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成白月光的宿敌》 第1章 重生了 许问之服下药的那一刻,便知道自己仅剩下两年寿命了。 一刻钟前,一名少年端着一碗药,脚步轻快地踏过坑坑洼洼的石子路,眼睛却牢牢地盯着手上的碗,不让里面的药汁洒出来一滴,他最终在一间灰头土脸的泥砖小屋前停下脚步。 这间低矮的屋子被连绵不断的山峦所包裹,宛如盆底的一粒谷粟那般渺小,屋子的四周种满了桂花树,如今屋顶已铺满了深秋时节落下的桂花。 少年倾身将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辨着屋里的细微动静,再三确认屋内的人此时正醒着后,便打开了破败的木门。 少年俊秀的脸上满是掩盖不住的愉悦:“老大吃药啦!” 然而少年只是往坐在床上那人身上瞥了一眼,脸色就冷了下来。 “你不是他吧?” 床上那人一头白发胜雪,面容宛如精雕细琢的琦玉,就连穿过窗扉的秋风都不禁心生怜意,只敢轻柔地抚动他的发丝,他原本正垂首盯着自己泛白的指尖发呆,听闻此言不免神情一怔。 这句话没头没尾的,但许问之却知道少年说的话是为何意。 三年前,他被穿越者顶号,被迫离开自己原本的这具身体,去到另一副身体里生活了三年,那三年的记忆他已全然忘却,只依稀记得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他在那边勤勤恳恳念书,还替穿越者参加了一场名为“高考”的试炼。 就在刚刚,他睁开眼发现自己居然重新回到了这具身体里,只是此刻连他自己都还在恍惚中,这位少年竟是一眼就瞧出端倪来。 他确实不是穿越者,他是这具身体的原主。 少年不待他回复,只是臭着脸将那碗药“哐当”一下砸在桌上:“喝吧。” 苦涩的气味钻进鼻腔,许问之看着面前那碗药,皱了皱眉:“这是治什么用的?” 少年不语,只是双手抱胸站在床边。 “……”许问之垂下眼帘,沉默了片刻后还是端起药碗抿了一口。 药汁在舌尖化开的一瞬间,精通药术的许问之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立即聚起气来往体内所有的灵脉探去,手中的药碗摔得四分五裂,汤药撒了一地,得出结果的那一刻他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许问之反复把着脉象,得到的答案却是一样的——他只剩下两年的寿命了。 少年看着床上那人的反应,语气也不由得紧张了起来:“怎么了?这药有问题?” 许问之眼睫颤抖着:“……这药是谁熬的?服用多久了?” “这药是你让我熬的啊,药方也是你给我的,喝了好几年了,怎么?有毒?” 许问之道:“五毒吊命散。” 五毒吊命散由五种剧毒研磨调和而成,服用此毒的人最多只能活五年,并且五年内只能靠继续服用此毒才能存活,停毒则毙命,穿越者服药的这几年,根本就是在以毒续命! 少年倒是比他先冷静下来:“不过有毒也正常,想要你命的人多了去了,你之前干的那些事都够他们把你千刀万剐了。” 许问之如坠冰窖,薄唇翁动了几下,抬头望向他:“……何出此言?” 少年满不在乎地掰着手指头:“你先是杀了你的师伯,然后又用上千根针将你师弟刺成筛子钉在墙上,后面又是屠城……你欠下的人命八辈子都还不完,倘若不是你师叔护着你,你现在早死了。” 少年每说完一句,许问之的手就抖得愈发厉害,像是风中残烛,再经不起一点风动,然而这些罪行还没来得及被消化殆尽,残破不堪的木门伴随着一声怒吼被人砸开了。 “许问之,我看你是死不悔改了!” 来人气势汹汹,疏离又严肃的脸上有藏不住的怒意,正是师叔周倞。 许问之呼吸一滞,不可置信地看着来人:“师叔……” 他起身刚朝师叔走了几步,下一秒被一掌掀翻在地,身子撞到原本就岌岌可危的木桌腿上,桌上的陶瓷瓦罐摇晃几下后全数砸落在他身上。 师叔自小就是对他最为宽容的长辈,往日面对师父对他的严厉苟责,都会来为他开脱,如今这一巴掌简直把他打得脑子发嗡。 “上次你没死成,这次你要让整个平城和你陪葬是不是?!” “师叔,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不明白?营山平城城中昨夜琵琶声四起,今日城中就死了近三百人,死法和惨状与你之前的手法一模一样,你还在装疯卖傻?!” 许问之看着一脸盛怒的师叔,刺耳的话钻得他耳朵生疼,却什么也听不懂。 他害死了三百个人? “师叔,此事绝非我所为,您说的这些我全然不知,我之前被……” “夺舍”两个字还未说出口,就被一旁的少年打断了。 “周道长,老大身体极差,最近三个月都不曾出门,昨晚发病了我更是守了他一夜,这平城的事怎么就能轻易认定是老大干的?” 周倞一贯看不惯许问之身边这个像流氓一样的小弟,此时更是高声怒斥:“这件事还轮不到你插嘴!” 少年无所谓地耸耸肩,不再吭声,接下来屋子里的空气降至冰点,没有人再敢开口说话。 许问之木然地盯着自己撑在地面的五指,因为服毒的原因手背已经苍白枯瘦得不成样子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师叔的声音从头顶上响起:“三日之内,若你不能证明此事非你所为,你的性命全按明心门法处置,没有人会再庇护你。” 又是一声巨响,破烂不堪的木门彻底砸在地上,激起的尘土模糊了周倞离去的身影,也像迷雾般将他的思绪笼罩其中。 少年搓着双臂,仿佛要将全身的鸡皮疙瘩都搓下来:“啧啧啧,宗法处置……都道这明心门刑罚堪比凌迟啊,先把人的双目剜出,然后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刀落在哪里,想想就好怕啊。” 许问之没有理会少年的冷嘲热讽,在地上坐了会儿后又恢复了那副淡得可以称得上是漠然的神情:“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倚着桌角笑道:“这世上除了老大,还没人配得知我的大名,我在江湖人称满城风。” 许问之点点头,站起身时晃了一下,身型单薄但挺拔,那身段任是谁来了都得赞叹一句仙姿玉质,落得超尘拔俗之姿。 他在柜中翻找几下,果然见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东西并没有经过刻意的隐藏,只是用几块旧布随意包裹着,将布条拆开后,俨然是一把黑金琵琶,玄色的金属透过皮肤传来一阵凉意,屋内昏暗的光线盖不过其质地反射出的锐利光芒,不难猜出,这就是穿越者用来作案的器具。 许问之将琵琶搁在膝上,双手往柜子深处探去,半天后掏出来了一把圆溜溜的玩意。 “什么东西?桃核?”少年将头伸过去瞅了一眼:“果核不都是吃完就吐掉?老大收集这种东西做什么?” 许问之凝视片刻,最终没有作答,只是重新将琵琶包起来,起身往外面走去。 “喂!上哪去?!” “平城。” 许问之走出去没几步,又被少年拦住了去路。 “你就这副装扮出去啊?出不了这座山你就要被人追杀信不信?” 许问之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装束,自觉没有问题,但下一刻已经被少年拽回了屋里。 几个时辰后,平城城门外。 即使站在城门外,也能看见城中央有什么东西盖过了所有的大楼,遮天蔽日,城门看守森严,隔着一扇厚重的门也能听见城里哭喊连天的“放我们出城!” 一名黑衣少年像城墙投下的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从一扇疏于看守的侧门溜了进去。 紧接着,一个身着水蓝色长袍,头戴兜帽的男子跟在其后进入了城门,全身上下除了银质假面下半张削瘦的脸,连根发丝都没露出来。 两人顺着暗巷绕进城中,时不时就有着急慌忙的人撞在他们身上,这些人头也不抬,只是一味地外城门的方向跑,即使两人逆流而行的行为很诡异,但一路上根本没有人去留意他们。 来到城中心时,许问之发现城里的情况比城门更恶劣。 街上的居民已经所剩无几了,广场中央,一株黑色巨植撞塌了周围的房屋,破开坚硬的地面直冲天际,在半空中投下一大片漆黑的阴影,足以遮天蔽日,说不清那到底是一棵树,还是无数的藤蔓纠缠在一起,其主干延展出来的枝干贯穿房屋的门窗,彻底占据整座城。 “我靠,这平城算是废了吧?”满城风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这还救啥啊,回家吧,啊?” 许问之侧头看了他一眼:“你可以走,没人拦你。”随后径直走向巨植,但没走几步,他忽觉有什么东西如疾风般掠过眼角,然后直直地插在他面前的泥地上。 许问之低头一看,是一柄他曾经无比熟悉的剑,剑刃锋芒流转,透亮的剑身上倒映出他模糊的身影。 许问之顺着剑驶来的方向抬头,果然看见了此剑的主人——邬训。 只见广场的另一端,一个身形颀长、腰身劲瘦的青年缓缓从巨植杂乱的阴影中走出,目光紧紧地抓着某个人不放。 青年五官魅惑而深邃,有着比常人更深的古铜色皮肤,玄黑色华服以大量手工繁杂的金边相缀,脖颈间的项圈、腰间的护腰、臂腕处无一不是烈火锻造的真金,其中还镶嵌着数颗海蓝宝石,整个人华丽奢贵、金碧相辉,极为夺目。 那正是这辈子最让他牵肠挂肚的师弟。 许问之透过冰冷的面具看着邬训离自己越来越近,轮廓越来越清晰,他本想好好地看一眼邬训,却在接触到其视线的一刹那低下了头。 邬训眼里那种说不清是仇恨还是埋怨的情绪,让他感到一阵针扎似的心痛,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名为“羞愧”的感觉。 曾经无比敬仰的师兄,不仅不念旧情将自己置于死地,还成了受千夫所指的千古罪人,如今怎么还有脸出现在自己面前? “公宗主说城内城外皆防守森严,怎么放了这么个难登大雅之堂的人进来?” 邬训话音刚落,仿佛是受到什么诏令似的,其他宗门的人都从四面八方露了面。 “在下公家宗主公子衍,敢问阁下是哪个门派的?尊姓大名?” 许问之对这个名字还不算陌生,公子衍是近三百年来在民间声望值极高的修士,虽然年纪比自己师父小,却已经是天下四贤之一。 能被列入天下四贤之位中的,俱是在修为和品行上远超他人的君子。 最重要的是,一旦被选定为四贤之一,就获得了飞升资格,也就是修士们所说的“位列仙班”。 而天下四贤又分为前四贤和后四贤。 明心门许镜、明心门邬守、凌霄宗公子衍、流焰山管谊乃如今的前四贤,至于后四贤,在许问之被除名前就有空缺,现在他所知道的就只有一个人,就是邬训。 许问之环顾四周,在心中粗略计算着,现场可见的修士就有约莫五十来位,更惶说还未露面或是在赶来的路上的,这些人还并非全部来自不同的门派。 一株不明巨植竟会让同一个门派出动如此多人,不出意料的话,这些人来这里的共同目的也只有一个。 那就是争夺天下后四贤之位。 就在许问之思考之际,公子衍的逼问再次降临:“阁下为何不语?难道真如邬宗师所说的,你有不可示人的身份?” 第2章 香尸1 现场一时无人作声,数道目光齐刷刷地打在许问之身上,他努力忽视掉这些如有实质的视线,却能感受到其中一道视线灼热无比。 许问之抬手压下脸上的银质面具,状若云淡风轻:“公宗主想是误会了,在下不过一届无名散修,自然是没有拿得出手的来历。” 此言算是毫无说服力,让众人莫不怀疑,公子衍却反应极快,不愿再与他扯些无用的:“天下修道之人哪有高低之分?既然今日相聚于此,必是为了救难解危,阁下何不告予我们姓名?” 许问之稍作思索,在旁人看来却是毫不犹豫地:“在下姓云,名淙。” “原来是云道长,方才是我失礼了。” 许问之抱拳躬身道:“并非如此,是云某人失礼才是。” 在场的人里,只有自己知道,“云淙”这个名字的来历。 那是十八年前,煤洞坍塌,他带着邬训从矿山出逃,那时他们还未有姓名,两个小孩子身无分文,在集市中流浪了数日,终于有一家酒楼愿意给他一口饭吃。 邬训从小生活在暗无天日的山洞之中,无法与人正常交流,于是白天许问之在店里干杂活时,邬训就在偏僻的深巷中躲着。 “云淙”这个名字正是那家酒楼里一个名为“阿九”的妓女为他所取的。 但许问之仍是失算了,他自认当时邬训还小,不知晓此事,实则再无人会比邬训更懂这个名字的含义了。 “云淙道长……”邬训微眯起眼睛:“你这身打扮倒真叫人怀疑。” “……”面对邬训一直拆自己的台,许问之只能不断找补:“我相貌狰狞丑陋,不想吓着旁人,云某在此恳请各位海涵。” 但他毕竟老实本分了这么多年,扯谎的本领实在是不如十岁稚童,每一句谎言背后全靠他那副气定神闲的表象撑着。 经邬训这么一说,人群中难免有人开始对这个过度乔装的人心生不满,来争夺四贤之位的人中不乏有各路修士,但大家玩的就一个光明正大。 毕竟四贤的尊名是要昭告天下的,他这算什么? 虔心堂的弟子忍不住道:“我说你做人能不能大大方方的,本来平城就已经乌烟瘴气了,你这样来历不明的不就是给大家添乱吗?” 有人窃窃私语道:“他该不会就是让平城变成这副模样的凶手吧?就是那个许问之……” 邬训还欲说些什么,公子衍及时打圆场:“按理说,不论何人,只要能帮上平城,在下便无以为报了。” 随即话锋一转:“但各位貌似对云道长的去留颇有争议,云道长对此可有妙计?” 许问之将目光从邬训身上移开,视线在众人身上逡巡,眸中微光闪烁,这次机会难得,无论如何,他必须要留在城中,一旦被逐出城外,他将要花费更多精力才可在城中行动,只是他目前确实没有任何可以让人信服的条件。 “敢问城中现是何种状况?百姓为何四处逃散?仅仅是因为无故长出了一株不明巨植?” 公子衍叹了口气,摇头道:“在还未长出这株巨植之前,城中就已经有人开始接连死亡了。” 一开始只是城中的大夫接到几具突然死亡的尸体,却无论如何也诊断不出其病因,便只当是过度疲劳,累死了。 但没过两日,几名死者的家属便同时抬着尸体来到大夫面前,说是尸体开始散发香味了,大夫一时分不清是死者的皮肤散发的香气,还是死者身体内部发生了某种异变导致的尸香,便要求将尸体留下来做进一步的诊断。 尸体停放在药馆,翌日大夫要将尸体剖开细查,结果仅是过去一晚上,第二天早晨天还未亮,就发现尸体不翼而飞了,只留下一滩黑色的水渍。 从那天起,城里死者接连不断,但尸体全是未及下葬就不知所踪,与此同时,城中央突然长出了一株黑色的植物,其长势迅速得可用‘邪乎’来形容,仅两天两夜便占据了整个平城。 许问之继续追问:“那宗主可知这些尸体最终的去向?” 一直默不作声的满城风此时也开口道:“总不可能真像那蹩脚郎中所说的那样凭空消失了吧?我宁可相信你们城里有恋尸狂魔。” 公子衍以手掩嘴咳嗽两声:“那倒不是……”随后又伸出一根手指往那边的地上一指:“是化为尸水渗进土里了。” 尸水作为养料渗入地下,最后竟滋养出一棵参天“尸树”,此言听得众人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一想到自己脚底下的泥地里可能掺杂着尸水就浑身难受。 “那致死的原因,宗主可是有所猜测?” “事发突然,这两日我们一直在排查,尚且不能下定论。” 人群中有人高声道:“问那么多干啥啊?别浪费我们时间了。” 许问之深吸了口气,思索片刻后,他开口道:“如若宗主准许云某继续留在城中,三日之内,我定能找出解决的方法。” “少在那信口开河了,我等众多仙门弟子都无人敢如此夸下海口,你一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臭修士竟敢口出狂言!” “证据呢?凡事该讲究证据吧?你全身上下有让人信服的东西吗?” 许问之有点噎住了,但气势却没有被浇灭半分:"那敢问在场的各位,有哪位敢和在下打赌?就赌你能比我早一步找出解决方法。" 场内一时无人答应,许问之又道:“既然没有,那为何不肯让在下一试?是怕到时候出了岔子,在场几百名仙家弟子阵不住我一人,还是怕我真的会比你们早一步了结此事,然后夺得四贤之位?” “靠,不就是解决一棵破树吗?谁不行?你嚣张什么啊?” “留在这就留在这,真以为你有机会呆在这,就有机会给我们使绊子吗?” “你敢耍花招试试!” “……” 许问之扫了一眼众人,复又看向公子衍:“宗主,您认为呢?” 公子衍泛起一丝苦笑,抱拳道:“既然没有异议,那就劳烦云道长了。” 许问之也抱拳回礼,随后走向那棵漆黑巨树,走近后用肉眼细看,才发现此树并非通体漆黑,其表面还泛着一种奇异的色彩,类似于油渍消融在阳光下后化开的光晕。 许问之几乎没有犹豫地用食指往树干上轻轻摸了一下,然后用拇指捻开。 触感油腻,果然是油脂,但除此之外,这些油脂并未让人感到其他不妥,只是不知此树的背光面长势如何。 许问之起身要绕去树的另一面,不料一转身就和邬训面对面撞个正着,他心里一惊,忙刹住脚步,却仍不可避免地撞在邬训身上。 “……” 邬训抱着手站在他面前,一脸漠然,就那么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许问之不动声色地往后退开一步,绕开他往另一侧走去。 也不知邬训是从何时起站在他身后的,但许问之现在并不想在众人面前和他产生过多交集。 先不论邬训是否想搭理自己,就凭许问之现在那见不得人的身份,万一哪天被人揭开了他就是明心门那个十恶不赦的罪人,邬训也必定会受到牵连,在一切谜题解开之前,在能证明自己清白之前,许问之都不愿去祸害他人,尤其是他最珍爱的师弟。 许问之围着树的四周检查了一圈,结果都和刚才一致。 有人嘲弄道:“我说云道长,你这样盯着树看半天能看出花儿来啊?” 许问之侧过耳朵不作回应,只见他屏息凝神,细密的睫毛在阖上眼帘后仍旧微微颤动,他将手轻轻放到粗大的树干上,掌心与树干的间隙微光流转。 但只顷刻间,许问之便感觉到一股强势的力量在暗中与他对抗,其强大让他全身的灵脉逆流,一股灼烧感从掌心蔓延全身。 许问之只能用更多灵力与之抵抗,且已经远远超过了他灵力的最大限度,紧接着一阵浓烈的铁锈味涌上喉头,他暗道不妙,这股力量开始尝试反噬他了,强行对抗,只会让他灵丹破裂。 片刻后,他将手收回,就在他沉默的须臾间,周遭也跟着安静起来。 “这棵树的根须,很有可能顺着地下水一直蔓延到其他河道底中了。” 公子衍道:“云道长的意思是,这是河水出了问题?” “附近的江、溪流、水井很可能也有问题。”许问之垂首看着漆黑的手掌:“总之,先排查一下水源吧。” 他方才用灵息顺着树干一直往下探,发现原本集中的灵息突然四处流窜,无论耗费多少灵力,灵息都一直往更远处探去。 这说明这树的底下是一张更庞大的网,根须盘根错节且毫无规律。 而他服毒以后,灵力就一直在衰减,法力早已大不如前,方才这样追根溯源的,已经让他整个人将近虚脱,倘若再不离开众人的视线,他很可能就这样直接暴露身份。 许问之对公子衍道:“平城的河道众多,倘若想在短时间内排查完,最好是各自行动。”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往远离人群的角落走去,来到满城风身旁。 公子衍朝众人抱拳,正色道:“那我现在便唤人将平城的水系图交予诸位,诸位相互配合排查一下,有劳各位了。” 众人又开始小声讨论起来,许问之趁着这个空隙靠近满城风耳旁,用气声道:“我有点撑不住了,先带我走。” 说完便不易察觉地靠到满城风半边身体上,借力往远处走去。 突然,一道不容置喙的声音喝道:“站住,谁让你们走的?” 第4章 香尸3 邬训用力将手抽回,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许问之,这里没有别人,你要惺惺作态到什么时候?” 许问之看着空落落的掌心,心里也像空了一块似的,他将手收回往外走去,语气没什么起伏:“抱歉,我去外面等你。” 外面早已分不出是白天和黑夜,许问之在门外站了会儿,突然发现墙角处还站了个人,正是满城风。 不待许问之开口,满城风便道:“你在这干啥呢?知不知道姓温那小子找你快找疯了。” 许问之道:“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满城风习以为常道:“切,找到你还不容易啊,我都这样找了多少年了。” 此话刚出,身后的木门便发出“砰”一声巨响,不堪重负的木板被震下几片木屑,邬训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疯狗。”满城风对着邬训的背影骂了一句,随后也走了,许问之心里有点纳闷,但也只能跟着走。 回到平城的广场时,温直肆正站在公子衍身旁义愤填膺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一见到他们回来了立马指着他们怒道:“你们还知道回来啊!” 公子衍见状在他后脑勺不轻不重落下一巴掌:“直肆,不得无礼!”然后询问道:“辛苦几位了,你们可有在河域发现什么?” 许问之答道:“我们在父亲河底找到了此树的根茎,大致可以确定就是水源被污染了。” “如此……那依云道长看来,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许问之看着那棵巨树思索片刻,给出了自己的意见:“云某认为,当下最紧急的事便是出城外带回干净的水源,然后带着猎犬往动植物死亡数量最多的地方搜寻。” “动植物死得最多的地方……这些地方可是有什么说法?” “方才我们在河底发现,接触过河水的鱼虫皆毙命,草木无不凋零,而在搜寻途中却遭大量水蛇攻击,这些水蛇必定是短时间内人为投放入河中的,可知有人有意阻挠我们继续追查下去;不仅如此,先前我用灵力探知此树的根源,树干四下无人却有一股势力与我暗中对抗……” “倘若云某的猜想没错,这棵树只是用以掩人耳目,真正的根源并不在此,所谓擒贼先擒王,此树只能算个贼,我们要擒拿的王还在暗处伺机而动。” 如果真像公子衍所说的那样死去的尸体会散发香味,那尸香最浓烈的地方也是最可疑的。 公子衍听后似是有些欣慰地笑了,颔首道:“云道长说的不无道理,那我便出动全城的猎犬,乃至凌霄宗的灵犬进行搜寻,希望能帮到大家。” 待到傍晚时分,凌霄宗的弟子果然挑着城外的水回来了,队伍浩浩荡荡的,带回来的水够这么多人喝上四五天了。 公子衍还传言给仍选择留在平城的百姓,可以每天来领取干净的水源。 四五百个储水的大木桶整齐地堆放在一个大院子中,公子衍对从外面挑回的每一桶水都亲自检查,确保没问题了才发放给百姓。 等一切都忙完,一轮新月已经悄然爬上树梢,庭院的各个角落都坐满了人,但只可听闻秋风穿过庭院的呼啸声,和枯叶刮过地上时的窸窣声。 公子衍中途回了凌霄宗一趟,再次回来时已经换了一身行头,比起白日那身醒目的红白配色凌霄宗校服,现在这身月华色素衣显得更平易近人,腰带间配以一个苏绣锦囊,便多了几分烟火气。 见公子衍推门而入,一名小修士一脸急切地发问:“公宗主,我们的猎犬准备好了吗?” 公子衍笑笑:“放心,猎犬我已经派人……” 话还没说完,院子的大门再次被人破开,一名弟子着急慌忙地大喊:“不好啦!宗主!” 小弟子满脸通红地闯到众人面前,撑着膝盖直喘粗气:“宗主,城里的猎犬全死了!” 公子衍的笑容瞬间凝固在嘴角,语气沉重地将弟子的话重复了一遍:“全死了?” “对!一只不剩!” 院子里没人说话,气氛凝重到极点,只剩下小弟子重重的呼吸声,一下一下地敲击着众人的心。 许问之透过枝叶的间隙望向那轮明月,不知不觉间,那明月的光辉已经被乌云遮盖了。 “大家不必过于担忧。”公子衍平复自己的心情后开始安抚众人:“失去了猎犬的帮助固然会让接下来的行动变得更艰难,但我们也并非走投无路了,凌霄宗的灵犬虽然数量不多,但每一条都是经过严格培训的,能力卓群,绝不会比普通猎犬差。” 有人问:“那灵犬何时能准备就绪?” “明天一早就能送来,今晚各位可以先歇息一下。” 有人不乐意了:“时间不等人啊,难道今晚就啥也不做呆在这吗?” 另一个附和道:“随便你们怎么样,反正我今晚是要行动的。” 公子衍有点无奈:“抱歉诸位,此事的确是我没考虑周全。” 邬训这时冷不丁来了句:“云道长不是说三步之内必有解药吗?人家还没急呢,你们着急什么。” 这话惹得其他人连连翻白眼,眼见冷嘲热讽又要铺天盖地地朝他袭来了,许问之从台阶上站起身道:“确实不该耽误时间,我去四周巡查一下。” 满城风从屋檐一跃而下,一副刚睡醒的样子;“去哪散步啊?我也去。” 许问之不等其他人说话,便率先跨出院子大门,邬训和满城风依然自动跟随。 他其实并不是为了逃离那些闲言碎语才出来的,他是真的没时间了,先不论师叔要他三日之内给出一个说法,就说邬训身上中的毒,也耽搁不起时间。 邬训在水里被蛇咬伤,不知那水蛇是否有毒,但伤口肯定沾染了那水里的毒,他必须尽快炼制出解药。 满城风一直在他身后嚷嚷,一会儿问他到底要去哪,一会儿又说自己饿得不行了,许问之自然是不搭理他,但是邬训却觉得他十分聒噪,于是两个人就这样吵了起来。 许问之的药术曾经在修真界是数一数二的,以前经常跟着邬师伯四处去收集药材,对于药材大概会生长在什么地方也非常熟悉,于是他几乎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就直接选定了一座山。 吵了一路的两人终于在山脚下选择休战,满城风简直不可置信:“我说大哥你没事吧?你大半夜的要登高啊?” 邬训则是继续臭着一张脸不发表任何意见。 许问之弯腰在地上随便拾了根稍微粗壮一点的树枝,将多余的枝丫折断:“嗯,我要找药材。” “你直接问公子衍要不就好了吗?他那么大个宗门啥药没有啊。” “有些药只能在野外存活。” 不仅如此,现在他面对的是一种从未见识过的毒,要研制出解药,最好的方法就是选一座巨植覆盖较多的山,然后就地取材。 况且有些药凌霄宗真的不一定有,因为很多药引可能只是一株不起眼的野草,都不能被算作药材储藏起来。 许问之并没有为此做出更多的解释,左手掌心凝起一团幽蓝的焰火用以照明,右手杵着木丈便往山上走去。 每当夜晚时分,世间万物都被吞没在无尽的黑暗里,没有灯火照明的情况下,即使一座巨大的山峦屹立在你面前,你也看不出什么是山,什么是木,只知道那是一片与天空毫无区别的漆黑。 许问之掌心那一簇焰火,虽说是微不足道的,但也聊胜于无,恰好能照得清脚底下的山路,他就靠着那一点光亮小心翼翼拨开前面的荆棘,颤颤巍巍地往山上走。 突然,一束更强烈的光在他身后亮起,邬训沉冷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要么走快点,要么让开。” 许问之侧过身子给他让出一块空地,邬训越过他走在他前面,但由于这座山本来就没有开辟山路,能容纳人的地方实在太小,两个人几乎是前胸贴着后背。 在寒气渗骨的山上,竟有丝丝缕缕的温热钻进他的身体。 有邬训在前面开路,上山的速度确实快多了,但难免要走走停停,满城风先受不住了:“你老是停下来研究这些破草干嘛?” 许问之平静地刮了他一眼,继续低头挖地上的草。 “行行行!你挖,我去别的地方把乱七八糟的草也给你挖过来,然后咱们早点下山行吗?” 许问之点点头:“谢谢,那你去吧。” 满城风骂骂咧咧地往另一条小路去了,许问之将刚摘的草药全部收入背篓,邬训已经又往前走了一段路了。 就这样躞蹀着往上爬了许久,他还是没有在这座山上找到他想要的。 就在他以为要无功而返或是换一座山时,一缕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气味悄然进入他的鼻腔。 夜间的山林总是散发着一阵露水与绿叶混合而成的气息,让人感到安宁。 但这股气味…… 许问之停下步伐细嗅起来,随后看向邬训:“你有没有闻到一股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