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六界当BUG的日子》 第1章 第 1 章 申城的夜色已深,CBD的灯火却依旧通明。 楚戊盯着电脑屏幕,指尖在键盘上敲出一串急促的声响。作为《六界轮回》的主架构师,他已经连续加班一个月,每天熬到凌晨已是常态。 系统的报错日志不断刷新,他皱眉盯着那些重复的异常数据——孟婆NPC的交互逻辑出了问题,本该让玩家遗忘前尘的“孟婆汤”,现在却让角色卡在重生点,像一群无意识的游魂般机械打转。 “又来了……”他烦躁地松开鼠标,重重靠向椅背,“喝了汤就变行尸走肉。” “哟,忘川河喜提鬼打墙了?”林选端着马克杯晃过来,探头看了眼他屏幕上原地转圈的NPC,忍不住笑出声。 楚戊瞥了眼自己空掉的咖啡杯,直接塞进对方手里:“少说风凉话,去,给我续一杯。” 林选接过杯子却没动,反而倚在他桌边挑眉:“这都第几杯了?再喝下去,我怕你比那些卡BUG的NPC先躺进重生点。” “闭嘴吧你。”楚戊懒得理他,低头继续记录问题清单,准备待会儿丢给林选处理。 敲完最后一行代码,他突然意识到——林选接杯咖啡怎么这么久? 他皱眉推开椅子起身,却在站直的瞬间猛地僵住。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尖锐的疼痛从胸口炸开。呼吸变得急促,耳边嗡嗡作响,连视线都开始模糊。 这种情况以前也有过,但从来没有这么严重。 他踉跄着想要坐回去,可手指刚碰到扶手,整个人就脱力地向前栽去—— “砰!” 额头重重砸在键盘上,眼前一片昏黑。隐约间,他听见远处传来林选惊慌的喊声:“楚戊?!醒醒!” 但已经来不及了。 剧痛吞噬了最后一丝意识,他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幕,是屏幕上突然弹出的血红警告: 【异常数据流入侵】 而地上的工牌静静躺着,编号#003的金属光泽在灯光下泛着冷意。 楚戊猛地睁开眼,耳边还残留这刺耳的警报声,可眼前却是一片陌生的房梁。 他下意识按住胸口——没有疼痛,没有心跳加速,仿佛工位上快要猝死的病发,只是一场幻觉罢了。 “这是哪儿......?” 四面泥砖墙围,东西不多,可以说是家徒四壁,屋内陈设到是古香古色,一张褪色的屏风半掩着洗浴木桶;屋子中央摆着张老旧方桌,配着两把似乎坐上去就要散架的椅子;身下的床榻铺着单薄被褥,硌得人腰背生疼;唯一讲究的是靠窗的书案——笔墨纸砚齐整排列,一只羽鹤标本静静伫立,羽毛在晨光中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楚戊下床走近,铜镜里映出个陌生青年:散乱的发髻,苍白的脸,一身浆洗得发白的澜衫。 “楚戊!还磨蹭啥呢?”粗粝的女声从门外砸进来。 楚戊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晨雾里,一个穿着古代粗布麻衣的老妇人正把烙饼铲出锅,焦香混着柴火味扑面而来。 “快去井边洗把脸,”老妇人头也不抬,“赶集回来还得温书,别误了进京赶考的时辰。” “进京赶考?”楚戊更加糊涂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难道说他心脏骤停之后,做的梦? 那他这是活着还是在当鬼? 也来不及过多思考,他肚子就饿起来,也不再多想,就走到井口旁开始简单洗漱。 回来的时候,热腾腾的烙饼也摆在桌子上,就着白粥开始吃起来。 楚戊从妇人对他说的话里捕捉到了许多信息,眼前忙里忙外的是他的母亲楚母,他是普陀镇里少有考上举人的学子,楚母这些年供他上私塾都花了不少钱,好在楚戊也争气,村里知道他将来有希望高中状元,都再也不欺负他们孤儿寡母的了。 因此,楚母更是不让楚戊干活,让他一门心思专研学问,只为了扬眉吐气一番。 楚戊吃了两口就回到自己的房间,跑到书桌上翻了一堆书卷,全是一堆四书五经,毫无任何有用信息。 急得他来回踱步,他直接对着空气喊:“谁来救救我?!” 如果是梦的话,楚戊直接抬手咬了自己一口,痛的他直打转,这不是梦,会痛,这里究竟什么鬼破地方。 也不等他弄明白,楚母在屋外催促道:“戊儿,赶紧的,再不出发赶不上集市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去看看这个集市怎么个事吧。 集市比想象中热闹得多。 挑担的货郎、吆喝的屠夫、梳着双髻的姑娘......楚戊却越走越慢,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娘!我要吃糖葫芦!"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拽着母亲的衣角撒娇。 "好好好,给你买。"妇人无奈地掏出铜钱,小女孩立刻欢天喜地地接过糖葫芦,迫不及待地舔了起来。 "楚家嫂子,今儿带儿子出来置办行头啊?"包子铺的老板娘热情招呼道,"听说楚哥儿要进京赶考了?" "可不是嘛。"楚母笑着掏出三个铜板,"给他买些新衣裳新物件,讨个好彩头。来三个肉包子。" "好嘞!"老板娘麻利地包好包子,"楚家嫂子,我家那口子刚从安京进了批新布,要不要去看看?" 楚母有些犹豫:"现做怕是来不及......" "有现成的成衣!"布庄掌柜闻声迎了出来,"最新款的文人衫,安京的举子们都爱穿这个。" 他取出一件银灰色的长衫,衣摆处绣着几只展翅的仙鹤,银线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楚戊莫名觉得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这绣工......"楚母轻轻抚过衣料,"是苏绣吧?" "嫂子好眼力!"掌柜竖起大拇指,"这料子,这针脚,放在平时少说也得五两银子。不过看在楚戊要进京的份上,二两就成。" 楚母攥紧了荷包。二两银子,够家里小半年的嚼用了。 "要不......"楚戊刚要开口,楚母已经咬咬牙掏出了银子。 "换上试试。"她将衣服塞进楚戊怀里,"出门在外,总不能让人看轻了。" 更衣出来后,楚母眼前一亮。银灰色的长衫衬得儿子愈发挺拔,衣摆的仙鹤仿佛要乘风而去。 "真俊!"掌柜连连称赞,"活脱脱个官家公子!" 楚戊低头看着身上光鲜的新衣,又看看母亲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衫,心头突然一酸。虽然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但这份毫无保留的爱,让他眼眶发热。 "可这衣服......"他声音有些哽住。 "傻孩子。"楚母笑着替他整了整衣领,"只要你出息,娘穿什么都高兴。" 暮色侵染青石板路,楚母终于意犹未尽地停下采买的步伐。楚戊怀里摞着的新书箱、牛皮水袋和包袱,已经堆到挡住视线。当母亲又望向糕点铺,他急忙用膝盖顶住快要滑落的物件:"娘,真的拿不动了!路上缺什么再添置就是。" “外头买的哪有娘挑的称心?”楚母作势要拧他耳朵,瞥见儿子被包袱压弯的腰板,到底没忍心:“罢了,回家。” 转过杂货铺的拐角,有个扎着红头绳的小丫头突然撞到楚戊的腿上。小姑娘不但没有哭,反而笑嘻嘻地拽住母亲衣角:“娘!我要吃糖葫芦!” "好好好,给你买。"妇人伸手摸向腰间,三枚锃亮的铜钱从同一个暗袋掏出,连递钱时弯曲的食指弧度都分毫不差。 楚戊不经笑到,心想:“这小家伙可真贪吃。”他笑容突然僵在脸上。 他猛然回头—— 猪肉摊前,挽髻妇人永远定格在交头接耳的瞬间;菜贩的吆喝每隔5声就重置;铁匠铺里,赤膊大汉的锤子永远落在剑胚同一处。整条街像卡带的放映机。 “......娘”他一把抓住母亲的衣袖:“这里可是袁昭国的普陀镇吗?” “昨夜背诗背魔怔了?”楚母伸手探他额头,“不是普陀镇还能是......诶!戊儿你去哪?” 他负责的游戏《六道轮回》当中普陀镇这个地方,正是位于袁昭国的地图上。 楚戊已经冲向村镇口,那颗歪脖子老槐树在暮色中伸展枝丫,书上一道闪电状的焦痕格外刺目——他瞳孔骤缩。 楚戊已经冲向村口。那棵被美术组小张硬塞进来的枯树,此刻正以完全相同的狰狞姿态刺向天空。他颤抖着抚过树皮,耳边响起三个月前的争吵: "玩家根本不会去这种新手村!" "万一有人逛到这里呢?总得留点惊喜......" 当时觉得多余的枝桠,此刻在夕阳中投下蛛网般的影子。树洞深处,甚至还能看见小张恶作剧刻的很小的狗爬字"策划是狗"——和测试端里一模一样。 对上了,这一切对上了。 楚戊怔怔地望着自己身上的仙鹤纹长衫,这件衣服的样式他再熟悉不过——正是上周项目会议上被他以"太过简单"为由驳回的抽奖限定套装。远处母亲的呼唤声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清脆的"叮"响。 【系统提示:出行物资购置任务完成】 【书箱(1/1)牛皮水袋(1/1)衣裳(1/1)】 【任务奖励:回家进度 3%】 这熟悉的提示音效,这标准的仿宋字体,每一个细节都和他亲手参与设计的《六道轮回》游戏界面一模一样。楚戊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指尖不自觉地颤抖。 "回家进度......"他喃喃自语,突然意识到什么,"也就是说,我还能回去?"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开混沌。他下意识环顾四周,那些重复着固定动作的NPC,那些卡顿的场景切换,此刻都有了全新的意义——这不是什么穿越古代,而是一个等待通关的游戏世界。 "戊儿!你杵在那儿做什么?"楚母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妇人匆匆跑来,脸上写满担忧,"天色不早了,快些回家。" 楚戊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视野边缘那个若隐若现的进度条上。3%的微小数字,却像黑暗中的萤火,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希望。 "来了,娘。"他轻声应道,脚步不自觉地轻快起来。如果这真是一个游戏,那么只要找到规则,就一定能找到回家的路。 第2章 第 2 章 晨雾还未散尽,楚母已经站在院子门口,手里紧紧攥着一个蓝色的包袱。 “戊儿,快过来。”她招招手,声音比以往轻柔。 楚戊走了过去,发现楚母眼眶通红,很显然一夜未眠。 “这衣服你贴身穿着。”楚母抖开一件崭新的棉布中衣,内衬用红线绣着密密麻麻的平安符,“娘求了青云观九十九道平安纹,线头都不许剪,能保你一路平安。” 楚戊喉咙发紧,他看见衣领处有个小补丁——是楚母拆了自己唯一一件好衣裳改的。 “还有这个。”楚母又塞来一个油纸包,“灶王爷供台上的饴糖,你路上含着吃,别饿着,拿好。” 这不由得让他想起游戏之外,远在老家的妈妈,每一次回趟家都能被她塞一大堆东西,一遍遍嘱咐。 她的手指在儿子衣襟上反复抚平根本不存在的褶皱,突然压低声音:“考不考得上都不打紧,平平安安的回来就好。” 远处传来周世安不耐烦的喊声:"楚戊!磨蹭什么!" 楚母猛地推他一把:“赶紧去吧。你们都是同乡路上要多互相照应,别吵架啊。” “知道了娘。”楚戊牵着匹马跟上他们的队伍。 楚戊走出很远回头,那个瘦小的身影还钉在门口,望着他们离开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才转身。 官道上,周世安见楚戊走过来了,故意策马溅他一身泥点子:“穷酸秀才,还带补丁衣裳赶考?” 楚戊默默擦掉脸上的泥浆,手指碰到怀中的饴糖,甜腻的味道混着尘土气钻入鼻腔。 他突然想起楚母最后的那个眼神——他感受到了游戏NPC所带来的温度。 周世安骑在最前头那匹红枣大马上,一身墨绿绸缎长衫,腰间的玉佩叮当作响。他故意嘞住缰绳,让马儿仰首挺胸地踱步,好让后面的两个穷书生看清他马鞍上的鎏金的纹饰。 “这马可是我爹花五十两银子从西域商人手里买的,你们这辈子怕是摸不到这样的好马。”他斜眼瞥向楚戊和李默,嘴角挂着得意地笑,“不过嘛,既然同路,本少爷勉强带你们一程。” 李默没有吱声,只是默默地紧了紧肩背上的黑木箱,楚戊则盯着周世安腰间那块玉佩——阳光照射下,他分明看到玉佩内侧刻着一串字:【道具ID:玉佩03】。 “没见过此等好物吧。”周世安察觉到了楚戊的目光,故意把玉佩摇晃起来:“这可是祖传的宝贝,价值两百两银子呐。” 楚戊收回视线,心里不免讥讽,再昂贵的挂件在他眼里也不过是游戏道具,一串代码而已。 他们行了两天路,他们发现官道被洪水冲垮了。 浑浊的泥浆还泡着几具肿胀的畜生尸体,散发着恶臭。 “真是晦气!”周世安捏着鼻子,绸缎袖子在面前拼命煽动,“这破地方连个像样的路都没有!李默,你不是说认识近道吗?” 李默一言不发指向了被杂草淹没的小路。 三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半个时辰,忽然发现不对劲——周围的树木越来越密,天色也越来越暗。等他们反应过来时,已经站在一个死气沉沉的村庄入口。 破败的房屋歪斜地立在泥泞中,墙上残留着洪水褪去后的深褐色水痕,像干涸的血迹。村口的木牌半埋在泥地里,"秀泽村"三个字被腐蚀得模糊不清。 楚戊心头猛地一跳。 **秀泽村**——这是他设计的游戏地图里,一个隐藏支线任务的触发点。 “这鬼地方......”周世安话还没说完,五个衣衫褴褛,身材却五大三粗的男人就从废墟后跳了出来。为首的土匪身材魁梧,手中长刀锈迹斑斑,刀刃却泛着不正常的蓝光。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黑交错的烂牙:"把钱交出来!" 周世安脸色煞白,下意识去摸钱袋,却摸了个空——他早上特意挂在腰间的锦囊不见了。 “跑!”李默突然低喝一声,拽着楚戊就往村里冲。 “追!”土匪的狞笑在身后回荡。 三个人跌跌撞撞地逃窜,四处找隐匿之地,拍打着一扇扇紧闭的门窗。每一声叩击都像敲在空心的木头上,发出令人心慌的回响。他们狼狈的闯入一条小巷,土匪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感觉真是走投无路之时,楚戊发现了尽头左边有一扇掩盖的门,想也没想的就撞了进去—— “滚出去。” 骨瘦如柴的老汉堵在门口,扫帚劈头盖脸打来,干瘪的手臂上青筋暴起:“俺家不收外人!滚啊!” 周世安压低声音急切道:“我们出不去了,外面五个土匪追着我们,老人家你就好心收留我们吧。” 楚戊喘着气,目光环视周遭,最后视线落在了屋内,眼睛睁大。 外面的土匪也听到动静,在门口徘徊着,但却没有立刻进来,而是讨论了一下:“老大,是家里小孩生病的那家,我们还进不进去了?” “也罢。”为首的土匪啐了一口,"走!" 五人悻悻然离去了。 周世安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他们居然走了,没有闯进来。” “因为瘟疫。”李默指了指屋内,声音平静得可怕,“他们在怕这个。” 一个约莫十岁的男孩躺在木板床上,脸上布满了溃烂的疮疤,乳白色的脓液从裂缝当中渗出,将衣服和枕巾染成了诡异的颜色,小孩害怕的抱着毯子往后缩了缩,溃烂的嘴角扯出一个痛苦的弧度。 “他,他,他。”周世安被这一幕吓到了,从来没见过有人皮肤溃烂如此严重,他竟然有些反胃,捂着嘴干呕。 楚戊呼吸停滞,喃喃道:“鬼面疫”。这个是他设计的瘟疫——鬼面疫。 洪涝过后,湿毒入体,形成的一种特殊且难治愈的皮肤疾病,全身上下因为皮肤一直持续不断溃烂而死,当时还被同组人吐槽过设计太过阴暗。 老汉挡在屋内门口:“既然土匪已经走了,你们也快离开!” “这这这,会传染吗?”周世安现在感觉自己全身都泛痒痒。 屋内传来抽泣声,生病的小孩应该是看到陌生人恶心他现在的样子,而感到伤心,这换谁来都不愿再见人。 老汉颓然放下扫帚,蹒跚着回到床边,用一块脏布擦拭男孩脸上新渗出的脓液。布帛摩擦溃烂皮肤的声响,让周世安再次捂着嘴干呕起来。 这个鬼面疫是他设置的一个支线任务,任务是找到三种草药按比例调和,熬制的配方喝下去就能治愈,任务很小甚至没什么难度,那些药草也是这个村子里随处可见的,只是这个村镇的人死的死,残的残,逃难的逃难,方圆十里都荒无人烟,因此这个小男孩没有被治疗也是情理之中。 周世安还在催促他离开,楚戊盯着自己的任务面板——【回家进度:3%】。这个被遗忘的支线任务,或许就是突破口。 “我能治。”他上前一步,“需要血线香、冥音花和雪叶。” 老汉的手在扫帚柄上攥紧又松开,指节泛着青白。他盯着楚戊,浑浊的眼珠里翻涌着怀疑与挣扎。"你……当真能治?"他的声音像砂纸摩擦,干涩得几乎听不清。 楚戊点头:“鬼面疫虽险,但并非无解。” 老汉的肩膀微微颤抖,目光在楚戊年轻的面庞和屋内痛苦的呻吟声之间来回游移。他忽然一把抓住楚戊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后生,你若诓俺……" 粗糙的掌心触到楚戊皮肤时,他感到一阵细微的电流窜过——老汉的指甲缝里残留着乳白色的脓液,正微微发烫。 “只需要三种药材煎煮一时辰便可。一种是血线香,生长在悬崖裂缝中,茎如血管泛红光。一种是冥音花,一般生长与坟地旁边,最后一种就是雪叶这个药引,村里应该——”楚戊凭借记忆当中的设定,缓缓道出。 "早没了。"老汉突然打断,枯瘦的手指指向窗外,"发大水后,后山的药田全毁了。血线香长在西崖,可崖口塌了;冥音花……"他的声音突然哽咽,"开在坟地,但埋人的地方被泥石流盖了。" 李默歪头询问:“楚戊,你要救他?” 周世安就不认可:“你要就你自己救。我可不陪你在这里耗时间,我将来可是要当大官的,可不能被耽误了。” “没有人要求你留下来,你可以选择继续赶路。”楚戊丢下一句话。 周世安这下发现没有人与他同行了,走到门口几次准备推门又挣扎地放下:“算了,外面的土匪也不知道是真的走了,还是假的走了,我还是留下来看看你究竟有什么能耐把病治好的。” “胆子小就胆子小,这么多借口。”楚戊不屑。 “我这可不是胆子小!你这话别瞎说。”周世安此时还要来个口舌之争,奈何无人愿意再理会他。 李默不知何时已经坐在角落,从黑木箱里取出干粮慢条斯理地吃着:“需要帮忙煎药?” “疯了!都疯了!”周世安跳起来,“为了个快死的——” 老汉的眼神让他生生咽回了后半句。 第3章 第 3 章 西崖的岩壁像是被巨斧劈砍过,裂缝中渗出鲜血色的液体,远看像是受伤流血一般。 楚戊手指扣着湿滑的岩石向上攀爬,好几次险些抓不稳,指甲缝里塞满了淤泥。暴风雨前空气的粘稠让他有些难受,汗水流进眼睛蛰得他眼睛发疼。 “再上去半丈。”李默的声音穿了过来,他在站在下方凸起的岩石上,身上背着个竹篓,篓子里还沿路采摘了些化瘀消炎的草药。 楚戊手臂青筋暴起,用力一撑,身体又往上了几寸,再伸手努力一够手指终于碰到一株血线香,触感滑溜冰凉,仿佛摸到了蛇体,感觉下一秒就要滑走,他赶忙用力一扯,连根拔起。 岩壁崩塌了。 碎石如雨点砸落,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往下滑,风在他的耳边呼啸。李默的焦急的呼喊声被拉长,逐渐消失,最后化作一片死寂。 意识逐渐恢复,但是身体却还没能够醒来,只是窸窸窣窣的听到有人在他旁边徘徊:“大哥,真是奇了怪了,这个凡人怎么还没死?” “小弟,你别乱动。” 楚戊猛的坐起身子,抬头看着两个披着灰袍的人影站在他身旁。他们的脸藏在兜帽下,只是露出了苍白的下巴,手中各自提着一盏青灯,灯芯燃烧着幽兰色的火焰,一闪一闪,诡异之极。 “按理说,正常人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魂魄早就该离体了。”其中一个引路人蹲下身子,冰凉的手指触碰楚戊的下巴,冻的他全身颤抖,“可是他肉身完好无损。” 楚戊一开始有些茫然:“你们?”在看清他们身上的特点之后,血液瞬间凝固——冥界引路人! 这是当初他设计的“黄泉路接引NPC”,负责从凡间将亡魂带往冥界。如果他们出现在这里的话...... 这里到处弥漫着潮湿的腐味,却不是单纯的尸臭,反而更像是陈旧纸张燃烧后的焦苦味道,夹杂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到处都是白骨,泥土泛着不正常的暗红色,踩在上面会发出黏腻的“咯吱”声,不知是不是踩在了腐朽的骨头上。 此时此刻他身处在秀泽村的乱葬岗。 冥音花通常是长在坟山上,是因为有尸体所以才会长,秀泽村的坟地是被冲没了,但是乱葬岗肯定会有。 “大哥,他好像还看得到我们。” “别管他。先完成差事。一个小小的妇人,竟耽误我们许久。”身材稍微魁梧的引路人转身,青灯照向不远处一张新席子卷起来的尸体,乱葬岗内有具被包裹起来的尸体,已经算是体面了。 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到处翻找尸体,手疯狂的翻弄泥土,指甲早已经翻裂出血。她的嘴唇泛白颤抖,一遍遍呢喃:“小宝,娘来找你来了......” “王杨氏,阳寿已尽,该上路了。”引路人冷声道。 妇人充耳不闻,仍然继续拼命翻找,泥土混着血水染满了她的衣袖。 楚戊不远处瞥到了冥音花,他也不顾眼前的人了,径直走过去拨开半人高的野蒿,惨白的花苞从尸体堆缝隙钻出,触碰时他听到了亡者生前最后一句话:“娘,我好冷,好痛。” 他被这一声遗言给吓到了,往后一退踢到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孩童的断手。 苍白,浮肿,手腕处还戴着五彩绳。 “这是......”楚戊一阵胃痉挛。 “小宝!”妇人一声尖叫,捧着这只断臂就抱在怀中。 “这孩子的魂魄都碎了。”引路人说道。 疯癫妇人又跑向远处,继续在尸体堆里翻找,她的指甲早已剥落,却仍不知疼痛地刨着泥土。 “小宝——!娘在这!”她的呼喊的撕心裂肺。 可楚戊看得十分清楚,在她脚边散落的,分明是被截肢的尸体。一条小腿卡树根间,头嵌在水洼里,躯干则横在不远处,被野狗咬得面目全非。 这个孩子的魂魄早就没法再拼回来了。 两个灰袍引路人冷眼走过去站在妇人身旁,青灯的光晕照出地上零星的荧光——那是孩子的残魂碎屑。 “王杨氏,走吧!”其中一个领路人叹息,“你儿子的三魂七魄散了大半了,剩下的连畜生道都入不了。” 妇人充耳不闻,抓起一把混着碎骨的泥土继续往怀里塞,像是在抱一个完整的孩子一般,低声哄念道:“小宝怕冷,娘给你暖暖......” 不曾想青灯的火光突然暴涨,照亮楚戊的脚下—— 他的影子不像人影,而是从人影变成变成了不规则的形状,一直在不断变换,有洪水一样的形状,有刀剑的形状...... “原来如此。”引路人轻笑:“难怪你看得见我们,原来你是个‘残次品’。” 青灯幽兰的灯火不停闪烁,映照这两个引路人炮灰下冷漠的面容,他们正欲开口,楚戊看着痴狂的王杨氏,叹了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突然上前一步说:“青瓷瓶魂,往生咒文,可聚残魂不散。” 他的声音在死寂的乱葬岗变得格外清晰,两位引路人同时愣住了。 “活人怎么会知晓冥器的?”右侧引路人袖中滑出一条锁链,寒光森然。 楚戊喉结滚动:“我曾见过阴差集魂。” 左侧的引路人突然凑近过来,青灯几乎贴着楚戊的脸。火焰中闪过千万鬼脸,其中一张赫然是楚戊自己。 “有趣。”引路人嘶哑低笑,干枯的手指划过楚戊的眉心,带出一缕银光,忽而惊叫:“无往生记录?!这不可能!投胎成人前或多或少都会有其他物种的前世记录,再怎么残次品也不可能空白。” 引路人不放弃继续想要从楚戊的空白里找出点蛛丝马迹,周围的事物快速的流转,好似时间被加速一般,直接把引路人的手烫出个窟窿,他实在太好奇了。 楚戊也有些惊讶这一切的发生:“你......” “你想要魂瓶帮助王杨氏?”被烫伤的引路人从袍子里取出青瓷瓶,上面有着诡异的神人纹,瓶口像是有什么活物蠕动,瓶口滴答滴答作响:“可以给你们用,但是需要付出代价。” 王杨氏扑跪在地说:“我愿付出任何代价!只要能把小宝的魂魄聚在一起。”怀中碎骨咔咔作响。 引路人阴森森的笑道:“不要你,”他用手指指着楚戊:“要他付出代价。” “什么代价?”楚戊。 “什么代价现在告诉你就没意思了。”引路人接话,青灯火焰突然再次串起来,“让我在你身上做标记,等你阳寿已尽,我们哥俩自然会找到你,你是帮还是不帮?” 王杨氏早已想不了太多,直接扑腾下跪,跪在了楚戊面前,惊得他退后了两步。 楚戊低头看着王杨氏怀里抱着的一堆骨头碎肉,脸上早已经不只是被血水沾满还是泪水了,苦苦哀求的模样,这个王杨氏的建模这曾是他随手设计的NPC模型。 “快决定。”引路人冷笑,“那妇人要撑不住了。” 熟悉又陌生,隔着屏幕他可以无感的略过,可是当人切切实实在哀求的时候,楚戊的恻隐之心油然而生,他闭上眼说:“我帮她。” 引路人得逞一笑,熊熊燃烧的火焰飞出一缕鬼火,直接缠绕在楚戊的身上。 剧痛炽热贯穿整个胳膊,楚戊看见自己手臂上浮现暗红纹路,纹路逐渐汇聚一处最后在他手腕处形成一圈暗红灵纹——铜玲烙印。 “撞击三声,残魂归位。”引路人敲击一次瓷瓶,楚戊手腕处的灵纹就亮一次。 王杨氏看着四面八方聚集起来的小宝魂魄,眼睛不由追随瓷瓶,她感觉得到这是她孩子的屡屡魂魄,三声完毕,魂魄凝聚在瓷瓶上,引路人聚神念咒,最后颗被火焰包裹起来的魂魄递出给她。 “王杨氏,拿好,丢了可别找我们。” 王杨氏伸手握住那颗火焰残魂,没有想象当中的灼热,而是一股温暖舒畅的气息,簇火苗突然映出孩童笑脸,她缓缓抱入怀中。 “时辰到了。”引路人不忘职责,提着青灯站在王杨氏的左右两边,开始念咒。 王杨氏也不再挣扎,而是随引路人去了冥界,在他们身影彻底消失前,王杨氏朝着楚戊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楚戊忽而感到一阵眩晕,最后看见的是冥音花在尸骸间疯长,每片花瓣都浮现着不同的死前记忆,最后彻底倒在了一处几株花盛开的地方,彻底没了意识。 楚戊在脑袋的巨疼当中醒来,眼前是熟悉的房梁。 “你醒了?”李默的声音从身侧传来,他正在挑挑拣拣手上的血线香和冥花音,有些已经彻底蔫了他就将其摘掉。“你从悬崖摔下去,我找了半天找到你的,你昏迷了半日。” 楚戊下意识的摸自己的手腕,铜玲烙印还在,但被李默用布条缠住了。 “悬崖下......”李默还是问出来了:“发生了什么?” “摔晕了,记不清了。”楚戊撑起身,看见桌上被摆放整齐的血线香和冥音花,"还差雪叶。" 周世安在角落冷笑:“真是悬壶济世啊。” “闭嘴。”李默:“不帮忙,就别说话。” 楚戊强撑着身子站起来,尽管四肢还有些发软,但他知道时间不等人。李默看了一眼他,只是默默地背起竹篓,率先推开了吱呀作响的木木,走了出去。 “你们还能去哪里找雪叶?”周世安站在门口,脸色阴晴不定。 李默:“药田。” “那破药田早估计早就被泥石流埋了,还能有什么药?”也不懂周世安准备干什么。 “总得试一试。”楚戊的声音沙哑。 周世安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摆了摆手烦躁说:“随便你们!我就在这里等你们罢。” 药田被冲刷得一片狼藉,断裂的篱笆和腐烂的药物混在泥浆里,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息。 “我们分头找吧。”李默建议道,很快他的身影就隐没在雾气之中。 楚戊踩着泥泞,到处翻翻找找,忽而撇见一处塌陷田埂,银色的草药顽强的从石头缝中伸出嫩芽,——雪叶!叶脉泛着淡淡的白光,仿佛在呼吸一般。 他小心翼翼的采摘,之间触碰在枝丫的瞬间,耳边忽然出现一道极轻的叹息,像是这片土地退后的叹息。 老汉颤巍巍地搀着男孩往门外挪,枯瘦的手臂青筋暴起。男孩的双腿溃烂发软,刚迈过门槛就一个踉跄—— “小心!” 周世安猛地冲过去,一把扶住了小男孩。脓液瞬间浸透了锦缎衣袖,衣服上晕开乳白脓液。 “嘶——”他倒吸一口凉气,害怕却也没放手。 院门“吱呀”一声。 楚戊和李默就走了进来,竹篓里的雪叶还沾着泥水,六目相对的瞬间,周世安的脸刷一下涨红。 “看什么看!”他粗声粗气地把男孩塞回老汉的怀中,“这小鬼差点砸了爷的脚!” 老汉低头感谢:“多谢公子。” “诶呀呀,本来没想帮你。”周世安拿着手帕擦拭被沾染的脓液。 李默弯腰将竹篓放下,从篓子里拾起滚落的雪叶,“药齐了。”李默转身进屋。 屋内一处铜镜的照着映出周世安袖口的脓痕,无人发现。 第4章 第 4 章 楚戊按照他记忆里的比例分好,血线香半钱,冥花音三钱,雪叶五钱,他再三确认过,用材没错,比例没错。 李默拿着扇子默默地替他生火。 血线香率先撒下去在水中融成了红色旋涡,冥花音的花瓣洒落仿佛如无暇的碎玉一般,药汤的味道最后被雪叶盖住了,汤药没有很浓郁刺鼻味道,却是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汤药突然“叮”的一声轻响,李默就把药罐从火上取了下来。 放置片刻,楚戊用小碗将汤药盛了出来。 老汉将男孩扶起。 楚戊死死盯着汤药,喉咙滚动,他从未真正救过人,游戏里的“治疗”不过是敲几行代码,调整一些数值罢了。 “药……好了吗?”老汉声音嘶哑,像砂纸磨过锈铁。 这真没问题吗?楚戊看向手里握住的药,又下意识的看向李默。 李默靠在墙角,手上还握着刚刚控火的蒲扇,一动不动,他的脸隐在阴影里,看不清他任何表情。 楚戊叹了口气,终于将药递给了老汉。 老汉接过碗,浑浊的眼珠一瞬不瞬的看着手中的碗,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给打翻了。 “小宝,来喝药了。”双手止不住地颤抖,枯瘦的手用木勺搅了搅汤药,走向床榻,给半梦半醒的小男孩喂进去了。 楚戊杵在原地,手指节无意识地抵着手掌心,指关节都有些微微泛白。 ——会有效吧 李默偏头过去看向楚戊,视线像是一把无声的刀,刨开他所有的故作镇定。 汤药滑入男孩的喉咙,细微的吞咽声在寂静的屋内显得格外大声,部分药汁湿润着男孩的嘴唇,顺着干裂的嘴唇滑落嘴角,又没入嘴里。 喝完最后一口汤药时候,老汉的眼泪哗留下,泪水低落在他的手的虎口处,胡乱的摸了两下。 所有人都退了出去,老汉给他们弄了些白粥,秀泽村里的食物不多了,有点就凑合吃了。 床上男孩的眼皮抖了抖,眼皮像扑闪蝴蝶那样眨,最后缓缓睁开。瞳孔在微弱的烛灯下呈现不正常的琥珀色。 第一句话:“......饿。” 嗓音沙哑不似孩童,倒是像老旧机甲一般运作的声音。 坐在不远处的老汉随即听闻动静走了过来,肩膀微微颤抖,老汉摸上男孩的额头,不禁喜笑颜开:“退烧了。” “爹爹,我饿......”男孩沙哑的重复。 “好好好,这就给你热。”老汉舒展眉头,赶紧忙前忙后。 男孩拿起白粥的手上不在流出乳白腥臭的脓疮,而是在表面凝结成一层薄薄的红痂。 “结痂了!”结痂就是有恢复的可能,老汉怕是惊扰到什么似得,声音都压低,干瘪的手指在男孩脸颊处轻碰,却不敢真的触碰。 楚戊和李默站在身边面面相觑,看来这药用对了,互相点头。 周世安已经在旁边阴阳怪气道:“哟,瞎猫碰死耗子,还真好让你蒙对一回。”脸上满是讥诮,眼睛死死的盯着男孩结痂的伤口,喉咙不自然的滚动。 第二日清晨,照常使用汤药,所有人还是严阵以待的围在床边仔仔细细的看着小男孩吞下汤药,这一次男孩突然瞳孔放大,呼吸急促。 所有人都看向了楚戊,他其实也拿不准啊!但还是故作镇定的说:“一定是药力在,在拔毒。” 李默点点头,继续看着上气不接下气下气的男孩,老汉赶忙放下药碗就给他顺气。 周世安非要给自己找点存在感,又开始啰嗦起来:“庸医,你这方子到底行不行,到底是治病救人还是土匪索命啊?” 李默转头看向周世安,他比周世安足足高半个头,接近一米九的身高站在面前还是很有压迫感的,周世安也懂自己有些自讨没趣了,悻悻然走出房门外。 这些男孩也逐渐归于平静,默默地躺在床上继续睡眠。 午后,屋内四处飘着药草的余味。 男孩已经付下第三次药,原本面如土色的脸,透出红润,已经下塌坐起来喝粥了。 老汉布满皱纹的脸都舒缓许多,干枯的手掌一遍遍拂过儿子的额头,温度已经恢复正常,不停重复着:“快好了,快好了。” 楚戊和李默收拾着行囊,中途又采摘了一些药物留存,仔细的将药材包好留在桌子上,楚戊看着自己的回家进度条居然数值上涨了,从原来的3%,变成了5%,看来救助小男孩的任务确有成效。 “该走了。”李默看了一眼天色,“不能再耽搁时日了。” 老汉却死活拦着他们,把米缸里最后的半碗糙米都倒出来装好,执意要他们带上路。 饭桌上,小男孩咬着白馒头,时不时冲他们腼腆的笑起来,男孩的眼睛亮晶晶,已经没有了浑浊。 老汉牵着男孩给他们践行,都走到院子门口了,还在千恩万谢:“来,多谢各位哥哥。” 男孩拽着父亲的衣角,有些害羞的说:“谢谢哥哥们。” 话音未落,一口鲜血猛然喷淋出来。 时间仿佛凝固了。 叮一声,楚戊看到眼前凭空出现四个大字【任务失败】。 男孩保持着僵直的姿势重重的倒下,瞳孔一点点放大,像是被突然吹灭的蜡烛。 所有人都有些慢半拍,李默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他走到男孩跟前去探查,男孩已经毫无气息,短短几秒间,男孩殒命了:“去世了......” 周世安一把揪住楚戊的领子将他掼在土墙上,质问道:“你不是信誓旦旦能治吗!现在害死人了,爽了?” 楚戊耳边嗡嗡作响,失败了?他看见李默颤抖的手按压在男孩颈间上,又看到他缓缓挪到男孩的脸上,帮他把眼睛闭上。 看见老汉跪倒在地时抱着男孩扬起的尘土。 "不可能......"他喃喃道。药方是他亲手调的,每一味药材都...... 还有令他最难以置信的点是他的回家进度条,变成了6%,任务失败了却上涨了。 老汉的哭嚎撕开夕阳,男孩身子瘫软在他身上,颤抖的手还在为孩子擦拭脸上的血渍,仿佛差干了就没事了那般,可是怎么擦都擦不干净,他的声音像是崩到极限的弦:“儿啊,你说过要陪爹爹过年的。” 声音已经支离破碎,佝偻背脊因为哭泣剧烈起伏,哀嚎穿过了秀泽村,声音像是从内脏深出硬扯出来,裹着深深的绝望。 四人来到秀泽村的后山,他们沉默的挖着土。 老汉佝偻的背影,映出一道哀伤得到影子,暗淡的月光下,一铲一铲地掘着坟土,动作机械而精准。青筋暴起的手上,像是要渗出血来。楚戊想接过他手里的铲子,却被轻轻推开。 “我自己来吧,少年。”老汉沙哑的嗓音带着死气:“孩子怕生,我得亲自照顾。” 剩下土铲的闷响,李默找来堆干草,丢入坑底,周世安也没闲着,不知从哪里来找来相对平整的木板,用匕首歪歪扭扭的刻着几个字:“爱子——赵沟儿之墓”。 最后一铲的泥土落下,几人蹲下给泥土拍平,老汉对着墓边拍边念叨:“自己一个人要照顾好自己,爹爹不在身边要记得多吃肉。天冷了要记得自己添衣......”声音越说越小,最后仿佛没有了力气一般。 “对不起......”楚戊低声道歉。 老汉的动作顿了一顿,却只是轻轻的摇头,他转身过来,双眼侵满泪水,眼睛里却没有一丝怨恨,只是剩下平静的疲惫,他沙哑的嗓音回道:“怪就怪这世道。”又温和补充:“我想你们尽力了。好在沟儿离开前也能吃上一个完整的馒头。” 楚戊怔住。他以为随之而来的是愤怒,是谴责,甚至是扯着他歇斯底里的哭骂,没想到如此简单的原谅了他,老汉的宽容像是一把刀片,凌迟着他的心脏,这比直接怪他来得更加难受。 老汉抱着一个包袱,从包袱里取出一个拨浪鼓,深深的插在墓碑旁的泥土,他的动作很轻柔很缓慢,充满不舍,最后直起背脊:“我也得走了,村子也无人了,呆不下去了。” 楚戊走过去,内疚感让他想要再帮点什么:“您要去哪儿?” 老汉看着夜色里看不全的山路说:“都行吧。”他又想了想:“我总得活下去,再做打算。” 周世安意外的安静,难道没再出言嘲讽,而是看着男孩的墓地,眼神复杂。 老汉拱手告别,最后不再犹豫的踏上身后蜿蜒的土路,月光洒在他的背脊上,拖出一道孤独寂寥的影子,这是天灾后的凡人声影。 楚戊看着老汉渐行渐远的声影,他真是觉得胸口闷的厉害,像有一颗大石头堵在嗓子眼,气不畅。 李默重新背上自己的书箱,走到楚戊面前轻轻拍了他的肩膀,催促道:“我们也要赶路了。” 楚戊深深的叹了口气,背起自己的行囊,朝着老汉的反方向离开,凉风吹过荒野,几片落叶散落在了赵沟儿的墓地上,他们三人的身影也消失在了暮色中。 第5章 第 5 章 沿路烈日高照,炙烤着龟裂的大地,河床像一张干涸的嘴,无声的诉说着饥渴。 楚戊的嘴唇已经干裂出血了,每往前走一步,脚底就仿佛在滚烫的熔岩里浸泡。他们出发骑着的马匹,也在路上被渴死了。李默是带路人,走在最前面,他身后背的黑木箱在阳光底下泛着沉闷的乌黑,他们两个勉强维持。 但是反观落在队伍身后的周世安,他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他嘴角旁出现了一块疱疹,有些许溃烂,但是被这热浪烤干,表面结成了一块黄褐色的痂,他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脸上发生了变化。只是呼吸变得越来越沉重,走几步就要停下来喘口气,眼睛里更是布满了血丝。 “水……”周世安嘶哑的开口,他手指抚摸着自己空扁的水袋。“我再喝不到水,我真的快死了。” 楚戊没有说话,只是伸开手遮了一下,站定看向前方,一路上隐约有几处炊烟。 或许可以去借一些水。 当他们再往前走几步时,看见一群流民围着一口枯井,用着陈旧的木桶刮着井底最后一点湿泥。 “是谁!?”这一群流民十分警惕,刚刚靠近的时候,立刻有一位骨瘦如柴的妇人率先发现了他们,回头一看眼神立刻出现了惊恐,他的目光直勾勾盯着周世安的脸,尖声尖叫:“──是疫病!” 人群骚动了起来。 “别把瘟疫传染到我们身上,快滚!”人群里一个壮年男子抄起木棍,恶狠狠的指向他们。 “我们只是想过来借点水。”楚戊试图解释,希望能解决缺水的燃眉之急,话音未落他突然发现周世安下巴都长满了脓包,由于之前他们步行路程都过于疲惫,以至于没有关注到他脸上的变化。 周世安是什么时候感染上的? 周世安很窘迫的拿着袖子盖住他的下巴,低声道:“我没有!我没有瘟病!” “借水?带着一个烂脸病人来这里抢我们的水!”有人啐了一口,还有石头砸在了楚戊的脚边,“这个鬼面疫我是听说过的。听说发病的村子里面已经没有人了。病的病死,逃的逃了。” 周世安听到这话脸色瞬间惨白,他张开嘴似乎想要解释些什么,可是喉咙里只是一股腥甜,喉咙突然发痒,沙哑的咳出了血。 李默在一旁冷眼旁观,食指和拇指摩挲,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快走开吧!难道你想害我们全村死绝吗?” “我们也快没水喝了。”一堆人七嘴八舌的赶走他们。 “我们走。”楚戊低声说道,怕没有办法跟他们沟通,伸手就去拉周世安。 可是周世安没动。 他满眼通红的眼睛死死盯流民手中的水囊,抹了一下嘴角的血,一个踉跄冲了过去,就要抢流民的水囊。 “就给我喝一口水,一口就可以了。” “这是个疯子,把他打走了。”流民为了保护水囊,一脚踹在了周世安的肚子上,他闷哼一声,跪倒在地。 楚戊冲过去想要将周世安拉回,却被另外一个流民推搡撞在了墙边,脑袋重重的被撞击,一阵发懵。 李默站在原地只是眼睛微微眯起,他将手伸进黑木箱里。 “打死他们!还想抢我的水。” 拳头,木棍全部如雨点一般砸了下来。周世安蜷缩在地上,双手抱住头,溃烂的下巴抵在了泥土里,灰土掺杂在脓血里。楚戊想站起身来逃跑,却又被一个木棍打趴在地,石头又砸中了他的额头,眼前一阵的发黑。 李默拿出黑木箱里面的匕首,用力踹走楚戊面前的人,挡在楚戊面前,大声呵斥流民:“住手!” 打周世安的那帮人根本就没有打算停下来,李默将匕首一甩,擦伤着其中一个流民的脸颊,李默再次低吼:“滚!” 这股狠劲,吓到了这帮流民,他们骂骂咧咧的散开离去,楚戊此刻嘴角已经渗出了血丝,周世安更狼狈,他的衣服被扯烂了,露出来的皮肤满是淤青,下巴的溃烂处因为剧烈的挣扎,脓液浸透了衣领。 他们拖着伤勉强找到了一座废弃的神庙。 庙顶塌了一半,神像斜歪在墙角,泥塑的神像是一位簪着枫叶的女子神,周世安瘫坐在供桌下,呼吸急促,脸上的溃烂处因为血水变得更加狰狞。 “救救我……”他靠在供桌边的桌脚,身体摇摇欲坠“救救我,我不想死。” 楚戊回想起他扶起小男孩的场面,或许就是那个时候被感染上的。 楚戊沉默着看他。 他救不了他。 那些治疗的血线香,冥花音在这个炎热的地块根本无法生长,更别说雪叶了,这里一块阴湿之地都没有。 更别说他煮的药,给了小男孩喝下却治疗失败。 “没办法了。”楚戊低声说。 周世安的眼睛瞬间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李默将匕首放回黑木箱,他冷眼的看着这一切,眼睛在周世安的身上打转。 三人在庙里休息,深夜的时候,外面卷着风尘呼啸而过。 周世安陷入了高烧昏迷状态,他的高热越来越严重了,他身子蜷缩在角落,发出难受的声音,时而又胡言乱语。 “娘,我想你了。” “我想回家,我不想考了。” “水,我想喝水。” 楚戊坐在窗边,抬头望向远处的夜空,月亮被沙尘遮蔽,但是惨白的月光还是透过风沙冷冷地投射到了这片焦土。 李默走到他的身边。 “他怕是过不了三天。”李默声音平静,几乎冷酷。 楚戊没有抬头,只是叹口气问“还能有什么办法?” 李默沉默了一下,所以从黑木箱取出了一瓶药丸。 楚戊猛然抬头死死的盯着他:“你这是什么东西?” “他的病让我来治,或许可以。”他打开白色瓷瓶,倾倒药瓶白色的药丸散发出雪叶的味道。 “你这是鬼面疫的药?”楚戊目瞪口呆。 “初级解瘟丹,足够应付鬼面疫。”清冽的药香驱散了庙里的霉气,李默倒出雪白的三颗药丸,走到供桌旁,捏开周世安的脸颊,松开他的牙关,把药塞了进去,再往他颈部后面重重一拍,药就往他的喉咙下滚去。 “你什么时候有的药?” 楚戊也走到供桌旁,仔细观察周世安的状态,确实平静了许多。 “这是我把你从乱葬岗救回来时掉落的。”他掀开周世安的衣服,药效非常的迅速,此时此刻周世安衣服底下的那些脓包都停止流出血水。 “你是玩家。”楚戊声音轻的像细针掉落在地上。 话音嘎然而止。李墨的手悬在半空中,缓缓的对上了楚戊灼热的目光。 破庙此时安静的可怕。他们原本烧的柴火噼里啪啦炸开了一颗火星,李默的脸在火光的照耀下忽明忽暗,但是完全掩盖不住李默震惊的神色:“你意识得到我是玩家?” “瘟疫包,只有玩家才能随机获得。”楚戊笃定的眼神看着李默。 “对。你这个AI有点意思。”李默意识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突然笑起来,眼里原本的震惊化开在眼里。 “我不是NPC。”楚戊顿了顿:“但秀泽村的男孩,……你明明可以救他的。” “你不是NPC?”李默开始困惑,“你的方子没有错,按游戏设定绝对能救活他,失败了我也很奇怪。” “游戏的设定……”楚戊机械般的重复着这个词,脑海里闪过无数个细节──引路人说他没有往生记录,村民重复的对话模式,只有玩家去触发的救治剧情,本该是玩家去救治的小男孩,此时被他这个非玩家去参与,这才是救治失败的原因。 李默嘴唇在动,他的声音却像是隔了一层纱;“这是一个开放世界rpg游戏,我是首批内测玩家,我一直以为你只是……” “代码。”楚戊现在开始意识到他的身份,他既不是NPC,也不是玩家。 他的救治失败,他的突然出现都应该是算作这个世界的Bug。 “你好像不一样。”李默猛然的抓住了楚戊的肩膀“你产生了程序外的交互逻辑,我把你从乱葬岗救出来的时候,你手上多了个铜铃烙印。”他抓起楚戊的手腕,“你甚至能看到本该凡人之躯无法看到的冥界引路人。” 他们的对话被周世安突然剧烈咳嗽打断了,楚戊用手摸了一下,周世安的额头:“他退烧了。” “这个是我跟引路人达成了一个契约。”楚戊如实告知。 “你的这个烙印本不该这么早遇见。”李默的眼睛微微扩大了“以为你是额外的触发剧情,你这么说,你应该是把我的路线给打乱。” “我被困在这个世界了。”楚戊看着自己回家的进度条一点没动,他突然笑了,铜铃烙印在火光中泛着血色“想离开就得反其道行之。” 李默挑眉不语。 [警告:系统检测到异常数据交互] “果然。”楚戊无奈,“在阻止我跟你交流这个。” 李默的身影突然像接触不良的烛火般闪烁起来,忽而变得透明起来,他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发生了什么。 楚戊伸手就要去抓,指尖却透过了李默逐渐透明的胸膛。 “我只剩20秒。”李默的声音像被电子干扰般嘈杂,他从黑木箱迅速拿出一把匕首塞进了楚戊的手中,“留下匕首,我要被强制下线了。” [严重错误警告] [正在启动异常恢复。] 冰凉的匕首,被楚戊握在手中,他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看见李默在张嘴,可是已经听不到他的任何声音。 他的身体从四肢开始慢慢的逐渐被抹除,最后彻底消失在这座破碎的神庙。 破庙重回寂静,只剩柴火噼里啪啦。 楚戊握着手上的匕首端详,这柄匕首有着陌生的符文。 游戏世界里的黑夜到白天是很快速的,只是发一个呆的功夫,外面的天空就亮了起来。 周世安安安静静的躺着,呼吸声也不再沉重,他的脓包已经褪去了,然而诡异的是他身边原本带的水囊充满了水,干粮凭空出现,一切慢慢恢复成了他们刚出发的样子。 楚戊原本带着的包袱也恢复如初…… 是因为玩家下线了吗? 第6章 第 6 章 晨光透过残庙的窗户照射进来,周世安生了一个懒腰,他被这一缕阳光照得很是舒服,微风的吹拂庙里,掀起一阵灰尘,刺激着周世安的鼻腔,中气十足的打了一个喷嚏。 “差点就要见阎王爷了。 ” 他抚摸着自己光滑的脸蛋,长出的脓包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楚戊蜷缩在角落里昏昏欲睡,被他的喷嚏声吵醒,立刻睁开眼睛。周世安现在面色红润健康得不像是昨天还在鬼门关徘徊的人,楚戊悬着的心暂时落了下来。 周世安已经很利落的整理发冠,收拾衣物,平整了衣襟:“那位侠客呢走了吗?” “侠客?”楚戊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就是不光把我们从流民手中救出来还给我们送药的那位。”周世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还跟他守到了半夜吗?”说着手里还掏出一块油纸包说:“他还好心地留了干粮给我们。” 楚戊盯着那个凭空出现的干粮,他本来以为是系统给他们的场景重置,没想到游戏世界里居然合理化了李默的身份,不再是一同赶考的同僚,而是变成了侠肝义胆的侠客。 “你怎么这副表情?”周世恩看到楚戊脸上一脸复杂,“怎么你身上也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你还记得这位侠客的名字吗?”楚戊小心翼翼地问。 “既然是侠客当然做好事不留名,我怎么知道他的姓名。”周世安一脸崇拜地说着。 楚戊感觉他像鬼上身了一样,本来这一路上京赶考的路上,周世安不是这里嫌弃李默书呆子,那里嫌弃李默少言寡语,总之没有过好脸色。 这下李默一离开,态度就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楚戊扯着嘴角有些觉得讽刺。 青山城外的墙在烈日下泛着铁青色,楚戊眯着眼睛看着城外排成长队的难民,几个难民孩子试图要混进去却被官兵一眼发现抓起来丢在城门外。孩子的父母祈求官兵放孩子进去。 其他饿得走不动道的孩子面黄肌瘦的跪在官道旁,捧着破碗的手像枯叶般颤抖。 守城的士兵鞭子突然抽响,惊起周围一片的哀嚎。 刚才还十分嚣张的守城士兵,在核查楚戊跟周世安的身份时,态度立刻变得恭敬起来:“进京赶考途经此地?” 楚戊点头。 “好,两位公子请走东侧门入城。”还客气地比了个请的手势。 转身的那一刹那,楚戊看到城外的树边角落,蜷缩着抱孩子的妇人,他怀中的孩子安静的可怕,妇人嘴唇干燥,割开自己的手给自己的孩子喂血,他不忍看到这个场面,偏过头去。 周世安看着这群难民连庇护所都没有,而他们却顺利地进入青山城,也不免微微蹙眉。 进入青山城内,又是另外一番景象,这里热闹,大街一派祥和,地上的青石板路干干净净,路上两侧包子铺蒸腾着热气,粮食店门口的伙计正在倾倒新粮。 几个穿着棉布衣裳的孩童拿着糖人在街上嬉笑打闹,三两个老人坐在条凳上闲聊,时不时喝着几口粗茶。 嘈杂的街道还不时有着说书人醒木的敲打声,还伴随着零星的喝彩,一整条街道都有着从容不迫的烟火气,仿佛外面的灾荒只是一个谣言。 “两位客官,二楼左转第一间和第二间。”掌柜掌柜谄媚的笑容,堆出了满脸的褶子,腰间上挂着响叮当的钥匙,递给他们客房钥匙的手,虎口处有常年炼刀磨出来的老茧。 周世安没有注意到这些,只是感叹这里虽然没有很豪华,但却很雅致:“没想到青山城挺有品位的。” 楚戊走到窗台旁,嗅了嗅瓷瓶里生机勃勃的山茶花。 “客官要不要先用饭?”小二端上来的红烧狮子头油光发亮,气味一阵一阵的勾引人的味蕾,奔波了许久的楚戊,这也终于感觉到饿了。 刚刚上菜一会儿,周世安就迫不及待的开始狼吞虎咽了起来,楚戊也动起了筷子。 “听说咱们城那个损坏多年的水坝终于要开始修缮了?”隔壁桌的两位大爷在乐此不疲的吃着花生喝着小酒,“听说还是朝廷下发的钱?” “那可不,我们的节度使和县令那可都是有大本事的人,自然能获得朝廷的支持。”其中有一个八字胡的老大爷摸着自己胡子说道。 “哎,我说老钱。既然朝廷都下发了给我们修水坝的钱,那不顺道一起把赈灾粮,赈灾银子一并送来。我们城外的难民可就是想进我们城里肖想好久。” “哎呀,即使发了,上头层层剥削下来,哪里还剩多少。咱们现在青山城自己活得都够呛,哪里还有这功夫去顾及别城的难民。”老钱喝了后茶砸吧着嘴,将嘴巴里的茶梗朝旁吐了口。 “倒也是,等到我们青山城剩的那点东西可能都不够我们塞牙缝的。” “你倒是小声点,节度使不愿我们议论这些。”两位老者最后声音低了下来。 楚戊也就没有再仔细听。 青山城的设定他记得是坐落于两山之间的河谷地带,土地肥沃,因为上游水坝的调控,即使外面旱地了三年,城内的水渠都依然存着水源,浇灌城内的万亩良田。 吃饱喝足的楚戊推开二楼客房的窗台,朝外面望去,只见青山城的西墙下,几个孩子拿着木棍戳弄地上的昆虫。这些瘦小的身影让他想起秀泽村的男孩,如果他没病应该也是这般无忧无虑。 城门此时此刻还是严查死守,每一个来往经过的人都要出示路引木契,一切都是平静无异,刚准备关起窗户,一晃眼楚戊就看到侧门走进来一个人,他像是被施了定身法术般僵直不动,只有眼珠惊讶地转动。 来了...... 那袭青衣临风而立,衣角翻飞隐约看到内衬的卷云纹,花纹一直从腰间延展下来,阳光下腰间流转着星河般的光泽,他抬手压了一下斗笠,檐下阴影遮住了眉眼,却依稀能感觉得眉眼俊秀,遮不住的下颌线条分明。 几缕未束起的乌黑发丝从笠沿垂下,衬得脖颈更加瓷白如玉。 微风拂过,腰间玄铁剑上的白绳结穗扫过,剑柄处缠绕的似乎是龙纹,镶嵌了颗罕见的青琅轩,昭示着主人身份不凡。 这套白银侠客套装,是楚戊再熟悉不过的价格288的游戏外观套装——云卷溯。他腰间挂着的剑是游戏内的抽卡奖励——龙映剑。 画风与其他人格格不入的精美,不是游戏玩家还能是谁。 只是这一次不是李默。 这是他遇到的第二名玩家,他起初没发现这个游戏里他遇到玩家的概率好像很低,不知是系统有意的避让,还是他所在的线路玩家人数少。 这是玩家进入主城完成主线任务来了,走进城内玩家需要收集的几处小道消息,然后按照任务给的点位,夺取限令的粮仓钥匙,最后通关青山城节度使boss,开启城门,最终任务结束。 而楚戊在来到青山城的路上,进行过几次试验,摸索出了他回家的规律,关于玩家本该接收的任务,只要是他掺和了,使其失败,他的回进度条便可增长。 也就是说,他身为游戏里面的bug,他需要跟玩家对着干,他就能有收获。 但也有关于他切身相关的任务,也同样可以获得回家进度,只是目前为止,他还没有摸索出他自己身上的那些规律。 这次主线任务的干扰能让他的进度条大涨一番,只是对不住这条线的玩家了。 这位玩家环顾四周,感受到二楼投射下来的视线,也顺着往上瞧了瞧,也只见一个穿着花里胡哨的周世安在窗边生了个懒腰。 一切都平静无恙,玩家斗笠檐角一斜,斗笠落在手中,露出丰神俊朗的容貌,随即就近找了个茶馆坐了下来。 林晏迟的指尖抚过茶杯的边缘,他抬头往前看只有玩家才能看到的荧光字样,系统浮现提示: 【线索收集1/5听商贾闲谈】 “听说朝廷是有给赈灾银,只是啊,送进城的银子所剩无几。”隔壁桌的丝绸商趴着桌子醉醺醺地说,“我说的是真的,我掌柜的亲眼看见那官兵镇守押送的。” 其中一位胭脂商人也是喝得烂醉,但还是积愤昂扬的说:“你这消息靠谱不,话说安京那边贪官污吏太多了,我们这种周边的城池百姓,活着太不容易了。” 丝绸商继续义愤填膺:“可惜我们这边山高皇帝远,说是天子脚下,这当朝皇帝又能管得了多远。” “要我说啊,安京里面那些官员有几个正儿八经科举考上的,我敢说这六成里面都是钱捐上去的”胭脂商人不知天高地厚,扯着嗓门越来越大声议论。 店小二凑过来给他们添茶:“两位客官,我们茶铺人多眼杂,谨言慎行啊。” 林晏迟端起茶杯微抿了一口,眼神暗淡了下来。 角落里银灰仙鹤衣的楚戊,他端起一杯清茶,放在鼻尖嗅了嗅,茶叶的清香让他的心也安稳了许多。 第7章 第 7 章 林晏迟在城中徘徊了两日,都没有获取到粮仓位置的具体线索。就在第三天傍晚,他路过城南的码头,鱼贩们正收拾摊位,渔夫们三三两两的坐在木箱上享受着粗碗装着的烈酒。 他本来无心留意此处,就在经过一条满是鱼腥味道的窄巷时,隔着鱼篓飘来几句零碎的对话。 “听说昨天又运了四十石进去了......” “嘘小声点!那个地方是能乱说?” 林晏迟脚步停顿,身影埋在了暗处,听声音像是从巷子深处传来的,两个粗布麻衣的码头工人鬼鬼祟祟的蹲在货箱后交谈。 其中一位拿着馒头在啃的工人,警惕的东张西望,另一个人则压着嗓音继续说:“阿瘸昨儿送鱼进去,看到里面全是米袋,我早些年听闻我青山城有暗仓,看来就是那处。” “你疯了?那地方可是机密,你这样随意和我讨论,可是要掉脑袋的。” “没事,我也就和你说。” 两人又叽里咕噜的说了半天。 林晏迟从他们乱七八糟的话语捕捉到了一句关键话。 “从“老盐仓”后面的水道就能进去,而且那个入口也就两个人把守。” 话音刚落下,远处传来监工下发今日工钱的吆喝声,两人立刻闭嘴,起身拿起钱兜子准备收钱。 林晏迟这些任务指引又开始清晰起来,按照系统的指引,在街角找到了一位衣衫褴褛的乞丐。 雨水顺着屋檐滑落,滴落在浑浊的水坑里荡起一片涟漪,林晏迟撑着油纸伞,脚下走在石板路上,靠近乞丐的时候,听到了凄凉的哀嚎。 “这老天爷,这世道还让不让人活了!”乞丐靠在角落,声音嘶哑犹如破风箱漏风。 他仰着头对着灰蒙蒙的天干嚎,雨水低落脸颊,混着鼻涕糊了满脸,脏污的手指将半块发霉的饼护在怀中。 “凭什么有些人出生就高贵,凭什么有人生来穿金带银,凭什么看不起我......”瘦小乞丐话没说完,就看到身着锦罗玉衣的修长男生驻足跟前,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珠倏地亮了。 “诶哟,贵人呐,瞧您这一身气派,准是文曲星下凡——。”乞丐嗓音瞬间拔高,脸上一脸悲苦的状态一扫而空,取而代之是谄媚近而扭曲的脸,他手脚并用的扑到林晏迟的脚边,脏手刚要沾上对方脚,林晏迟便往后退了半步。 青竹油纸伞沿边抬起,露出少年清白的下颚,淡漠疏离。 林晏迟蹙眉,虽然是游戏却也不愿靠近脏乱的乞丐,他压低声音单刀直入问道:“青山城县令府衙的密道,你知道多少?” 乞丐将自己的破碗轻砸在泥水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公子说笑了,小的只管饱餐一顿,求人下一顿,哪里懂什么密道。” 伞微微倾斜,林晏迟眼神愈发凌厉。 剑刃贴着喉咙寒意从皮肤沁入,乞丐却丝毫不惧,甚至咯咯笑起来,枯萎的脖子反而大胆的往剑刃上蹭了蹭:“公子要杀便杀,这条烂命无人在意。”他猥琐地咧开嘴,露出来的牙齿参差不齐,“我啊,不管是饿死在墙角还是死在您的剑下,横竖都是喂野狗的命。” 伞沿的阴影里,林晏迟看到乞丐浑浊的眼球眼映着自己模糊的倒影,眼眶里竟然没有一丝恐惧,只有如死水一般麻木。 “倒是硬气。”林晏迟冷哼了一声,扯了剑,龙映剑“咔嚓”归回腰间,“如果是这些呢?足够吗?” 一手碎银掉进乞丐的破碗,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平躺的身影如闪电般弹起,满是污渍的双手紧紧的端住破碗。方才还对生死置之度外且死气沉沉的眼珠此刻满是精光,活像见了肉的鬣狗:“瞧您,早说要问路嘛!”嗓子拔高音量,眼睛满是碎银,污垢的手殷勤的比划了起来:“县令府衙后墙的第三颗老榕树旁,有一个入口。” 有一颗碎银不慎被乞丐的大动作给漏在地上,他本正欲将银子捡起来,剑刃又落了下来,抵在他的手背上:“保真?” 乞丐盯着剑尖上映出的自己的面孔,近在咫尺的缎靴面,喉结滚动。他闻到了此人身上的血腥气,衣着虽然华贵,但却丝毫没有贵公子那般的熏衣檀香,而是真的实打实厮杀出来的铁锈味。 “自然不假。”乞丐镇定自若的回答。 就在林晏迟再次收剑的时刻,天上淅淅沥沥雨停了下来,他收起撑着的油纸伞,雨水从伞身顺尖头滴在地上,林晏迟前方出现几个字,线索收集2/5询问乞丐密道。 乞丐不知为何觉得雨伞下的雨滴落在水洼中,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林晏迟看着看乞丐饿狼扑食般捂住银子,突然不由得问出:“不惜命,却要钱?” “当下世道,命不值钱呐公子。”乞丐把碗里的银钱藏入裤裮暗袋,龇牙一笑:“但钱能买命,我说公子您问了这是要——”乞丐猛然抬头,却发现方才还站在他眼前的人如鬼魅一般消失不见,没有一点声响,雨后的泥土散发着清新的湿润感,仿佛从来没有人来过。 “啪嗒”一声,一袋沉甸甸的银袋突然丢在了过来,乞丐手忙脚乱地接住,抬头看见巷子深处缓步走过来一道修长的身影,左手拿着油纸伞的楚戊似笑非笑。 “东家,鱼儿上钩咯。”乞丐改了刚刚的畏缩,麻利地爬起来,脏兮兮的脸上满是市侩的精明,“多谢公子光顾!这笔买卖可还称心?” 楚戊漫不经心的甩了甩手中沾满雨滴的油纸伞:“他起疑了吗?” “哪能啊!”乞丐掂了掂手中的钱袋,“按照您的吩咐,我将潜入县衙府的假消息放出,不过老朽被这公子拿剑威胁,差点吓尿了。”他突然压低声音,“他身上有微弱的血腥味,此人可不寻常啊。” 楚戊闻言低声一笑:“我当然知道他不简单。”身影一闪,人消失在巷子尽头。 林晏迟再次出现就伏在节度使师爷私宅,衣物也换成了更隐藏的黑衣。 私宅内灯火零星,唯独书房内灯火通明,书案上一盏亮着的闪缩的灯油,师爷正伏案疾书,时不时烦躁的揉搓太阳穴,嘴里嘟囔着:“这西侧的‘甲机锁’又坏了......” 他指尖敲着图纸其中一个角,这里被朱砂标注着“齿轮卡停,需要重新更换铜机括。” 他重重叹气,从身后的书架抽出一门账簿,翻到最新的一页:“修缮费用,铜锭三十斤,匠人用工费五十两。”嘴上盘算着:“又是一笔支出啊。” 揉成团的纸张散落一地,上面都是些是潦草的计算,师爷抓抓头低声咒骂:“这破机关三天两头破,再修下去城库里的银子怕是又不够用了。” 窗外林晏迟屏息听着,目光落在了师爷拿着的图纸上,节度使的机关并非完美不可攻破,看来西侧损坏的甲机锁就是进入节度使府的突破口。 师爷思来想去最终还是长叹一声,眉头紧锁,还是无奈的将机关图卷了起来,吹灭了烛火后锁进书案的抽屉。 师爷刚离去不久,窗棂便传来细微的响动,林晏迟猫着身子翻入,指尖轻扳锁扣,迅速走到书案取出图纸,图上是“节度使府机关图”几个清晰可见的字,而窗外巡逻之人却毫无察觉。 只剩下一个线索了,林晏迟拿完图纸就潜入节度使府,月色下,节度使府的后院亭檐下,两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人正借着手上的灯笼微光低声交谈。 “大人最近越发谨慎小心了,连沐浴都要把那虎符贴身带着。”其中一个人苦恼得摇头叹气,声音压得很低。 “你小点声,这要是被听到了,免不了挨板子。前些日服侍丫鬟不小心碰了虎符,直接被降罪挨了二十大板,到现在还在床上趴着修养。”先开口的管事紧张的扯了扯同行人的袖子,“虎符那玩意可是要命的,谁要去取了去,都可以将城门开启。” “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啊,我听账房先生说,那虎符背面刻着密纹。”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似乎是在警示对方别觊觎。 两人正说着,远处传来利落地脚步声,他们立刻噤声,装模作样的整理灯孔。 不远处走来一名提刀侍卫,冷漠地扫过了他们,两位管事连忙低头行礼,匆匆走过,离侍卫远远的后,其中一个人擦了擦额头的汗,低声道:“总之,可别打那东西的主意,大人这些天连睡觉都攥在手中,咱们当差可都要小心行事。” 林晏迟听完两个管事对话,玩家页面更新数据:线索收集完毕。 【任务更新:解救难民】 他紧握剑柄,嘴角微扬起,身影如凉风般掠向节度使府。 而在他看不见的阴影处,楚戊负手而立,站立檐角。他早已提前告知节度使,府中早在节度使的卧房外埋伏着弓弩手,那枚至关重要的兵符,早就提前换成了赝品。 当林晏迟破窗而入,迎接来的不是沉睡的节度使,而是骤然亮起的火把。 “恭候多时。”节度使厚重的嗓音从黑暗中传来。 一群士兵将其团团围住,楚戊也身着士兵服,藏匿在人群当中。 林晏迟的剑僵在半空,系统页面发出刺耳的提示声:【警告!任务环境异常!】 楚戊看到自己的回家进度条变成了——8%,果然有效。 第8章 第 8 章 节度使府,青砖地上有几滴血,血珠顺着横刀不停地往下落。 林晏迟的剑尖微微发颤,面对这位白胡子的老将却挺直腰背,时刻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生怕一个不小心被对方反杀。 “任青山城节度使二十年来...”节度使咳了咳,将口中的血吐了出来,抹了抹嘴角的血沫,“放眼整个袁绍国,能近身伤本官之人,屈指可数。” 躲在暗处的楚戊攥紧拳头。他都忘记了玩家拥有好几瓶药,只要手法和拉扯在线,甭管是四重埋伏和10倍血量的boss,解决也是不在话下的。 “兵符拿来。”林晏迟剑锋指向节度使的脑袋。 节度使大笑,声威赫赫振得脚底的尘土飞扬,他丢开满是染血的头盔,露出额前刀剑伤疤:“你以为我在守的是哪块破铜烂铁?”佩刀猛地劈下,振动得脚底发麻,“我守着青山城的活路!” 刀光剑影再次交织,楚戊看到林晏迟的腰被猛割了一刀,血量已经见底,可没想到下一秒喝了一瓶药再次血量过半,剑法突然变得诡异起来。 先是阴阳娑步,身影来去无踪,再配合流云七折,节度使的盔甲接缝出迸出血线,盔甲哗然落地。 “为什么...”老将口吐鲜血,跪倒在血泊之中,手死死地支撑刀,倔强地不让自己倒下,“于我而言,青山城百姓更为重要。城门不可开。” 林晏迟的剑抵在老将咽喉处:“我得完成任务。”他扫了一眼节度使的上身,看到他脖颈处挂着的兵符。 剑尖一挑,就拿到了兵符,节度使也彻底倒下,陷入沉睡。 林晏迟握着从节度使挑下来的兵符,手指抚过兵符 ,背面光滑无瑕疵:“没有密纹。” 这枚兵符是虎头纹,做工精细,质感和真品并无二异,唯独背后本该刻着凸起的密纹,却平整光滑。 “假符文。”他并未恼怒,而是闭目凝神。 楚戊知道这位玩家使用了“听音辨向”,是玩家独有的特殊技能,是用来搜索附近可用之物。 再次张开眼睛,林晏迟将手上假的兵符丢在地上,直接向府邸主楼走过去,眼睛锁定在三楼中间的雕花窗。 林晏迟刚踏入主楼第一层,地板突然塌陷,数十柄短刀暴风雨般射了过来,他身形飘忽,敏捷闪躲,刀锋在刀雨之下划出剑影,在金属碰撞声中,毒刀全数被打落在地。 与此同时,楚戊也早就消失在府邸之中。 他早就已经来到了县令设置的密道入口,密道尽头就是暗仓的钥匙,玩家要打开仓门势必要来到密室取钥匙,他就不信再次提前部署,还干扰不败这位玩家的任务。 县令满头是汗:“这位公子,此等盗贼竟能将节度使崔大人都打成重伤,我们这点兵力哪里又能拿下对付的。” “只能期待他闯入府邸主楼后,残血了。”楚戊淡淡的道。 “残血?”县令抹了抹额头的汗。 话音刚落,几声哀嚎从密道附近的砖瓦传出,再眼望去弓箭手横七竖八的躺着,有人抽搐着,有人直接陷入昏睡状态。 林晏迟已然出现在密道入口,真正兵符也拿在了手。 楚戊有些惊讶,一开始密道让乞丐传递的消息是在县令府的第三颗榕树下,但其实是在老盐仓附近的县令老宅内,不曾想他竟然一下子就找了过来。 他们早就已经在县令老宅进行了埋伏,早就料到的玩家,三下五除二的就撂倒这些小兵。 林晏迟浑身浴血,剑尖的血珠滴落在地,秘道处剩余几个人颤抖着后退,也不敢再拉弓。 他喘着粗气,却人一步步踏近,县令却他的门口不让他前行。 “让开!” 县令没有躲,凌厉的眼神望着林晏迟。 “你可是为了救城外的那些难民?” “对。”林晏迟答道。 刚刚还像一个受惊兔子哆哆嗦嗦流汗的县令,此时却不畏强敌。 楚戊点头称赞,不愧是撑起青山城半边天的县令。 然而下一秒县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在石板上发出闷响,他死死地拽住林晏迟的衣角,一把鼻涕一把泪,火把下昏暗的光映照着他脸颊的油光。 这声闷响让楚戊都觉膝盖疼,还以为县令支棱起来,结果开始哭诉了,他摇摇头无奈:“一点官威都没有。” “少侠明鉴!”县令突然开始哀嚎“少侠可知,为何边关四城,有些干旱,有些洪涝,粮食紧缺,可独独我们青山城能一直维持温饱?” “不知。”林晏迟。 县令抹了把眼泪,从怀中又取出一卷泛黄的账簿,展开递给林晏迟看。 “不儿,哪里掏出来这么大本。”楚戊惊叹。 “朝廷给四个边关都下发的就水坝修建的费用,唯独我们建成了。”县令指了指上面的记录,痛心疾首“原本下拨的银钱三十万两,足足三十万两,可是到我们青山城之后,也只剩九万两。” 林晏迟的脸低头看向县令。 “这一路上的官员层层抽取,这钱根本不够我们修完水坝。”县令像泼皮小人,但是字字如刀。 林晏迟沉默。 县令扯开自己的官服,露出锁骨处陈旧的伤疤,:“少侠你可知,这青山城祥和,青山城的水坝,都是城内百姓团结一致的成果。那年冬天七百多个壮士穿着草鞋凿石,妇人将自己的嫁妆融了打铁,就连孩童都帮忙运砖。” “他们不要工钱,舍生筑坝,有多少修坝时的落石砸伤人,都依然不放弃。”县令拍了拍自己陈旧的锁骨伤。 “难民也何其无辜。”林晏迟。 “可城内百姓辛辛苦苦建立的储水,播种的良田凭什么要给没有参与的人用?更何况现在我们青山城也是自顾不暇了啊!”县令泪流满面。 “可你们也有收到朝廷的赈灾粮和银钱?”林晏迟想起他在收集时听到的消息。 “那笔钱根本就不是赈灾,这是我们青山城与蛮族部落常有摩擦,才发的□□粮和银两。这是以防战事发生的储备粮,又整可随意使用。”县令气愤的捶打了石砖。 “可同为一国百姓,难道你们要见死不救吗?”林晏迟嗓音低沉,却刺进县令心中。 身为同胞难道要见死不救吗…… “曾经也不是没有接济过难民,可很多人孑然一身,抢掠偷窃屡禁不止,我青山城百姓难道活该要承受这些吗?只要开了这城门,这山匪盗贼的全都进来了呀。” 这里的剧情楚戊设置的是拯救难民为必选的任务,不可另选,除非放弃。 关于牺牲一座城的安稳去拯救同胞难民这个观点,楚戊和他的游戏设计团队争论过这一个任务——“牺牲一座城的安稳去救难民,到底对不对?” 当时的他大义凛然怒拍桌子:“同胞落难,能置身事外吗?!” 可如今他亲眼感受到青山城的祥和,感受过茶楼里说书人的醒目敲打声,也感受过这个天真烂漫孩童的嬉笑,祖母捧着热腾腾的包子递给孙儿,如此和谐生动画面有可能就像秀泽村被山匪骚扰破坏,他的信念有了一些动摇。 或许这世界上很多东西没有对错,只有当下的选择,他设置的任务却没有给玩家多个选择。 然而,这位玩家依然没有选择的权利,楚戊的第三个阻止完成任务的办法,便是着青山城的百姓。 “怎可让你轻易拿到暗仓钥匙。”楚戊低声自语,嘴角勾出一丝得意。 远处,沉重的脚步声传来。 周世安带着青山城的百姓走了过来,老人拄着拐棍,妇人抱着襁褓中的婴儿,青壮年手持着农具,沉默坚定地走了过来,衣衫朴素,眼神如钢铁般坚毅。 “大人!”为首的白发老者颤颤巍巍地跪了下来,重重地叩首。 紧接着数百名百姓,齐刷刷地一同跪了下来,黑压压的一片,如潮水般蔓延治水坝的附近。 “望大人三思啊!”老夫人枯萎的手指指向城门的方向,“若开城门,这些难民不光享受了我们早年的修建的水坝,还会多用本该属于我们的粮食,青山城本就自顾不暇,许多难民因为饥饿偷菜偷米,那时产生的损失又是谁来给我们赔偿?” “县令,这城不能开,备战的□□粮和钱银也不能动。”几个大小伙切齿低吼,举着农具狠狠的砸向地面,“曾经建水坝死了多少人?!凭什么让他白白进来?!” 林晏迟手中紧紧握住兵符,闪烁的火把照在这群百姓的脸上,他蹙眉不语,这次任务可真是艰难险阻啊…… 【警告!任务冲突!】 【NPC们意志失控!】 “民意不可违啊!少侠!”县令站了起来,他擦抹眼泪,嘴唇颤抖,走了几步,站在白发老者面前,此刻他站在的是百姓这边。 “没有一丝回旋的余地了吗?”林晏迟再次争取。 “少侠,我从小生活在这个旧宅,父母早逝,我吃着青山城的百家饭长大,父老乡亲们护送我考功名,有他们才有我这个青山县令。他们才是整个青山城。”此时此刻县令也不再软弱,而是铿锵有力说道。 楚戊混在这次又脱了盔甲,混在了百姓之中的一处暗处,静静地注视。 这一次他让青山城的老百姓做选择… 兵符沉甸甸的在林晏迟手上,他思索片刻,最终低叹:“罢了,城门我也不开了,兵符归还。” 跪在地上的百姓面面相觑,县令紧绷的身子稍稍松懈了。 可就在此时,一位稚嫩青涩的十五岁少女,从人群当中挤了出来,身上的麻衣洗的泛白,怀里揣着一个小布包。 “我,我家还有一些粗米……”少女轻言轻语,极具有穿透力的嗓音,足以让在场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阿爹阿娘说,可以把我们家的余粮,分给城外的娃娃们。” 人群窸窸窣窣的讨论了起来,其中一位饱含风霜的樵夫,举着手上的斧头:“城外一公里处,我能给他们搭个草棚,我起房用的毛竹还剩许多…” “我是城里的郎中,可以出城给他们看病。” “我家也是很多玉米,也可以拿出来给充饥。” “我家不剩什么,但是也能搭把手给他们建个安身立命之处,我家婆娘也能给人熬熬药。” 青山城的百姓七嘴八舌的献出自己的粮食,有粮出粮,有力出力,既能让这些难民有安生,也可以维护青山城这一亩三分地。 火把的光将青山城的百姓的影子拉长,那些细碎的微弱的善意,像熠熠生辉的星火。 楚戊怔在原地。 第9章 第 9 章 夜风吹拂,城门内的青石板上火光照出绰绰人影。 小姑娘踮着脚,将手中的粗布包裹塞进林晏迟的手中,麻衣袖口处的梅花补丁针脚细密,袖口被洗得泛白,梅花却倔强的绽放。 包裹里是半袋粗米,混着几块还沾着泥土的番薯,想必是家里所剩不多的口粮。 林晏迟低头看小姑娘被冻得通红的双手,玩家面板突然显示几个字:【检测到NPC有自主意识】 自主意识? 眼前这一群乌压压的百姓,这居然不是偶然触发的设定情节,这个居然是NPC自主意识?! 林晏迟下意识的收拢手臂,米袋被挤压发出沙沙的声响。 小姑娘仰着脸,扑闪的眼睛望向少侠:“阿娘说……说饿肚子很难受的。” 药店的学徒解下身后的背篓,拿出金疮药和整齐方正的药包,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局促的说:“我这里风寒要不多,但总比没有强。” 一个驼背的老汉牵来驴车,车板上堆着玉米,腌菜,甚至还有几扎晒干了的干草。 “来来来,都装车上。”几个壮年汉子撸起袖子,各家凑出来的物资垒得老高,驴车都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却无人停下手中的动作。 楚戊站在人群的阴影处,他见过这个由自己打造的虚拟世界中许多悲欢,却第一次被一串游戏数值创造出来的“善意”震撼到了。 县令从地上起来时,官袍上沾着泥水,此时他却浑然不觉,看着眼前忙碌的百姓,点头说:“既然大家都心往一处,本官府邸还有三石大米。” 周世安挑眉:“大人不怕饿着自个啦?” “瞧您说的。”县令摸摸鼻子,低压嗓音略带一些心虚说道:“当年修水坝,这也有好心城外人给咱们城送过些吃的。” 整座青山城灯火通明,挨家挨户都将自己的粮食打包装城,简直是彻夜未眠。 女人们蒸着包子,煎馅饼时厨房的蒸汽混着晨雾,男人们将草棚支架捆绑上马车,背上还背着干草,感觉他们是能搬来的,能捐赠的都毫无保留的给了出来。 楚戊瞳孔微缩,这些东西都不在原本的剧情里,是剧情自行优化,还是整个世界已经被我干扰的出现了bug。 林晏迟沉默的帮这些人背起干草,还要多伸个手替药店学徒拿药包。 楚戊则是站在城墙边,看着他们一步一步走向城外,原本灰暗的土坡,变成了微光渐渐亮起的难民营。 他们升起了火堆,用于在夜里抵抗寒凉,火堆的光亮吸引着楚戊一步一步走过去,他站在难民营的边缘,黑夜的月光如纱,将昨夜的混沌与绝望轻轻掩去。 郎中卷着袖子,手指尖粘着膏药,正给一个受伤了的孩童治疗手臂。孩子起初还有一些害怕哆嗦,但敷上了药膏之后,终于缓解了一丝疼痛,睁大了双眼看像给他治病的大夫。 “慢慢不疼了。”孩童的声音清亮,像水池里的荷花叶上的露珠那样透亮。 妇人们在土灶旁,铁锅里的白粥滚烫翻涌,雾气裹着米香弥散开来,其中一位舀了一勺,放凉了递给旁边骨瘦如柴老妪,老妪长期饥饿,捧着碗喝粥的手直抖,险些将粥水晃了出来。 老妪急急忙忙的去舔手背,像是怕浪费一粒粮食。 孩童们也接过白粥,狼吞虎咽的喝了起来,青山城的妇人不禁眼红说:“都慢些喝,锅里还有的,还有的。” 另一边的草棚处,几个赤着脖子的壮汉正用毛竹加固支架,昨夜砍来的青枝条还带着露水。横梁一架好,就有人紧随其后的铺开粗布帐子,三下五除二的系上了绳结。 一位饱经风霜的跛脚老兵,拄着拐棍在旁指点,吹嘘自己当年在边关扎营用的就是现在这种搭法,能扛得住塞外的狂风。 难民群渐渐有了轻快的笑声。 ‘叮’楚戊的界面弹出一条提示:【解救难免任务完成,因未开城门,故而增长的1%,不予扣除】,他复杂的看着提示页面,这难不成还会扣除? 此时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女童捧着刚得到的烙饼,掰开一半递给刚刚还在晃神楚戊,甜甜的说着:“哥哥和我一起吃。” 楚戊也没有客气,笑起来接过这半张饼吃起来,此时朝阳也从山脊线爬上,晨光像金砂一般洒落大地,炉灶旁的妇人,搭棚的汉子,喂药的郎中,所有人都被裹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难民脸上曾经暗淡的眼神,此时盛满的是光亮,里面装着希望。 林晏迟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楚戊的身旁,玩家面板上悬浮在半空,提示着玩家任务已完成,本该显示的成就条此时被化作风沙消失而去,他突然开口:“把柄匕首可还趁手?” 楚戊猛然转头。 一身白银色劲装,朝阳下泛着冷润的光泽,银衣织着卷云纹,腰间依然悬挂龙吟剑,整个人十分飒爽,细看面容他眼眸里像是星光,鼻骨线弧度利落。 此时这人笑起来带着少年人三分的张扬,俊逸磊落的模样与他之前结实的文弱书生李默毫无相似。 看着眼前这位玩家,头上顶着的‘林晏迟’三个字角色名称,楚戊探究的问:“你是……李默吗……” “李默那个号被强制下线后,就被封禁了。”他轻笑:“只能换一个号。” 楚戊蓦地意识到,自己居然能像玩家一样,看得到每一个人头顶显示的半透明字‘青山城县令于德''’难民王氏妇’,就连捧着碗的小乞丐也是‘乞丐李狗东’。 他可以轻易地掌握任何人的身份,这点于他而言,也算是在这个世界的助力了。 “我以后,得叫你林晏迟了。”楚戊戏谑道。 “随意。” 说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楚戊有些心虚的挠了挠太阳穴,目光几次落在林晏迟的侧脸上,又悄然移开。 “你这次干扰……好像没成功。”林晏迟打破了沉默,语气平静,但似乎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楚戊一怔,随即又低笑,嗓音夹杂着几分无奈:“也算成功一点点。” “为何?” “毕竟城门没开。”楚戊抬眸望向远处的难民,“所以……还是有收获。” 林晏迟沉默片刻,嘴唇微扬:“那就好。” 短短三个字,让楚戊心力感到心头一松。 “我必须要这样……”楚戊指尖无意识的摩挲,声音低的几乎融进风里。 “只有这样才能回家是吗?”林晏迟问得随意,仿佛在讨论今天的天气如何。 “对。”楚戊抬头看着越来越高的朝阳,暖暖的晨光照在他们身上“系统给的出路……”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林晏迟突然转身,剑穗在微光下晃出细碎的银芒。 “既然现在的身份是要面临进京赶考……”楚戊话音未落,眼前砸开一条红色警告:【检测到数据异常交互】,脑袋有些发晕,系统又开始发癫了,他闷哼一声:“总之得进安京。” 林晏迟点点头。 另一边,青山城县令摇摇晃晃的拎着小壶酒,往楚戊这边走来,半道还左手搂着刚吃完烙饼的周世安。 县令拖了一车又一车的物资过来,被难民营的难民围着感谢了半晌,此时脸上泛着酒红,估摸着高兴了,就在此整了上了几口。 “林兄弟!”县令在隔着几步时,就扬手将林晏迟搂在了右边,声音比昨夜晚上还要敞亮上三分。 林晏迟挑眉准备躲开,就被县令用力压住了,县令之前还在他面前战战兢兢的,此时喝了酒胆子也壮大了,开始吹嘘起当年之事:“你们都要进安京吗?” 周世安向来瞧不上人,此刻在真正的官面前还是有所收敛,陪笑着说:“是的大人,我和我楚兄,都是要进京赶考。” 县令身上酒气混杂着汗气扑过来:“你们可知?……当年进京赶考,放榜那日,整条街的爆竹都是为我而响起。” 周世安摸着下巴笑到:“哦?于大人当年可是解元?”他本身随口接的话。 青山城县令,猛的抖了一下大腿,差点把自己给晃倒:“何止,会试那场,我文章都被拿出来当范本念,那年在贡院外,欧阳将军的管家都拦着我的马。” 楚戊要有兴致的问:“欧阳将军?便是一举拿下北疆的那位将军?” “正是。”县令抬着头,手无意识落下摸住了挂在腰间的一块玉佩,“他府上那位小姐,听说了我的文章,竟然托人递了张诗笺来。”打了个酒嗝继续:“诗笺上就八个字’落笔惊鸿当陪青云’” 周世安嗤笑一声:“可是段佳话啊大人,怎么最后于大人可是赢取了将军之女?”这话说的挺直接,张扬得带点锐度。 县令摇头苦笑:“我哪能配得上什么青云,一个小边城来的穷酸书生,即使将军瞧的上过那点才学,但终究是门第有别,够不着啊。” “怎么说?” “皇城的大官,哪里瞧都上我们这些小地方来的。”县令抹了把脸,顿了顿还是继续说:“那时年轻少年之气,以为考得好就能谋个好将来,前三甲里,除了我另外两名都是世家子弟,可即便我能成为范本,却也只能得个三甲。” 楚戊侧头问:“为何只是三甲?” “怪就怪我自己的家事没有那么厉害,只能派去江南当个八品小官。榜首是礼部侍郎的侄子,早早跟着去了礼部。另外一个是富商之子,也是疏通关系进了吏部,而我只能被远派。”县令突然激动起来,手往半空挥了挥,似乎要打掉曾经的不公。 第10章 第 10 章 周世安脚尖敲着石墩,没接话。他之前被父母带去见的官员多了去了,张扬惯了,他最是瞧不上畏畏缩缩的,可此刻看青山城县令红着眼眶,倒觉得这个软弱的县令在朝为官实属不易。 “后来才知道。”县令声音都有些沙哑,“当初的欧阳小姐,因为权势,最终嫁给了太子。也就是如今的皇上。”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常年握笔的手,此刻指节都有些粗糙了,想来是来到了难免营干了不少粗活,“前两年被封了皇贵妃。圣旨里写了,温婉贤淑,其实不然,也是个有小脾气的主。” 话里带点酸味,又有些不甘。楚戊觉出味来,扯了扯嘴角问道:“所以你太过伤心,才来了回了这青山城?” “可不是。”县令摸着自己的腰带,想寻酒囊里的酒,再喝几口,却发现腰间空空如也,人也反应过来刚刚楚戊问的问题:“不是,也不全是因为皇贵妃,我是想好好做个官,说起来我也是想回报家乡。再说了,反正我也只能在距离安京较远的地方为官,横竖不如回到青山城。” 周世安眯着眼睛问:“这安京附近怎么就不能为官了?” “哎,世道艰难,当初距离安京两百公里屈河城,是进入安京就职的踏脚石,炽手可热,可这好位置转头就给了上面派来的安京严家家主侄子。” “严家?”周世安疑惑,他到是不记得安京有什么姓严的世家啊。 “这个严家大概是靠着采珍珠,向提供朝廷贡珠的商贾。”楚戊到是记得这个细节,严家也是富甲一方,奈何家族从未有人为官,以至于一直被人诟病再有钱也不是人上人。 “除了他们还能有谁!”青山城县令声音颤抖,“官位竟然是能靠银子买来的!去年更是有个商户,给了户部侍郎送了一船稀世珍宝,两船丝绸,竟然直接捐出来个同知!这就算了,我这个边城小官哪里插手得了安京的事宜,但是本官递上的折子,反应我们青山城用度被层层克扣,都石沉大海。” 周世安愤愤不平:“如今的朝廷都已经如此**了吗?” “他们只当我是地方小官,翻不起风浪,奏折都被扣下。”县令痛心疾首拍拍自己的大腿,肩膀都垮下来,浓浓的颓废:“本官连自己城里的粮仓都管不全,去年冬天发下来的冬赈,被运转使臣扣了一半,本官撇下老脸去争取,被对方颠倒是非,指着鼻子骂‘贪得无厌’。” 周世安眉头紧锁,:“朝纲如此混乱,皇帝难道坐视不理吗?” 县令苦笑摇头:“这朝堂之上暗流涌动,哪里是我这种地方小吏能了解的,我能守护着青山城一方安稳已是万幸了。” 楚戊垂眸不语,朝纲如此混乱的根源,他比谁都要清楚,这一切本就是围绕“玩家”而设计出来的游戏剧本。他余光瞥向林晏迟,果然不出他所料,林晏迟的玩家面板上弹出任务栏,而这个任务栏楚戊尽收眼底。 【第三章主线:皇城救驾】 任务细节还没有出来,大抵是要进入安京内才会揭晓。 林晏迟指尖轻点浮空的任务面板上的字,任务接收成功,页面点出任务追踪后,金色的字样便缓缓消散,只剩下距离任务点九十千丈。 九十千丈的距离,他们快马最快要三天,不过春闱没有这么快开始,他们还有两周的时间赶路,时间绰绰有余。 县令捋着只长了几根的胡须,目光游移在他们三人之间:“三位都是要同赴安京?” 楚戊点头:“都是。” “不知所为何事而去?” “参加春闱。”三个人异口同声的说,声音整齐划一得有些刻意。 县令闻言一怔,随即露出几分追忆往昔的之色:“看到你们倒是让我想起本官当年赴考的情景…”却又叹息,“如今的贡院怕是世家弟子的天下,卖官鬻爵之风盛行,三位…自求多福吧。” 楚戊和林晏迟对视一眼,眼眸是他们察觉不到的暗流涌动。 周世安瞪大了眼睛:“等等,这位……呃?” “林晏迟。” “这位林少侠也要参加春闱吗?”周世安上下打量一身白银劲装的林晏迟,腰间还配了一把长剑,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读书人。 “这位少侠武艺高强,竟然也要参加科举?”县令这才反应过来。 林晏迟抱剑而立:“是又如何?” “哈哈哈哈,少侠真是文武双全,文武双全啊哈哈哈哈哈。”县令干笑的打了圆场。 周世安低声嘀咕道:“横竖看不出……” 楚戊别过脸去,嘴角抽搐着忍笑。 难民营也逐渐充满着生机,县令望着井然有序领白粥的难民,欣慰点了点头,楚戊一行人也不便久留。 临行前,县令热情的赠予他们一批马车。楚戊和周世安原本各自骑的两匹马,正好可以拉车,周世安笨拙的架起马车喊道:“楚戊,等下一个驿站就轮到你来了。” “知道了。”楚戊说完看着车里的神情淡然的林晏迟,两人对视而坐。 “你要和我们同行?”楚戊挑眉问道,语气中带着明显的疑惑。 “不行么?”林晏迟依旧惜字如金。 “倒也不是不行...”楚戊轻叩窗棂,“只是以你的能力,明明可以直接传送过去,何必跟着我们一路颠簸?” “沿路上还有些东西要收集。”林晏迟语气平淡,却有些不容拒绝的坚定。 楚戊倒也没所谓,只是耸耸肩问:“我们可是要背道而驰的。” “自然知道。” “我可是明摆着进安京破坏你的任务的,行为轨迹十分反派。” “我也知道。” “那你还要...”楚戊的话未说完,就被打断了。 “虽然我不清楚你究竟是什么,”林晏迟抬眼看着楚戊,“但任你翻江倒海,对我来说也造成不了实质伤害。”这话说的不无道理,放眼整个游戏世界,谁能敌得过玩家的无数次重生、满背包的药品和不定时的物资掉落。 楚戊躺下闭目休息,他就多余问。 官道上传来清脆的马蹄声,周世安揉着自己发酸的肩膀,从驭座上跳了下来,朝车内喊到:“楚戊,该换你来驾马车了,累得我肩酸疼。” 楚戊慢悠悠的推开帘子,手里还捏着半块白面馒头:“急啥,让我吃饱先。” 话音未落,荒无人烟的官道上,从两侧树丛中窜出十来个持刀的大汉,为首的用粗犷的嗓子喊道:“此山是我开,此路……” “啊~这老掉牙的山匪开场词,真应该和文本组提点意见咯。”楚戊丝毫无惧,内心嘀咕。 唰一声,一道银白身影闪过,林晏迟的剑鞘已经抵在为首山匪的喉咙上。 其余的山匪还没反应过来,剑影入游龙穿梭云间,呼吸间,低声倒地一片哀嚎的壮汉。 “林大侠太厉害了!”周世安激动的拍手,满脸崇拜的说:“这套游龙戏水简直是太绝妙了。” “这是纵横剑法第三式。”楚戊纠正道,这家伙怎么尽乱给招式取名。 林晏迟从容不迫的将剑归入剑鞘,突然转向一旁的巨石喊了声:“出来。” 巨石后哆哆嗦嗦的走出来一个年纪较小的少年土匪,怀里抱着一个朴质木箱,楚戊眼睛都亮了起来,这个是’玩家‘需要打开的木箱,提升探索值的,里面可是不少金银财宝。 周世安搭把手掀开了宝箱,里面除了玩家可用于购买心法等装备的的绿灵石之外,还有三个金元宝,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该说不说,跟着玩家有肉吃。”楚戊这下感受到身边有个武力值高强,还能时不时落钱的玩家在身边是有多舒爽了。 周世安瞠目结舌:“这能让我们在安京吃上最贵的酒楼,住最靠近贡院的客栈。” “何止。”楚戊不免得用手摸上去,林晏迟就将灵石收起,金元宝丢在他手中。 “不过这是山匪的赃物吧?按律法,理应是报官。就别……”周世安理智在撕扯。 “当然不报。本就是林晏迟的。”楚戊直接把周世安仅剩的一些理智彻底摁在摇篮里,他坐在马车沿上,清点着几日缴获的战利品、甚至还有一匣子不知从哪个倒霉商队里顺来的珠宝。 周世安忍不住感叹:“这过去一路上,收获可真不小,到处都是土匪山匪的。” 楚戊原本沉浸在收获的喜悦之中,闻言突然抬起头,眉头轻蹙。 ——不对劲 按理说,从青山城出来,快则三四天,慢则一周也该到安京了。可他们走了这么久,居然还没看到城门,反而这一路上匪患不断。再怎么是乱世的设定,也不至于处处是贼窝啊。 楚戊掀开车帘,目光锐利的瞪着林晏迟:“按理说,我们此刻早就该进安京城门内了。” 周世安随即一愣,瞪大眼睛:“合着林晏迟驾驭马车的时候,都在绕道带我们往贼窝里闯吗?!”他刚刚还一口一个“林大侠”,这会儿暴脾气又上来直接直呼其名:“我说怎么每回轮到你驾车,必定遇上劫道的!” 林晏迟沉默片刻,坐上了车驭座,自知理亏,低声道:“……剩下的路,我来驱车吧。” 楚戊和周世安难得同仇敌忾,异口同声的喊:“就该你来驱车到安京!” 林晏迟默默手抓缰绳,心里盘算着——安京的路上能掉落许多东西,甚至还有主线任务的一些情报,再在绕下去,怕是真的要耽误他们春闱了。 第11章 第 11 章 安京城内繁华扑面而来,三人刚进来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了。 朱漆陈楼高耸入云,‘安京’的金字刻在城门上,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街道宽阔且平坦,青石板上车轱辘印略深,显然每日都有车马往来。 两侧的店铺林立,绸缎庄的锦缎在风中飞扬,街边叫买的小摊贩都衣着整洁干净,言语间都透露出皇城特有的从容。 周世安不由得低头看向自己已经穿旧了的澜衫,至从他的荷包丢失,再也没置办新行头,袖口处还有他们赶路时粘上的泥水,真像是个乡巴佬进城。 楚戊倒是神色如常,目光也就是在穿着绫罗绸缎的贵人身上多停留片刻。 林晏迟面无表情,腰间别着把刻着龙纹的龙吟剑,在行走间偶有反射出特殊光泽,这是玩家装备独有的特效光流。 “不愧是安京……”周世安低叹,随即又挺直腰板,他们车里一箱箱珠宝元宝可都不是摆设。 三人很快就找到了离贡院距离最近的豪华客栈,“云间客栈”整体飞檐翘角,三层阁楼人声鼎沸,连迎客的店小二都穿着绸缎马褂,得体大气。 “三位客官是要住店吗?”小二笑脸相迎,却在看清楚他们三人衣着打扮的时候,笑容却淡了几分,“巧了不是,咱们现在正好剩三间天字房,其余的小间都被订满了,只是这天子房要九两银子一晚,你们看......” 楚戊轻笑,掏出一锭金元宝,随手一甩就扔向小二方向,闪闪发光的金元宝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小二眼睛瞪大,手忙脚乱稳稳接住了,差点脚底打滑,他连忙躬身:“好嘞!三间天字房,客官里面请,马上给你安排。” 春闱在即,贡院附近的客栈早就已经人满为患,楚戊三人能在“云间客栈”寻到三间房,实属侥幸。 店小二安排好,正准备领着他们上楼。却有一位身着华服的公子哥带着护卫和书童堵着他们的去路,男子腰间的玉佩叮当作响,手中的折扇“唰”一声展开,露出四个烫金草字“金榜题名”,此人傲慢的扫视:“给我来三间上房。” “这位公子,对不住了。”店小二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赔笑着脸:“最后三间天字房刚刚订出去了。” “是吗?”公子哥扫过楚戊的三人全身,他们的穿着在奢靡的安京之中,略显平实了,公子哥嗤笑一声:“本公子出双倍的价格,叫他们让出三间上房。” 周世安呵斥:“凡事总要讲究个先来后到吧!” “先来后到?”公子哥“啪”一下合上折扇,眼中满是讥讽,“寒门学子也配和我谈?能住上这云间客栈,莫不是偷了谁的银钱?”他示意身后的带刀护卫,护卫会意上前就要推搡。 却瞧见白影一闪,林晏迟的剑未曾出鞘,仅仅用了剑柄,那护卫就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还撞翻了一张梨花木桌。 “反了你了!”公子哥脸铁青,“你可知道我爹是谁吗!” 周世安叉腰反问:“是谁啊?是谁都不管用!” 林晏迟将侍卫踢摔在地,一把剑抵在公子哥的脖颈上,直接吓得他面容失色,结结巴巴的说:“我,我可是礼部侍郎之子沙明远,你们识相点就......” 根本不等他把话说完,林晏迟的剑刃又近了几分。 “沙公子好大的威风,不懂的人还以为你就是礼部侍郎。”楚戊抱胸轻笑:“秋闱时,令尊可是在苏南考场外收获了好大一匣子东珠。不知这东珠可还入得了沙公子的眼?” 沙明远脸色骤变,瞳孔一缩,气势顿时弱了三分:“你,你胡说什么。” ‘云间’客栈掌柜闻声赶到,赶忙上前打圆场:“几位举人老爷息怒呀!小店经营不易,天字号房自然是属于先来者,这是‘云间’客栈向来的规矩,如若沙公子不嫌弃的话,我有间私人雅苑离贡院不过半公里,也是片清净之所,您看?” “罢了,早就听闻‘云间’掌柜的雅苑清幽雅致,离贡院也近,那就去雅苑吧。” 沙明远看向楚戊,眼神闪烁,带着手下悻悻离去。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周世安低声道:“这掌柜的倒是明事理。” 楚戊似笑非笑,三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街道上:“我们这是被沙公子记上咯。” “记上就记上,咱们还能怕他。”周世安轻蔑道。 林晏迟抱剑而立,淡淡道:“无妨。” 三人疲惫赶路,都回客房各自休憩,晨光透过花雕窗棂洒落在楚戊的脸上,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春闱前一日了。 楚戊打着哈欠叩响隔壁房门,门栓松动,他推门进入林晏迟客房,显然这间房一整夜无人归来,床榻上的锦被叠得方正,唯有茶桌上一盏凉茶,杯底沉淀几片茶叶,证明曾经有人停留过。 林晏迟大抵是消失了。 楚戊当然明白林晏迟这“神出鬼没”的行径缘由,忽而消失就是“下线”了,毕竟对玩家而言,这世界不过是一场游戏,随时抽身离开。 “楚戊,还磨蹭什么。”周世安站在门外叫唤。 “省了一人份的饭钱。”楚戊将门紧紧关上。 “这林大侠不见了?”周世安抱着书卷跟着其身侧,叹口气:“不愧是大侠,果然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楚戊有些惊讶:“这次你还记得他?” “什么叫’这次我还记得他’”周世安顿了顿,“我岂是这忘恩负义之辈,一路护送我们进安京的侠客,自然是铭记于心。” 上一次,李默下线了周世安是确实不记得了,只是有个大概的游侠印象,名字都不记得了,这一次却记得林晏迟,难道是因为上一次李默是被强制下线的,而这一次是正常下线吗? 多想无益,楚戊和周世安下走楼去,云间客栈大堂正有一位说书先生在正在说《昭原公主平生录》,惊堂木拍得震耳。 “各位看官,今天不说王侯争霸,也不说江湖恩怨,说一位具有将门风骨的奇女子——昭原公主!”说书人拂了拂左右两撇的胡子,缓缓道来。 公主出生金贵,是当朝皇帝与皇贵妃所诞下的公主,皇贵妃可是镇国将军欧阳薛的独女,想当初这位将军亲自出城挂帅,打得北疆蛮族节节败退。 昭原公主打小跟着外祖父学习,没学琴棋书画,倒是舞枪弄剑的一把好手,硬是十五岁那年,乔装打扮混去了战场前线,领着游兵夜袭蛮族军营,吓退敌军,还抓了俘虏,立下战功。 可传到安京,战功却变成了罪名,群臣进谏,说公主抛头露面,插手军务坏祖制。 皇上看着一身戎装的公主,和朝堂跪满的臣子,终究只是赏了点东西,半句没有提功劳。 而后公主鲜少碰兵器,被“公主”头衔困于深宫之中…… 楚戊喝着碧螺春看着这说书人周围围着的听客们,他们听到被困的公主事迹后,都是连连惋惜。他瞥见这人群当中有一女子,手背着身后,手上拿着的长鞭闪过流光。 这位女子没有驻留多久,转身就离开了。 “嘿有意思,这皇贵妃不就是青山城县令的老相好嘛,不过这公主也真是身负凌云志,奈何金锁笼啊。”周世安半天不见楚戊的回应,顺着他的目光去瞧,也没见什么特别之处,“楚戊你这是看什么呢?” “看着满楼的人,”楚戊晃动茶杯,杯里的水泛起涟漪,“有真有假……” “什么有真有假,赶紧吃饭吧。”此时饭菜也都上齐了,周世安拿着的书卷,也不懂究竟看进去了没有,摊开丢在桌子一角。 昭原公主是安京的一条支线,大约是在春闱没多久,朝廷就安排了昭原公主去北疆和亲。 欧阳薛当年打得北疆蛮族七零八落的,最后签订了联盟关系。 名义上说是为了巩固后来的袁绍国与北疆联盟,实际上是想让昭原公主深陷囹圄,无法干预朝政。 这是楚戊与游戏团队设计的安京支线,完成主线后不定时触发的支线【公主逃婚】。 楚戊夹了一块糖醋鲈鱼,瞥见摊开的《策论精要》,挑眉问:“明日就进考场了,你这临时抱佛脚还有何用?” “抱了可能用处不多,但是不抱我更心慌。”周世安还是眼睛不离书本,声音都绷得发紧。 楚戊这才注意,素日嚣张跋扈的周世安,连吃饭拿筷子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他忍不住笑出声:“不是吧,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周公子,如今被一场考试紧张成这样?” “你笑什么!”周世安怒放碗筷,将这本书合起来卷在腰间,“寒窗苦读十余载,成败在此一举,难道你就不紧张?!” 楚戊继续悠哉悠哉地吃着饭,他确实不紧张,与其说不紧张,倒不如说,紧张无用。 那些晦涩的书经策论,于他而言根本天书级别,他甚至都不确定他能不能用毛笔写完一整篇文章,更别说高中了。 恍惚间,出现楚母给他准备出行包袱时,忙前忙后的身影,口中还不停念着:“楚家列祖列宗保佑,一定要让戊儿金榜题名啊。” “楚戊?”周世安狐疑地在他眼前晃了晃。 楚戊放下筷子,给周世安斟满茶水道:“我倒是不紧张,横竖是要落第的,倒是你或许真的有望。” “你这样我不习惯,楚兄。”周世安看着满杯的茶水。 楚戊肆意:“你怎么就不习惯了?听不得我给你说好话吗?” “你还是对我多说点风凉话得了。”周世安不适。 “真是有病。”楚戊直接翻白眼。 第12章 第 12 章 天微微亮起,贡院外已经人声鼎沸,各地举子提着文房四宝挤在朱漆大门前,人群如潮水般涌动着,每个人都踮脚伸头望着贴在墙上的座位图。 试图在密密麻麻的名字里,寻到自己的位置。 楚戊还在瞪大眼睛找自己的名字,忽而感觉到脚背一整剧痛,一只厚底靴狠狠碾在他的脚背上,大力得几乎要把他的骨头踩碎。 他吃痛之下还未站稳,就又被猛然一推,整个人踉跄摔地。 “刷”一声,考篮翻倒在地,砚台砸在石板上迸裂两块,墨汁喷溅洒落如爪痕。 那支楚母精心挑选的狼毫笔滚落在地,未沾纸墨的笔还露出崭新的光泽。 “咔嚓。”绣着金线的靴子毫不留情的踩在笔上,笔杆应声而断。 “哟,这不是云间客栈,天字号房的’上等宾客’吗?”沙明远摇着折扇俯身,嘴角勾着恶意的微笑:“如此不当心,这笔都断了,还如何金榜题名呢?”脚还不忘的碾着笔头。 周世安见状勃然大怒:“沙明远!你分明故意的!” 沙明远下巴一抬,护卫一拳将周世安打趴在地,他痛哼一声蜷缩在地,书卷散落,围观者在旁指指点点。 “看什么看!”沙明远冷眼扫过四周,“想和他一样的下场吗?” 人群霎时安静,唯有他们倒地之人喘息声格外明显。 楚戊俯身,沉默地拾起散落的物件,断裂的毛笔,碎裂的砚台,被墨水沾染的纸张,全身上下透露出狼狈不堪。但他还不忘扶起疼得龇牙咧嘴的周世安,咬牙启齿道:“沙公子,莫要欺人太甚了。” “欺人太甚?”沙明远“刷”一声,合起了折扇,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一般,笑声尖锐刺耳,“怎么今日你们的’护卫’不在,只敢刷刷嘴皮子了?” 眼看冲突一触即发,一道清朗的男声用充满着不容置疑的语气说:“贡院门前,科举重地,喧闹斗殴,是都想被革除应考资格吗?”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青衣锦袍的年轻公子缓缓走来,身形清瘦,眉宇间不怒自威,隐约可见腰间悬挂的白玉上刻着“崔”字。 是宰相之子,崔又舟。 沙明远如同被扼住喉咙的公鸡,笑声戛然而止,脸上的张狂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惊惧与讨好。 慌忙躬身退到一边,不敢再多言。 楚戊看着眼前的崔又舟,再次确认了,这就是他们游戏团队编剧设计的本次春闱榜首,素有才名,不出意外的话,靠着家世背景以及聪明才智,定能进入殿试。 崔又舟扫视一片狼藉,最后目光落在楚戊手上那支断笔,他侧身示意,身后的书童就拿出崭新的文房四宝,紫檀木狼毫笔,黑龙尾砚台等上品。 “在下崔又舟,如若兄台不嫌弃,愿此物助兄台笔下生花,不负寒窗。”崔又舟将东西递过去。 楚戊微微一愣,接过这意外的馈赠,紫檀笔杆温润厚重,与他先前那支粗陋的笔天壤之别,他抬头看向崔又舟,对方只是淡然一笑,转身离去。 楚戊当然是不嫌弃这等好物,但是给他用属实暴殄天物了,他又写不出所以然来。 沙明远在一旁看着眼红,却也大气不敢喘。 周世安揉着疼痛的腹部,低声问道:“这崔公子为何要帮我们?” 楚戊摩挲着手中的笔,望着崔又舟离去的背影,目光深邃:“不知。” 贡院大门缓缓合拢,发出庄严的闷哼声。 楚戊按照号牌寻到了自己的位置,刚刚将崔又舟所赠的笔墨摊开,斜角就撇见了沙明远的小动作。 只见沙大公子佯装整理考篮,指尖却飞快的从夹层中抽出几张薄如蝉翼的绢纸,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楷字,巧妙的压在正式稿纸下,动作娴熟,怕不是第一次了。 巡考的监考官踱步走过沙明远身旁,他非但不慌,还冲监考员使了个眼色,监考官步伐大迈,直接掠过那叠明显的绢纸,如同瞎子般径直走向另一边。 楚戊瞧见到,考场并非一处污秽。 不远处的一位小胖子,东张西望,一锭银子塞入路过考官的长袖子,轻轻一拂,银子消失不见。片刻一张答满题的纸张就不知从哪儿飘到小胖子的案桌上。 更是让人瞠目结舌的是,楚戊前方的考生一直伏案疾书,可每次巡考走近又缩着肩膀,变成苦思冥想的蠢笨模样,他明明记得刚进来的人眼神虚空,软绵无力,和现在这个奋笔疾书之人判若两人。 这分明就是早已偷梁换柱! 楚戊心下冷笑,携带小抄、试卷偷换、应试代考这些作弊方式出现在了同一考场,四处暗流涌动,庄重严肃的贡院,四处都是堕落的交易。 所谓的纪律与公正,在这里是个天大的笑话,只有权利与金钱才是硬道理。 经常看过的一句话“财权都通过血液,母婴和性传播”,在此体现得淋漓尽致。 楚戊看着旁边认真落笔的周世安,还有粗布麻衣的其他寒门学子,他们十余载的寒窗苦读,都抵不过当下的几张银票、几分权势… 指尖捏着那支紫檀狼毫笔,笔锋饱满,可惜了,这般好笔在他手上毫无用武之地。 案上的宣纸洁白如雪,摊开在他眼前,却仿佛无法跨越的鸿沟,他尝试性地将笔蘸饱了墨,笔悬在空中笔尖欲滴未滴,最终只是在纸张上留下来迅速晕开的黑点,像是无声地叹息。 罢了。 楚戊索性直接放下笔,任由这看起来价值不菲的笔墨闲置,他缓缓向后开始冷静地审视这贡院四处,视线掠过那些抓耳挠腮的考生,目光定格在考场最前方,那里摆设着宽大的公案,被重重帘幕遮掩,他专注观察到放试卷的紫檀木匣,他没猜错那处正是答完后,由专人收取放置之处。 冗长的考试终于是结束了,大门开启,考生们如潮水般涌出,有喜有忧。 楚戊长长伸了个懒腰,节骨出发出嘎嘎作响的声音,仿佛要将这考试的憋闷尽速驱散:“终于放出来了,憋死我了。” 周世安还在回味策论最后一句,他被楚戊一把搂住:“别想了,吃顿好的。” “楚戊。”周世安啪一声放下筷子,声音发苦:“那考场你也看到了!沙明远如此肆无忌惮的摘抄,监考官尽然熟视无睹,甚至我怀疑这早已内定了。” “别怀疑,早就内定了。”楚戊啃完最后一只鸡腿,将骨头仍在桌上,抹了抹嘴角的油,“也看到了他们收拢、存放试卷的地方。” 周世安一愣:“你......你这是何意?” 楚戊身体前倾,环顾四周,压低声音凑近耳朵说:“既然这潭水已经浑浊了,不如干脆......烧了。” 周世安被他这惊世骇俗的发言吓得打翻了茶盏,脸色煞白:“你疯了!火烧贡院,毁坏试卷,这可是滔天大罪。” “我知道是重罪。”楚戊了然于胸:“这口气你咽的下去?就借着这场大火‘恶心’他们一下,把这些腌臜之物都烧了。” 周世安胸膛剧烈起伏,他闪过沙明远嚣张的嘴脸,闪过考试时监考官置若罔闻的样子,闪过自己无数个挑灯苦读的日夜,对啊,他咽不下这口气,恐惧和愤怒在他的眼底交织。 经过许久的挣扎,他猛地一拳捶向桌子,从牙里挤出来几句话:“烧!我咽不下,不如烧个干净,大不了当个亡命之徒。” 楚戊看着他通红的双眼,拍了拍他肩膀:“够意思,放火我摸好了路线,也摸了一条逃跑的好道。” 浓重的夜色成了最好的掩护,贡院高大的轮廓在如墨的夜色中像是蛰伏的巨兽,楚戊和周世安穿着者夜行衣,楚戊和周世安蹲在贡院高墙下的阴影里,脚下是两桶气味刺鼻的浓油。 “蹲稳当了!”楚戊低语一声,抬脚踩在周世安颤颤巍巍的肩膀上。 周世安龇牙咧嘴地撑起,脖子上的青筋都爆出来,抱怨从牙缝挤出:“重死了,我真是不懂,读了十几年圣贤书的我,为什么要跟你来干这种杀头的勾当。” 楚戊双上扒住墙头,用力一撑:“因为读到狗肚子里了吧。”他利落的翻过墙头,消失在墙边。 墙外的周世安边低声咒骂:“你才读到狗肚子里了。”他东张西望,心脏怦怦跳,慌张地低声催促:“快点!楚戊你快点啊!我好像看到有巡逻的过来了!” 墙内,楚戊凭借着微弱的月光和白天的记忆,迅速找到了存放试卷的库房。他拨开油桶塞子,将浓油泼洒再门窗木质结构上。 油液汨汨流淌,月光照射泛着危险的光泽。 楚戊掏出火折子,呼一下吹亮,毫不犹豫的抛向布满浓油的窗上。 “轰”一声,火焰顺势爬向房梁,热浪腾起,疯狂吞噬着库房,映红了半片天空! “走水了!贡院走水了!”远处立刻传来惊慌的呼叫。 楚戊心头有些不安:“这也太顺利了......”但他来不及细想,立刻按照原路折返,路过的守卫好在被大火吸引了视线,都没空去察觉楚戊的身影。 赶忙来到墙下,楚戊抓住早已备好的绳索,手脚并用的往上爬。 墙外的周世安听到动静,急得满头打满,见楚戊冒头,赶忙伸手去把他拽出墙头。 双脚刚落地,还来不及喘口气。 “什么人在翻墙!站住!”恰巧经过的巡城士兵发现了他们,长剑拔出就朝这边冲了过来。 “跑!”楚戊大吼一声,周世安跟随脚步,两人猛地扎紧漆黑的巷子里。 身后是步伐矫健和高声怒吼的士兵。 周世安喘着粗气:“要是我被抓,我直接把你供出来说是你胁迫我做的。” 楚戊不甘示弱的回怼:“你做都做了,都要一起死!”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甩脱士兵的追捕时,几道黑影如鬼魅一般出没,身手矫健,动作迅猛精准袭击他们两人后颈。 楚戊只觉得颈侧一痛,眼前一黑,最后意识消失前,他捕捉到了一抹纤细的身影,此人手上拿着的长辫,鞭子闪过特殊的流光。 第13章 第 13 章 不知过了多久,楚戊在沉香之中醒来,后颈还是隐隐作痛,本以为会被押进牢狱,却没想到苏醒过来竟然是躺在了铺着被褥且绵软的雕花床上,纱幔低垂,房间陈设奢华。 周世安躺在一旁,尚未苏醒。 房门轻启,一身劲装、英气逼人的女子走了进来,正是昨夜为首之人,她目光清冷:“醒来了?真是胆大包天,贡院也敢烧。” 楚戊挣扎坐起身,故作镇定:“你们是谁……?” 女子唇角微扬,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玩味:“你觉得我们是谁?” 楚戊目光锐利的扫过四周,沉香木的雕花窗户,地砖上复杂的缠枝莲花暗纹,头顶上的鎏金纱幔,这里的每一处细节,他都记得在团队场景设计图中出现过。 心中已然有了大致猜测。 床前的浅青劲装女侍卫,抱臂而立,衣料利落贴体,蛇形发冠斜插发间,耳畔两串细碎鳞片耳环,走动时会折射轻微青光。 最惹眼的就属她腰间,一条青色蛇盘踞而上,蛇鳞片上泛着冰冷的光泽,与发冠遥相呼应。 这正是前不久,游戏商城里上架的“青蛇令”——玩家专属套装。 “玩家……”楚戊心中默念,面色不变。 女玩家见他在打量自己,不禁玩味一笑:“知道自己在哪吗?” 楚戊视线最后是落在窗外一角,精致打造的假山流水上,嶙峋的假山上有只白玉打造的白泽瑞兽的小玉雕,和谐的融入在这方揽山水景里。 “这里是公主府吧?”楚戊终于开口,虽然是疑问,但语气笃定。 女玩家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你还挺聪明的。” 就在这时门外走进来一位凤冠霞帔,仪态雍容的女子缓步而行,发髻高耸,凤步摇摇曳,目光坚毅如铁,落在楚戊身上,上下打量,看不出喜怒,缓缓开口:“你为何要烧贡院?” 楚戊心念一转,总不能直接说他是为了干扰玩家任务线,纯粹给这虚拟世界添堵的吧。他眼睛瞥向前方也好奇的女玩家,眼珠子一转,给出了合理的理由:“自然是因为寒窗十余载,见不得这些蝇营狗苟之辈玷污圣贤之道。” “哦?”公主一挑眉,似笑非笑的从长袖中取出一张卷纸,唰一下在展示在楚戊面前:“既然苦读如此之久,为何你的试卷却一片空白?” 雪白的宣纸上,除了几滴墨点,卷角还画着几只王八和展翅的小鸟儿,可爱又滑稽。 在旁的女玩家噗嗤笑出声,赶忙又用手捂住了嘴,试图让自己不大笑出来:“公主殿下,也不全是空白,这不是还有几只充满生机的……王八和鸟。” 楚戊“……”他感觉到脸微微发烫,倒也不至这样贴脸开大吧。他没学过一丁点,他还能现场编出花不成? “从你第一天入考场时,就不像是个来科考的人。”公主的话将他从尴尬中拉回,“毫无真才实学,也不似那些仗权势之辈舞弊,考试一结束我就命人将你的卷子单独调了出来。” 公主顿了一下,手指弹了弹画着乌龟的一角“没想到,紧接着就听到了你鬼鬼祟祟去西市买了浓油。” 楚戊硬着头皮解释:“那我这不是被家里逼来考试的嘛……” “若是被家里逼迫而来,却一路过关斩将。”公主眼神锐利,似乎将楚戊剥了个干净:“又怎么会在最后一刻彻底放弃,甚至不惜纵火?说明你此行的目的根本就不在科举。” 女玩家抱臂斜靠在一旁的柱子之上,悠悠的补充道:“天子脚下的安京,贡院被层层把守,凭你们两个文弱书生,能如此顺利,想想是因为什么?” 楚戊猛然抬头:“那些松懈的守卫,街上巡逻的人节奏变慢,合着都是你暗中行方便,促成我放这把火……” 公主转身不再看他,走进窗棂边,望向着窗外的沉沉月色,声音里带着一丝凝重:“本宫从边关军营里回来,便觉得安京上下到处都不对劲,科考**只是冰山一角,朝堂暗流涌动,却难以撬开这外壳。” 女玩家不知何时手上出了一条长鞭,用力一扯发出清脆鞭声:“这把火烧得刚巧,替公主殿下撬开了一个洞。” 楚戊无意识手指敲着桌沿,蹙眉眼锁于姿容卓越却气场凌厉的公主身上。 她正在与女玩家低声交谈,眉眼间不见半分愁容,反而是尽在掌握的模样,丝毫没有即将要去和亲,对自己命运未卜的担忧。 “不对啊……”楚戊心中满是疑惑,不对,按照原本的设定公主应该是被软禁在深宫里,直到玩家完成【皇城救驾】任务之后,才有概率触发公主的求救隐藏任务。 可现在她不仅回到了公主府,甚至反客为主想要肃清朝廷。 眼神驻留在女玩家的身上,高级玩家标配的服饰,此刻以侍卫的姿态立于公主身侧,玩家怎么会这么早,以这种方式接触到这只支线关键NPC。 全部乱套了! 楚戊下意识调出只有自己能看到的进度条,看到自己回家进度上涨成了9%。 果不其然! 公主似乎察觉到探究的目光,忽然转头过来:“楚公子似乎……对本宫甚是好奇?” 楚戊故作镇定:“听闻公主被指给北疆和亲,殿下似乎并不担忧此事?” 公主轻笑一声,无意识摸了摸自己腰间,却发现腰间空空,赶忙摸摸自己的发簪:“不过是世家想要支开我的手段罢了,本公主不想做的事,没人能做得了我的主,父皇也不行……” 公主那句“父皇也不行”的话尾音尚未完全落下,便似察觉失言,眸光微敛。 女玩家却似乎毫无所觉,依旧笑嘻嘻地接话,手指还在空中虚点着,仿佛在查看某个看不见的界面:“就是就是!留在安京跟着公主肃清朝廷,奖励可是丰厚多了……” 楚戊沉默地看着她们,心中巨浪翻涌。 这不对劲,安京主线【皇城救驾】完成后才会触发的【解放公主】,在迎亲队伍出发的时候,劫走公主,与北疆的迎亲士兵大战一场。 女玩家依然喋喋不休地数着“奖励”,公主听着这些古怪的词汇,面色却毫无波澜,只是淡淡颔首,仿佛听到的只是寻常的“金银赏赐”,并无其他狐疑反应。 “果然……”楚戊心下骇然,“主线任务链肯定已经变异了!” 公主可能觉醒了“自我意识”,或许在借用游戏规则来让玩家为她所用。 公主不愿和亲,系统直接将任务替换成了【肃清朝廷】,给玩家抛出了奖励更诱人的新选择。 楚戊瘆得慌,本来以为自己只是稍微改变了一些任务,没想到似乎引发了蝴蝶效应让这个游戏大世界出现了变数。 这时周世安发出轻微的咳嗽,缓缓睁开了眼,当他模糊的视线聚焦在公主身上后,竟然一激灵,迅猛翻身下榻,躬身行礼:“参见公主陛下!” 那副桀骜不驯,动不动就炸毛的模样全无,此刻的他倒像是习惯了官场的臣子。 公主目光冷冽:“醒了?正好,你们二人犯了火烧贡院的重罪。” …… 周世安闻言,双膝跪地,头颅低垂几乎贴地:“学生一时糊涂,犯下滔天大罪,还望殿下给我们将功补过的机会!” 语气真诚而急切,周世安扯着还坐在床上的楚戊,一起跪了下来。 楚戊哪里习惯得了这种跪地礼,硬是被周世安压着才终于单膝下跪。 公主眼神流转,眼底的喜怒不行于色,微微颔首,指着一旁看戏的女玩家说:“既如此,你们就暂时入编鸢尾的麾下,听她调遣吧。” “鸢尾?”楚戊重复了一遍女玩家的ID,“等等我还没有答应……” “楚兄,不得无礼。”周世安扯着他的衣角,低声呵斥。 楚戊愣住,猛地看向周世安。 这家伙太奇怪了,平常周世安要不直呼“楚戊”,要么急眼了喊“王八犊子”,从未曾规矩地喊他“楚兄”。 周世安的眼神里,除了恭敬、顺从,甚至带着一种完全被“驯化”后的呆板,丝毫不见往日神采。 公主挑眉,看向楚戊,鸢尾甩鞭子:“难道你更愿意去诏狱的牢房里?” 楚戊嘴角一扯:“…那倒也是不想的。” “我们二人定竭尽全力,为公主殿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周世安立刻接过话头表明忠心,拉着楚戊磕头。 楚戊被迫跪在地上,脑子里只剩下混乱的几句话。 这周世安是什么回事! 被夺舍了吗? 鸢尾是玩家,她重伤了倒是可以马上复活,他们跟着指不定死在哪里! 反观得到了两个新手下的鸢尾,展现了极大的热情。在等待公主下令前的几日里,楚戊和周世安被迫经历了无比荒诞的“特训”。 先是大清早被叫演武场进行练剑,实际上就是被鸢尾单方面的追着砍。 鸢尾高举长剑,佯装义愤填膺:“你们烧杀抢虐罪无可恕!今日我就要为名除害!” 楚戊扔着剑就跑,十分无奈:“这玩家的实际年龄绝对不超过十二岁,绝对是拿家长的身份证注册的!” 周世安也是配合着四处逃窜:“不愧是公主府,小小府邸竟然还配备这演武场。” 又是被鸢尾拉着在花园里,排练漏洞百出的“沙场点兵”小剧场,美其名曰要适应骁义军的身份,熟悉应对对策。 楚戊觉得自己像是在沉浸式体验幼儿园汇演,周世安却一副全情投入的样子,更让楚戊确信这家伙真的是被系统控住了。 正当楚戊忍无可忍,准备撂挑子不干了,公主紧急召令就传来了。 鸢尾收起玩闹的样子,眼神犀利起来,啪一声用力甩鞭在地:“来了!” 第14章 第 14 章 宫墙内的浓重血腥混杂着硝烟味,沉甸甸压在胸口。 鸢尾带着楚戊与周世安,随着骁义军的洪流从南门撞入宫中,直冲向御书房的方向,映入眼帘的不是记忆中金碧辉煌,飞檐画栋被火烧得熏黑,白玉阶梯染着泛红的鲜血,兵刃碰撞混战已然激发。 这一切,导火线都在十天前的贡院烧起来的那把火。 一位老臣子站在御书房殿外的台阶上,宽大的朝服都止不住他脸上的惊怒,他指着前方的一身戎装执剑的公主,声音因为极力压制而微微颤抖:“殿下带兵闯入宫中,剑指圣上,寓意何为,难不成要弑君谋反吗?” 公主却笑了。那笑声清冷,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刺得人耳膜生疼。 “弑君谋反?丞相,”她缓步上前,猩红的披风拂过沾染血污的地面,“到了此刻,何必再演这忠臣戏码?你操控父皇,将他变成这副浑噩模样,借他之口操控朝堂,满足一己私欲,你可知’谋反’二字如何写吗?” 丞相脸色骤变,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强装镇定:“休得胡言,圣上只是龙体欠佳……” “究竟是欠佳?”公主打断,声音更加锐利,“还是三年前献上的‘养生汤’?或是用你的血暗中喂养嵌入父皇体内的’同心蛊’?!” 每一句话都像一击重锤,砸得丞相步步后退,脸色苍白,这些是他藏匿深处的秘密。 “公主莫要构陷朝臣。”丞相嗓音干涩,却还是嘴硬。 “这三年之中,每一次送去的‘养生汤’,本宫都留了药渣。你的每一个心腹,我都了如指掌。”公主逼近一步,凤眸中寒光凛冽,她从腰间取出一节显然是人的指骨,脸上带着血腥味的笑容:“据说,南疆灵巫山擅长制蛊,这制蛊之人常年接触蛊虫,所以手指常年泛青黄色,就连死后化成的白骨,也不例外。丞相不如猜猜,我手上的是哪一位巫族圣母的手指呢?” 丞相彻底僵住,浑身冰冷,眼神死死盯着公主手上那节泛着青黄色指骨,整个人仿佛被无形的绳索捆缚,四肢都开始发麻僵硬,他眼神猩红:“臣......不知!” “不是老相好吗?都认不出这是圣母媛娘的手指吗?”公主目光如刀,直刺丞相,语气却随意而轻松的说道:“媛娘是巫山里最能把蛊制出极致的人,所以也请她试一下自己制作的蚁蛊,浑身上下被蚂蚁从胃里一点点咬出来,最后血肉模糊,我就把她给用清水煮了....干净的带了回来。” 丞相像是被人迎面破了一盆冷水,连指尖都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公主的一字一句强调的画面,都让他有些想呕吐,极致的愤怒依然没有让他醒悟:“妖言惑众!” 此时,皇家禁卫军从东门涌了进来,将丞相团团围住,那些姗姗来迟的其他官员也是不明所以,丞相猛地转向周围那些目瞪口呆的官员和侍卫,挥舞着双臂,试图煽动最后的不确定性:“诸位同僚!公主蓄养兵力、筹备谋反,弑父杀君,要动荡我袁绍国根基啊。” 这群朱紫官袍为首的须发皆白的老臣,他一眼看到御书房的台阶上披风染血的公主,顿时厉声喝道:“殿下,科举涉案之人皆已下狱,贪腐之辈亦在清查!您何故还要步步紧逼,以至兵刃加身,酿此宫闱祸端?” 其余官员也纷纷附和,声音混杂着恐惧与指责:“请殿下三思!”“此举与逼宫何异!” 公主缓缓转过头,冰冷的目光扫过这群义愤填膺的臣子们,嘴角勾起一抹讥诮,如同在看嗡嗡作响的苍蝇一般:“乌合之众。” 丞相见机,似乎又抓住了一丝余地,挺直了腰板,语气竟带上来几分看似苦口婆心的劝导:“殿下,您少年心气,一时行差踏错,陛下和大臣们皆可体谅,此刻放下兵刃,迷途知返,老臣以性命担保,您仍然公主尊荣,只要前往北疆,为我袁绍过结百年之好,亦是可以将功补过啊!” 公主闻言,仿佛是听到了这世间最大的笑话,凤眸中最后一丝温度褪尽,冷笑:“事已至此,丞相以为本宫还有退路吗?” “冥顽不灵!”丞相终于撕破了最后伪装,猛地后退一步,朝着殿外残余的、仍在犹豫的禁军声嘶力竭地大吼:“禁卫军听令!公主谋逆,弑君篡位!保护陛下,铲除逆贼!格杀勿论!” 公主轻哼一声,骤然举起长剑指向前方,面对结阵的禁卫军毫无惧色,用充满力量的清脆声音压过所有喧嚣:“骁义军——何在!” “在!!” 以鸢尾为首,所有黑衣玄甲的骁义军将士齐声怒吼,应答声此起彼伏,他们兵刃指向丞相,将那抹傲立人群的猩红牢牢护在中心。 剑拔弩张,血战再次激发! 鸢尾眼中满是兴奋,接到公主发出来的求援密信时,眼睛都在发光——那上面附上的任务奖励丰厚得让人无法拒绝。 楚戊慌张的抱着长剑想跑到角落躲着,脚下踏过一具禁军的尸体,温热的血撒在他的衣摆上,他胃里一阵翻滚,他下意识去追着鸢尾的身影,用系统给他的奇怪权限查看了一下她的任务指引。 眯着眼仔细查看面板上的字,心中一跳,熟悉的字体【主线:皇城救驾】还有相关的关键支线【揭露巫术】【铲除丞相党羽】等字,都变成了滚烫的墨水,疯狂的旋转,崩散。 最终杂乱的墨迹散去,面板上剩下凝聚成几个字【主线:皇城政变】。 下方却有一条赤色标注:【剧情走向修改中......】 楚戊的心脏猛的一沉。 原有的主线、支线,全部作废了。 “楚戊,快躲开!”鸢尾的喊声把他拉回了现实,她试图冲过来,却被几名禁军士兵缠住,剑锋格挡敌人,血光四溅,根本脱不开身。 楚戊感受到身后一阵恶风,冰冷的寒意裹住了他的心脏!他甚至来不及回头,余光间瞥见一道雪亮的刀光正朝着他的脖颈准备劈砍下了。 刀下的楚戊瞳孔骤缩,根本无从规避! 就在千钧一发之时——“砰”一声,野蛮强悍的冲击力毫无征兆的从上方猛然爆发,气浪从楚戊身边炸开,碎石散落,尘土飞扬,周围五六名禁军士兵被狠狠地掀飞出去,惨叫着摔倒在地! 那柄几乎要碰到楚戊脖颈的刀,也瞬间被这股巨力震飞了出去,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楚戊被气浪余波弄得个趔趄,险些摔倒,却被一只沉稳有力的手牢牢扶住了手臂,他惊魂未定的抬头,映入眼帘的是林晏迟依然没什么表情的脸。 林晏迟整个人风扑尘尘,周身还残留着未散的能量波动,眼神冷静与周围的血腥战场格格不入。 “站好。”林晏迟言简意赅,淡然的样子仿佛刚才足以扭转战局的强力并非出自他手。 “林晏迟......”楚戊愣在原地,心脏疯狂的跳动,脑子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死里逃生。 鸢尾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尘土,心中疑惑:“刚才的技能范围这么大......这难道是高阶玩家的攻击范围吗?威力真大。” “你终于回来了。”楚戊拍了拍自己微脏的衣角,心中不知为何有些几分安定。 林晏迟只是微微点头,算是回应,目光迅速扫向前方,手中长剑一振,再次摆出战斗姿态。 两个玩家的力量面前,禁军的抵抗已如风中残烛,皇宫里最终危险此刻才显露。 原本在御书房的皇帝,此刻幻化成一阵黑烟从屋内窜了出来,黑烟凝聚成一个人影,身形却以一种违背常理的方式不断地膨胀和扭曲,四肢有着粗大的蔓藤在蠕动,关节发出令人起鸡皮的“咔哒”声。 明黄色的龙袍被逐渐涨大的蔓藤撑裂,露出地下青黑发紫,毫无活人气息的躯体。 而让在场所有人都毛骨悚然的是,在他身后,还有一个与皇帝等身的黑漆木头雕刻而成的人偶,悬浮于身后,无数根近乎透明的线从人偶的指尖四肢延伸而出,精准的链接在皇帝的身体每一个关节。 仿佛如尸体一般的皇帝,抬手,迈步,前进都是被身后狞笑的木偶操控着。 而丞相从角落走了出来,他看着木偶,脸上带着疯狂的笑意,他瞪着通红的眼睛说:“快,把他们都杀了!” 皇帝面如死灰,眼神空洞无神,听到指令,嘴角裂开一个诡异的弧度,此刻他早已不是人,而是成了一具被操控的庞大怪物。 “吼——!” 傀儡皇帝发出如同飞禽走兽般的叫声,异常刺耳,巨大的手掌被木偶操控,猛地拍向离得最近的鸢尾! 鸢尾敏捷往后闪躲,而她原先站在的位置被这一掌拍的砖石尽碎,她抬头看着傀儡头上那长长的、厚得令人绝望的boss血条,直接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我去!这血量这防御指数!我一个人刮痧到明天都打不完啊!”鸢尾还忍不住骂了几句脏话。 就在这时,林晏迟身手敏捷精准格开怪物,紧随其后的有一次爪击,贱气火光,随后他落在鸢尾身旁。 林晏迟声音依旧没有特别大起伏,却带着不容质疑的果断:“组队分摊伤害,共享任务,一起杀。” “主意不错。”鸢尾眼睛一亮,毫不犹豫的将手中长鞭凌空一甩,鞭子如同有生命力一般,鞭头与林晏迟抬起的剑剑轻轻一碰。 【叮!玩家“鸢尾”邀请组队!】 【叮!组队成功!】 【弑君政变任务已共享,伤害、奖励同等。】 系统声音落下瞬间,两人身上泛着淡淡蓝光,是组队的关系协同光环。 第15章 第 15 章 “我控木偶的动作!”鸢尾一声怒吼,长鞭如毒蛇出洞,鞭子没有粗暴抽打,而是灵巧地缠绕上那具操控皇帝的漆黑木偶,试图绞断那些透明的丝线! 林晏迟则如鬼魅般欺身而上,剑招变得极其刁钻狠厉,不追求一击必杀,而是专挑木偶的关节连接处猛攻,剑带起诡异的黑血和破碎的符文光芒! 木偶发出愤怒的咆哮,动作因鸢尾的干扰而变得迟滞了一瞬。 就在这一瞬间! 林晏迟就准时机,纵身跃起,身剑合一,整个人化作一道璀璨的流光,精准刺向那具木偶的心口——那里镶嵌着一颗剧烈搏动的、暗红色的球体。 与此同时,鸢尾也猛地拽紧长鞭,将所有力量灌注其中,厉喝道:“给老子断!” “咔嚓——!” 一声清脆的爆裂声响起!并非来自木偶,而是来自皇帝身体,随着木偶核心被刺穿,丝线崩断。 那庞大的怪物身躯猛地一僵,随即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嚎,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抽掉了所有支撑,开始剧烈地抽搐、散架。 黑色的污血从七窍中喷涌而出,膨胀的□□如同漏气般迅速干瘪萎缩,最终变回那个穿着破碎龙袍、枯槁不堪的老人模样,重重地栽倒在地,气息微弱。 皇帝身后的木偶,剧烈抖动,“砰”一声,炸碎成了粉末,化成满天的黑灰粉末,缓缓消失而去。 残存的几个禁军死士冲过去,以身为盾,死死护在丞相和奄奄一息的皇帝面前,他们铠甲破损,眼里只有一心赴死的坚定。 鸢尾甩了甩发麻的手腕,林晏迟的剑也微微低垂,连续的高强度厮杀也让这两个玩家感到疲惫。 就在这短暂的凝滞之中,昭原公主拨开身前护卫她的骁义军。 她没有出声,而是手中的长剑挽起一道冰冷的弧光,身姿快速且利落掠出,剑势如暴雨倾斜,发丝不过是微动。 几名负隅顽抗的死士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喉间便已绽开血线,扶着脖颈重重倒地。 她踏过尸体,踩在血泊中,一步步走向瘫软在地的皇帝。 丞相目眦欲裂,却还想扑上来阻拦:“殿下,不可——” 话音未落,一道鞭影如毒蛇般窜出,精准的缠绕上丞相的脖子,猛地将他拽离!鸢尾冷哼一声:“老东西,别碍事!” 皇帝艰难的抬起沉重的眼皮,浑浊的视野里,公主染血的身影越来越近。他嘴唇哆嗦着,挤出微弱如蚊的声音:“昭原......救救...我...” 那声音带着濒临的哀求,眼角混着血丝的泪珠滑落,他曾将她抱在膝头,教她读书认字。 然而公主脸上带着一丝笑意并未因为这求救而有丝毫动摇,反而冷了几分:“父皇,如此下场,您不冤枉。” 皇帝深深叹了口气。 “丞相是您一手提拔的,重佞臣远忠臣,才使得他权倾朝野,以木偶术将您操控。”公主长剑一锤抵在了皇帝胸前。 皇帝眼睛猛然瞪大,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 “看看如今满朝文武,竟无一人愿为您挺声而出。您老了,也糊涂了,这江山,该换人来坐了。”说完下一秒,冰冷的剑锋毫不犹豫地刺入他的胸膛,精准贯穿了心脏。 皇帝眼中所有的情绪——痛苦、惊骇、绝望,一瞬间凝固在他骤然收缩的瞳孔里。 他死死盯着自己近在咫尺的女儿,想从毫无波澜的瞳孔里,找到一丝犹豫或不忍,最终找到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昭原公主手腕微微一拧,彻底断绝了所有生机。 她缓缓拔出长剑,温热的血液从剑身上的血槽滴落,在寂静的大殿上发出“嗒...嗒...”声响,一滴一滴落下,直至最后声音消失,忽然一道格格不入的系统声“叮——”出现。 楚戊就看到半空中浮现的系统提示: 【皇城政变,任务完成!】 【弑君者,新帝立】 原来的任务是拨乱反正,是恢复秩序,揭露宰相,铲除操控皇帝的南疆巫蛊势力,扶持皇子稳定朝纲。 现在这场政变是改天换日,是昭原公主的武装上位。 她亲手弑君,踏着鲜血登上皇位,成为游戏设定之中从未出现过的角色——袁绍女帝! “发了发了!”鸢尾眼睛满是幸福的闪烁,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丝毫不在意她的鞭子还卷着个丞相。她确认领取,获得【从龙之功】金色称号!绿玉增加,随即兑换了心心念念很久的【青羽近卫】一整套外观,从原本的青蛇造型变成了青羽毛造型,鸢尾像是抽到了SSR的玩家,快乐纯粹而直接,与刚刚经历生死搏杀的战场格格不入。 不远处的林晏迟,静立不动,他神色依旧淡然,仿佛与刚才那场决定帝国命运的政变无关,细心的楚戊捕捉到了,林晏迟指尖正微小幅度和极快的速度在虚空轻点、滑动,领取动作精准高效,没有丝毫迟滞。 而周世安显示任务完成之后,仿佛施加在他身上无形的枷锁忽然崩断,他猛地晃了晃头,顺从与狂热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原有的清明,以及一丝经历了巨变的恍惚与茫然。 平静片刻,鸢尾只觉得鞭梢一紧,缠绕在丞相脖子上的力道骤然一松,她定睛看去,一股黑雾般细小飞虫不知从何而来,疯狂啃食着她的鞭子,肉眼可见的速度出现了破损,一群井然有序的甲壳虫闪烁着怪异的红光,组成一道活屏障,护着狼狈不堪的丞相急速后退。 “想跑?”鸢尾眉梢一挑,正要追击,地下石板猛然被掀翻起来,无数姿态扭曲,色彩斑斓的毒虫破土而出,覆盖了她周围的数丈之地。 混乱中,一个穿着禁军铠甲、面色苍白的年轻男子抬头发出指令,楚戊注意到了,这个正是宰相之子——崔又舟。 “小心!”林晏迟斩落几只扑向自己的毒虫,剑虽快,但是却难以抵挡源源不断的虫潮,这虫带着诡异的能量,常规攻击效果减半。 楚戊在混乱中竭力自保,他使用不动武器和武学,只能身体本能翻滚,然而,一道巨大的黑影笼罩了他,几乎是高人半个头的蜈蚣,速度快得惊人,根本不等楚戊反应,只觉得小腿钻心巨疼,已被其毒腭狠狠咬中。 “我去,要交代在这了!” 一股阴寒之气瞬间沿着血脉冲击心脏,楚戊眼前一黑,惨叫一声扑通倒地。伤口处不停流血,小腿迅速乌黑发紫,并且诡异的蔓延。 “楚戊!”周世安惊呼,想要冲过来,却被虫群阻挡。 林晏迟和鸢尾也被更多来势汹汹的毒虫纠缠,眼睁睁的看着丞相在崔又舟的护送下,冲破殿门,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虫潮在完成掩护任务后,迅速转入地缝、瓦片,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地狼藉和刺鼻的腥臭味。 皇宫混乱持续了一整夜,终于在黎明时分被彻底镇压,残存的余孽被肃清,宫门换上了骁义军的守卫。 三日后,在洗刷干净的皇宫里,举行了仓促而肃穆的登基大典。 昭原公主,不,如今是袁绍女帝,身着金凤翱翔的衮服,接受了百官朝拜,脸上是经历生死搏斗的冷冽,身上是掌控一切的威严,年号定位“昭新”。 然而,胜利的喜悦并没有持续太久,楚戊的毒伤成了新朝头顶的一抹阴云。 楚戊被安置在宫城的别院内,小腿肿胀,毒素像蜘蛛网向上蔓延,包裹着被咬的大腿,他浑身滚热,时而昏迷,时而清醒,因为剧痛抽搐,气息越来越弱。 女帝下令,广招天下名医救治,一时间各路玩家,医术圣手齐聚别院,诊脉、用药、针灸......救治手段轮番上阵。 “此毒......非寻常虫毒,毒入心脉,无力回天啊。”一位白发苍苍的老郎中战战巍巍跪下,给女帝请罪。 鸢尾和林晏迟站在床榻边,眉头紧锁。 “该死,这毒怎么这么麻烦!”鸢尾烦躁地划拉自己的技能面板,“我已经把【医术】技能点到了等级上限了,还用了最高等级的解毒丹,系统还是提示‘毒素等级过高,解除失败。’” 林晏迟沉默着,他的【岐黄秘术】等级比鸢尾还高,甚至动用了稀有的【玉莲丸】依旧毫无效果,也是感到了力不从心:“已经是数据层面的异常状态了。” “楚戊!你个混蛋!给我醒过来!”周世安变回了带着几分傲气和书生意气的模样,他守在楚戊床边,眼睛布满血丝,抓着他的手继续沙哑骂道:“你不是特能耐吗?不是敢火烧贡院吗?现在被虫子咬一口就装死?快给我起来!” 骂着骂着,他声音带着哽咽:“我不准你死,一起看看新朝是什么样子!?我们从龙有功,女帝还要授予我们官衔。” 楚戊浑浑噩噩中,似乎听得到周世安的叫骂,他想反骂回去,张嘴的力气都没有,意识更多沉浮在冰冷黑暗的深渊里。 唯一能感知的,是只有他能看到的‘回家进度条’。那原本随着他搅动剧情,探索世界而缓慢增长的进度条,此刻正在以一种稳定而残酷的速度一点点下降。 9%...6%...3%... 每下降一点,楚戊感觉得到自己的身体就更加冰冷一分,感觉得出,归零的时候,他彻底没命了。 第16章 第 16 章 楚戊最后的意识,是那冰冷刺骨的寒意与无边无际的黑暗。 仿佛沉入万丈深海,所有的光线与声音都迅速离他远去,唯有“回家进度条”彻底归零时那一声虚无的轻响,在灵魂深处回荡。 紧接着,是一种奇妙的失重感。 他猛地坐起身,大口喘着气。 “我去!我以为我死了!”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声音在空旷的环境中显得异常清晰。 环顾四周,他正坐在一条雾气氤氲的河岸边。河水是浑浊的暗黄色,流速缓慢,寂静无声。河面上架着一座古朴的石桥,影影绰绰,看不真切。天空是灰蒙,没有日月星辰,只有一种沉闷的、压抑的光线笼罩着一切。 岸边,许多穿着白色麻布长袍的人影无声地徘徊着。他们面容毫无血气,眼神空洞,跟着前方纯白凤蝶往桥上走,对刚刚“诈尸”般坐起的楚戊视若无睹。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和茫然。 “你就是死了,楚戊。”一个沙哑而熟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楚戊猛地回头。 两个身着漆黑长袍的高大人影,如同从雾气中凝结出来一般,静立在他身后。他们的黑袍与周围的白衣形成了鲜明对比,袍角无风自动,散发着阴冷的气息。为首那人,兜帽微微抬起,露出惨白的下半张脸。 楚戊瞳孔一缩,瞬间认出了他们——正是在人间界时,给他身上烙下那个诡异铜铃印记的冥界引路人! “是你们!”楚戊惊疑不定,“怎么回事?我不是……毒发身亡了吗?” 为首的引路人,伸手将楚戊从地上拉了起来。他的手冰冷而有力,触感如同寒铁。说话却不似身上这么冰冷:“那自然是来让你偿还代价的。”声音依旧沙哑语调却有些幸灾乐祸,“你身死之后,魂魄本该消散于天地,或是被那蛊毒吞噬。好在你身上有我们烙下的‘引魂印’,感应到你魂魄离体濒临溃散,便将你强行召来了这冥界。” “代价?什么代价?”楚戊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当初你们救我,不是说日后再说吗?” 旁边那个稍矮一些、被称为“大哥”的引路人,沉默地抬手指了指前方。 顺着他的指引,楚戊看向那条浑浊的河,以及河上那座仿佛没有尽头的石桥。只见疤脸走到河边,对着那些徘徊的白衣魂魄低沉地念诵起某种古老的音节。随着他的诵念,那些原本茫然的魂魄仿佛收到了指令,开始排成歪歪扭扭的队伍,一个接一个地、麻木地踏上石桥,消失在另一端的浓雾中。 而“大哥”则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本泛着幽光的厚重书册,手指在上面快速划动,每过一个魂魄,书册上便闪过一道微光,似乎在进行着记录和分类。 “看到了吗?”大哥做完一批引导,走回楚戊身边,语气带着嘲弄,“这就是冥界。人死之后,若魂魄尚且完整,便会汇聚于此。过忘川,经审判,根据生前因果,决定是去仙界的轮回阁等待转生,还是打入地狱赎清罪孽再入轮回。” 他顿了顿,黑袍下似乎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冥王内阁负责最终的审判,但这引渡、初筛、记录的庞大工作量,却分配给我们这些引路人。无穷无尽的魂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没有尽头。” 楚戊似乎明白了什么:“所以,你们是……冥界的公务员?” “公务员?”为首引路人嗤笑一声,笑声里充满了苦涩,“我们是被罚于此的戴罪之身!为了赎清前世的罪孽,不得不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不停歇地工作,没有自由,没有希望,直到刑期届满——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的话。” 他凑近楚戊,冰冷的呼吸仿佛能冻僵灵魂:“很多引路人为了早日摆脱这永恒的苦役,都会想办法……找个‘替身’。” 楚戊的心猛地一沉:“所以,我就是你们找的……替身?” “没错。”为首引路人坦然承认,“你身负我们的烙印,又欠我们一条魂命。如今,就是你付出代价的时候了。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名下的‘实习引路人’,负责协助我们完成引魂工作。” 楚戊看着眼前灰暗的天空、浑浊的河水、麻木的鬼魂,以及这两个浑身散发着冰冷气息的黑袍引路人,空气里都时不时吹来刺骨的凉风,似乎是因为此地环境压抑,忽而感觉一阵绝望。 他忽然无比怀念起人间来,在人间,至少他还能感受到阳光的温暖…… 为首的引路人见楚戊还没从前面的话语当中回过神来,扯了扯嘴角得意说:“既然以后要帮我们打下手,总得有个称呼,我是第一百五十号引路人,浑元诞。” “混蛋?”楚戊疑惑又是哪个组员的恶趣味,怎么会给人取这两个字。 “老子叫,浑!元!诞!”浑元诞抓着楚戊的肩膀就猛的摇晃。 “好了,混蛋,别闹了。”靠后的沉稳大哥发话了,却彻底激怒了浑元诞。 “大哥!我都和你说了三百年了,别这样叫我,别这样叫我!”浑元诞想抓着大哥也摇两下,却被他灵巧闪躲掉了。 “大哥”走到楚戊面前,递给他一根枯枝,枝上还有三片泛黄的叶子,看不清是什么树,但却散发着一股能量:“第一百四十九引路人,浑元圣,这个是我权杖的分枝,拿好。” 楚戊接过枯枝,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楚戊。” 浑元圣,浑元诞……圣诞吗? 他突然想起之前没有给一位女友是美国人的男同事批圣诞假,这个取名方式难道是在暗指他是个混蛋吗…… 就这么猝不及防就被骂了! “知道。”浑元圣挥了挥手,指向身后那片无垠的灰蒙,“走吧,带你这新来的认认路,别到时候连自家鬼门在哪儿都摸不着。” “我说要答应当你们替身了吗?”楚戊拿着枯枝在鼻前嗅了嗅,一股干涩的木质味道。 浑元圣挑眉斜眼一问:“你不答应?” 楚戊冷哼一声:“不答应。” 笑话,谁要给鬼打工! “咱们有契约印的。”浑元诞也不甘示弱。 “那又……”怎样?不等楚戊说完,手腕上的铜铃烙印一瞬间发出红光,整个手臂像是被烈火灼烧,这股灼烧感顺着手臂到达内脏,撕裂的痛感席卷全身。 浑元圣表情并未波动,而是淡淡问出一句:“还是不答应吗?” 楚戊直接倒地翻滚,他哪里受得了这么痛苦:“答…应,我答应!” 浑元诞嘴角上扬:“早答应不就好了。” 浑元圣挥了挥手,指向身后那片无垠的灰蒙,“走吧,带你这新来的认认路,别到时候连自家衙门在哪儿都摸不着。” 浑元诞补充道:“而且在这里,要时刻防备周围这些浑浑噩噩、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失控的鬼魂。保证自己魂魄不散是最重要的事情之一!” 一瞬间火灼感消失殆尽,楚戊站起身,看着手腕上泛着红光的烙印,之前还是黯淡无光,看来是被激活了,颜色鲜红。 楚戊清楚地记得,在那些冥界设定的资料片里,不乏一些怨气深重的厉鬼攻击引路人的设定。 他们沿着那条浑浊的忘川河岸行走,无数白衣魂魄在他们身边麻木地徘徊。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雾气中赫然出现一座巨大的门户轮廓。那门扉高耸入云,仿佛是由无数惨白的骨骼与漆黑的巨石垒砌而成,门楣上刻着两个巨大的、仿佛用鲜血书就的古字——鬼门。 门前有身披重甲、面目模糊的鬼将把守,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 “瞧见了没?”浑元诞用下巴点了点那巨大的门户,“这就是鬼门关。世间魂魄,除非是那种怨气冲天直接化厉鬼滞留人间的,或者有特殊机缘的,死后基本都会被天地规则自动吸引到鬼门关外徘徊。咱们引路人的首要活儿计,就是把那些在外边晃荡的、找不到路的迷糊魂儿,一个个领进这鬼门。” 楚戊看着那森然的巨门,咽了口根本不存在的唾沫:“进……进去之后呢?” 浑元诞刚想继续说,浑元圣一个犀利眼神扫过去,浑元诞缩着脖子,怂怂的说:“大哥你说,嘿嘿,你说,我不插嘴。” “进去之后,头一关,”浑元圣边说边做了个“过滤”的手势,“就是检查有没有阳寿未尽的。鬼门本身有感应,若是命不该绝的魂魄靠近,门上的‘验寿石’会泛起白光。这种算是‘错捕’,需要额外处理,通常是由专门的巡阳使登记后,想办法给塞回肉身里去,麻烦得很。” 他们绕过正门,从侧面的一个偏门进入。门内是一片极其广阔的空地,更像是一个巨大的、露天的“登记大厅”。无数引路人穿着与他们相似的黑袍,引领着或多或少的白衣魂魄,排成数条蜿蜒的长龙,秩序竟然出奇地井然。 浑元圣指着长龙尽头,那里摆放着一排排古朴的石案,每个石案后都坐着一个埋头疾书的文吏模样的人,他们手中拿着散发着幽光的笔和册子。 “看见那些‘录事鬼吏’没?”浑元圣道,“咱们把自己引来的魂魄带到他们那儿,登记造册。姓名、籍贯、生辰死忌、死因……都得记清楚了。这册子以后就是他们在冥界的‘户口’,也是内阁审判的重要依据。” 完成登记的魂魄,则会被引导着走向大厅后方一扇更加宏伟、散发着淡淡威压的巨门。 “那是内阁的大门。”浑元诞又插嘴,但言简意赅。 第17章 第 17 章 浑元圣撇了一眼自己的弟弟,继续接过话头:“内阁里面的人,才是决定这些魂魄最终去向的。内阁门有很多扇,每一扇门后都坐着一位内阁成员,各司其职,根据录事房送来的册子和魂魄本身的状况,进行分类审判。善功多的、生平清白的,可能就直接划入仙轮;业力缠身、罪孽深重的,那就对不起了……” 他领着楚戊绕过主堂,来到后方。只见一条宽阔的河流横亘在前,河水浑浊暗黄,寂静无声,正是忘川。河上架着两座桥。 一座是古朴的石桥,桥上隐约有祥光缭绕,通向对岸一片云雾缭绕、似乎有仙音缥缈的地界。 “那是奈何桥,”浑元圣指着石桥,“被判定可以进入轮回,尤其是可能有仙缘的,就走这座桥,过了桥,据说就能抵达仙界轮回阁,等待转生到好人家。” 另一条,则是一条蜿蜒向下、布满嶙峋怪石、阴风惨惨的小路,路的尽头是一个巨大的、散发着灼热和硫磺气息的深渊洞口,无数痛苦的哀嚎从中隐隐传来。 “那就是黄泉路,”浑元圣的语气带着一丝凝重,“被打入地狱赎罪的,就走这条路。走着走着,脚下的路就会消失,直接掉进对应他们罪孽的那层地狱里去受刑,刑满之后再看有没有机会轮回。” 楚戊看着那黄泉路尽头隐约可见的血色与火光,只觉得头皮发麻。 “你们究竟要赎多少罪……就这么一直引魂、送魂?”他忍不住问道。 “还差一百万罪业。”疤脸瞥了他一眼。 “一……一百万罪业?!”楚戊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得几乎要劈叉,他指着眼前望不到头的魂魄长龙,又指了指浑元圣和浑元诞,“就靠引渡这些……这要引到猴年马月去?!” 浑元诞抱着胳膊,黑袍下的身躯似乎也透着一股认命般的疲惫:“所以为什么那么多引路人想找替身?这罪业累积,是根据生前因果定的,我们俩……呵,前世造孽不少。” “我付出的代价不会就是当你们的‘替身’直到还完一百万罪业还完为止吧?”楚戊难以想象的再次确认。 “不然你以为呢?当然是还完为止。和我们慢慢熬吧,小子,这才叫真正的‘永世不得超生’。”浑元诞有一种终于托人下水的兴奋。 楚戊眼前一黑,仿佛看到了自己未来都在这灰暗的忘川河边重复着引魂、登记、送魂的机械劳动,比人间最血汗的工厂还要绝望。 楚戊调出自己回家进度条的界面,数字显示0%,回家?进度条都归零了,回个屁! 不行!绝对不能这样! 他要回家! 冥界也是有主线任务的,既然都来了,就借着主线的任务进行破坏,继续与系统对着干,进度条应该还能涨回来。 浑元诞带着他粗略的看了冥界,最终又绕回了内阁大堂:“每成功引导一个魂魄完成从入门到分类的全流程,咱们的‘引魂册’上就会自动消除一笔罪业。这罪业,关乎着我们是未来能否赎得自由身的关键。” 浑元诞捂着嘴不说话在一旁,默默地点了点头,黑袍下那双看不清的眼睛,似乎也闪烁了一下。 楚戊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袋里回想冥府运转的流程——鬼门登记、录事造册、内阁分类、奈何桥/黄泉路分流…… “那这么说,内阁算是最后给你们消除罪业的环节?”楚戊问道。 “你可以这么说,最后引路的魂魄按照人头数计算。”浑元圣看着络绎不绝的魂魄被其他引路人按秩序领来,不免心觉得又浪费了一点时间。 楚戊也随着的目光打量着大堂,最终停留在那排内阁大门上。大部分门前都排着长队,引路人们争先恐后地将自己引来的魂魄送入那些看起来效率更高、判官更威严的门内。 唯有一扇门,不仅门前冷清,连门本身都显得灰扑扑的,负责那扇门的内阁判官,是一个身形佝偻、动作慢吞吞到令人发指的老者,他核查一份卷宗的时间,足够其他判官处理完三四份。 所有引路人都默契地避开了那扇门,宁愿在别的队伍后排长队,也不愿将魂魄送往那里。效率太低了!等他那慢悠悠地判完,积累罪业的速度得慢多少? 但楚戊的眼睛却猛地亮了! 一个被他埋藏在记忆深处的、关于《六界轮回》早期测试版本的BUG报告闪过脑海——【冥府内阁·迟缓判官的隐藏机制】。 报告里提到,某个特定条件下,如果玩家坚持将魂魄引向一位效率极低但资格极老的内阁判官,虽然单次处理时间极长,但一旦该判官完成审判,系统会基于某种补偿机制,结算时给予三倍及以上随机倍数的罪业消减! 这个BUG因为触发条件苛刻(需要精准识别那位判官且愿意承受极低效率),后期几乎被遗忘和修复…… 但看眼前这情况,这个BUG在这个“真实”的冥界,很可能还存在! 赌一把! 楚戊压下狂跳的心,脸上努力做出镇定的表情,指着那扇冷清的门,对浑元圣兄弟二人说:“看到那扇门了吗?那个动作最慢的老判官。” 浑元诞皱眉:“‘慢判官’胡珏?谁不知道他?在他那儿送魂,纯粹是浪费时间!别的判官一天能判五十,他一天能判十个就不错了!罪业积累慢如龟爬,躲他都来不及!” “没错,就是因为他慢!”楚戊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但你们想过没有,为什么他这么慢,还能稳坐内阁判官之位?冥界会养一个纯粹的废物吗?” 浑元圣抬起头,黑袍下目光微动。 楚戊压低声音,如同分享一个惊天秘密:“我……我曾听闻一个隐秘。这位胡判官,看似迟缓,实则是在进行最精细的因果厘算。经他手审判的魂魄,因果了结得最为彻底。因此,冥界规则会对此进行补偿——凡成功引魂至他门下并完成审判,所获罪业消减,是常规的五倍,甚至可能随机触发更高倍数!” “什么?!”浑元诞失声惊呼,引来附近几个引路人的侧目。他赶紧压低声音,一把抓住楚戊的黑袍,“你小子确定?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是不是开玩笑,试试不就知道了?”楚戊挣脱开他的手,胸有成竹,“反正你们现在这速度,还清一百万罪业遥遥无期。赌一把,万一赢了,就能大大缩短刑期!就算我弄错了,也不过是浪费一点时间,总比看不到希望强!” 浑元圣和浑元诞对视一眼,眼中都闪烁着剧烈挣扎的光芒。楚戊的话,像是一根救命稻草,出现在他们这片绝望的苦海上。 最终,浑元诞一咬牙:“我试一试。” 捏了个手决,这时不远处三个魂魄慢慢悠悠飘到他们身边,想来就是刚领进来还没空排内阁门。 浑元圣带着这几个魂魄就走到了胡珏的内阁门前,浑浊的双眼直勾勾听着他们到来,缓缓冲他们笑了一下,脸上的褶子这一笑越发深邃,浑元圣熟练的取出录册递给了胡珏:“三位。” 胡珏点点头,手指在册子是轻轻一扫,几个黑墨字就在他的指尖转动,最后流入他手上的空白卷轴,最终三人的名字被誊录在空白处,动作没有其他内阁判官利索。 “这要等多久才给我消罪业?”浑元圣不免好奇询问。 “明日就行。” “明日啊,这旁边的都是当天结算,这咋还明天。”浑元诞有些焦躁。 “明天就明天。”楚戊出来打圆场。 “楚戊你最好说的是真的。”浑元圣开始有些不相信了。 “赌一把,如果明天这些罪业消除不是三倍以上,我老老实实给你们打工到投胎。”楚戊吞了口水,望了望胡珏,内心祈求着一定要bug啊,强装镇定继续说:“如果是三倍以上,我需要替两位引路人偿还的罪业总额,从一百万,削减至五十万。” “你还谈条件?” “我知道我什么也不是,但是我总得提一提。”楚戊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浑元圣两兄弟,经过一番激烈的讨价还价,最终达成协议:只要利用这个“BUG”加速偿还罪业的事情真的成功,那便兑现削减至五十万罪业。 楚戊看着这两个脑袋不太聪明的引路人,果然他们还是答应了,真是谢谢他们是没有被现在的国内职场侵蚀的单纯人。 如果是楚戊自己,根本不会这么良善的放过手底下的员工。 虽然依旧是个天文数字,但至少,看到了一丝曙光。 而第二日很快就来临,浑元圣兄弟二人早早就带着楚戊蹲守在胡珏的门,等待着结果。 浑元圣递过录册,胡珏手轻轻一拂过,本子的就冒着一股青烟,深黑的册子颜色满满变淡了,浑元诞在旁边兴奋的说:“太好了,一个人平常只算一百,本来加起来也不过三百,未曾想这一次居然消了一千罪业。大哥,楚戊没撒谎。” 楚戊悬着的一个心终于落了下来,果然还没有修复:“两位引路人可要说话算话。” 两人异口同声的说:“这是自然。” 接下来的日子,楚戊在浑元圣的带领下,飞快地熟悉了引路人的所有工作流程。从辨认鬼门关的细微规则,到协助录事房进行魂魄信息初筛,再到熟悉各位内阁判官的“工作风格”,他学得极其认真,因为这关乎他能否早日摆脱这该死的“冥界996”,甚至关乎那渺茫的“回家”可能。 就在楚戊觉得自己差不多可以独立上手,准备开始实践他的“BUG刷罪业”大计时,浑元诞将一份散发着微弱白光的卷宗递到了他面前。 “喏,你的第一个独立引魂任务。”浑元诞的语气有些古怪,“好好‘招待’。” 楚戊接过卷宗,入手冰凉。他展开一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小小的魂魄画像,那画像上的人,锦衣华服,眉宇间却带着一股即使成了鬼也化不开的倨傲与阴鸷。 再往下看,姓名一栏,清晰地写着三个字——沙明远。 楚戊的手猛地一抖,卷宗差点脱手落下。 他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浑元诞,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近乎残忍的笑容:“没错,就是那个在科举考场上屡屡为难你,礼部侍郎之子,沙明远。看样子是阳寿尽了,或者是横死,刚被鬼门关吸摄过来。真是……缘分啊。” 楚戊低头,再次看向卷宗上沙明远那带着惊惶却依旧不失嚣张的魂魄画像,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快意,也有一种命运弄人的荒谬感。 他深吸了一口冥界冰冷的空气,再抬起头时,眼中已是一片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潜藏着暗流。 “是啊,真是……缘分。”楚戊轻轻摩挲着卷宗,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沙公子,别来无恙。这冥界的第一程路,就让我这‘故人’,亲自来为你引一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