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子室友今天也在忽悠我》 第1章 第 1 章 “人呢?就差你了,还没到?”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懒洋洋的调侃,余舟站在下班高峰期的地铁2号线车厢里举着电话,心情烦躁。 “我坐地铁,不是坐飞机。”他一边应付好友,一边看着微信界面那个红色感叹号出神。 “他妈的,老子最近真是倒霉!” “来了说,搞快点,就等你一个。”那头已经挂了电话。 余舟带着一腔无处发泄的怒火,像只炸毛的刺猬挤出车厢。 段予订的酒吧在地铁站的C出口,出站要走过一个长而空旷的地下通道。 余舟刚一拐弯,便看见有个人靠着墙坐在地下通道的尽头,格外显眼。 余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这人黑衣白裤,眼神空洞,找不到焦点,似乎是个瞎子。 瞎子也听见了余舟的脚步声,脸上立马堆起讨好的微笑,“你好,算命吗,20一次,不准不要钱。” 余舟本想干脆地走过去,但是想到近期的种种不顺,这双脚又不听话地返了回来,在这个潦草的算命摊前站定。 “算算我的。” “好嘞,先生您坐。”算命瞎子麻利地从旁边的帆布包里掏出一个粉色小马扎递给他。 余舟默默地打量着他,年纪不大,头发是不常修理的蓬松和凌乱,不过笑起来还能显出点天真可爱。 总之,和他这种被职场蹂躏了多年的社畜完全不同。 靠谱……吗? “麻烦把左手递给我。” 余舟伸出手,小瞎子捏着他的手,在他的掌心仔细地摩挲了一会儿。 “啧,先生,恕我直言,你最近的生活不太顺利吧。感情受阻,事业停滞,命里带劫啊......”瞎子摇了摇头,语气也带上几分惋惜。 余舟有点震惊,没想到就这一会儿功夫,他能算得这么准。 “算的?还是蒙的?”余舟心情不佳,语气自然也不虞。 “先生信则真,不信则假。”这人并不恼,始终挂着一张笑脸面对他,只可惜那双空洞的眼睛不能流露出些微情绪。 “那这种情况,有解决的办法吗?”余舟没有深思,只决定死马当作活马医,赌一把。 “别急,您得先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道劫。”小瞎子的语气不疾不徐,颇有几分底气。 余舟对他的信任不免加深几分。 “你说。” “以您的住所为中心点,西南方有小人作祟,这就是你的劫。” 余舟想了一下,自己的公司不就在西南方吗?公司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小人。 “你直接说,怎么解?” 小瞎子从帆布包里掏出一个方方正正的小金牌,“这是无事牌,能够保你逢凶化吉、遇财消灾……999纯金,由仙台山凌云观道长亲自开光,只要1888,童叟无欺。” 余舟看着这枚“无事牌”,不知道它能发挥多大的威力,不过,也总不可能比现在更差了,不是么? 转账之后,小瞎子将无事牌连同一个红色的小包递给余舟,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笑得十分灿烂,“祝先生万事顺意,大吉大利!” 虽然知道他看不见,余舟还是点点头算作回应,然后收好东西,快步走出了地铁站。 酒吧里,段予一行人早等得不耐烦,见余舟姗姗来迟,都嚷嚷着让他自罚三杯。 余舟也没扭捏,猛猛灌了三大杯酒才落座。 “说说呗,咋了?”段予看出他状态很不对劲。 他们俩是一起长大的发小,从老家来到榆城打拼,落魄的时候互相搭着手,一步一个脚印才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城市打拼出一个属于自己的小角落。其他的几个朋友则是来了榆城后才陆续认识,有事没事也常聚在一起玩。 但是段予很清楚,他们俩才是这群朋友里最铁的。 “程天一把我拉黑了,我和她这次真完蛋了。”余舟背靠着沙发,一副消沉的样子。 “艹,又是她,你他妈能不能出息点儿?” 段予听到这名字就烦。 程天一,他们大学时期的校园女神,从大三开始就余舟在一起。 这么多年,余舟对这姑娘算得上是百依百顺,但这女人丝毫不满足,作天作地,动不动就闹分手闹失联,把余舟这个恋爱脑折腾得够呛。 段予看见余舟这副喝闷酒的样子很是来气,“你倒是说啊,怎么了?!” “上星期我们吵架,她跟我说我给不了她要的安全感,我把银行卡给了她。昨天又吵架,今天她把我拉黑了。” “你特么真是有大病!你别跟我说你把所有钱都放在银行卡里了?!”段予的眼睛几乎要迸出火星子。 余舟沉默着不回答。 “程天一就是个疯女人!妈的,我叫人去找她,不管怎么样,把钱给我吐出来。”段予如同一个爆炸的煤气罐,反应比当事人还强烈,掏出手机就想摇人。 他知道这张卡里估计有个六七十万,是余舟的老婆本。 现在老婆本跟着老婆一起跑了,哪有这样的事儿?! “找到她又怎么样?现在我俩彻底完了,这笔钱就算是我给她的补偿,”余舟叹了口气,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现在重点是,我俩彻底完了。” “你他娘的还真是活菩萨!”段予愤愤地说了一句,但是也没再继续嚷嚷,他最了解自己的哥们,说一不二,言出必行。 “舟哥,你就是太重感情了。以你这条件,想找啥样的姑娘没有?”说话的人叫丁然,年龄比他们小一些,但是为人周到,很会来事。 他拿着酒杯坐过来,轻轻碰了一下余舟的酒杯,“女人而已,舟哥,别不开心。” 余舟没说话,一口干了杯中的酒。 其实丁然说得没错,余舟走到哪儿都是个讨人喜欢的男人。 一米**的身高,常年锻炼,身材极好,再加上一张周正的脸蛋,往这坐下没一会儿就吸引了周围好几个美女的注意。 可惜余舟无心于此,已经错过好几个女生暗送的秋波。 “精神点儿,舟哥,别浪费这么好的气氛!”丁然拍了拍他的肩,随后游刃有余地跳进舞池,伴随着动感的音乐舞动起来。 周围的几个朋友安慰了几句后也开始寻找自己今晚的目标,只剩下余舟一个人颓唐地靠在角落,独自伤心落寞。 手,又不自觉地划到和程天一的聊天界面,刺目的感叹号再一次灼痛他的眼睛。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把手机塞进口袋里,同时,碰到了一个冰冰凉凉的小东西。 是那个什么“无事牌”...... 真的有用吗?他掏出来,在昏暗的灯光下细细观察。 这点玄幻的希冀如同复燃的死灰,再一次在他的心中燎起一片热浪。 他又尝试着发了几条短信、拨了几通电话,结局还是一样,通通石沉大海。 余舟,你真是个大傻逼! 他随手将什么狗屁“无事牌”连同手机扔进了口袋里。 成年人的世界没有那么多风花雪月的时间,即使伤心,生活如常。 星期一的项目组会,余舟作为项目组长向领导汇报进度。 面对余舟的演讲,领导没有给出任何表情或言语作为意见,只是说会后要找余舟单独谈谈。 “陈总。”余舟怀着忐忑的心情敲响了领导办公室的门。 “进来。”陈总是个圆润且秃顶的中年男人,一副黑框眼镜后面藏着一双精明算计的眼睛,他朝余舟笑了笑,“坐,给你倒杯茶。” 余舟依言坐下,心却更加不安。 “余舟,你来我们公司几年了?”陈总笑眯眯地将茶杯递过去。 余舟诚惶诚恐地接过,“六年了,陈总。” “六年,那真是蛮久了。”陈总起身走向落地窗,背对着他,余舟看不见他的表情。 “人生也不过十来个六年......”陈总叹了口气,“小余,其实现在这个岗位,我认为你并不是很适合。这六年你为公司付出了很多,但是从公司利益考虑,我已经挑选了更合适的人来代替你的位置......” 后面的话,余舟已经听不太清了,他只记得自己浑浑噩噩地走出了办公室,浑浑噩噩地收拾好自己的工位,浑浑噩噩地打包好自己的东西,浑浑噩噩地走上空荡的地铁,脑袋一团乱麻。 下个月是他29岁的生日,而此时,他被自己最爱的人和最信任的事业同时抛弃,如同丧家之犬。 余舟躺在公寓的床上,对着天花板发呆。 人生,好像停滞在这一刻。 “叮咚叮咚——” 余舟立马弹起,几步跨到门口,怀着近乎恳求的心情打开了门。 不是程天一。 “小余啊,怎么给你打好几个电话都不接?搞得我只好自己过来一趟,还好离得近哦......”卷发房东一边说着,一边往里面走,两只眼睛也没闲着,四处打量着这间房子。 “哎哟,你真的是有点邋遢哦......我这个房子,租给你的时候还是蛮新的,你看看你糟蹋的咧......” 余舟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方阿姨,你来有什么事情吗?” “我是来告诉你,这房子我租给你到月底就不租了,我儿子要回来啦,我要装修一下给他做婚房的。” “方阿姨,我们的合同不是年签的吗?你现在这么突然......” “哎哟,后面的房租我退给你呀,不过你在这住了这么久,这些损坏呀什么的还是蛮多的,押金我要扣掉的。” 余舟默不作声,他想在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怒吼两声:这他妈是什么买一送二倒霉大礼包!?到底有谁在操控他的命运!?他妈的!!人到底还能倒霉到什么程度!!? “总之你自己抓紧时间找找新房子早点搬走咯,我和装修队已经约好了28号过来砸墙哦。”房东指点了一番施施然离去。 只剩下一个被生活摧残得没招的余舟。 OK,OK,找房、找工作。 BOSS直骗启动,58同坑启动,智障招聘启动......启动启动全部启动! 一分钟后,余舟看着自己微信余额2000块,陷入沉思。 2000块能在榆城租一个什么样的房子呢? 榆城最牛逼的职业——中介,会告诉你答案。 “还有多久到?”余舟坐在中介的电瓶车后座,双颊被寒风吹得几乎僵硬。 “绕过前面的大榕树,后面那排房子,绝对符合您需求。” 这是一排未经拆迁的自建房,说实话,余舟来榆城这么多年都没想过,这座如此发达的城市还藏着这样不为人知的角落。 “不过您要求租金再低点儿,那就得合租了。这两间房差不多,唯一的区别,这间住的是个男的,残疾人,这间住的是个女的,洗脚城上班的,你看呢?”中介领着余舟走到几乎一样的两扇木门前面。 “还是和男的住吧,方便点。”余舟掏了掏口袋,摸出一根烟点上。 他妈的。 他妈的初恋。 他妈的工作。 他妈的房东。 他妈的生活。 去他妈的! “行,那个小伙子也是个年轻人,也租了两年了,以后你直接把房租交给他,让他一起给我就行。” “王哥?”一道脆生生的声音从中介身后传来,余舟也朝他看过去。 “哟,刚说到你就回来了,小林,给你介绍一下,你的新室友,余......诶,哥们,你叫余什么来着?” “余舟。”余舟冷冷地看着中介身后的这道身影,这个骗了他1888块的黑心瞎子。 “对对对,我估计这哥们年纪大点,小林,你以后就叫他一声哥。”显然,这中介和他的瞎子室友比较熟稔,言语间也对他颇有照顾。 余舟暂且忍着没发作。 “哥,我叫林渡,双木林,渡河的渡。以后咱俩互相关照哈。”林渡估摸着大概的方向,朝虚空笑了笑。 礼貌倒是有,道德就不多了。 余舟懒得接他的话,暗暗想着以后多的是“关照”的机会。 第2章 第 2 章 余舟在一个晴朗温暖的午后做好了搬家工作,从月租4500块、靠近地铁站的两室一厅电梯房,搬到了月租500块、距离公交站2.7公里的一室一厅自建平房。而这个所谓的客厅还是和室友共用的,当然,厨房、洗手间一并也是。 搬进新家的第一天,率先迎接余舟的,是厕所里两只油光水滑的美洲大蠊和一只堪比成年猫咪的巨无霸老鼠。 他妈的。 余舟在这个拥挤的空间解决了自己的排泄问题,然后面如土色地回到客厅,一屁股坐在已经露出黄色海绵的劣质沙发上。 两根弹簧立马从里面跳出来向他招手,似乎在表达对他这个坐姿的不满。 好想找个地方上吊一了百了啊。 余舟绝望地抬头,只有一块处处掉皮、还有些渗水的天花板。 如果他真在这儿上吊,估计房子的坍塌会比他的死亡先来一步。 余舟掏出手机,呵呵,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连信号都只有一格。 他艰难地刷着招聘软件。 生活所迫,如果他不能在一周之内找到一份工作,他老家的父母就可以去祖坟那边帮他看看风水、挑块好地方了。 余舟想自己怎么着也算是一个学历优秀、经验丰富的人才。 他从全国一流的榆城大学毕业,毕业就顺利拿到瑞鑫资本的offer。虽然这公司规模不算大,但是他实实在在地学习、成长,从一个端茶倒水的生活助理到一个能够独自担起整个项目组的项目经理。 但那是六年前的就业市场。 形势千变万化。 余舟随便浏览了几则招聘,现在对于学历已经进化到大都是研究生起步。 他很头疼,这里的房子虽然便宜,但是也得按照规矩押一付三,再加上中介费,他的微信余额还剩下一周的泡面钱。 等等......眼前不是现成的1888吗?余舟想起自己早出晚归的瞎子室友,呵呵,“关照”的时候这不就到了吗? 他准备先试探一下。 林渡每天回家的时候都会把所有的动作放得很轻,老房子隔音不好,他回来得又晚,动静大了总怕打扰室友和邻居休息。 是的,他一直和别人合租,只不过之前的那些室友都只把这破烂小屋当作落魄期的过渡,大部分人会在三个月内搬走,最长的不超过五个月。所以林渡和自己曾经的那些室友并不太熟,反而是和中介、邻居那女孩熟悉点儿。 这次的室友,估计也一样吧。 “回来了?”沙发上传来的人声吓了林渡一跳。 是他的新室友。 这是等他回家聊天?还挺友好。林渡美滋滋地想着。 “嗯,余哥,你还没睡啊?”礼尚往来,他得回以友好的问候。 “被别人骗了钱,睡不着。”余舟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这个臭小孩,心里很气,但面上完全没有任何表现,语气也是格外的冷静。 “啊?骗钱?骗了多少啊?要不,你去报警?不过这儿离派出所有点距离......”林渡没有反应过来,还傻傻地帮余舟想办法。 当然,他也不可能把眼前的“室友”和那晚的冤大头联系在一起。 “是,确实该报警。诶,林渡,你是不是对这一片比较熟?要不你陪我去警察局?”余舟站起身,一步一步地靠近眼前的小骗子,而这个骗子还浑然不觉。 “啊?现在吗?可是,现在已经很晚了。”林渡有点惊讶,没想到这个新室友会提出这么奇怪的要求。 “也是......”余舟很快话锋一转,“对了,林渡,你每天早出晚归,是做什么工作的?说实话,我搬来两天了,很少见到你人,还真挺好奇。” “哦,我是音乐老师。在琴行工作,谋生嘛,都不容易,在榆城的人,哪一个不是这样的,你说是不?”林渡流畅地回答了他的问题,仿佛早就打好了腹稿似的。 余舟更加鄙夷,死骗子,还在骗。 “是吗?那有机会,我去你工作的琴行看看?”似乎是怕林渡拒绝,余舟还状似客气地补了一句“方便吗?” 林渡没想到这个新室友这么热情,只好硬着头皮回了句:“嗯嗯,有机会的话。” “有时间的话”就是绝对没时间,“有机会的话”就是永远都没有机会。 余舟从喉咙里发出一丝几乎连自己都无法察觉的冷笑。 真能装,真能骗,迟早给你送到警察叔叔手里边。 余舟在品鉴了x师傅所有口味的泡面后,毅然决然地走出家门,跟着导航步行3公里来到最近的一家车行,提了一辆二手电瓶车,用的是花呗12个月分期付款。 从今天开始,他决定做一个勤劳的外卖员。 是的,向现实低头就是这么容易。 什么985,什么工作经验,什么专业对口,在他妈吃不上肉的生活面前全是放屁。 余舟看着后视镜里冒出胡茬的脸,莫名的,突然又想起程天一。 如果她看见这样邋遢的自己,估计只会更加庆幸自己的决定吧。 从前给不了的,现在更成天方夜谭了。 分手,也好。 余舟放下头盔,拧动电门,驶向第一户商家,也驶向了一段全新的未知的生活。 连着三天,余舟都在近乎疯狂地跑单,直到身体和车子的电量双双耗尽才回家。 什么蟑螂耗子,他都不在意了。每天一进房间,头还来不及碰到枕头,他就已经合上了眼睛。 这天,余舟刚送完一户没有电梯的八楼客单,手机铃声骤然响起。 他还以为是哪个客户的催单电话,忙不迭地接起,那边却传来一道严肃的男声,“你好,请问你是余舟吗?我们是榆城宁安区菱花街道派出所。” “你的朋友因涉嫌诈骗,现在在我们派出所,目前因为他涉案金额较小,且他本人情况特殊,我们的行政拘留处罚可以不予执行,但是需要一个保证人过来签一下字。” 朋友?余舟想不到自己哪个朋友会嫌自己命太长了跑去做诈骗。 “去你妈的死骗子,正事不做非要做骗子!?老子最恨骗子!”余舟爽骂一句之后干脆地挂断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民警看着被挂断的电话很是无语,转头对林渡摇了摇头,“你还有其他的保证人吗?” 余舟挂断电话之后还觉得不够解气,干脆直接将该号码拉黑。他妈的,这什么烂世道,怎么到处都是骗子。 余舟不想在这些“骗子”身上浪费时间,继续冲刺在榆城的车流中。 直到夜深回家,他和往常一样,本来准备闷头直接躺倒在床上。 但是,家里似乎有点不一样。 余舟看了看墙角那个简易的鞋柜,应该是林渡自己手工的,之前都会整齐地放着林渡那双万年不变的白球鞋。 但是今天,没有。 林渡那双超市甩卖的劣质塑料凉拖也还在。 他还没回来?余舟有点奇怪。 余舟看了眼时间,已经12点多了。 他敲了敲林渡的房门,没人应。 轻轻推开房门,一片黑暗。 好不容易摸到了灯的开关,在视线变得清晰之后,他很惊讶。 因为他从来没想过一个看不见的人,能把自己的活动空间收拾得这么井井有条。 被子是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头的,桌上的所有东西也都归置得井然有序,窗边甚至还养了两盆花。 看上去,生机勃勃? 和他潦草凌乱的生活截然不同。 不过余舟没来得及感叹,林渡在他眼里毕竟也只是个半大的人,这么晚没回家,要说一点担心没有,那是假的。 余舟想了想,还是拿出手机给林渡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才被接起,那头的声音却很陌生,“喂?” 余舟立马反应过来这不是林渡,“你是谁?林渡呢?” “你好,我们这里是榆城宁安区菱花街道派出所。” 余舟骑着他那辆电量所剩无几的电瓶车赶到派出所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 “你是林渡的什么人?”民警打量着余舟,神色怀疑。 “室友。” “室友?”他回头看了一眼拘留室的林渡,“小伙子,我看你年纪不大,在榆城没有别的家人了吗?” 林渡缩在一张办公椅里,小小的一张脸在白炽灯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凄凉。 他还不知道余舟已经站在门外,面对一片虚空,只会一味地带着讨好的笑,“实在不好意思啊,真的就我一个人。” 这一刻,余舟觉得他比自己还可怜。 “林渡。”他忍不住先出声叫了他。 “啊?”小瞎子脸上露出一瞬间的茫然,接着立马被惊喜填充,“余哥?是你来了吗?” “嗯。” 林渡今天是被一个客户举报才被抓来了派出所。 不过因为他那忽悠人的算命生意涉及的交易金额并不算大,根据法规只需要接受拘留7天的行政处罚。 派出所负责这个案件的民警念及他是个盲人,再加上认错态度也挺诚恳,向领导争取到帮他换一种处罚方式。 “保证人在这里签字,摁手印,然后缴纳650块的罚款就可以带他离开了。” “那个,余哥,真是不好意思啊,这么晚还拜托你来接我,这份恩情,我永远都不会忘的。” “呵。”余舟冷笑一声,要是他现在也向警察举报,自己也是受害者之一呢? 他忍不住又瞟了眼林渡,不到一米八的个子,微黄且毛躁的头发,透出一种长期营养不良的感觉。 算了,都他妈的是可怜人。 余舟在纸上签了自己的名字。 林渡的眼睛看不见,别的感官就会更加敏感。他能听见余舟手里的笔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 声音停下的时候,他也露出了笑容,“余哥,签好了?” “嗯。” “签好了到那边去交罚款。”民警伸手指向另一个房间。 “那个,余哥,能不能再麻烦你件事?”林渡伸手拉住余舟的手臂。 余舟低头看着他,不知道他还想搞出些什么名堂来。 “我的钱......我现在身上没钱,那个罚款,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交一下?肯.....肯定算我借的,我发工资就还给你。” 林渡知道自己提出来的要求无理又可笑。 但是,他的确没有办法。 他身上真的没有650块。 余舟恨不得把眼前的人瞪出两个洞来,他几乎要脱口而出:“你不是才骗了我的1888块吗?!钱呢!?” 他几乎想甩手就走。 什么破烂摊子,他余舟是什么活菩萨吗!? “你他娘的还真是活菩萨!”段予的怒吼犹在耳边。 是,活菩萨。 活菩萨看了眼林渡,那些溢到唇边的唾骂又生生地被咽了回去。 可怜人,可怜人,都他妈是可怜人! 余舟认命地掏出手机给段予打电话。 原因无他,他的余额也凑不齐650块。 好一个天价数字650啊。 段予给余舟转了3000,余舟知道他最近在忙着搞乐队,需要烧钱,手头正紧。 3000,已经足够义气。 缴纳了罚款,林渡跟着余舟走出派出所。 凌晨肆虐的寒风让两个人齐齐打了个大喷嚏。 “你坐我车后座。”余舟揉了揉鼻子,感觉喉咙也开始有点痛,似乎是感冒的前兆。 “好。”林渡从派出所被“解救”出来,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轻松和喜悦,“余哥,今天真的谢谢你,真的特别特别谢谢你,你是我这辈子的恩人!”他的语气充满了切实的感激,绝对是出自真心。 余舟没接话,心里有股没撒出去的怨气。 他现在只希望自己这个可怜人没有什么要命的“菩萨瘾”。 林渡虽然看不见,不过行动还算灵活,很快就跨坐在电瓶车的后座上,一副“等待出发”的架势。 “我准备好了余哥,咱们走吧。”见车子迟迟没启动,林渡心声疑惑,忍不住出声提醒。 “走不了。”余舟认命地闭上眼睛。 “啊?怎么了吗?余哥?” “车没电了。” 这一晚,余舟和林渡最终还是没有成功地回家。 余舟在派出所旁边的24小时便利店花了10块钱给电瓶车充上电。 他和林渡两个人买了杯速溶奶茶暖手,坐在便利店的狭小座椅里,互相靠着睡了过去。 第3章 第 3 章 余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他也不记得自己回到家后做了些什么。 他只觉得身处一片火海当中,快要被烧死。 “余哥!余哥!?”有人在拍他的脸。 这人的手跟冰块似的,正好给他降降温,如此想着,他就忍不住蹭了上去。 林渡傻了。 他没想到自己来送个早饭,还能遇上一只撒娇的大猫。 咳......凭他的感觉,余舟应该是个体型很健壮的男人,就像一只大猫。 “余舟?”林渡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 他伸出另一只手,碰了碰余舟的额头,估计已经有五成熟。 吓死人。 林渡赶紧烧了热水,又从自己房间的药箱里摸出常备的退烧药喂给余舟。 余舟感觉到自己在渐渐远离炙热的“火海”,但仍然很难受。 一个又一个荒诞的梦朝他扑过来,而他毫无反抗之力。 火、恐龙、外星人、怪兽、程天一...... “程天一......”他迷迷糊糊地喊出声。林渡还以为他想要点什么,侧耳想听得更仔细些。 “程天一......他妈的......” 他失笑,这个人得和余舟什么仇什么怨呐,做梦还得挨骂。 余舟昏睡了一整天,直到夜幕降临,压不下去的饥饿感促使他醒了过来。 刚醒过来,他的头还是昏沉晕眩的,一瞬间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 扫视了一圈。 哦。 在那个与两只大蠊、一只老鼠、一个骗子合租的小破房子里。 这个骗子此刻还趴在他的床边,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余舟坐起身,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脑袋,才慢慢发觉一些不对劲。 自己的房间似乎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那些随手乱的、没来得及洗的衣物,现在都分门别类地挂在门后;那些来不及丢掉的泡面桶和垃圾,都已经打扫干净;原来凌乱的床边柜,此刻摆放得整整齐齐,还放着一个保温桶,下面压着一张便签纸。 纸上的字迹非常潦草,以至于难以辨认。但是还是能看出写字的人费了很大的功夫。 余舟看了眼睡得正沉的林渡,想努力地看清纸上的字迹。 然而对着灯光忙活了半天,也只能勉强看出个“粥”字。 粥?给他熬的粥? 余舟打开保温桶,浓浓的米香直接刺激到他此刻正无比敏感的胃。 他大口咕噜了下去,是青菜瘦肉粥。 很香。 想到这是他失业以来吃到的第一顿正经饭。 余舟的心脏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酸胀感。 工作后,他很少生病,已经很久没被人照顾过。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林渡察觉到他的动静,摸索着站起身,准备探探他的温度。 “已经好多了,”余舟拦住他的手,“林渡,这次要换我谢谢你了。” 林渡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笑容和他应付别人时的习惯性讨好截然不同。 “这都是些举手之劳,咱们是室友嘛,互相关照,应该的。” 余舟点点头,很快反应过来林渡看不到,又重重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那个,余哥,你再休息会儿,呃,我先回房间了,你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隔着房门叫我,我也能听见。” 余舟看着林渡缓慢走出房间的背影,挣扎了一会儿,还是喊住了他。 “林渡?” “嗯?” “粥很好喝,谢谢你啊。”余舟想了想,还是决定压下心底那些刨根问底的话。 只不过是同一个屋檐下的室友,他救他一次,他照顾他一次,也算扯平了。 扯平了,就是两条平行线。 不会相交的平行线,其实也就没必要多嘴干预别人的生活。 确实没必要。 由于生病,余舟把自己的骑手软件关闭了两天。随后又不死心地打开招聘软件,想试试能不能找到符合条件的投行岗位。 只是发出的应聘消息一如往常,石沉大海。 “咚咚咚——”破败的木门被敲响。 他们家可是从来没有访客的,当然,蟑螂和老鼠的亲戚朋友不算。 余舟汲着拖鞋慢吞吞地走过去开门。 “林哥……哎哟我去!”门外站着一个豆芽菜似的小姑娘,一见到余舟立马捂住了眼睛。 余舟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裸着上半身。 不过他也不是很在意,又不是没穿裤子,有什么好怕的? “找谁?” “我我我找林哥……”小姑娘一边捂着眼睛,一边从指缝里偷偷打量着这个新搬来的陌生男人。 这胸肌…… 这腹肌…… 这人鱼线…… 好帅…… 好粉…… “咳咳咳,找林渡。”小姑娘意识到自己有点猥琐,还是放下手站直了身子和他说话。 只是一双眼睛扫来扫去,完全不敢直视他。 “你是?”余舟第一反应这是林渡的女朋友,两人年纪看起来倒是也适配。 “我是隔壁的邻居,我叫张可。我和林渡都做了两年邻居了,不是坏人哈,他人呢?”女孩一副自来熟的样子,推开余舟就走了进去,大喇喇地坐在了沙发上。 “那你不知道他每天这个点都出去上班吗?”余舟似笑非笑。 上班?她当然知道林渡要上班。 但是她已经从窗户好几次看见这个极品大帅哥的身影了,实在忍不住好奇心想过来一睹究竟嘛。 果然没让她失望。 “今天周日,林渡不上班的,”张可也准备好了说辞,“他之前借了我一把锤子,一直没还给我呢。” 余舟没有马上接话,睡了太久,他的头还有点发晕,于是就近靠坐在餐桌边,点燃了一支烟。 从1916直接降档到玉溪,这质量真是下降得可以,他在内心自嘲。 “你自己去他房间找吧,找完了出去把门带上。” 因为感冒,他的嗓子听起来比平常要沙哑一些,不过落在别人耳朵里,倒是更加性感。 张可不想这么快走。 “诶,帅哥,你叫什么名字啊?我挺好奇的,你怎么会住到这儿来?” 很明显,张可对于自己住的这片地方,有着清晰深刻的认知:能住到这里来的,都不是什么正常人。 林渡之前那些奇葩室友,她都不想说...... 不过眼前这个,很显然,不一样。 “你和林哥……你俩是不是那种关系啊?” “什么关系?”余舟皱了皱眉。 “两个男人之间不正常的那种关系呗,”张可摊了摊手,“不然你一个大帅哥,住到这儿来干嘛?” 这话显然有点超出余舟的认知,他活了快二十九年,从来没对任何男人产生过什么“不正常”的想法。 他喜欢的一直都是胸大腰细肤白腿长的女人。 程天一那样的。 “你想象力真丰富。”余舟笑了笑,掐灭了手里的烟,回房间了。 “你要找什么锤子,找完赶紧走吧。” 张可撇撇嘴,不情愿地走了。 找什么锤子,她偏不找,她还要借着这个说辞多来几趟呢。 免费帅哥,不看白不看。 “余哥,我买了点肉,晚上我做饭,咱们一起吃?”天色将晚的时候,林渡回来了。 果然今天不用“上班”,余舟看了眼时间,他回家比平常早了很多。 余舟在心里冷笑,这个“班”上得还真是作息规律啊。 林渡换好拖鞋,熟练地朝厨房走。 余舟倚着房间的门框打量着他。 “外面下雨了?”他看见他的右肩淋湿了一大片。 “不是,有人泼水,我没避开,沾上了一点,不碍事。”林渡用一种习以为常的语气说出了这个不太愉快的插曲。 这的确是他的生活日常。 很多事情,他没办法做到像正常人一样规避。 “天凉了,你先去洗个澡换件衣服,我来煮饭。” “啊?余哥,你会做饭呐?”林渡有些懵,后半句话他没说出口,怎么搬过来之后就从没见你做过呢? 余舟模糊地应了两声,“你去洗澡吧,别管了。” “好……”秉承着对余舟的信任,林渡拿了衣服进卫生间。 很快,里面便传来流水的哗哗声。 余舟也在网络上搜索起做菜教程。他不会做饭,但是跟着教程一步一步,应该也没什么难的吧。 林渡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已经闻到了来自厨房的焦糊味儿。 “余哥?余哥?没……没问题吧?”他走近厨房,发现这糊味还不是一般的浓烈。 余舟一只手拿着锅铲,站在灶台前面,皱着眉看着面前锅里这堆黑乎乎的东西,心里很纳闷。 到底是哪一步出现了问题? 不是每一步都按照视频教程来做的吗? “余哥,要不?还是我来吧?”林渡探出半个身子。 他一个健全的人,还比不上一个瞎子吗? “昂,还是你来吧,我确实......不太擅长做饭。”余舟把锅里无法辨认的食材倒进垃圾桶里,腾出位置给林渡。 他仔细想了想,某些方面,或许就是比不上。 那啥,不是有人曾经说过吗?上帝在给你关上门的时候也会打开一扇窗。 “我做饭还行,就是口味比较重,不知道你能不能吃得惯。”林渡麻利地起锅烧油。 余舟饶有兴趣地站在厨房外观察着林渡的行动,发现他的每个动作都格外利落流畅,几乎不像一个盲人。 “林渡,你很擅长做饭?” “以前常做,看不见了之后就少了,不过我把每种调料都做了标记,这样就会方便很多。” “你以前是看得见的?”余舟敏锐地抓住了他的重点。 林渡的背影明显僵硬了一瞬,“嗯,以前是看得见的。” 余舟意识到这可能是他不愿多说的话题,识趣地不再追问。 一时之间,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老式油烟机的“嗡嗡”声。 一通电话打破了尴尬的沉寂。 “喂,舟哥?我小丁啊!”丁然的声音活泼朝气,林渡隔着几米听得很清晰。 “丁然?怎么?” “今晚段予他们第一次演出,他这个傻子,自己忙得团团转,都忘记通知你了,你要不要过来玩玩?我给你留好位置。” 来榆城的这几年,段予一直在做自己专业对口的法律咨询工作。 谁也想不到,他西装革履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摇滚的灵魂。 余舟知道他从年前就开始筹备乐队,砸了一波又一波的钱之后,终于得偿所愿地弄好了队员、设备、场地等等繁琐的工作。 今晚第一次演出,肯定得去。 “行啊,你把位置发我,我等会儿过来。” 林渡这边已经炒好了几个菜,“余哥,你等会儿要出去啊,吃了饭再走?” 余舟感觉自己有点丧良心,人家这刚呼哧呼哧做好几个菜呢,他就要抛下他,独自潇洒去了。 “你晚上还有什么事吗?要不要跟我一起过去玩玩?” “没有!真的可以带我去吗?!”林渡的语气听起来很是兴奋,一张脸明晃晃地写着激动和期待。 余舟觉得有点好笑,“你都不知道我带你去哪玩、玩什么,就这么激动?不怕我把你卖了?” “嘿嘿,我相信余哥。”林渡露出一副憨憨的表情。 真不知道他这样的骗子是怎么忽悠到客户的? “吃完饭,换衣服出门。” “嗯嗯。”林渡点头如捣蒜,格外乖巧。 林渡的手艺确实不错。 上次的青菜瘦肉粥已经足够让他惊艳,没想到今天做的几个家常菜,味道也特别好。 余舟不得不对林渡刮目相看。 “嘶......哈......”林渡做的水煮肉片香辣可口,余舟忍不住多夹了几筷子。 但他是个不太能吃辣的人,这会儿脸就已经沁出一层薄汗。 “是不是太辣了?”林渡听到了他的声音,有些担忧。 “没事,还行,还能撑住。”余舟硬着头皮多扒拉了几口米饭。 林渡起身进厨房给他倒了杯热水,“喝点热水,热水解辣很有效的。” 余舟看都没看,伸手去接,结果一只手直接覆在了林渡的手上。 两个人都是一愣。 林渡差点没拿住杯子。 眼看着水就要泼出来,还好余舟反应快,立马握紧了。 握紧的不只是杯子,还有林渡的手。 “.......”林渡的耳朵热得发烫。 “咳......谢谢啊。”可能是想掩饰一下尴尬,余舟接过杯子直接大口大口地喝下去。 怎么说呢? 热水解辣,但是这样喝下去,嘴巴连同嗓子都非常难受。 但是余舟已经无暇顾及,莫名的,他想到白天张可的那个问题。 “你和林哥……你俩是不是那种关系啊?” 真能瞎想,余舟在心里嘲笑自己。 这世界哪有这么多的“那种关系”? 第4章 第 4 章 “舟哥,这边!” 余舟刚到幸岛酒吧的门口,便看见了丁然在门口朝他招手。 “今天人超级多,你看,外面还全都是排队等位的......”很快,随着距离靠近,丁然看见了余舟身后的人。 “这是林渡,我现在的室友。”余舟向他简单介绍。 “你好,我叫丁然。”丁然朝他点点头。 林渡的目光却并没有聚焦到他身上,丁然这才察觉出不对劲。 “外面人多,我们进去说。”人太多,余舟知道林渡行动不方便,只能拉着他挤过人群往里走。 丁然走在前面给他们带路,时不时往后看一眼,眼里有一丝疑惑。 “就这儿,离舞台很近,段予还算良心,特意给我们留的位置。” 林渡对酒吧的格局不熟悉,只能半扶着余舟慢慢坐下。 “你眼睛看不见?”丁然这才后知后觉。 “嗯,是。”林渡有些局促。 很奇怪,“眼睛看不见”这件事情他才早就坦然接受了。 但是现在面对着余舟的朋友们,要亲口承认这件事,似乎又变得没有那么容易。 更重要的是,此刻他也不知道就坐在身边的余舟是什么反应。 林渡的局促被大家看在眼里。 “没事儿没事儿,反正我们今天来也就是为了听听段予的乐队表演,看不看得见反而没那么重要。”有人善意解围。 “是啊,段予那个骚狐狸说自己不想靠脸吃饭,林渡正好适合做他的评委。林渡,你一会儿就靠耳朵给他最真实的评价,让这小子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几个人说说笑笑,气氛倒是没有他想象中的尴尬。 余舟在旁边一声不吭。 “舟哥?”丁然觉察出他兴致不高,凑过去的瞬间余光瞟到了他的手机屏幕,心下了然,“还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吗?” “嗯,”余舟自嘲地笑笑,“最近都改行送外卖了。” “你之前完成的几个案子那么出彩,我现在还在听我的客户对你赞不绝口呢,只是时间问题罢了。”丁然和余舟涉及的业务差不多,只是他在家人的安排下早早进入国企,走的路自然比余舟要轻松些。 “对了舟哥,最近还有点问题想咨询你。”丁然状似无意地说起。 余舟随意地靠在沙发上点了点头,示意他讲。 “政府想助推荣廷区的一个酒厂上市,我们公司已经拿下了这个项目。” “西郊的华兴酒厂?很有搞头。” “你脑子转得真快,一下就猜出来了!” “之前去西郊看地的时候也有幸参观过,这是个好项目。” “好项目也不见得好做,”丁然苦笑道,“前期我们实地考察过,酒厂的财务方面倒是没什么问题。但是在做法律尽调查过往档案的时候,发现有个历史遗留问题:厂区东北面有块土地的使用权证明不完整。舟哥,你应该知道,时过境迁,现在补办手续比重新申请一块地还麻烦。” “咱们做这行的不就是这样嘛,把思路理顺,该跑的地方都跑一遍,该盖的章都盖一遍,比的就是耐心。”余舟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 “是,但是规划局那边负责审查这块的人,是最近刚上来的。我们去了好几次,总说手续不全,可你说这么久远的证明,想弄齐全实在不容易,我们已经把能找的资料都翻个底朝天了。” 余舟听后笑了笑,“你想让我帮什么忙?” “舟哥,我听说这人和你可有点交情,从环境局调过来的,之前,水云乡创新科技园的项目,我记得你和他合作过。” “陆陌沉?”余舟了然。 “是啊,我听说以前你在酒桌上给他喝趴下后,他就对你佩服得不行。”丁然给余舟倒了杯酒,“舟哥,上面工期催得紧,实在没办法了才来麻烦你。” “人,我能约出来。但是据我了解,他这个人特别讲原则,丁然,我劝你还是抓紧时间把材料准备齐全,他这里不好下手的。” “总得试试嘛,舟哥,那我先谢谢你啦,回头请你吃饭。”丁然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余舟直觉这条路行不通。 不过丁然看上去俨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你们刚刚是在聊什么呢?”林渡终于找到机会开口,刚刚他一度以为自己误入了什么异次元,两个人讲的话如同密语加工过一般。 “丁然让我帮他一个小忙,工作上的事。”余舟没太在意。 “余哥,你以前也很厉害吧?”林渡对余舟的崇拜滤镜此刻又加深了不少。 “以前?”余舟顿了顿,“还行吧,不过也都是以前了,现在不也一样送着外卖呢么?” 林渡还想说什么。 嘈杂的音乐在这时安静了下来。 是段予的乐队要上场了。 他只能把自己想说的话憋回肚子里。 他想告诉余舟,他现在的状态肯定只是暂时的。 那什么虎落平阳被犬欺......说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不确定。 反正,余舟在他林渡的心里就是一只蛰伏的大老虎。 实力强悍的大老虎。 正如朋友们说的那样,段予今天在舞台上纯纯就是一只骚狐狸。 余舟认识他二十多年了,第一次见到他这副打扮。 用喷雾定型过的湿发,上半身穿一件黑色的修身衬衫,没有系扣,腹肌和人鱼线隐约可见。下半身一条松松垮垮的低腰裤,繁杂的腰链随意的坠在腰间。 啧,骚到家了,他简直没眼看。 不过这样的打扮显然是讨喜的,他们都能感受到,酒吧里的女孩们几乎全把目光集中在了这个骚气的贝斯手身上。 尖叫声不绝于耳。 “怎么样?兄弟?!”表演完毕,段予带着兴奋和激动迫不及待来到余舟这桌求夸。 “如果你是说乐队表演,那效果不错;如果你是说你今天的打扮......”余舟嫌弃地拍开段予搭在他肩膀上地手,“离我远点。” 段予撇了撇嘴,显然很不满意他的答案。 “很好听!特别精彩!”林渡倒是很给面子。 “果然还是有懂得欣赏的朋友的。”段予一把揽过林渡,“哥们,只有你识货,你叫什么名字?” 段予突然的靠近把他吓了一跳,“我......我叫林渡。” “等哥出名,第一个给你签名。”段予笑着说,今晚的演出效果大大超出预期,他格外兴奋和激动。 “好......好的,谢谢。”林渡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他长这么大从没见过段予这么热情的人。 “别拿人家开玩笑了,你的成员不是还在那边等你?今晚你要应酬的人可多了去了,省点力气吧。”余舟把八爪鱼似的段予从林渡身上扯下来,林渡这才得以解脱。 直到段予走后,林渡才抚着胸口缓缓坐下。 余舟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觉得有点好笑。 果然还是个半大的小孩儿。 捧场捧完了,段予也抽不开身过来和他们聊天,余舟打算先走。 毕竟他住的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再晚点都要错过末班车的时间。 和朋友告别后,余舟领着林渡去公交站坐车。 林渡还沉浸在刚刚酒吧里那种他从来没接触过的热闹氛围中,一脸兴奋。 “你没来过酒吧?” 林渡摇了摇头,“从来没来过。” “等等......”余舟突然定住脚步,打量着林渡。 后者自然还是傻傻地站在他面前,一无所知。 “你不会还没成年吧?” “怎么会!?”林渡的脸一下涨红,“余哥你啥眼神啊?我已经二十了好不?” “不怪我眼神,怪你这张娃娃脸太具有欺骗性了,今天要不是我带着你进去,估计你都得被拦下来查身份证。”听到林渡成年了,余舟才放下心来,接着往前走。 林渡在后面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长什么样子。 对于自己外貌的了解,他停留在了十五岁。 十五岁,他还有一双明亮的眼睛。 十五岁,他还可以和村里的小孩一起下河抓鱼、上树掏鸟蛋。 十五岁,榆城还只是一个只能从报纸上、电视里看到的地方。 林渡有些伤感,来榆城四年了,可他却从来不知道榆城长什么样子。 他从来不了解这个城市。 今晚,余舟带他窥见了榆城一角。 是区别于他谋生的地下通道、天桥那些地方,是区别于租住了几年的自建平房,一种真正的榆城生活。 余舟感觉到林渡的步子放慢了,一回头就看见林渡垮下来的笑脸。 “不是,咋回事啊?说你年轻还不乐意了?”余舟带着调侃的语气凑近他。 林渡的眼眶热热的,但他不想哭,更不想在余舟面前哭。 寒风刮过两人的脸,生疼。 “没有不乐意,年轻当然好啦,”林渡拉着余舟的手臂大步往前走,“年轻有什么不好的?” 余舟感觉得出林渡的情绪有点奇怪,但他没深思。 他和林渡本就是萍水相逢的两个人,说客气点,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朋友”。 他从不会让别人轻易走进自己的世界,也没太大兴趣去了解和探究别人的过往。 所以林渡不主动说的,他绝对不会主动问。 两个人不再说话,就这样沉默着,坐车,坐12站路,然后步行2.7公里,回家。 林渡不明白自己的情绪缘何而起。 余舟认为不打扰是成年人的的成熟和风度。 两扇房门默契地同时关上,两个人连客套的晚安都没有说。 第5章 第 5 章 榆城是一座拥有无限可能的城市。 榆城晚报的调查显示,每年的毕业季,都有几十万人从全国各地来到这里追寻梦想。 有人很幸运地找到了自己生存的位置,扎根、生长,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也有人在这里流浪漂泊,浑浑噩噩,找不到灵魂的归所。 余舟还记得自己从榆城大学毕业的那天,他两手拎着行李,抬头看见天空飞过的鸟群,发誓自己会在榆城站稳脚跟。 那时的他的确算是意气风发,手拿好几家心仪的offer。 在很多人还在焦虑地为自己的就业搏一个出口时,他已经逐渐摆脱从学校带出来的稚气,每天在写字楼间行进,在格子间穿梭。 那些加班加点熬出来的方案,成为心里越来越深的底气。 那时候,无论是平常电话还是过年回家,他总能听到爸妈在旁人面前掩饰不住的自豪和炫耀。 “看,这是我儿子,厉害吧。” 他本来以为,生活应该一直这样,始终在希望中前进。 晚上十一点半,余舟把车停在离家最近的车棚,插上充电器,结束了一天的疲惫。 推开家门的瞬间就看见一个身影从沙发上弹起来。 “余哥,你回来啦!?” “你还没睡?正好,”余舟拉过他的手,在他的小指上挂了两个沉甸甸的塑料袋,“最后一单客人因为超时退单了,你拿去喝吧。” 林渡双手摸着他递过来的东西,温热的。 “我帮你插吸管。”余舟反应过来他不方便。 林渡喜滋滋地接过,猛吸了一大口,“余哥,真甜,好好喝!” 他不好意思告诉余舟,来了榆城这么多年,他多少也听闻过如今的奶茶行业有多么红火。 可是他从来没喝过,一次都没有。 他只喝过两种奶茶,一种是过年时村里人用来送礼的香芋味x飘飘,另一种是村口偶尔出现的奶茶车,车上摆着装满了五颜六色奶茶粉的玻璃罐,每个罐子上面标注着不同口味。 不管哪一种,对他来说都已经算是奢侈。 这是他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喝这种香甜醇厚的、不含香精的真奶茶。 又是一个新鲜的第一次。 又是余舟带给他的第一次。 林渡捧着奶茶杯,压不下自己上扬的嘴角。 余舟这几天早出晚归累得不行,也没多余的兴致和林渡说些什么,兀自拿了衣服准备去卫生间冲个澡,然后赶紧睡觉。 林渡听出他声音的匆忙,才想起自己有正事要说。 “余哥,能和你商量一件事吗?” “你说。”余舟的声音从浴室里传来,混杂着花洒的流水声,显得有些缥缈。 林渡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我奶奶说想来榆城看看我,我来榆城好几年了,还没接她来玩过。嗯......余哥,能让我奶奶在我们这住几天吗?她来的那几天,我和你住一个屋,行吗?” 余舟没回答。 林渡有些忐忑,他知道自己的要求有点冒昧,但实在没有办法。 榆城的宾馆价格实在是太高了。 水声停了,余舟裹了条浴巾出来。 林渡感觉到一团热气停在自己面前,“呃,余哥,你洗好了?” “嗯,”余舟看着离自己不到20厘米的林渡,皱了皱眉,“你在外面听我洗澡?” “啊?不是不是,我是怕你听不清我说话,我才到浴室门口来说的。你......刚刚听清了吗?” “嗯,你说你奶奶要来,”余舟拿出吹风机吹头发,嗡嗡的噪音很是响亮,“我没意见。” 还好林渡的耳朵够灵敏,“那,那几天我能和你住一屋吗?” “不然你还能住哪?睡沙发么?蹦出来的那俩弹簧半夜都能给你戳死。” “嘿嘿,谢谢余哥,你人真好!”林渡笑得眼睛眯成两条缝,乐呵呵地捧着奶茶走向自己的房间,“那我先回去睡觉啦,余哥晚安!” “嗯,晚安。” 第二天晚上,余舟还是在相同的时间点到家。 诡异的是,林渡也还坐在沙发上等他。 “你不会在等我给你带奶茶回来吧?”余舟很疑惑。 “余哥,你给我喝的是啥啊?我已经一天一夜没睡觉了。”林渡瞪着两只虚焦的大眼睛望向他的方向,眼睛下方是可与国宝媲美的一双黑眼圈,“我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熬死我了!” 呃......余舟确实没考虑过咖啡因耐受的问题。 “我今天连班都没去上。”林渡撇了撇嘴,啥破奶茶啊,还不如村里奶茶车卖的呢。 你那个班上和不上有什么区别吗?都是骗人的生意。 不上班还算是积德了。余舟腹诽道。 “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感觉眼皮在打架,但是脑子特别特别清醒。”林渡瘫坐在沙发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余舟也被他这幅样子逗笑,去洗澡时忍不住拍了拍他的头,“好好感受奶茶带来的快乐吧。” 待浴室的水声响起,林渡才缓缓把手放在刚刚余舟碰过的地方,头发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手掌的余温。 “把我当小狗摸了......”他嘴里嘟囔着,耳尖却不自觉地变成粉红色。 榆城的初雪随着十二月的到来一同降临了。 林渡的奶奶买了最便宜的火车票,需要坐30多个小时的硬座,于12月7日早上6点到达榆城西站。 “我陪你去接奶奶吧。”余舟靠着门框,看着正在给奶奶收拾床铺的林渡。 早上六点,下着大雪,他无法想象一个瞎子怎么带着一个老人跨过近半个城市回家。 “啊?”林渡抬起头,“算......算了吧余哥,你每天跑外卖那么辛苦,哪能让你一大早还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呢?” 余舟点燃一支烟,“你奶奶准备在榆城待多久?” “一个星期左右吧,怎么了?” 余舟点点头,“我请两天假,一天接一天送吧。” 林渡急得走到他面前直摆手,“不用,真的不用,你现在每天这么努力,不就是为了多拼点奖金吗?为我这点小事,浪费两天,真不值当。” “不是你说的?我们是互相照顾的室友?”余舟又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何况,你每天都帮我收拾我的房间,总要给我一个回报你的机会?” “啊?我就是顺手,随便整理了一下。”林渡做好事没打算留名。 但是这个不到40平的房子统共就住了两个人,余舟总没傻到会觉得是老鼠或者蟑螂成精变成了一位勤恳的田螺姑娘。 显而易见,只有他这个可爱的小室友会这么勤快。 “余哥,你从住进来就一直在帮我,我都......” 林渡想问点什么,但是问不出口,他又想说点什么,但好像说来说去也只有一句单薄的“谢谢”。 愁人! 余舟的烟燃到了尽头,他掐灭烟蒂,“我给段予打电话借辆车,咱们到时候方便点。” 去接奶奶的前一天,榆城下了一整晚的雪。 余舟提前把车开回来停在巷子外的空地上。 反正这破地方根本不可能有交警莅临。 两人四点就起来穿衣洗漱,天还完全是黑的。 一路上,林渡都表现得很激动。 余舟笑他是小学生春游综合症。 “什么是小学生春游综合症?”林渡疑惑。 “就是形容小学生春游前激动不已的心情,你现在不是一样的么?” 林渡怒了:“你才是小学生呢!” 余舟轻笑:“真不错,听出来我在说你像小学生了。” 林渡愤愤地将头对向窗户的那一边。 余舟也没再打趣他,随手播放了一个音乐歌单。 “我听见雨滴落在青青草地,我听见远方下课钟声响起......” 林渡也来了兴致,跟着哼唱起来:“爱上你的时候还不懂感情,离别了才觉得刻骨铭心,为什么没有发现遇见了你,是生命最好的事情......” 余舟意外地发现他唱歌的声音很好听。 干净清灵。 蓦地又想起他说过的那份“音乐老师”的工作。 “林渡,你不愧是音乐老师啊,唱歌真的不错。” 林渡的神色有些不自然,“其实也没有那么专业啦。” “其实我还挺好奇的,你在哪里当音乐老师?” 汽车左转得猝不及防,林渡下意识地抓紧了头顶的把手。 “乐恒琴行。”林渡随口说了一家他无意间听过的琴行名字。 “哦,”余舟意味深长地回应了一句,“如果哪天我也有兴趣来找你学唱歌,你可得给我优惠点啊。” “那当然,”林渡强装镇定,“余哥你来,我免费教你。” “呵呵,等有机会吧。” 两人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歌单随机播放着一些流行歌曲,林渡却再也没有开过口。 直到车子驶入火车站的停车场,林渡的神色才有所缓和。 “到了吗?”他感受到车在下坡,这是停车场的标志。 “嗯,我对西站挺熟的,等会儿把车停好,我跟你一起上去吧。” “余哥,你也不是榆城人啊?”林渡后知后觉。 余舟简直被这句话逗笑了,刚刚心里一点小小的不愉快也烟消云散。 “弟弟,如果我是榆城人,还需要跑到那鸟不拉屎的地方跟人合租吗?怎么,你以为我是少爷跑来体验生活啊?” 林渡也不好意思地笑了,他确实没动脑子。 不过,还好你也不是榆城人,林渡在心里暗暗地庆幸了一下。 否则,我们该在哪里相遇呢? 第6章 第 6 章 “幺孙!” “奶奶!”听到熟悉的声音,林渡的脸上立马露出了笑容。 “乖乖,长高了好多!”奶奶快步走到林渡面前,不住地抚摸着他的脸,怎么也看不够。 “奶奶,你的声音还是那么洪亮!看来最近精神很不错哦?” “那当然,”老太太很是骄傲,“我每天和社区里的几个老太太打太极、练剑,越活越年轻咧!你呢?乖孙,在榆城一切还好?” “都好都好,一切都好,”林渡想着余舟还站在自己身边,正想着怎么介绍给奶奶才合适。 余舟倒没想那么多,很自然地往前走了一步,走到了奶奶的视线中,“奶奶好,我是余舟,是林渡的室友。” 林渡点点头,应和道:“奶奶,这就是我在电话里跟你提过那位的室友,余舟。今天也是他开车载我过来帮忙接你回家。” “哦哦哦,你就是小余!”奶奶立马露出一副很熟悉的样子,“我们孙孙常跟我夸你呢,说你呀,特别照顾他。哎哟,小伙子长得真俊,个子真高,一表人才,奶奶一看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哪有,林渡平常也经常照顾我的生活,”余舟客套了几句,“奶奶,舟车劳顿,我们上车聊?先把行李送回家休息一会儿吧。” 他顺手接过了老人的行李先一步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诶诶诶,好,回家,回家。小余,真是麻烦你啦!”老太太乐呵呵地揽着林渡跟在余舟后面。 “奶奶,这次来榆城,我要带你多去几个地方转转。你有什么想吃的,想看的,想逛的,一定要告诉我啊!”林渡牵着奶奶的手,表情很是高兴。 这是奶奶第一次来榆城,他想给奶奶留下这个城市最好的印象,这样奶奶就会相信,他在这里生活得很好。 “好好好,你来安排,你来安排,奶奶都听我们幺孙的!”奶奶那双粗糙的手也始终没有拿开过。 窗外的高楼飞驰而过,奶奶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的街道,感叹道:“榆城确实大啊,赶得上我们那几十个村了!” 说完,她转向林渡,“幺孙,这里这么大,你有没有去那些大医院......” 林渡紧握了一下奶奶的手,打断了她想说的话,“奶奶,您还没吃早饭,回家我给你们下面条吃好吗?” 奶奶抬头看了驾驶座的余舟一眼,也意识到有些话可能还是不太方便,只能勉强笑着说“好”。 一回到家,林渡就系上围裙走进厨房开始忙活。 余舟在外面招呼奶奶。 “奶奶,让您见笑了,按道理说,我比林渡年长些,应该我照顾他的,结果,哈哈他比我能干得多。” 奶奶摆了摆手,看着林渡的背影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林渡这孩子,从小就争气。特别独立,特别要强。当初他一意孤行,要独自来榆城闯荡,我想跟着他来,帮帮他,照顾他,他也不愿意。其实就是怕我一个老人折腾......他是个特别好的孩子,从小到大,从没让我操过心,一直是我的骄傲。” “小余,我知道,你一定帮了他很多,这个帮不一定是生活上的,也许是别的地方。否则啊,我们林渡不会每个电话都提起你的......我这个老婆子,真的特别感激你对他的照顾。” 余舟连忙起身,“奶奶您可千万别这么客气,林渡,他是个很好的人,您看我,生活邋里邋遢的,还多亏了林渡,不计回报地关照我。我和他既然是室友嘛,理应这样互相帮助,您也不用再客气,再谢谢我了,成吗?” “好好好,小余,奶奶看得出来,你也是个特别好的孩子。你对我们林渡的好,他记得,我这个老婆子也记得,说句不怕你笑话的话,就凭今天和你的这几句话,以后啊,你和林渡在我心里都是一样的,都是我的乖乖孙儿。” 余舟哭笑不得,但是他也不想拂了老人家的心意,只好应下。 但是从内心的真实想法来说,余舟其实很羡慕林渡有个这么疼爱他的奶奶。 他自己的家庭里,没有人对他展现过这样的亲昵与关爱。 “面条好啦!余哥,来帮忙端一下!”林渡的吆喝声从厨房传来,终止了余舟与奶奶地对话。 “好,放着我来吧。”余舟起身去帮忙,奶奶看着这小伙的背影笑得合不拢嘴。 这孩子,真靠谱! 有这样一个孩子能够照应一下,林渡一个人待在榆城,她这个老婆子住在老家也能安心。 一碗葱油面加一个香油煎的荷包蛋,这就是三人的早饭,并不奢华,却很温馨。 早饭后,林渡提出带奶奶去栖畔湿地公园转转,那里有野生的丹顶鹤和天鹅,风景极美。 他在地铁里听广播宣传过。 余舟今天请了一天假,专职做他们的司机。 两个帅气小伙陪着奶奶玩,一左一右给奶奶哄得合不拢嘴。 冬天的栖畔湿地,雾凇沆砀,宛如仙境。 芦苇荡里时不时地迎来休憩的孤鸟,灵动而敏锐地捕捉着这个世界的细微。 一些结伴的丹顶鹤在未完全结冰的浅滩边觅食,修长的脖颈一抬一低,美丽优雅。 “美!真美!”奶奶站在湖边发出感叹,看着眼前如画一般的美景,心情大好。 是的,这是她在山村里一辈子都见不到的美景。 “奶奶,那边有人在唱歌,咱们也去听听?” “去!”老太太一下也来了精神。 余舟则跟在他们后面。 唱歌的是一些大爷大妈,他们自己带来了一台卡拉ok机器,周边围坐一团的应该都是一些年龄相仿的唱歌爱好者。 “奶奶,您也过去唱一首?” 林渡知道奶奶唱功了得——她年轻时可是村里唯一的音乐老师。 “唉,我这个乡下来的老婆子瞎凑什么热闹?丢人,不去不去!”奶奶不好意思,连连摆手。 余舟见状也凑上来劝说,“奶奶也爱唱歌?我也想听听呢,奶奶,要不上去唱一首?” 林渡立马接上,“奶奶唱歌可好听了,年轻时还拿过我们十几个村联办的歌唱比赛冠军呢。” “去吧奶奶!”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话,配合打得极好,连推带拉,将奶奶送进了人群中间。 管理卡拉ok机的大爷也很上道,马上把麦克风递到了奶奶手里。 奶奶不好意思地用手挡了挡脸,“我就是个业余的老太太,献丑了献丑了!” 林渡立马带头鼓起掌来,周围的人也被他感染,纷纷鼓掌给这个穿着朴素的老太太一些鼓励。 奶奶清了清嗓子,清唱了几句:“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maozedond,他为人民谋幸福......” 几句唱完,围观的群众给予了热烈的掌声。 奶奶不好意思地扯了扯衣角,朝着大家浅浅地鞠了一躬,脸上是藏不住的幸福。 她小时候是个爱唱歌的姑娘,长大后有幸做了村小的音乐老师,但是也没什么机会在公共场合表演。 今天,她的两个好乖孙帮她创造了一个小小的舞台。 她好幸运,好幸福。 这一天过得十分充实,余舟开着车领着他们逛逛看看、尝尝美食,眨眼已经天黑。 回到家,林渡招呼着奶奶洗完澡睡下后,自己也拿好了洗漱的衣服。 想到余舟陪他们奔波了一天,明天还要上班,他有些歉疚,想喊他先去洗澡,好早点休息。 余舟正蹲在家门口抽烟。 屋里空间太小,他没有让人闻二手烟的毛病。 其实他的烟瘾不算大,就是这段时间,种种意外打得他猝不及防,才抽得狠了点。 “余哥?”林渡寻了出来,“要不你先去洗澡?你明天还要早起上班呢。” “不用,你赶紧洗洗睡吧,”余舟涂了个烟圈,“你这几天要陪着奶奶,也累,快去吧。” 外面实在太冷,林渡的体格没办法和余舟相提并论,他跺了跺冰凉的脚,没再推辞,“那你也赶紧进来啊,别在外面待太久,要感冒的。” “嗯,快去洗吧。” 等余舟收拾好自己回房间时,才发现自己习惯躺的那块地方此时已经被另一张熟睡的面孔占据。 对了,奶奶过来住的这段时间,林渡要来跟他挤同一张床的。 他差点把这事忘了。 不过,也不算什么大事。 他和段予大学时候也常挤一张床打游戏看电影啥的。 俩男的,也没什么所谓。 余舟绕到床的另一边躺下。 熟睡中的林渡感受到了身边的动静,不安分地蛄蛹了一下。 这张床不大,余舟估计就比大学宿舍的上下铺稍微宽一点点。 而他一个长手长脚的大个子,平常一个人睡这张床还行,再加上一个林渡,就显得有点拥挤了。 大概是太久没和别人躺在一张床上了,余舟翻来覆去半天也没找到一个舒服的入睡姿势。 林渡倒是在旁边睡得挺香。 余舟再一次翻身,背对着林渡那张熟睡的脸。 突然,小腿被一股冰凉的温度刺了个机灵。 “我艹......”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林渡没醒。 他把自己冰凉的一双脚贴在了余舟滚烫的小腿上。 没办法,余舟体热,谁能抗拒这样的温暖呢? 在同一张被窝下,他就是个稳定的发热包。 余舟翻过身来愤愤地看着林渡的脸。 得,这家伙显然一点都没有觉察到自己室友的不爽情绪。 他睡得很惬意、很舒服,连原先那不太安稳的眉头,现在也舒展开了。 余舟只能往后撤了一些,林渡却像块甩不掉的橡皮糖一样黏了过来。 余舟看了眼自己的位置,很无奈。 他已经退无可退。 能怎么办?还能怎么办? 将就着睡呗。 余舟只能忍受着下边传过来的、源源不断的凉意,努力催眠着自己。 晨光从窗帘缝隙中漏进来时,余舟也睁开了眼睛。 一双手不安分地搭在他的腰间。 ...... 离他的某个部位不过几厘米的距离。 更可怕的是…… 余舟认命地闭了闭眼睛,该死的生理反应!!! 在林渡没醒之前,他干脆地掀开被子去冲了个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