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传:妙青借东风》 第136章 断梳为刃 镜中的人影,嘴角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像是在嘲讽。 安陵容的呼吸一窒,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将那最狠,也最关键的一句话,钉入曹琴默的耳朵。 “娘娘还说,您新晋嫔位,理应为皇上和太后分忧。皇上太后,可忍不了后宫里养着一条不知什么时候会反咬一口的毒蛇。” 最后,她几乎是贴着曹琴默的耳廓,一字一顿:“最要紧的是,年答应若是死了,温宜公主……怕是更难回来了。” 曹琴默握着玉梳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但梳子始终稳稳地拿在手中。 她终于动了。 她放下玉梳,动作平稳,没有发出一丝声响。然后,她缓缓转过身来,正面着安陵容。 那双幽深如寒潭的眸子里,没有波澜,只有一片沉寂的、算计的精光。 孙妙青要她做什么,她瞬间就懂了。 年世兰不能死。至少,不能现在死,更不能死在别人手里。一个活着的、疯癫的、被所有人厌弃的年答应,才是对付莞嫔最锋利的武器。 而她曹琴默,就是那个要去给这头疯兽递刀、松开链子的人。 “我明白了。” 曹琴默站起身,理了理衣襟上并不存在的褶皱。那一瞬间,属于“嫔”位的威仪与冷酷,从她骨子里彻底释放出来,撑起了她单薄的身躯。她不再是依附于谁的曹贵人,而是独掌一宫的襄嫔。 “来人。”她扬声道。 一个小太监立刻推门进来,战战兢兢地躬身候着。 “去太医院,请当值的院判立刻过来。”她的声音清晰而锋利,“就说本宫心悸难安,急需请脉。”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如刀锋般扫过小太监惊疑不定的脸。 “另外,让他带上最好的金疮药,还有镇定心神的汤剂,一并带来!若有半点差池,本宫唯你是问!” 小太监一个激灵,主子心悸,为何要备金疮药?他不敢问,也不敢想,只觉得这位新主子比传闻中更加深不可测。 “是!奴才遵命!”小太监屁滚尿流地跑了出去。 曹琴默这才将目光重新投向安陵容,脸上甚至扯出一个冰冷的、公式化的笑容。 “有劳妹妹跑这一趟了。夜深了,回去歇着吧,我这里,今夜才刚刚开始。” 安陵容看着她,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这哪里是那个被吓破了胆的女人。 这分明是那个工于心计的曹贵人,在撕碎了所有伪装和温情后,从地狱里爬回来的样子。她不再是棋子,她看清了棋盘,并且已经准备好,亲手将所有人都摆上去。 “姐姐……保重。” 安陵容丢下这句话,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启祥宫。 她一刻,都不想再多待。 ***** 安陵容的身影消失在启祥宫的门外。 殿内的烛火被风吹得摇晃了一下,将曹琴默的影子在墙上拉扯得忽明忽暗。 她静静地站着,仿佛一尊没有灵魂的精美瓷器。 方才被恨意和恐惧强行撑起的那份威仪,正在一寸寸地剥落,碎裂。 她扶住冰冷的妆台,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 安陵容走了。 可慧嫔孙妙青的影子,却仿佛穿透了宫墙,牢牢地钉在了她的身后,冷冷地审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曹琴默的脑中,从未像此刻这般清明。 是的,她反应过来了。 安陵容带来的那几句话,字字是刀,却也字字是路。 保住年答应,就是保住她自己。 孙妙青要的,从来不是年世兰的命。 一个死了的年妃,除了能让莞嫔在庆功宴上多喝一杯酒,再无任何用处。 而一个活着的、疯癫的、对莞嫔恨之入骨的年答应,却是一枚价值连城的棋子。 这枚棋子,能时时刻刻恶心莞嫔,让她如芒在背。 能在关键时刻,成为捅向皇后最致命的一刀。 而谁来递这把刀? 就是她,曹琴默。 她背叛了年世兰,亲手将她推下深渊。 在所有人眼中,她是最恨年世兰的人,也最应该盼着她死。 由她出面,去“照拂”年世兰,去保住她的性命,这份“以德报怨”的姿态,能做给谁看? 做给皇上看。 皇上会赞许她的“宽仁”,会认为她已彻底斩断过往,真心实意地为君分忧。 做给天下人看。 堵住天下悠悠众口,让她从一个“背主求荣”的毒妇,变成一个“顾念旧情”的可怜人。 最重要的是,做给慧嫔看。 她曹琴默,还有用。 她能领会慧嫔的意图,能办好这件脏活,能成为慧嫔手中那把最锋利的、指向莞嫔的刀。 只有这样,她才能在慧嫔这条船上站稳脚跟。 只有这样,她才能……去图谋温宜。 想到温宜,曹琴默的心脏猛地一抽,那股窒息般的剧痛瞬间席卷了全身。 她慢慢地蹲下身,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捡起了地上那把断成两截的玉梳。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就像她自己。 前半生,依附年氏,战战兢兢。 后半生,机关算尽,却落得个人人都可踩上一脚的境地。 如今,更是被生生折断,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可断了,就没用了吗? 曹琴默看着那锋利的断口,眼神里的空洞慢慢被一种淬了毒的坚冰所取代。 断掉的梳子,磨尖了,就是一把能见血的凶器。 她将断梳紧紧握在掌心。 尖锐的断口刺破了皮肉,血珠争先恐后地渗了出来,她却恍若未觉。 疼痛让她更加清醒。 她不能倒下,她还没有为女儿拼得一个确定的未来。 她不能死,她还没有看到那些害了她、轻贱她的人得到应有的报应。 “娘娘,太医院的张院判到了。” 门外,小太监的声音战战兢兢。 曹琴默松开手,任由带血的断梳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她站起身,用帕子随意擦了擦掌心的血迹,声音已经听不出任何情绪。 “让他进来。” 从今夜起,曹琴默已经死了。 活下来的,是襄嫔。 是一具为了温宜、为了复仇而存在的,最听话,也最狠毒的武器。 ***** 翊坤宫里,比永夜更冷。 份例的炭火迟迟未到,只有油灯里几点将死的火星,把人的影子拖拽成鬼魅。 两个小太监搀扶着年世兰,几乎是架着她回来的。他们将她安置在榻上,动作算不上温柔,却也不敢有半分不敬。毕竟,谁也摸不准皇上对这位昔日宠妃,究竟还存着几分心思。 行了礼,两人便白着脸,一刻不敢多留地退了出去。 殿门关上,年世兰再没动过。 额角的伤口已经凝血,暗红的血痂黏住散乱的发丝,贴在她惨白的脸上。 芝答应跪在榻边,哭声都哑了,只剩下抽噎。 “主子……答应……您说句话……您别吓奴婢……” 年世兰听不见。 她睁着眼,瞳孔里什么都没有,只映着帐顶那片无尽的黑暗。 养心殿窗纸上那两个交叠的身影,是烧红的烙铁,已经烫进了她的骨头里。 恨。 那恨意是岩浆,在她五脏六腑里滚沸,要将她烧成一捧灰。 可她不哭了。 也不闹了。 她只是动着嘴唇,用舌尖反复碾磨着一个名字,声音轻得只有她自己听得见。 “甄嬛……” “甄嬛……” 就在这时,殿外一阵躁动。 一个尖锐的通传声,像刀子划破了翊坤宫的死寂。 “襄嫔娘娘驾到——” 芝答应浑身一颤,猛地回头。 曹琴默到了。 她穿着一身崭新的嫔位常服,被宫人簇拥着,踏入了这片颓败。 她身后,跟着提药箱的太医。 芝答应的眼珠瞬间烧红,恨与鄙夷喷涌而出。 “你来做什么!来看我们主子的笑话吗!滚!” 曹琴默的视线从芝答应脸上刮过,没有停留,更没有动怒。 她只对身后的人挥了挥手。 “你们,都在殿外候着。” “没有本宫的吩咐,谁也不许进来。” 宫人们退下,殿门关拢,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偌大的宫殿,只剩下她们三人,和一室的死气。 曹琴默走向床榻。 榻上,那具仿佛已经僵直的躯体,忽然剧烈地一抖。 年世兰转动着僵硬的脖颈,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像两颗钉子,死死钉在了曹琴默身上。 下一秒,她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从榻上弹射而起! “曹琴默!你这个贱人!你这条背主求荣的狗!我杀了你!” 她扑了过来,戴着华丽护甲的手指张开,要抓烂曹琴默的脸。 芝答应吓得失声尖叫。 曹琴默没躲。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那只手在离她脸颊一寸的地方,被两个不知何时冲进来的太监死死钳住。 “放开我!”年世兰疯狂挣扎,声音嘶哑,“曹琴默,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做鬼?” 曹琴默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像冰碴子落进人耳朵里。 “姐姐,你真以为,你倒了,我就能高枕无忧?” 她示意太监不必抓得那么死。 自己,反而上前一步。 那冰冷的气息,拂在年世兰的脸上。 “我若不找新主子,今天被踩进泥里的,就不止你一个。” “你以为我愿意对别人摇尾乞怜?可我不这么做,温宜怎么办?我们母女,只会比你更早被那群饿狼啃得骨头都不剩!” 年世兰的挣扎慢了下来。 她大口喘着气,用尽全身力气,恶毒地瞪着曹琴默。 曹琴默的眼神里没有半分得意,只有一种令人发寒的清醒。 “你恨我。” “可你好好想想,你我斗了这么多年,谁得了好处?” “是那个坐收渔利的渔翁!” 她凑到年世兰耳边,吐出的每个字都带着毒。 “姐姐,你不能死。”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你只要还活着,她们就要忌惮年家三分,就不敢对你年家剩下的幼子赶尽杀绝。” “我这个‘襄嫔’,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皇上赏给甄嬛,让她安心的一块肉罢了!” 年世兰彻底不动了。 她眼中的疯狂褪去,沉淀下来,化作一种比疯狂更可怕的怨毒。 那股怨毒,终于找到了新的方向。 曹琴默直起身子,对着门口的太医招了招手。 “张院判,进来。” “用最好的药,给年答应治伤。” 她的语气里没有情绪,却无人敢违抗。 “皇上要年答应好生‘休养’。” “这宫里,可不能没有年答应。” 张院判立刻上前,手脚飞快地处理伤口,又命人端来一碗黑漆漆的汤药。 宫女捏着年世兰的下巴,强行灌了下去。 这一次,年世兰没有反抗。 药力发作得很快。 她的身体重新变得绵软,瘫倒回榻上。 但她的眼神,却不再是死寂。 那是一双在寒风中摇曳,却怎么也吹不灭的鬼火,死死盯着帐顶的黑暗。 曹琴默理了理衣袖,转身。 在她走到殿门的那一刻,身后,传来一个嘶哑到几乎碎裂,却又无比清晰的声音。 “扶我起来……” “……我要喝药。” 曹琴默的脚步停住了。 她没有回头。 她唇角牵动,那笑意藏在阴影里,无人得见。 翊坤宫的夜,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漫长。 空气里再没有了名贵的欢宜香,只剩下廉价烛火燃烧不尽的蜡油味,混着殿宇深处散不去的霉气。 芝答应端着一碗温热的米粥,手抖得几乎端不稳碗。 那粥,是她好不容易从小厨房求来的,已经算不得烫口了。 榻上的人,已经坐了起来。 是年世兰。 她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素色衣衫,洗去了满脸的血污,散乱的头发被梳理整齐,只用一根再普通不过的木簪松松挽住。 额角狰狞的伤口结了暗红色的血痂。 那张脸白得像纸,却再也看不出半分癫狂。 她不哭了。 也不闹了。 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像一尊供在破庙里,被人遗忘了的神像,眼底再也映不出半点光。 “主子……再喝一口吧。” 芝答应的声音发颤,带着浓重的哭腔。 她怕。 她怕前几日那个疯魔的华妃,更怕眼前这个冷静到让她骨头发寒的年答应。 年世兰终于动了。 她抬起眼,那双曾经盛满了骄纵与爱意的眸子,如今是一片死寂的深潭,只倒映出芝答应那张惊恐的脸。 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接过了那碗粥。 然后,一勺,一勺。 她慢条斯理地,将整碗粥都送进了口中。 银勺刮过碗底,发出轻微而刺耳的声响,在这死寂的宫殿里,显得格外清晰。 一滴,都没有剩下。 “你也去吃。” 她将空碗递还给芝答应,嗓音是烈火焚烧过后的沙哑,每个字却都异常清晰。 “我们都得好好吃饭,养足了精神。” 芝答应彻底愣住了,不明白主子为何突然转了性子。 年世兰的视线,越过她,飘向窗外那片被宫墙切割的漆黑夜空。 她的唇角,似乎勾起了一个极淡的弧度,却比哭更让人心惊。 “只有活着……” 她的声音很轻,像在自言自语,又像一道来自地狱的诅咒。 “才能亲眼看着那些人,一个一个地……走到我前头去。” 这句话,像一片淬了冰的羽毛,带着千斤的重量,直直砸在芝答应的心上。 芝答应猛地打了个寒颤,再不敢多问一个字,捧着空碗,躬身退了出去。 她踉跄着走到殿外,冷风一吹,才发现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她知道。 那个明艳张扬、爱着皇上的华妃娘娘,在养心殿外磕得头破血流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 现在活下来的…… 是另一只盘踞在翊坤宫,只为索命而生的恶鬼。 ***** 启祥宫的灯火,彻夜未熄。 曹琴默没有半分睡意。 她回到宫中,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亲手研墨,提笔写了一封请安的折子。 每一个字,都工整得像用尺子量过,没有丝毫颤抖。 “音文。” “奴婢在。”音文快步上前,她看着自家主子,心头莫名发紧。 那份深入骨髓的畏缩和惶恐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她不敢直视的、死物般的沉静。 “备轿,去景仁宫。”曹琴默将折子封入信封,声音平得听不出任何情绪。 音文的呼吸停了一瞬。 这个时辰,去景仁宫?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可她对上曹琴默的眼神,那里面空洞无物,竟让她一个字都不敢问,只能低下头。 “是。” 景仁宫内,一如既往地燃着清甜的瓜果熏香。 这股味道,闻着清新,闻久了,却甜得发腻,让人心头发慌。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皇后也还未歇下。 听闻襄嫔深夜求见,她唇角那抹标准的笑意没有半分改变,只让剪秋亲自将人迎了进来。 “妹妹这么晚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皇后端坐主位,手里慢悠悠捻着一串蜜蜡佛珠,眼神温和得像一位慈爱的长姐。 曹琴默快走几步,不等宫人搀扶,便直直跪了下去,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大礼。 “深夜叨扰娘娘凤驾,是臣妾的死罪。”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颤抖,恰到好处。 “只是……臣妾刚从翊坤宫回来,心里实在是怕得厉害,不敢不来向娘娘回禀。” 她没有说自己请了太医,反而先将年世兰的惨状描绘得淋漓尽致,重点全落在那个女人的“疯”与“惨”上。 “……年答应她,她像是魔怔了,额头磕在青石板上,血肉模糊,嘴里翻来覆去就念着一个人的名字。” 曹琴默抬起头,眼中满是惊惧,仿佛真的被吓破了胆。 “她念的是莞嫔。” 皇后捻动佛珠的手,停住了。 殿内的空气,瞬间冷了下来。 曹琴默像是被这股寒意冻住,肩膀微微一缩,才继续用发颤的声音说: “臣妾……臣妾想着,年答应毕竟曾是臣妾的旧主,如今她家门遭此大难,神思不清,若是真在宫里出了什么事,外头的人不懂内情,怕是会非议皇上刻薄,非议娘娘您……治下不严。” “臣妾斗胆,自作主张,让奴才去太医院请了张院判,先稳住了她的伤势……还请娘娘恕臣妾僭越之罪!” 说完,她重重一个头磕在地上,伏地不起。 这番话,如同一把磨得锋利的刀,精准地递到了皇后手中。 她没有表功,句句都是请罪。 她没有提慧嫔,字字都在暗示年答应这头疯兽的新目标是莞嫔。 她将“保下年答应”这个烫手山芋,变成了“为君分忧、为后分劳”的功劳,稳稳地捧到了皇后面前。 这个曹琴默,不是聪明。 是淬了火,成了精。 “快起来。” 皇后终于再次开口,亲自走下台阶,将曹琴默扶了起来,那双保养得宜的手,握着曹琴默的手腕,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 “你做得很好。” 皇后的脸上,终于露出了那抹熟悉的、赞许的笑意。 “本宫正愁着翊坤宫那位是个烫手山芋,你倒替本宫分了忧。让她活着,好好地活着,本宫倒要看看,甄嬛的好日子,能过到几时。” 她拉着曹琴默在自己身边坐下,那股亲热劲儿,仿佛她们才是亲姐妹。 “剪秋。” “奴婢在。” “去,把本宫库里那支赤金累丝嵌红宝的‘翔鸾’步摇取来,赏给襄嫔。” 剪秋的眼神里掠过一丝惊讶,但立刻躬身应是。 那支步摇,是当年纯元皇后都极喜欢的物件。 曹琴默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面上却要挤出受宠若惊的惶恐,立刻起身跪下谢恩。 “臣妾不敢当,能为娘娘分忧,是臣妾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皇后满意地笑了。 “你是个懂事的,也是个可怜人。”她拍了拍曹琴默的手,语气里带着悲悯,“往后,这宫里,你有什么难处,只管来找本宫。本宫,会为你做主的。” 这便是,接纳了。 也是,套上了新的枷锁。 曹琴默心中那块名为“过去”的墓碑,彻底沉入深渊。 她知道,从她踏入景仁宫的这一刻起,她就成了皇后手里,指向甄嬛,也指向孙妙青的一把刀。 一把,随时可以被折断丢弃的刀。 ***** 养心殿内,暖炉烧得有些过旺,空气里浮动着一丝燥热。 皇帝刚刚朱批完最后一本奏折,指尖还沾着未干的墨迹,他烦躁地将笔掷入笔洗。 甄嬛端着一盏新沏的六安瓜片,悄无声息地递到他手边。 “皇上还在为年家的事烦心?” 皇帝端起茶盏,并没有喝,只是用杯盖撇着浮沫,殿内只听得见瓷器清脆的刮擦声。 “总算是了了。”他吐出一口气,像是甩掉了一个沉重的包袱。 “只是她……”皇帝顿了顿,没有说下去。 一想到年世兰在殿外磕得头破血流的疯样子,他心头便是一阵说不出的烦闷。昔日明艳张扬的眉眼,如今只剩下卑微与疯狂,这份落差让他感到刺眼,甚至有些……不堪。那终究是他曾倾心爱重过的女人。 就在这时,苏培盛猫着腰,用一种近乎滑行的姿态从殿外移了进来。 “启禀皇上,景仁宫递了话来。” 苏培盛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在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 “说是……襄嫔娘娘方才去了翊坤宫,还请了太医院的张院判,亲自去给年答应治伤了。” 皇帝撇着茶叶的动作停住了。 甄嬛正为皇帝整理袖口的手指,也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苏培盛见皇上有了反应,腰弯得更低,声音却清晰了几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襄嫔娘娘说,年答应神志不清,怕她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这才斗胆前去照拂一二。” “如今人已经灌下汤药,安顿好了。皇后娘娘听闻后龙颜大悦,当场就赏了襄嫔一支赤金翔鸾步摇,夸她宽仁敦厚,最是能为皇上分忧解难呢!” 殿内静得可怕。 片刻后,皇帝“呵”地一声轻嗤,像听到了什么荒唐的笑话。 他将茶盏往桌上一搁,茶水溅出几滴。 “这个曹琴默……倒是越来越会做戏了。” 他靠进椅背,脸上是一种玩味又夹杂着轻蔑的神情。 “前脚刚把旧主踩进泥里,后脚就去扮菩萨献殷勤。这是做给谁看呢?” 皇帝转头看向甄嬛,拉过她的手,语气里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慵懒:“嬛嬛,你看,这后宫的女人啊,心思就是这么浅。她们以为耍这些小聪明,朕就会赞许她大度?” “不过是些妇人争宠的小伎俩,”他拍了拍甄嬛的手背,眼神里并无真正的赞许,只有看穿一切的漠然,“终究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甄嬛的指尖微凉。 她顺着皇帝的话,柔声附和:“是,皇上圣明。襄嫔娘娘……许是一时心软。” 她的声音温婉动听,像是在为曹琴默开解。 可那双看向皇帝的眼眸深处,却掠过一丝极淡的阴影。 皇帝并未察觉,只当她一如既往的体贴,心中愈发怜爱。 甄嬛垂下头,看着自己落在皇帝掌心的手。 心里那股莫名的不安,却像一根冰冷的针,扎得她很不舒服。 皇帝只当这是妇人间的把戏,可她却知道,曹琴默这条在华妃身边蛰伏多年的毒蛇,绝不会无缘无故地献上慈悲。 她做的每一件事,都只会为了更大的风浪。 喜欢甄嬛传:妙青借东风请大家收藏:()甄嬛传:妙青借东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7章 白蜡,雪落惊鸿故人来 ***** 春熙殿。 安陵容将启祥宫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说了。 她声音都在发颤,端着茶盏的手,指尖冰冷得像刚从雪地里捡回来的石子。 “娘娘,您是没瞧见那位襄嫔……” “她就像……就像从里到外换了个人,我看着她,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孙妙青正靠在软枕上,任由宫女春喜为她轻轻捶着腿。 她闻言,只是懒懒地掀了掀眼皮,仿佛在听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换了个人,才好用。” 她捻起一颗宫女刚剥好的水晶葡萄,慢条斯理地送入口中。 果肉的清甜在舌尖化开。 “一个母亲,当她的孩子被人捏在手里时,她就能变成任何东西。” “佛,或者魔。” 孙妙青的语气很淡,每一个字却都像小锤子,敲在安陵容的心上。 “曹琴默前半生活得太委屈了,如今好不容易撕开一道口子,她只会比任何人都想往上爬,不惜一切。” 安陵容听得心惊肉跳。 “那……那我们……” “我们?”孙妙青打断她,唇边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像在看一出早已写好剧本的戏。 “我们什么都不用做。” 她问安陵容:“你猜,皇后和莞嫔,会怎么看这件事?” “皇后会觉得,她又得了一枚听话的棋子,一把指向莞嫔的刀。” “而莞嫔……” 孙妙青轻笑一声,那笑声里满是洞悉。 “她只会觉得,曹琴默是在演一出‘以德报怨’的戏给她看,是在向她这个新贵摇尾乞怜,根本不足为惧。” “她们都以为,自己是那个执棋的人。” 孙妙青的视线,落在自己高高隆起的小腹上,神情瞬间柔和下来。 “可她们忘了。” “有时候,一枚被逼到绝路的棋子,也能掀了整个棋盘。” 她重新看向安陵容,眼神平静无波。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离启祥宫远一些,也离翊坤宫远一些。” “让所有人都觉得,我们只是个恰好路过,听了一耳朵闲话。” “与这一切,都毫无干系。” 孙妙青拿起另一颗葡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然后,等着看戏,就好了。” ***** 三日后。 翊坤宫那扇生了锈的角门,发出“吱呀”一声刺耳的呻吟,勉强开了一道缝。 一个生面孔的小太监,下巴抬得老高,领着几个内务府的杂役走了进来。 他身上那件崭新的启祥宫制服,在这片颓败的庭院里,显得格外刺眼。 “我们主子说了,年答应凤体违和,这翊坤宫又阴冷得紧。” 小太监捏着嗓子,那声音又尖又细,像一根针,扎在翊坤宫仅剩的几个宫人耳朵里。 “得多添些光亮和暖意,病才能好得快。” 他一挥手,身后的人便将东西重重地扔在地上。 几匹颜色暗沉的衣料,几盒早就失了香气的糕点,还有……十几捆用牛油制成的、又粗又长的白蜡。 芝答应的目光,直直地落在那堆蜡烛上。 她的心头涌上一股荒谬的困惑。 主子要这些做什么? 这哪里是探病,分明像是……在为一场漫长的守夜做准备。 她伺候着年世兰梳洗。 铜镜里映出的那张脸,不再浮肿疯癫,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像上好的宣纸。 额角那道狰狞的伤疤结了暗红色的痂,反而为这张死寂的脸添上了一笔诡艳的色彩。 年世兰换上了一件半旧的素色衣裳,安静地坐在窗边。 芝答应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院子里只有枯枝败叶,一片荒芜。 她却看得专注。 仿佛那凋零的不是草木,而是她自己的前半生。 片刻后,年世-兰忽然开口,声音是烧烬后的沙哑,却异常平稳。 “蜡烛,都点上。” 芝答应一愣:“主子,现在还是白日……” “我说,点上。” 年世兰没有回头,声音里没有半分情绪,却带着一股不容违逆的寒意。 “一根,都不要剩。” 芝答应一个激灵,再不敢多言,连忙招呼剩下的小宫女,将那十几捆蜡烛尽数搬进殿内。 很快,偌大的翊坤宫正殿,被烛火照得亮如白昼。 牛油燃烧的气味,混杂着殿宇深处的霉气,形成一种古怪而压抑的氛围。 年世兰终于站起身,缓缓走到那一片烛光之中。 她伸出手,指尖在跳动的火焰上方轻轻掠过,感受着那股灼人的暖意。 她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表情。 那是一个极淡、极慢的笑容,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阴森而诡异。 “真亮啊……” 她轻声呢喃,像在对满殿的烛火说话,又像在对某个看不见的仇敌宣告。 “这么亮,才好让那些人看清楚。” “看清楚,我是怎么一步一步,从这阴曹地府里,爬回来的。” *** 初冬的第一场雪,落得悄无声息。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红墙金瓦失了色,整个紫禁城只剩下一片冰冷刺骨的白。 可一脚踏进春熙殿的门槛,寒气便被瞬间隔绝在外。 地龙烧得极旺,暖意几乎是扑面而来,空气里没有一丝炭火的呛味,只有百合的清甜与银霜炭的洁净气息交融,暖得让人骨头缝里都透着舒坦。 孙家的老太太被宫女引着,脚下踩着光洁如镜的金砖,眼神却飞快地扫过殿内。 那尊南海运来的珊瑚树,那面西域进贡的琉璃镜,还有女儿身上那件用金线绣着团福纹样的袍子。 这满屋泼天的富贵,都是她女儿拿命在刀尖上蹚出来的。 也是他们孙家如今在外头挺直腰杆的底气。 “额娘!” 一声又软又糯的呼唤,带着孙妙青只在家人面前才有的娇憨。 她由春桃、瑞珠一左一右地扶着,从里间挪了出来。 身子已经极沉了,宽大的宫袍也遮不住那高高隆起的弧度。 但她的脸,却被养得红润饱满,眉眼间神采飞扬,是任何名贵胭脂都堆砌不出的好气色。 “我的乖囡!” 孙老太太心疼得一个箭步上前,攥住女儿的手腕,“快坐下!你这肚子看着就让人心惊肉跳,可不能再折腾!” “您好不容易进宫一趟,我哪能一直坐着。”孙妙青笑着,反手将她额娘按在自己身边的软榻上。 “太医天天念叨,让我多走动,生产时才顺当。” 春桃机敏地奉上茶点,那套行云流水的宫规,比许多宫里的老人都周正。 孙老太太抿了一口茶,暖意顺着喉咙滑下:“这殿里烧的是银霜炭吧?就是不一样。” 孙妙青笑了,眼里的暖意是实打实的。 “皇上赏的。额娘要是喜欢,回头我让内务府给家里送十车过去。” “给我用,那不是糟蹋了……”孙老太太眼眶一热,想起过世的丈夫,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在宫里,眼泪是最不吉利的东西。 她拍了拍女儿的手,强撑起笑脸:“看你这气色,我就放心了。对了,你嫂子让我给你带个大喜信儿。” “嫂子?” “她也有了!”老太太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刚满三个月,稳了!你哥请了京里最好的张大夫瞧过,说脉象稳得很,保准是个大胖小子!” 孙妙青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眸子,瞬间被点亮。 那是一种纯粹的、不掺杂任何算计的欢喜。 但在这欢喜之下,更深的地方,是一块巨石落地的沉稳。 “真的?那可太好了!” 她比谁都清楚,在这吃人的后宫,一个根基稳固的娘家意味着什么。 哥哥有了后,孙家这棵树的根,才算真正扎进了土里。 这不只是亲情,这是她日后最坚固的城墙,最锋利的刀。 “嫂子害喜得厉害吗?想吃什么只管打发人往宫里递话,御膳房里什么没有。” “她呀,就馋苏州老街王记那一口梅花糕,”老太太说起儿子,一脸骄傲,“你哥自个儿套了车,来回跑了好几趟呢。” “王记的梅花糕……”孙妙青的眼神飘远了一瞬,那是另一个时空里,才有的熟悉滋味。 话音未落,一个穿着宝蓝色小袄的肉团子,摇摇晃晃地从里屋跑了出来。 “小祖宗,六阿哥!您慢点儿!”奶嬷嬷在后面急得直喊。 孙老太太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张开双臂,柔声唤道:“塔斯哈,我的乖外孙,快到姥姥这儿来!” 六阿哥塔斯哈熟门熟路地绕开自己的额娘,一头扎进姥姥怀里,奶声奶气地喊:“姥姥……抱!” 孙老太太稳稳接住,在他肉脸上亲了一大口,满眼都是疼爱:“哎哟,我们塔斯哈又沉了。” 孙妙青看着这场景,又好气又好笑:“额娘,您一进宫,他眼里就没我这个额娘了。” 塔斯哈在姥姥怀里咯咯直笑,把手里的小拨浪鼓递过去:“姥姥,玩!” “好,姥姥陪你玩。” 春桃见状,立刻转身对瑞珠低语几句,随后笑着对老太太说:“老夫人,娘娘说了,让您回去时,把库里那对赤金嵌红宝的镯子带上。再让小卓子去内务府支二百两银子,一并给您。就说是咱们六阿哥和他未出世的小妹妹,给未见面的小侄儿的见面礼。” 老太太连忙推辞:“使不得,太金贵了!” “额娘。”孙妙青按住她的手,语气里带上了娇嗔,“我这肚子里还揣着俩呢,皇上的赏赐跟流水似的往这送,这是塔斯哈和他妹妹的心意,您不收,就是跟我们娘仨见外了。” 老太太这才没再推拒,看看女儿高耸的肚子,又看看怀里粉嫩的外孙,声音压得极低:“你这肚子……怀双胎最是凶险,千万得上心。” “额娘放心。”孙妙青摸着肚子,神情笃定。 她能不放心么。 她比谁都清楚,怎么把这份“凶险”,变成皇上心尖儿上那份独一无二的“怜惜”。 娘俩又说了些家常。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老太太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你哥如今可真出息了,在苏州,谁见了他不得恭恭敬敬地叫一声‘孙大爷’?那些织造行的大掌柜,想见他一面都得提前半个月递帖子。” 孙妙青静静地听着,心中那盘棋,越发清晰。 这就对了。 当初她费尽心思,让哥哥绕开年家和佟家的浑水,专走内务府的门道,给皇上办私差,当皇帝的钱袋子。 这步棋,她走对了。 她才不让孙家去掺和那些要命的夺嫡之争。 安安稳稳地当皇商,给这天下最有权势的人挣钱,那才是最牢不可破的靠山。 宫墙是高,是困人。 可也正因如此,她才能把墙外的事情,看得一清二楚。 墙外的娘家,是她在这吃人地方唯一的退路,是她拼了命也要护住的根。 孙妙青垂下眼,轻轻抚摸着塔斯哈的小脑袋,又感受着腹中另一对生命的胎动。 娘家稳了,儿子有了,肚子里的也快了。 这满屋的富贵,这人人艳羡的恩宠,不过是她亲手垒起来的第一层台阶。 她抬起头,目光越过窗格,望向那片被雪染成白茫茫的宫宇。 今日,菀嫔的额娘,也该入宫请安了吧。 ***** 雪,下得更大了。 碎玉轩廊下的积雪,已经能埋过脚踝。 流珠一打起帘子,一股被炭火烘烤得有些发闷的暖气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甄母身上的刺骨寒意。 “夫人快请进,小主一早就盼着您了。” 甄母解下沾了雪珠的披风,一进殿,视线就被正中央那盆开得异常夺目的宝珠山茶攫住。 花瓣层层叠叠,在那过分温暖的室内,红得发烫,红得不真实。 “这花……”甄母的声音里透着一丝不安。 流珠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得意:“可不是么,皇上特地从养心殿移来的。说是除了皇后娘娘宫里那株,就数咱们小主这儿的开得最好了。” 甄嬛正靠在窗边的软榻上,指间捏着一卷书,眼神却并未落在书页上。 听见动静,她才缓缓抬眼。 “母亲。” “快坐着别动。”甄母快步走过去,将她按回榻上,指尖触到女儿微凉的手,心也跟着一沉。 她看了一眼那盆山茶,声音压到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 “你父亲刚升了官,你又盛宠在身,这花开得越热闹,咱们家就越像那风口浪尖上的靶子。” 甄嬛示意流珠去外间守着。 她反握住母亲的手,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女儿省得。年家刚倒,这份恩宠是炭火,也是滚油。” 甄母重重叹了口气,眼中的忧虑再也藏不住:“家里出了那样的事,你父亲在朝中,如今是走一步看三步,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 她口中“那样的事”,指的便是浣碧。 甄嬛的眼神暗了下去。 “她……”甄母终究没忍住,艰难地问出了口。 “皇上封了她做碧答应,住在偏殿,份例用度一应不缺。” 甄嬛垂下眼帘,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别人的事。 “有皇上护着,自然是好的。” 话音未落,殿外小允子的通传声高高扬起,那调子拖得又长又恭敬,透着一股新学会的、刻意的谄媚。 “——碧答应到。” 母女俩的对话戛然而止。 甄母端着茶盏的手,控制不住地晃了一下,茶水溅出,烫了指尖。 帘子打起,一身水绿色宫装的浣碧走了进来。 她头上戴着精致的点翠珠钗,耳畔的明月珰随着步子轻轻摇晃,脸上薄施脂粉,眉眼间带着一种急于摆脱过去的清傲。 她学的很快。 甄嬛心想,这身段,这派头,都是在学她。 浣碧看见甄母,那股傲气又飞快地收敛,化作几分怯生生的恭顺。 她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给莞嫔娘娘请安。给甄夫人请安。” 甄嬛示意槿汐也退下,殿内只余她们三人。 她静静地打量着浣碧,许久,才开口。 “坐吧。” 浣碧在下首的绣墩上坐了,身子却只沾了半个椅面,腰背挺得笔直,像一根随时会绷断的弦。 “妹妹。” 甄嬛率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这一声“妹妹”,让浣碧猛地抬起了头,眼中满是无法置信。 “你我姐妹的身份,终究是藏不住的秘密。如今你既已侍奉君侧,你我便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唯有同心,才能保全甄氏满门。” 甄母闻言,也看向浣碧,神色沉重地开口:“你姐姐说得对。甄家如今,再经不起任何风浪了。” 甄嬛看着浣碧,每一个字都清晰得像刀刻。 “我与母亲商议过了,正式收你为义妹,记在母亲名下。从今往后,你便是甄家名正言顺的二小姐。” 她停顿了一下,观察着浣碧脸上的每一丝变化。 “我们姐妹一体,荣辱与共。” 浣碧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她怔怔地看着甄嬛,又看看甄母,仿佛在确认这不是一场梦。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她猛地站起身,直直跪了下去,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哭腔:“姐姐……” “先别急着谢恩。”甄嬛并未去扶她,声音依旧平静,“你可愿意?” 浣碧抬起泪眼,那眼中却闪过一丝出人意料的坚定。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姐姐与夫人的心意,我感激不尽。若能成为甄家堂堂正正的女儿,我愿为家族、为姐姐,万死不辞。” 她顿了顿,仿佛下定了此生最大的决心。 “我只有一个条件。” 她抬起头,直视着甄母,那眼神,不像是在恳求,更像是在谈判。 “若夫人和姐姐能答应,我这条命,从此就是姐姐的。” 甄嬛的指甲掐进了掌心。 “你说。” 浣碧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要……让我母亲的牌位,入甄家祠堂。” “荒唐!” 甄母拍案而起,脸色瞬间煞白。 “你母亲是罪臣之女!她的牌位若入了祠堂,那是谋逆大罪,是要给整个甄家招来灭顶之灾的!” 浣碧的泪水滚滚而下,她却倔强地挺直了脊背,声音不大,却字字泣血。 “我母亲一生无名无份,含恨而终。我如今所求,不过是让她死后能有一个归处。” 她抬眼,目光扫过甄嬛,又落回甄母身上。 “若连这点念想都不能满足,那这‘二小姐’的名分,于我而言,不过是另一重枷锁。姐姐觉得,戴着枷锁的刀,还快吗?” 殿内,只听得见炭火偶尔爆开的噼啪声。 甄母气得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许久,甄嬛轻轻握住母亲冰凉的手,又看向跪在地上的浣碧,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清明与决断。 一个心怀怨恨的定时炸弹,和一个忠心耿耿的武器。 这笔账,她必须算清楚。 “好。” 她开口,声音沉静而有力。 “我答应你。” 甄母震惊地看向她,而跪着的浣碧也愣住了。 甄嬛转向自己的母亲,低声道:“母亲,女儿知道这有多难,此事也绝非一朝一夕。但若能换来甄家两代平安,换来一把指哪打哪的刀,就值得。” 值得。 这两个字,像两座山,轰然压在了浣碧心头。 她看着眼前这个为她许下惊天承诺的姐姐,终于俯下身,郑重地磕了一个头。 额头与冰凉坚硬的金砖相触,发出沉闷的声响。 “姐姐。” 这一声,再无嫌隙,只有臣服。 甄嬛亲自将她扶起,替她拭去脸上的泪痕,忽然问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前几日,襄嫔去翊坤宫探望年答应,皇后娘娘不仅没怪罪,还赏了她一支赤金翔鸾步摇。这事,你怎么看?” 浣碧一愣,下意识地回答:“襄嫔娘娘这是……以德报怨,心胸宽仁?” 甄嬛笑了,那笑意却没有半分温度。 “是啊,人人都这么说。” 她拉着浣碧的手,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声音轻得像耳语。 “可这宫里,最不值钱的就是宽仁。” “妹妹,往后你要学着看,看这‘宽仁’的戏台子底下,藏着的究竟是刀子,还是毒药。” 窗外,风雪依旧。 殿内那盆宝珠山茶,在过度的暖气中静静绽放,红得妖异,仿佛在见证着一个家族在风雨飘摇中,做出的最冷酷,也最紧密的选择。 喜欢甄嬛传:妙青借东风请大家收藏:()甄嬛传:妙青借东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8章 连环扣 孙妙青扶着母亲在软榻上坐下,又亲手为她奉上一杯滚烫的热茶。 “额娘这次回去,哥哥可都安排妥当了?” “都安排好了。” 孙夫人接过茶盏,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她看着女儿高高隆起的腹部,脸上是藏不住的疼惜与骄傲。 “你哥哥来信说,家里一切都好,叫你在宫里千万保重自己,莫要记挂。” “哥哥就是这样。” 孙妙青的语气听不出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实。 “牙疼都得说成是吃了蜜糖,向来报喜不报忧。” 孙夫人轻叹一声,自己儿子的斤两,她这个做娘的心里最是清楚。 “额娘晓得,你哥哥那点本事,若不是沾了你的光,得了皇上的天恩,他哪里坐得稳苏州织造那个位子。” “额娘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 孙妙青对春桃递了个眼色。 春桃立刻会意,躬身一福,便带着殿内所有宫人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顺手将殿门轻轻掩上。 偌大的暖阁内,瞬间只剩下她们母女二人。 空气里,只听得见炭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孙妙青握住母亲的手,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额娘,有件事,您回去后,务必一字不差地转告哥哥。” 见女儿神色如此郑重,孙夫人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什么事?” “可是宫里……出了什么变故?” “不是。” 孙妙青摇了摇头。 “是天大的好事。” 她的眼神却冰凉如水,没有半分喜悦。 “但若处置不当,这好事,顷刻间就能变成要了我们全家性命的催命符。” 她凝视着母亲的双眼,每一个字,都吐得异常清晰。 “年家倒了,朝中空出了许多肥缺。” “我猜,皇上有意将哥哥调回京中任职。” 孙夫人闻言,脸上顿时绽放出巨大的惊喜,声音都高了几分。 “当真?回京?” “那可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啊!” “额娘,您先别高兴。” 孙妙青的声音不高,却瞬间浇熄了母亲的喜悦。 “您要告诉哥哥,无论皇上是下了明旨,还是只在旁人面前露了半句口风,甚至是什么都没发生——他,都必须立刻给皇上递一道谢恩的折子。” “谢恩?” 孙夫人彻底糊涂了。 “谢什么恩?” “对,谢恩。” 孙妙青加重了语气,那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让孙夫人心头一紧。 “这道折子,不谈政绩,不表功劳,只说两件事。” “第一,说他孙株合才疏学浅,德不配位,是蒙了皇上的天恩,才侥幸有了今日。如今在苏州织造的位子上,已是战战兢兢,唯恐有负圣恩,夜里睡觉都不踏实。” “第二,要感谢皇上对他妹妹,也就是对我,对他外甥塔斯哈的疼爱。说他远在江南,听闻宫中喜讯,感激到涕泗横流,无以为报,唯有肝脑涂地,为皇上守好江南的差事,以此报答皇恩于万一。” 孙夫人听得怔住了。 她张了张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青儿,这……这不是明着说你哥哥无能,扶不上墙吗?” “对,就是要说他无能。” 孙妙青的脸上,连一丝涟漪也无。 “额娘,您和哥哥都要记住,咱们孙家,出不了能臣。” “哥哥的本事,做个富家翁绰绰有余,但在朝堂上,他那点心思,还不够那些吃人的老狐狸塞牙缝的。” “咱们家最大的靠山,不是哥哥的才干,也不是我的位份。” 孙妙青的手,轻轻抚上自己高耸如山的肚子。 “是我们对皇上,那份毫无保留的、摆在明面上的‘忠心’和‘无能’。” “皇上提拔哥哥,不是因为他能干,而是因为他听话,因为他是我的兄长。” “皇上刚刚才亲手拔了年羹尧那棵能遮天的参天大树,您觉得,他会想在同一个坑里,再亲手栽一棵吗?” “他不会。” 她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他现在,只想在那个坑里,种上一片让他看着顺眼、踩着舒心的草。” “我们孙家,就得是那片最温顺、最不起眼,甚至还有点枯黄的草。” “所以,哥哥要时时刻刻提醒皇上——臣愚钝,臣的一切都是皇上给的,臣离了皇上,屁都不是。” “臣这辈子最大的本事,就是给皇上管好钱袋子,做一条听话的狗。” 这番话,没有一丝温度,却比殿外的风雪更刺骨。 孙夫人心中那点狂喜和骄傲,被彻底碾碎,只剩下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后怕的寒意。 她终于明白了。 她的女儿在宫里,过的究竟是何等刀尖上跳舞的日子。 每一个决定,每一句话,都拴着整个家族的命脉。 “额娘……额娘记住了。” 孙夫人的声音发抖,她反手死死攥住女儿的手,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我回去,一字不落地告诉你哥哥!” “让他把这番话,刻在骨头里!” 孙妙青这才松了口气,重新为母亲续上热茶。 “这就对了。” “往后,哥哥无论做什么,都要把‘忠心’二字顶在脑门上。皇上赏的,要千恩万谢地接着;皇上罚的,更要诚惶诚恐地领着。” “如此,方能保我们孙家,长盛不衰。” 母女俩又说了一会体己话,孙夫人才在宫人的搀扶下,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孙妙青站在殿门口,亲眼看着母亲的轿辇消失在漫天风雪之中。 她转身回到殿内,那股子暖意扑面而来,却驱不散心头那份算计过后的疲惫。 娘家这道最要紧的防火墙,算是砌好了。 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感受着里面两个小家伙不安分的胎动。 外患已除。 接下来,就该清扫清扫这宫里的内忧了。 她的目光,穿过雕花的窗棂,望向了景仁宫的方向。 皇后娘娘。 您送给莞嫔的那出“姐妹情深”的大戏,也该开锣了吧。 **** 甄母走后,碎玉轩内只剩下炭火偶尔爆开的轻响。 甄嬛抚着那盏已经凉透的茶,心绪却被殿内的暖气烘得焦躁。 年家是倒了。 可父亲骤然高升,这份泼天的富贵,反而将整个甄家架在了最猛的火上烤。 而曹琴默,那个刚从翊坤宫的泥潭里爬出来,摇身一变成了襄嫔的女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往这堆烈火上,又添了一把最干燥的柴。 “小主,外头雪景正好,出去走走散散心吧?”槿汐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甄嬛点了点头。 闷在殿里,只会让思绪越缠越紧。 碎玉轩外,白茫茫一片,红梅覆雪,琼枝玉蕊,美得清冷,也美得让人心头发紧。 甄嬛拢了拢身上的大氅,踩在松软的雪地上,那细微的“咯吱”声,竟让她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了些。 信步走到御花园,冬日里处处透着萧瑟。 还未走近假山,一个娇柔中带着几分刻意讨好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哟,妹妹的好兴致,这么大的雪天,也出来赏景。” 甄嬛的脚步停住了。 只见假山后转出两个人。 为首的正是襄嫔曹琴默,身披一件华贵的银狐斗篷,由宫女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身后跟着的,是穿得像个花团般的齐妃。 甄嬛的视线,径直落在了曹琴默的发髻上。 那支赤金累丝嵌红宝的翔鸾步摇,在灰白的天色下闪烁着炫目的红光。 那是皇后赏的。 她就这么戴出来了,唯恐宫里有谁不知,她曹琴-默,如今已是景仁宫的人。 “见过齐妃娘娘,见过襄嫔娘娘。”甄嬛敛神福身,礼数周全得挑不出半分错处。 “快起来,妹妹如今可是皇上心尖儿上的人,多礼便是折煞姐姐了。”曹琴默亲热地上前,伸手就要来拉甄嬛。 甄嬛不着痕迹地侧了半步,恰好避开了她的手,只微笑道:“娘娘说笑了。” 曹琴默的手在半空停了一瞬,面上却不见半分尴尬,顺势拢了拢斗篷,笑意更深。 “妹妹这话说的,可就见外了。” 她那双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甄嬛,那副关切的样子,仿佛她们真是多年未见的好姐妹。 “听闻甄大人高升,妹妹当真是好福气。这可是天大的喜事,怎么也不说一声,让姐姐们也跟着高兴高兴?” 来了。 甄嬛心头一跳,面上却分毫不显。 “家父蒙皇上天恩,不过是尽臣子本分,不敢称喜。” “哎,妹妹就是太谦虚了!”齐妃总算找到了插话的机会,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混合着一种不加掩饰的羡慕与酸涩,“谁不知道,莞嫔你现在是宫里最得宠的。你阿玛升官,还不是皇上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们家三阿哥都这么大了,我阿玛的官职,可是一动都没动过呢。” 这话又蠢又直,捅得人心口发闷。 曹琴默立刻嗔怪地扫了齐妃一眼:“姐姐说什么呢,甄大人的才干,皇上是看在眼里的。莞嫔妹妹貌美聪慧,家世又好,自然福泽深厚。” 她嘴上说着好话,可那双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甄嬛。 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看,这宫里人人都这么想,你赖不掉的。 甄嬛没有去看齐妃,反而转向曹琴默,脸上浮现出一抹恰到好处的愁苦与惶恐。 “姐姐们谬赞了。妹妹如今身怀六甲,哪里还敢想什么风光,只求能安安稳稳地诞下龙裔,便已是邀天之幸。” 她说着,手不自觉地抚上还未显怀的小腹,声音也跟着低了下去,透着一股难言的脆弱。 “只是……我这心里,实在是不安生。” 曹琴默眉梢一挑:“妹妹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甄嬛摇了摇头,眼圈竟微微泛红。 她凑近一步,用只有她们三人能听见的音量,幽幽地开了口。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我夜夜都做噩梦……梦见翊坤宫那位。” 曹琴默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了。 甄嬛像是真的被吓破了胆,一把抓住了曹琴默的衣袖,指尖都在发颤。 “襄嫔娘娘,您是活菩萨,心肠好,救了她一命。可我……我怕啊!”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她恨我入骨,如今虽被废为答应,可那股子恨意,只会越烧越旺。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就是一条光脚的疯狗,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我一闭上眼,就是她满脸是血,在养心殿外磕头的样子,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像是要从我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齐妃听得脸色发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离曹琴默远了些。 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引火烧身的人。 曹琴默想抽出自己的袖子,却被甄嬛死死攥住,那力道大得惊人。 “襄嫔娘娘!”甄嬛抬起一双泪眼,那里面满是哀求与依赖,“您救了她,这份恩情,宫里人人都看着。您是她的恩人,她或许会听您一句劝。” “可若她……若她真的发起疯来,冲撞了我,伤了龙裔……皇上和皇后娘娘怪罪下来……” 甄嬛没有说下去,只是用一种惊恐万状的眼神看着曹琴默。 那眼神在说:到时候,你这个“恩人”,就是第一个要被拖下水的人! “姐姐救了她,是积德。可万一她疯起来,这积的德,就成了姐姐的催命符!” 这句话,像一根冰锥,狠狠扎进曹琴默的心里。 她脸上的暖意尽数褪去,只剩下一种僵硬的惨白。 甄嬛见状,哭得更凶了,整个人几乎要软倒在曹琴默身上。 “姐姐,我真的好怕……她活着一日,我便一日不得安宁。您既然能在皇后娘娘面前说得上话,您再去劝劝她,让她安分些……就当是……救救妹妹,救救我肚子里的孩子吧!” 甄嬛哭得肝肠寸断,仿佛曹琴-默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曹琴默僵在原地,被怀中这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女人晃得心神大乱。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回响: 是了,年世兰是她救下的。 若是出了事,她就是第一罪人! 甄嬛肚子里的可是皇上现在最看重的龙胎! 她费尽心机才从泥潭里爬出来,绝不能再掉下去! 她看着甄嬛,这个女人不是在求她,她是在把那条疯狗的链子,死死地塞进自己手里! 曹琴默只觉得浑身发冷,那支崭新的翔鸾步摇,此刻竟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头皮发麻。 春熙殿内,暖香浮动。 孙妙青指间捏着一把小巧的银剪,正慢条斯理地修剪一盆新开的水仙,姿态闲适。 安陵容坐在她对面,捧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脸色却比窗外积雪还要苍白。 她刚从御花园回来,将那场惊心动魄的“偶遇”,一字不落地复述了一遍。 “娘娘,您说……莞嫔这是何意?” 安陵容的声音都在发抖,满是无法理解的惊疑。 “她不是最恨年氏入骨吗?为何要去求那个曹琴默?这事儿,她自己去皇上跟前哭一场,递个枕边风,岂不比什么都管用?” 孙妙青剪去一片多余的绿叶,头也未抬。 “自己去哭?” 她的声音很平淡,像在点评一盘绣坏了的棋。 “自己去哭,是恃宠而骄,是善妒狭隘。” “皇上或许会为了安抚她,顺手了结了年答应。可转过头,心里只会给莞嫔记上一笔:小家子气,容不下人,失了宠妃该有的大度。” 孙妙青放下银剪,话锋陡然一转,声音里透出几分冷意。 “何况,莞嫔心里比谁都清楚,皇上对年答应,是有旧情的。” “你可知道,皇上私下曾对莞嫔说过什么?” “他说,他若只是个王爷,此生有甄嬛与年世兰两位美妾,足矣。” 安陵容浑身一震,下意识捂住了嘴,眼中满是骇然。 “你想想,”孙妙青继续道,“若莞嫔今日仗着身孕,去求皇上赐死年答应,皇上或许会应允。” “可来日方长。” “等这股怜惜劲儿过去了,皇上在某个午夜梦回,念起年氏昔日的好,他会如何看待那个逼他杀了旧爱的人?” “枕边风一旦成了索命符,离失宠丧命,也就不远了。” 她拿起锦帕,慢悠悠擦拭着指尖,这才抬眼看向安陵容,那眼神清明得近乎残忍。 “可借别人的手,就不一样了。” “甄嬛这一招,叫‘捧杀’。” 安陵容听得怔住了。 “她先把曹琴默高高捧起,捧成‘活菩萨’,捧成‘宽仁敦厚’的典范。” 孙妙青轻轻拨弄着水仙新生的花苞,动作温柔,话语却字字见血。 “然后再把自己扮成一个被恶鬼纠缠的可怜孕妇,把刀子,稳稳地塞到这位‘活菩萨’手上。” “你站在曹琴默的位置想一想,她现在该怎么办?”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她若不管,那她之前救人就是一场假慈悲的戏,里外不是人。” “可若是年答应当真发疯,伤了莞嫔和她腹中的龙胎……她曹琴默,就是头号帮凶!” “她想自保,想在皇后和莞嫔这两头都卖个好,就只剩下一条路可走。” 安陵容指尖一颤,茶盏在小几上发出一声脆响,热茶泼湿了手背,她却毫无知觉。 “亲……亲手结果了年答应?”她的声音艰涩。 “结果了她?” 孙妙青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唇角勾起的弧度,比殿外的冰雪还要冷冽。 “那是甄嬛想让她走的路,也是最愚蠢的一条路。” “一个能对旧主下此狠手的人,在皇上心里,也就只配当一把用完即弃的脏刀了。” 她停顿片刻,纠正道:“最好的法子,不是杀人。” “是认怂。” “认怂?”安陵容彻底懵了。 “没错。”孙妙青的眼中,闪烁着一种看穿整个牌局的笃定光芒。 “她应该立刻去皇上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承认自己无能。” “告诉皇上,她当初是一时心软,才救了年答应。谁知这人疯得厉害,她根本管束不住。” “如今,她日夜为莞嫔妹妹和龙裔的安危担惊受怕,食不下咽,寝不安寝,求皇上做主,替她这个没用的嫔妃收拾烂摊子。说她愿意为了年答应赎罪,只求皇上能多注意自家温宜。” 孙妙青捻起一颗宫女刚剥好的葡萄,送入口中,慢条斯理地咀嚼着。 “你想想看,她这么一闹,在皇上眼里是什么形象?” “一个办了坏事的心软蠢人。” “一个能力不足,却拼死想护着龙裔的忠心人。一个为了自己女儿什么都愿意付出的母亲。” “皇上会觉得她狠毒吗?” “不,只会觉得她无能,可怜,又可笑。” “莞嫔呢?她还能怪罪一个为了她的事,跑到御前去磕头请罪的人吗?” “如此一来,她不仅把年答应这个烫手山芋扔回给了皇上和皇后,还顺道卖了个人情给甄嬛,更向所有人证明了——我曹琴默,如今没什么本事,掀不起风浪。” “这,才叫以退为进。” 一层细密的冷汗,瞬间浸透了安陵容的里衣。她看着眼前这位娘娘,只觉得这春熙殿的融融暖意,都抵不过心底窜起的寒气。 这得是何等玲珑的心思,又得是多狠的心肠,才能把自己算计得如此滴水不漏。 孙妙青看着她煞白的脸,笑了。 “怕了?” 安陵容用力点头,又飞快地摇头。 “这出戏,皇后是导演,甄嬛是编剧,曹琴默是主角。我们呢,就安安稳稳当个看客。” 孙妙青对春桃吩咐道:“去,把我库里那支品相最好的血燕取出来,送到启祥宫去。” 春桃一愣:“给襄嫔娘娘?” “嗯。” 孙妙青又捻起一颗葡萄,语气里带着几分看戏不嫌事大的促狭。 “就说,听闻襄嫔娘娘为宫中事务劳心费神,本宫于心不忍,特意送些补品,让她好生将养。” “另外,替我捎句话。” 她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就说,本宫听闻一句古话,觉得极有道理——” “‘智者不入险地,退一步,海阔天空’。” 春桃心领神会,躬身退下。 孙妙青靠回软枕,轻轻抚摸着自己高高隆起的小腹,感受着里头那对小生命传来的、充满活力的胎动。 戏台子已经搭好,主角也快被逼上绝路了。 总得有人在台下敲敲边鼓,好心提醒一下主角该怎么唱,不是吗? 她嘴角的笑意,比窗外的雪景更加清冷,也更加期待。 就等着看。 启祥宫那位聪明人,到底会不会唱她递过去的这句词了。 **** 启祥宫。 曹琴默一回来便屏退了所有人。 她独自坐在殿内,殿宇空旷,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茶盏边缘,看似平静,脑海里却反复回放着御花园那屈辱的一幕。 甄嬛那些话,根本不是哀求。 是警告。 是淬了毒的蜜糖,包裹着最阴狠的算计,一个字一个字地喂进她耳朵里。 “第一个被拖下水的,就是您!” 甄嬛想要借她的手,除了年世兰。 皇后更是乐见其成,等着她去当这把杀人的刀。 她好不容易才从翊坤宫那个泥潭里爬出来,明面上投靠了皇后,眼看就要拨云见日。 怎么能再被卷进去,为旁人作嫁? 她抬眼,看着镜中自己苍白的脸,和发髻上那支华丽夺目的翔鸾步摇。 这支步摇,是皇后赏的荣耀。 也是套在她脖子上的枷锁。 她被架在了火上,进退维谷。 就在这时,音文轻手轻脚地从外头进来,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雕漆食盒。 “主子。”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 “春熙殿的慧嫔娘娘,派人送了一盏上品的血燕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音文的语气里藏着一丝异样。 “还……还替慧嫔娘娘捎了句话。” 曹琴默眼皮一抬,眸光瞬间锐利起来。 “说什么?” “慧嫔娘娘说,‘智者不入险地,退一步,海阔天空’。” 音文复述完,殿内陷入了更深的寂静。 退一步,海阔天空…… 曹琴默的指甲,在紫檀木桌面上,轻轻叩了一下。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脑中的迷雾。 旁人听来,这是旁观者的风凉话,甚至是敲打。 唯有她,这个在刀尖上行走了半辈子的人,瞬间品出了其中真正的滋味。 孙妙青是在告诉她,别按着甄嬛和皇后给的路走。 向前是悬崖,那就后退。 可后退,不是认输。 她打开食盒。 一盅炖得晶莹剔透的血燕,用白瓷衬着,那红色,红得惊心,也红得恰到好处。 那不是补品。 那是孙妙青递过来的一条路。 是提醒她,别忘了自己最大的武器是什么。 不是心计,不是狠毒。 而是“示弱”。 是扮演一个“心软办了坏事的蠢人”。 一瞬间,曹琴默彻底想通了。 她不能杀,也不能等。 既然甄嬛要她当刀,那她就把这把刀,恭恭敬敬地,递到皇帝面前去! 一个早已在她心中盘旋,却不敢轻易动用的念头,此刻终于找到了破土而出的勇气。 她慢慢地、慢慢地站起身,脸上最后一丝犹豫也褪尽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掌控全局的、冰冷而决绝的平静。 “音文。” “奴婢在。” “备轿。” 音文的心彻底定了下来,她知道,主子已有了决断。 “主子要去哪儿?” 曹琴默看着窗外沉沉的天色,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养心殿。” 轿辇在寂静的宫道上无声滑行。 一如曹琴-默此刻沉静如深渊的心。 养心殿内,皇帝正对着一盘下了一半的棋局出神。苏培盛垂手立在一旁,连呼吸都放轻了。 御花园里的那场“巧遇”,小厦子早就一五一十地回报了。 皇帝听后,只捻着一枚黑子,久久未落。 甄嬛的心思,越发多了。 竟想逼着曹琴默对年氏下手。 他正思忖着如何处置,才能既安抚身怀龙裔的甄嬛,又不显得自己被后宫妇人牵着鼻子走,便听见殿外通传。 “襄嫔娘娘求见。” 皇帝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将那枚黑子扔回了棋盒。 他想要的台阶,自己送上门来了。 苏培盛引着曹琴默进来时,她已冻得嘴唇发白,仿佛在雪地里站了许久。 一进温暖如春的殿内,她便直直地跪了下去,额头重重触地,声音里是刻意压抑却更显真实的颤抖。 “臣妾……臣妾有罪,请皇上降罪!” 皇帝坐在案前,并未起身,语气平淡得听不出喜怒。 “何罪之有?起来说话。” “臣妾不敢!” 曹琴默伏在地上,眼泪瞬间汹涌而出。 “臣妾愚钝无能!当初只见年答应可怜,一时心软,才斗胆在皇上面前求情,却不想……却不想如今反倒让臣妾陷入两难之境!”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皇帝,满脸都是一个蠢人办砸了事后的无助和恐惧。 “今日在御花园,莞嫔妹妹因畏惧年答应,竟当众哭求于臣妾。莞嫔妹妹身怀龙裔,金尊玉贵,若有半点闪失,臣妾万死难辞其咎!” “可年答应又是臣妾曾求情保下之人……臣妾夹在中间,食不下咽,寝不安寝!臣妾……臣妾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说罢,她重重地磕下头去,泣不成声。 “臣妾无能,无法周全,甘愿受罚,只求皇上垂怜,莫要因臣妾的缘故,让莞嫔妹妹担惊受怕,伤及龙胎!” 皇帝沉默了。 他静静地看着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女人,目光深沉如海。 这番“坦诚”的哭诉,这番“无能”的请罪,来得妙,来得正是时候。 她将甄嬛的逼迫、自己的为难和盘托出,主动将“管束不力”的过错揽到自己身上,给了他一个发落年氏的绝佳理由。 一个心软、无能、却忠心护着龙裔的嫔妃。 良久,皇帝才长叹一声,语气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失望与威严。 “你的两难,朕明白了。你当初为年氏求情,朕念你一份旧情。但如今既无法周全,便是失察之过。” 他看着曹琴默,缓缓道: “朕便罚你两月月俸,闭门思过,以儆效尤。你可心服?” 曹琴默浑身一颤,巨大的庆幸几乎让她虚脱。 计划,成了。 “臣妾……心服口服,谢主隆恩!” 皇帝点了点头,目光转向殿外,声音冷了下来。 “苏培盛。” “奴才在。” “传朕旨意。年答应言行无状,惊扰六宫,着即日起禁足于翊坤宫,无朕旨意,不得出宫门半步。”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嗻。” 皇帝的目光重新落回曹琴默身上,已然带上了几分安抚的温和。 “你回去吧。朕自会派人去安抚莞嫔,让她安心养胎。今日之事,到此为止。” “臣妾……遵旨。” 曹琴默擦干眼泪,叩首谢恩后,才在苏培盛“娘娘请”的声音中,虚软地站起身。 走出养心殿,冷风一吹,她才彻底清醒过来。 她赢了。 用两月月俸和一场滴水不漏的表演,将自己从甄嬛和皇后的算计里摘得干干净净。 她不再只是棋盘上任人摆布的棋子。 她是能和慧嫔联手,撬动整个棋局的、活生生的玩家。 **** 曹琴默走出养心殿时,腿是软的。 冷风裹着雪粒子扑面而来,那股刺骨的凉意,反倒让她虚浮的脚步踏实了些。 她赌赢了。 在皇帝那里,她用一场完美的示弱,换来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可她心里没有半分轻松。 因为她清楚,真正的审判,在景仁宫。 她抬头望向远处那片巍峨的宫殿,琉璃瓦在灰败的天色下,像一头沉默的巨兽,正等着她自投罗网。 “主子,咱们回启祥宫吧?您脸色太差了。”音文的声音发颤,带着劫后余生的后怕。 曹琴默摇了摇头,拢紧了身上的斗篷。 “不。” “去景仁宫。” 这一关,她躲不掉。 与其等着皇后派人来“请”,不如自己主动送上门去,还能显得更有诚意。 景仁宫内,一炉上好的金丝楠木炭烧得正旺,暖意融融,却驱不散殿内那股子无形的寒气。 皇后正拿着一把小小的金剪,修剪一盆姿态虬劲的腊梅。 她剪得很专注,一剪,一停,仿佛那不是花枝,而是某个不听话的人的命运。 曹琴默进来时,皇后连头都未抬。 “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她恭恭敬敬地跪在殿中,将头伏得低低的,只看得见地上光可鉴人的金砖,映出自己惨白的侧脸。 殿内死寂。 只有剪刀修剪花枝时,那轻微的“咔嚓”声。 一声。 又一声。 每一声都像是剪在曹琴默的心上。 她不敢抬头,只能这么跪着,任由那无声的压力将她的脊背一寸寸压弯。 许久,皇后终于放下了剪刀。 金剪与银盘相触,发出一声轻微却异常刺耳的响动。 “起来吧。” 皇后的声音很温和,听不出半分情绪。 “本宫听说,你去养心殿了?” 曹琴默强撑着站起身,却不敢完全站直,依旧躬着身子,一副卑微恭顺的模样。 “是,臣妾……臣妾有罪。” “哦?” 皇后终于抬眼看她,那保养得宜的脸上,挂着一抹堪称慈和的笑意。 “你何罪之有?皇上不是只罚了你两个月月俸,让你闭门思过么?可见皇上还是疼惜你的。” 这话说的越是体贴,曹琴-默心里的寒意就越重。 她噗通一声,又跪了下去,这次的声音里,带上了真实的哽咽。 “娘娘!臣妾愚钝!臣妾辜负了您的信任!” 她不再辩解,只是重重一个头磕在地上。 “臣妾怕自己处置不当,坏了娘娘您的大计,更怕年答应那疯狗真的伤了龙裔,到时候追查下来,会牵连到娘娘您!” “臣妾实在没法子了!只能用这个最蠢笨的法子,去皇上面前请罪,把事情闹大,让皇上亲自处置了那个祸害!” “如此,才不会脏了娘娘的手!” “臣妾知道自己办砸了,请娘娘降罪!” 说罢,她便一下下地磕起头来,额头撞在坚硬的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皇后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脸上的笑意未减分毫,可那双凤眸里,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冷。 仿佛在看一出早已知道结局的戏。 “你的意思是,你为了保全本宫,才自作主张,跑到皇上面前去演了这么一出苦肉计?” “臣妾不敢!”曹琴默伏在地上,浑身抖得厉害,“臣妾只是太害怕了!臣妾没用!请娘娘责罚!” 皇后终于缓缓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亲自将她扶了起来。 那柔软温热的手指触到曹琴默冰凉的手臂,让她控制不住地一哆嗦。 “傻妹妹,你这又是何苦呢?” 皇后的声音里满是怜惜,动作温柔得像一个慈爱的姐姐。 “你也是为了宫里安稳,为了龙裔着想,本宫怎么会怪你呢?” 她用帕子,轻轻为曹琴默拭去脸上的泪痕。 “只是,你这么一闹,皇上虽将年答应禁足,可到底还是留了她一条命。” 皇后叹了口气,幽幽地开了口。 “一个被禁足的疯子,才最可怕。” “她什么都做不了,就只能日日夜夜地想着,该怎么报复。” “莞嫔那里,怕是更不能安心了。” 曹琴默的心猛地一沉。 “那……那该如何是好?”她顺着皇后的话,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皇后笑了,拉着她的手,让她在旁边的绣墩上坐下。 “本宫倒是有个法子,既能安抚莞嫔,又能让你将功补过。” 曹琴默立刻站了起来:“请娘娘吩咐,臣妾万死不辞!” “坐下说。” 皇后将她按回绣墩,语气越发和缓。 “年答应被禁足在翊坤宫,饮食份例总要有人盯着。旁人去,本宫不放心。” “不如,就由你每日亲自去翊坤宫走一趟,亲自盯着她用膳。” 曹琴默遍体生寒。 让她每日去见年世兰? 这哪里是差事,这分明是把她架在火上,日日煎熬! 年世兰恨她入骨,见了她,还能有命在? “妹妹别怕。” 皇后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本宫会派两个得力的嬷嬷跟着你。你只管把饭菜送到,看着她吃下,说几句规劝的话便可。” “这也是做给旁人看的。” 皇后的声音轻柔得像羽毛,落进曹琴默的耳朵里,却重逾千斤。 “让所有人都瞧瞧,你这个襄嫔,是如何以德报怨,是如何替本宫分忧,又是如何安抚六宫的。” “温宜也大了,该懂事了。” “你这个做额娘的,总要为她多积攒些福报才是。” 温宜。 这两个字,像一把最锋利的匕首,精准地抵在了曹琴默的命门上。 她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 她明白了。 皇后这是在告诉她,她的女儿,她的一切,都攥在景仁宫的手里。 她没有选择。 巨大的无力感与屈辱感席卷而来,曹琴默低下头,声音艰涩无比。 “臣妾……遵旨。” 这一刻,她脑中忽然闪过春熙殿那位慧嫔娘娘的话。 “退一步,海阔天空。” 是啊,她退了一步,避开了甄嬛的算计。 可这一退,却退进了皇后为她准备的、更深的深渊里。 喜欢甄嬛传:妙青借东风请大家收藏:()甄嬛传:妙青借东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9章 母亲总会有办法的 从景仁宫出来,曹琴默的步履沉重。 雪停了,天色灰蒙,压得人喘不过气。 那股冷意并非来自天气,而是从心底最深处丝丝缕缕地渗出来,冻结了她的血液,也磨利了她蛰伏已久的爪牙。 “退一步,海阔天空。” 慧嫔孙妙青的话,此刻在曹琴默的脑子里盘旋。 她笑了。 笑意里没有温度。 她确实退了。 退出了甄嬛设下的阳谋,却一脚踏进了皇后挖掘的、更深的陷阱。 这海阔天空,原来不是她的。 回到启祥宫,她一言不发,挥退了所有宫人,只留下音文。 “主子……” 音文看着她额角那块青紫,声音发颤。 曹琴默没理会,径直走向妆台。 她的手很稳,稳得没有一丝颤抖。 她抬手,摘下了发髻上那支翔鸾步摇。 没有半分迟疑,更没有半分留恋。 她将那支曾象征着荣耀与投诚的步摇,随手扔进了妆匣的角落,仿佛那是什么碍眼的俗物。 “音文。” 她的声音很轻,很哑。 “把春熙殿送来的那盅血燕,给温宜送去。” 音文愣住了,下意识道:“主子,那是慧嫔娘娘送来给您补身子的……” “我?” 曹琴默转过头,镜中的脸苍白得像一张纸,唯有那双眼睛,黑得惊人。 “我如今,不过是皇后娘娘跟前,一条用来试探疯狗会不会咬人的肉饵。” 她扯了扯嘴角。 “这么好的东西,我用了,岂不是糟蹋?” 她的目光落在空荡荡的妆台上,声音更低了。 “给公主送去。告诉她,额娘没本事,只能让她自己……多积些福气了。” 音文的心狠狠一揪,眼眶瞬间红了。 她什么都没敢再说,端起那盅血燕,脚步沉重地退了出去。 殿内,重归死寂。 曹琴默看着镜中的自己。 她抬起手,指尖轻轻触碰额上那片青紫的伤。 疼。 这股清晰的痛楚,反而让她纷乱的思绪彻底沉淀下来。 她想起了孙妙青。 那位慧嫔娘娘,是真的算错了吗? 不。 曹琴默忽然明白了。 孙妙青给她的,从来都不是一步到位的万全之策,而是一个撬动棋局的支点。 一个“示弱”的支点。 孙妙青有皇子,有圣宠,她的示弱,是锦上添花,是“温顺”。 而她曹琴默,一无所有。 她的示弱,就必须是刮骨疗毒,是“惨烈”。 甄嬛要她死。 皇后要她成为一个活靶子,日日被年世兰那条疯狗撕咬,最好跟她同归于尽。 而她,除了温宜,什么都没有。 不。 她还有自己。 皇后要她去翊坤宫,要她去“以德报怨”。 好啊。 这场戏,她不但要唱,还要敲锣打鼓地唱。 她要让整个紫禁城,上至皇帝,下至宫人,都亲眼看看。 看看她曹琴默,是如何的“委曲求全”。 看看她这个失了女儿的额娘,是如何为了所谓的后宫安宁,日日去面对那个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仇人。 她要把皇后泼过来的每一盆脏水,都仔仔细细地收集起来。 再用这些水,浇灌出一条通往绝地的、反杀的路。 曹琴默的眼中,再无一丝一毫的惊恐与绝望。 那是一种被逼到悬崖边,决定纵身一跃,也要从对方身上撕下一块肉来的决绝。 她的唇角,终于勾起了一抹真实的、近乎残酷的弧度。 皇后娘娘,您想看戏? 那臣妾,就给您唱一出,最好看的。 *** 春熙殿内,暖香浮动。 孙妙青由着安陵容为她捶腿,听完春桃的回话,脸上的笑意淡了。 安陵容手上的力道一空,满脸的难以置信。 “每日……亲自去翊坤宫盯着用膳?” “皇后娘娘这是何意?这不是把襄嫔往火上烤吗?年答应恨她入骨,日日见面,那不是要了她的命?” “要命?” 孙妙青摇了摇头,捏起一颗蜜饯送入口中。 “皇后才舍不得她这么快就死了。” “一个死了的曹琴默,有什么用处?” 她的视线落在窗外覆雪的枯枝上,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皇后这一招,叫‘熬鹰’。” “她把曹琴默这只刚想扑腾的鹰,和年世兰那条疯狗,关进了一个笼子。” “让她们日日斗,日日耗。” “曹琴默要是被年世兰伤了,是她无能,活该。” “年世兰要是出了事,曹琴默就是第一罪人。” “这么一来,曹琴默这把刀,就被皇后攥得死死的。磨得再锋利,也不敢伤主,只能日日对着一块顽石,耗尽自己的心血。” 安陵容听得手脚冰凉。 她终于明白,自己和这些站在权力顶端的人之间,隔着怎样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孙妙青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问:“送去启祥宫的血燕,襄嫔收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春桃立刻回话:“回娘娘,收下了。只是襄嫔娘娘说身子不受补,转头就让音文姐姐给温宜公主送去了。” “她听懂了。” 孙妙青的唇角,逸出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 “我那盅燕窝,就不算白费。” “曹琴默是聪明人。皇后铺好了路,可这路要怎么走,还得看她自己的本事。” 她看向安陵容,眼神里带了几分考校。 “若你是她,你该怎么办?” 安陵容被问得一滞,脑子里乱成一团麻,只能怯生生地摇头。 孙妙青轻叹一声,扶着肚子换了个姿势。 “皇后要她演一出‘忍辱负重’,那她就得把这戏台子搭得人尽皆知。” “去翊坤宫前,先去给太后请个安,哭诉一番。” “从翊坤宫出来,再去养心殿外候着,不必见驾,只让皇上知道她来过。” “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曹琴默,正在替皇后娘娘受着天大的委屈。” 孙妙青的指尖,轻轻点在自己的太阳穴上。 “委屈,有时候也是一种武器。” “当所有人都觉得你可怜的时候,你就安全了。” “而那个让你受委屈的人,就危险了。” 安陵容的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 那扇她从未敢窥探的大门,被孙妙青轻描淡写地推开了一条缝。 孙妙青的目光,再次投向景仁宫的方向,眼神悠远。 皇后娘娘,您这一手“熬鹰”确实高明。 可您忘了,鹰,是会记仇的。 一个被逼到绝路的母亲,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她忽然抬眼,对春桃吩咐:“传话给小卓子,让他去一趟太医院,就说本宫怀着双胎,夜里腿脚抽筋得厉害,问问可有什么安神助眠的老方子。” 她停顿了一下,慢悠悠地补充。 “再去敬事房,找相熟的老人儿‘抱怨’几句。” “就说如今宫里的熏香越来越没讲究,听说从前年大将军还在时,内务府给翊坤宫送的‘欢宜香’,那都是旁人见都见不着的顶级货色。” “让他把‘可惜自己福薄,没闻过’这意思,说得真诚些,遗憾些。” 安陵容在一旁听得心跳都快停了。 一捧一杀,诛心至此。 就在这时,春桃快步从外头进来,神色古怪。 “娘娘,”她屈膝行礼,声音压得极低,“襄嫔娘娘今日……去了翊坤宫。” 孙妙青“嗯”了一声,拿起绣绷,似乎早有预料。 春桃咽了口唾沫,才继续开口,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无法掩饰的颤抖。 “听说……” “年答应一见到襄嫔娘娘,什么话都没说。” “她端起那碗皇后娘娘特意嘱咐送去的燕窝粥,当着襄嫔的面,尽数泼在了地上。” “然后,她就盯着襄嫔,笑。” “笑得……整个翊坤宫伺候的宫人,没一个敢抬头。” 春熙殿内,那股子若有若无的暖香,被春桃带回来的消息冲得一干二净。 安陵容指尖一软。 绣绷“啪”地一声坠地,上好的丝线滚作一团。 她浑然不觉,只死死盯着孙妙青,声音都在发颤。 “泼……泼了?” 那画面光是想一想,就让她头皮发麻。 年世兰的疯是六宫皆知,可这般撕破脸皮的羞辱,等于把曹琴默的脸活生生撕下来,再扔到地上用脚碾。 孙妙青却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将手里的绣绷翻了个面,细细检查背面的针脚。 她慢悠悠地开了口。 “泼了才好。” 安陵容猛地抬头,满脸惊愕。 “若她和和气气地喝了,那才是天大的麻烦。” 孙妙青放下绣绷,接过春桃递来的热茶,轻轻吹散浮沫。 “那说明年答应被彻底打断了脊梁,从此就是个任人拿捏的废物,皇后这出‘熬鹰’的戏,还怎么唱得下去?” “又或者,她心里憋着更阴毒的后招,那才叫防不胜防。” 孙妙青亲自弯腰,捡起安陵容掉落的绣绷递还给她,嗓音里竟有了一丝笑意。 “可她泼了,还笑了。” “这一泼,泼的是皇后的脸面。” “这一笑,笑的是曹琴默的不自量力。” “这下好了,曹琴默的‘委屈’,被年答应亲手盖了章,当着翊坤宫所有奴才的面,盖得严严实实。” 孙妙青重新靠回软枕,舒服地眯了眯眼,像只吃饱了晒太阳的狐狸。 “你信不信,不出半个时辰,这消息就能传遍六宫。” “碎玉轩那位,景仁宫那位,还有养心殿那位,都会一字不落地知道。” “曹琴默今天这顿羞辱,挨得值。她什么都不用做,只用把这受尽委屈的模样摆出来,就有人替她着急,替她不平。” 她顿了顿,嘴角的弧度更深了。 “这火,总算是烧起来了。皇后想用这把火熬鹰,可没想过,火势一大,烧的可能就是她自己的笼子。” 安陵容看着娘娘那副运筹帷幄的神情,心里的惊惧,不知不觉竟化作了一丝隐秘的亢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原来,这后宫的刀光剑影,竟可以如此看。 “那……那我们……” “我们?”孙妙青拍了拍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我们安安心心养胎,等着看戏就成了。” 她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对春桃道:“去小厨房看看,我那碗牛乳燕窝羹炖好了没?忽然有些饿了。” 这出戏的开场如此精彩,总得吃点东西,才有力气接着往下看。 孙妙青又对春桃吩咐:“去,把我那件银鼠皮的斗篷找出来,送到启祥宫去。” 春桃一愣:“娘娘,这天寒地冻的……” “就是要天寒地冻才送。”孙妙青的语气里,带着一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致,“就说,翊坤宫阴冷,襄嫔娘娘日日奔波,本宫瞧着都心疼。这件斗篷不值什么,只盼着娘娘别冻坏了身子,也好替皇后娘娘多分些忧。” 这话传出去,又是给曹琴默的“委屈”上,添了一把滚烫的柴。 安陵容看着孙妙青,只觉得这位娘娘的心思,比外头那漫天风雪还要深,还要冷。 她是在帮曹琴默,也是在用曹琴默这颗棋子,去撬动景仁宫那座看似坚不可摧的堡垒。 *** 翊坤宫的阴寒,仿佛能透过宫墙,一路蔓延到启祥宫。 曹琴默回来后,一言不发。 音文端来的姜茶,她没喝。 暖手的汤婆子,她没接。 她就那么静静地坐在窗边,看着外头灰蒙蒙的天。 那碗滚烫燕窝粥泼在地上的声响,年世兰那双淬满怨毒与嘲讽的眼睛,还有那无声的、比任何恶毒咒骂都更伤人的笑,在她脑中反复冲刷。 屈辱。 愤怒。 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 年世兰是真的疯了。 一个什么都不在乎的疯子,才最可怕。 “主子……”音文的声音带着哭腔,“要不……明日咱们称病吧?您额上的伤还没好,再去……” “称病?”曹琴默终于动了。 她转过头,脸上没有半分表情。 “称病一日,能称病一世吗?皇后娘娘的旨意,是你能违抗的?” 音文吓得立刻跪倒:“奴婢该死!” 曹琴默没有理她,只是慢慢站起身,走到了殿中。 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算计与柔媚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片冰封般的沉寂。 她不能退。 退一步,身后就是万丈深渊。 皇后就是要看她被折磨,看她崩溃,看她变成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她偏不。 “音文。” “奴婢在。” “取我那件莲青色的宫装来,首饰要最素净的,一支银簪足矣。” 音文不解地抬起头。 曹琴默的声音,清晰而冷静,每个字都像冰块砸在地上。 “再备一份薄礼,不必贵重,心意到了即可。” “主子这是要……?” “去寿康宫。”曹琴-默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表情,那是一种决绝的、近乎扭曲的笑意,“皇后娘娘让我‘以德报怨’,如此大德,怎能不让太后娘娘知晓?” “我得去向太后请安,禀明我奉了皇后懿旨,去照料年答应,为后宫祈福,为皇上分忧。” 她要演。 不但要演给六宫看,更要演给这宫里地位最尊崇的那个女人看! 她要把自己受的每一分委屈,都变成扎在皇后心头的一根根毒针! *** 好的,已分析您的指令。意图与“写作”相关,将为您执行改写。 完成版: 养心殿。 皇帝听完苏培盛的回报,捻着棋子的手,停在半空。 “泼了?” “是,小厦子看得真真儿的。年答应一句话没说,就把皇后娘娘赏的燕窝粥全泼了,还对着襄嫔笑,笑得瘆人。”苏培盛弓着身子,小心回话。 皇帝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把手里的棋子重重拍在棋盘上,发出一声脆响。 “不知好歹!” 这骂的是年世兰,可他心里烦的,却是这一连串的破事。甄嬛借着肚子闹,皇后又出了这么个馊主意,好好的后宫,被她们搅得乌烟瘴气。 他罚了曹琴默,禁了年世兰的足,本以为事情能了结。结果呢?这火不但没灭,反而烧得更旺了。 皇帝心烦意乱地摆了摆手,觉得殿内的熏香都变得格外呛人。 他揉了揉眉心,随口问:“今日用的什么香?” 苏培盛连忙道:“回皇上,是新贡的鹅梨香。” “换了。”皇帝的声音透着不耐,“俗气。” 苏培盛躬着身子正要应下,脑中却灵光一闪,试探着开了口:“皇上,说起这香,奴才倒是想起一桩旧事。从前翊坤宫那位还在时,内务府专供她一人一种香,叫‘欢宜香’。听说那香料极是难得,气味清冽,与众不同。只是……自打年大将军去后,那香便也断了。” “欢宜香”三个字入耳,皇帝的眼神骤然一凛,方才的烦躁瞬间被一种冰冷的警惕所取代。他抬起眼,锐利的目光直直钉在苏培盛身上。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帝王的威压扑面而来,苏培盛“噗通”一声就跪下了,额头沁出冷汗:“皇上息怒!奴才……奴才只是听敬事房的小太监抱怨,说春熙殿的慧嫔娘娘,前几日向内务府打听过这香,言语间颇为好奇,说从未有福闻过此香。奴才也是一时多嘴,请皇上恕罪!” 春熙殿?慧嫔孙妙青? 皇帝的指尖在冰凉的棋子上轻轻敲击着,心底的疑云却越来越重。欢宜香的真相是桩绝密,她已是六阿哥的生母,如今又怀着双胎,正当盛宠,如何会无缘无故地去打听这种早已停用的陈年旧香?是巧合,还是有人在背后指使? 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朕知道了。你去,派两个机灵的人盯紧春熙殿,尤其是慧嫔。她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特别是……还对哪些‘旧事’感兴趣,一桩桩一件件,都给朕报上来。” “奴才遵旨。”苏培盛磕了个头,不敢有丝毫耽搁,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殿内重归寂静。 皇帝靠在龙椅上,闭上了眼。那股熟悉的、清冷又霸道的香气,却不受控制地从记忆深处浮现,裹挟而来的,还有一个人的影子。 他忽然就想起了年世兰。 不是如今冷宫里那个形容枯槁的疯妇,而是十七岁那年,刚刚嫁入王府的她。 那时的她,穿着一身石榴红的旗装,明媚得像一团火,带着少女的娇憨和无人能及的骄傲,闯进他的书房,仰着脸对他说:“王爷,府里的花都开了,我带你去看!” 她拉着他的手,满心满眼都是毫不掩饰的爱慕与依赖。而他,也曾为那样的热烈而心动。 只是那份心动,从一开始,就掺杂了太多的算计。 皇帝缓缓睁开眼,眼底的警惕和杀意,最终沉淀为一丝无人能懂的疲惫与想念。他想念的,或许不是那个人,而是那段再也回不去的、尚有几分真心的岁月。 *** 寿康宫外,风雪交加。 寒气像是无数根冰冷的针,扎进骨头缝里。 曹琴默就跪在那片茫茫的风雪中。 她身上那件莲青色的素服,早已被细密的落雪染成一片霜白。 连身上披着的斗篷,都是最不起眼的烟灰色。 她不哭。 也不闹。 甚至没有让贴身宫女去高声通传,惊扰宫门。 她只是跪着。 那条在无数次卑躬屈膝中早已习惯弯曲的脊背,此刻却挺得笔直。 一根倔强到宁折不弯的线条,顽固地对抗着这漫天风雪。 唯有她额角那块尚未消退的青紫色伤痕,在惨白肤色的映衬下,成了这单调雪景里,最惊心动魄的一抹色彩。 那是她在景仁宫磕头请罪时,留下的“功勋章”。 是她吹响反击的号角。 更是她递给太后,一张无声的、写满血泪的状纸! 宫道上来往的太监宫女,脚步不自觉地都慢了下来。 那些压低了声音的窃窃私语,那些毫不掩饰的指指点点,像一张无形的网,密不透风地朝她罩来。 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她要让这紫禁城里所有人都亲眼看看! 看看她这个襄嫔,是如何奉皇后娘娘的懿旨去“以德报怨”。 又是如何被逼到走投无路,只能在太后宫门前,跪雪祈福! 风势更烈,雪粒子卷着风,像刀子一样抽在脸上,留下细细的红痕。 曹琴默的身体开始无法抑制地颤抖,牙关都在打战,但她的眼神,却是一种燃烧殆尽后的平静与坚定。 就在她感觉自己的膝盖快要失去知觉时,寿康宫那扇厚重的朱红宫门,“吱呀”一声,从内打开了。 太后身边最得脸的竹息姑姑,亲自打着一柄油纸伞,步履沉稳地走了出来。 “哎哟,襄嫔娘娘!您这是做什么!” 竹息姑姑的语气里,那份惊讶不多不少,刚好显出事发突然,又带着一丝早已洞悉宫内风云的沉稳。 “快起来!这冰天雪地的,仔细冻坏了身子骨!” 音文连忙上前去搀。 曹琴默顺势一软,整个人重重地踉跄了一下,仿佛下一刻就要昏厥过去。 她抬起头,露出一张没有半分血色的脸,声音抖得几乎碎裂。 “姑姑……我……我不敢惊扰太后凤驾……” “臣妾只是心里实在惶恐,寝食难安,想在这里为太后娘娘祈福,也……也为自己求一个心安。” 竹息姑姑是什么人? 在宫里风风雨雨几十载,什么阴私腌臢的手段没见过。 她只一眼,就看穿了这番冠冕堂皇的说辞之下,那滔天的委屈。 竹息上前一步,亲自扶住曹琴默冰凉刺骨的手臂。 她的目光,极快地从曹琴默额头那片骇人的青紫上掠过,心中已然明了七八分。 “娘娘心里有什么难处,只管进去跟太后说。” 竹息姑姑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股不容置疑、却又让人安心的力量。 “太后最是心疼你们这些小辈,见不得谁在宫里真正受了委屈。” 她扶着曹琴默,一边朝宫门内走,一边像是无意间提了一句。 “随我进来吧。” “太后这几日,还正念叨着许久没见温宜公主了,也不知小公主在咸福宫,过得好不好。” 温宜! 这两个字,没有丝毫预兆地砸进曹琴默的耳朵里。 它不像刀子。 它像一根滚烫的铁钎,精准地、蛮横地,捅进了她心里最柔软的那一处。 她所有精心计算的表情,所有强撑的坚韧,所有关于反击的决绝…… 在听到女儿名字的那一瞬间,尽数分崩离析。 曹琴默的眼圈,毫无征兆地,一下子就红了。 喜欢甄嬛传:妙青借东风请大家收藏:()甄嬛传:妙青借东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0章 一子落,满盘活 “温宜”二字,像两记重锤,砸在了曹琴默的心口上。 方才所有精心计算的表情,所有强撑的坚韧,在听到女儿名字的那一瞬,尽数分崩离析。 她的眼眶是真的红了。 那不是演戏。 蓄满的泪水滚烫,灼烧着她的理智。 竹息姑姑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透亮,扶着她的手又加重了半分力道,几乎是半拖半拽地,将她带进了寿康宫的暖阁。 太后歪在榻上,任由宫女捶着腿,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她看见曹琴默这副狼狈凄惨的模样,那双仿佛看透了宫闱几十载风云的眼睛里,没有半分意外,只剩下一片死水般的沉寂。 “起来吧。” 太后的声音不咸不淡,听不出喜怒。 “有什么天大的委屈,非要跪在雪地里作践自己?传出去,倒像是哀家这寿康宫,是什么吃人的地方了。” 这话听似责备,却又像一把软刀子,捅向了别处。 曹琴默顺着竹息姑姑的力道站稳,双腿早已麻木,却不敢就势坐下,膝盖一软,重新跪在了柔软厚实的毡毯上。 她什么都没说。 只是重重磕下头去。 额角那块青紫交加的伤痕,在暖阁明亮的光线下,狰狞得惊心。 她什么都不说,可那块青紫的伤,就是最响亮的一记耳光,隔空扇在了景仁宫的脸上。 太后挥了挥手,殿内伺候的所有宫人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只留下竹息姑-姑一人。 “说吧。” “皇后让你去翊坤宫,怎么就委屈成这样了?” 曹琴默的身子剧烈一颤,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臣妾不敢有半分委屈。” “皇后娘娘体恤六宫,让臣妾去照料年答应,是信任臣妾,是给臣妾体面。” “只是……只是年答应她……她恨臣妾入骨。” 她猛地抬起头,泪水终于决堤,脸上却绽开一个比哭更难看的笑。 “年答应还对着臣妾笑……臣妾不怕她打,不怕她骂,就怕她那么笑。” “那笑里头,是要把臣妾生吞活剥了的恨!” “臣妾愚钝,实在不知该如何‘以德报怨’,才能化解年答应的心魔,才能不辜负皇后娘娘的厚望。” “臣妾更怕……怕万一年答应失心疯起来,伤了臣妾是小,若是因此连累皇后娘娘的贤德声誉受损,臣妾万死难辞其咎!” 这一番话,字字泣血,句句诛心。 她把自己放在最低贱、最愚笨的位置上,却将对皇后的“忠心”与对年世兰的恐惧,完美地呈现在了太后面前。 一个能力不足,却一心为主,被活活逼到绝境的可怜虫形象,跃然眼前。 太后久久没有说话。 她端起茶盏,杯盖在杯沿上,发出一声声轻微而清晰的刮擦声。 “皇后也是想让你有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只是这法子,用得急了些。” 太后放下茶盏,视线落定在她额头那块刺眼的伤痕上。 “你这额头,是在景仁宫磕的吧?” 曹琴默浑身一僵,如坠冰窟,伏在地上,连呼吸都停了。 “行了。” 太后终于叹了口气。 “你也是个可怜人。皇后那边,哀家会提点她几句。至于年氏……一个失了势的答应,还能翻了天不成。” 她对竹息姑姑递去一个眼色。 竹息姑姑立刻会意,从暗格里取出一个玲珑剔透的白玉瓷瓶。 “这是宫里最好的玉露膏,祛瘀活血,最是灵验。娘娘拿回去好生擦着,可千万别留了疤。” 竹息姑姑将瓷瓶塞进曹琴默冰冷的手里,又亲自将她扶了起来。 “太后乏了,娘娘先回去吧。” 竹息姑姑的声音压得极低,话里的意思却再明白不过。 “翊坤宫那边,明日……便先称病歇一日。” “总得先把这伤养好了,才有精神替皇后娘娘分忧,不是吗?” 这便是恩典。 是太后亲口赐下的台阶。 曹琴默双手捧着那小小的瓷瓶,那冰凉的玉质,触手却是一片滚烫,几乎要将她的掌心灼穿。 她赢了。 用一场惊动六宫的跪雪,用额头这块屈辱的伤疤,换来了太后的庇护,和一天宝贵的喘息之机。 “臣妾……谢太后隆恩。” 当她再次踏入风雪中时,那扑面的寒意,似乎也不那么刺骨了。 曹琴默拢紧斗篷,回头望了一眼那座巍峨森然的宫殿。 这宫里,从来就没有什么赢家。 不过是从一个泥潭,挣扎着爬出来,又跳进了另一个火坑。 而她,曹琴默,这一次,不但要活下去。 她还要让自己,变成这火坑里最旺的那一团火。 烧得让所有轻视她、算计她的人,都无法忽视,都为之胆寒! *** 养心殿内,气氛压抑。 皇帝的脸,比外头的天色还要阴沉。 苏培盛刚把寿康宫门口那场大戏绘声绘色地禀报完,皇帝手里的那卷书,“啪”的一声就摔在了御案上。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胡闹!简直是胡闹!” 他气得在殿内来回踱步,明黄色的龙袍下摆扫过金砖,带起一阵焦躁的风。 “一个疯疯癫癫,一个跪雪请罪!她们是嫌朕的烦心事还不够多吗?把朕的脸,把爱新觉罗家的脸,都丢尽了!” 苏培盛连忙躬身劝慰:“皇上息怒,襄嫔娘娘也是被逼得没法子了……” “没法子?”皇帝猛地停步,回头冷冷一瞥,“她法子多着呢!朕看她不是没法子,是太有法子了!直接闹到母后那儿去,这是做给谁看?” 他烦躁地挥了挥手,觉得胸口堵得慌,连殿内那清雅的鹅梨香都变得俗气呛人。 “还有皇后!朕让她管束后宫,她就是这么管的?让一个嫔妃去天天对着一个疯子,这是安抚,还是拱火?” 一桩桩一件件,搅得他头疼欲裂。 他需要找个地方清静清静,找个能让他顺心的人说说话。 脑子里第一个闪过的,就是存菊堂那抹素淡的身影。 沈眉庄的清冷和端庄,总能让他纷乱的心绪平复下来。 “摆驾,存菊堂。” 然而,当他乘着龙辇到了存菊堂,迎来的却是一室的清冷,和一个看似温顺却疏离的眉眼。 “臣妾恭请皇上圣安。” 沈眉庄行礼如仪,脸上带着浅淡得体的笑意,裙摆拂过的弧度都分毫不差,挑不出一丝错处,却也寻不到半分亲近。 她奉上来的藕粉桂花糖糕,甜糯可口,一如既往的好滋味。 “皇上日理万机,尝尝这个润润喉。”她柔声说着,话语周到,眼神却平静无波。 皇帝说了几句前朝年羹尧旧部的事,她便含笑听着,臻首微垂,一派温婉顺从。 “皇上圣明,运筹帷幄,臣妾敬佩。” 他转而提起园子里的菊花开了新品,她也只是温婉应答。 “是,内务府的人伺候得尽心,未敢有半分懈怠。皇上若是喜欢,臣妾明日就让他们移几盆最好的到养心殿去。” 句句是顺从,字字是规矩。皇帝的一腔兴致,就这么被她温顺却客套的态度消磨得干干净净。他甚至开始反思,是不是存菊堂这地方太冷清了。等过阵子,将她与莞嫔一同册为嫔位,再给她换个敞亮些的宫殿,会不会好些?还有淳儿那丫头也渐渐大了,总住在碎玉轩也不是个事,也该有个自己的地方…… 可眼下,他看着眼前这张温婉却毫无热情的脸,觉得那些赏赐和晋升都像要打在一团棉花上,空落落的,毫无着力之处。 他心烦意乱,下意识想去握那只正在为他布菜的手,寻求一丝真实的慰藉。 沈眉庄却仿佛未卜先知,恰在他伸手的前一瞬,端起了茶盏,柔声说:“皇上,茶要凉了,臣妾为您续上。” 动作流畅自然,顺势便避开了他的触碰,仿佛一切只是巧合。 皇帝伸出的手,尴尬地停在了半空。 他心头那股无名火“噌”地一下就蹿了起来。 在养心殿受了臣子的气,在后宫受了妃嫔的气,到了这儿,还要对着一张滴水不漏的假脸! 他再也坐不下去,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上划出一道刺耳的响动。 “朕还有政事要处理。” 他丢下这句话,看也不看沈眉庄,沉着脸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憋了一肚子火的皇帝,一脚踏出存菊堂,被外头的冷风一吹,火气更盛。 好啊。 一个两个,都给他甩脸子。 你沈眉庄性子冷,不愿伺候,有的是人愿意! 他胸口剧烈起伏,转头对着跟出来的苏培盛,几乎是咬着牙下了令。 “摆驾!” “碎玉轩!” *** 碎玉轩里,一室暖融。 甄嬛正陪着淳儿说话,逗得小丫头咯咯直笑。 听闻皇帝驾到,淳儿最是机灵,一看皇帝那张比锅底还黑的脸,立刻乖觉地起身告退,临走前还不忘抓一把桌上的栗子糕。 “皇上万安,嬛姐姐,我宫里小厨房还炖着甜汤呢,我先走啦!” 话音未落,人已经溜了出去。 甄嬛迎上前,瞧见皇帝那张乌云密布的脸,心里咯噔一下。 她面上却不动声色,亲自为皇帝解下沾着寒气的披风,又奉上新沏的热茶。 “皇上这是刚从哪儿来呀?瞧这一身的风雪。” 皇帝接过茶,也不品,仰头便灌了一大口,仿佛要将满腔的邪火一并压下去。 “存菊堂。” 他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甄嬛心里有了数,纤纤玉指拈起一块藕粉桂花糖糕,递到他唇边,柔声试探:“眉姐姐那儿的糖糕做得最有滋味,皇上尝了吗?可是不合胃口?” 不提还好,一提这个,皇帝的火气“噌”地就顶了上来。 他把茶盏重重往桌上一搁,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吓得殿内宫人齐齐一颤。 “藕粉桂花糖糕是甜,可那个人却半点甜味都没有!” 皇帝的语气里满是压不住的恼火。 “朕是去尝点心的,不是去看她脸色的!但凡朕去三次,她倒有两次推脱着不与朕亲近!难道她还在为昔年朕错怪她的事,耿耿于怀不成?”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这话问得又急又重。 甄嬛心里一紧,连忙跪了下去。 “皇上千万不要责怪眉姐姐,都是臣妾不好。” 皇帝见她这副惶恐模样,心里的火气反倒莫名消了些,伸手将她扶起。 “朕又没说你,怎么先揽起不是来了。” 甄嬛顺势站起身,眼圈却恰到好处地微微泛红,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眉姐姐怎会怨恨皇上?都怪臣妾从前多嘴。” 她拿帕子轻轻按了按眼角,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委屈和自责。 “眉姐姐那人,皇上是知道的,性子倔,最是认死理。她与臣妾自幼要好,总希望能长久陪伴在皇上身边。” “她私下与臣妾说,如今宫中得宠的姐妹多了,是好事,皇上操劳国事之余才能得以休养。可她又担心,怕皇上雨露均沾,累着了龙体。” 甄嬛悄悄觑着皇帝的神色,见他听得专注,便继续往下说,声音更软了。 “皇上一向……心疼臣妾与安妹妹多一些。所以眉姐姐便想着,自己不争这份恩泽,把机会多留给姐妹们,她只在旁尽心照拂皇上起居康健,便心满意足了。她那是心里敬着皇上,并非是对皇上有怨啊。” 这番话,如春风化雨,将沈眉庄那块又冷又硬的石头,说成了一块温润剔透的美玉。 皇帝听得一怔,脸上的怒意果然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恍然与动容。 “如此说来,顺嫔对朕,倒是颇为关心哪。” 甄嬛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烛光下投下一片柔和的阴影,语气幽幽。 “此事上,臣妾……远不如眉姐姐。” 皇帝来了兴致:“怎么说?” 甄嬛抬起头,那双水光潋滟的眸子里,盛满了缱绻情意,她身子一软,整个人都靠进了皇帝怀里,声音又软又糯。 “臣妾做不来贤妃。”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在皇帝的掌心轻轻画着圈,那酥麻的痒意,一直传到皇帝心里。 “臣妾心眼儿小,学不来眉姐姐的大度。臣妾……就只想多和皇上在一起。最好皇上日日都来碎玉轩,旁人多看您一眼,臣妾心里都发酸。” 那一瞬间,皇帝的心彻底软了。 沈眉庄的清冷端庄固然可敬,却终究隔了一层纱,摸不着,碰不到。 而怀里的这个女子,会撒娇,会吃醋,会直白地告诉他,她需要他,她离不开他。 这才是闺阁情趣,这才是能让他卸下所有疲惫的温柔乡。 “你呀……”皇帝搂紧了她,方才在存菊堂受的冷遇、因曹琴默和年氏而起的烦闷都烟消云散,只剩下满心的怜爱,“就你这小醋坛子,最是得朕心。” 他低头,正要吻下去。 苏培盛却在这时,脚步匆匆地从外头走了进来,屈膝行礼,神色间满是压抑不住的焦急。 “皇上。” 甄嬛从皇帝怀中退开些许,柔声问:“何事这般慌张?” 皇帝刚刚舒展的眉头又蹙了起来,怀里温香软玉的触感也变得不那么真切了。 他松开甄嬛,坐直了身子,语气里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什么事值得你这般没规矩?” 苏培盛“噗通”一声跪下,头埋得低低的,声音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内殿。 “回皇上,回娘娘,方才养心殿的小厦子派人来传话。”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那消息有千钧之重。 “说是……说是八百里加急送回来的消息,年……年大将军,在狱中……自尽了。” 自尽。 这两个字像两块冰,砸在滚热的茶水里,激起一阵无声的白汽。 甄嬛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看向皇帝。 皇帝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有如释重负的松弛,有大功告成的疲惫,还有一丝不易察臂的怅然。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殿内的烛火都轻轻爆了一下,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知道了。” 他摆了摆手,示意流朱退下,然后目光转向甄嬛,那里面盛着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与分享。 “嬛嬛,朕的一桩心事,总算是了了。” 甄嬛连忙起身,走到他身后,伸出柔软的手,轻轻为他按揉着太阳穴。 “皇上为国事操劳,如今奸臣伏法,社稷得安,是天下之福。” 她的声音温柔,动作轻缓,恰到好处地抚平了他眉宇间的最后一丝褶皱。 皇帝闭着眼,享受着这片刻的安宁,心中那股因沈眉庄而起的郁气,和因年羹尧而生的烦扰,此刻都化作了尘埃。 他拉下甄嬛的手,将她整个人重新带回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 “此事,朕要去向皇额娘禀报一声。” 他站起身,重新披上那件沾染了甄嬛身上馨香的披风。 “你早些歇着,朕去去就回。” 甄嬛恭顺地应下:“臣妾恭送皇上。” 看着那明黄色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甄嬛脸上的柔情与关切才慢慢褪去,化作一片深沉的思索。 年羹尧死了。 那翊坤宫里那个疯女人,就彻底成了一只被拔了牙、断了爪的老虎。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她的好日子,要来了。 *** 几乎是同一时间,春熙殿内。 孙妙青正靠在软榻上,手里拿着一本账册,听着小卓子的回报。 她布下的网,开始收线了。 “主子,您料事如神!”小卓子眉飞色舞,声音压得极低,“奴才按您的吩咐,在敬事房那几个老太监跟前提了一嘴‘欢宜香’,那几个老家伙一听,脸都白了!” “奴才装作不知,只一个劲儿地叹息自己福薄,没闻过那等奇香。话音刚落,养心殿的苏总管就把其中一个叫走了,问得那叫一个仔细!” 孙妙青翻过一页账册,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 很好。 鱼饵已经精准地投放到了皇帝的嘴边。 “欢宜香”这根刺,终于要从年世兰的身上,转移到皇帝的心上了。 “还有呢?” “襄嫔娘娘在寿康宫门前跪雪的事,已经传遍了!太后身边的竹息姑姑亲自出来扶的人,还赏了上好的玉露膏。听说,皇上在养心殿听了回报,当场就摔了书,把皇后娘娘给骂了!” 小卓子说得口干舌燥,端起茶猛灌一口,又道:“皇上后来去了存菊堂,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黑着脸出来了,转头就去了碎玉轩!” 孙妙青的指尖在账册上轻轻一点。 存菊堂,沈眉庄。 碎玉轩,甄嬛。 皇帝这是在沈眉庄那儿碰了钉子,又去找甄嬛寻求安慰了。 剧情的惯性,依旧强大。 她放下账册,懒懒地问:“我让你送去启祥宫的斗篷,送到了?” 春桃连忙回话:“送到了,主子。奴婢是亲眼看着襄嫔娘娘的宫女音文收下的,那宫女的眼圈都红了。” 孙妙青满意地点了点头。 曹琴默是个聪明人,她会明白自己这份“雪中送炭”背后的深意。 她是在告诉曹琴默,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是小沛子,他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是混杂着惊恐与狂喜的复杂神情。 “主子!主子!” 小沛子“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都在发抖。 “刚……刚从养心殿传出来的消息!” 孙妙青抬眸,眼神平静无波,仿佛早已预料到了一切。 殿内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地盯着小沛子。 小沛子咽了口唾沫,用尽全身力气,一字一顿地喊了出来。 “年……年大将军,在狱中……奉旨自尽了!” 轰! 这几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寂静的春熙殿炸响。 春桃和安陵容齐齐倒吸一口凉气,脸上血色尽褪。 年羹尧,死了? 那个权倾朝野,连皇帝都要让他三分的大将军,就这么死了? 安陵容下意识地看向孙妙青,却见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脸上没有丝毫惊讶。 她只是端起了手边的牛乳燕窝羹,用银匙轻轻搅动着,姿态优雅得仿佛只是在听一桩无关紧要的闲闻。 许久,她才抬起眼,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唇边绽开一抹极深、极冷的笑意。 “知道了。” 她轻声说。 “这后宫的天,要变了。” 年羹尧一死,年世兰这只纸老虎,就彻底没了依仗。 皇后那把“熬鹰”的火,也该烧到她自己身上了。 而她,孙妙青,终于可以开始,真正地落子了。 她舀起一勺温热的燕窝羹,慢条斯理地送入口中。 味道,好极了。 喜欢甄嬛传:妙青借东风请大家收藏:()甄嬛传:妙青借东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1章 荣光 寿康宫里,暖香浮动。 太后听完皇帝的禀报,捻着佛珠的手停了下来。 那双浑浊却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是年羹尧不敢不死。” 她一开口,就戳破了那层“自尽”的遮羞布。 皇帝也不辩驳,只是点了点头,长长吐出一口气,像是卸下了压在心头多年的巨石。 “年羹尧的事一了,儿子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 “只是,世兰那边……” 太后掀了掀眼皮:“皇帝打算如何处置?” 皇帝的语气里,竟带上了一丝柔软。 “儿子与世兰到底是多年的夫妻,总有恩情在。许多事,也是儿子对不住她。“ ”只要她往后安分守己,不再生事,儿子想着,日后给她个贵人的位分,让她在宫里好生颐养。” 太后听了,嘴角撇出一抹近乎嘲讽的弧度。 “皇帝重情,是好事。可年答应那性子,刚烈如火,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只怕,难。” 皇帝沉默了。 他又何尝不知年世兰的性子,只是终究存着一丝念想。 他很快将这个沉重的话题揭过,换上了一副轻松些的口吻。 他迅速将这沉重的话题揭过,换上轻松的口吻:“皇额娘,过些时候便是封嫔礼。儿子想让淳嫔、顺嫔和襄嫔一同受封,再选些新人,给宫里添些喜气。” 提起册封新人,太后的神色果然缓和了许多。 “好,后宫许久没有这样的大喜事了。皇帝册封六宫,这件事做得好,是该有些喜事了。” 皇帝坦然道:“儿子知道曹氏心性凉薄,但彼时,唯有她站出来揭发年氏,才能让六宫心服口服。这襄嫔之位,是赏,也是堵住悠悠众口的工具。” “皇帝有自己的主意,哀家明白。”太后重新拨动佛珠,“她也算为了温宜。只是……”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皇帝一眼。 “同样是聪慧,哀家瞧着,莞嫔便好多了。” 皇帝的脸上刚要浮起笑意。 太后下一句话,就让那笑意凝固了。 “可太过聪慧,也未必是好事。” 太后的声音很轻,却让皇帝的背脊微微发僵。 “年羹尧的事了了,朝廷上的事,皇帝以后不必再与莞嫔说了。” “她到底年轻,听得多了,难免心眼变大。到时候,怕就不好收拾。” 皇帝垂下眼帘,遮住了所有情绪。 “儿子自有分寸。” 他再抬头时,迎上太后的审视,语气平静却坚定:“年羹尧虽除,但朝中似他这般倚仗恩宠、目无君上之辈,还需儿子一个一个清理干净。” 太后心中一跳,听出了弦外之音。 “年羹尧跋扈,隆科多却已年迈。皇帝若不放心,不如就让他告老还乡吧。” 殿内空气瞬间紧绷。 皇帝的表情变得莫测,他定定看着自己的母亲,一字一顿地问: “皇额娘一向体恤隆科多舅舅。” “只是,儿子今日并未提他,皇额娘怎么倒先替他想好了退路?” 帝王的猜忌,不需要任何修饰,已是锋利无比。 太后握着茶盏的手紧了紧,面上依旧波澜不惊:“哀家随口一说罢了。” “时候不早了,皇帝回吧。” “是,儿子告退。” 直到那明黄身影消失,太后才泄了气,疲惫地靠回软枕上。 太后阖着眼,那张布满岁月沟壑的脸上,再也寻不到方才与帝王周旋时的半分精神。 许久,才幽幽地开口。 “一只喂了多年的狼赶走了,皇帝却浑然不觉,自己又在宫里,亲手养了一只更聪明的狐狸。” 竹息姑姑低着头,不敢接话。 “那只狐狸,会撒娇,会示弱,还会用眼泪当武器,把皇帝哄得团团转。”太后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温度。 她停顿了片刻,对着暗处吩咐。 “传话下去。” “盯紧了碎玉轩。” “哀家要知道,皇帝在里头,除了吟诗作赋,还说了些什么。” 太后又补充了一句,声音冷得像冰。 “尤其是,莞嫔都问了些什么。” 竹息姑姑无声地上前,将一盏温热的参茶递到她手边。 “主子,喝口茶润润吧。” 太后没有接,只是摆了摆手,声音里透着一股子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倦意。 “皇帝大了,心也大了。” “哀家的话,他如今是听一句,要在心里绕三个弯儿。” 竹息姑姑低着头,轻声劝慰:“皇上是天子,思虑周全些,也是应当的。母子哪有隔夜的仇,您别往心里去。” 太后睁开眼,没有应声,只是将目光投向殿外沉沉的夜色,那夜色浓得化不开,就像她此刻的心情。 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竹息,你看皇帝的意思。是不是年羹尧之后,皇帝便要除掉隆科多?” 竹息姑姑的心猛地一沉,连忙躬身:“皇上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是吗?”太后扯了扯嘴角,那弧度里满是讥诮, “可为了年羹尧,天下人怎么议论皇帝刻薄寡恩,那些话,哀家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那是年大将军咎由自取!隆科多大人忠心耿耿,断不会如此。” ”竹息姑姑小心翼翼地回话。 “可是哀家耳朵里听到的,隆科多保荐官员,自行结党的事,也不少。”太后的声音陡然冷了下去,那股属于后宫霸主的威严,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上。 竹息姑姑的头垂得更低了,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太后,前朝的事,您还是少操心些。养好自己的凤体,才是最要紧的。” 太后沉默了。 那双浑浊的眸子望着殿外无边的黑夜,像是要看穿这重重宫墙。 是啊,她还能做什么呢? 儿子羽翼已丰,不再是那个需要她扶持着才能坐稳龙椅的皇子了。 她的手,已经伸不了那么长了。 “罢了。”她长长地叹出一口气,仿佛要将满腹的忧虑都吐出来, “哀家乏了,把那封信拿来吧。” 竹息心领神会,转身从一个上了锁的紫檀木盒子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封信。 信封已经有些旧了,边角都被摩挲得起了毛。 太后接过信,用指腹仔仔细细地抚过信封上的每一个字,那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摸一件稀世珍宝。 她没有立刻拆开,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眼神里有怀念,有心疼,还有一丝深埋的、不为人知的苦楚。 竹息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也跟着发酸。 “主子,十四爷总算是回京了。虽说还圈禁着,可到底离得近了。您也该放宽心些。” 她顿了顿,试探着说:“再过些日子就是年节,宫里要大办。没准儿……皇上一时高兴,就允了十四爷进宫来,给您磕个头呢。” “磕头?” 太后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嘴角牵起一抹苍凉的弧度。 “他不会的。” “在他的眼里,老十四是他皇位上的一根刺。他不把这根刺拔了,已是看在哀家这张老脸上的天大恩典,又怎会让他进宫来,碍自己的眼?” 她缓缓拆开信,展开那张薄薄的信纸。 上头没有多少字,写的都是些请安问好的寻常话,报一句平安,问一声母亲的身体。 可太后却看得极慢,极认真,仿佛要将那熟悉的字迹,一个一个全都刻进心里去。 “哀家这个儿子啊……” 她许久才幽幽地叹出一口气。 “疑心太重,容不下兄弟,也信不过枕边人。” “他今日防着年羹尧,明日防着隆科多,将来,就要防着他亲手捧起来的那些个‘解语花’了。” 竹息姑姑不敢接这话,只是默默地为太后添上热茶。 太后将信纸重新折好,放回信封,那双洞悉世事的眼睛里,一片清明。 “哀家老了,护不了老十四一辈子。” “只盼着,皇帝将来不要被那枕边风吹昏了头,做出叫天下人戳脊梁骨的事来。” 她将信递还给竹息,让她好生收着。 她重新闭上眼,捻动着佛珠,只是那速度,却比方才乱了许多。 “碎玉轩那边,盯紧了。” “哀家倒要看看,那只聪明的狐狸,尾巴能藏到什么时候。” *** 年羹尧奉旨自尽的消息,像一阵夹着冰雪的狂风,一夜之间,刮遍了紫禁城的每一个角落。 有人欢喜,有人惊惧,有人兔死狐悲,有人漠不关心。 景仁宫里。 皇后正拿着一把小小的金剪,细细修剪着一盆新送来的水仙。她剪得极慢,极专注,仿佛那花茎上多一分或少一分,都是天大的事。 剪秋躬身立在一旁,声音压得极低,语气里却透着一股扬眉吐气的痛快:“主子,翊坤宫那位,这下是彻底没指望了。” 皇后“咔嚓”一声,剪下一片发黄的叶子,头也没抬。 “一棵长歪了的树,挡了旁的花儿的日头,砍了便是,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她将剪好的水仙放到窗边,那亭亭玉立的姿态,映着她脸上那抹万年不变的端庄微笑。 “这园子里的杂草去了,地方宽敞了,别的花儿才能长得更好。”她转过身,看着剪秋,“传话给齐妃和淳嫔,让她们安分些。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得意忘形,平白落人口实。” “是,奴婢明白。” 皇后的手指轻轻拂过水仙娇嫩的花瓣,像在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年羹尧死了,年世兰废了。 她这盘棋,最碍眼的一颗棋子,总算是清出去了。 接下来,就该轮到那些……长得太快、太鲜艳,快要遮了主子风头的花了。 比如,碎玉轩那株极会讨巧的解语花。 再比如,春熙殿那丛怀着双胎、野心勃勃的并蒂莲。 *** 启祥宫里,曹琴默坐在窗边,手里攥着那个小巧的白玉瓷瓶,瓶身冰凉的触感,却让她心里一片火热。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音文快步从外面走进来,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娘娘,是真的!年羹尧死了!奉旨自尽!” 曹琴默的手指猛地收紧,那冰凉的玉瓶几乎要被她捏碎。 死了。 那个曾经让她卑躬屈膝,仰人鼻息的靠山,那个让她女儿受尽折磨的罪魁祸首的哥哥,终于死了! 她没有笑,也没有哭。 只是怔怔地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看了许久许久。 她想起跪在雪地里时,那刺骨的寒冷。 她想起额头磕在冰冷地砖上时,那屈辱的疼痛。 她又想起春熙殿那位慧嫔娘娘派人送来的那件厚实暖和的斗篷。 那斗篷,和太后赏的这瓶玉露膏,就像两只手。 一只将她从冰天雪地里拉了起来,给了她一份体面。 另一只,则为她指明了前方的路,给了她一份底气。 她,曹琴默,赌赢了。 她将玉瓶小心翼翼地收好,对着镜子,看着自己额角那块依旧刺目的青紫。 这伤,还不能好得太快。 这是她的功勋章,是她用尊严换来的通行令牌,也是她……继续往下走的资本。 *** 春熙殿内,暖炉烧得正旺。 孙妙青懒懒地靠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捧着一本不知所云的闲书,心思却早已飞出了九霄云外。 “年羹尧一死,翊坤宫那位,就彻底成了纸老虎。皇后娘娘的眼中钉算是拔了,接下来,就该轮到咱们那位菀嫔大展拳脚,替天行道了。” 她的话说得轻巧,心里却在飞速盘算。 年羹尧这棵大树倒了,权力版图上空出来一大块肥肉,人人都想扑上去咬一口。 皇帝派人盯着春熙殿,这事她门儿清。 前些日子她让小卓子去敬事房打听“欢宜香”,不过是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试探的石子。如今,这颗石子激起的涟漪,已经到了她该亲手抚平的时候了。 “春桃。” “奴婢在。” “去请和贵人过来一趟,就说我新得了些南边进贡的云片糕,请她来尝尝鲜。” 孙妙青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记着,去请人的时候,嗓门亮一点,最好让敬事房那几个耳朵尖的,都听得一清二楚。” 皇帝不是想知道她对什么“旧事”感兴趣吗? 行,那她就大大方方地,演一出戏给他看。 *** 安陵容来得很快。 她如今正是圣眷在身的时候,眉眼间比从前舒展自信了许多,见了孙妙青,行过礼后,便亲亲热热地坐到了她身边。 “姐姐这儿的熏香,总是这么清雅别致,闻着就让人心安。” “是你鼻子灵。”孙妙青拉着她的手,顺势放在自己高高隆起的小腹上,“你摸摸,这两个小家伙,又在里头踢我了,闹腾得紧。” 安陵容小心翼翼地伸手覆上,果然感觉到一阵清晰的胎动,脸上满是新奇和羡慕。 两人说笑了一阵,孙妙青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目光悠远地开了口。 “说起这香,倒让我想起一桩旧事。妹妹还记得从前翊坤宫那位么?” 她刻意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却带着几分压不住的艳羡与感叹。 “想当初华妃盛宠之时,我有幸远远地去翊坤宫请过一回安。那殿内的香气,真是霸道又清冽,至今都忘不了。后来才知晓,那是内务府专为她一人所制的‘欢宜香’。” 孙妙青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殿外廊下那个正在洒扫的小太监。 那小太监的扫把,明显慢了半拍。 安陵容果然被勾起了兴致:“是啊,宫里谁人不知。听说那香,是集天下珍奇所制,旁人连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谁说不是呢。”孙妙青幽幽叹了口气,那语气里,是对那种极致荣宠的向往,也是对自己如今身怀双胎的自矜,“我时常在想,若有朝一日,也能得皇上垂青,为我专制一味属于我自己的香,那才真是此生无憾了。那不仅仅是香,更是旁人无可企及的恩宠和体面啊。” 她拿起一块云片糕递给安陵容,话锋一转,眼神却愈发亮了。 “不过,空想无用。你我啊,还是得顾好眼前,把皇上伺候舒心了,才有盼头。” 两人又说笑了片刻,安陵容便起身告辞了。 她前脚刚走,那个洒扫的小太监后脚就提着扫帚溜出了春熙殿,脚步匆匆地,直奔养心殿的方向去了。 孙妙青看着他的背影,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 这出戏,她已经搭好了台子。 一个安分守己的嫔妃,不会去肖想废妃的荣宠。 但一个正怀着双胎、自以为圣眷正浓、野心勃勃的慧嫔,生出几分“彼可取而代之”的念头,再正常不过了。 她给了皇帝一个最能自我说服的解释。 至于信不信? 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颗名为“欢宜香”的钉子,她已经成功从角落又搬了出来。 ***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养心殿内,烛火摇曳。 苏培盛的禀报声线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像浸了冰水,落在皇帝的耳中。 “慧嫔……想要一份独属于她自己的‘欢宜香’?” 皇帝重复着这句话,尾音拖得很长,辨不出喜怒。 那双刚刚因年羹尧之死而染上些许松弛的眼眸,此刻重新覆上了一层深不见底的寒冰。 “回皇上,小路子听得真切。慧嫔娘娘当时语气艳羡,还说……要好好伺候您,才敢有这份盼头。” 苏培盛的头埋得更低了。 殿内死寂。 唯有皇帝的指节,在冰凉的紫檀木御案上,一下,一下,极有规律地叩击着。 笃。 笃。 那声音不大,却像重锤,敲在殿内所有人的心尖上。 一个嫔妃,在私下里流露出对极致荣宠的渴望。 这听起来,确实比单纯的好奇,更像一个身处深宫的女人该有的心思。 可那个人是孙妙青。 皇帝的脑海中,浮现出那张总是平静得过分的脸。 她从不是甄嬛那般需要小心呵护的解语花,更不是年世兰那种需要时时敲打的烈马。 她是一块玉。 一块入手温润,内里却不知藏着何等纹路的璞玉。 一个如此聪明的女人,会这样毫不掩饰地将自己的野心,暴露在他安插的眼线之下? 是恃着身怀双胎,开始按捺不住了? 还是…… 这番话,本就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皇帝的动作停下了。 先是甄嬛,如今又是孙妙青。 一个想要他的心,一个,竟开始肖想他曾经用来禁锢另一个女人的“荣宠”。 真是他的好嫔妃! 年羹尧的尸骨未寒,他亲手埋下的“欢宜香”这根刺,竟这么快就有人想把它挖出来,戴在自己头上当簪花了? 皇帝的唇角,忽然勾起一个弧度。 那笑意阴冷,带着审视猎物般的玩味。 一个没有显赫家世的后宫女子,有点野心,不是坏事。 只要这野心是对着他来的,便永远在他的股掌之间。 他挥了挥手,示意苏培盛退下。 “欢宜香……” 皇帝靠进龙椅,低声念出这个名字,指腹缓缓摩挲着一枚玉扳指。 那冰凉的触感,让他愈发清醒。 既然她想要这份独一无二的“体面”。 既然她羡慕那份旁人无可企及的“恩宠”。 那好。 朕,倒要看看。 这份掺着剧毒的荣光,你到底……配不配。 也敢不敢要。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太监细长的通传声:“皇后娘娘驾到——” 皇帝抬起头,脸上所有莫测的神情瞬间被收敛得干干净净,恢复了一贯的平和。 皇后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石青色的常服,绣着端庄的凤穿牡丹,脸上挂着万年不变的、恰到好处的温婉笑意。 “臣妾给皇上请安。”她屈膝行礼,姿态无可挑剔,“夜深了,皇上还在为国事操劳,也要顾惜龙体才是。” “皇后来了,坐。”皇帝指了指旁边的位置,语气听不出什么波澜。 皇后依言坐下,挥手让宫人都退了出去,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和侍立在远处的苏培盛。 “臣妾是为着几位妹妹的册封礼来的。”皇后开门见山,声音柔和得像一汪春水,“礼部那边已经把吉时和仪程都拟好了,就等皇上过目。还有一事,便是几位妹妹的住处,也该早些定下来,好让内务府的人提前布置。” 喜欢甄嬛传:妙青借东风请大家收藏:()甄嬛传:妙青借东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2章 皇后之夜 皇后顿了顿,拿起桌上的珐琅茶壶,亲自为皇帝续了半杯热茶。 动作娴熟,体贴周到,一如她永远无可挑剔的皇后仪态。 皇帝端起茶盏,指腹摩挲着温热的杯壁,却没有喝。 他抬眼看向皇后,眼神平静无波:“皇后从不做无意义的事。今夜特意提及宫殿分派,想必是心中已有周全的章程了? 一句话,便将皇后的开场白堵了回去。她知道,皇帝看穿了她的意图。 皇后柔声继续,语气里满是为君分忧的体恤:“襄嫔妹妹如今还住在启祥宫,虽已是主位,但到底委屈了些。” “不过她自己说住惯了,不想挪地方,臣妾想着,既然是她本人的意愿,便由着她。只需将份例陈设按嫔位规制提上来,皇上觉得如何?” 皇帝鼻腔里轻轻“嗯”了一声。 曹琴默,在他眼中不过是个能用的棋子,如今利用价值已然降低,只要她安分,住哪儿都无所谓。 见皇帝对曹琴默果然毫不在意,皇后心中一定,脸上温婉的笑容不减分毫,继续落子:“顺嫔妹妹如今还和敬妃同住咸福宫,到底不便。” “臣妾想着,永寿宫一直空着,地方敞亮,离咸福宫也近。顺嫔妹妹性子清净,住进去既合了她的心意,也方便与敬妃一同照看温宜公主。” 永寿宫。 皇帝的指节在御案上极轻地叩了一下。 好一个永寿宫。 东六宫之首,素来是得宠嫔妃的居所。 皇后此举,看似为沈眉庄争取体面,实则将她安插在显眼位置。 既卖了沈氏家族一个人情,又将这位性子清冷的嫔妃置于众人视线之下,方便监视。 皇后算盘打得一向很精。 “永寿宫?”皇帝的目光停留在皇后的脸上,重复了一遍. 皇后倒是深谋远虑。” 皇帝看似夸赞,皇后心头一紧,面上却滴水不漏:“皇上谬赞,臣妾只是想着妹妹们住得舒心,后宫才能安稳。” 皇后又话锋一转,提到了另一个人,语气愈发关切:“还有淳嫔妹妹,身为主位,如今又添了小公主,总住在碎玉轩后殿也不是个事。臣妾思量着,钟粹宫地方宽敞,离臣妾的景仁宫也近。若是有个什么事,臣妾亲自照应起来也方便,总能安心些。” 将淳嫔从甄嬛身边挪开,放到自己眼皮子底下。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句句是为淳嫔母女着想,实则一箭双雕,既在心理上重创甄嬛,让其感受羽翼被剪除的痛楚,又将自己安插的棋子暂时回收,另作打算。 皇帝依旧不置可否,只是端起茶盏,吹了吹浮在面上的茶叶。 “皇后思虑周全。”他放下茶盏,语气一转, “不过,莞嫔你打算怎么安排?” 皇后的笑容堪称完美:“皇上,莞嫔妹妹月份大了,臣妾想着孕期搬宫多有不便,恐动了胎气。不如等着妹妹平安诞下龙子,届时再论赏赐,岂非喜上加喜?” 她稍作停顿,脸上笑意更深,语气也带上了几分真切的赞许:“莞嫔妹妹,才貌双全,深得皇上喜爱,如今又要生下龙子,碎玉轩那地方,实在是有些屈才了。” “臣妾想着,承乾宫位置极好,离养心殿最近,最是方便皇上时时探望。” “当初菀嫔进宫时,臣妾便想将她安排在承乾宫,只是被年答应驳回,如今也算物归原主了。” “这既能彰显皇恩浩荡,也能全了皇上对妹妹的一番爱重之心,实在是再好不过。” 承乾宫。 这三个字一出,连站在角落里当木头人的苏培盛,眼皮都忍不住跳了一下。 这宫殿的位置,前朝后宫多少双眼睛盯着,住进去,便是住进了风口浪尖。 皇帝笑了。 “皇后真是大方。”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意味深长:“只是,皇额娘今日还与朕说,莞嫔到底年轻,前朝的事,还是少让她沾染为好。免得她心大了,不知分寸。” 皇后的心猛地一沉。皇帝这是……在敲打甄嬛,还是在敲打她? 她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立刻又恢复如常,垂首道:“皇额娘说的是,是臣妾思虑不周了。臣妾只想着皇上的心意,倒忘了这一层。” “嗯。”皇帝应了一声,目光从她脸上滑过,落向殿外无边的夜色,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既然说起这宫殿分派,朕倒是想起一事。” 他顿了顿,那漫不经心的语气,却让皇后的背脊莫名有些发凉。 “慧嫔身怀双胎,乃我大清开朝以来头一份的祥瑞,功劳甚大。” 皇帝的声音不疾不徐,每一个字都清晰地落在皇后的耳朵里。 “春熙殿虽然不错,可再添上两个孩子,加上塔斯哈,未免显得拥挤了些。” 他转过头,重新看向皇后,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盛着一种让皇后心惊肉跳的探究。 “皇后执掌六宫,最是公允。“ ”依你看,该赏慧嫔一座什么样的宫殿,才足以彰显她的功劳,又不至于落了皇家的体面呢?”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皇帝这轻飘飘的一句话,猝不及防地捅进了她心里,烫得她指尖都蜷缩了一下。 皇帝这是在试探她!试探她对孙妙青的态度,试探她这个皇后的肚量! 这问题,就是一道催命符。 说小了,是她这个皇后善妒,容不下身怀祥瑞的功臣,与她苦心经营的贤德形象背道而驰。 说大了,更是拂逆龙颜,显得她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 可若是往大了说,挑一座比肩甚至超越承乾宫的宫殿,那无异于亲手为自己再树一个劲敌。 年世兰的火还没彻底熄灭,她难道要再点一把,烧向自己的景仁宫吗? 无数念头在电光火石间闪过,皇后脸上的笑容愈发温婉贤淑, “皇上说的是,慧嫔妹妹身怀双胎,是我大清的福气,更是皇上的福气。这赏赐,自然是不能轻了的。” 她先是顺着皇帝的话,将慧嫔的功劳捧得高高的。 而后沉吟片刻,仿佛在心中仔细权衡了所有宫室的利弊,最终抬起眼,给出了一个处处透着“周全”与“仁德”的答案: “臣妾想着,储秀宫倒是个极好的去处。” 她见皇帝露出聆听的神色,便不疾不徐地解释道:“其一,‘储秀’二字,意为汇聚天地灵秀,孕育优秀后代,正合了慧嫔妹妹如今身怀双胎祥瑞的福气,是个难得的好兆头。” “其二,”她话语一顿,笑容里更添了几分体己的关怀,“欣贵人如今也住在储秀宫。欣贵人也育有淑和公主。让她们住在一处,将来慧嫔妹妹生产后,身边也能多个贴心的人搭把手,一同照看两位小皇子,臣妾也能更安心些。这既是赏了宫室,也是全了姐妹情分,您看如何?”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储秀宫虽非六宫之首,却也是东西六宫里数一数二的好宫殿,其名号更是与皇嗣祥瑞完美契合。再搬出“欣贵人”这张牌,将一个赏赐安排,包装成了对嫔妃身心、对姐妹情谊无微不至的关怀。 这个提议,公允、体面、仁厚,无懈可击,尽显她母仪天下的风范。 皇后说完,便垂下眼帘,一副“臣妾已尽心竭力,全为皇上和妹妹们考量”的恭顺模样。 她在等,等皇帝的一句嘉许。 如此周全的安排,皇帝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储秀宫,确实不错。” 皇帝低声念着,点了点头, “皇后思虑周全,连姐妹情谊都替她们想到了,有心了。” 皇后心头一松,正要谦逊几句。 皇帝看了她一眼,将手中的折子放到一边,端起茶盏,神色缓和了些许。 “罢了,你是皇后,六宫诸事由你做主便是。朕信你。” 他心里清楚,皇后此举虽非上策,甚至有些小家子气,但终究是按着规矩来,处处透着想维系后宫平稳的意图。 这份心思,倒也算对得起她一国之母的身份。 皇后的脸色彻底缓和下来,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放松。 她知道,这一关算是过了。 她恭顺地应了声“是”,随即快速调整好情绪,脸上露出得体的笑容,尽显中宫风范。 “只是……”她话锋一转,眉宇间染上一抹恰到好处的忧色,“臣妾想着,两位妹妹如今月份都大了,正是要紧的时候。这挪动宫殿可是大事,从打扫布置到搬迁入住,少说也要折腾个两三个月。万一磕着碰着,动了胎气,那臣妾可就万死莫辞了。” 她站起身,走到皇帝身边,动作自然地为他捶了捶肩膀,语气里满是恳切。 “依臣妾的愚见,不如就让两位妹妹安心养胎。待到平安诞下龙嗣,皇上再行封赏,双喜临门,岂不更是美事一桩?届时,是赏宫殿,还是提位分,都彰显着皇上的天恩浩荡。这后宫上下,也只会感念皇上的仁德与慈爱。” 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全了她贤德皇后的体面,又将这烫手山芋给稳稳地推了回去。 皇帝闭着眼,享受着她力道适中的按捏,没有说话。 皇后摸不准他此刻的心思,手上的动作愈发轻柔,心里却绷紧了一根弦。 半晌,皇帝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 “皇后言之有理。” 他挥手示意皇后坐下,自己却端起了那杯已经微凉的茶。 “那就依你,等生下来再说。” 皇后心里刚松了一口气,皇帝的下一句话,又让她提了起来。 “说起孩子,”皇帝的指腹在杯壁上缓缓摩挲,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襄嫔所出的公主,温宜在咸福宫怎么样?” 皇后连忙应道:“温宜公主乖巧伶俐,很得敬妃喜爱。” “温宜,温和合宜。”皇帝低声念着这两个字,唇边逸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曹氏虽然心性复杂,倒给女儿取了个好名字。” 他放下茶盏,看着皇后,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皇上圣明,”皇后顺势转换了话题,语调也轻快了些,“说起这后宫的喜事,臣妾倒想起另一桩。”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淳嫔妹妹诞下小公主已有些时日,活泼康健,只是还未有个正式的名字。臣妾想着,这等荣耀,还需皇上亲赐才好。” 她抬眼看向皇帝,眼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期待。将为皇嗣请名的机会主动呈给皇帝,既是分内之责,也是一种示好和尊敬。 “不知皇上可有属意的字?” 皇帝靠回龙椅,似乎真的认真思索起来。 殿内再次陷入沉默。 那摇曳的烛光,都带上了几分寒意。 “有了。”皇帝忽然开口。 他看向皇后。 “朕想着,就封为‘端恪公主’吧。” 端。 品行端正。 恪。 恪守本分。 好一个“端恪公主”! 这不是封号,是规矩。 是赏赐,也是警告。 更是给后宫所有女人立下的一个标杆——顺从君父,恪守本分,便能有这样的荣光。 皇后垂下眼帘,将所有的情绪都掩藏在那浓密的睫羽之下。 声音恭顺得听不出一丝异常。 “端恪,真是极好的封号。臣妾明日就让礼部拟旨,晓谕六宫。想来淳嫔妹妹知道了,定会感念皇上天恩。” “嗯。”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端起茶盏,指腹在温热的杯壁上轻轻一敲。 “笃”的一声清响。 像是在为刚刚那场无声的博弈,落下最后一子。 皇后见状,只得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转而提起另一桩“分内之事”。 “皇上,新入宫的几位妹妹,住处还未定下。臣妾想着,祺贵人与祥贵人既同为贵人,不如就……” 她的话音还未落尽,就被皇帝不轻不重地打断了。 “祺贵人,就住储秀宫吧。” 皇帝的声音很平淡,却让殿内的空气陡然一滞。 皇后脸上那完美无瑕的笑容,出现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凝固。 储秀宫! 那不是她刚刚才盘算好,要用来赏给孙妙青,既能彰显她的大度,又能将安陵容捏得更紧的好地方吗? 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是巧合,还是……他根本什么都知道? 皇后压下心头的翻涌,那张永远端庄的脸上,笑意像是用尺子量过,分毫不差。 “皇上,储秀宫如今住了欣贵人,再添一位妹妹,怕是……有些挤了。” “挤?”皇帝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眉梢轻轻一扬, “朕怎么记得,储秀宫是东西六宫里数一数二的大殿,配殿就有好几处。多住一个贵人,如何会挤?” 他慢条斯理地放下茶盏,看着皇后,眼神里透着一丝洞察一切的玩味。 “再者,皇后方才不是还说,让欣贵人与慧嫔同住,能全姐妹情分么?” “朕瞧着,这祺贵人与欣贵人脾气也差不多,都是爱说笑的,住在一处,正好做个伴。” “多一个姐妹,多一份热闹,不是更好?” 皇帝的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不重,却砸得人生疼。 他就是故意的! 用她自己刚刚才说出口的、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堵她的嘴! 让她亲手将一个已经打听好家世、性情的新宠,安插到储秀宫,安插到孙妙青的隔壁! 皇后垂在身侧的手,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的软肉里,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痛。 她却只能从牙缝里挤出话来,声音依旧柔婉得像一汪春水。 “皇上说的是,是臣妾想得左了。人多,自然热闹。” “那祥贵人与黎常在……”她艰难地转移话题,只想快点结束这份难堪。 “祥贵人,咸福宫后殿。黎常在,钟粹宫偏殿。” 皇帝说得随意,仿佛在说今天晚膳多加了两道菜,而不是在决定两个女人未来的命运。 皇后的心,又往下沉了沉。 咸福宫,那是敬妃的地盘。 钟粹宫,她才刚想着把淳嫔挪过去,好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皇帝这三言两语,不仅将她为孙妙青布的局搅得一干二净,还顺手在她和敬妃的棋盘里,都扔了两颗硌人的砂子。 “是,臣妾记下了。明日一早就让内务府去办。”皇后垂下头,声音里透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涩意。 “嗯。”皇帝满意地应了一声,似乎对她的顺从很是受用。 他重新拿起奏折,像是准备继续处理公务。 皇后正准备起身告退,皇帝的声音却又从前方传来。 “皇后是六宫之主,新来的妃嫔,就劳你多教导了。” 皇后心中警铃大作,连忙躬身:“这是臣妾分内之责。” 皇帝放下奏折,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她,那眼神,让她背心无端发凉。 “尤其是那个祺贵人。” “朕听说,她爱说笑,只是在家时让阿玛额娘惯得有些娇纵,性子烈。” “皇后是六宫之主,要多费心,替朕好好看着后宫。” 他顿了顿,特意补充了一句,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别让她年轻气盛,冲撞了宫里的旧人。”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特别是莞嫔和慧嫔,她们如今可都怀着龙裔,身子金贵得很,万万不能有任何闪失。” 直到这一刻,皇后才彻底明白皇帝的意图。 他将功臣之女扔进后宫,交到她手上,却又明明白白地告诉她,这把刀,不许冲着他最在意的两个人去。 这哪里是教导新人? 这分明是让她给莞嫔和慧嫔,当起了看门人! 若是祺贵人安分,那是她这个皇后教导无方,压制了新人的天性。 若是祺贵人惹了事,冲撞了那两位,那便是她这个六宫之主失职! 皇后的指尖冰凉,面上却不得不挤出最是温婉贤淑的笑容。 “皇上放心,臣妾省得。” “定会好生看顾妹妹们,绝不让莞嫔和慧嫔两位妹妹受了半分委屈。” 她垂眸应道:“臣妾已经吩咐了太医院和各宫,必定会悉心照料,不敢有半分懈怠。” 皇帝“嗯”了一声,似乎谈兴已尽,端起茶盏,轻轻撇去浮沫。 这是端茶送客的意思了。 皇后识趣地站起身,敛衽一礼。 “夜深了,皇上早些歇息,臣妾告退。” “册封礼的事,皇后费心了。”他头也未抬,淡淡地说道。 皇后恭敬地应了声“是”,正欲转身退下,皇帝却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放下了茶盏。 “对了。” 他抬起眼,目光落在皇后身上。 “莞嫔与慧嫔的宫殿,虽然暂不搬迁,但你先备着。” 皇后的心跳漏了一瞬,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依旧维持着恭顺的姿态。 皇帝的声音穿过微凉的殿宇,清晰地传进她的耳朵里。 “陈设要好,一切都照着‘妃’位的份例来办。” “朕的孩子,不能受了委屈。” 这句话,像一把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皇后的心上。 她强撑着,才没有让身子晃动。 “……臣妾遵旨。” 她从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缓缓后退,转身走出了养心殿的门槛。 夜风格外地冷,吹得她衣袂翻飞。 她维持着中宫之主端凝的仪态,一步一步走下玉阶,直到那明黄色的殿宇彻底被抛在身后,再也看不见。 一回到景仁宫,殿门“砰”地一声在身后合上,隔绝了所有外人的视线。 “娘娘。” 剪秋快步上前,试图扶住她那根木桩般僵直的手臂。 皇后脸上那副焊死的温婉端庄,终于出现了裂痕。 她猛地甩开剪秋的手。 胸口因为压抑的呼吸而剧烈起伏,那股在养心殿被皇帝一字一句钉进骨头里的屈辱与怒火,再也无需伪装。 “妃位……好一个妃位!” 她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每个字都淬着毒。 一个个的,孩子还没落草,就预定了妃位的尊荣。 皇帝这是生怕天下人不知道,他有多看重那两个女人肚子里的肉! “咔嚓——!” 一声刺耳的脆响。 她一把将桌上那盆精心修剪过的水仙狠狠扫落在地。 名贵的官窑花盆砸在光洁如镜的金砖上,瞬间四分五裂。 清水和着湿润的泥土,像一道丑陋的疤痕,玷污了这素来一尘不染的景仁宫正殿。 “娘娘息怒!” 剪秋吓得魂飞魄散,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娘娘息怒啊!” 皇后剧烈地喘着气,死死盯着一地的狼藉。 那双向来如古井般沉静的眼睛里,燃着的是嫉妒、是不甘、是滔天的恨意。 捧杀! 皇帝这一手,何尝不是捧杀! 他不仅要亲手去捧甄嬛,更要逼着她这个皇后,一起来捧孙妙青! 他要让六宫上下所有人都睁大眼睛看着,看她这个中宫之主,是如何“贤良大度”地为自己的夫君,亲手抬举起一个又一个即将与她分庭抗礼的宠妃! 何其可笑! 何其……屈辱! 许久,那剧烈的喘息才渐渐平复。 皇后在一片狼藉中缓缓坐下,方才那阵失控的怒火已经退潮,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能将人冻僵的阴冷。 她端起茶盏,指尖触到杯壁的凉意,反而让她的头脑愈发清醒。 妃位。 皇帝甚至不愿等到孩子落地,就已经许诺了两个妃位。 一个是宠冠后宫、即将诞下龙子的莞嫔。 另一个,是身怀开朝祥瑞、野心勃勃的慧嫔。 她费尽心机,熬死了年世兰,本以为可以清净几年,慢慢修剪那些冒头的杂草。 谁能想到。 皇帝亲手种下的花,比野草长得更快,更疯。 她走到紫檀木雕花椅上坐下,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 “去,传话给齐妃。” 剪秋连忙抬起头,不敢错漏一个字。 皇后的手指在冰凉的扶手上,一下,一下,极有规律地敲击着。 那声音不大,却让剪秋的心跳都跟着那节奏一并悬了起来。 “告诉她,本宫近来身子乏了。” “三阿哥的功课,让她这个额娘多上点心。” “还有,若是有空,也该多来景仁宫,向本宫这个嫡母,请安问好。” 剪秋立刻应道:“回娘娘,奴婢已经派人递过话了。想来齐妃娘娘很快就能明白您的心意。” “明白?” 皇后扯了扯嘴角,那笑意里满是讥诮。 “她要是真能明白事理,三阿哥就不会平庸至今了。” 她放下茶盏,重新站起身,踱步至窗边。 窗外夜色深沉,一如她此刻的心境。 但她不能乱。 她是皇后,是这紫禁城里所有女人的主宰。 皇帝可以随心所欲地施舍他的宠爱,但她必须维系后宫的秩序,维系她母仪天下的至尊体面。 哪怕这份体面,只是一个内里早已腐朽的华丽空壳。 喜欢甄嬛传:妙青借东风请大家收藏:()甄嬛传:妙青借东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3章 悲喜各不同 翊坤宫。 殿内地龙烧得滚烫,一应陈设还是从前的华贵模样。年答应却像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她披散着头发,身上那件上好的蜀锦袍子皱成一团,眼神涣散地坐在铺着金丝软垫的地上。 嘴里翻来覆去,只有一句含糊不清的念叨。 “皇上会来的……我哥哥是大将军,他为大清流过血,立过功……皇上不会不管我的……” 她像个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溺水者,一遍又一遍,仿佛把这句话念上一万遍,就能成真。 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股冷风灌了进来,吹得烛火晃了晃。 一个小太监端着一碗清粥,低着头走了进来。他曾是翊坤宫的洒扫太监,受过这位主子不少赏赐,如今却成了看管她的人,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年答应,您……您别再念了。”小太监的声音有些发颤,带着几分不忍,“先用些膳吧,都一天没吃东西了。” 年答应猛地抬起头,那双曾经明艳照人的凤眸,此刻浑浊不堪,却依然射出几分熟悉的凶狠。 “滚!本宫不吃!”她盯着那个小太监,忽然觉得他脸上的神情古怪至极,那是一种混合了恐惧、怜悯和……悲伤的表情。 “有话快说!”她厉声喝道,“磨磨蹭蹭的,想挨板子了?” 小太监被她这一声吼,吓得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手里的粥碗都险些摔了。 “奴才……奴才不敢胡说……”他把头磕在冰凉的金砖上,身子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年大将军他……他昨儿夜里……自尽了!” 说完,他像是怕年答应不信,又像是为了给自己壮胆,急急地补充道:“皇上……皇上念着大将军昔日的功劳,已经……已经赐了全尸……答应,您……您节哀。” 轰隆! 有什么东西,在年答应的脑子里炸开了。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脸上的表情凝固成一个古怪的形状,像是想笑,又像是想哭。 “你……胡说……”她的声音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我哥哥……我哥哥怎么会自尽?他不是那样的人……” “奴才万万不敢胡说啊!”小太监哭丧着脸,连连叩头,“这消息都传遍六宫了!是真的!是真的啊!” “不可能!” 年答应疯了一样地扑上去,枯瘦的手指像鹰爪,直冲着小太监的脸抓去。 小太监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朝后躲,任由她重重地摔在冰冷的地上。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他再也不敢多待一刻,手脚并用地爬出了殿门,只留下殿内重归死寂。 年答应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像一具没有灵魂的华美偶人。 不知过了多久,殿门再次被推开。 进来的,是如今也降为芝答应的颂芝。她手里端着一碗刚炖好的燕窝,看到趴在地上的年答应,心猛地一沉。 “娘娘!”她顾不上规矩,放下燕窝就冲了过去,跪在年答应身边,颤着声唤道:“答应,您怎么了?您起来啊!” 年答应没有回应。 颂芝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她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娘娘,您别吓奴婢……” 年答应终于动了,她缓缓地,用手肘撑起上半身,慢慢地转过头。 那双眼睛空洞得可怕,没有焦距地盯着颂芝。 “颂芝,”她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带着一丝孩童般的迷茫,“他刚才说……我哥哥……死了?” 颂芝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如断线的珠子般滚落。她咬着唇,却只能发出一个字:“是……” 轰! 这一个字,比小太监那一百句话加起来,还要重。 残酷的现实,终于凿穿了她所有的防备。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悲鸣从她喉咙深处迸发出来,凄厉,绝望,仿佛要将心肺都一并撕裂。 “哥哥!我的哥哥!”她猛地抱住颂芝,像个无助的孩子,放声痛哭,“他怎么会死?他怎么能死?!他答应过我,要看着我当皇贵妃的!他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颂芝也紧紧抱住她,主仆二人在这曾经荣耀无限的翊坤宫里,哭得肝肠寸断。 不知哭了多久,颂芝才强忍着悲痛,轻轻拍着年答应的背:“娘娘……您别哭了,再哭下去,身子就垮了。大将军他……他去了,可您还得活着啊。” 她擦了擦眼泪,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娘娘,您是年家最后的血脉了!您要保重自己,您要活下去!您忘了吗?您还有皇上啊!” 皇上…… 年答应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慢慢地,慢慢地松开颂芝,抬起那张泪痕交错的脸。 那张曾经美艳不可方物的脸上,所有的疯狂、所有的怨毒、所有的不甘,都在这一刻,尽数褪去。 只剩下一种空洞的,让人心头发寒的死灰。 那支撑着她的最后一根稻草,断了。 她忽然笑了。 那笑声很轻,很轻,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破碎,凄厉。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她笑着笑着,眼泪又流了下来。 她想起十七岁那年,他握着她的手,教她写字,夸她的字有风骨,不像寻常女子那般小家子气。 她想起他抱着她,在她耳边低语,说最喜欢她身上这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最爱她这性子。 她想起他为了安抚她,特意为她一人调制的“欢宜香”,说那是他们之间独一无二的爱意。 那些甜蜜的过往,此刻都变成了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子,一刀一刀,凌迟着她的心。 骗子。 全都是骗子! 她的笑声渐渐停了,脸上的泪也干了。 “娘娘……” 年答应没有理她,只是怔怔地看着殿内那只华丽的鎏金香炉。 欢宜香…… 欢宜香! *** 十一月初一,大吉。 宜祭祀,宜嫁娶,宜册封。 天光未亮,紫禁城这座巨大的囚笼便已苏醒。 宫人们的脚步声细碎而密集,像无数只蚂蚁在冰冷的金砖上匆忙爬行,搬运着即将上演的荣耀。 今日,宫里有三位新的主位娘娘。 嫔,一宫主位。自此便有了金册金印,有了独属于自己的仪仗。在这后宫的棋盘上,算是真正站稳了脚跟,从一颗随时可以被舍弃的卒子,成了一枚过河的兵。 几个品阶不高的常在、答应,缩在自己宫门口,远远地望着那三支浩浩荡荡的仪仗。 “瞧瞧,真是风光无限。”常在酸溜溜地开口,眼睛死死盯着那明黄色的华盖,“也不知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 她身旁的答应撇了撇嘴,声音压得更低:“福气?那可不一定。襄嫔是踩着年家的尸骨上去的,皇上心里能没根刺?顺嫔那是皇上愧疚的补偿,至于淳嫔……呵,不过是生了个公主罢了。” 常在冷笑一声:“生公主算什么?你没听说吗?昨儿夜里皇后娘娘从养心殿出来,脸色难看得很。里头传出话来,皇上亲口说的,等莞嫔和慧嫔生下龙子,直接晋妃位!” 答应倒吸一口凉气,手里的帕子都攥紧了。 妃! 那可是她们这些人一辈子都未必能摸到的边儿。 这两个,孩子还没落地,就已经预定了妃位。这三位今日风光无限的“主位娘娘”,跟那两位一比,倒像是给真正的好戏暖场的了。 春熙殿内,地龙烧得人肌肤发暖,孙妙青却并未去看那份热闹。她倚在窗边,指尖轻轻划过冰凉的窗格,望着远处那三抹刺眼的明黄色,脑子里自动生成了一份评估报告。 “娘娘,外面……好风光呢。”青珊从外面进来,语气里藏不住那份艳羡,“您是没瞧见!那三支册封仪仗,从宫门口一路排到太和殿,上头的明黄色华盖,隔着老远都晃眼睛!” 孙妙青只抬了抬眼皮,语气平淡无波:“是吗?那确实是天大的恩宠。” 青珊没察觉到她话语中的深意,只顾着叽叽喳喳地汇报:“奴婢听说,顺嫔娘娘那身吉服,用的是江南新贡的云锦,光是绣娘就用了二十个!那料子,在日头底下一照,像是流动的霞光!襄嫔娘娘的金册金印,淳嫔娘娘的羞怯模样,都传遍了!” 孙妙青收回视线,脑中对这三位新晋主位有了清晰的定性: 曹琴默的晋升,属于典型的“吹哨人”奖励。因举报重大项目(年氏集团)违规操作而获得公开表彰,但因其本身业务能力(圣宠)平平且有站错队的前科,评级为“明升暗降”,后续职业路径风险极高。 沈眉庄的晋升,则是对核心骨干的历史遗留问题进行补偿性提拔。给了名誉(顺嫔封号),也划拨了新的业务板块(永寿宫),但该员工已呈“半退休”状态,对公司业务不再抱有热情,价值有限。 至于淳嫔,纯粹是运气好。孵化的项目(诞下公主)刚好赶上公司需要正面宣传,拿了个“年度新人奖”,前途未卜。 一场声势浩大的年度表彰大会罢了。真正决定未来十年公司战略走向的核心项目,还没到公布的时候。 “额娘,外面为什么那么吵呀?”三岁的塔斯哈揉着眼睛,小小的身子挤进她怀里,好奇地扒着窗沿。 孙妙青将儿子柔软的身体抱得更紧了些,低头亲了亲他温热的额头。那股淡淡的奶香,比任何“欢宜香”都让她心安。 “因为皇阿玛在给别人发奖品。”她轻声解释。 塔斯哈的眼睛瞬间亮了,仰起小脸,满是期待:“那额娘有吗?塔斯哈也想要!” 孙妙青笑了,那笑意浸润了整个眉眼,是发自内心的愉悦与笃定。她伸出手,没有指向外面那些虚无的仪仗,而是轻轻放在自己已经高高隆起的腹部。 “额娘的奖品,在这里。”她看着儿子懵懂却信任的眼神,一字一句,像是在对他承诺,也像是在对自己下达最终指令,“是最大,也是最后的那一份。” “他们拿走的,都只是今年的绩效奖金和优秀员工称号。而额娘要的,是这家公司的原始股。”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青珊这时又道:“可不是嘛!不过,她们再风光,也比不上娘娘您!您这肚子里怀的,可是开朝第一份的双胎祥瑞!皇上亲口许诺的,等您平安诞下小皇子,就要晋您为妃呢!到时候,您的册封礼,只会比她们加起来还气派!” 妃位。 孙妙青的指尖在腹部的锦被上轻轻划过。 是啊,皇上是这么许诺的。 一个妃位,听着是泼天的恩宠。 可嫔位的册封,便已经如此风光。 那妃位呢?贵妃呢? 青珊她们眼热的云锦吉服,在她看来,不过是圣眷一时隆宠的虚浮光景,如同镜花水月,转瞬即逝。 至于襄嫔的金册金印,不过是皇上对她平定旧日争端的嘉勉。 只是这嘉勉中,亦藏着敲打,提醒着她膝下公主尚在旁人宫中,不容有失。 而淳嫔……不过是恰逢圣心愉悦,得了几分赏赐,算是沾了旁人的光。 一场声势浩大的册封大典,不过是些虚名浮利,便让这些小宫嫔们喜不自胜,以为得了天大的造化。 她想起那日,自己对小路子说出的那句“彼可取而代之”。她要的,又何止是一个妃位?妃位、贵妃,这些不过是通往更高位份的阶梯,是皇上对她步步为营的检验。她要的,是这大清江山的至高权柄,是待圣上驾崩之后,以嗣君生母之尊,垂帘听政,执掌天下,成为那真正号令六宫、俯瞰朝堂的无冕之主。 “青珊,”她忽然开口,打断了侍女的絮叨。 “奴婢在。” “去,把前儿内务府送来的那匹雨过天青色的蜀锦拿出来。” 青珊一愣,那匹蜀锦是苏州新织造的贡品,颜色雅致,光泽内敛,娘娘自己都还没舍得用。 孙妙青看穿了她的心思,淡淡道:“给莞嫔姐姐送去。她月份也大了,怀着身子辛苦,正好做两身新衣裳穿。颜色素净,也合她的心意。” 青珊虽然不舍,但还是脆生生地应了:“是,娘娘。” 她转身要去,孙妙青又叫住了她。 “等等。”孙妙青坐直了些,腹部的重量让她动作有些迟缓,但眼神却分外清明。 “再把我那套点翠的缠枝莲纹头面也包上,一并送去。” 这下,青珊是真的惊了:“娘娘!那可是您……”那套头面,是皇上赏的,娘娘平日都宝贝得很! 孙妙青笑了,那笑意不达眼底:“得了皇上恩典,得了那金册金印的,自当风光。咱们这些素日里不争不抢的,也该有些表示,送份贺礼,全了姐妹情谊,也算替皇上添几分喜气。”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只有主仆二人能听见。 “去吧。就说,我身子重,不便亲自道贺。只盼着姐姐平安诞下皇子,我们姐妹俩,日后也好有个伴。” 青珊心头一凛,瞬间明白了。皇后能拉拢淳嫔,娘娘自然也能拉拢莞嫔。莞嫔如今圣眷正浓,又与娘娘一样身怀龙裔,正是对抗景仁宫的最好盟友。送一份重礼,既是示好,也是提醒。提醒莞嫔,她们才是同一阵营的人。 “是,奴婢这就去办!”青珊领命而去,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殿内重归安静,孙妙青重新靠回软榻,目光投向窗外。天色已经大亮,冬日的暖阳照在身上,却不及腹中那两个小家伙带来的暖意。 等着吧。等她们为了几件华服、几个虚名争得头破血流。等皇后娘娘把这些新晋的宠妃一个个扶持起来,再一个个亲手打落尘埃。 她慢慢来。等她将这大清的江山社稷,牢牢握在自己和腹中龙嗣的手中。 咸福宫内,一向清冷。 今日却因那身华贵的嫔位吉服,染上了几分灼人的亮色。 沈眉庄端坐镜前。 采月正为她戴上最后一支点翠凤钗,嘴里全是压不住的喜悦。 “主儿,您今天真好看,这身衣裳就该您穿。” 镜中映出的女人,面容清丽。可那双眼睛,曾经盛着烈火与傲骨,如今只余下一片死寂的灰。 “不过是件衣裳。” 沈眉庄的声音很淡,听不出情绪。 敬妃站在一旁,看着她这副模样,眼底的欣慰被担忧冲散。 “妹妹,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该高兴些。” 沈眉庄的目光从镜中移向敬妃。 她扯了扯嘴角,一个僵硬的弧度,甚至没能牵动眼角的肌肉。 “姐姐说的是。” 高兴? 何来高兴。 这份迟来的尊荣,是什么? 是给沈家的交代。 是她在这吃人的宫里,苟延残喘的又一道护身符。 她想要的,从来不是这些。 “顺嫔娘娘,吉时已到,正使大人已至宫门外。” 殿外,内监尖细的嗓音穿透门扉。 沈眉庄站起身,没有做任何多余的准备动作。 华贵的朝服压在肩上,那精致的翟鸟刺绣,每一针都像是缝在她心上的枷锁。 她一步一步,走得极稳。 跨出殿门,那代表着皇恩浩荡的仪仗闯入眼帘。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她敛衽,屈膝,朝着那明黄的符节,行跪拜大礼。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宣旨太监的声音尖利而空洞。 “……咨尔沈氏,秉性端庄,持躬淑慎,柔嘉成性,克令宜家……” 一字一句,全是赞她德行的华美之词。 沈眉庄跪在冰冷的地上,垂着头,听着这些话,只觉得每一个字都在嘲讽着当初那个被诬陷假孕,百口莫辩的自己。 “……兹仰承皇太后慈谕,以金册金印,晋封尔为顺嫔。尔其钦哉……” 女官将金册与金印奉上。 她伸出双手,依着礼节,稳稳接过。 那金属的冰冷与沉重,从指尖一路蔓延到心底。真实得可笑。 永寿宫主位,顺嫔娘娘。 她再次叩首谢恩。 起身,转身,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礼仪的节点上。 一个完美无瑕、没有灵魂的人偶。 几乎是同一时刻,启祥宫和碎玉轩的后殿,也在上演着同样的仪式。 启祥宫。 曹琴默,现在该叫襄嫔了。 她直挺挺地跪在冰凉的金砖上。 宣旨太监尖细的嗓音,将诏书上的每一个字都念得抑扬顿挫。 “……温良恭顺,淑慎有仪……” 听到这八个字,曹琴默的唇角绷成一条僵硬的直线。 温良?淑慎? 若她真是那样的性子,只怕现在连同她的温宜,早就被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她攥紧了拳,修剪圆润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股尖锐的刺痛让她混沌的脑子彻底清醒。 这不是梦。 她赢了。 她亲手把那个不可一世的年世兰,从云端踩进了泥里! “……兹仰承皇太后慈谕,以金册金印,晋封尔为襄嫔。尔其钦哉!” 女官捧着金册金印,走到她面前。 曹琴默这才缓缓抬起头。 那两样东西在殿内烛火的映照下,泛着冰冷而诱人的光。 那是权力的颜色。 是她女儿未来的保障。 她伸出微微颤抖的双手,稳稳接过。 入手,是一股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沉重。 一股热流毫无征兆地涌上眼眶,模糊了眼前那耀目的明黄。 这不是悲伤,也不是激动。 而是一种压抑了太久的委屈,和一场豪赌后的彻底虚脱。 温宜,额娘的温宜…… 额娘终于有了能与人抗衡的资本,额娘很快就能把你接回来了! 再也不会让你去受那些委-屈! “嫔妾……谢主隆恩。” 她的声音嘶哑,却透着一股被烈火淬炼过的坚韧。 宣旨的太监满脸堆笑地凑上前:“恭喜襄嫔娘娘,贺喜襄嫔娘娘!娘娘洪福齐天,往后这日子,可是越来越有盼头了!” 曹琴默由宫女音文扶着站起身,脸上的泪痕未干,眼神却已恢复了惯有的精明。 “有劳公公了。” 她递给音文一个眼色,音文立刻会意,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塞进了太监手里。 太监不动声色地掂了掂,脸上的褶子笑得更深了。 送走了宣旨的仪仗,音文喜不自胜地扶着她。 “娘娘!您总算是熬出头了!这下,看谁还敢小瞧咱们启祥宫!” 曹琴默走到窗边,目光投向咸福宫的方向。 那里的灯火,似乎都比别处要安宁些。 “熬出头?” 她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冷笑。 “早着呢。这嫔位,是皇上赏我的,也是皇上用来时时提醒我的。” 提醒她,她的女儿温宜,还养在别人宫里。 提醒她,她这个襄嫔,不过是皇上用来彰显自己“宽仁”的工具。 一个连告密者都能封赏的活靶子。 “音袖在那边递话了吗?公主……可还好?” 音文脸上的喜色淡了些,压低声音道:“音袖姐姐传话说,公主一切都好,敬妃娘娘和顺嫔娘娘都待公主尽心。只是……只是公主有些想您,夜里总要哭闹一会儿。” 音文的话音刚落,曹琴默胸口猛地一抽,那痛楚来得又快又密。 她猛地收回视线,眼中的最后一丝温存被彻底抽离,只剩下算计与冷酷。 “等着吧。” 她一字一顿,声音平静得可怕。 “用不了多久,我就会亲自去把温宜接回来。” 与此同时,碎玉轩后殿。 淳嫔方淳意,将一个“恭顺”演绎到了极致。 从宣旨太监进门起,她就一直低眉顺眼。 那双总是灵动狡黠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受宠若惊的湿润,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羞怯与感激。 她那副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懵了的模样,蠢得恰到好处,蠢得让人安心。 前来宣旨的正使是皇后跟前有些体面的大太监,见她这副不胜荣宠的样子,心中暗暗点头。 皇后娘娘果然没看错人。 这淳嫔,瞧着就是个没什么心眼、好拿捏的。 “淳嫔娘娘,快起来吧,地上凉。”太监笑呵呵地虚扶了一把。 “谢……谢公公。”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方淳意怯生生地站起来,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她心里却在无声地发笑。 演戏嘛,谁还不会了? 皇后娘娘要她做个“蠢妹妹”,那她就做这后宫里最蠢、最藏不住事的妹妹。 只有蠢货,才不会被人防备。 只有蠢货说的话,才会被人当成无心之失。 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典礼结束,送走了所有人。 殿门“砰”的一声关上。 方淳意脸上那份蠢笨和羞怯,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她随意地将那沉重的金印放在桌上,发出“当”的一声脆响。 “娘娘,您可真沉得住气。”荷儿凑上来,小声说,“奴婢瞧着刚才那宣旨太监的眼神,都快把您当傻子了。” “傻子才好。” 方淳意拿起一块新贡的点心,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 她的眼神里,闪着一种与年纪全然不符的锐利。 “从今天起,我就是那个生了个公主就得意忘形、皇后娘娘说什么都信的蠢货淳嫔。” 她看着窗外春熙殿的方向,唇角那抹天真的弧度,缓缓变成了一弯冰冷的月牙。 “莞嫔姐姐,慧嫔姐姐……” “往后,可要请两位姐姐,多担待我这个‘蠢妹妹’了。” 一场盛大的典礼,三位新晋的主位,三种截然不同的心境。这场无声的宣告,像一颗投入湖中的石子,将后宫这潭看似平静的水,彻底搅动了。而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 喜欢甄嬛传:妙青借东风请大家收藏:()甄嬛传:妙青借东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4章 新人入宫 册封大典的喧嚣尚未散尽,紫禁城厚重的宫门,便为新的面孔再次洞开。 神武门外,三辆青呢小车依次停稳。 最前头那辆,车帘被一只戴着赤金戒指的手掀开。 那只手保养得极好,指甲染着鲜艳的丹蔻,腕间一串成色极佳的翡翠珠子,衬得肌肤欺霜赛雪。 祺贵人瓜尔佳氏在宫女的搀扶下,踩着脚凳,慢悠悠地下来了。 她今日穿了一身簇新的玫瑰紫旗装,衬得那张娇俏明艳的脸,却显得有些不胜凉风的单薄。 她人是下来了,目光却有些茫然地停在半空,似乎还没从车马劳顿中缓过劲来。一方绣着兰草的帕子轻轻掩住口鼻,好像这宫门口的空气,都让她觉得有些窒闷。 “储秀宫派来接引的,是哪个?” 她声音又娇又软,尾音里带着一丝被惯坏了的娇嗔,仿佛只是在抱怨。 一个早已候在旁边的小太监,立刻小跑上前,把腰弯成了虾米。 “奴才小禄子,给祺贵人请安!皇后娘娘吩咐了,让奴才好生伺候贵人,储秀宫西殿已打扫妥当,只等您入住。” “西殿?” 祺贵人终于垂下眼帘,那对剪水双瞳里盛满了疑惑与一丝委屈。 “我记得,储秀宫不是没有主位吗?”她的语气里带着小女儿般的抱怨。 小禄子的腰弯得更低,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回贵人的话,主殿……主殿是皇上特意留给慧嫔娘娘的。东殿住着欣贵人,您住的西殿也是极好的,敞亮,离御花园也近。” “慧嫔?” 祺贵人舌尖顶了顶上颚,发出一声极轻的“哼”。 就是那个靠着肚子里的两块肉,就压了所有人一头的孙妙青。 她撇了撇嘴,没再纠缠,只是微微蹙着眉,有些不情愿地抬步往宫里走。 那步子显得有些娇柔,裙裾摇曳,像个被簇拥着的花苞,小心翼翼地探入深宫。 小禄子在她身侧引路,却连她一个专注的眼神都得不到,她只是自顾自地打量着周遭。 行至一处假山,她忽然停步,指尖点了点那嶙峋的石头,眉头拧了起来。 “这石头,雕工如此粗糙,摆在这儿也堵心。简直是败坏景致。” 她侧头看向小禄子,语气里带着一丝被触犯的敏感和娇贵。 “储秀宫的品味,就这般敷衍?看来我往后的日子,眼睛要受不少罪。”她说着,还轻轻地揉了揉眉心,仿佛真的被丑物所伤。 小禄子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哈腰:“贵人说的是,奴才回头就禀明管事公公,看能否修整。” 祺贵人却已失了兴致,哼了一声,继续往前,但步子明显慢了些,似乎在寻找更顺眼的东西。 路过一处花坛,几株红梅开得正盛。 那傲雪凌霜的姿态,落进她眼里,却让她厌烦。 她皱起鼻子:“什么花?颜色俗气,香气也冲人。难怪我一进宫门,就觉得胸口发闷。”她说着,又拿起帕子掩了掩口鼻,仿佛下一刻就要不适地咳出来。 身边的宫女连忙低声劝:“贵人,这可是宫里特意培育的‘宫粉’,冬日里独一份的景致,最是高洁。” “高洁?” 祺贵人笑了,那笑意牵不动嘴角,只有声音是甜的。 “我入宫,还需要这些死物来衬托?这些俗物,还是留给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去赏吧。等我住下了,命人把它们都换了,瞧着心烦。”她的语气,更像是在撒娇抱怨,带着一丝任性,而非强硬的命令。 这储秀宫,仿佛只是她可以随意摆弄的玩物。 小禄子听得后背发凉,汗毛倒竖。 这位主儿,竟是半点规矩都不放在眼里! 初来乍到,就要动宫里的陈设,全然不顾这宫里还住着欣贵人,主殿还空着等慧嫔娘娘! 他额上的汗珠滚下来,只能连声称是,心里却叫苦不迭。 这后宫的天,又要变了。 祺贵人哪里会理一个奴才的心思。 她只是有些费力地,微微抬着下巴,目光游离地走向西殿。那纤细的身影,在冬日阳光下,投射出一道带着几分娇弱的剪影。 这诺大的紫禁城,似乎都该为她的娇气,稍稍做出些让步。 第二辆车里,祥贵人富察氏几乎是黏在了座位上。 车帘被掀开许久,她都没有动弹。 “主子。”身边的陪嫁宫女青书扯了扯她的袖子,“到了,该下去了。” 富察氏的脸色煞白,没有一丝血色。 她死死攥着青书的手,掌心里的冷汗腻得慌。 她只敢透过车帘的缝隙看外面,那朱红色的宫墙一角,像一道凝固的血痕,灼痛了她的眼睛。 “有人在看我。”她嗓子发干,声音细若游丝。 “没人看咱们。”青书压低声音,语气却很稳,“风头都让头一辆车里的那位占尽了。主子,您再不下去,管事的公公脸都要绿了,第一天就落人话柄,不值当。” “话柄”两个字,比鬼怪还管用。 富察氏最怕的就是这个。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她几乎是被青书半搀半推地弄下了车。 脚尖刚沾到地面,一股阴冷的寒气便顺着绣鞋的薄底,直往骨头缝里钻。 她不敢抬头,死死盯着脚下的青石板,心里默数着上面的纹路。 一块,两块,第三块上有个豁口。 她想起进宫前一夜,阿玛的书房里,灯火昏黄。 阿玛没说什么家族荣耀,只是抓着她的肩膀,指节用力到发白。 “好好活着。” 他反反复复,就这一句话。 “别学你堂姐,活着。” 活着。 在这个把堂姐小产后活生生逼疯的地方。 祥贵人仍记得堂姐怀孕时整个富察家同样的激动自豪,也记得姐姐疯了之后的家族对于姐姐小产的痛惜。 这才借着功臣之女入宫机会把自己这个唯一适龄的旁支女儿送进来。 想再搏一个皇子。 甚至从龙之功。 “祥贵人,这边请。” 引路的太监声音有着一股子热乎劲儿。 富察氏低着头,像个提线木偶,跟着他走。 四周静得可怕,只有他们几人的脚步声和衣料摩擦的沙沙声,在这空旷的宫道上显得格外突兀。 “倒还干净。”青书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嘀咕,“我还以为按宫里那些传闻,这墙角地缝里,都得有点什么洗不掉的颜色呢。” 富察氏吓得一哆嗦,狠狠瞪了她一眼。 青书立刻闭嘴:“主子,奴婢说笑呢。” 走过一排光秃秃的御道柳,一个黑影猛地从墙角窜过。 富察氏吓得差点叫出声,定睛一看,是只肥硕的狸花猫。 那猫停下来,舔了舔爪子,投来一个极其人性化的、不屑的眼神,然后才慢悠悠地钻进假山不见了。 青书没忍住,噗嗤一声。 “主子您瞧,这宫里的猫,都比人有架子。” 富察氏紧绷的嘴角,终于有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松动。 不知走了多久,太监终于在一处宫门前停下。 这宫院看着远不如方才路过的储秀宫气派,但胜在整洁清净。 门楣上挂着一块匾:咸福宫。 “祥贵人往后就住在西偏殿。”太监指了指里面,语气带笑,“这咸福宫的主位是敬妃娘娘,娘娘喜静。贵人您往后,安分守己,日子错不了。” “安分守己”四个字,听在富察氏耳朵里,比刀子还尖锐。 她看着那扇紧闭的宫门,这就是她的笼子了。 青书的手在她手心用力捏了一下,那力道很实在,像在提醒她,人还在。 “主子,进去吧。”青书的声音恢复了宫女该有的恭敬,“外面风大。” 富察氏吸了口气,那口冷气像是带着冰碴子,一路扎进了肺里。 她抬起脚,迈过了那道高高的门槛。 与此同时,春熙殿内。 孙妙青正倚在暖榻上,听着小路子绘声绘色地回报。 “……那祺贵人,一路走来,嫌石头丑,嫌梅花俗,鼻子眼睛都快长到天上去了,派头比皇后娘娘还足!储秀宫的奴才们脸都白了,偏她自己一点不觉得。” 孙妙青端起燕窝,用银匙轻轻搅动,眼皮都没抬一下。 “跳得越高,摔得越惨。皇后娘娘喜欢用这种没脑子的利刃,由她去。” 小路子嘿嘿一笑,又道:“另一位祥贵人,倒是截然不同。听说从下车起就没抬过头,胆子比兔子还小,被只猫都能吓一跳。这会儿进了咸福宫,怕是连门都不敢出了。” 孙妙青的动作顿了顿。 她抬起眼,眸色深沉。 一个骄纵张扬,是现成的活靶子,正好用来搅乱后宫这池水。 另一个,却是个被吓破了胆的惊弓之鸟。 她放下燕窝,指尖在温热的碗壁上轻轻敲击。 “胆小?” 孙妙青的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一个活靶子,是皇后的投名状。 一个惊弓之鸟,若是用得好了,或许能成为自己手里,最意想不到的一张牌。 最后下来的,是黎常在黎荧。 车帘子不是被掀开的,是被人从里面一把甩开,几乎要打在旁边伺候的宫女脸上。 不等脚凳放稳,一个石榴红的身影就从车里蹦了下来,裙摆飞扬,像一团烧得正旺的火焰。 “哎哟,我的小主!”陪嫁丫鬟云舒吓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赶紧上前扶住她。 黎荧却已经站得稳稳当当,她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仰头看着那高耸的朱红宫墙和层层叠叠的殿宇飞檐,眼睛亮得惊人。 “哇——”她由衷地赞叹了一声,声音清脆,“这就是皇宫啊!比我们家那个跑马场看着还大!” 她说着,还不知死活地跑过去,伸手摸了摸冰凉的宫墙,又敲了敲,听那厚重的回响。 “结实!”她下了个结论,回头冲着云舒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这墙要是拿来当靶子,弓箭肯定射不穿。” 云舒的脸都白了,快步过去把她拽回来,压着嗓子求饶:“小主!我的好小主,您可小点声吧!这是什么地方,哪能这么说话!”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引路的太监是个四十来岁的老成内官,见惯了前头祺贵人的骄横和祥贵人的怯懦,再看到这位,一时间竟有些愣神。 他走上前,躬身行礼,语气倒是比之前多了几分人气儿:“给黎常在请安。奴才奉命引常在去钟粹宫。” 黎荧转过头,好奇地打量他:“钟粹宫?好听。远不远?我这坐了一路车,骨头都快散架了,正好走走。” 她这不见外的口气,让那老太监都忍不住笑了。这后宫里,许久没见过这么鲜活的人了。 “不远,常在请随奴才来。您分在东偏殿,钟粹宫的主位是淳嫔娘娘,娘娘是个好相与的和气人儿。” “淳嫔?”黎荧偏着头,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脸颊,很认真地想了想,“哦!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刚生了公主就封了嫔的!我听额娘提过一嘴,说她年纪跟我也差不多大嘛!” 这话一出口,云舒的魂都快飞了,手在袖子里死死掐着黎荧的胳膊。 老太监脸上的笑意僵了一瞬,随即又恢复如常,只是眼神深了些。 他垂下头,恭敬地回道:“淳嫔娘娘圣眷正浓,是常在的福气。” “福气?”黎荧压根没听出话里的机锋,只觉得新鲜有趣,“那敢情好!我就怕跟个老学究住一块儿,天天不是念经就是喝茶,那得闷死我!她要是也好玩,我还能带她去我哥哥的营地里看摔跤呢!” 云舒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完了,进宫第一天,底牌就让人看得一干二净。 老太监这回是真笑了,他抬起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个浑身是胆、不知天高地厚的黎常在,心里有了计较。 皇后娘娘塞进来的祺贵人是把利剑,可太扎手。敬妃娘娘宫里的祥贵人是块温吞的玉,捂不热。 唯独这位……像一盆炭火,扔进谁宫里,都能先把那屋子给烧得噼啪作响。 “常在说的是,”老太监笑得意味深长,“淳嫔娘娘想必……会很喜欢常在您这样的性子。” 这钟粹宫,怕是要热闹起来了。 三路人马,怀着三种心思,被引向了各自的命运。 *** 储秀宫,西殿。 新晋的祺贵人瓜尔佳氏,甚至没有落座。 她纤长的手指划过黄花梨木桌的边缘,指尖鲜红的丹蔻,在那沉稳的木色上,留下一道刺眼的轨迹。 一圈走下来,她停在了一只汝窑花瓶前。 “哎呀,真没意思。” 一个娇滴滴的抱怨,从她娇艳的唇里溢出,轻得像一片羽毛,却砸得殿内伺候的宫人心里一沉。 她又踱到那青釉莲花尊前,伸出白嫩嫩的手指,在瓶口轻轻一弹。 “叮”的一声脆响,在死寂的殿内异常尖锐。 “这些东西怎么都灰蒙蒙的?我看着就难受,快给我换了!” “我喜欢鲜亮亮的颜色嘛,这些灰扑扑的,看着就让人提不起精神。去库房里挑些颜色最艳的珐琅彩来,最好是双耳喜鹊登梅瓶,还有百鸟朝凤的大盘,好不好嘛?” 储秀宫里伺候的老嬷嬷眼皮狠狠一跳,硬着头皮上前一步。 “贵人,这都是内务府按着制式陈设的,要动,得先上报……” “什么呀?” 祺贵人终于回过头,那双漂亮的杏眼里,带着一丝委屈和不解,却没有半分新人的谦卑,更多的是对这“规矩”的不耐。 “难道我连自己屋里摆个什么东西,都不能自己做主吗?” 那嬷嬷被她看得心头发毛,赶紧把头埋得更低。 “奴婢不敢。” “哼。” 祺贵人嘟了嘟嘴,哼了一声,走到窗边,目光穿过庭院,望向那扇始终紧闭的主殿殿门。 她当然知道主殿是给谁留的。 慧嫔孙氏。 一个靠着肚子里那两块肉,就敢占着储秀宫最好位置的女人。 祺贵人摸了摸自己平坦紧实的小腹,唇角勾起一抹讥诮。 有肚子算什么? 这宫里,还得有脸蛋,有家世,有皇后的青眼。 她瓜尔佳氏,哪样比人差了? “去嘛。”她忽然开口,对着身后一个瑟瑟发抖的小宫女道,“你去告诉东殿的欣贵人,就说我这个新来的妹妹住进来了,让她得闲了过来坐坐,认认门。老是闷在屋里,多没意思呀,万一不小心失了宫里的体统可怎么办?” 这话一出,殿内伺候的几个宫女太监,连呼吸都停了。 一个新来的贵人,竟敢用这种带着“关心”的口吻,传话给比自己位份高、资历老的欣贵人! 祺贵人却浑然不觉,甚至觉得理所当然。 “快来人,给我梳妆!” “就用那支凤穿牡丹的赤金衔珠步摇嘛,衣裳换那件织金的!” “我今日,可要让皇后娘娘一眼就瞧见,谁才是这后宫最配得上她看重的人呢!” *** 咸福宫,西偏殿。 殿门在身后合上。 那一声轻响,砸在祥贵人心上,惊得她浑身一颤。 她一进来,就觉得一股子阴寒从脚底板的缝隙里,丝丝缕缕地往骨头里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这殿里不能说简陋,只是空旷得吓人。 光线从高高的窗格子里透进来,落在光洁得能映出人影的金砖上。 光影里,只照出她孤零零的一个影子,更显凄清。 她一动不动地站在殿中央,整个人都像是失了魂。 “主子。” 陪嫁宫女青书快步上前,先是警惕地扫了一眼四周,确认殿内再无旁人,才伸手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 “都安顿好了,您快坐下歇会儿吧。” 青书触到她的手,那刺骨的冰冷让她心头一跳。 “瞧您的手,没有一丝活人气了。” 祥贵人猛地反手抓住青书,指节绷得死紧,那力道几乎要捏碎青书的腕骨。 “青书,”她的声音沙哑干涩,压得极低,“我害怕。” 青书眼眶瞬间就热了,却硬生生把那点泪意逼了回去。 再抬头时,她脸上只剩下一片超乎年龄的镇定。 “主子,有奴婢在呢。这里没别人,您怕就说出来,奴婢听着。” “安分?” 祥贵人忽然扯出一丝笑,那笑意带着浓重的苦涩,比哭还难看。 她盯着前方虚空,眼神涣散,仿佛透过这冰冷的地砖看到了更深远的过去。 “领路的太监也叫我安分。可我堂姐,她当初哪一点不安分了?” 她的语气陡然转冷,淬着一股深不见底的怨恨。 “最后呢?小产,受惊,发疯!在这吃人的地方,安分,本身就是一种罪!” 青书“扑通”一声跪在她脚边。 她仰头看着自家主子,声音压得不能再低,却字字清晰,字字泣血。 “主子,您忘了老爷的话了吗?活着!” “富察家的荣耀,那都是给活人看的!您要是倒了,奴婢们怎么办?跟着您从家里出来的这些人怎么办?” “咱们什么都不争,什么都不抢,就当自己是这宫里的一棵树,一块石头,不碍任何人的眼,总能活下去的!” 青书的话,浇灭了祥贵人心中最后一点侥幸的火苗。 她混沌的脑子清明了几分。 胸口剧烈起伏,她咽下那股带着冰碴的寒气。 对,活下去。 她慢慢点了点头,脚步虚浮地走到妆台前,打开了自己的妆匣。 匣子里珠光宝气,各色华丽的首饰几乎要晃花人的眼。 那是额娘怕她受委屈,几乎搬空了半个库房给她置办的嫁妆。 她的手在一支流光溢彩的点翠烧蓝珠花上停了停,指尖能感受到那凤凰羽翼的精巧与华美。 又划过一对温润的羊脂玉耳坠,玉石的凉意贴着她的皮肤。 最终,她的手指从最角落的丝绒衬布下,捏出了一支东西。 一支最不起眼的素银簪子。 那簪子样式简单,连个像样的花纹都没有,扔在地上怕是宫女都懒得弯腰去捡。 “就这个吧。” 青书一愣,刚想开口劝说,却见祥贵人已经拔下发间入宫时戴的珠钗,将那支银簪插进了自己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里。 镜子里的人,面色苍白,衣着素净。 配上那支黯淡无光的银簪,活脱脱一个不受宠的、被养在深宫里熬日子的可怜人。 祥贵人看着镜中的自己,试图牵动嘴角,却只露出一个比哭更难看的表情。 “青书,你说得对。” 她的声音平静下来,带着一种下定决心后的死寂。 “越是可怜,才越是安全。” 她不想引人注目。 她只想做个透明人。 一个能活下去的,安静的人。 *** 钟粹宫,东偏殿。 黎荧像只刚挣脱囚笼的雀儿,一进屋,一双眼睛便不够用了。 “哇!云舒你快来试试!” 她一屁股坐上紫檀木雕花的床沿,还特意上下颠了两下。 床板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她自己反倒被逗得咯咯直笑。 “这床比咱们家的舒服!” 她又一阵风似的跳下床,跑到窗边,伸手去摸那光滑冰凉的黄花梨木桌案。 指腹在细腻的木纹上划过。 “这木头是好木头,就是雕的花太小家子气。” 她撇撇嘴,一脸嫌弃。 “要是雕上一匹昂首的骏马,那才叫精神!” 她东瞧瞧,西看看,最后拿起桌上一只小巧的珐琅鼻烟壶,满眼都是好奇,直接凑到鼻尖下嗅了嗅。 “阿嚏——!” 一股辛辣的冲劲直窜脑门,呛得她结结实实打了个大喷嚏,眼泪都飙了出来。 可她非但不恼,反而觉得新奇,笑得比刚才还大声。 “好家伙!这玩意儿劲儿真大!怪不得我哥军营里那些老将军们爱不释手!” 陪嫁丫鬟云舒跟在她身后,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她一个不留神,就把这些宫里的贵重物件给毁了。 云舒眼疾手快地从她手里“抢”过鼻烟壶,轻手轻脚地放回原处。 “我的小主,您就行行好,安生一会儿吧!” 云舒的语气带着哭腔,满是无奈。 “时辰不早了,咱们该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请安?” 黎荧拍了拍手,眼睛骤然亮起。 “对哦!都忘了这茬!快,给我换衣裳!我要穿那件最漂亮的石榴红去!” 云舒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小主!万万不可啊!” 她一个箭步冲过去,本能地张开双臂挡在衣箱前,声音都变了调。 “石榴红虽不是禁色,可您如今只是个常在!初次面见皇后娘娘,理应素雅端庄,以示恭敬。您穿这般鲜艳夺目的旗装过去,旁人只会说您不懂规矩,轻狂无状,这是要被抓着错处往死里磋磨的大忌啊!” “非议?大忌?” 黎荧眨了眨眼,浑不在意地一挥手,轻巧地把云舒拨到一边。 “怕什么?” “我就是要和她们不一样!个个都穿得跟白开水似的,谁记得住谁?” “再说了,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定然心胸开阔,贤良大度,她肯定能看出我的真性情。” 她理直气壮地自己动手,在衣箱里翻箱倒柜。 “我哥哥可说了,我穿红色最好看,皇上见了肯定喜欢!皇上喜欢的,皇后娘娘能不喜欢吗?” 云舒听着这套歪理,只觉得天旋地转。 黎荧还在那手脚麻利地翻找着,嘴里振振有词。 “这件太素了,跟去奔丧似的,不行不行。” “这件料子不错,颜色太沉,我额娘都不穿这么老的颜色。” 云舒急得快哭了,跟在她身后收拾被扔了一地的衣裳,压着嗓子哀求。 “小主,皇上喜欢是一回事,宫里的规矩是另一回事啊!咱们初来乍到,不能让人家笑话咱们钟粹宫不懂事啊!” “找到了!” 黎荧忽然一声欢呼,从箱子最底下抽出了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旗装。 那抹石榴红跳入眼中,在殿内略显昏暗的光线下,像一根烧红的针,直往云舒的太阳穴里扎。 云舒闭上眼,连求饶的力气都快没了。 这哪里是去请安。 这分明是扛着一捆浇了油的干柴,直冲冲地往火堆里闯! 黎荧已经兴冲冲地对着镜子比划起来,那利落的身段,配上那扎眼的颜色,衬得她整个人明艳得像一团火。 “你看,多精神!” 她回头冲云舒笑,露出一口整齐的小白牙。 “皇后娘娘看见我穿得这么精神,说不定一高兴,就赏我一匹御马呢!” “到时候我带你出去跑马,咱们在宫里也能逍遥快活!” 云舒的腿一软,差点跪下去。 赏马? 娘娘不赏一顿板子,都是祖上烧了高香了! 小主这哪里是去请安,这是明晃晃地去试探皇后娘娘的底线有多深! 完了。 进宫第一天,不是请安。 是闯祸。 *** 祥贵人富察氏在妆台前,枯坐着。 那支素银簪子插在发髻里,像一根冰冷的刺,时刻提醒着她眼下的处境。 “主子,该动身了。” 青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催促。 “咸福宫的主位是敬妃娘娘,娘娘是宫里出了名的好性子,可咱们新来的,礼数上不能有半分差池。” 富察氏的身子细微地抖了一下。 要去见这个宫殿的主人。 一个活生生的、高位分的娘娘。 从西偏殿出来,通往主殿的路不过几十步。 她走得像是踩在刀尖上。 脚下的每一块青石砖都冰冷坚硬,那寒气透过薄薄的鞋底,钻进骨头缝里。 廊下的光影被廊柱切割成一条条,她每走一步,就好像被凌迟了一刀。 青书搀着她的胳膊,能感觉到那衣料下的手臂绷得像一块铁。 “主子,您挺直了腰。” 青书在她耳边低语,声音里全是急切。 “越是怕,越不能让人瞧出来。” “您是贵人,功臣之女。” 富察氏深吸一口气,那口冷气呛得她肺管子疼。 她努力挺直了些脊背。 咸福宫的主殿,静得出奇。 没有熏香,只有一股淡淡的墨香和书卷气。 殿内陈设素净雅致,一水的紫檀木家具,打理得纤尘不染。 一个穿着妃位服制的女人正坐在窗边的榻上,手里拿着一本书,看得专注。 她身旁不远处,一个小小的身影正伏在案几上,一笔一划地临着字帖,连头都未抬一下。 那是敬妃和四阿哥弘历。 引路的宫女如意进去通传了一声。 敬妃放下书卷,抬起脸来。 她的容貌算不上绝色,却有种岁月沉淀下来的温和与安宁。 富察氏不敢与她对视,一进殿就连忙垂下头,领着青书,规规矩矩地行了跪拜大礼。 “嫔妾富察氏,给敬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她的声音又细又弱,还带着压不住的颤抖。 “起来吧。” 敬妃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温和无波。 “都是自家姐妹,不必如此多礼。” 富察氏由青书扶着,战战兢兢地站起身,依旧低着头,只敢看自己脚尖前三寸的地。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赐座。” “嫔妾……不敢。” 敬妃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特别是在她发间那支素净到寒酸的银簪上。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淡淡地吩咐如意:“给祥贵人看茶。” 茶被端了上来,富察氏却不敢碰。 她只是僵硬地站在那里。 “妹妹刚入宫,还习惯吗?”敬妃主动开了口。 “托娘娘的福,都……都好。” “咸福宫不比别处,向来清净。” 敬妃的语速很慢,每个字都清晰地落进富察氏的耳朵里。 “你既住了进来,往后安分守己,日子错不了。” 又来了。 安分守己。 这四个字,像针一样扎进她的耳朵。 富察氏的指甲,在袖中狠狠掐进了掌心。 “是,嫔妾……谨记娘娘教诲。”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敬妃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仿佛在思量什么。 她淡淡一笑,声音依旧温和:“不必如此紧张,本宫并非严苛之人。只是宫中规矩森严,初来乍到,难免有些不适应。慢慢便好了。” 她又随意问了几句富察氏家中的情况,富察氏强撑着精神,一一低声应答,如坐针毡。 正在这时,一直埋头写字的四阿哥弘历忽然抬起了头。 一双黑亮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富察氏。 “额娘,这位娘娘为什么一直在抖?” 童言无忌,却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精准地捅破了富察氏强撑的伪装。 她的脸“刷”一下变得惨白。 敬妃回头,摸了摸弘历的头,语气却未变:“弘历,不可无礼。祥贵人是初次入宫,有些拘谨。” 她转回头,看向几乎要站不住的富察氏,看了看窗外天色。 “时辰不早了,本宫要去景仁宫给皇后娘娘请安。” “祥贵人既是新入宫,合该随本宫一同前去,也好让皇后娘娘认认人。” 富察氏闻言,身子又是一僵,心底的恐惧翻江倒海,但面上却不敢显露半分不愿。 “是,嫔妾遵命。” 一行人出了咸福宫,往景仁宫的方向而去。 富察氏跟在敬妃身后半步,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 与此同时,储秀宫和钟粹宫的宫门也相继打开。 储秀宫里,祺贵人一身耀目的织金旗装,头戴金凤步摇,在宫人的簇拥下,高抬着下巴走了出来。 没走多远,钟粹宫里冲出了一抹鲜亮的石榴红。 黎常在满脸笑容,步履轻快,裙摆飞扬,好奇地东张西望。 “云舒你快看!那边那个亭子顶上是琉璃瓦!真漂亮!皇后娘娘宫里是不是更好看?” 云舒跟在后面,愁得脸都绿了,恨不得当场挖个地缝钻进去。 黎荧眼尖,远远看见了祺贵人的仪仗,捅了捅云舒的胳膊肘。 “哇,那个人穿得好耀眼夺目啊!” 云舒的腿一软,差点没跪下。 我的小主,您可真是嫌命长啊! 三种截然不同的命运,在这一刻,汇入了通往景仁宫的同一条路上。 前方的景仁宫,殿宇巍峨,在冬日的阳光下,投下巨大的、沉默的阴影。 那阴影,正等待着吞噬她们。 凤座之上的那个人,早已备好了新贡的雨前龙井。 她戴着华美护甲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抚着茶盏的杯壁。 叩。 叩。 那极轻微的、规律的叩击声,是殿内唯一的声音。 她在等。 等着检阅她新到手的这三把刀。 一把骄横跋扈,是现成的利刃,用来冲锋陷阵最好。 一把胆小如鼠,是藏在暗处的匕首,用好了能一击致命。 还有一把…… 皇后唇角弯起一个端庄得无可挑剔的弧度。 又蠢又鲜活,是绝佳的烟雾,能把这池水搅得谁也看不清。 殿外传来太监尖细的通报声。 “启禀皇后娘娘,敬妃娘娘、祺贵人、祥贵人、黎常在,已至宫门外求见——” 皇后停下了叩击杯壁的手指。 她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起的茶叶。 “让她们,进来吧。” 喜欢甄嬛传:妙青借东风请大家收藏:()甄嬛传:妙青借东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5章 新人笑,旧人怨 景仁宫内,瓜果清甜的香气一丝丝、一缕缕地弥漫,却怎么也化不开这殿内如水银般沉甸甸的空气。 新晋的襄嫔、顺嫔、淳嫔三人,刚领了册封的金印与诰命,便被内监径直引到了此处,来向中宫谢恩。 此刻,御座之上,皇帝与皇后并肩端坐,目光如两道平湖,静静审视着阶下跪着的三道丽影。 “臣妾(嫔妾)叩谢皇上、皇后娘娘隆恩,吾皇万岁,娘娘千岁。” 三道声音,一齐响起,却藏着三份截然不同的心境。 皇后脸上是那副用规矩丈量过的温婉笑意,她甚至未曾起身,只对离得最近的襄嫔曹琴默虚抬了一下手,指上的赤金护甲在烛火下划过一道冷光。 “襄嫔妹妹快请起。往后你也是一宫主位了,这些虚礼,在自家人面前,能免则免吧。” 曹琴默的脸上肌肉僵着,勉强牵起一个笑,那笑意却到不了眼底。眸光深处,是一片了无生趣的死灰。她成了襄嫔,尊贵荣宠,可她的温宜,却成了别人宫里的公主。这份荣耀,便如一道织金的绞索,越是华美,勒得越紧。 沈眉庄随之起身,每一个动作都像是从宫廷仪轨里拓下来一般,分毫不差,却也失了人气。她的神情,冷得像未曾沾染过人间烟火的玉像。 皇后的目光只在她身上轻轻一触,便略了过去,落在了最后的淳嫔方淳意身上。 方淳意年纪最小,一张圆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狂喜,与一丝因大恩忽至而显出的憨拙。她规规矩矩地磕了个响头,声音里是压不住的喜意与颤抖。 “臣妾……臣妾谢娘娘恩典!臣妾……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她欢喜得有些语无伦次,仿佛被这泼天的恩宠砸昏了头。 这副模样,倒让皇后脸上的笑意,终于真切了几分。 她这才起身,缓步走下两级台-阶,亲手将方淳意扶起,又用力拍了拍她的手背。那力道,似是安抚,更似一种不容错辨的掌控与告诫。 “好孩子,本宫知道你心里欢喜。你为皇家诞下端恪公主,这是你该得的福分。” “往后你住到钟粹宫,离本宫的景仁宫也近。若有什么难处,或受了什么委屈,只管打发人来告诉本宫,本宫总会替你做主的。” 一番话,体贴入微,殿内伺候的宫人无不暗自感叹中宫贤德,母仪天下。 皇帝自始至终未发一言,只在最后淡漠地说了句“都平身吧”,便端起了面前的茶盏,将这后宫的悲欢荣辱,都隔绝在了氤氲的茶雾之后。 打发了三人,皇后脸上的笑容迅速褪去,只余下淡淡的疲倦。她轻叹一声,指尖那枚赤金护甲,在白瓷杯壁上极轻地叩击着,发出“叮、叮”的脆响。 “怎么,刚为朕的后宫添了新人,皇后反倒心事重重?”皇帝温和开口,语气却听不出半分关切,更像是一种公式化的垂询。 皇后在他身旁坐下,声音轻柔得像一团没有重量的云絮。 “陛下说笑了。只是瞧着这些妹妹们,臣妾不免想起当年光景,有些感慨罢了。” 她停顿了一下,话锋似是不经意地一转。 “只盼她们都能安分守己,为陛下开枝散叶。尤其是新入宫的三位妹妹,臣妾也着人留心瞧过了。储秀宫那位祺贵人,出身镶黄旗大族,性子怕是张扬了些。慧嫔如今身子沉重,最是经不起惊扰,臣妾担心……” 她这番话,句句是为慧嫔着想,实则是在试探皇帝对瓜尔佳氏一族的真正态度。 皇帝放下茶盏,拂了拂衣摆,站起身。 “能入朕的后宫,自然都有几分安身立命的本事。” 他的视线落在殿外深沉的暮色里,语气平平。 “朕知道,瓜尔佳氏的女子,素来有些脾气。有点脾气,才好用。只要她别真的去储秀宫主殿门口吵嚷,惊了朕的皇子,皇后看着处置便是。” “后宫琐事,向来有劳皇后。” 他竟是连一句准话也未曾留下,便在苏培盛的簇拥下,头也不回地走了。 殿门在身后缓缓合上,隔绝了外头最后一丝天光。 皇后缓缓坐回凤座,望着皇帝离去的方向,眼底最后一点温情也如烛火般熄灭了。 她端起那杯早已凉透的茶,重重搁在紫檀木的御案上,发出一声沉闷的“笃”响。 皇后唇角勾起,那弧度冰冷而完美。 棋子,已然悉数入局了。 她对着内殿的阴影处,冷声开口。 “剪秋。” “奴婢在。” “去,告诉钟粹宫的淳嫔,就说本宫瞧她今日高兴,赏她一对玉如意,贺她乔迁之喜。” 皇后的声音顿了顿,那枚赤金护甲在桌面上轻轻划过一道痕。 “再提点她一句,新来的黎常在性子活泼,让她这个做主位的,多‘照看’着些。别让妹妹不懂规矩,冲撞了贵人,那就不好了。” 剪秋心领神会,躬身应是。 “是,奴婢这就去办。” 皇后挥了挥手,剪秋悄无声息地退下。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偌大的景仁宫,又恢复了死寂。 皇后拿起一颗鲜红的樱桃,送入口中,慢慢地咀嚼着。 真甜。 *** 菀嫔甄嬛正欲动身,眼角余光却瞥见不远处一株腊梅之下,立着一个萧索至极的身影。 是端妃。 她独自一人,就那么静静地立在风中,仰头看着光秃枝干上零星点缀的蜡黄色花苞。一身月白色的斗篷,几乎要与身后灰蒙蒙的冬日天色融为一体,瞧着单薄得厉害。 甄嬛心头莫名一紧,扶着崔槿汐的手快步上前,规规矩矩地敛衽一礼。 “给端妃娘娘请安。” 端妃闻声转过脸来,那张长年不见血色的病容上,竟浮现出一丝浅淡的笑意,像是冬日里难得的一缕阳光,却没什么温度。 “是菀嫔妹妹,快别多礼了。”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虚弱,目光却很稳,“你如今身子重,仔细脚下。” “娘娘凤体违和,怎好独自在此处吹风?”甄嬛关切道。 “殿里闷得慌,出来透透气罢了。”端妃说着,视线缓缓下移,落在甄嬛已然高高隆起的小腹上,停留了片刻,“月份不小了,身子可还安泰?” “托娘娘的福,一切都好。” 端妃轻轻颔首,话锋却毫无预兆地一转,声音轻得仿佛随时会被风吹散。 “今日是襄嫔册封的日子。温宜那孩子,前几日我远远见了一面,倒是个不怕生的。” 甄嬛的神经瞬间绷紧。 她面上依旧维持着温婉得体的笑,心里却已是百转千回:“温宜公主天真烂漫,最是惹人疼爱。” 端妃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那声音里藏着化不开的寥落与怅惘。 “是啊,孩子……总是好的。”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甄嬛听。 “我这副身子,是注定与儿女无缘了,只能瞧着旁人的孩子眼热。那孩子,生得确实玉雪可爱,像她额娘。” “她有她额娘的聪慧。只是……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言传身教,日夜浸染,想改也难。” 一句话,如同一枚无形的冰针,没有指名道姓,却让甄嬛的后心渗出细密的冷汗。 端妃这话,究竟是何意? 是提醒自己,曹琴默会借着女儿,像藤蔓一样缠上眉姐姐?还是在说,温宜这个孩子本身,就已经沾染了她生母的算计与心机? 甄嬛正心念电转,不知如何作答,忽听远处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与环佩叮当之声,由远及近。 “娘娘快看,那仪仗……像是慧嫔娘娘的。”崔槿汐低声提醒。 端妃顺势望去。 一行宫人簇拥着一顶华贵的八人暖轿,正朝这边行来。那轿子走得极稳,轿身连一丝晃动也无。轿旁,另有一顶小巧的二人暖轿紧紧跟着,里面端坐的,正是眉眼间已然彻底舒展开来的和贵人安陵容。 风吹起轿帘一角,慧嫔孙妙青的侧脸一闪而过。 即便只是惊鸿一瞥,隔着厚重的冬衣,她那惊人的孕肚弧线,也挺得人心头发颤。 轿中,孙妙青察觉到外面的注视,却连眼皮都懒得抬。 她正闭目养神,脑中却飞速闪过几张新面孔。 祺贵人瓜尔佳氏,一把没开刃的刀,皇后递过来的,正好拿来砍柴,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先伤了主人的手。 祥贵人富察氏,一只受惊的兔子,看着无用,可兔子急了也咬人,若是逼到绝路,或许能咬死一头狼。 还有那个黎常在…… 孙妙青的指尖在紫铜手炉上轻轻敲击,一下,又一下。 这姑娘倒是有趣,像个炮仗,扔进谁宫里都能听个响。皇后把她塞给淳嫔,这是生怕钟粹宫不够热闹。 只是,下棋的人,又焉知自己不是别人棋盘上的棋子? 端妃的眼神,在暖轿上停留了片刻,变得幽深难辨。 很快,仪仗行至近前。 安陵容先从小轿里下来,对着二人福了一礼,声音清亮,举止端方,再无半分从前的怯懦。 “陵容给端妃娘娘、菀嫔姐姐请安。” 甄嬛看着她,心中感慨万千,扶了她一把:“妹妹不必多礼。” 大轿的帘子被宫女从里面掀开,孙妙青起身,慢慢的行了个礼。她如今身子沉得厉害,连多说一句话都嫌费力气。 端妃收回目光,对甄嬛道:“时辰不早了,咱们一同去景仁宫吧,别让皇后娘娘久等。” “也好。”甄嬛应下。 于是,这支队伍的构成,便显得格外微妙。 病弱多年、久不问世事的端妃走在最前。 圣眷正浓、身怀龙裔的菀嫔紧随其后。 而她们身后,是慧嫔那顶暖轿,不疾不徐,如同一座移动的宫殿,无声地昭示着主人的地位与恩宠。 四路人马,四种心思,汇成一股沉默的激流,无声地涌向同一个目的地。 景仁宫那巍峨的殿角,已经遥遥在望。 皇后娘娘的戏台子早已搭好,只等着开锣。 而今日,台下的看客,似乎比台上的角儿,还要有看头。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景仁宫内,新换上的瓜果散着清甜,却怎么也冲不散那殿中能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沉闷。 皇后端坐凤位,指上的赤金护甲在白瓷茶盏的边缘,一下,一下地轻轻刮过。 “呲……呲……” 细微而规律的刮擦声,是殿内唯一的动静,像一把无形的小锉刀,锉着在场每个人的心尖。 齐妃、襄嫔、顺嫔、淳嫔、欣贵人等人分坐两旁,个个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这份宁静。 “这新来的还没到,倒叫咱们一殿的人在这儿干等着,好大的脸面!” 齐妃终于按捺不住,挪了挪因久坐而发麻的身子,语气里的酸意几乎要凝成实质。她偷偷瞟了一眼上首纹丝不动的皇后,见她并无不悦之色,胆子便又大了几分。 欣贵人正端着茶盏,慢条斯理地用杯盖撇去浮沫,闻言,连眼皮都未曾抬起一下。 “姐姐急什么。” 她吹了吹氤氲的茶雾,轻啜一口,才慢悠悠地吐出后半句。 “新人如新茶,总得多烹一会儿,那股子鲜灵的味儿才出得来。咱们这些喝了好几道的陈茶,且安生坐着,等着沾些新味儿便是了。” 一句话,如同一根软针,扎得齐妃脸色瞬间涨红,又转为铁青。她胸口剧烈起伏,却一个字都反驳不出,只能死死攥着手里的帕子,指甲几乎要将上好的苏绣绞出几个窟窿。 坐在下首的淳嫔方淳意,拿捏着分寸,怯生生地笑了笑,试图打个圆场:“姐姐说的是,想是新来的妹妹们初次面见后宫诸位娘娘,心里紧张,路上才耽搁了些。” 就在此时,殿外太监尖细的唱报声划破了殿内的死寂。 “启禀皇后娘娘,端妃娘娘、慧嫔娘娘、菀嫔娘娘、和贵人到——” 皇后刮弄茶盏的动作,停了。 她抬起脸,那张永远端庄贤淑的面容上,笑容无懈可击。 “宣。” 厚重的帘子被宫人掀开,四道身影鱼贯而入。 走在最前的端妃依旧是那副病骨支离的模样,可她身后紧跟着的慧嫔与菀嫔,两个高高隆起的孕肚,甫一出现,便让殿内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那不是肚子。 那是皇嗣,是恩宠,是这后宫里最扎眼、也最沉重的筹码。 齐妃的眼珠子死死钉在那两处高耸的弧度上,攥在手里的绢帕被指甲掐得变了形。她仿佛已经听见,自己三阿哥本就不甚稳固的前程,正被这两份未出世的尊贵,一脚一脚地踩进泥里。 欣贵人则终于舍得抬眼,她饶有兴味地挑了挑眉,嘴角噙着一抹毫不掩饰的、看好戏的笑意。 皇后脸上的笑,似乎更深了。 她的目光,先是从慧嫔孙妙青那几乎要撑破宫装的孕肚上缓缓扫过。 两个。板上钉钉的皇子与公主,孙家泼天的富贵。 随即,她的视线又落在了甄嬛那张肖似故人的脸上。 很好。 炭盆中的银霜炭“噼啪”爆开一星火花,烧得更旺了。这死气沉沉的后宫,是该好好热闹热闹了。 众人刚见礼,殿外又是一声通传。 “敬妃娘娘驾到!” “祥贵人到!” 富察氏跟在敬妃身后,低着头迈进殿内。这殿里的空气比她所居的咸福宫要重上百倍,每一道投来的目光都像细小的冰凌,扎在她裸露的皮肤上,让她无所遁形。 她不敢抬头,只跟着敬妃规规矩矩地跪下。 “嫔妾敬妃,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嫔妾……富察氏,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她的声音在敬妃平稳的声线里,抖得几乎不成调,细若蚊蝇。 “快起来吧。”皇后的声音温和得像三月的暖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地上凉,仔细伤了膝盖。” 富察氏由宫女扶着站起,依旧死死垂着头,恨不得把下巴黏在胸口上。 “这位便是新入宫的祥贵人?” 皇后的声音里带着柔和的笑意,“是个好孩子,别怕,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那声音仿佛有魔力,富察氏身子一颤,竟不自觉地顺着话音,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入眼便是皇后那张端庄到极致、此刻正含着温煦笑意的脸,和一双仿佛能洞察并包容一切的眼睛。 她只敢匆匆一瞥,便又惊慌地垂下眼帘,心跳却似乎平复了些许。 皇后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又落到她发间那支素到近乎寒酸的银簪子上,眼里的笑意更柔了。 “真是个清秀的孩子。”皇后温言评价,语气亲切地问,“初入宫,可还住得惯?若有不适应的,或是缺了什么,只管跟本宫说。” “回……回皇后娘娘,嫔妾……一切都好。”富察氏的牙齿仍在打颤,但话总算说得顺了些。 皇后没再为难她,转向敬妃,语气是全然的关怀与信任。 “敬妃,你宫里的人,你可要多费心了。祥贵人瞧着是个胆子小的,你平日里多照拂些,也好好教教她宫里的规矩,免得她年轻不懂事,被人欺负了去。”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是,嫔妾省得。多谢娘娘体恤。”敬妃从容应道,心中却是一凛。 皇后这番话,哪里是体恤。分明是当着所有人的面,给祥贵人贴上了一个“胆小如鼠、需要庇护”的柔弱标签。一个被皇后“亲自关照”的弱者,既能彰显中宫贤德,又能让她成为一个绝佳的靶子——谁都可以踩上一脚,反正,有皇后娘娘“撑腰”呢。 富察氏站在那里,手脚冰凉。她像一个被温柔丝带层层包裹的祭品,这种无形的压力,比任何疾言厉色都更让她窒息。 一旁的孙妙青端着茶盏,用杯盖轻轻拨着浮叶,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她看着那战战兢兢的富察氏,唇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冷弧。 好手段。这后宫的戏台,人是越来越齐了。 就在这时,殿外又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一阵环佩叮当,伴着一个清脆活泼的说话声。 太监尖细的通报声再次响起,这次带着一丝刻意的扬高,仿佛在预告着什么好戏。 “启禀皇后娘强——” “祺贵人、黎常在,到——” 皇后脸上的笑意不变,徐徐放下手中的珐琅彩茶盏,温和地吩咐道:“是新妹妹们到了,快宣她们进来吧。” 珠帘被宫女轻轻掀开。 先进来的,是一身耀目的黄色。 祺贵人身着织金旗装,头戴赤金点翠衔珠步摇,莲步轻移间,流苏微颤,光华流转。她下颌微抬,目不斜视,径直走到殿中,行下一个无可挑剔的万福大礼。 “嫔妾瓜尔佳氏,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给各宫姐姐请安。” 她的声音娇媚入骨,却偏又带着一股满洲贵女与生俱来的傲气。 紧随其后,一抹跳脱的石榴红“闪”了进来。 黎常在却是一双灵动的眼四下里打转,瞧见这满殿的珠翠环绕、云鬓衣香,非但没有半分拘谨,一双杏眼反而亮晶晶的,透着十足的新奇。见旁边的祺贵人行礼,她才后知后觉地跟着蹲身,动作都比旁人快了半拍。 “都起来吧。” 皇后冲着祺贵人招了招手,笑容亲切和煦:“祺贵人果然是钟灵毓秀的美人儿,快上前来,让本宫好好瞧瞧。” 祺贵人款步上前,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与娇俏。 皇后又将目光转向另一边那个满眼好奇的小姑娘,笑道:“你就是黎常在了?瞧着真是个天真活泼的孩子。” 黎荧正好奇地盯着皇后头上的大凤钗,听见叫自己,立刻脆生生地应了一声:“是!嫔妾就是黎荧!皇后娘娘,您头上的凤钗真好看!”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一静。 落针可闻。 随即,角落里响起几声极低的、被锦帕死死捂住才没漏出来的噗嗤声。 齐妃的嘴巴惊得忘了合上,眼珠子瞪得像铜铃,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就连始终垂眸品茶的孙妙青,都忍不住抬了抬眼皮,认真地打量了这个黎常在两眼。 好家伙,这是个人才。 空降兵第一天上班,当着全公司同事的面,直接说大老板的领带好看,想借来戴戴。这脑回路,属实清奇。 欣贵人撇了撇嘴,身子微微倾向一旁的甄嬛,声音压得像蚊子哼哼:“看见没,一个眼角眉梢全是算计,另一个……怕是连心思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也不知是福是祸。” 甄嬛心里一紧,只维持着温婉的笑,低声应道:“新人入宫,总是喜事。” 御座之上的皇后,却像是听到了什么绝世趣事,竟朗声笑了起来,殿内冰冷的空气仿佛都因此融化了几分。 “好个直爽的性子!本宫这凤钗是祖制规矩,不好给你。但你既是喜欢,往后常来本宫这景仁宫坐坐,本宫多的是好东西给你瞧。” 这一笑,让众人各怀的心思又压了下去。 另一头,齐妃的眼睛几乎要黏在祺贵人那身耀目的旗装上,酸溜溜地嘀咕:“瞧她那得意劲儿,今儿晚上……皇上的恩宠怕是就要落到储秀宫了。” 欣贵人听见了,又是“噗嗤”一声。 她慢悠悠地端起茶盏,用杯盖一下下撇着浮沫,斜睨了齐妃一眼。 “这有什么难猜的?” “姐姐莫不是还盼着皇上翻你我这些旧人的牌子?” 一句话,噎得齐妃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下首的襄嫔曹琴默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冷笑,幽幽道:“这宫里,从来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人,总是会越来越多的。” 她的声音不轻不重,却像一根冰冷的针,扎进在场每个旧人的心里。 始终安静的孙妙青,在此时淡淡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周围几人耳中。 “祺贵人的父亲瓜尔佳鄂敏,是平定年羹尧之乱的大功臣。” 一句话,让欣贵人脸上的看戏神情淡了,也让甄嬛的眼神沉了下来。 旁边的安陵容立刻柔声接话,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凝重:“是啊,这位祺贵人出身不凡,气度也是不凡,想来……绝非等闲之辈。”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顺嫔沈眉庄轻叹了口气,眉间是化不开的倦意:“可不是么,这后宫,又要热闹起来了。” 皇后将所有人的神色尽收眼底,最后目光落在那个石榴红的身影上。 黎常在正仰着小脸,偷偷打量殿顶那繁复精美的五彩蟠龙藻井,满脸都是没见过世面的新奇,浑然不知自己已成了众人眼中或可笑、或可怜的一枚棋子。 皇后看着殿中或娇傲、或天真、或惶恐的新人们,脸上的笑意愈发温柔慈和。 这满园春色,才刚刚开始呢。 请安毕,众人躬身告退。 襄嫔曹琴默走在最前面。她头上的赤金流苏八宝簪华贵非凡,每走一步,那细密的流苏就跟着晃动,不轻不重地敲打着她的太阳穴,让她心烦意乱。 她成了襄嫔,可她的温宜,却离她更远了。这份荣耀,真真像一件爬满了虱子的华美袍子,看着光鲜,内里却又痒又痛,无处言说。 跟在身后的顺嫔沈眉庄,面上一片清冷。她从头到尾,除了必要的礼节,一个多余的字都未曾说过。仿佛这晋封的恩典,于她而言,不过是换了一件更繁复的衣裳,多了一重无形的枷锁。 最后是淳嫔方淳意,她年纪小,脸上是藏不住的喜悦和一丝紧张,走路的步子都透着轻快。她快走几步,追上曹琴默,仰着脸笑得天真烂漫。 “襄嫔姐姐,您如今位列九嫔,是主位娘娘了。想来温宜公主跟着敬妃娘娘,也能更有体面,更有福气了!” 这话像一根淬了蜜的细针,精准地扎进了曹琴默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她脸上的肌肉僵了僵,勉强扯出一个笑:“多谢妹妹吉言。” 沈眉庄从旁经过,连眼风都未曾扫过来一个,径直带着采月和宫人走了。 三人出了殿门,在岔路口各自散去。 走在宫道上,冬日的朔风带着一股子恶意,刮在脸上如刀割一般。曹琴默拢了拢身上的羽缎披风,只想快些回到启祥宫那个空荡荡的正殿里去。 “主子,您瞧着脸色不大好,可是乏了?”音文小心翼翼地问。 曹琴默没说话,只是脚步更快了些。 “曹姐姐。” 一个温婉的声音从斜前方的岔路口传来。 曹琴默停下脚步,抬眼望去,正是菀嫔甄嬛。她腹部已经明显隆起,穿着厚厚的云锦斗篷,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走得缓慢而安稳。 曹琴默脸上立刻堆起笑,迎了上去。“原来是菀妹妹。” 甄嬛的视线在她华丽的嫔位吉服上轻轻一扫,真心实意地笑道:“姐姐晋封之喜,妹妹还未及当面道贺,不想在此处巧遇了。瞧姐姐这身衣裳,真是华贵。只是……怎么瞧着姐姐眉间似有愁绪,可是挂念温宜公主了?” 曹琴默的笑意淡了些,心里却是一动。这宫里,能看穿她心事的,竟是甄嬛。 “妹妹说笑了,能得皇上恩典,是臣妾的福分。”她轻描淡写地带过,话锋一转,“倒是妹妹,身子越发重了,凡事更要仔细。今儿上午储秀宫那位新来的妹妹,阵仗可着实不小呢。” 甄嬛抚着小腹,语气平和得仿佛只是闲聊:“可不是么,祺贵人出身贵重,她阿玛瓜尔佳大人又是平定年羹尧的功臣,皇上自然对她青眼有加。” “是啊,”曹琴默应了一声,又意有所指地补充道,“功臣之女,心气自然高些。只是这后宫,到底不是前朝,这凤鸾春恩,也断不是军功可以换来的。” 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又各自错开。这后宫里,新人来了,是添了助力还是多了对手,谁也说不准。 “姐姐宫里还有事,就不多留了,妹妹慢走。”曹琴默福了福身,带着宫人先行离去。 甄嬛看着她的背影,脸上的笑意慢慢敛去。 “小主,这位襄嫔娘娘,瞧着倒不像是多高兴的样子。”流朱在一旁低声说。 甄嬛没作声。曹琴默的心思,她懂。可在这紫禁城里,谁又不是在用一样东西,去换另一样东西呢?求仁得仁,又有何怨。 她正准备转身回碎玉轩,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清脆又响亮的声音。 “菀嫔姐姐,请留步!” 甄嬛回头,只见一抹亮黄之色正快步朝这边走来,阳光底下更显波光,正是祺贵人。她身后跟着的宫女太监几乎要小跑才能跟上她的步子。 “菀嫔姐姐,可算追上你了!”祺贵人几步走到跟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一双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甄嬛高高隆起的肚子,那眼神里混杂着好奇、羡慕,还有一丝毫不掩饰的灼热野心。 “祺贵人有礼。”甄嬛淡淡地应了,不着痕迹地后退了半步。 “姐姐何必如此见外!”祺贵人自来熟地想去挽甄嬛的胳膊,被流朱不动声色地隔开,她也不恼,笑得更甜了,“嫔妾进宫前,阿玛曾耳提面命,说菀嫔姐姐的父亲与家父曾同在都察院为官,也算旧识了。嫔妾初入宫闱,理应来向姐姐请安问好。” “妹妹客气了。本宫也听闻,令尊为国朝平定年羹尧之事,殚精竭虑,皇上激赏不已呢。”甄嬛客气地回道,心里却在盘算。这祺贵人,嘴上说着是旧识,一双眼睛却像长在了自己肚子上似的。 “姐姐谬赞了。嫔妾初来乍到,凡事懵懂,日后还望姐姐多多指点呢。”祺贵人说着,又凑近了些,目光再次瞟向甄嬛的肚子,压低了声音,却又足以让周围人都听见: “姐姐真是好福气,这头一胎便如此稳当,想来皇上心中必定是欢喜得紧。妹妹初来乍到,若能沾得姐姐半分福气,为皇上开枝散叶,也算不负阿玛的期望和皇上的恩典了!” 喜欢甄嬛传:妙青借东风请大家收藏:()甄嬛传:妙青借东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6章 樱桃红 午膳时分,皇帝驾临景仁宫。 桌上摆着四碟八碗,精致得像工笔画,却透着一股无人问津的冷清。 皇帝没什么胃口,只动了几筷子便放下了。 皇后脸上那母仪天下的端庄笑容未曾改变分毫,亲自为皇帝续了些热水,声音柔婉。 “新人入宫,是为陛下开枝散叶,臣妾心中欢喜 。” 皇帝端起茶盏,用杯盖一下下刮着茶叶沫子,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哦?那皇后觉得,这几个新人如何?” 来了。 这才是今日这顿午膳的正题。 皇后将皇帝这句问话在心里盘过一遍,细细品咂,才温婉地笑开,口吻轻松得仿佛在聊天气。 “陛下这是在考较臣妾了。” “臣妾瞧着,这三位妹妹,各有各的好。” “哦?” 皇帝终于有了些兴致,抬眼看她。 “祺贵人出身高贵,性子明艳,为宫里添了些亮色。” 皇后的声音顿了顿,又转向另一人。 “祥贵人瞧着是胆子小了些,但胜在品性纯良,是个安分守己的好孩子。有敬妃看着,总错不了。” “至于那位黎常在……” 皇后说到此处,脸上竟真的浮现出一丝忍俊不禁的笑意。 “是个天真烂漫的,瞧着就让人心里松快。臣妾已让淳嫔多照看着她,免得她不懂规矩,冲撞了宫中贵人。”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点出了三人的性情,又安排得妥帖周到,处处彰显着她这位中宫的贤德与体恤。 皇帝不置可否,只将那块福肘吃了,用锦帕擦了擦嘴角。 “皇后安排得很好。” 他放下帕子,声音听不出情绪。 “瓜尔佳氏的女子,素来有些脾气。” “朕的后宫,也不需要一潭死水。” “有点脾气,才好用。” 皇后听懂了这弦外之音,脸上的笑容愈发温煦。 “陛下说的是。只是储秀宫离慧嫔的春熙殿不远,臣妾就怕祺贵人年轻,闹出太大动静,惊扰了慧嫔妹妹养胎。” 她终于还是将孙妙青的名字提了出来。 那两个尚未出世的皇嗣,是悬在景仁宫上空最沉重的阴云。 皇帝端起茶盏,指腹摩挲着温热的杯壁,过了半晌,才吐出一句。 “慧嫔是个有分寸的。” “她自己宫里的事,她处置得来。” “若是旁人闹到她门上,皇后替她做主便是。” 他将“皇后”二字,咬得格外清晰。 这便是将处置的权力,又原封不动地还给了皇后。 他从不插手后宫妇人间的争斗,他只看结果。 皇后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去了一切情绪。 “是,臣妾明白了。” 殿内一时无话,只有远处更漏滴答,和殿外偶尔传来的风声。 敬事房太监躬着身子,脚步轻得没有一丝声响,捧着一个硕大的黑漆描金托盘滑了进来。 托盘上,整整齐齐地码着一排绿头牌。 每一个牌子,都代表着一个女人的一夜荣辱,也代表着这后宫里,一份流动的恩宠。 “皇上,时候不早了,该翻牌子了。” 皇帝的目光从皇后那张无懈可击的脸上挪开,落在那盘绿头牌上。 他的手指,在那一排绿头牌上空缓缓滑过,最终,停在了一块崭新的牌子上。 储秀宫,祺贵人。 瓜尔佳氏。 但新妃入宫本就为了前朝,他是非去不可的。 “今晚,就去储秀宫,看看祺贵人。” 皇后为他续水的手腕,出现了一瞬几乎无法捕捉的僵硬。 一滴滚烫的茶水,从壶嘴溅出,落在她光洁如玉的手背上,迅速烫起一个刺眼的红点。 她却毫无反应,手稳稳地将茶续满,腾起的白汽模糊了她一瞬间的神情。 “是,臣妾这就命人去储秀宫预备。” 她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依旧是那个识大体、顾大局的中宫皇后。 皇帝站起身,苏培盛立刻上前为他披上大氅。 “我去忙了,皇后歇着吧。” 他留下这句不咸不淡的嘱咐,便转身离去,没有半分留恋。 殿门大开,又缓缓合上。 明黄色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也带走了殿内最后一丝人气。 皇后独自坐在那张巨大的紫檀木餐桌旁,满桌的珍馔佳肴,正一点点地冷下去。 她静坐了许久。 “剪秋。” “奴婢在。” 剪秋连忙上前。 “去,传本宫的口谕。” “去长春宫,告诉齐妃,就说本宫知道她心里委屈。” “告诉她,三阿哥是皇长子,身份贵重,前程要紧。别为了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新鲜玩意儿,乱了心神,更不能让人觉得,咱们皇长子的额娘,是个没有容人之量的。” 剪秋的呼吸一窒。 这话听着是劝慰,可每一个字,都是在齐妃心头的火上浇油! 什么叫“上不得台面的新鲜玩意儿”? 什么叫“不能让人觉得没有容人之量”?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这分明是在激齐妃,让她去“容”,去“忍”。 可齐妃那样的性子,哪里是能忍的人? 越让她忍,她只会闹得越凶! “是,奴婢这就去。” 剪秋躬身领命,不敢有丝毫迟疑。 “等等。” 皇后又叫住了她。 剪秋停住脚步,躬身等待下文。 皇后拿起一颗鲜红的樱桃,却没有吃,只是在指尖慢慢地捻着,将那饱满的果肉碾成一滩模糊的血色。 “再去一趟钟粹宫。”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点玩味。 “淳嫔今日得了本宫的赏,想必高兴得很。你去告诉她,黎常在性子活泼是好事,但储秀宫那位新晋的祺贵人,可是镶黄旗大姓出身,最重规矩。” “让她这个做主位的,务必‘看好’黎常在,别让妹妹一不小心,冲撞了不该冲撞的人。” “不然,冲撞了贵人是小,丢了她自己的体面,那才叫得不偿失。” 这一招,更是阴毒。 这是明晃晃地给淳嫔和黎常在头上悬了一把刀,又把刀柄递到了祺贵人手里。 黎常在但凡有一点行差踏错,淳嫔为了自保,必定会严厉管束。 而黎常在那样的性子,又岂是能被轻易管束的? 钟粹宫一旦内乱,黎常在再不小心冲撞了风头正劲的祺贵人…… 这一环扣一环,皇后甚至都不需要自己出面,便能搅起一池浑水。 “奴婢遵命。” 剪秋垂着头,快步退了出去。 偌大的景仁宫,又只剩下皇后一人。 她将那颗被碾烂的樱桃随手扔在盘子里,那抹红,刺眼得很。 皇帝要去储秀宫的消息,立刻便传遍了整个后宫。 *** 是夜,储秀宫西殿灯火通明。 宫灯一盏盏续上灯油,照得殿内每个角落都纤毫毕现,连黄花梨木桌案上的微尘都无处遁形。 热气氤氲的浴桶里,洒满了玫瑰花瓣和牛乳,祺贵人瓜尔佳氏慵懒地靠在桶壁,由着两名宫女为她轻柔地擦拭着香肩。 她闭着眼,享受着这通身舒泰的暖意,脑子里却在盘算着另一件事。 新入宫的头一晚,皇上就翻了她的牌子。 这份荣宠,既在她的意料之中,又让她那颗高傲的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主子,水温要凉了。”心腹宫女画屏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祺贵人睁开眼,扶着宫女的手,款款从浴桶中起身。一身轻薄的藕荷色纱衣,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长发如一道乌黑的瀑布,垂至腰际。水珠顺着发梢滚落,划过欺霜赛雪的肌肤,在灯下泛着莹润的光。 她坐到妆台前,任由画屏为她细细描眉。 “主子,您可算是出头了。”画屏一边为她挑选首饰,一边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是与有荣焉的喜悦,“奴婢先前还担心,皇后娘娘把您安排在西殿,是委屈了您。如今看来,这头一份的恩宠,还是落在了咱们储秀宫!” 祺贵人从镜中看着自己那张娇媚无双的脸,唇角是藏不住的得意。 “那是自然。这宫里,除了皇后娘娘,论出身,谁能比得过我?” 她拿起一支赤金镶红宝的流苏簪子,在发间比了比,又觉得太过俗艳,随手扔回了首饰盒。 “那个慧嫔,不过是仗着肚子罢了。还有那个菀嫔,终究是汉军旗的出身,上不得台面。皇上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谁才是能真正与他匹配的女子。” 画屏立刻会意,连忙从一堆珠光宝气的首饰里,挑出一支通体莹润的白玉簪。 “主子说的是。您才是正经的满洲贵女,天生就该享这份尊荣。这支簪子素净,最衬您天生丽质。” 祺贵人满意地笑了,将那支白玉簪插入鬓边。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越是这种不经意的点缀,越能显出她与那些靠俗艳金银堆砌起来的庸脂俗粉不同。她要的,是让皇上一眼就看出她的品味,她的与众不同。 “你说,皇上会喜欢我这身衣裳吗?” “主子天仙下凡,皇上见了,定会觉得六宫粉黛都失了颜色!” 祺贵人娇俏一笑:“那是自然。我额娘说了,皇上最是欣赏我们满族女子的风骨,不像那些小家子气的,整日哭哭啼啼,或是满腹算计,看着就心烦。”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太监高亢的唱报声,那声音划破夜空,带着一股子喜气。 “皇上驾到——” 祺贵人的呼吸猛地一滞,心跳如擂鼓,脸颊瞬间飞起两抹动人的红霞。 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狂喜与激动,最后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确认仪容完美无瑕,这才领着一众宫人,快步迎了出去。 她要让皇帝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满洲贵女,什么才是真正的风华绝代。 储秀宫西殿的正殿门大开,冷风灌了进来,却吹不散她心头的火热。 祺贵人盈盈跪倒在门前,声音娇媚婉转,带着恰到好处的激动与羞怯。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嫔妾瓜尔佳氏文鸳,恭迎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皇帝一脚踏入储秀宫西殿,一股混合着牛乳和玫瑰的甜香便扑面而来。 这香气不似宫中常用的熏香那般沉静,反而带着一股子鲜活的、属于年轻女子的娇憨气息。 地上跪着的女子,身段纤细,一身藕荷色的寝衣衬得她肌肤莹白,乌黑的长发如瀑般披散在身后,发间只簪了一支素净的白玉簪。 她低垂着头,露出一段优美而脆弱的脖颈,那微微颤抖的肩膀,泄露了主人此刻的紧张与激动。 “起来吧。” 皇帝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 他厌烦了那些满腹算计的眼神,也倦了那些滴水不漏的规矩。 眼前这个,像一只受惊却又努力想表现得最好的小鹿,倒让他觉得有几分新奇。 祺贵人顺着他的话音站起身,或许是跪得久了腿麻,身子晃了一下,脸上立刻飞起两抹红霞,手足无措地绞着衣角。 “嫔妾……嫔妾失仪。” 她的声音又娇又软,带着一丝委屈。 皇帝竟觉得有些好笑,他坐到榻边,顺手拉了她一下。 “毛手毛脚的。” 他的语气里没有半分责备,反而带着几分纵容。 入手一片温软,那女子的手小小的,指尖还带着水汽的微凉。 祺贵人顺势坐在他身边,却不敢靠得太近,一双水汪汪的杏眼偷偷地打量他,又飞快地垂下,像被烫到了一般。 “刚入宫,可还住得惯?”皇帝随口问道。 “回皇上的话,都好。”祺贵人小声应着,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微微嘟起了嘴,那神情活像个在家里跟阿玛额娘撒娇的小女儿。 “就是……就是这宫里太大了,嫔妾今天过来的时候,险些迷了路。还有这屋子,到了晚上,安静得有些吓人,不像在家里热闹。” 这番抱怨,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没有半分对宫规的冒犯,反而像羽毛一样,轻轻搔刮着皇帝的心。 他有多久,没听过这样纯粹的、不带任何目的的抱怨了? 唯有眼前这个,她想要的,就明明白白地写在那张娇俏的脸上——他的宠爱。 “有朕在,还怕什么?”皇帝的心情彻底松弛下来,他甚至主动为自己倒了杯茶。 “嫔妾不怕!”祺贵人立刻挺直了小身板,急急地辩解,那认真的模样,又把皇帝逗笑了。 这一夜,皇帝睡得格外安稳。 没有奏折,没有算计,没有那些言不由衷的奉承。 枕边人身上那股干净的、带着奶香的气息,让他紧绷了许久的神经,终于得以舒展。 他又获得了年轻的感觉。 同一时刻,长春宫里,“啪”的一声脆响,撕裂了长夜的死寂。 “好一个瓜尔佳氏!进宫头一天,就敢把皇上的魂儿给勾了去!”齐妃撑着桌案,胸口剧烈起伏,一双杏眼因委屈而泛红。 “娘娘息怒!”翠果吓得连忙跪下收拾碎片,“您忘了皇后娘娘的话了?您是皇长子的生母,谁也越不过您去。” “皇长子……”齐妃喃喃着,眼泪“唰”地涌了出来,“皇后娘...是这么说,可皇上心里但凡有弘时一分,又怎会如此冷落本宫!如今倒好,又来了个年轻貌美的!如今又来了个瓜尔佳氏,她阿玛是功臣,她年轻貌美,那腰细得跟柳条儿似的,本宫看着都眼热!往后……往后这宫里,哪还有我们母子的立足之地!” 她哭喊着,声音里满是委屈。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声通报,剪秋带着两个小太监,捧着一个紫檀雕花食盒,不疾不徐地走了进来,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恭敬笑容。 “给齐妃娘娘请安。” 对地上的狼藉视若无睹:“奴婢给齐妃娘娘请安。皇后娘娘料到皇上今晚去了储秀宫,怕娘娘您心里堵着,特地让奴婢给您送一碗安神的百合莲子羹来。” 她对地上的狼藉视若无睹,仿佛只是来串个门。 “皇后娘娘听说皇上今晚去了储秀宫,心里头第一个就惦记着娘娘您,怕您晚膳没用好,特地让奴婢给您送些安神的百合莲子羹来。” 剪秋说着,示意身后的小太监将食盒放下,亲自盛了一碗,双手捧到齐妃面前。 她的声音放得更柔,像三月的春风:“娘娘还让奴婢转告您,三阿哥是皇长子,是您的依靠,亦是大清的将来。只要您安安稳稳地抚育好三阿哥,这份体面,便是谁也夺不走的至尊荣耀。” 齐妃颤抖着手接过汤碗,大颗的泪珠滚落,砸进甜羹里:“n娘娘……她心里……竟还惦记着我……可那新人来势汹汹,我……我怕我护不住弘时,更护不住皇后娘娘为我争来的这份脸面啊!” “眼看着一个个狐媚子都要骑到我脖子上了,你让我怎么安稳?” 她越想越焦躁,猛地停在梳妆台前,死死盯着镜中那张憔悴的脸,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与狠厉。不行……本宫不能坐以待毙!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剪秋垂着眼帘,将齐妃脸上的阴沉决绝尽收眼底,唇角勾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 她恭恭敬敬地福了福身,退后两步。 “娘娘息怒,是奴婢多嘴了。东西送到,奴婢告退。” 走出温暖如春的长春宫,殿外的冷风一吹,剪秋拢了拢衣襟, 非但不觉得l冷,心里反而有种说不出的痛快。 她脚步轻快地往钟粹宫的方向去了。 钟粹宫里,尚有几分热闹。淳嫔正与黎常在说话,殿内暖意融融。 剪秋的到来,让这股暖意瞬间凝固。她不疾不徐地传达了皇后的口谕,每个字都吐得清晰无比。 “……皇后娘娘的意思是,让您这个做主位的,务必要‘看好’手下人。别让妹妹一不小心,冲撞了不该冲撞的人。不然,冲撞了贵人还是小事,若是丢了淳嫔您自己的体面,那才叫得不偿失呢。” 淳嫔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捏着茶杯的指节微微泛白。 就在这片安静中,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兴高采烈地响起。 黎常在根本没听懂她们的机锋,激动地拉住淳嫔的袖子:“姐姐!我刚才听说,储秀宫那位祺贵人好威风!” 淳嫔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她缓缓地、一点一点地,将自己的袖子从黎常在手里抽了出来。 “黎妹妹,”她的声音甜美依旧,却像浸了冬日的井水,“你累了,回自己屋里歇着吧。” “荷儿,”淳嫔直接唤了自己的宫女,“送黎常在回去。” 直到黎常在的身影消失,淳嫔才重新转向剪秋,脸上又堆起了无懈可击的笑容:“让g姑姑见笑了。妹妹年轻,我日后定会严加管教,绝不敢劳动皇后娘娘费心。” 送走了剪秋,淳嫔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她拿起一块桂花糖,在指尖慢慢捻碎。 “皇后娘娘这是把刀递到了我的手上,逼着我去捅黎常在,再用黎常在的血,去溅那祺贵人一身。”她冷笑一声,“可她也不想想,刀捅了人,自己手上能干净么?” 她静坐许久,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寒意:“去,传我的话。告诉小厨房,就说黎常在最近心火旺盛。从今晚起,她每日的瓜果点心,只准上苦瓜、黄连、莲子心。什么时候她学会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时候再把肉给她添回去。” 次日天光微亮,皇帝睁开眼时,便对上了一双盛满了爱慕与崇拜的眼睛。 祺贵人早已醒了,就那么侧身撑着头,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仿佛他是什么稀世珍宝。 “醒了?”皇帝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祺贵人的脸“腾”地一下红透了,像是做了什么坏事被当场抓住,连忙低下头,声如蚊蚋:“嫔妾……吵醒皇上了?” “没有。” 皇帝坐起身,心情是近年来少有的舒畅。 他的视线落在她发间那支素净的白玉簪上,微微蹙了蹙眉。 “你这簪子,太素了些。” 他转头对候在外间的苏培盛吩咐道:“去,把朕私库里那支赤金镶红宝的并蒂海棠步摇取来。” 苏培盛躬着身子,眼观鼻,鼻观心,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这头一份的恩宠,给得可真是扎实。 祺贵人又惊又喜,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眼里却满是藏不住的得意,嘴上却推辞着:“皇上,这太贵重了,嫔妾……” “朕赏你的,就拿着。”皇帝打断了她的话,语气不容置喙。 他喜欢她这副受宠若惊又不敢置信的模样,这让他觉得自己是个慷慨的、被全心依赖的君王。 用完早膳,皇帝神清气爽地离去。 他前脚刚走,祺贵人脸上的娇羞与顺从,便被一股按捺不住的得意与骄矜所取代。 她拿着那支华美无双的步摇,在镜前左看右看,爱不释手。 “画屏,你瞧,我就说,皇上是懂我的!” 画屏连忙奉上赞美:“主子天人之姿,自然该配这世上最好的东西!这步摇戴在您头上,才算是没明珠暗投!” 祺贵人被捧得心花怒放,她走到窗边,看着庭院里那几株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红梅,眼里闪过一丝嫌恶。 昨日还只是觉得这颜色俗气,今日得了皇上的恩宠再看,只觉得这花的存在,简直是对她品味的一种侮辱。 “来人!”她扬声道。 储秀宫的管事太监小禄子连忙小跑着进来,满脸堆笑:“贵人有何吩咐?” 祺贵人纤纤玉指指向窗外,语气娇纵,却又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命令口吻。 “这些花,瞧着就让人心烦。” “去,告诉内务府的人,把它们都给本贵人拔了!” 小禄子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额角渗出冷汗:“贵人,这……这都是宫里精心培育的‘宫粉’,要动,得……得上报内务府总管,再请示皇后娘娘……” “上报?”祺贵人回过头,漂亮的杏眼里满是不可思议。“本贵人如今是这储秀宫的半个主子,连换几盆花都做不得主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她抚了抚鬓边那支滚烫的赤金步摇,底气更足了。 “你就跟他们说,这是皇上的意思!” “皇上昨夜还说,嫌这宫里太过素净,让本贵人看着添些鲜亮的颜色呢!” 她随口就将皇帝扯来当大旗,说得脸不红心不跳。 “本贵人喜欢牡丹,国色天香,那才配得上这储秀宫的气派!” “去告诉他们,给我把这院子,全都种上洛阳新贡的姚黄魏紫!若是误了花期,本贵人拿他们是问!” 小禄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魂都快吓飞了。 我的老天爷! 这哪里是换花,这分明是要把天给捅个窟窿啊! 储秀宫的另一头,东殿。 欣贵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逗弄着笼子里的鹦鹉,听着宫女回报西边传来的动静,嘴角撇出一抹讥诮。 “种牡丹?她还真当自己是这宫里的主子了。” 她抓了一把瓜子,慢悠悠地嗑着。 几乎是同一时间,六宫上下,都听闻了储秀宫的动静。 长春宫里,齐妃刚听完翠果的禀报,气得又摔了一个茶杯。 “好个猖狂的贱人!才得意了一晚,就敢动宫里的陈设了!她这是不把皇后娘娘放在眼里!” 钟粹宫。 黎常在一大早就拉着云舒在院子里踢毽子,听闻此事,毽子都忘了接,掉在地上。 “哇!她好厉害!说换就换!云舒,你说我要是得宠了也能这样吗?” 淳嫔在殿内听着,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脸上却露出了天真烂漫的笑。 她对着镜子,理了理发鬓,声音甜得发腻。 “荷儿,去备些我新得的桂花糖,咱们去给祺贵人道喜。可得跟这位妹妹好好学学,这才是得宠的嫔妃该有的气派呢!” 碎玉轩内,甄嬛正由着流朱为她捶腿,听完崔槿汐的回报,她什么也没说。 只是抚摸着腹部的手,停顿了片刻。 瓜尔佳氏…… 皇后这把刀,果然是冲着她和慧嫔来的。 她越是张扬,就越是能将六宫的怨怼和火力,都吸引到储秀宫去。 而春熙殿的孙妙青,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便继续陪着塔斯哈玩起了翻花绳。 “额娘,那个漂亮姨姨,为什么要拔掉好看的花花?”塔斯哈仰着小脸,不解地问。 孙妙青笑了笑,手里的红绳翻出一个精巧的蝴蝶结。 “因为她觉得,只有最艳的花,才配得上她。” 她看着儿子清澈的眼睛,声音温柔。 “可她不知道,这园子里,有一种花,叫‘佛见笑’。” “开得越是热闹,败得越是快。” 塔斯哈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孙妙青收回视线,望向窗外。 她不急。 就让这把火,先烧起来。 烧得越旺,才越好看。 而就在六宫心思各异之时,养心殿里,苏培盛正躬着身子,将储秀宫的动静一五一十地禀报给皇帝。 皇帝正批着奏折,听到“拔了梅花种牡丹”时,手里的朱笔顿了一下。 他抬起头,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却带了点玩味。 “哦?她还把朕也给搬出来了?” 苏培盛的头埋得更低了:“祺贵人说……是皇上您嫌宫里素净,让她添些亮色。” 皇帝闻言,竟低低地笑出了声。 “这个瓜尔佳氏,倒是有趣。” 他放下朱笔,靠进龙椅里,指节在御案上轻轻叩击着。 “有几分世兰当年的影子,却又没世兰那份真性情,多了些小女儿的娇憨。” 苏.培盛不敢接话。 皇帝又问:“内务府怎么说?” “回皇上,内务府总管已经亲自去储秀宫回话了,说是……说是如今不是牡丹花期,移栽不易,怕养不活,辜负了贵人的一番心意。想等开春了,再为贵人挑选最好的花种。” “滑头。”皇帝哼笑一声。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 “传朕的口谕。” 苏培盛连忙竖起了耳朵。 皇帝的声音,穿过寂静的殿宇,带着一股子不容置喙的帝王威严。 “告诉内务府,祺贵人既有这份心思,就由着她。” “不就是几株牡丹么?让她种。” 喜欢甄嬛传:妙青借东风请大家收藏:()甄嬛传:妙青借东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7章 高树与矮枝 就在这时,咸福宫右殿的门扉,被悄然叩响。 那叩门声极轻,叩、叩、叩,三下,不疾不徐,却似三记重锤,狠狠砸在富察氏绷至欲断的神经上。 她身子剧烈一颤,这一次,却未失态地惊跳起来,只一双盛满了惊恐的眼,死死锁住殿门的方向,仿佛门外是什么择人而噬的妖魔。 青书连忙上前,用手臂稳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自己则碎步踅至门扉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十二万分的警惕:“谁?” 门外是一个温婉得体的女声,在这寒夜里听来,竟如一缕融融的暖意。 “是我,如意。” 敬妃身边最得力的心腹宫女。 青书心头陡然一松,不敢有丝毫怠慢,迅速抽开了门栓。 如意捧着一个针线笸箩,款步而入。 她脸上挂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微笑,既不显半分热络,亦不觉丝毫疏离,对着面色惨白的富察氏微微福身,礼数周全。 “贵人万安。” “我们娘娘说,天儿愈发寒浸浸的了,总这么枯坐着,最易气血凝滞,将来落下病根。” 如意说着,将手中笸箩递了过去。 “这是娘娘给温宜公主新裁的几件肚兜,还差几朵寓意福寿的花样子没来得及绣完。娘娘知道贵人女红精巧,心思细腻,想请贵人搭把手,全当是活泛活泛筋骨,解解闷儿了。” 她的话语温润如玉,却字字句句,都带着不容拒绝的千钧分量。 富察氏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几件小小的、明黄色的婴孩肚兜上。那柔软的料子,精致的锁边,无一不透着皇家公主与生俱来的尊贵。 她脑中轰然一声,刹那间,便明白了敬妃的全部用意。 这是试探。 是拉拢。 更是一种无声的警告与提点。 这活计,她不能拒,也无法拒。 温宜公主是襄嫔曹琴默的命根子,更是皇上时常挂念的爱女。如今养在咸福宫,由敬妃与顺嫔共同抚养,是这宫里一个谁也不敢轻忽的活招牌。 敬妃让她为公主做活,接了,是她身为嫔妃的本分,是对公主的关爱,是对敬妃的顺从。 若是不接……那便是对公主不敬,对敬妃不恭,更是对自己前途的彻底断送。 青书见她怔在原地,嘴唇翕动却吐不出半个字,急得在旁几乎要跺脚。最后心一横,干脆自己上前一步,双手极为恭敬地从如意手中接过了那个分量沉重的笸箩。 “多谢敬妃娘娘体恤。”青书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刻意的讨好,“我们主子……我们主子定会用心绣好,绝不辜负娘娘的托付。” 如意唇边的笑意深了些许,那双眼眸仿佛看透了一切。任务既已完成,她便不再多言,又端然行了一礼,悄然告退。 殿门再次严丝合缝地关上。 富察氏看着青书手里那几件小小的针线活,那紧绷到极致的身体,终于有了一丝松懈的迹象。 “主子,这是天大的好事啊!”青书见她神色稍缓,赶紧将笸箩放在桌上,压着嗓子,语气里满是按捺不住的激动,“敬妃娘娘这是在给您递活路呢!” “您想,您就安安分分地坐着,把这活计做得精精致致,既显了您的巧手慧心,又全了您一个与世无争、和善不好事的名声!往后谁见了,都只会说您心善,疼爱公主,连敬妃娘娘都信得过您。这样一来,还有谁能挑得出您的错处来?” 富察氏的眼睫剧烈地颤抖起来。 她缓缓伸出手,那指尖依旧冰凉,却已不再抖得那般厉害。 她稳稳地,从笸箩里拿起了一根绣花针。 冰冷的针尖触及指腹,传来一丝清晰的、尖锐的刺痛。 这疼痛,让她混沌的脑子瞬间清醒了过来。 或许,青书说得对。 她这样的人,生来就不是争斗的料,更不配站在那风口浪尖上。做一个埋头做活,不被任何人记起的透明人,一个被遗忘在宫闱深处,无人问津的影子,总比做一个时刻被人盯着、随时可能被碾作尘泥的活靶子,要来得安全。 她终于长长地、无声地呼出了一口气,开始尝试将自己全部的精神,都集中到手中这枚小小的绣花针上。 这条路,或许孤寂无光。 但至少,能让她活下去。 钟粹宫里,却是另一番光景。 “我不吃!” 瓷碗掼碎在地的声音,尖锐刺耳。 黎常在黎荧瞪着满地绿油油的苦瓜和莲子心,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几欲滴血。 “这是给人吃的东西吗?猪食都比这个强!我要吃肉!吃烤羊腿!” 陪嫁丫鬟云舒吓得脸色煞白,一边蹲下收拾,一边压着嗓子哀求:“我的小主,您小点声!这是淳嫔娘娘吩咐的,说是为您清心降火……” “降火?我看她是想活活气死我!”黎荧一脚踢开脚边的碎瓷片,“她自己山珍海味,就给我吃这些刮油的草料?门儿都没有!你不给我弄,我自己去御膳房要!”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她提着裙摆便往外冲,却在殿门口生生撞上了一个人。 淳嫔方淳意正带着宫女荷儿俏生生立在那里,脸上挂着关切的笑,瞧见这阵仗,一双圆眼立刻浮上水汽,惊慌地捂住了嘴。 “哎呀,黎妹妹,这是怎么了?” 她快步走进来,亲热地拉住黎荧的手,姿态活像个护着妹妹的好姐姐。 “你瞧瞧你,这么大的火气,姐姐瞧着都心疼。定是心里紧张,才上了火。姐姐特意让小厨房给你备了清淡的饮食,就是想让你身子舒坦些,你怎么还生上气了呢?” 一番话,说得黎荧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她感觉自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满腔怒火,竟无处宣泄。 淳嫔没等她开口,便转向殿内所有宫人,脸上的笑容依旧甜美,声音却冷了下去。 “你们是怎么伺候主子的?黎妹妹年轻,性子直,你们就由着她胡来?” “从今日起,黎常在的一日三餐,必须由荷儿亲自盯着。什么时候妹妹把这些‘降火’的膳食都用完了,什么时候再上别的。” 她拍了拍黎荧的手,语气又恢复了那种天真无邪的甜腻。 “妹妹,姐姐都是为你好。这宫里不比家里,万事都要讲规矩。等你什么时候学会了静心,姐姐就把最好吃的肉,都留给你。” 说完,她便带着荷儿,袅袅娜娜地走了。 只留下黎荧一个人,站在一地狼藉中,气得浑身发抖。 她第一次尝到了,什么叫“有苦说不出”的滋味。 接下来的两日,后宫的格局迅速明朗。 祺贵人圣眷正浓,皇帝几乎夜夜留宿储秀宫。各宫的赏赐如流水般送进去,她那西殿的陈设一日一换,件件都是奇珍。那几株碍眼的红梅,在皇帝“由着她去”的口谕下,已经被内务府的奴才们连根拔起,只等开春换上名贵的牡丹。 祺贵人每日打扮得花团锦簇,不是去御花园闲逛,就是去给皇后请安,下巴抬得高高的,那股骄矜之气,几乎要化为实质,所到之处,低位分的嫔妃无不退避三舍。 而旧人里,和贵人安陵容与欣贵人,也依旧时常得见天颜。一个凭着婉转歌喉与玲珑巧思,一个凭着通透风趣与知情识趣,在这波澜将起时,稳稳占着自己的一席之地。 皇帝似乎很满意这种状态。 白日处理朝政,午膳时分,雷打不动地去两位身怀六甲的嫔妃宫中坐坐。一边是温婉解语的甄嬛,一边是聪慧淡然的孙妙青。到了晚上,再去储秀宫那活色生香的温柔乡里,享受那份不带心机的、纯粹的崇拜与娇憨。 一切都显得那么完美。 这日午后,皇帝难得有兴致,在天地一家春的暖阁里,摆了小宴,将孙妙青与甄嬛都叫了过来。 “朕听说,祺贵人今日又叫内务府的人,把她殿前那条小径用五彩的雨花石给重新铺了。”皇帝呷了口茶,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甄嬛正为皇帝布菜,闻言,温婉一笑,柔声道:“祺贵人出身不凡,品味自然也与众不同。她性子活泼,爱些鲜亮的颜色,也是人之常情,倒为这沉闷的冬日添了几分生气。” 话说的滴水不漏,既捧了祺贵人,又显了自己的宽仁大度。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又看向另一边正专心致志挑着鱼刺的孙妙青。“慧嫔呢?你没有被她吵着吧?” 孙妙青慢条斯理地将一小块去了刺的鱼肉放进嘴里,细细咽下,才抬起脸。她的神情很平静,甚至带着几分孕期的慵懒。 “回皇上,嫔妾整日嗜睡,倒是没听见什么动静。” 她抚了抚自己那愈发沉重的腹部,声音轻缓,却字字清晰。 “只是前几日,铺路石的工匠动静大了些,塔斯哈夜里有些惊醒。嫔妾想着,腹中这两个,许是也随了他们哥哥,是个爱静的。”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比任何声色俱厉的抱怨都管用。 皇帝脸上的笑意淡了,眉头不自觉地蹙起。“是朕疏忽了。” 他声音一沉。“苏培盛。” “奴才在。” “传话给内务府,储秀宫那边,动静都给朕小一些。再有惊扰慧嫔和皇嗣的,不必来回朕,直接掌嘴。” “嗻。” 孙妙青垂下眼帘,继续喝自己的汤,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甄嬛看在眼里,心中一凛。 好一个孙妙青。三言两语,就将祺贵人那份泼天的圣眷,衬得像个不懂事的孩子在胡闹。而她自己,则永远是那个以皇嗣为重、顾全大局的识大体之人。 正在这时,一个小太监神色慌张地从外面跑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皇上!” 苏培盛脸色一变,上前一步就要呵斥。 皇帝沉下脸:“何事惊慌?” 那小太监抖得跟筛糠似的,话都说不利索。“回……回皇上,钟粹宫……钟粹宫出事了!” “黎常在……她……她爬到院子里的合欢树上掏鸟窝,结果脚下一滑……从树上摔下来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皇帝一愣。 甄嬛和孙妙青也停下了动作。 小太监喘匀了气,哭丧着脸继续道:“淳嫔娘娘……淳嫔娘娘吓得当场就晕过去了!现在钟粹宫乱成了一锅粥,太医已经赶过去了!” 皇帝搁下玉箸的动作,带起一阵轻微的风。 他脸上那点难得的闲适笑意,在听到“钟粹宫出事了”这几个字时,便已荡然无存。 “说清楚。” 他的声音不高,却让那暖阁里的温度骤然降了几分。 小太监跪在地上,几乎要把头埋进地毯里,哆哆嗦嗦地把事情又重复了一遍。 爬树。 掏鸟窝。 摔了下来。 淳嫔吓晕了。 几个简单的词,勾勒出一副荒唐又混乱的画面。 甄嬛停下布菜的手,眉尖轻轻一蹙,柔声开口,语气里是恰到好处的关切。 “黎常在年纪小,玩心重些也是有的。只是这般胡闹,伤了自己是小,惊着了淳嫔姐姐可怎么好?况且端恪公主年幼,最是经不起这种惊吓的。” 她这话,既为黎常在的莽撞寻了“年纪小”的由头,又将事情的严重性,不动声色地引到了淳嫔作为一宫主位的失职之上。 皇帝的脸色更沉了。他最厌烦的就是这些后宫妇人不安分的闹剧,尤其是在他享受片刻安宁的时候。 “皇上息怒。” 孙妙青终于开了口。 她放下手中的汤碗,拿帕子轻轻擦了擦嘴角,动作从容依旧,仿佛只是用餐完毕的寻常举动。 “小孩子淘气,摔一跤也是有的。想来淳嫔妹妹也是关心则乱,一时急火攻心了。” 她抬眼看向皇帝,神情平静得像是在评述一道菜的火候,而非一桩可能掀起波澜的宫闱事故。 “只是……” 她话锋一转,声音依旧轻缓。 “这宫里的树,怕是都有些年头了,枝干未必结实。这回摔的是黎常在,若是哪天,有哪个不懂事的小皇子、小公主学了样子,也爬了上去……那才真是大事。” 她的话音轻柔,却像一根针,精准地扎在了皇帝心头最柔软也最敏感的地方。 皇嗣。 这两个字,重逾千钧。 皇帝的眉心狠狠一跳。他可以不在乎一个常在的死活,也可以不理会一个嫔位的惊吓,但他绝不能容忍任何可能威胁到他子嗣的潜在风险。 “苏培盛!” “奴才在。” “传朕旨意!黎常在禁足钟粹宫,抄写《女则》一百遍!没抄完,不许踏出殿门一步!” “淳嫔身为一宫主位,管教不力,致使宫人行事无状,惊扰宫闱,罚俸三月,闭门思过!” “另外!”皇帝的声音冷了下去,“传话给内务府,把各宫苑里那些高大易攀的树,都给朕好生修剪了!尤其是皇子公主们住的宫苑左近,一根多余的枝桠都不许留!” 皇帝一连串的旨意,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 这顿午膳最后的一点兴致,也彻底被这桩蠢事败坏干净。他站起身,目光扫过甄嬛和孙妙青,脸色稍缓:“你们也别多想,好好养胎。朕去养心殿了。” 说罢,便拂袖而去。 甄嬛与孙妙青起身恭送,直到那明黄色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外,两人才重新坐下。 暖阁内恢复了死寂,只剩下炭火偶尔发出的轻微哔剥声。 甄嬛看着对面的孙妙青,心中翻江倒海。 方才,她的应对,是教科书般的宫斗范本。点出淳嫔的失职,既能打压皇后党羽,又彰显自己顾全大局。 可孙妙青……她根本没有在“斗”。 她只是轻描淡写地,将一件嫔妃间的小打小闹,直接上升到了“皇嗣安全”的最高等级。她没有攻击任何人,却让所有相关的人都受到了惩罚。她甚至还“贴心”地为皇帝解决了一个他自己都未曾想到的系统性风险。 这不是争宠,不是陷害。 这是在帮皇帝“治理”后宫。 孙妙青仿佛没有察觉到她复杂的目光,只是重新拿起汤匙,慢悠悠地继续喝着自己那碗没喝完的鸡汤。她甚至还对甄嬛笑了笑,那笑容温和依旧。 “菀嫔姐姐也多用些,这鹿胎汤温补,对你我腹中的孩子,最是合宜。” 甄嬛看着她,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让她那碗温热的鹿胎汤,都显得有些冰凉了。 第二日清晨,景仁宫。 皇后端坐于凤位之上,指间捻着一串油润的蜜蜡佛珠,神情悲悯,宛如庙宇中的玉塑神像,俯瞰着座下众生。 新晋的嫔妃们按位份高低,依次跪在冰冷的地砖上,殿内静得只闻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其中最扎眼的,无疑是祺贵人瓜尔佳氏。 她今日竟穿了一身炫目至极的石榴红旗装,繁复的滚边上绣着穿花蝴蝶,发髻高耸入云。发髻上斜插着的,正是皇帝新赏的那支赤金镶红宝的并蒂海棠步摇。步摇顶端的红宝石,在殿内烛火的映照下,流转着一团几乎要烧起来的烈光,刺得人眼睛生疼。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她跪在那里,腰背却挺得笔直,下巴微微扬起,春风得意四个字,几乎要从她眉梢眼角溢出来。 “都起来吧。” 皇后的声音淡淡响起,目光在那支张扬的步...摇上轻轻滑过,未曾停留一瞬。 “谢皇后娘娘。” 众人谢恩起身,齐妃却在此刻“嗤”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在死寂的殿内,尖锐得像一根针。 祺贵人猛地转头,一双杏眼刀子似的剜了过去。 齐妃拿帕子掩着嘴角,一双眼将祺贵人从头到脚细细打量,话却是对着身边的欣贵人说的: “妹妹瞧瞧,到底还是年轻好啊。这身子骨就是经得起折腾,昨儿又是挪花又是铺路的,闹腾了半宿,今儿一早还有精神打扮得跟花蝴蝶似的。哪像我们这些老人儿,睡晚一点,眼底下就挂着两团青影,拿粉都遮不住。” 这话酸得倒牙,殿内空气瞬间凝滞。周围几个低位分的贵人常在,头垂得更低了,生怕被战火波及。谁都听得出,这是在讽刺祺贵人恃宠而骄,不知天高地厚。 祺贵人哪里是肯吃亏的性子。 她非但不恼,反而娇俏一笑,声音清亮如莺啼。“齐妃娘娘说笑了。嫔妾年轻,皇上体恤,自然精神头足些。再说了,为皇上打点宫室,让皇上住得舒心,是嫔妾的本分,累些也心甘情愿。” 她顿了顿,玉指轻抚鬓边那滚烫的步摇,眼神瞟过齐妃那张明显保养不佳的脸。 “不像有些人,占着尊贵的位份,却连皇上的面都见不着,可不就只能闲得天天睡觉了么?” “你!”齐妃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一口气没上来,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好了!” 皇后终于开口,声音不重,却让殿内所有人都心头一凛。 她先是扫了齐妃一眼,语气是显而易见的责备:“齐妃,你身为妃位,更是皇长子的生母,理应为众嫔妃表率,怎可如此没有容人之量?” 随即,她又转向祺贵人,脸色稍缓,话语里却也藏着敲打:“祺贵人,你新入宫,得皇上恩宠是你的福气。但后宫之中,最重谦逊二字。往后行事,还需多加思量,莫要落人口实。” 这番话,各打五十大板,听着公允至极。齐妃却像被人当众扇了一耳光,吃了哑巴亏,心里的恨意烧得更旺了。而祺贵人,只当是皇后善意的提点,盈盈福身,娇声应了句“嫔妾记下了”,眼底的得意却半分未减。 请安散后,皇帝果然并未踏足景仁宫,而是径直去了春熙殿。 孙妙青正陪着塔斯哈在暖阁的地毯上搭积木,见皇帝进来,脸上立刻绽开一个柔和至极的笑。 “皇上今日怎么得空过来了?” “来看看你们。”皇帝脱下明黄色的龙袍大氅,极自然地在塔斯哈身边坐下,拿起一块积木,帮他摇摇欲坠的“城楼”加固了一层。 塔斯哈奶声奶气地喊了声“皇阿玛”,便又专心致志地摆弄他的小玩意儿。那画面,温馨得恍若寻常百姓家。 用午膳时,皇帝呷了口汤,看似随意地提了一句:“祺贵人,倒是精神得很。” 孙妙青正给塔斯哈挑鱼刺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她抬起头,平日里总是带着浅笑的唇角,此刻却微微向下一撇。一双杏眼水汪汪地望着皇帝,带上了三分委屈,七分娇憨。 “何止是精神,简直是热闹非凡。西殿那边,天天跟唱大戏似的,今儿换窗纱,明儿换地毯,叮叮当当的,吵得塔斯哈午睡都睡不安稳,总拉着我的袖子问,额娘,外面是不是在过年。” 她说着,幽幽叹了口气,目光落在皇帝的脸上,像一只被抢了食吃的猫儿。 “嫔妾想着,大约是皇上觉得我们春熙殿太冷清了,才把那热闹的都给了西殿。也是,我们这儿只有些旧东西,哪比得上人家日日都有新鲜玩意儿瞧着高兴呢。” 这番抱怨,听着是吃醋,实则是撒娇,字字句句都挠在皇帝的心尖上。他最享受的,便是这种被心爱妃嫔全心依赖和在意着的感觉。 皇帝闻言,竟哈哈大笑起来,伸手捏了捏孙妙青细滑的脸颊。 “你啊,都快是两个孩子的额娘了,还跟个孩子似的。” “朕赏她东西,是因为她刚入宫,家世又摆在那儿,总得给瓜尔佳一族几分颜面。” “朕心里有数。”皇帝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安抚的温情,“你,和腹中的孩子,才是朕最看重的。” 他转头对苏培盛道:“去,把朕书房里那对前朝的暖玉镇纸,给慧嫔送来。” 孙妙青立刻眉开眼笑,亲自为皇帝盛了一碗汤,声音甜得能掐出蜜来。 “谢皇上,嫔妾就知道,还是皇上最疼我。” 这一日,皇帝心情极好。 到了晚上,敬事房的太监再次捧上绿头牌时,他的手指在祺贵人那块崭新的牌子上轻轻略过。 最终,却翻了另一块。 咸福宫,祥贵人。 富察氏。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皇帝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在殿选时,连头都不敢抬的怯懦身影。 偶尔换换清粥小菜,或许也不错。 然而,这一夜,却让皇帝尝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 祥贵人富察氏,确实是另外一种“风情”。 从沐浴后被送进暖帐开始,她就僵硬地蜷缩在床榻的最里侧,浑身绷得像一块上了冻的石头。 皇帝与她说话,她便抖着声应“嗯”、“是”、“嫔妾遵命”,声音细若蚊蚋,多一个字都没有。 皇帝让她挪过来些。 她便像只受惊的兔子,战战兢兢地挪动一寸,然后又僵住了,连呼吸都仿佛要停滞。 那双眼睛里,没有祺贵人的爱慕与崇拜,没有慧嫔的温柔与依赖,更没有菀嫔的聪慧与情趣。 只有纯粹的、毫不掩饰的、令人恼火的……恐惧。 仿佛他不是九五之尊的帝王,而是一头即将要将她生吞活剥的猛兽。 皇帝所有的兴致,都在她那不断颤抖的睫毛和冰冷的身体上,消磨殆尽。 次日天不亮,皇帝便起身离去,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连早膳都没用。 苏培盛跟在身后,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触了龙鳞。 回到养心殿,皇帝只冷冷吐出一个字。 “赏。” 苏培盛心头一颤,立刻明白了。 很快,皇帝的赏赐便送到了咸福宫。没有名贵的珠宝,没有稀有的玉器。只有两匹花色寻常的宫缎,和一匣子宫里最常见的首饰与绒花。 那赏赐,与其说是恩典,不如说是一种流于表面的敷衍,一种昭告六宫的羞辱。 消息传出,六宫哗然。 咸福宫里,祥贵人富察氏看着那几样寥寥的赏赐,那张脸白得像刚从雪地里捞出来,毫无血色。 她的陪嫁侍女青书“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里带着绝望的哭腔。 “主子……” 富察氏没有哭,也没有说话。 她只是伸出手,颤抖地,拿起那匹质地粗糙的宫缎。这料子,甚至不如她未出阁时,在闺房里练手用的边角料。 她的脑海里,忽然闪过昨日敬妃派人送来的那些柔软的婴孩肚兜,想起那温暖的言语和不容拒绝的姿态。 敬妃给了她机会。 是她自己,亲手把这条活路给堵死了。 就在她灵魂都快要被绝望压得粉碎时,殿外传来太监尖细的通报声,划破了满室的死寂。 “敬妃娘娘驾到——” 喜欢甄嬛传:妙青借东风请大家收藏:()甄嬛传:妙青借东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1章 诛心计 碎玉轩那边雷厉风行地捆了三个奴才送去皇后宫里的消息,像一阵风似的,转眼就传遍了后宫。 孙妙青正拿着小银剪,慢条斯理地修剪着一盆文竹的枯枝,听完青珊带着惊叹的禀报,手上动作丝毫未乱,只是轻轻“咔哒”一声,剪下最后一根碍眼的黄叶。 “瞧你那点出息,这算什么?”她将银剪放回盘中,用帕子擦了擦手,“这才刚开锣呢。” 她转向一旁候着的小太监:“小沛子。” “奴才在。” “去,寻个由头,让冷宫那个小太监,把余氏扎娃娃的事,‘不小心’漏给碎玉轩的人听。” 小沛子机灵,一听就明白了,躬身道:“奴才遵命。” 等小沛子退了出去,青珊终于忍不住了,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小主,奴婢不明白。我们之前不是让他把嘴闭紧吗?怎么现在又……再说了,咱们管莞贵人做什么?由着她们狗咬狗,咱们坐山观虎斗,岂不更好?” 孙妙青闻言,抬眼看她,那眼神里没有责备,反而有几分像教书先生看自家不开窍的学生。 “坐山观虎斗?”她轻笑一声,端起茶碗,“那得是两只虎才行。现在的余氏,是条连牙都快掉光了的死狗,能咬莞贵人几口?” 她用杯盖撇着茶叶沫子,不紧不慢地开口:“莞贵人这次,只抓到了下毒,由头是余氏嫉恨。这事可大可小,皇后要是想和稀泥,罚几个奴才也就过去了。可若是加上巫蛊诅咒呢?” 孙妙青的指尖在温热的杯壁上轻轻一点。 “性质就全变了。下毒是奴才胆大包天,可巫蛊,从来都是主子的罪过。” 青珊的眼睛慢慢睁大,似乎明白了什么。 “余莺儿当初是谁的人?”孙妙青循循善诱地问。 “……华妃。”青珊的声音有些干涩。 “这就对了。”孙妙青的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莞贵人把刀递到了皇后手里,我呢,不过是帮着把刀磨得更锋利一点,再告诉皇后,捅哪儿最疼。” “去吧,吩咐小厨房做些精致的点心。” 这后宫的戏台子,可比人间那些有趣多了。 慎刑司的效率,出乎意料的高。 不过半日,审讯的结果就送到了养心殿,摆在了皇帝的御案上。 除了下毒,还搜出了一样更让皇帝震怒的东西——一个扎满了银针的布偶,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墨迹写着甄嬛的生辰八字。 巫蛊之术。 这是历朝历代都容不下的禁忌,是悬在所有帝王心头的一根刺。 皇帝的脸当场就黑了,他正准备启程巡视土地,没工夫跟一个疯女人耗着。 “苏培盛!” “奴才在。” “传朕旨意,余氏言行不端,品行不佳,罪无可恕。”皇帝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着,赐死。办利索点,朕不想在宫外还听到她的消息。” “嗻。” 苏培盛领了旨,不敢耽搁,亲自带着人往冷宫去了。 此时的碎玉轩,安陵容和沈眉庄正陪着甄嬛说话。 听闻余氏被赐死,沈眉庄长舒一口气,眉间的郁结都散了几分。 “总算是除了这个祸害,也算老天有眼。” 甄嬛靠在榻上,精神看着好了不少,只是淡淡一笑:“她自己作死,谁也拦不住。” 话音刚落,浣碧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声音都带着颤。 “ “小主!不好了!冷宫那边……闹起来了!” 槿汐立刻厉声问道:“慌张什么,好好说!” “那余氏不肯就死,在冷宫里撒泼打滚,抱着门框大吵大闹,说要见皇上,谁也近不了她的身!” 小太监喘着粗气补充。 “苏公公在那儿急得满头大汗,皇后娘娘那边推说头风犯了,华妃娘娘宫里更是半点动静都没有,这事儿就这么悬着了!” 沈眉庄一听就火了,拍案而起。 “简直不知死活!难不成还要等皇上从宫外回来处置她一个贱婢不成!” “姐姐别去。”甄嬛拉住她,“你身份尊贵,何必亲自去沾那腌臜事。不过是垂死挣扎,由她去吧。” 一直沉默不语的安陵容,看着两位姐姐亲密无间的姿态,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的指甲,悄悄掐进了掌心。 她知道,这是个机会。 一个能让她在这座高墙内,真正“有用”的机会。 “姐姐,”她柔柔地开了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我看时候也不早了,外面风大,我先回去了,也免得扰了姐姐静养。” 甄嬛温和地点点头:“路上小心。” 沈眉庄也道:“妹妹慢走。” 安陵容福了一福,转身离去,那裙摆划出的弧度,带着一股不为人知的决绝。 她没有回自己的宫苑,而是径直朝着冷宫的方向走去。 …… 同一时间,孙妙青的咸福宫里,小沛子正一五一十地汇报着各处最新的动静。 “回小主,碎玉轩那边刚得到消息,冷宫的余氏正寻死觅活地闹着呢。”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孙妙青正用一把小巧的玉石滚轮,不紧不慢地在脸颊上滚动,闻言,动作丝毫未停。 “哦?” 她的声音懒洋洋的,仿佛在听一件无关紧要的闲事。 “皇后和华妃都没动静?” “是。”小沛子答道,“皇后宫里说娘娘头风犯了,翊坤宫那边连个问话的太监都没派。” 孙妙青轻笑一声,玉轮在下颌线上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 “当然没动静。” “皇后巴不得事情闹大,最好闹到皇上回来,才能彰显她甄嬛无能,连个奴才都处置不好。” “华妃呢,更是乐得看戏。余莺儿是她的人,如今成了废棋,能给甄嬛添堵,就是这颗棋子最后的价值了。” 她将玉轮放下,看向一旁的青珊。 “你猜,现在谁最着急?” 青珊想了想,试探着说:“是……莞贵人?” “不。”孙妙青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洞察一切的了然。 “是安陵容。” “一个急于证明自己价值,想要融入核心圈子的新晋合伙人,最怕的就是被边缘化,最渴望的就是递上投名状。” 她端起茶碗,慢悠悠地吹开浮沫。 “等着吧,她会去的。” “她不但会去,还会用最利落,也最出人意料的方式,解决掉这个麻烦。” 果不其然,不到半个时辰,小沛子就面带惊异地回来复命。 “小主,您真是神了!” “安小主果然去了冷宫,也不知她对苏公公说了什么,苏公公竟真的听了她的,直接命人用弓弦勒死了余氏!现在,冷宫已经安静下来了!” “做得不错。” 孙妙青的反应,平静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青珊却倒吸一口凉气:“这安小主,瞧着柔柔弱弱的,心思竟如此……狠绝。” “狠?”孙妙青放下茶碗,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这世上,最没用的就是心软。” “她以为这是她递给甄嬛的投名状,却不知,这份‘狠’,恰恰是甄嬛最忌惮的东西。” “甄嬛需要的,是听话的、能为她所用的盟友,而不是一个心思深沉、手段毒辣的潜在威胁。” 孙妙青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碎玉轩的方向。 “这颗钉子,我已经帮她埋下了。” “现在,我得再帮她浇点水,让它生根发芽。” 她转过头,声音冷静而清晰。 “青珊。” “奴婢在。” “你去找个可靠的人,装作无意,在碎玉轩当值的宫人面前,把安小主如何在冷宫‘指点’苏培盛的话,‘不经意’地漏出去。” “记住,要添油加醋,把安小主说得越冷静,越可怕,越好。” “要让听见的人觉得,安小主不是在帮忙,而是在享受那种掌控生死的快感。” 青珊心头一凛,瞬间明白了孙妙青的用意。 这已经不是挑拨离间了。 这是诛心! “是,奴婢这就去办。” 做完这一切,孙妙青才重新坐下,将手轻轻放在依旧平坦的小腹上。 后宫这个巨大的名利场,人与人之间的信任,薄得就像一张窗户纸。 甄嬛、沈眉庄、安陵容这个看似牢固的铁三角,其实内部早已有了裂痕。 家世、性情、格局,无一相同。 自己要做的,不是去创造裂痕,而是在那道最脆弱的缝隙上,轻轻地,再推一把。 “A轮融资,看重的就是团队的稳定性。” “一个核心团队随时可能内讧的公司,可走不远啊。” 她低声喃喃,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像一个猎人,看到了猎物,正一步步踏入自己精心布置的陷阱。 碎玉轩内,安陵容离去后留下的那点凉意,很快就被炭盆的暖意驱散了。 碎玉轩那边刚传出余氏被勒死的消息,青珊派去打探的小太监就带回了另一个流言。 “回小主,奴才刚听碎玉轩的宫人嚼舌根,说安小主去冷宫‘指点’苏公公用弓弦办事时,那叫一个冷静果决,眼睛都没眨一下,比慎刑司的老手还利落呢。” 小太监学得惟妙惟肖,刻意压低了声音,带着一股子神秘和惊惧。 “哦?” 孙妙青正用指腹蘸着新制的茉莉香膏,闻言,手上动作未停,只是眼睫轻轻一抬。 “这么快就传开了?” “可不是嘛!”青珊在一旁接话,语气里透着兴奋,“奴婢都听见好几个版本了,有说安小主是面带微笑看着余氏断气的,还有说她事后还跟苏公公探讨哪种手法更干净呢!” 这正是孙妙青想要的效果。 谣言的威力,不在于真,而在于它恰好迎合了人们心中最阴暗的想象。 “很好。”孙妙青将香膏均匀涂在手腕,香气清幽,“这水,算是浇下去了。接下来,就看甄嬛那块地,吸不吸收了。” 她刚放下香膏盒,小沛子就一阵风似的从外面跑了进来,脸上带着几分古怪的神色。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小主,宫里头……出怪事了。” “说。” “冷宫那边,好几个杂役太监说,夜里总能听见余氏在里头唱曲儿,声音跟鬼哭似的。还有巡夜的侍卫,说瞧见一抹白影在宫道上飘,吓得腿都软了!” 孙妙青的指尖在桌上轻轻一点,瞬间了然。 “是碎玉轩的手笔。” 她的语气笃定,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青珊一惊:“小主怎么知道?” “余氏刚死,就闹鬼,矛头直指心中有鬼之人。”孙妙青唇角勾起一抹浅笑,那笑容里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华妃党羽里,谁最胆小,又直接参与了毒害一事?” “丽嫔!”青珊脱口而出。 “这就对了。”孙妙青端起茶碗,评价道:“一招不错的心理战术。先用流言造势,再用实体惊吓,双管齐下,足以击溃心理防线薄弱的目标。” 她呷了口茶,眼神里却带着一丝玩味。 “不过,这法子还是糙了些。动静太大,容易留下把柄。而且,只针对一个丽嫔,格局小了。” 对她这个习惯了现代信息战和公关手段的人来说,甄嬛的计策有效,但不够精妙。 “小沛子。” “奴才在。” “你继续盯着,尤其是启祥宫和碎玉轩的动静。我倒要看看,甄嬛这出戏,打算怎么收场。” 果不其然,当晚就出事了。 消息传来,说是富察贵人从翊坤宫出来,半道上撞见了“鬼”,当场吓晕了过去,现在还人事不省。 “吓错人了?”青珊听完,忍不住想笑。 “不。”孙妙青摇了摇头,眸光清亮,“这不是吓错了,这是……上天都在帮她。”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 “刻意去吓丽嫔,丽嫔心里有防备,反而会怀疑是人为。可无辜的富察贵人被吓晕,这事在旁人听来,才更像是真的冤魂索命,不分青红皂白。” “如此一来,整个后宫都会相信,余莺儿的鬼魂,真的回来了。” 孙妙青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像一个棋手,看到了对手一步棋后,自己可以落子的整片星空。 甄嬛在第一层,想的是吓疯丽嫔,扳倒华妃。 而她,在第五层。 她看到了这场混乱中,一个绝佳的机会。 一个能让那颗名为“猜忌”的种子,瞬间破土发芽的机会。 “青珊。” “奴婢在。” “你之前不是说,碎玉轩的人在传安陵容的闲话吗?” “是。” “你再去寻个机灵的人,换个说法。” 孙妙青转过身,声音冷静得像冰。 “就说,莞贵人防着安小主呢。说安小主心思太深,手段太狠。” 青珊心头一凛,倒吸一口凉气。 这一招,比之前单纯说安陵容狠毒,还要诛心! 之前是让甄嬛忌惮安陵容的“狠”。 现在,是直接告诉安陵容——看,你的好姐姐根本没把你当自己人! “记住,”孙妙青加重了语气,“要把莞贵人的‘防备’和‘隐瞒’,说得像是为了保护安小主,是一种‘用心良苦’。要让安小主听到后,感觉自己像个被排挤在核心圈外,还被当成傻子一样安抚的局外人。” “是,奴婢明白了!”青珊躬身领命,只觉得后背都起了层白毛汗。 小主这心思,真是九曲十八弯,一环扣一环。 “去吧。” 窗外,风雨欲来。 甄嬛的棋,已经落下。 而她,则在甄嬛布下的棋盘上,落下了属于自己的,更致命的一子。 “一个成功的项目,最怕的不是外部的竞争,而是内部团队的崩盘。” 她低声自语,唇角扬起一抹尽在掌握的微笑。 “甄嬛,你的团队,马上就要迎来第一次压力测试了。” “希望你能挺住。” 丽嫔听着外面宫人压低声音的议论,听着富察贵人被吓晕至今未醒的传闻,一张脸早已没了血色。 她猛地起身,将殿内所有的窗户都死死关上,连门都用门闩抵了三道。 可那风声,还是像女人的哭嚎,一阵阵地往她耳朵里钻。 砰! 一扇没关严的窗户被狂风吹开,重重地撞在窗框上。 “啊!” 丽嫔一声惨叫,整个人从椅子上摔了下来,手里的佛珠散了一地。 她连滚带爬地缩到床角,抱着被子瑟瑟发抖,眼睛死死盯着那扇不断开合的窗户。 那里,空无一人。 可她,却仿佛看到了余莺儿穿着红衣,七窍流血,正对着她笑。 终于,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傍晚,到了各宫嫔妃去景仁宫请安的时辰。 丽嫔眼下的乌青浓得像墨,神思恍惚,显然是被鬼神之说搅得心神不宁。 请安时,甄嬛特意坐到了她下首,状似无意地叹了口气。 “也不知余妹妹走得安不安稳,这雷声一阵大过一阵,听着真叫人心慌。” 沈眉庄在一旁淡淡搭腔:“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身正之人,雷声再大,也只当是天公助兴罢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两人一唱一和,声音不大,却字字句句都像针,狠狠扎在丽嫔的耳朵里。 丽嫔猛地抬头,正对上甄嬛看过来的眼神。 那眼神清凌凌的,无悲无喜,却看得她心里发毛。 “哐当!” 她手里的茶盏应声落地,摔得粉碎。 一时间,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了过来。 皇后皱了皱眉:“丽嫔这是怎么了?” “臣妾、臣妾手滑了。”丽嫔慌忙跪下,脸色煞白如纸。 从景仁宫出来,天色已经全黑了。 狂风卷着豆大的雨点砸下来,宫灯在风雨中摇曳,将人的影子拖得歪歪扭扭,如同鬼魅。 丽嫔提着裙摆,催着宫人快走,只想赶紧逃回自己的宫殿。 就在拐过一个宫道转角时,一阵阴风猛地吹过,吹灭了她们手里的所有灯笼。 四周,瞬间陷入死寂的黑暗。 黑暗中,一抹惨白的影子,披头散发,就那么直挺挺地立在前方不远处。 风吹起祂的衣角,像一面向亡魂招手的幡。 “啊——!” 丽嫔身边的宫女太监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四散奔逃,片刻就跑了个干净。 丽嫔双腿一软,瘫倒在冰冷的泥水里。 她指着那白影,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白影往前飘了两步,又倏地一下,消失在浓稠的黑暗里。 “鬼!有鬼!” “余莺儿来索命了!别找我!不是我!” “是华妃娘娘!是华妃娘娘让我干的!!” 丽嫔疯了,在雨地里手脚并用地爬,嘴里语无伦次地尖叫着,将所有的秘密都吼了出来。 等华妃和甄嬛等人闻讯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副景象。 华妃的脸,瞬间黑如锅底。 “疯言疯语!来人,把她给本宫堵上嘴,带回翊坤宫!”华妃厉声下令,她身边的太监立刻就要上前。 “慢着!” 沈眉庄上前一步,冷声拦住:“华妃娘娘急什么?丽嫔姐姐神志不清,嘴里却喊着娘娘,此事蹊跷,我看还是该送到皇后娘娘那里,请太医来瞧瞧,问个明白才好。” 甄嬛扶着槿汐的手,幽幽开口:“是啊,丽嫔姐姐这是怎么了?莫不是真做了什么亏心事,冲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才把实话都说了出来?” “放肆!”华妃怒不可遏,“本宫宫里的人,什么时候轮到你们两个来置喙!” 眼看就要动手,一个沉稳的声音破开雨幕传来。 “都住手。” 皇后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走来,凤驾的明黄仪仗在雨夜里格外醒目。 她的头风,又不疼了。 她看了一眼在地上哭嚎的丽嫔,又扫过剑拔弩张的华妃和一脸冷然的甄嬛,淡淡开口。 “看样子,是受了惊吓,魇着了。” 她挥了挥手,对身边的剪秋说:“把丽嫔带回景仁宫,传太医来,好生‘静养’。” 那“静养”二字,轻飘飘的,却让华妃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这意味着,丽嫔这个唯一的“证人”,落到了皇后手里。 看着丽嫔被皇后的宫人像拖死狗一样架走,华妃狠狠剜了甄嬛一眼,那眼神里的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她一言不发,拂袖而去,背影里满是滔天的怒火与一丝无法掩饰的狼狈。 甄嬛看着华妃气急败坏的背影,唇边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更后面的孙妙青一言不发,只做背景板。 她缩在人群的末尾,由宫女举着伞,冷眼看着眼前这出年度大戏。 好一招“装神弄鬼”,好一出“疯癫实录”。 甄嬛这小团队,执行力是真的强。策划、踩点、执行、舆论造势,环环相扣,一个萝卜一个坑,半点没浪费。 丽嫔这个猪队友,被吓疯是迟早的事,只是没想到场面这么精彩。 孙妙青看着华妃那张气到扭曲的脸,心里默默给甄嬛点了个赞。釜底抽薪,打蛇打七寸,这一招,直接把华妃钉在了“主谋”的十字架上,就算皇帝再宠爱,也得脱层皮。 就在华妃的人要上前堵嘴时,沈眉庄和甄嬛一前一后地开口,配合得天衣无缝。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三言两语就把华妃架在了火上烤。 孙妙青心里暗笑,这哪里是宫斗,分明就是一场精彩的职场博弈。甄嬛团队抓住了对方的重大失误,正准备公开处刑,而华妃这个部门总监,气急败坏地想搞内部消化。 可惜,大老板来了。 皇后在一众人的簇拥下出现,那仪态,那气度,仿佛不是来处理一桩丑闻,而是来欣赏一场雨中即景。 孙妙青的视线落在皇后身上,心头一凛。 来了,全场段位最高的人来了。 只听皇后轻飘飘一句“魇着了”,就给事件定了性。再一句“带回景仁宫,好生‘静养’”,更是高明。 这哪里是静养,分明就是扣押。 丽嫔这颗烫手的山芋,既是扳倒华妃的利器,也是引火烧身的火种。甄嬛和沈眉庄位份低,接不住。华妃想抢,但名不正言不顺。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只有皇后,能用“中宫之责”这个万能的理由,光明正大地把“证人”收入囊中。 不费一兵一卒,就从华妃手里夺走了最关键的棋子,还顺带卖了甄嬛一个人情。这操作,放现代职场,起码是CEO级别的。 孙妙青看着被拖走的丽嫔,又看了一眼拂袖而去的华妃,最后目光落回了看似赢了一局的甄嬛身上。 她赢了吗? 是,也不是。 她报了仇,出了气,却也把一把刀,亲手递到了皇后手上。 孙妙青默默收回视线,拉了拉自己宫女的袖子,示意她退后,再退后,把自己彻底隐没在黑暗里。 风雨飘摇,大戏落幕。 有人笑,有人怒,有人坐收渔翁之利。 而她,这个最不起眼的看客,却看得最是清楚。这后宫的权力牌桌,刚刚完成了一次小的洗牌。 孙妙青转身,带着宫人悄无声息地离开。雨水打在油纸伞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在为某个人的命运,敲响了丧钟。 她唇角微微勾起一个无人察觉的弧度。 乱点好,越乱,机会才越多。 华妃断了一臂,皇后得了利刃,莞贵人出了恶气…… 那她这个一直蛰伏的人,也该找个机会,给自己挪挪位置了。 一场泼天大雨,冲刷了宫道上的闹剧,却丝毫未能撼动孙妙青内心的平静。 她宫里的地龙烧得正旺,暖意融融,与窗外的阴冷寒湿判若两个世界。 青珊从外面带了一身寒气快步进来,脸上是压不住的兴奋和忧虑。 “小主,都乱起来了!” “翊坤宫那边,华妃娘娘气得把殿里的东西都砸了,跟疯了一样!” 孙妙青正慢条斯理地用银签拨弄着手炉里的香灰,闻言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砸东西,说明她怕了,也说明她还有理智,知道只能在自己宫里发疯。” 她淡淡开口,声音平稳得像一潭深水。 “一个真正气疯的人,是会冲到景仁宫去抢人的。” 青珊一愣,细细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 “那……那丽嫔被皇后娘娘带走了,华妃岂不是只能干等着?” 孙妙青终于抬眼,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华妃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她放下银签,端起温热的牛乳茶。 “看着吧,翊坤宫的救兵,已经在路上了。”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又有小太监来报,说曹贵人抱着温宜公主去了翊坤宫。 青珊这下彻底糊涂了:“小主,这都什么时候了,她带个病恹恹的公主过去,不是触华妃的霉头吗?” “不。” 孙妙青轻呷一口牛乳,眼神里闪烁着洞悉一切的精光。 “她带去的不是公主,是华妃唯一的生路。” “一个疯子的话,是不能信的。” 孙妙青的声音幽幽响起,仿佛她就站在翊坤宫内,亲耳听着曹琴默的献计。 “只要坐实了丽嫔是‘真疯’,那她说的每一个字,都会变成射向皇后的一支箭。” “皇后若审,是苛待疯妇,构陷宠妃。” “若不审,便是默认此事存疑,无法给甄嬛交代。” “所以,丽“嫔疯了,不是坏事,反而是好事。她这一疯,等于自己堵上了自己的嘴,也堵死了甄嬛所有的路。” 青珊听得目瞪口呆,后背阵阵发凉。 这些弯弯绕绕,她只觉得比外面的雨天还要阴冷。 小主这心思,究竟是怎么长的?竟能将人心算计到如此地步! 第二日,天刚破晓,一道懿旨便如惊雷般炸响在后宫。 太后出手了。 青珊将打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说了,末了,气得直跺脚。 “小主,您听听!太后也太偏心了!” “丽嫔言行无状,秽乱后宫,褫夺封号,打入冷宫!” “就这么轻飘飘一句话,华妃娘娘就彻底脱身了!还顺带拔掉了丽嫔这根钉子!莞贵人她们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不白忙。” 孙妙青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雨后被洗刷得格外干净的琉璃瓦。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冷峭的笑意。 “甄嬛想要的,是出一口恶气,顺便扳倒华妃。她目的达到了一半,出气了,也让华妃伤了元气。” “华妃想要的,是保住自己的地位和皇帝的恩宠。她也达到了。” “皇后想要的,是捏住华妃的把柄,顺便卖甄嬛一个人情。她也达到了。” “太后想要的,是后宫安稳,不要给前朝添乱。她,更是达到了。” 孙妙青转过身,目光落在青珊震惊的脸上。 “你看,在这场风波里,除了那个真疯了的丽嫔,几乎人人都是赢家。” “只不过,是赢多赢少的问题罢了。” 青珊喃喃道:“那……那我们呢?” “我们?” 孙妙青笑了,那笑容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意味深长。 她走到妆台前,拿起一支金镶玉蝶步摇,对着镜子,缓缓插入发髻。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镜中的女子,眉眼沉静,却野心暗藏。 “华妃虽然脱身,但太后还是下旨,收了她协理六宫之权,以儆效尤。” 孙妙青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这盘棋局的未来下注。 “协理六宫,这么大一块肥肉,皇后一个人吃不下,总要分出去笼络人心。” “而我这个一直‘安分守己’、‘与世无争’的孙常在,是不是也该动一动,去分一杯羹了?”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扶正了那只欲飞的蝴蝶。 “甄嬛她们忙着斗华妃,皇后忙着坐山观虎斗。” “那这空出来的权力真空,就由我来填补好了。” “青珊。” “奴婢在!” “备轿,我们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孙妙青站起身,理了理衣袖,眼底的光芒,比窗外的日光还要锐利。 “顺便,去探望一下受了惊吓的富察贵人。” “毕竟,同为新人,总要有关怀同僚的情谊,不是吗?” 丽嫔之事,雷声大,雨点小,最后以一个“疯”字草草收场。 华妃虽然被太后收了协理六宫之权,禁足翊坤宫思过,但谁都看得出,这不过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后宫的风向,变得愈发微妙。 皇帝心里有数,知道甄嬛受了委屈,便频频召她去养心殿伴驾。 这一日,皇帝正在批阅奏折,甄嬛在一旁静静研墨。 殿内燃着清雅的龙涎香,唯有朱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 浣碧捧着新沏的君山银针,垂手立在不远处,眼观鼻,鼻观心。能随主子进出养心殿,这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体面。 “我听着你阿玛上朝时咳了几声?”皇帝头也不抬,忽然开口道。 这寻常的一句问候,却让殿内的气氛松动下来。 甄嬛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即笑道:“劳皇上挂心,阿玛素有咳疾,只是年纪大了,额娘年年要为这咳疾牵心。” 话语里带着女儿家的娇嗔,皇帝听了,也放下朱笔,抬眼看她。 “你父母伉俪情深”皇帝说着,握住甄嬛的手,“所以才能生出你这么个温婉多情的女儿。” “皇上……”甄嬛面上飞红,心里却是甜的。 而站在不远处的浣碧,听见这话,整个人都僵住了。 “伉俪情深”四个字,像一根烧红的铁针,精准地刺进了她的心口。 姐姐的额娘,是甄夫人,是能风风光光站在人前,领受皇恩浩荡的当家主母。 那她的额娘呢? 她的额娘是谁? 一个连名字都不能被宣之于口的罪臣之女,一个生下她,却连牌位都入不了甄家祠堂的影子。 浣碧死死攥着手里的帕子,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她看着暖榻之上,皇帝与姐姐言笑晏晏,那画面温馨又和谐,却像一堵无形的墙,将她隔绝在外。 她和姐姐流着一样血,有着同一个阿玛,可她们的命运,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判若云泥。 凭什么? 她也是甄家的女儿! 当晚,夜深露重。 养心殿里那句“伉俪情深”,像一根无形的鞭子,抽得浣碧心里血肉模糊。 她寻了个无人经过的夹道,这里背着风,头顶的飞檐恰好能挡住滴落的残雨。她蹲下身,从怀里掏出叠得整整齐齐的黄纸,用火折子点燃。 火光忽明忽灭,映着她那张与甄嬛有几分相似,却又写满不甘的脸。 额娘,女儿不孝。 您生前无名无分,死后连一块正经的牌位都入不得祠堂。女儿如今在宫里,穿着绫罗绸缎,吃着山珍海味,可这些风光,又有哪一样能分到您身上? 姐姐的额娘是夫人,能风风光光地受诰命,得皇上亲口称赞。 而您呢? 罪臣之女,一个连提都不能提的名字。 凭什么?都是一个父亲的骨血,凭什么她就能在云端,自己就要烂在泥里? 一滴滚烫的泪砸进火盆,发出一声轻微的“滋啦”声,瞬间被火焰吞噬。 “大胆!皇宫禁地竟敢私烧纸钱!”厉声毫无征兆地在身后响起,吓得浣碧浑身一抖,手里的纸钱“哗啦”一下全掉进了火盆里,火苗瞬间窜高。火光中,一张温婉的脸慢慢清晰。 “曹、曹贵人……”浣碧的脸瞬间褪尽血色,嘴唇哆嗦着,脑子里嗡嗡作响,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曹贵人走近两步,看清了火盆里的东西,故作惊讶地掩了掩嘴:你 你不是菀贵人的宫女嘛?怎么……怎么在这烧纸钱?” 她声音不大,却字字句句都像锤子,砸在浣碧的心上。  “你要知道,在宫中最忌讳的就是不吉利的事,私烧纸钱更是大不敬。就算菀贵人知道了也保不住你!” 浣碧“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湿冷的石板上,声音里带着哭腔:“贵人饶命!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求贵人饶了奴婢这一次!” “罢了,起来吧,”曹贵人伸手虚扶了一下,语气却依旧不紧不慢,“幸亏是遇到了我,要是换做旁人早拉你去慎刑司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老实说,为什么在这烧纸钱,” 浣碧哪里敢起来,她跪在地上,哽咽着说:“今日……今日是奴婢额娘的忌日。” 哦?原来是片孝心。”曹贵人点点头,仿佛真的信了,“莞贵人待你一向亲厚,你的吃穿用度都与旁人不同,阖宫上下谁不知道?怎么不在碎玉轩里寻个地方,反倒跑到这荒僻角落来?” 这话问得极有水平,既捧了甄嬛,又暗暗挑拨,像是在说甄嬛待她还不够好。 浣碧心里一颤,连忙解释:“小主待奴婢恩重如山,只是……只是烧纸钱终究是不吉利的事,奴婢怕冲撞了小主。”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曹贵人,“还请贵人看在奴婢一片孝心的份上,千万别将今日之事告诉我们小主,奴婢怕她知道了会生气……” “行了,别跪着了,”曹贵人又看了一眼那火盆,“还不快把这些东西收拾干净?真等着巡夜的过来抓个现行不成?” “是,是!奴婢马上就收拾!”浣碧手忙脚乱地开始扑打火星,恨不得立刻将所有痕迹都抹掉。 曹贵人看着她慌张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个无人察觉的弧度。她什么都没多说,转身,带着宫女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夜色里。 直到那抹身影彻底消失,浣碧才敢直起身子,浑身早已被冷汗浸透。 景仁宫内,暖炉烧得恰到好处。 皇帝手里盘着一串十八子,珠子温润,碰撞间发出沉闷的轻响,心思却没在上面。 甄嬛与沈眉庄一左一右,陪着皇后说话。 说是说话,其实是在对内务府的账。这差事,皇帝给了沈眉庄,却又时常叫上甄嬛一起听,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沈眉庄翻着账本,纤长的手指点在一处:“启禀娘娘,臣妾核了夏日消暑的份例,单是各宫每日熬煮的绿豆汤,就要用去绿豆三十二两。若能将这项折成银钱发下,由各宫自行采买,想必能省下不少。” 皇后端着茶盏,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笑道:“惠贵人当真是细心,连这点都想到了。妹妹这份心,本宫瞧着都欢喜。”她眼风扫过一旁的甄嬛,“菀贵人怎么看?” 甄嬛掩唇轻笑,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臣妾哪里懂这些账目上的事,只管跟着姐姐们喝茶享福就是了。” 沈眉庄又提了几处可以缩减的开销,皇后一味地夸她理事妥帖,句句不离“惠贵人贤惠”,倒显得一旁只会“喝茶”的甄嬛像个不问俗务的闲人。 皇帝听着,似乎有些乏了,只抬眼道:“惠贵人说得有理,莞贵人的话也有趣。” 殿内气氛正好,殿外却卷起了风。 一顶华丽的轿辇几乎是横冲直撞地到了景仁宫外,不等停稳,轿帘便被一把掀开。华妃憋着一肚子火,提着裙摆就要往里闯,却被皇后跟前的首领太监江福海拦个正着。 “娘娘请留步。”江福海躬着身子,姿态谦卑到了尘埃里,身子却像一堵墙。 “本宫要见皇上,你也敢拦?”华妃声色俱厉。 江福海头埋得更低,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回娘娘,皇上正与两位小主议事,吩咐了任何人不得打扰。皇后娘娘也体恤娘娘凤体,说您新摘了协理六宫的权,正该在翊坤宫好生静养才是。” 他一句话,把皇帝和皇后两座大山都搬了出来,还顺带往华妃心口上又扎了一刀。 华妃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江福海半天,一个字也骂不出来。这奴才的嘴,比刀子还利!最终,她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回宫!” 轿辇来得有多快,去得就有多狼狈。 翊坤宫内,一盏上好的甜白釉茶碗被狠狠掼在地上,碎瓷四溅。 曹贵人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废物!一个两个都是废物!”华妃胸口剧烈起伏,指着曹贵人骂道,“让你去献计,你就只会看着本宫丢人现眼!丽嫔疯了,本宫的协理之权也没了!脸都让你给丢尽了!” 她盛怒之下,抓起案上的一柄团扇便朝曹贵人掷了过去。 扇子砸在曹贵人的肩上,又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曹贵人忍着疼,膝行两步,捡起那柄团扇,双手奉上,低声道:“娘娘息怒,是臣妾无能。可皇上心里终究是有娘娘的,只是一时被奸人蒙蔽。皇上不念旧情,难道还能不念父女之情?温宜还小,皇上最是疼爱公主的。” 华妃的怒火稍歇,狐疑地看着她:“你的意思是?” “臣妾愿抱着温宜去景仁宫走一趟。皇上见了公主,定能念起娘娘的好。届时臣妾再说几句,皇上心一软,这事不就过去了?” 华妃盯着她看了半晌,走到妆台前,从琳琅满目的首饰匣中,取出一支金光灿灿的凤穿芍药步摇,不由分说地插进曹贵人发间。 “戴上这个,”华妃的声音冷硬,“别再给本宫丢人。” 曹贵人扶着那沉甸甸的步摇,心也跟着沉了下去。这哪里是赏赐,分明是催命符。 景仁宫里,皇帝正说到要去圆明园避暑的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今年暑热来得早,该早些动身。”皇帝兴致不错,“皇后,你看着安排吧。” 皇后笑道:“皇上想带哪些妹妹同去?” “莞嫔和惠贵人是自然要去的。”皇帝看了看二人,“再者,皇子公主们的生母,还有敬嫔,性子沉静,一并去吧。” 皇后点点头,又滴水不漏地补充:“端妃身子不好,也该去园子里好生休养。” 她提了所有人,唯独不提华妃。 就在这时,殿外太监通传:“曹贵人求见。” 不多时,曹贵人抱着尚在襁褓的温宜公主走了进来。她今日打扮得格外素净,唯有发间那支凤穿芍药步摇,流光溢彩,灼人眼目。 甄嬛和沈眉庄对视一眼,心下了然。 温宜公主见了生人也不怕,咿咿呀呀地伸手去抓皇帝的龙袍。 皇帝见了女儿,脸上紧绷的线条立刻柔和下来,露出慈父的笑容,将她抱了过来。 曹贵人趁机行礼,发间的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凤凰的尾羽扫过芍药花瓣,精巧绝伦。 她状似无意地扶了扶发髻,取下步摇,开始逗温宜,柔声道:“皇上慢点,别惊着公主。这支步摇是华妃娘娘赏的,温宜最喜欢,一看它就不哭不闹了。” 皇帝逗弄温宜的手指一顿,目光落在那支步摇上,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他想起了那年,他亲手将这支步摇插入年世兰的发间,她回头一笑,明艳得如同这满枝的芍药。 殿内一时安静下来,只听得见温宜公主无知无觉的笑声。 皇后脸上的笑意淡了。 甄嬛端着茶盏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上冰冷的缠枝花纹。 半晌,皇帝叹了口气,对苏培盛道:“罢了,避暑要紧,人多也热闹。传旨下去,让内务府把翊坤宫也备上吧。” 此言一出,曹贵人眼中闪过一丝得色,而甄嬛的心,则像被那窗外的骄阳晒过之后,又兜头浇上了一盆冰水。 这宫里,就没有永远的赢家,只有永远的算计。 喜欢甄嬛传:妙青借东风请大家收藏:()甄嬛传:妙青借东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7章 何枝可依 安陵容正低着头,一针一线地绣着婴儿的红绫肚兜。 上面一对小小的麒麟已经初具雏形,活灵活现。 “小主,歇会儿吧,仔细伤了眼睛。”宝鹃心疼地劝道。 “快了,绣完这对麒麟就好。” 安陵容头也不抬,指尖在绸缎上翻飞如蝶。 宝鹃忍不住笑了:“小主急什么?惠贵人才一个多月的身孕,离穿上您这肚兜,还得八个多月呢。” “等眉姐姐见了喜欢,我再给她多绣几个样式。” 安陵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满足。 “你不知道,小孩子家家的,身子长得快,一天一个样,不多备几件怎么够穿。” 宝鹃打趣道:“瞧小主说的,跟自己生养过似的。” 安陵容的针尖,微微一顿。 “在家时,常见母亲给姨娘生的那些弟妹绣东西,看多了,多少知道些。”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宝鹃自知失言,连忙跪下:“奴婢多嘴,勾起小主伤心事,请小主责罚。” “快起来,我罚你做什么。”安陵容将她扶起,叹了口气,“只是不知,母亲如今怎么样了。若知我进了宫,想来脸上也能多几分光彩吧。” “那是自然!”宝鹃连忙道,“小主如今是皇上的女人了!” “皇上的女人?” 安陵容自嘲地笑了笑,拿起剪刀剪断线头。 “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皇上的女人。我不过是个小小的答应,皇上怕是连我的脸都记不清了。” 在这深宫里,不争,不抢,乖乖待着,或许才是活得最久的法子。 话音刚落,殿门“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狠狠撞开! 宝鹊连滚带爬地扑了进来,发髻歪斜,一张脸毫无血色,像是见了鬼。 “小主!不好了!” 安陵容指尖一颤,那根绣花针狠狠扎进指腹! 一滴血珠沁出,正落在肚兜上那只麒麟的眼睛上。 红得刺目,宛如泣血。 她顾不上那钻心的疼,猛地站起身:“怎么了?慌张什么!” “安大人……安大人出事了!” 安陵容脑子里“嗡”的一声,眼前阵阵发黑,手里的肚兜飘然落地。 她什么也顾不上了,提着裙摆就往外冲。 存菊堂。 沈眉庄正和甄嬛临窗看着新送来的几盆惠兰,听见外面一阵急促到失了规矩的脚步声,不由得蹙了蹙眉。 下一刻,安陵…容就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 “姐姐!姐姐救我!” “这是怎么了?”沈眉庄心中一惊,连忙将她扶住,“地上凉,快起来慢慢说。” 安陵容浑身都在抖,牙齿打着颤,话都说不连贯:“姐姐……我父亲……我父亲他下狱了!” 沈眉庄脸色一沉:“好端端的,怎么会出这样的事?” “家书……家书上说,濮阳县令蒋文庆奉旨押送西北军粮,我父亲随同护送。” “谁知半路遇上敌军流兵,军粮被劫,那蒋文庆竟临阵脱逃,还卷走了不少银两!” 安陵容死死抓着沈眉庄的衣袖,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皇上龙颜大怒,把蒋文庆和我父亲一并下了大狱!” “姐姐我怕皇上一怒之下,爹爹的性命就难保了啊!” 沈眉庄扶着她坐下,递过一杯热茶,沉声问:“你先冷静。你可问清楚了,此事你父亲当真没有参与?” “绝无可能!”安陵容急得眼泪决堤,“姐姐,你我相交,我的为人你清楚,我父亲他一生为人处世谨小慎微,只求自保,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和蒋文庆同流合污!” 沈眉庄点了点头,安陵容的父亲她虽未见过,但想来也不是什么胆大包天之辈。 “你说的我信。可朝堂上的事,军粮被劫是泼天的大罪,咱们身在后宫,怕是插不上嘴。” 安陵容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抓住关键。 “家书上说,此事出在济州地界!济州!” “那里的要案,都由济州协领审问,眉姐姐!” 安陵容“扑通”一声,重重跪了下去。 “姐姐!求您救救我父亲!” 沈眉庄看着她,心中一叹。 这后宫里,谁不是踩着刀尖过日子。 她将安陵容扶起,语气却无比郑重:“你让我想想办法。” 安陵容喜极而泣:“谢谢姐姐!谢谢姐姐!” “但是,”沈眉庄话锋一转,按住她的手,目光前所未有的严肃,“此事非同小可,为求妥当,不能鲁莽行事。我要先去养心殿见一见皇上,探探他的口风。” 她看着安陵容,一字一句道:“你父亲的命,你我的前程,甚至我沈家的安危,都系于皇上此刻的态度。我们,一步都不能走错。” 养心殿外,烈日当头。 汉白玉的台阶被晒得滚烫,连空气都热得扭曲起来。 殿门的太监们一个个垂着头,大气不敢出,仿佛连呼吸声都怕惊扰了里头的雷霆之怒。 沈眉庄由采月扶着,刚走到殿外,总管太监苏培盛便眼尖地迎了上来,脸上堆着笑,步子却又快又轻。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哎哟,惠贵人!您这还怀着身孕,怎么顶着这么大的日头出来了?仔细身子。” 沈眉-庄扶着腰,微微喘了口气,目光却越过他望向那扇紧闭的殿门:“皇上在里头?” “在是在。” 苏培盛将拂尘换了个手,巧妙地挡了半步,压低了声音。 “可张廷玉大人和隆科多大人都在,正议着军国大事呢。小主您这会儿来,怕是得多等一阵子了。” 隆科多? 沈眉庄心头猛地一跳。 连九门提督都惊动了,事情比她想的还要严重百倍。 苏培盛察言观色,叹了口气,声音压得更低:“还不是为了运往西北的那批粮草。半道上出了岔子,事关军情,皇上正发着天大的火呢。” “可是与安答应的父亲有关?”沈眉庄干脆直接问道。 苏培盛眼皮一耷拉,一副“我只是个奴才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这个奴才就不清楚了。只知道皇上刚下了旨,为首的那个叫蒋文庆的,已经定了斩立决。” 斩立决! 沈眉庄的指尖瞬间冰凉,心也跟着沉到了谷底。 “那……其他人呢?” “这奴才就更不知道了。”苏培盛觑着她的脸色,话锋一转,试探道,“怎么,贵人您……是为着安答应的父亲来的?” 沈眉庄没有否认:“安答应伤心,我总不能坐视不理。” “哎哟我的贵人呐!” 苏培盛一听这话,脸上的笑都快挂不住了,急得直跺脚。 “您听奴才一句劝,这事儿,您最好是袖手旁观!” “还请公公赐教。” “您是聪明人,该知道皇上一向不喜后宫干政!” 苏培…盛凑近了些,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更何况这回是军国大事,还是事关那位年大将军的军情大事!” “您这一开口,不就等于明着跟华妃娘娘过不去了吗?” 沈眉庄眉头紧锁:“这不是过得去过不去的事,人命关天,我不能眼睁睁看着。” “您只能看着!”苏培盛的语气陡然重了几分,像是在敲打她。 “您想,这事儿,无论皇上知道不知道,您一封家书递回去,沈大人碍于情面,自然会设法从轻发落。” “可万一呢?” “万一这封信被有心人抓住了把柄,捅到皇上跟前,那可就不是救人,是结党了!” “到时候,您父亲的前程还要不要了?您沈家的荣辱还要不要了?” 沈眉庄的脸色,一寸寸地白了下去。 “可安答应的父亲若真是冤枉的……” “若真是冤枉的,皇上圣明,自有青天还他清白!”苏培盛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的话,语气无比恳切。 “您没见方才皇上为这事儿发多大的脾气,您何苦要拿自己的圣眷和前程去冒险?” “再说了,您如今怀着龙裔,眼瞅着就要协理六宫了,犯不着去蹚这趟浑水。” 他顿了顿,终于抛出了最致命,也是最诛心的一击。 “退一万步说,您这一开口,华妃娘娘要是知道了,为了给年将军出气,为了打压您……” “安答应的父亲……怕是非死不可了!” 沈眉庄浑身剧震,像是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脚,连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 是了。 她怎么忘了华妃。 她若求情,只会坐实安家与她沈家是一党。 为了打压她,为了她腹中的孩子,华妃定会借题发挥,赶尽杀绝。 到那时,非但救不了安父,连自己的家族,腹中的孩子,都可能被一同拖入深渊! 她站在原地,手脚冰凉,脑中一片混乱。 一边是安陵容哭泣的脸,一边是华妃得意的笑。 一边是朋友的性命,一边是家族的未来和腹中孩儿的安危。 这道题,她根本没得选。 过了许久,久到她几乎以为自己已经化作了一尊石像,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每一个字,都说得无比艰难。 “多谢公公提点。” 苏培盛如释重负,连忙躬身:“嗻。外头日头毒,小主您快些回宫歇着吧。” 沈眉庄点了点头,转身。 来时步履匆匆,带着一线希望。 回去时,脚步却无比沉重,心里压着一块比这紫禁城还要沉的巨石。 这条路,走不通。 硬闯,是死路一条。 她扶着采月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这条路,该怎么走回去? 这话,又该怎么对陵容说出口? 碧桐书院内,空气死寂得仿佛凝固了。 安陵容呆呆地坐着,一张小脸惨白如纸。 她的指尖用力绞着一方丝帕,几乎要将那薄薄的绸缎撕成碎片。 “哭,是这宫里最没用的东西。” 甄嬛将一盏微凉的茶推到她手边,声音不高,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满室的绝望。 “先把眼泪收回去,我们才有力气,想别的路。” 安陵容缓缓抬起一双哭得红肿的眼,声音细若游丝,又沙哑得厉害。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还有什么路?” “眉姐姐连皇上的面都见不到……这宫里,除了她,还有谁……还有谁能救我爹?” “正因为眉姐姐没有开口,你父亲才多了一线生机。” 甄嬛看着她,目光清明得像淬了冰,一字一句,都在剖析着这盘血腥的棋局。 “你想,眉姐姐如今是什么身份?” “她怀着龙裔,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 “她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为了你父亲去求情,皇上会怎么想?” 甄嬛的语速不快,却字字诛心。 “他会想,沈家这是要将手伸进军政里去,是要借着他的恩宠,去和年羹尧分庭抗礼!” “这顶‘结党营私’的帽子一旦扣下来,谁都别想摘干净!” 她顿了顿,语气更沉,带着一丝冰冷的锋利。 “更何况,还有一个华妃在旁边虎视眈眈。” “她巴不得眉姐姐犯错,巴不得抓到沈家的把柄!” “只要眉姐姐开口求了情,华妃就能名正言顺地,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你父亲往死里整!” “那不叫求情,那叫递刀子!” 甄嬛伸手,用力按住安陵容冰冷而颤抖的肩膀。 “所以,眉姐姐的退让,不是放弃你,而是在保你父亲的命,也是在保全我们所有人。” “那我……我该怎么办?” 安陵容刚刚被强行止住的眼泪,再一次汹涌而上,带着彻底的、灭顶的绝望。 “皇上今天已经下令将蒋文庆斩立决……下一个,很快就是我爹了……” “那就去找一个人。” 甄嬛的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刺入安陵容的眼底。 “一个比华妃,更不想看到年家权倾朝野的人。” 安陵容茫然地抬起头,泪眼婆娑。 甄嬛压低了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股狠绝的、破釜沉舟的味道。 “皇——后。” “皇后娘娘?” 安陵容像是溺水之人,猛地抓到了一根浮木,眼中瞬间爆出一丝光亮。 可那光亮,很快又被她骨子里的自卑和怯懦给浇灭了。 “她……她位份尊贵,会……会肯帮我吗?” “她会的。” 甄嬛的语气笃定得不容置疑。 “华妃借着她兄长的军功,在这后宫里作威作福,皇后娘娘隐忍了多久?” “如今这桩案子,牵连的是军国大事,动摇的是前朝根基,更是皇后拿捏华妃,最好、也最锋利的一把刀。” 甄嬛凑近她,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一股令人心头发颤的力量。 “你父亲的命,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了。” “它是皇后递到皇上面前,刺向华妃和年家的一道光明正大的利器!” “这把刀,皇后等了太久了。她,一定会用。” 景仁宫外,连宫墙的影子都透着一股能将人烤干的燥热。 剪秋一见二人,便屈膝行礼,脸上挂着滴水不漏的笑。 “给莞贵人、安答应请安。” 甄嬛扶了安陵容一把,开门见山:“剪秋姑姑,我与安答应有要事求见皇后娘娘,还请通报。” 剪秋脸上的笑意不变,语气却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歉意。 “两位小主来得真不巧,娘娘出去了。” 甄嬛眉心微不可察地一动:“出去了?我记得这个时辰,娘娘该是午歇刚起。” “是呢。”剪秋滴水不漏地应道,“可皇上在勤政殿召见,娘娘已经过去了。想来,也是为了西北粮草那桩事。” 话音刚落,安陵容便极轻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满是冰凉的讥诮。 “皇后娘娘的消息真是灵通,竟算准了我和姐姐要来求她,便先一步去见皇上了。” 这话实在是大胆,连剪秋的眼皮都控制不住地跳了一下。 甄嬛却只是淡淡一笑,仿佛全然没听出其中的冒犯。 她心中澄澈如镜。 皇后不是算准了她们要来。 而是算准了,这件事,一定会有人来求她。 她抢先一步去勤政殿,不是为了避而不见,而是为了抢占先机,将主动权牢牢握在自己手里。 剪秋很快恢复如常,再次躬身,姿态恭敬。 “娘娘何时回来也说不准,若两位小主不嫌弃,不如先到偏殿用盏茶,稍等片刻。” 她顿了顿,补充道:“茶水点心都已备下了。” 茶水都备下了? 甄嬛心中了然。 看来皇后不是不见,而是要她们“等”。 等,也是一种施压,一种权术。 她拉了拉安陵容冰冷的衣袖,温声道:“那便有劳剪秋姑姑了。” “两位小主请。” 踏入偏殿,一股凉意扑面而来,驱散了些许燥热。 桌上,果然已经摆好了精致的茶点,仿佛早知会有客来。 安陵容如坐针毡,坐立不安。 甄嬛却好整以暇地端起了茶碗,轻轻吹了吹漂浮的茶叶。 这茶,怕是要等凉了才能喝到嘴里。 …… 翊坤宫内,熏香袅袅,一派富贵奢靡。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华妃斜倚在榻上,任由颂芝小心翼翼地为她蔻丹色的指甲上,再添一层亮油。 “皇后去了勤政殿?” 华妃眼皮都未抬,声音懒洋洋的,仿佛在问今天天气如何。 颂芝手上的动作不敢停,低眉顺眼地回话:“是,听说是为安答应的父亲,安比槐求情去了。” “安比槐?” 华妃的动作停了,慢慢睁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琢磨。 “就是那个押送军粮不利,折了哥哥军中锐气的蠢货?” “正是。”曹贵人连忙道,“娘娘的兄长年大将军在外辛苦征战,后方却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也难怪皇上要动雷霆之怒。只是……皇后娘娘这一去,怕是存了卖人情的心思。” 华妃嗤笑一声,将手抽了回来,对着光细细端详着自己鲜红如血的指甲。 “她哪里是去卖人情。” “她是去本宫心口上捅刀子。” 她坐直了身子,看向曹贵人:“那个安答应,平日里是不是总跟在莞贵人跟惠贵人屁股后头?” “回娘娘,是。她们三人素来情同姐妹。” “情同姐妹?” 华妃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声音陡然拔高,满是讥讽。 “这后宫里,哪来的什么姐妹?不过是弱者依附强者,蠢货听从聪明人的把戏罢了!” 她站起身,在殿中踱步,身上的金丝鸾鸟纹宫装随着她的动作,流光溢彩,晃得人眼晕。 “今日是姐妹,明日就是仇敌!当着你的面笑,一转身就能把刀子捅进你后心!本宫见得多了!” 曹贵人不敢接话,只能垂首听着。 华妃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毒辣的日头,眼神愈发冰冷。 “你以为,皇后真是为了区区一个安答应?她安陵容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让皇后亲自跑一趟勤政殿?” 她猛地回头,目光如电,死死盯着曹贵人。 “她这是冲着本宫来的!冲着年家来的!” “她盼着哥哥在前线吃败仗,好让她那个没用的三阿哥有机会出头!” “娘娘息怒!”曹贵人吓得立刻跪倒在地。 “息怒?”华妃冷笑,“本宫若是再一味退让,她们怕是就要骑到本宫头上拉屎了!” 她走到曹贵人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森然。 “你来说说,这后宫,是和和气气地安抚着好,还是用铁腕来治理好?” 曹贵人战战兢兢:“嫔妾……嫔妾愚钝,实在不知。” “蠢材!” 华妃一脚踢在旁边的香炉上,铜炉哐当一声翻倒,香灰撒了一地。 “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耍心眼,掉眼泪,皮笑肉不笑地说着是非!表面看着一池静水,底下早就暗潮汹涌了!” 她深吸一口气,眼中的狠厉几乎要化为实质。 “换作是本宫,必定是铁腕铁拳,铁石心肠!重刑之下,本宫倒要看看,还有谁敢在本宫面前玩这些上不得台面的阴私伎俩!” 曹贵人的头埋得更低了。 “娘娘说的是。” 华妃来回走了几步,心头的火气总算顺了些。 她忽然停下,唇边泛起一丝冷酷的笑意。 “皇后想当好人,本宫就让她当。” 她重新坐回榻上,声音恢复了惯有的骄纵与漫不经心。 …… 景仁宫内,沉香屑的味道在燥热的空气里凝滞不散,压得人胸口发闷。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终于传来剪秋恭敬的声音。 “娘娘回宫。” 安陵容紧绷的脊背倏地一颤,猛然抬头。 皇后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缓缓走了进来,凤目扫过跪在地上的二人,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与无奈。 “都起来吧。” “谢皇后娘娘。” 甄嬛扶着安陵容起身,后者却连站稳的力气都快没了。 皇后在主位上坐下,剪秋立刻奉上凉茶。她端起茶碗,却没有喝,只是用碗盖轻轻撇着浮沫,叹了口气。 “安答应父亲的事,本宫已经尽力了。” “可皇上他……只说事关朝政,再不肯多言其他。” 安陵容的脸瞬间煞白,身子一软,若不是甄嬛在旁边扶着,几乎要瘫倒在地。 她嘴唇翕动,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空洞的绝望:“娘娘既如此说,那臣妾……也无法了。” “事到如今,一是要看你父亲的运数,二来,便是要慢慢再看皇上那里,是否还有商量的余地。”皇后放下茶盏,声音温和,像是在安抚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安陵容深吸一口气,突然重新跪了下去。 这一次,她的声音里没有了慌乱,只有一种孤注一掷的清醒。 “陵容多谢皇后娘娘关怀体恤,此恩此德,必当铭记。” 皇后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这安陵容,倒也不算太蠢。 “起来吧,是谁都有命途不济的时候。本宫身为后宫之主,也与你们同是侍奉皇上的姐妹,能帮一把的时候,自然是要帮一把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甄嬛上前一步,屈膝一福,言辞恳切:“无论此事能否得偿所愿,皇后娘娘此言,臣妾们实在感激不尽。” 安陵容也跟着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压抑的恨意:“臣妾自入宫以来,多见华妃威势,饱尝冷眼。唯有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垂爱后宫,臣妾……” “莞贵人,”皇后却忽然打断了她,目光转向甄嬛,“你一向懂事,这件事,要好好安慰安答应,明白吗?” 甄嬛心中一凛。 她知道,真正的考校来了。 她垂眸应道:“娘娘如此关怀,臣妾感同身受,只恨自己无能,不知要如何才能回报皇后娘娘的恩泽。” 这话,才是皇后真正想听的。 皇后抬起手,指了指旁边香几上那只三足小鼎,里面的香早已燃尽,只剩下一堆死灰。 她幽幽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殿内格外清晰。 “这样热的天气,这香炉里的死灰,却像是要复燃了似的,你说,可怎么好啊?” 殿内一片死寂。 安陵容不解其意,紧张地看着那堆灰烬。 甄嬛的心却是一沉。 死灰复燃。 说的是香灰,指的却是刚刚才恢复协理六宫之权的华妃! 皇后这是在问她,要如何才能将华妃这团死灰,彻底按死! 这是在递刀子,也是在看她,有没有接刀的胆识和能力。 甄嬛上前一步,端起自己面前那杯几乎未动的茶,走到香炉前。 她将杯中茶水,缓缓倒入香炉。 “滋啦——” 一声轻响,一缕青烟升起,随即消散。 那堆灰烬被水浸透,彻底成了湿冷的泥。 甄嬛的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一丝波澜。 “臣妾等身处后宫,仰仗的是皇后娘娘的恩泽。能为娘娘分忧解劳,本就是分内之事。” 她顿了顿,抬眼看向皇后,眼神清亮如水,却又深不见底。 “俗话说,智者劳心。臣妾卑微,不敢妄谈‘智’字,唯有以劳力,以报娘娘。” 这话说得实在漂亮。 智者,是皇后。劳心,是皇后运筹帷幄。 而她甄嬛,只愿做皇后手里那把最好用的刀,去干那些见不得光的“劳力”之事。 皇后脸上的疲惫之色一扫而空,唇边终于漾开一抹真实的、满意的笑意。 “好,好啊。” 她站起身,走到甄嬛面前,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真的,没有让本宫失望。” 她转过身,望着窗外,悠悠念道:“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 她停住了,回头看向甄嬛,眼中带着一丝考问。 甄嬛立刻接口,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何枝可依?” 她微微一笑,福了福身子。 “其实这后宫里头,从来就只有一棵能遮风挡雨的大树,只是旁的花草开得太盛,迷了人眼罢了。” “只要看得清哪棵是树,哪朵是花,便不会走错路。” “多谢皇后娘娘指点,臣妾谨记。” 安陵容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华妃!” “不错。”甄嬛的唇边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皇后越是要保你父亲,华妃就越是要他死。她一定会跑到皇上那里,添油加醋,反其道而行,力谏皇上从重处置安比槐。” “那……那爹爹岂不是更危险了?”安陵容急道。 “不。”甄嬛脚步一顿,侧头看她,眼中闪着看好戏的光芒,“如此一来,咱们可就省心多了。” “姐姐何出此言?” 甄嬛轻笑一声,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促狭。 “你想啊,咱们这位华妃娘娘,最是沉不住气。皇后前脚刚走,她后脚就得跟上。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在皇上面前闹得越凶,皇上就越会觉得烦躁,越会觉得此事棘手。” “帝王最重权衡。两方相争,他反而不会轻易下决断。你父亲的命,就这么被她们一来一回地……保住了。” 甄嬛看着安陵容恍然大悟的脸,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 “咱们还得谢谢华妃娘娘如此卖力,替咱们争取时间呢。这唱戏的力气,还是留给她出吧。” 午后的日头懒洋洋的,将窗棂的影子拉得斜长。 孙妙青歪在软榻上,指尖捻着书页,却半天没翻动一页。 春桃的手指纤巧,正将冰鉴里镇着的葡萄一颗颗剥去外皮,露出里面青碧的果肉,码在汝窑的小碟里,泛着一层水润的凉气。 殿内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忽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又刻意压抑的脚步声。 小沛子几乎是滚进来的,发髻散乱,额上全是汗,声音又尖又细,划破了满室的安宁。 “小主,出事了!” 春桃手一抖,一颗刚剥好的葡萄“咕噜”滚落在地,她却浑然不觉。 孙妙青的目光,依旧停留在书卷上,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急什么。” 她的声音很轻,却让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说。” 小沛子跪在地上,喘着粗气,飞快地禀报:“为着西北军粮被劫一案……安答应的父亲,安比槐,今儿个被下了大狱!”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什么!”春桃捂住了嘴,“军粮被劫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孙妙青的唇角,终于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来了。 那根足以将所谓的姐妹情深,彻底撕裂的毒刺。 终于,扎下去了。 她慢条斯理地翻过一页书,才淡淡地问。 “安答应呢?” “奴才瞧得真真的!”小沛子连忙道,“安答应哭着跑去了存菊堂,当场就给惠贵人跪下了!惠贵人二话不说,挺着肚子就去了养心殿!” 春桃的脸上顿时燃起一丝希望:“惠贵人如今圣眷正浓,她去求情,皇上兴许会网开一面?” 孙妙青闻言,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像一片羽毛,却带着冰冷的锋芒。 她看向小沛子,目光锐利。 “惠贵人去了养心殿,然后呢?” 小沛子被她看得一哆嗦,心领神会地压低了声音:“然后……惠贵人连养心殿的门都没能进去,就被苏培盛公公几句话给‘请’了回来。奴才远远地瞧着,那脸色,白得跟雪一样!” “不是‘请’。” 孙妙青终于放下了书,坐直了身子,眼底闪着看透一切的清明。 “是吓回来的。” 她看向一脸懵懂的春桃,眼底闪着一丝冰冷的教导。 “一个是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一个是自己的身家性命和家族未来。” “你告诉我,这道题,有得选吗?” 春桃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觉得后背阵阵发凉。 孙妙青重新靠回软枕,姿态慵懒,吐出的话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春桃。” “去,把本宫那盒皇帝赏赐下来的血燕,炖上。” 春桃一愣,满脸不解:“小主,这会儿炖燕窝做什么?” “炖。” 孙妙青闭上眼,靠回软枕,舒服地眯起眼,唇边的笑意愈发深了。 “等这锅燕窝炖好了。” “也该去给太后娘娘,请个安,说个贴心话了。” 寿康宫内,老檀香的气息沉静得如同凝固的时光,压得人喘不过气。 那碗用食盒细细提来的血燕,一路行来,汤汁未曾漾出分毫。 孙妙青扶着春喜的手,每一步都迈得极轻,极稳,仿佛脚下不是冰冷的地砖,而是悬于万丈深渊的钢索。 太后正歪在榻上闭目养神,指间的紫檀木佛珠捻得不快不慢,发出沉闷而规律的轻响。 听见动静,她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只从鼻息间,淡淡地“嗯 ”了一声。 “给太后娘娘请安。” 你怀着孕怎么来了?“ 孙妙青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声音柔顺得像一缕风,“回太后娘娘,嫔妾听说皇上为着西北军粮的事动了大气,心里头总惦记着您。想来您为皇上忧心,定然没什么胃口,便擅作主张,炖了盅血燕给您送来,润润喉,也好清清心火。” 她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点明了来意,又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通篇都是一个“孝”字。 佛珠捻动的声音,停了。 太后这才缓缓睁开眼。 她混浊却锐利的目光,先是落在那碗色泽温润的燕窝上,随即又移到了孙妙青那张过分恭顺的脸上。 “你有心了。” 孙妙青并不接话,只是亲自接过那只天青色的瓷碗,用银匙轻轻搅动,试了试温度,确认不烫不凉,才小心翼翼地递到太后手边。 她垂着眼,仿佛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闲事。 “妾听闻,为着安答应父亲的事,惠贵人竟亲自去了养心殿。” 孙妙青的语气里,恰到好处地透出几分后知后觉的惊与怕。 “听说,连养心殿的殿门都没能进去,就被苏公公几句话给劝回来了。” 太后喝了一口燕窝,动作微微一顿,随手将碗递给了一旁的孙姑姑。 “皇帝正在气头上,她倒是个会挑时候的。” “惠贵人也是念着往日的姐妹情深,只是……”孙妙青的话说得愈发小心,既像是在为沈眉庄解释,又像是一根根淬了毒的银针,精准地刺入要害。 “……到底年轻了些,又是头一胎,做事难免急躁了点。” “妾想着,这事儿华妃娘娘那边正虎视眈眈地盯着,惠贵人再去求情,岂不是火上浇油?这万一要是动了胎气,可怎么得了。” 说着,她下意识地,轻轻抚上自己尚未显怀的小腹。 那张素净的脸上,恰如其分地流露出一种真实的、令人心疼的惶恐。 “妾也是头一回有孕,瞧见惠贵人这般,心里实在是七上八下的。” “妾位分低微,家世也单薄,身边连个能拿主意的老成之人都寻不到,真怕哪天行差踏错,护不住皇上的子嗣,那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这话,字字句句,都说到了太后的心坎里。 太后沉默地看了她半晌,那眼神像是在估量一件器物的成色与分量。 终于,她缓缓开了口。 “你想要什么?” 孙妙青闻言,立刻跪了下去,光洁的额头紧紧贴着冰凉刺骨的金砖地面。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妾不敢对太后有任何奢求。” “只是想着,太后娘娘身边的孙姑姑,是宫里几十年的老人了,最是稳重妥帖。妾斗胆,想求太后将孙姑姑借给妾一阵子,也好日日提点妾,免得妾年轻不懂事,冲撞了宫里的规矩,失了皇家体面。” 她微微一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 “还有太医……妾这身子,总想着,能请个信得过的人时时照看着,心里才能真正踏实下来。” 太后看着匍匐在地的这个人,眼中终于闪过一丝真正的赞许。 这丫头,是个顶顶聪明的人。 她不求赦免谁,不求打压谁,甚至不求恩宠。 她只求自保。 在这杀人不见血的后宫里,这份清醒,比任何美貌和才情都来得珍贵。 “孙姑姑,你就跟着妙贵人一阵子吧。” 孙姑姑立刻躬身:“是。” “至于太医,”太后略作思忖,“哀家瞧着,院判周宁就不错,为人老实,医术也精湛。从今往后,你的脉案,就由他专管。” 孙妙青的身体因狂喜而轻颤,却依旧稳稳地叩首。 “谢太后天恩!” “起来吧。”太后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些许乏意,“哀家乏了。周宁就在后殿候着,让他给你请个平安脉再回去。” “是。” 孙妙青由孙姑姑亲自扶着,姿态恭敬地退了出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殿内,重归死寂。 太后重新捻起佛珠,眼神幽深,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久之后,她对着空无一人的后殿方向,淡淡地开了口。 “周宁。” 周太医的身影立刻从后殿的阴影里出来,快步上前,跪伏在地。 “太后。” 太后的眼皮都未曾抬一下,那串紫檀木佛珠,却在她的指尖轻轻一停。 整个大殿的空气,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可能瞧出男女了?” 周太医的额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将头埋得更低,声音压抑到了极致,却吐字清晰,字字千钧。 “回太后,从脉象上看……” “是阿哥脉。” 殿内静得落针可闻。 过了许久,许久。 太后才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那张向来如古井般肃穆的脸上,竟破天荒地,一点点地,绽开了一丝真切的、带着无上权柄与期盼的笑意。 “好。” 她睁开眼,目光如炬,落在周太医身上,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与威严。 “如今宫中只有三阿哥一个,皇帝子嗣不丰。” “你给哀家听清楚了。” “这一胎,必须给哀家,稳稳当当地生下来!” 喜欢甄嬛传:妙青借东风请大家收藏:()甄嬛传:妙青借东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章 入选 孙妙青入选的消息,仿佛长了翅膀,飞得比她的马车还快。 车轮刚碾上家门口的青石路,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便轰然炸开。 那声响,崩得见惯了世面的车夫都下意识地缩了下脖子。 孙妙青掀开车帘一角。 自家门楣上,不知何时已挂上了晃眼的红绸,俗气又招摇。 左邻右舍的脑袋从墙头、门缝里探出来,伸长了脖子,像在看一出热闹的猴戏。 她哥哥孙株合办事,永远这么张扬。 马车刚一停稳,孙株合便跟个点燃的炮仗一样冲了过来。 他一张脸笑得跟朵盛开的向日葵,灿烂得有些刺眼。 “妹妹!我的好妹妹!快下来!” “听说皇上亲口赐了封号?咱们孙家这是要光宗耀祖了!” 孙妙青被春桃扶下车,脚尖刚沾地,就被她哥一把拉住胳膊,上上下下地打量,嘴里啧啧称奇 孙母紧跟在后,双手合十,嘴里不停念着“阿弥陀佛”,眼圈早已通红。 她不关心什么封号荣耀,快步上来,拉住女儿另一只手,仔细摩挲着她的指节和膝盖,声音里全是压不住的心疼。 “快进屋,我的儿,让娘好好看看。” “没受委屈吧?这膝盖……在殿里跪疼了没有?” 进了正厅,孙株合激动得在屋里来回踱步,手脚都没处安放,一会儿喊人上最好的碧螺春,一会儿又去拨弄桌上的贡桔,嘴里的大话更是不要钱似的往外冒。 “妹妹,快跟哥说说,殿选到底什么情况?你没紧张得说错话吧?” 孙妙青慢条斯理地接过春桃递来的茶,轻轻吹散了水面的浮沫,只浅浅一笑,并未答话。 她这副沉静的模样,却被孙株合当成了默认的喜悦。 他一拍大腿,激动得满脸通红,恨不得现在就冲上街头敲锣打鼓。 “今晚就办!必须大摆宴席,把‘醉仙楼’整个包下来!” “我还要把吏部王侍郎、户部李主事他们都请来!让他们也瞧瞧,咱们孙家,从今天起,今非昔比了!” 他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无数官绅对他卑躬屈膝的场面。 “哥哥。” 孙妙青轻轻叫了一声。 声音不大,却像一盆兜头浇下的冰水,瞬间浇灭了满屋的火热。 孙株合脸上的狂喜凝固了,他愣愣地转过头:“妹妹,怎么了?” 孙妙青放下茶盏。 白瓷与红木桌面相碰,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她抬起眼,目光清凌凌地看着他,脸上再没有半分回家的温情。 “宴席先不办。” “我在宫里没有说错话,就怕哥哥你在外面,办错了事。” 这话一出,连一旁抹眼泪的孙母都停住了。 孙株合的脸色瞬间涨红:“妹妹你这是什么话!哥哥我能办错什么事?” “我问你。” 孙妙青身子微微前倾,一字一顿,像钉子一样敲在孙株合的心上。 “今年新出的那批云锦苏绣,你是不是先进给了年羹尧,年大将军的府上?” 孙株合的眼神躲闪了一下,随即又梗着脖子道:“是又如何?年大将军如今圣眷正浓,他妹妹华妃娘娘又是宫里最得宠的,咱们家的生意,全仰仗着他提携,这不都是应该的吗?” “应该的?” 孙妙青气笑了。 “蠢货!” 她猛地一拍桌子,茶水溅出,震得满堂死寂。 孙母和春桃都吓得大气不敢出。 她从未见过自家小姐如此疾言厉色。 孙株合彻底懵了,呆呆地看着她,像是不认识眼前这个妹妹。 “你知不知道,当今太后,是皇后娘娘的亲姑姑!” “你让皇后用华妃挑剩下的东西,这不是在做生意,这是在打太后的脸,是把我们孙家的脸面,主动凑上去让人往地上踩!” “你知不知道,皇上刚刚登基,最忌惮的就是前朝武将与后宫妃嫔勾结!” “你倒好,生怕皇上看不见,主动把‘年党’两个字,用金线绣在咱们家每个人的脑门上!” 孙妙青站起身,一步步走到她哥哥面前,那眼神,比在殿前面对君王时还要锐利。 “今天在殿上,皇上问我话,太后一言不发。” “若不是我急中生智,用几块小鱼干逗笑了皇上,得了太后一句‘通透’的夸奖,你信不信,我们孙家这会儿,已经被划进了‘华妃一党’的黑名单里!” “到那时,别说苏州织造这个肥差,我们全家人的脑袋,都悬在皇上的一念之间!” 孙株合的嘴唇开始哆嗦,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得一干二净。 额角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他以为是天大的喜事,是光宗耀祖的荣耀。 却没想到,自己一只脚,早已踏进了鬼门关。 “我……我……” 他“扑通”一声坐回椅子上,浑身脱力,像是被抽走了骨头。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这里面有这么多道道啊……” 孙妙青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心底叹了口气,但语气依旧冰冷刺骨。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现在知道,还不算晚。” 她声音压得极低,一字一句,像是在下达不容置疑的军令。 “这顿庆功宴,不仅不能办,你还要立刻备上一份厚礼,亲自送到皇后娘娘的母家,乌拉那拉府上去。” “名目,就叫‘贺皇后娘娘母仪天下,福泽万民’。” 孙株合的脸白得跟墙灰似的,颤声道:“可……可这样,岂不是得罪了年大将军?” 孙妙青冷笑一声,眼里的讥讽不加掩饰。 “哥,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 “年羹尧现在是红得发紫,可你见过哪个皇帝,能容忍手下的将军功高震主,比自己还威风的?” 她踱了两步,语气稍缓,却依旧带着寒意:“更何况,咱们也不是要和他撕破脸。该给的面子照给,只是不能再让人觉得,我们孙家是他年家养的一条狗。” 孙株合苦着脸:“那皇后娘娘那边……该怎么说?” “你就说,是我这个新得恩宠的妹妹不懂事。” 孙妙青在椅子上重新坐下,端起那杯已经微凉的茶。 “就说我,孙妙青,蒙皇上天恩得了封号,感激涕零,不知如何回报,唯有孝敬太后皇后,才算尽了本分。因此特让家中备上厚礼,以报太后娘娘皇后娘娘的栽培提携之恩。” 孙母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但看女儿这副运筹帷幄的样子,心里既骄傲又心疼。她拍了拍孙妙青的手背:“我的儿,这些个弯弯绕绕的,你一个小姑娘家,怎么想得这么透彻?” 孙妙青握住母亲微凉的手,眼中闪过一丝暖意:“娘,女儿既然进了那道宫门,就不能再任性了。” “女儿若是不懂事,就是拖累全家。” 她顿了顿,再次看向面如死灰的孙株合。 “哥,你记住,从今往后,不管谁来找你打听我在宫里的情况,你就说不知道。不管谁想通过你给我递话,你都推说没门路。” “为什么?”孙株合不解,“妹妹你现在得了圣宠,咱们家正该……” “正该夹紧尾巴做人。”孙妙青冷冷打断他。 “哥,你忘了当初九龙夺嫡,咱们家站的是哪一队吗?” “我现在在宫里,不过是刚发芽的柳枝,连根都没扎稳,就敢招摇过市?那不是找死是什么?” 孙株合被训得一愣一愣的,却还是不死心:“可是妹妹,你初次面圣就得了封号,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回啊!” “封号?”孙妙青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哥,你真以为那个‘妙’字,是什么天大的恩典?” 她放下茶盏,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一下,又一下。 “皇上给我封号,不是因为我有多好,而是因为我足够‘有趣’,像个新鲜的玩意儿。” “他想看看,我这个‘妙人儿’,到底能有多妙。” “说白了,我就是皇上眼前的一只新宠,一只猫,一件摆设。” “等这股新鲜劲儿过去了,我还能不能活下来,那才要看我的真本事。” 孙株合听得后背直冒冷汗,他这才明白,妹妹踏进的不是什么荣华富贵的金窝,而是一个步步惊心的修罗场。 “那……那妹妹你在宫里,该怎么办?” 孙妙青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逐渐被染成橘红色的天际。 金黄的夕阳,像融化的铁水,泼满了半边天。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轻声道,声音里没有半分畏惧,只有无尽的冷静。 “后宫这潭水,比我们想象的要深得多。皇后是磐石,华妃是烈火,我不过是夹在中间的一棵草。” 春桃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忍不住插嘴:“小姐,既然这么凶险,要不咱们想办法……” “想办法什么?”孙妙青轻声道,“想办法出宫?春桃,你以为进了宫,还能像进别人家做客一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她摇了摇头:“覆水难收。既然被选中,就只能往前走。” “咱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孙妙青回头,目光平静地看着她。 “春桃,你记住。” “从踏进那扇宫门开始,我们就只能往前走。” “要么,走到山巅;要么,摔得粉身碎骨。” 孙株合还想说什么,却被孙妙青一个眼神制止了。 孙株合还想说什么,却被孙妙青一个冷冽的眼神,钉在了原地。 “哥,你现在往窗外看。” “去打听打听,跟我一同入选的沈家、甄家,此刻可有一丝一毫的动静?” 孙株合一愣。 沈家是济州协领,甄家是大理寺少卿,官位虽不算顶天,却也是正经的官宦世家,底蕴比他们家,厚实了不止一点半点,当家的都是官场混迹多年的老油条,可比她哥哥这个夺嫡时捡漏上位的新瓜蛋子强多了。 “他们……想来也是在庆贺吧?”孙株合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庆贺?” 孙妙青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他们现在只怕是关紧了府门,连下人走路都得踮着脚尖,生怕闹出半点不该有的声响。” 她顿了顿,声音冷得像冰碴子。 “那才叫懂规矩。” “人家知道,这不过是第一步,后面的路,步步都是刀山火海。” “只有你,”她目光如刀,直刺孙株合,“我前脚刚出宫门,你后脚就把鞭炮给我点上了。” “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孙家出了个秀女,还是嫌我身上的靶子,不够大,不够显眼?” 一番话,像一盆冰水从头浇下,说得孙株合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冷汗顺着鬓角涔涔直流。 “我……我这不是替你高兴嘛……” “高兴?”孙妙青的语气陡然严厉,“你的高兴,是我的催命符!” “你信不信,这会儿全京城想看咱们家笑话的眼睛,都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咱们府上呢!” 孙母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拉着女儿的手,声音都哆嗦了:“青儿,那可怎么办?这宫里也太吓人了……要不,娘多给你备些银票,进宫后上下打点,别让人欺负了去。” “娘。” 孙妙青反手握住母亲冰凉的手,语气终于缓和下来。 “宫里用钱的地方是多,但绝不是现在这么个用法。” “现在大张旗鼓地送钱,就是明晃晃地告诉所有人,我们孙家底子厚,人傻,快来算计我。” 她转头,目光重新落回已经彻底没了主意的孙株合身上。 “所以,给皇后娘家送礼这件事,不仅要做,还要做得漂亮,做得隐秘。” 孙株合像个鹌鹑,哆哆嗦嗦地问:“怎……怎么个漂亮法?” “礼单我待会儿写给你,你照着去办。”孙妙青的思路清晰无比,“送礼的时候,什么都别多说,就说是我这个做女儿的一点心意,感念皇后娘娘凤仪之德。记住,姿态要放低,东西要送到,话要说少。” “可……可年大将军那边,真的不会……” “哥!” 孙妙青的耐心几乎耗尽。 “你还惦记着你的年大将军?” “我今天在殿前,风头已经盖过了甄嬛。华妃娘娘那边,怕是早就把我的名字记在小本子上了。” “你现在再去跟年家眉来眼去,是想让我在宫里死得更快一点吗?” 这句诛心之言,像一把冰刀,彻底刺穿了孙株合最后一点幻想。 他猛地站起身,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我……我这就去!我马上去办!” “等等。”孙妙青叫住他,“如今,有件更要紧的事,要你立刻去办。” “还有什么事?” “帮我找个丫头。” 孙妙青的语气平静得可怕。 “家世清白,懂点药理,手脚干净,最重要的是,脑子要活。” “懂药理?”孙株合彻底蒙了,“宫里不是有太医吗?那可都是杏林圣手!” 孙母也立刻紧张起来,拉着女儿的手上下检视:“青儿,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快跟娘说!” “母亲,女儿好得很。” 孙妙青安抚地拍了拍母亲的手背,目光却如寒星,直直地射向孙株合。 “只是你要记住,这宫里头,不是咱们家。” “太医是给所有主子看病的。” “等他一步步通报,层层审批,再不紧不慢地走过来,人,早就凉透了。” “身边有个自己人,懂些门道,就是多一条命。”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股子渗人的寒气。 “再说了,哥,这只是第一关。” “那深宫是龙潭虎穴,行差踏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我既入了宫,就不是为了去做那殿角的摆设,熬干了青春,最后落得个无声无息的下场。” 她身体微微前倾,一双眼睛亮得惊人,死死盯住自己的哥哥。 她一字一句,话语里带着不容置喙的,蛊惑人心的力量。 “若我一朝得势……” 孙株合的呼吸猛地一滞。 他看着妹妹那双沉静又锐利的眼睛,一时竟觉得无比陌生。 脑子里那些宴席、贺礼、旁人奉承的喧嚣场面,仿佛被这冰冷的眼神浇得没了半点声息。 他张了张嘴,喉咙发干:“妹妹,你……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孙妙青这才缓缓说出那句让他心跳骤停的话。 “……你这个苏州织造,或许就能把‘织造’两个字,去掉了。” 去掉“织造”?! 那不就是……封爵?! 孙株合脑子里“轰”地一声炸开,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下意识扶住桌子才勉强站稳。 这一次不是浮躁的兴奋,而是被巨大野心砸中的眩晕,以及随之而来的、深入骨髓的战栗。 他搓着手,两眼放光,声音都在发颤。 “我懂了!妹妹,我全懂了!” 他猛地站直身体,脸上再无半分轻浮之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点燃的狂热。 “妹妹你放心!这事包在哥身上!别说一个,我给你找十个身家清白、医书倒着都能背的!” “我现在就去办!” “不,我先去把那些拜帖都给推了!就说我偶感风寒,要闭门静养!对!咱们家现在得夹着尾巴做人!” 说完,他像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官袍下摆被门槛绊得踉跄了一下,却连头也没回。 孙妙青看着他火急火燎的背影,端起已经凉透的茶,轻轻抿了一口。 她这个哥哥,虽有些浮躁张扬,但胜在执行力强,也够贪心。 用利益捆绑,远比用亲情说教,来得更牢靠。 孙妙青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浑身的紧绷感才终于松懈下来。 家里的这颗雷,总算是暂时拆掉了。 这深宫里,多的是聪明人,可聪明人未必能走到最后。 但一个既聪明,手里又握着刀的,总能活得久一些。 她靠在椅背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脑海中浮现出殿选时的最后一幕。 甄嬛看她的那最后一眼,意味深长。 那位顶着主角光环的姐姐,恐怕不会真的相信,她孙妙青,只是个靠着一包小鱼干上位的傻白甜。 呵。 孙妙青的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冷笑。 喜欢甄嬛传:妙青借东风请大家收藏:()甄嬛传:妙青借东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