汤。”
话一出口邬翀就后悔了,他明明不想这么说。
温伯瑜顿住脚,盆里的清水荡了荡,很快恢复平息。他没有反驳,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停留一刹便转身出了卧室。
邬翀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一股强烈的懊悔攫住了他。他想追出去,可心中的骄傲和残留的伤痛却像藤蔓一样缠住了他的脚。他重重躺回去,心里乱糟糟地盘算着,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温伯瑜心甘情愿地带上他。
眼睛闭着,想着想着就有些犯困,脑子里乱七八糟糊成一团,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不知过了多久,他好像听见了温伯瑜的声音。
“记得吃早餐。”
门外响起脚步声,越来越远越来越浅,最后一点声音都听不见了。
邬翀实在太困,呼吸愈来愈平稳,距离睡着只差临门一脚之时,身体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径直从床上弹起来,睁开眼未经思考就喊出一声。
“温伯瑜!”
无人回应。
他彻底清醒了,赤着脚冲出卧室,仓惶地四处寻找,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慌:“温伯瑜?温伯瑜!”
寻找无果。
邬翀孤零零站在客厅中央,整个世界瞬间寂静。心脏空落落地发疼。
他不明白。明明是在乎的,为什么又能这样一次又一次地毅然离开?
他绝不相信仅仅因为早上那句混账话。
邬翀瘫倒在沙发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一切线索在脑中拼凑:温伯瑜不顾一切回来寻他,却又在照顾他一夜后再次离开……那种非走不可的急切,那种仿佛不能拖累他的决绝……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迷雾。
他不是不想,是不能。他有必须独自去完成的要紧事,而他觉得那会耽误自己。
豁然开朗。
他不带我走,难道我还不能追上去吗?
邬翀猛地站起身,动作利落地拆开新手机包装,装好新卡办妥套餐,出门打车直奔WILD酒吧,开回那辆路虎卫士。
追人没钱可不行,兜里还剩七八千,但那是温伯瑜给他的酬劳,他不接受。
……钱该怎么来呢?
邬翀靠在驾驶座靠背上,手指嗒嗒敲着方向盘。他在英国倒是有几支股票,只是现在换了部新手机,有些不太方便操作。行李箱里还有块劳力士,但……那是邬世东送的,他……不想花他的钱。前两年和毛度合资在雾港开了家超跑俱乐部,他只管出钱,还没问过毛度俱乐部的盈利情况,不过他回国后去那里玩过两三次,想来收益应该还不错。
只是,他该怎么找到毛度?老年机摔个稀巴烂,手机里存的号码都没了,他现在谁都联系不上。
邬翀蹙眉咬了咬下唇,正发愁呢,皮衣口袋里就嗡嗡响了起来。他立马按下接听键。
毛度听起来心情相当不错,略带调侃地问:“邬哥,现在什么情况?”
邬翀一听他这语气,心下顿时明了,找毛度兴师问罪:“昨天是不是你叫他来找我的?”
毛度得意洋洋,“哈哈哈,事先说明,不是我叫他去的。是人家自己主动着急忙慌的四处找你。我只是给温少爷提供了一些关键线索。”话锋一转,饶有兴致地问:“哎,不是我说,你们两个什么情况?你一个大男人,就算没带手机没有钱,那又能怎样?还会丢了不成。就算丢了出什么事了,那又跟人家有什么关系?”
“四处找什么意思?你没让他直接去WILD?”邬翀狐疑道。
毛度有些心虚:“这么久没和你去了,一时半会我哪里想得起来。”
邬翀顿觉不妙,“他昨天几点联系的你?”
“呃……九点十点的样子吧。”
邬翀心脏一紧,张口就骂:“你大爷的!我昨天大半夜才见到他人,你叫他一个人在阿尔达什打转转这么久!”
难怪温伯瑜今天脸色这么差,本来身体素质就不行,昨天这么东跑西跑肯定把他累垮了。早上一醒来就被我呛了一口,还没多休息一会儿就接着上路,我真他妈是个混蛋!
“哥们这还不是为了你嘛,不整这么一遭,你怎么能确定人家心里有没有你?”
毛度试探问道:“那温少爷,没生你气吧?”
邬翀愤然:“他走了,一大清早收拾行李走了。”
毛度大惊:“啊?!!怎么会这样!”
“废话少说,加我微信,把温伯瑜联系方式推给我。”邬翀说的理直气壮,“再给我转个差不多三五万,我要去找人。”
“包在我身上,老弟我随时待命。”
叮咚!钱款很快打到邬翀新办的银行卡里,与之同时到来的还有温伯瑜的手机号。
邬翀毫不犹豫就拨了过去。铃声响了几十秒才接通。
邬翀开门见山:“你去哪儿了。”
对面人没有说话,耳朵里依稀能听见汽车刺耳的喇叭声以及商贩夸张的叫卖。这种独特的发音方式邬翀很熟悉,基本可以判断,温伯瑜现在还在阿尔达什。
这么沉默了好些时间,温伯瑜才用不大的嗓音轻声问道:“身体好些了没?”
邬翀轻吸一口气,刻意酝酿了一番,拖着音调软趴趴地说:“温伯瑜,我肚子好饿,你不在我没有饭吃。”
“我不是留了钱?”
邬翀声音委屈极了,说得绘声绘色:“只找到两百块。打个车到酒吧再把老年机修了一下,现在身上还剩十五。房东说院子到期了拿扫帚把我东西扔了出来。车子也没油了,我哪里都去不了。”
温伯瑜立马说:“我把邬叔叔的电话发给你。”
“在你平安回到雾港之前,邬世东才不会给我钱花。”邬翀语气罕见地平静乖巧:“我皮糙肉厚饿一饿不打紧,你吃了午饭吗?”
“还没有,晚点到科于。”
温伯瑜陡然一顿,淡淡道:“你把加油卡号码报给我,我先帮你充点钱进去。那部手机你拆开来用了吗?把卡插里面,实名一下,我用微信给你转账。”
邬翀重重叹了口气,“旅行已经结束了,我哪有脸再用你的钱。”
温伯瑜想了想,说:“要不我把毛度电话发你?”
“嗯——这样吧,我先注册微信,然后你拍张照片发给我,我再发给我爸,告诉他我们没钱了,需要他的接济。”
邬翀怕温伯瑜不同意,嘴一张,紧接着又开始胡编乱造:“只拍我的话他肯定不会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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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让你去帮我要钱的话又不太合适。用你的照片去找他,邬董事那么喜欢你,他一高兴了说不定还会多给点儿。”
“我去和邬叔叔说。”
邬翀再次叹气,“哎,你又不愿意带上我,要是你和我一起回去的话,有你夹在中间做缓冲,我爸自然不会甩脸子。但现在我是一个人回去,我总得先和他打好关系你说是不是?”
“……”
邬翀试探问道:“你还在车上吧?待会儿下车了叫司机帮你拍一张,不用正脸,最好站远点照,让邬世东觉得是我帮你拍的就成。”
温伯瑜在电话那头轻轻叹了口气,无奈又纵容地说:“……好吧,你等我一下。”
嘟——电话挂断。
不多久,温伯瑜通过了邬翀的好友申请。并且发来一张站在马路边的半身照。
邬翀转头就保存图片发给毛度,同时编辑了一条信息甩过去:【帮我查一下他在哪个地方,要快!】
【放心,温少爷发的是原图,解码起来快的很。】
五分钟后,就在邬翀攥紧方向盘,等得快要失去耐心时,叮咚!毛度发来了温伯瑜照片拍摄地的定位。
科于乐许许,从呱呱村到那里时速一百码大概需要开两小时。
邬翀一刻未停,一脚油门就冲下停车场。目光死死盯着前方,将越野车的性能发挥到极致。在不违反限速规则的前提下以最快的速度朝科于乐许许飞驰,到了没人的空旷路段甚至开到了两百多码。
一个小时后。
“已到达目的地附近,导航结束喽。”
邬翀开上人行道边的停车位,拉住手刹,深吸一口气,等心脏跳跃频率稍缓了,才拿出手机,随便找了张网图给温伯瑜发过去。
【吃了午饭没?】
屏幕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几乎就在他发送成功的下一秒,温伯瑜的回复就跳了出来:【正在吃。】
下面紧跟着一张午餐的图片。
邬翀眉头一蹙,立刻将图片转发给毛度,手指在屏幕上敲得飞快。
【你和别人拼桌吗?】他追问,心里莫名地窜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快。
【朋友,是我青霭文博学院的一个学长,挺可靠的。他要回老家看他爸爸,顺便捎我一程。】
学长?
邬翀盯着这两个字,舌尖抵了抵后槽牙,那股令人不快的感觉更明显了。他拇指一按,直接拨了电话过去。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了。
“喂。”温伯瑜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语气淡淡的,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嗯。”
邬翀靠在驾驶座上,应了一声,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打电话是一时冲动,真接通了,听着对方的呼吸声,满腔的焦躁和质问忽然卡了壳。
半天没人说话,温伯瑜咽了咽口水,平静地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邬翀笑了笑,故作轻松地说:“温伯瑜,我爸刚给我打了钱,我打算启程回雾港了。”
温伯瑜似乎轻轻吸了口气,语气忽然变得有些正式:“邬叔叔很关心你。出来的这段时间,他每天要问我好几遍你的情况。就在刚才他还给我发了消息,说春天细菌病毒多,让我们在外面注意不要吃坏肚子。”
“你爸妈知道我们分开了吗?”
“没和他们说。”
温伯瑜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恳求,“在这一点上,我希望你帮我保密。如果你愿意的话,等你到了雾港知会我一声。我到时候再找机会向他们坦白。”
“我当然可以。”
邬翀答应得很快,随即向温伯瑜讨要报酬:“你答应我的生日信,别忘了写。”
“不会忘的。”温伯瑜轻声保证,电话那边传来轻微的碗筷碰撞声,以及一个陌生男人清亮的嗓音。
“我吃饱了,走吧。”
温伯瑜压低音量,“你还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邬翀佯装释然,大方地说道:“你好好休息一下,我也要准备上路了。”
“路上小心。嘟嘟——”
电话利落挂断,这声裹挟着微弱关怀的叮嘱,像羽毛一样轻轻搔过邬翀心尖,又酸又麻。
“小心什么?”邬翀低声自语,收起手机,照着毛度新传过来的定位就开了过去。
老子这就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