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狗日记【破镜重圆】》 第1章 第 1 章 “庄先生,麻烦您取一下耳机,我们这边就要起飞了。” 空姐喊了两遍,眼前的人没有反应,她伸手点了点庄迭,感觉到他肩头微微一滞,很快收回动作。 庄迭睁开眼,什么也没说,配合地把耳机收起来。 “有需要您再叫我。”空姐声音轻柔,带着方程式一样规整的笑容。 整个航班因为时间问题头等和商务基本没有售出,庄迭独占一片寂静。 后舱隐约传来小孩吵闹要看动画的声响,他侧首瞥了一眼,空姐会意,利落地拉紧隔帘。 “稍后我会组织客舱秩序,如果有需要我们也备有耳塞和眼罩。” “不用了,落地叫我一声。谢谢。” 庄迭转向舷窗,合眼,任凭神经与理智撕扯不休。他把手机点亮,按灭,点亮,又按灭,周而复始,最后索性盯着手机上同时显现的两个时钟发呆。 阿姆斯特丹与江城有六小时时差。 此刻,那个人该被闹钟叫醒了,他闭眼按掉铃声,在遮光窗帘的黑暗中摸索小夜灯,然后走到窗边。 今天早上,是麦片粥还是热牛奶?工作日的话,大概是牛奶与吐司,再加一颗蘸番茄酱的水煮蛋。 他穿什么呢?黑色大衣,黑色衬衣,黑色西裤,头发还要用发蜡打理一下。他头发太软了,不搭理显得太乖,没有气势,庄迭嘴角无意识一撇。 该出门了。他应该买车了吧,估计还是辆越野,喜欢开车到处跑的人,总不必再挤地铁了。 那他现在还在那家公司吗? 庄迭眉头一皱,这一段跳过,他不想回忆这些。 不对,为什么要回忆?还有十三个小时,飞机落地,庄迭一定要去见他的。 只是还没想好怎么开口,毕竟自己是不辞而别的那一个。 飞机开始滑行,庄迭终究没发出那条编辑好的微信,他删去文字,点开慕华年的朋友圈。 什么都没有。也不知道他还是不是继续在用这个号码。 庄迭闭上眼睛,飞机的频道最后一次提醒各位旅客系好安全带,将设备调至飞行模式,他照做了,只剩下等待。 今夜窗外没有月色,只有一望无际的黑。 这是庄迭第八次回国,飞机上都是东方面孔。 “先生?” 十三个小时后,飞机落地江城机场。 空姐递来温水,庄迭道谢,在她转身时忽然问:“江城的冬天冷吗?” 很冷。 走出航站楼的瞬间,寒风像刀子刮过脖颈,庄迭裸露的指尖迅速冻得粉红。 他的皮肤天生偏薄,某人还因此笑他生得太娇,让人不敢碰。 怎么这都能联想。 庄迭微微压眉,将随意搭垂的手塞进大衣口袋,却于事无补。 江城的风,是带刺的。 他抓着行李箱漫无目的地走,过去二十六年,庄迭对于江城的记忆只有夏日的闷热,那层水雾一样的热气罩着他,让他大脑发懵。 说来也巧,每次他回国都是夏天,都有庄均存的车来接,唯独这一次,庄均存在冬天走了,而他在冬天回到了江城。 这次没人催,也没急事,行李箱轮子在地上缓慢滚动,庄迭抬着头四处张望。 “你好,有提前订车吗?”一个年轻人凑上前,不容分说接过他的行李,“打表计费,绝不欺客。” 庄迭看着他身上那件纯棉衬衫,恍惚想到谁,沉默地跟他上了车。 “您去哪?” “不知道,”庄迭望着窗外,“随便开。” 四点的江城晨雾很重,车里暖气氤氲,很快窗子结上了霜,庄迭不厌其烦地一次次抹开那片白,直到年轻人递来一块手巾。 “用这个吧。” 庄迭道谢,接过手巾后先细致地擦拭每一寸手指。这双手骨节分明,比他的脸更显薄情。擦着擦着,他鬼使神差低头闻了闻。 是那款柔顺剂的味道。随后他蓦地回神,自嘲一笑,继续擦拭眼前那片玻璃。 “您第一次来?那去江边看看吧,之前过节人多,现在刚好。车上什么都有,需要就叫我。” 过节,庄迭动作一顿,圣诞节吗?他这才注意到街边未撤去的装饰。 庄迭离开时,国内已不再推崇洋节,江城却仿佛未受影响。 如果那年他没走,他甚至可以和某人一起在圣诞节看到江城久违的雪。 后来他走了,江城再也没有下过雪。 不过雪对某人来说不算新奇,庄迭回过神,他见惯了北地的风雪,有没有,都没关系。 “你为什么开夜车?”庄迭突然开口。 年轻人一怔,笑道:“我是华大学生,做社会实践,寒假体验出租车司机。至于为什么选夜班,”他低头,“因为我失眠。” 庄迭抬头,认真看了他一眼。他记忆中也有个因失眠而选择夜班的年轻人,只是那人没这么单纯,第一次见面不会和他说这么多。 “把我放这吧。” 外滩逛了一半,庄迭报出那个地名。十五分钟后,车拐进一条熟悉的小路。 一切如旧,只是他离开时是秋天,树叶尚在,如今只剩枯枝在路灯下寂寥摇曳。 “您扫码还是现金?” 庄迭打开微信付了款,下意识多给了年轻人五十元小费,备注:“好梦”。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走到这了。庄迭现在最应该做的是找一家酒店睡觉,他的大脑非常不清醒,不然不会允许他做出这么愚蠢的事情。 可报出地址时,他甚至没有犹豫。 来都来了,还是想来看看,万一他还住在这呢。 “来都来了,上去坐坐。” 靠。 庄迭没有动,始终背对着声音的来源,握着行李箱的手越发紧张,大脑在飞速回想那些腹稿,可惜开局不对所有公式都套不进去,紧张的一瞬间让他有反胃的感觉。 他现在特别想叫回刚才那辆车,让司机把自己送回机场,他要用最快的速度飞回荷兰。 这里太不安全了,为什么哪里都是慕华年? 毫不留情戳破了这份心虚的人,与庄迭隔着三步距离,他能很清楚地看到眼前的人在抖。 或许是因为冷,又或许是他这句话起了作用,不管哪种原因,慕华年嘴里酝酿了半天的冷嘲热讽被他咽下去了。 “你不会天天在这等我吧?不会睹物思人吗?” 这开场白有够烂的。庄迭自嘲着笑了笑,转身。 眼前出现黑色大衣的一角,而后是额前被打理得很规整的头发,内搭甚至还是他买的那件,与他想象中一模一样。 庄迭从上到下打量了慕华年一遍,什么都没变。 当年慕华年就是这身打扮送他去的机场。 慕华年手上拎着从便利店买的啤酒,脑袋微微歪着,庄迭不动,他就陪他站着。 “上去吗?”他突兀地问,不等回答又继续说,“不上去?那我陪你在这喝一罐?”他自顾自开了一罐啤酒。 凛冽寒冬,冰镇啤酒。庄迭接酒的时候碰到了慕华年的手,他分不清冰的到底是酒还是眼前的人,不过对面的人没有躲,这让他没想到。 “你知道我会回来?” “不知道。” 慕华年退了两步坐到台阶上,见庄迭没动,抬头去看他。 下了班的慕华年少了一份严厉到刻板的气势,衬衫领口微敞,脖颈被风吹得泛红,可他并不在意,甚至把领口扯得更开些。 从庄迭的视角望去,春光乍现。 庄迭收回目光。刚才的触碰点燃了他的小确幸,引诱他想要再往前一步,此刻这般心平气和,反而让他心虚得想跳进东江。 “我不是在等你,公司有个案子出了问题,我盯了一会儿。” 慕华年没说谎,今天是他跳槽后第一次加班,为了忙一个难缠的合作案。 “我知道。”庄迭轻声答。 “你知道还问?” 庄迭扭头,眼前的人一口又一口给自己灌酒,他喝得很快,一听下肚后又要去拿塑料袋里的酒罐。庄迭按住了慕华年的手,“这个天喝凉的伤胃。” “那你别喝了。” 慕华年反手来夺他的酒,庄迭不松,低头看着那只包裹着自己的手。 他好像没那么抗拒身体接触了。庄迭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说不上这是好是坏,他不想让别人碰慕华年,却又突然意识到,现在的自己也是别人。 不够与此同时他得到了另一个问题的答案,刚才冰的是酒,因为慕华年的手滚烫。 两个人僵持着,最后慕华年冷笑一声,还是从塑料袋里拿了罐新的。 啤酒“噗呲”一声溢出,洒落在慕华年手上,他换了只手握着酒罐,庄迭几乎下意识掏出一张纸塞在他手心里。 慕华年眉眼微挑,他没有对庄迭道谢,再开口的时候语气上扬:“这罐喝完我就走,你自便。” 这罐酒慕华年喝得很慢,因为庄迭一动不动盯着他。 目光从他的嘴角到下颚,喉结,锁骨,然后没入领口。这些地方他都曾深深地留下过自己的痕迹,他不甘心于此刻的浅尝辄止。 “我还能上去吗?” “这话说的,”慕华年侧头用庄迭看不懂的眼神望了他一眼,仰头将酒一饮而尽,“这是你的房子。” “哦对,你没钥匙,是吧?” 慕华年嗤笑道,手里的酒罐被用力拧皱,风衣下摆擦过庄迭时,被一把拉住。 “别走,行不行?” 慕华年没说话,庄迭也一口气灌完剩下的酒,他喝一点酒就上脸,此时眼睛都有些红。 “慕华年,我爸死了。” “我知道,后天葬礼我也会去。” 庄迭动作一滞,“因为庄逸吗?” “你说什么?” 这是一个冬天的故事,所以现在开 已经存稿21w字,基本算全文存稿,整个破镜重圆线写完了,只剩一点商业线的收尾 结构是分三个部分,重逢—少年时—破镜重圆,建议按照作者写的顺序读,不过不喜欢插叙的可以等完结从少年时开始。 前半段是两个哑巴疯狂拉扯,他跑他追,他等他来 中间是青涩小情侣的恋爱日常,顺便埋下破镜的原因 后半段是双强猛猛爱! 内容是50%日常 20%商战 30%公路,什么都沾点,商战是服务感情线的,我尽量写的专业了 公路文都是亲身感受,所以挪威旅行的部分因为我还没去,计划寒假去,故有新灵感会随时加,灵感实在太多就给大家写一点福利番外 大概絮叨这么多,喜欢的宝宝可以追读哦! 另外,同类型开《危楼》和《非礼勿视》,大家喜欢的可以关注一下 (《非礼勿视》是刚有的脑洞,还没开预收,等我想想文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慕华年脸上浮起难以置信的表情,那双眼睛死死盯着庄迭,他已经能脑补出一段下三流的故事了,不过他没想到这个故事的主角是自己,而故事的编纂者是庄迭。 真荒诞。 一声声干涩的冷笑从他胸中溢出,手里的空酒罐被下意识捏得铿铿作响,慕华年目光慢慢下移到庄迭拉住自己的手上,平生第一次甩开他。 “你是觉得我非你们庄家人不可了,是吗?”慕华年说,“你们吃定我了,是吗?”他说完就走,空酒罐被掷进垃圾箱的时候放出一声沉闷的“咚”。 庄迭不管不顾追上去,又一次拉住他,“我不是这个意思。” “庄迭,”慕华年把庄迭的手扯下去,指尖抚过被攥出褶皱的衣袖,“你别告诉我,三年了,你是因为怀疑我和庄逸有什么才走的。” “不是。” 庄迭回答的笃定,慕华年却看穿了他的心虚,他抿着嘴继续笑,笑声凄厉,“真的不是?好啊,你说什么我都信。”说完便转身上楼。 庄迭深吸一口气,却没力气追,刚刚被抛开的那只手还在发抖。 庄迭不敢再追问下去。 江城的冬天真的太冷了,尤其是一罐冰啤酒下肚,下酒菜还是慕华年离开的背影。 庄迭拉过被遗忘在路边的行李箱,又坐回方才慕华年坐过的位置。 冬风不留情,说话的间隙那里的温度不复存在,让他恍惚今晚是否真的遇到过慕华年。 庄迭心知肚明,这一切归根结底还是他的自卑心在作祟,三年前是,三年后还是。 现在好了,慕华年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他,他耿耿于怀三年的猜忌纯属子虚乌有,庄迭却没有感觉到半分愉悦。 他甚至有些后悔就这样回来。 庄迭裹了裹身上的衣服,抬头看见不远处的酒店招牌闪着光,像是在朝他释放致命的诱惑,可他不想去。 他和慕华年曾经为了寻刺激在那住过两天,他并不想一个人睡在原本两个人睡过的床上。 尽管过去三年他都是这样度过的,可见到慕华年了,过去三年都不做数了。 坐了半小时,实在冷得受不了了,庄迭起身到慕华年买啤酒的便利店要了一杯热水,一口喝下去,胃暖了。 便利店的员工让他在店里休息,庄迭笑着摇头说不用,又坐回了那个冰冷的台阶。 这个位置正对小区大门,明早慕华年出门时,他至少能看清他开什么车。 其实这样度过一晚,和庄迭想象的差不多。 他原本计划以流落街头的戏码换得慕华年心软收留他,如果可以的话还能擦枪走火,但很好,这一切还没开始就被他搞砸了。 庄迭脸上掠过一丝自嘲的苦笑,手里的杯子蒸腾着热气,他的指尖慢慢有了知觉。 方才被慕华年触碰过的手背仿佛还残留着滚烫的余温,或许是因为太久没碰了,他自我宽解着,下意识用另一只手反复摩挲那块皮肤。 “我服了你了。”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时差与酒精让庄迭昏昏欲睡,头脑发晕,他甚至觉得自己有些感冒,但无所谓,他抬头的时候看到了慕华年。 庄迭笑着朝慕华年歪头,下一秒便脱力般朝他倒去。 庄迭在冷风里傻坐了多久,慕华年就在小区长椅上陪了多久。 他现在大多数夜晚还是睡不着,今夜尤是,索性盯着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猫打发时间。 庄迭的小动作真的很多,他不耐冷,坐在那一个劲儿不安分地跺脚,脚上那双皮鞋看着保暖,可脚踝处的袜子很单薄,裤管连着的那一节皮肤形同裸露。 慕华年盯着看,想到庄迭说“疼”。 很奇怪的联想。慕华年摇头清扫掉脑海里的音画,将这一切归咎于和庄迭在一起时间长了养成的坏习惯。 其实他们在一起也没多久,荷兰的春夏秋冬他们看了一遍就回国了,江城甚至没来得及经历四季轮回就分手了。 不对,是庄迭单方面离开,慕华年只是默许。 他们的开始也是如此,慕华年向来是个被动的人。 “你没必要这样,庄迭。” 慕华年背起昏沉的人,背上的人比记忆里重了些,他松了口气,左手托着庄迭的腿弯,右手勾着他的行李箱,说:“用胳膊把我环住,我没手了。” 睡梦里的庄迭比刚才更乖,也可能心虚的情绪一直随着他进到了梦里,他小声嗫嚅:“好呢。” 慕华年没忍住叹息,背上的人听到动静,本来安分环着他的手开始在他喉结处游移,他不住蹙眉,没等开口,便被庄迭梦呓般打断:别叹气。” 慕华年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眉毛中间的纠葛却成了中国结,他没说话背着庄迭往院子里走。 庄迭这时候倒是安静地趴在他背上,呼吸起伏很微弱,吐气的时候有气流擦过慕华年耳边,一阵酥麻的触感。 “到了,你自己站一下,能站住吗?我要拿钥匙。” 庄迭在他外套上蹭了蹭作为回应,慕华年将他小心抵在楼梯扶手旁,脱身前又把他往自己这边带了带,怕他一个迷糊向后仰,毕竟庄迭真的干过这种事。 慕华年摸着口袋,庄迭就借着楼道里的灯看他。 怎么回事,他好像更知道怎么让自己喜欢了。 刚才那一觉醒了,短短十分钟而已,但是庄迭的大脑连接上服务器,明白自己要做什么了。 “你住这里吗?” 慕华年转钥匙的手顿了一下,不置可否,“你不是说会睹物思人吗?怎么了,我自虐?” 庄迭笑了一声,门开了,他还没进去,那股熟悉的味道已经扑入他的鼻腔。 柔顺剂打理过的沙发巾,果盘里淡淡的酸甜,浴室未散的水汽与香氛,好像还有什么。 “打算睡门口?” 慕华年丢给庄迭一双新拖鞋,款式与他从前那双一样,庄迭抿了抿嘴跟着进了屋子,很快,他想起来还有一种味道是什么了。 “吹了风,喝点红茶安神,然后睡觉。” 慕华年端过来的红茶庄迭太熟悉了,他自己身上就带着这种茶香,闻起来很柔和,充满包容性,喝到嘴里可以包裹这个舌头,浓淡适宜,几乎没有苦涩的感觉。 庄迭抿了一口,因为自己的联想而翘起嘴角,慕华年捕捉到他的小动作,挑了挑眉,“满意了?” “什么?”庄迭捧着杯子没反应过来,慕华年却不打算再重复,他也没有给庄迭再开口的机会,伸手指了指左边的主卧。 “床上的东西是新换的,卫生间里没有的东西自己来主卫拿,”说罢慕华年朝对面的房间走过去,开门的时候顿住脚,“今晚太迟了,我暂住。” 所以他到底住不住这里? 庄迭手里的红茶快喝完了,他环顾四周脑海里一直是这个问题。 慕华年的话语焉不详,而周遭的东西还是他离开时的模样,什么都没变。 可一个人真的能在一个地方住三年,连阳台躺椅的角度都不变吗? 慕华年卧室那扇门又被推开,他换好了睡衣,看到庄迭还站在原地,说:“这么陌生?我带你参观一下?” 庄迭的脸被滚烫的红茶熏热,他摇头把杯子放到茶几上,看起来确实局促,像是第一次来的客人。 慕华年没有再理他,径自去了浴室。 水流声哗哗落下,庄迭坐在沙发上听着,声音时断时续,对应着慕华年洗澡的进度,他心里一清二楚。 等到最后一次声音消失,浴室门被打开,慕华年还是穿着那身睡衣,不过身上的水没擦干,胸口的布料贴在他的下腹上,随着他的呼吸一起一伏。 庄迭咳嗽了一声扭头换了个方向,慕华年擦着头发走近,那股沐浴液的味道如影随形。 “感冒了?茶几下面有药。” “没,刚喝茶烫到了。” 慕华年瞥了庄迭一眼,刚坐下又起来给他倒了一杯温水,“现在不困了?” “飞机上睡了很久。”庄迭开口就说了谎,他顿了顿,“刚才不是困,就是无聊。” 他捧着温水,掌心来回滚动着像是在取暖。其实进了屋子就不冷了,慕华年特意在装修的时候加了地暖。 “无聊为什么不走?” 慕华年没有坐下,始终和庄迭保持着恰当的距离,但他擦头发时甩落的水珠,零星溅在了庄迭脸上。 “不知道去哪。” 这是实话。报出这个地名前庄迭想了太多人和事,然后做排除法一一划掉,最后只能让司机把自己送到这。 他现在除了慕华年谁也不想见。 “庄迭。” “嗯,你说。”庄迭转头望他。 慕华年却笑了,如实坦白道:“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你有想问的吗?” 庄迭心里有一丝期待,但是慕华年说“没有”。 原来他不好奇自己为什么走吗?那他为什么对于自己的误解那么生气? “我没有误会过你和庄逸,至少没有误会过你,我永远相信你。” 庄迭提到“庄逸”的时候慕华年想要打断他,却不知道打断后能说什么,就由着他继续。 “你爱我,我知道的。” 很沉默的一句话,像核弹一样炸裂在两个人不足一米的距离里,尤其是由庄迭这个先离开者说出口。 慕华年擦头发的动作停了,额前的碎发有些长,半掩住他黑沉沉的眼睛。庄迭正犹豫着要不要看他时,回应他的,是卧室门被狠狠摔上的声音。 第二天再醒来,庄迭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只是身上多了条毯子。 若放在从前,慕华年不会只留给他一条毯子,他会抱庄迭去卧室的。 庄迭自嘲地弯了弯嘴角,抬头看到客卧的门敞开着,好奇心驱使,他站起身迈步走过去。 里面的床铺收拾得很干净,像是没有人用过一样。庄迭站在门口站了很久,竟然真找不到有关慕华年的任何个人物品。 这一切像是庄迭在梦里自导自演。 明明二十四小时前他还在荷兰,还在和路远舟说着如果慕华年不愿意见自己,他要怎么办,二十四小时后,他就这样和慕华年在从前的家里分开睡了一觉。 庄迭苦笑着作罢,转身想去找水喝,等他走到餐桌边,却见一杯温水早已备好,杯子下面压着一张便利贴,便利贴上,是家门的钥匙。 “钥匙放这了,你的房子你自己处置。” 第3章 第 3 章 庄迭打开手机,习惯性找到慕华年的电话,三年来第一次拨过去,对面响了三声接了起来。 “醒了?” “嗯。” 庄迭其实没想好要说什么。从昨晚下飞机开始,他的动作总是比他的脑子快一步,可奇怪的是他明明已经忍了三年了。 “还有事?” 慕华年也不着急挂电话,助理唐沉刚把核对好的合同给他签过字,一时半会不会有人进来,他把手机开了免提,走向咖啡机。 “你在干嘛?” 听筒里传来“咔嚓”的磨豆声,随后是机器运作的轰鸣。庄迭刚醒,说这话时带着点鼻音,听起来像在撒娇。 慕华年加冰块的手晃微微一晃,“上班,我最爱上班,这不是你说的吗?” 又要提到庄逸了。 庄迭眉头紧皱,立刻换了个话题,“你真的不住这吗?” “钥匙不是还你了?你要不放心,我让保洁阿姨给你里里外外打扫一遍。” “不用。”庄迭答得飞快。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低低的轻笑。 明明是慕华年在避重就轻,紧张的却是自己。庄迭觉得不公平,带着些许忿忿继续试探:“那昨天你为什么要回来?” “路过。”慕华年的咖啡做好了,他端着杯子回到桌前,拿起手机贴近话筒,“它不只是个房子,不是吗?” 庄迭哑口无言,尽管他目光所及已经没有慕华年的影子了,但这人就是有本事,凡是他待过的地方,空气里都刻着他的印记,那年的酒吧就是如此。 “那你现在住哪儿?” “对我还有兴趣呢?” 慕华年的语气听起来有几分愉悦,连他自己都未察觉,他轻轻晃动着杯中的液体,想到自己昨天递给庄迭的那杯红茶,那个杯子是他自己平时用来喝水的。 “庄迭,”他喝了一口冰美式,念出这名字时带着微不可察的颤音,“你在期待什么?” 咖啡的苦涩在舌尖蔓延。这么多年,慕华年还是觉得这东西苦,但是喝多了又上瘾。他从前最讨厌一切会让他上瘾的东西。 “能说吗?” 慕华年轻哼一声,“说呗,与我无关的我当故事听,与我有关的我也就随便听听。不想说你也可以把电话挂掉,或者我来挂?” 庄迭暗暗骂了一句,“我……” 对面传来慕华年用手捂住听筒的细微摩擦声。 庄迭噤声,察觉到电话那边有人进了办公室,他没有挂电话,听到一声“慕总”。 慕总,这个称呼挺玩味的。 当初慕华年最落寞的少年时,庄迭在床上这么叫过他。 庄迭绷着的心松懈了一下,屏息听着对面的动静。 “他就这么执着?”慕华年的声音毫无波澜,“成熟的车企不止我们,TOTT有什么特别的?” “可能因为望京作风激进,不少合作方都吃了暗亏,大多数人都在观望。江城这么多企业,也就TOTT能和他们碰一碰。”唐沉低声回应。 庄迭在电话这头听得清楚,他将通话界面滑至后台,点开路远舟的微信,只发了三个字:“查望京。” “背景查清了吗?”慕华年又问。 唐沉抿了抿嘴,递上一份文件,“背调做了三轮,明面上的结果都一样。主要资金来自美国一家基金,实际运营主体在江城。” “境外架构?”慕华年接过文件,快速略过,“让总部再探一次。” “Nina已经报过总部了,”唐沉声音更低了,“反馈是对方的信息经过多重处理,有意隐匿实控人身份。” 慕华年没有继续回话,他的目光在某一页停留片刻,注意到合同中某个尽调条款的表述方式异常熟悉,和他多年前在寰方时惯用的模板几乎一致。 他未动声色,合上文件夹。 唐沉试探着问:“那我们还继续谈吗?” 慕华年抬眼,语气平稳:“Mike对这个项目很上心?” “他是市场总监,表现出兴趣也合理,”唐沉顿了顿,领悟到慕华年的暗示,“您的意思是,案子转给他?” 慕华年端起咖啡杯,冰块融化后杯身沾着水汽,“他不是一直想要个证明自己的机会吗,给他。” 接着庄迭听到一声门响,慕华年重新拿起手机,“还有事吗?” 同样的问题,语气截然不同。 “没有了,”庄迭小声说,又急忙补充,“先别挂。你下班一般在哪吃饭?” 慕华年沉默片刻,“在家。” “不应酬?”庄迭不等他回答,“那你回家我给你做。” “你做饭?”慕华年语气里那点愉悦再度浮现,“怎么了,打算同归于尽?” 庄迭忍着嘴边的话没说,再开口时多了分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失落,“不来也行,我就是想找个机会和你说清楚。” “说清楚之后呢?” 之后,庄迭还没想到这一步。他只知道自己今晚想和慕华年一起吃饭,他不能让慕华年就这么消失了,他得抓住点什么。 “你说了算。” “我说了算?”慕华年轻笑,“从来不都是你说喜欢就喜欢,你不喜欢了就结束吗?现在要征求我的意见了,我很重要吗?” “重要。” 庄迭感觉自己说了很多句“嗯”,他应完又补上一句,希望慕华年能听到。 不过再多的他也说不出口了,他们的关系还没有好到慕华年容忍他无理取闹。 “那白天就好好想想要说什么,把一切都想清楚,不要试图蒙混过关,也不要试图撒娇耍赖。” 电话被挂断。庄迭听着忙音,一分钟过去也没缓过神。 回江城前,庄迭已经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甚至说在那之前他就想象过这一天的到来,从他后悔的那一天起。 不对,他每天都在后悔。 对别人来说三年时间足够开启一段新生活,而庄迭用了三年弥补过去那个选择带来的结果,哪怕只是亡羊补牢。 庄迭强行掐断思绪,将手机扔回沙发,他睁眼盯着天花板,努力放空自己,可沙发巾上熟悉的柔顺剂气味让他心烦意乱。 荷兰的超市买不到这一款,他晚上不闻着这个味道又睡不着,久而久之帮他代购的人都笑话他痴情。 平日里的安眠药就在鼻腔里萦绕,今天却成了兴奋剂。庄迭用手指细细描摹沙发巾上的格纹,一格一格地数,指尖触碰过的地方留下他的痕迹。 慕华年是否也曾做过同样的动作,在同样的地方魂不守舍。 庄迭想到这缓缓闭上眼,他不知道怎么和慕华年提这句迟到了三年的解释。 “咚咚咚——” 再醒来已经是下午五点,庄迭叫了跑腿买菜,等最后一道菜上桌,门口刚好传来敲门声,他对着门廊的镜子照了照,擦干手去开门。 不是慕华年。 “请问你找谁?” 庄迭看着眼前打扮明艳的女人,眉头不禁皱起,侧身挡住她向屋内探寻的视线。 “这不是慕总家吗?” 女人手上捧着一束花,好像还有一些礼品,庄迭没仔细看,他转头瞥了眼墙上的挂钟。 “是,他还没回。你找他有事?” “你是谁?” 女人不答反问,她虽比庄迭矮上不少,却硬是凭借鞋跟的高度和一股气势扬起了头,目光毫不避讳地在他脸上扫过。见庄迭沉默不语,她红唇微勾,略带挑衅:“听说慕总很难约。怎么,我需要三顾茅庐?” 这话说得奇怪又突兀。 庄迭心里莫名一堵,一股闷气顶上来,只是他面上不显,淡淡道:“所以现在是第一顾?”说完顿了顿又继续,“那见不到也正常,回吧。” 说罢,他作势要关门。 那女人反应却极快,几乎是同时,她整个人向前一倾,半个身子不由分说地卡进门缝里,一副笃定庄迭不会硬来的架势。 庄迭心头火起,却真怕门夹伤她,只能硬生生停住动作,一股闷气郁结在胸口,他不得不维持着门半开的状态,与她在门口对峙。 “不是说要三顾吗?这点耐性都没有?”他语气冷下来,“慕华年很难约,也很难追,无论你打的什么主意,三顾都不一定能攀上他。” “你到底是谁?” “这是我家。” 庄迭关上门,留着女人在门外拿着手机一遍遍对门牌,“没错啊,他私人住址不就是这吗?” 私人地址? 庄迭皮笑肉不笑地回到厨房,只恨自己听力太好。如今再看一眼屋内的环境,他动了让保洁阿姨来打算一遍的心思。 商战集中在第三部分,所以前半段就是时不时埋个引子,大家看不懂就当看个热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第4章 第 4 章 “咚咚咚——” 又一次敲门声将庄迭从混乱的思绪中拽出,他带着未消的不耐烦过去开门,不等看清来人便转身往回走。 “你要不介意就坐客厅等。他今天应该会来,需要的话我给你们腾地方。” “怎么?房子小,不够住了?” 庄迭蓦然回头,慕华年倚在门边看他,神情云淡风起,看得庄迭一股无名火。 “我够了,”他别开视线,“就是不知道其他人够不够。” 庄迭盛了两碗饭放在桌子上,也不招呼慕华年,自顾自坐下吃。慕华年什么也没说,在他对面坐下,却也没动筷,只是静静趴在桌上看他。 “没毒。” 庄迭头也不抬,桌子上连带着汤有四个菜,他每个吃了一口,像是在向慕华年证明什么。 慕华年神色和缓了些,今天的工作不太顺利,他是真的有些累,可是庄迭这么一闹,他居然觉得生活突然又有趣了。 慕华年望着庄迭夹在自己盘子里的那块牛肉,看成色是上好的材料,烹饪手法简单但是火候掌握得不错。他还记得庄迭做过一个全熟的牛排,差点把他的下巴嚼脱臼。 “生气了?因为我回来晚了?”慕华年声音很轻,“下次迟了你就别等了,自己先吃,我晚上随便对付一口就行。” 下次。庄迭嘴里的西芹嘎吱嘎吱响着,他脑海里反刍着“下次”这个字眼,随即意识到自己确实在生气,很莫名其妙的气。 “没有,”他低头扒饭,“吃饭吧。” 慕华年一边给他夹菜,一边注视着他始终低垂的头顶,“什么时候学会做饭了?” “回荷兰之后。人总要长大,总不能饿死。”庄迭话里还带着气。 慕华年顿了顿,想象到庄迭用刀切破手指或者热汤烫到皮肤的场面,面无表情地继续问:“怎么没找阿姨?” “我不喜欢陌生人出现在我家。” 庄迭抬眼看他,眼神里的情绪清晰明了,慕华年”嗯“了一声,也明了了。 “你是说刚才下楼的那个女人?早上的电话你听到了,她多半是对方派来的。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让我说动董事会,同意他们的合作意向。” 慕华年说得太自然了,就像是在分享他的日常,庄迭吃饭的速度慢了一些。 慕华年见状,唇角微勾,“就这个生气?她和你说什么了?” “她说这里是你的私人地址。” “哦,是,”慕华年毫不避讳,“我没有给任何人说过我在这有房子,毕竟这房子确实不是我的。不过既然她能知道,证明我需要再加些手段。以后不会了,你放心住。” 所以这房子是他们的秘密。 庄迭眉眼染上些许光亮,他盛了碗鸡汤推到慕华年面前。 “试试,冬天喝鸡汤滋补。” 慕华年盯着碗里零星飘着的油花,犹豫着拿勺子撇开后喝了一口。 “不错,咸淡适中,合格的中餐水平。” “油花我处理过了,你放心喝,那一点我也没办法。” 庄迭也给自己盛了一碗,话里带着几分不自知的示弱。 慕华年挑眉看他,低头放下勺子,直接衔着碗口喝汤。 “那另一部分原因呢?” “嗯?”慕华年放下碗,碗底只剩一些汤渣,“什么原因?” “你刚说至少有一部分是为了公司,那剩下的呢?” 庄迭放下筷子,目光如炬。 “庄迭,”慕华年轻叹一声,“你现在是在拿什么身份怀疑我?” 庄迭眼神里的光灭了。他丧气垂头说了句“是”,起身将碗筷收进洗碗机,然后拿起抹布反复擦拭台面。 这期间慕华年始终坐在原处,目光追随着他。 一切收拾停当,庄迭正要越过慕华年去洗手间时,被出声叫住。 “既然还是不信任,为什么回来呢?” 这句话将庄迭定在原地,像是把他送上了审判席。 明明前一天他还在懊悔自己的猜忌,今天却因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故态复萌。 “对不起。” 他无从解释。庄迭走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水流声盖过紊乱的呼吸,可这远远不够,他索性拧开淋浴。 管道里的水不像雨,它有很强的针对性,打在身上的时候存在感很强,长时间不动的话甚至会觉得有些痛,庄迭试图在这场人造暴雨中寻找清醒。 门外的慕华年听着长久不断的水声,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在楼道遇见那女人时,他就料到会如此。 三年前庄迭没有得到的安全感,三年后不会凭空长出来。 只是慕华年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解释说明是他唯一能做的。 这世上除了庄迭,不会再有人这样怀疑他,可也只有庄迭的怀疑,能让他如此在意。 水声戛然而止,浴室门打开。 庄迭裹着浴巾出来,刚才的衣服被水打湿,他顺手扔进洗衣机了。 慕华年转头,看见他半身**的模样。 怪不得重了。眼前的人腰腹训练痕迹明显,人鱼线没入浴巾边缘,腰胯处被布料勒出淡红,其余肌肤因水汽蒸腾而白皙透亮。 庄迭神情自若地从他面前走过,发梢甩出的水珠溅了慕华年一脸。 “喝点什么吗?” 他若无其事地打开冰箱,取出买菜时顺带的啤酒,朝慕华年晃了晃。 慕华年今天是开车来的,却还是点了点头。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啤酒,不同的是散发着沐浴液味道的人。 慕华年坐在沙发闷声喝酒,余光里庄迭的头发有些长了,平时打理得很好所以不明显,现在洗完变成顺毛后几乎遮住眼睛,透出几分阴郁。 他不笑不闹时确实显得很凶,或许是五官过于精致,给他带来了很强的锐利感,抬眉凝眸间自带不怒而威的气势。 “慕华年,你怀疑过我对你的爱吗?” 庄迭平静地陈述一件事实,自然得到了对于这件事实的又一佐证,慕华年摇头,没说话。 “哪怕是我离开的时候?” 这次慕华年没有表态,他拿起手里的啤酒喝了一口。 不知为何,庄迭觉得他们像是在玩真心话大冒险,而慕华年一直是输家。 “那你现在还爱我吗?” “人不是凭爱就能在一起的。” 房间再度陷入沉寂。慕华年喝完了最后一口酒,代驾刚好来了电话,他应了声“好”,起身走向门口。 “明天早上需要我来接你吗?我们可以一起去墓园。当然如果你觉得不方便,我也可以不去。” “至于我为什么去,”慕华年又想起庄迭提及的那个名字,蹙眉沉声,“当时是庄逸有意瞒我,他的手段你清楚,在我入职乃至项目结束前他从未露面,我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 这些庄迭都知道,他眼神慢慢冷下来,有些人做过的事他历历在目。 但此时重点不是庄逸。 这迟到了三年的解释与他预想中相差无几,可由慕华年亲口说出,他心堵得慌。 这句解释明明几秒就能说清,当年的自己为何不肯给他机会? 没等庄迭开口,慕华年继续说:“庄迭,那段时间我急需要一份证明我自己的工作。” 庄迭怔住,蓦然想起某个深夜,慕华年脱掉沾染烟味的外套抱住他,说:“我想证明我有爱你的能力。” 那时候庄迭只以为他太累了,回抱住他,告诉他自己会给他更好的生活,他只想让慕华年开心一点。 原来他们的交流从那时候就是错位的,爱的错位,连分开也是。 今晚本来是庄迭给自己安排的坦白局,却被意外搅乱,而慕华年来之前也没想到自己会解释,他甚至怕庄迭一开口推翻了他苦心经营的稳定,让他产生动摇。 可是这样的夜晚不用来说些什么,他觉得浪费了这两瓶啤酒。 酒后吐真言,这样的机会对慕华年来说不多。 次日庄迭下楼,慕华年的车就停在门口,他拉门坐下,对方递来一个三明治。 “熬夜之后的早餐要吃。” 慕华年在陈述有关庄迭的客观事实。 昨天慕华年离开后,庄迭坐在沙发发呆,脑中反复回响着那些话。 中间勉强睡了一两个小时,再醒来的时候仍是凌晨,他便继续坐着,等慕华年来接他。 “谢谢。” 庄迭举止间多了分刻意的生疏,接过三明治时小心避开对方手指。慕华年抬眼看他,什么也没说。 “慕总。” 墓园离市区不远,车刚停稳,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小庄总,”慕华年客气颔首,“或者现在该叫庄总了?” 庄逸笑着拍拍他的肩,“老爹刚走,我不急。再说了我上面还有个姐姐,我抢不过她,再沉淀沉淀。” 慕华年笑着没说话,庄逸却凑近一步,贴向他耳边,慕华年下意识后退。 “你说,我最后能不能赢呢?” 慕华年微微压眉,听着这句近乎明示的暗示,他抬手示意庄逸往后让一让,伸手把副驾驶的门拉开。 庄迭刚吃完早餐,他对于这个世界的善意也随之下肚,此时他歪头和庄逸对视,恢复了一贯的疏冷模样。 “好久不见。” “我当是谁,”庄逸咽下了某个带有贬义的称号,“没想到你真会来。可来了,又能怎样?” 他笑声刺耳,目光重回慕华年身上,“他又给你下药了?你还真是不长记性。有些事再一再二行,有些人再一再二,不是你傻就是你贱。” “庄逸。” 庄逸刚才对庄迭不算客气,他什么也没说,可当矛头转向慕华年,庄迭猛地推门下车,摔门声震天。 “当年有多少因果是你从中作梗,无论是我和老庄,还是我和他,我都不说了。可你就这么恨我?我都被扔到荷兰了,还是能碍到你吗?” “能,”庄逸收起笑容,他比庄迭稍微矮一些,五官却更显锐利逼人,他逼近两步,继续说,“我这辈子,就是见不得你好。如果可以,更见不得你活。” “你出生就是个错误。”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劈头盖脸浇下来,庄迭已经很多年没有听到了。 没等两个人继续,慕华年伸手将庄迭往后一带,不动声色地挡在他身前。 “确定要继续这个话题?” 庄逸目光在两人间流转,最终冷笑一声。 “慕华年,你也就这点出息。” 庄逸走后,两个人谁也没有动。等停车场的人都进了大厅,慕华年看了庄迭一眼,“还进去吗?” 庄迭点头,说:“有烟吗?” “我不抽烟。” 庄迭又点头,慕华年却皱了眉头,“你不是不喜欢烟味吗?” “是不喜欢,可我现在就想尝尝。” 慕华年去便利店买了包软中华递给庄迭。他不懂烟,只记得他爸抽这个。 庄迭抽出一支夹在指间,慕华年要给他点火,他却侧身避开,将烟凑近鼻尖嗅了一会儿,眉间的褶皱越来越深。 半晌,他凝视慕华年,说:“让叔叔以后别抽烟了。烟不是什么好东西。” 庄均存死于肺癌。 病发得突然,一开始他只以为是自己上岁数气管不好,直到有天晚上差点没上来气,医院一查,已经是晚期了。 不过从他确诊到离世整整三年,所有人都有心理准备。今天即使庄迭不来,慕华年还是会替他来看一眼。 庄迭对庄均存的感情很复杂,他很少提起,可慕华年知道。 “如果这次我也不回来,可能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们了。” 庄迭把烟装回烟盒。慕华年要接过来收起,他却装到了自己的口袋里。 这场告别仪式注定与温情无关,庄迭的出现更是火上浇油。刚踏入大厅,庄遥的目光便锁定在他身上。 此刻的庄迭像一个踏入别人领地的外来者,所有人都对他虎视眈眈,仿佛多看几眼,他们甚至能把庄均存的死也归因于庄迭。 好像他生来就是所有罪孽的源头。 不过庄遥毕竟三十二岁了,已经不是哭着喊着要把父亲的爱从别人手里抢回来的小姑娘了,她只瞥了庄迭一眼,默许他站在最外围看完全程。 很俗套的送别,庄遥作为长女致辞,然后是庄逸装模作样地回忆他和庄均存的过往,庄迭进门便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站在看着台上的人。 一小时后,该哭的哭了,该演的演了,所有人围过去看庄均存最后一眼。 “去看看吧。”慕华年轻轻开口。 庄迭还没动,就看到庄逸朝他走过来。 “庄迭,”庄逸站定,目光扫过他身旁的慕华年,“我不知道你今天是出于什么目的出现在这,但我们允许你站在这已经是极限了,不要有任何妄想。” “比如?” 庄逸冷笑,说:“父亲没有遗嘱,但庄氏的股份他很早之前就转给庄遥和我妈妈了。” 言下之意,你一分钱也拿不到。 庄逸这句“我妈妈”咬字很重,任谁都能听得出怨气,庄迭更是明白其中缘由,他木然地点头,“所以呢?” “你和庄家没有关系,我们也不会承认你。从今往后我们不会再对你有任何资金资助,你也不要试图运用庄家的势力。至于你以前拿到的,我们不要了。” 轻飘飘一句“不要了”,在外人看来像是庄家人的大度。 “庄迭,你的好日子结束了。” 庄迭抿着嘴,嘴角的讽刺毫不掩饰。 好日子,真好。 昨晚除了在想他和慕华年,庄迭还想了很多他与庄均存的过去。 其实他们没什么过去,他更多的是在排演今天。 而直到此时,没有他意料中的混乱,也没有辱骂和责难,这一切都很平和,平和地让庄迭有些不适应。 至于遗产,他已经过了需要仰人鼻息的少年时代。 散场时庄迭依旧没有动,等着所有人从他面前走过,他被这种怜悯又戏谑的眼神看了一辈子。 庄遥离开的时候在他面前站了几分钟,庄迭没有抬头。他很清楚这样的财产分割结果是谁在做推手,庄逸的脑子不足以支撑他完成这么大的工程。 所以从什么时候就开始了?是庄均存查出癌症的那天,还是自己和慕华年回国的那一天,又或者庄遥在毕业进入庄氏集团就在等这一天。 小时候的庄遥说过,是她的,谁也抢不走。 庄迭原本也没想过要抢。 所有人离开,殡仪馆的人要推走庄均存时,庄迭走过去看了一眼。 三年时间,或许是疾病的缘故,此刻庄均存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慈祥。 “爸。” 二人从墓园出来,庄迭一路无言,慕华年就陪他沉默地坐在车里,窗外树影飞掠,庄迭脑海里的记忆也是。 萧玲走的时候庄迭没回来,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的妈妈没了。 那时候他在荷兰,那时候他十三岁。 这是他第一次参加国内的葬礼,比他想的简单些,又或者说搞排场的事情一周前已经结束了,今天的庄家姐弟真的是来送庄均存最后一程。 车停在小区的门口,庄迭转头朝着慕华年笑了笑。 “幸好还有这个房子,不然我真的无家可归了。” 他深深看了慕华年一眼,对方嘴角微微抽动,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那晚慕华年在庄迭楼下坐了一夜,庄迭没开口让他上去,他也没去敲门。 庄迭隔着窗帘盯着慕华年看了很久,他靠着车门,手上拿着一罐啤酒,他今晚没打算走。 庄迭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没有勇气了,明明昨天他还是勇敢的,可是手机握在手上,那通电话就是打不出去。 最后他摸到了自己的外套口袋,把慕华年买给他的烟点燃了。 他过去酗酒,纹身,赛车,穿孔,自毁的事情做尽,唯独没抽过烟,他不喜欢烟味。 一口烟吸进肺里,庄迭对着窗户猛烈咳嗽,窗外的风和月一起洒进来,他的肺和他的心凉了一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