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 第1章 1 《长安梦》 【楔子】 “猫儿叫,狗儿叫, 长安的风景好。 金满盆,银满盆, 长安的水养人……” 我倚在桥柱旁,听着过往的孩子口中唱着这首歌颂长安的童谣。 桥前方,贴着岸有一处竹楼坐落在水上,翡翠大匾高挂楼门上,匾上镶字“红尘一梦”。 “红尘一梦”我不禁轻喃出声。 犹记当年刚到此处,三娘说过:梦醒皆空,空即是色,色入红尘。人生则苦,倒不如红尘一美梦。 “梅姑娘,三娘请您进去。”前来的姑娘过来请我。 我回过神,理了理长发,便随着她下了桥。之后又下岸登上木舟,船家划了一小段,便停在“红尘一梦”这座竹楼前。来请我的姑娘扶着我踩着阶梯走上去。 刚走到门前,见到门两旁贴着一副金字的联: 人世无常皆是梦一过 百花美酒不如醉几番 望着这处略看清雅细看奢华的竹斋,我挑眉轻笑:“这地儿,真是越来越有味了。” “什么味道?”请我的姑娘好奇的问着。 我一边缓缓往大门里儿走,一边笑着回答“风雅里透着一股子骚味儿。”紧接着又掩口轻笑了几声。 姑娘听我说了此话,红着脸嗔视我。 我一笑,目光瞥她,“怎的?我说的有错?” 见那姑娘低头不语,我道“本是个风花雪月之地,竟弄的这舨雅致,是想让外人觉得这里的姑娘比别处的高贵?” 那姑娘红了脸,我睨她“呵呵,能高贵到哪去呢?不过都是被人压的玩物罢了。” 她瞪我一眼,想是我咄咄逼人不可理喻,倒也懒得理我了。 一连走过三个翡翠大扇门,便入了正厅,厅内甚大,桌椅摆设无不是最金贵的。接着我又跟着她上楼,走了一段路,最后来到东侧第二间厢房。 刚迈入房内,坐在桌上悠悠喝茶的女人开口便问,“林梅卿,怎么有空子回来,可是想我了?” 我嘴角轻扬,随意坐在一旁“是呢,梅卿可没忘三娘大恩,若不是三娘,又怎会有我梅卿今日?” 三娘放下手中的茶,抬眼看我“莫同我寒暄这个,有话不妨直说。” 我拿起玉觞,轻啜一口茶“三娘爽快,我倒也不卖关子了,我今儿前来,是想把凤月请回去。” 三娘一听,笑了“倒是猜着你是为了这个来的,只是凤月可是楼内头魁,怎可轻易请去?” “那如此,可否容我见下凤月?” “这…”三娘面露忧色,片刻又说道“此时恐怕不易。” “想必,皇上此时正在凤月的温柔乡中吧?”说罢,见三娘不语,也就明了这是猜准了。我盯着三娘,打算让她给我个交代。 许久,三娘轻叹口气“罢了,随着你折腾吧。” “那多谢三娘了。”语毕,我起身要走,三娘又叫住我,起身从一旁的柜子中拿出几十幅字画,放到桌上说道“梅卿,这皆是你留下的东西,拿走罢。” 我走过去,随手拿起一卷打开来看,入眼的是一位红衣舞女,霓裳翩翩的舞着,在画的右侧有词一首: 手若柔荑抚玉笛,肤如白雪束红衣。翩翩彩袖惊鸿舞,淡淡新妆玉树依。光已逝,梦难移。几番惊醒怒歌琵。纤纤细手搓衣锦,默默无言笑自欺。 这是我十三岁时之作,那时尚幼,在斋中做着浣纱女,倒是极其羡慕那些个不愁吃穿月貌花容的女子,便作下了这幅字画。 如今,我已为国母,可… 又翻了番这些个纸卷,突见一张被火烧去一半的残纸,好奇的拿起看,那张残纸上密密麻麻的写着两个字“楼常” 楼常… 我一愣,似是连着心脏都随着这个名字的出现而停止。 三娘凑过来看,见到纸上字,先是一怔,随后拿起我手上的半张纸,说道“梅卿,你的这些字画也是年少时的回忆,好好收着吧。” 我抬手将桌上的纸卷扫到地上,微微蹙眉“不必了,你且烧了罢,今日的梅卿已不比往日,也不用留着那些回忆。”说罢,又拿起桌上的玛瑙玉觞扔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便往门口走去。 出门后,突然觉得身子甚乏,便随意推开一间房走了进去。 房内,床上的男女正在**,突见闯了个外人,都急着盖上赤/裸的身子,床上男人瞪着我骂 “劳什子的,扰了爷的兴致,爷砍了你的脑袋。” “呦,这不是尚书大人?真是有雅兴。”我缓缓走过去,掀起帘子“看清楚了,你姑奶奶我是谁?” 瞬间,床上的男人白了脸,讪讪的说不出话。 我闭上双眼,忍着怒气冷声斥骂“滚。” “是,是。”男人慌忙拿起衣服,跑出门外,女子吓的连步子也站不稳,披着被子落荒而逃。 倾刻之间,屋内安静下来,我将床上的被褥扯下扔到地上,接着便倒在坚硬的床板上。闭上双眼,脑海中一遍遍闪过一个名字“楼常” “楼常”口里念着这两个字,泪水无声无息的滑下。 【壹】 我曾用“姿容既好,神情亦佳。”来形容楼常。 我第一次接的客便是楼常。初次见他,我被惊的说不出话。 那人一身白衣,身形颀长,眉目清秀俊朗,气质出尘,神态高雅自若,仿若不是世间之人一般。 三娘见我红了脸,便知趣的退下了。 事毕,楼常说让我守住自个儿的身子,他许诺会来娶了我。 自那日后,我开始守身如玉,自然,我并非愚人,知晓在青楼守身是个难事,我便和三娘说自己得了顽疾。出乎意料的是一向精明的三娘竟然相信了。 空闲时,我经常同楼常在一起温存。有时候我们会出去游景赏花,他会教我琴棋书画。 那段日子许是最快活的了。 后来,也不知怎的,人人皆知长安中的“红尘一梦”有一才华横溢的女子“林梅卿”买艺不卖身,慕名前来的男子不尽其数。 而我也有了和楼常离开长安的打算,他说离开长安后,会带我去北方看雪。 …… “梅姑娘,醒醒,睡这该着凉了。”感觉到有人推我,轻轻揉着泛红的双眼,睁开眼时,环顾四周,看了看眼前的姑娘,轻叹了口气,又是一梦。 “你出去吧,莫理我,不要再来扰我了。” 那姑娘看了我一眼,也不多言,缓缓退出门外。 又坐了一会儿,便走到镜前整理衣着,看着镜中的人,抚上如玉的面颊,轻笑道“梅卿,你这张脸迷倒了多少男人?就连皇上都甘心拜倒在你裙下呢。” 泪水悄无声息的滑落,转身走到窗前,望着远处江河美景,只觉得心里苦涩。 呵,如今皇城女子皆羡慕我,可我多年苦楚,又谁知? 【贰】 江上白雾蒙蒙,我同凤月站在舟上,船家哼着小曲悠闲的摆动船浆。更远处山峦起伏,桃花粉遍了两岸,在雾气的笼罩下,好似人间仙境。 “好久没回苏州了,突然十分想念苏州的雨。” “姐姐,长安的雨也不少,怎只想着苏州?”温婉的声音柔柔传来。说话的女子青丝飘然,面若桃花,身着红色纱衣,玉肌若隐若现。 “凤月,你我认识多年,你可清楚姐姐的为人?” “姐姐,我知道你要做什么。” ……… 当我回到宫中时,宫女们惊的一个个跑来围着我团团转。有人去打水,有人去拿衣服,有人去煮姜汤,还有人正给我擦着湿漉漉头发。 “落花虽有意,流水本无情。”我悠悠吐出这话。之后便觉得眼皮沉重,身子一软便在无知觉。 这是哪里? 此时我站在四处皆是白雾的兰舟上。 “这是梦,刘长安。”远处一个空灵的声音传来。 我愕然,冲着远处喊“刘长安?谁是刘长安?” “你是刘长安。”空灵的声音回着我的话儿。 我一怔,刚想否认些什么,突然看到水中的画面,眼泪悄无声息的流下。我看到火,好大的火。画面里有一个女童身陷火海,她的身旁横七竖八的躺着尸体。然后从火里闯出一个少年,抱起受惊的女童逃出这人间般的地狱。 我愣愣的说不出话,泪流的更加肆虐。 这时画面一换,大火已灭。还是那个少年抱着熟睡的女童,将她托付给一个女人。然后女人抱着女童去了一个地方,那地方有一个特别好听的名字“红尘一梦” 回过神,我闭上双眼,真的累了。 …… 再次睁开双眼时,显然已经梦醒。 头上方一双担忧的眼眸见我醒来,突然一亮。 “皇……”刚开口,发现嗓子竟然嘶哑的厉害,只好把后面的话咽下去。 眼前的人松了口气,蹙着的眉也渐渐舒展“梅卿,你好生歇息。” 看着他明晃晃的黄袍竟然有些眼晕,摆摆手,示意他离开。待他走后,我揉揉双眼打算继续睡着。 这时,我的贴身宫女却从门外走来,轻声说道“娘娘,尘王爷要见您。” 霎时,我睁开眼睛“让所有人下去,然后让尘王进来。” “是” 宫女出去后不久,便从门外传来隐隐的脚步声。片刻,一个人缓缓走进来,他似乎没多大的变化,还是那一身白衫,气质也还是那般出尘。只是面色苍白了些。 我起身,笑道“怎么,有空子来看我?”许是我的声音过于嘶哑难听,他蹙眉,犹豫了一会儿道 “无事了,不扰娘娘您了。”他转身要走。 “站住——”我一时心急,这声音竟像发怒的猫。匆忙起身下地,走到他身边,抬头注视着他的美眸“楼常,好久没来怎走的这般匆忙?” 楼常垂眸,退了两步轻声道“娘娘似是病了,微臣不敢打扰,先行告退。” 我一急,赶忙开口“凤月死了。” 第2章 2 他停住脚步,仍是背对着我,漠然道“是的,半个时辰前,在江里打捞到尸体了。” 见他如此平静,我一愣。与他相识多年,我竟还揣度不出他的想法么? “你不问我缘由么?”我疑惑。 “娘娘做什么自有她的道理,臣无权过问。”楼常目光平静如水,态度不卑不亢。 我瞥向远处凤凰翡翠屏风,自嘲道“凤月倒是个聪明的女子,知道自个儿没有利用价值了,便投河了。不如我也跟着她去好了。”这话说完,只觉得全身力气已经消失怠尽。 楼常突然转身,脸色更加苍白,缓缓开口道“人活一世实属不易,还望娘娘保重身体。” 我没有再留他,望着这宏伟的宫殿,一切的一切要开始了。 【叁】 十八岁,是一个女子最好的年纪。 而我十八岁时却嫁错了人。我本应嫁给楼常,却嫁给了楼玉,也就是当今圣上。 知道那种感觉么?就像有人硬生生把你从温暖的被窝中拽出来,扔到冰凉的护城河中,冷的不只是身还有心。 那时我问楼常怎么会这样? 楼常是笑着的,对,他是笑着的。 他笑着说,哥哥是皇上,他要你我怎么能不给呢? 他的语气中没有一丝怜惜,甚至是愧疚。 …… “卿姑娘,三公子来了。” “嗯。”我停止回忆,努力将思绪拉回现实。 “都准备好了?”刚坐到我对面的青杉男子悠悠问道。 此时正是正午,阳光大好。四周绿树青山,溪水潺潺。 我所答非所问“这地儿真好。” “是啊”他喝了口茶,又道“长安,你可是狠的下心?” 我看着眼前温润如玉的男子,下意识的说“楚墨,这些年来,你韬光养晦,不惜将自个儿的亲妹妹送到青楼,如今这般光景,可是你想要的?” “长安,有些事从开始便已经注定,不是我不想要就可以不要的。”他放下茶,踌躇了一会儿道 “长安,楼常已经注意到我们了。他到底有多危险,我想你比我更清楚。” “好,我知道。” 待楚墨走后,我继续吹着风,看着潺潺的溪水,一时间呆愣的出神。 我十岁那年,还是大齐的长公主时,世人皆传楼将军家里有个二公子天资聪慧,诗词歌赋,文韬武略,无一不通。 但长安的人并不知道苏州楚家有一公子,与楼二公子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并且更善谋略。因母后一直看不惯他,便将他送到亲戚家寄养,因而随了他母妃的姓氏,楚。这人便是我的长兄,楚墨。 我十二岁那年,父皇过大寿,那日我偶染风寒,便没去给父皇贺寿。 晚间时,我实在闲着无趣,便趁宫女不注意跑了出去。 可那时的我并不知道这一跑后,我不仅回不去了,而且将会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那日,我来到了后花园的亭子中,打算过去坐一会儿。却见亭中早已有位白衣少年,风下他的白衣翩翩,束发的带子在风中飘扬。 我带着疑惑走进亭中,许是太过好奇,前脚刚迈入亭子,我已开口“你是谁?” 那少年转头看我,眼里好似有一潭深不见底的水。 “喂,快回答本公主的话。”年少轻狂的我,单手掐腰指着他发问。 少年轻笑“公主也这般没教养么?” 我一愣,随即气的脸色通红,突然看到桌上的玉笛,走到跟前拿起笛子便扔进了水池里。并挑眉看他“我就是没教养,你能奈我何?” “胡闹。”少年推了我一下,便跳下水寻笛子。 我坐在亭栏上,看着在水中游来游去的少年,我捧腹大笑,随即作出一上联来取笑他“绿骨一飞,狗下水疯找。” 待那少年寻到笛子,爬上岸来,对回我的联“黄毛未长,鸡坐杆乱鸣。” “你……”我气愤的指着他说“大男儿无气度,小心眼。” 少年缓缓的整理了下衣衫,突然笑道“长公主有刁蛮,浅目光。” “你才目光短浅呢”我撇撇嘴。 只见少年一笑,说了句“一会儿你就会知道了。”便拿着玉笛扬伥而去。那一瞬间,我看到了玉笛笛身刻着一个“画”字。 自此,这个字便像刻在我心头一般。 我待少年走后,就打算回去。回到寝宫时,却发现寝宫已经燃起熊熊大火,我吓的躲在墙角,身边都是宫女太监的尸体。 我从小娇生惯养,从未遇过这等子事,顿时被吓呆了。突然,楚墨跑出来将我抱走。 事后我才知道楼大将军逼宫,只有我和楚墨逃走了。也终是明白了少年那句“浅目光”的意思。 【肆】 再次回到宫里时,太阳已快落山。 坐在寝宫中,看着华丽的宫殿甚是无趣,便找了轿子去楼常那看看。 楼常的宅子我一直很喜欢,风景好而且还僻静。以前我病了,楼常都会把我接到那儿来养着。 来到楼常的住处时,他正在一棵柳树下的石凳上看书,夕阳的红晕紧紧的笼罩着他,那张洁白如玉的面孔也有了一丝血色。 他抬起头,先是一怔,随后一笑。没有像在宫中的那般繁琐的礼节,他起身把位子让给我,便又向桌上的空杯中倒茶。 我坐在石凳上,接过他的茶,瞥向桌上多余的杯子“你知晓我会来?” 楼常坐在我对面,漫不经心的答道“怕会有客,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了。”他将刚落在书上的落叶拂开“怎么会来这儿?我以为你一辈子都不肯踏进这里一步呢。” 莫名的心中一痛,无奈笑笑“一辈子。真是个可望而不可即的词儿啊。我还有一辈子么?” 愕然,楼常抬头看我,眼中闪过一丝恐慌,片刻又恢复平静,他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摘下柳叶后放到唇边,不等我反应过来,清脆悠扬的调子已经从柳叶上飘出。 一曲未罢,从院外跑来的小斯慌张的在楼常身旁嘀咕了几句。 楼常不言,让小厮下去,便又接着吹奏起来。 曲罢,我一笑,问他“怎的不见你的笛子?” “呵呵,你不说,我还忘了这茬儿。”楼常笑着从腰间拿出一支玉笛递给我,我接过玉笛,清晰的看到玉笛上刻着一个“画”字。 “这是打算送我了?”我打趣的说。 “嗯,以后这玉笛你就替我收着吧。” 未料到楼常真的要送我,我挑眉“曾经我将这笛子扔到水池中你都肯亲自下水寻它,这么宝贝的东西,你怎会给我?” 楼常没有回答我的话,只是轻轻说了句“有人逼宫。” “这么快?”语毕,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立即闭上嘴。 楼常嘴角轻扬起一个弧度,眼睛笑的弯弯的。 我一愣,这个神态,有多久没见到了。每当楼常有所算计的时候,他都会露出这个既得意又孤傲的神态。 可他算计了什么?心里竟开始不安起来,不知为何,一瞬间突然觉得这个人将要离我远去,让我永远触摸不到。 一时心慌,不受控制的叫道“楼常……” “嗯?”疑惑的声音传来。 “你不会走吧?” “不会。” “真的?” “真的。” ………… 三年后。 我坐在温暖的屋子里看着窗外纷飞的白雪。感觉三年的事仿若昨日,还记得那日夕阳很红,风儿和煦。楼常的眼眸很亮很亮。 我问他“你不会走吧?”他说“不会。”如果时间就在那一瞬定格,我愿倾付所有。回过神,叹口气。看着不远处桌上的灵牌眼泪瞬间滑落。 【伍】 三年前,楚墨逼宫那日,我在楼常家中。他说他不会走。但那话说罢,他便脸色一白,口吐鲜血。 我慌张的拿手帕给他擦嘴,他却紧紧的握住我的手,他说“长安,好好活下去。”便闭上双眼。 而我也万万没有想到,楼常最后算计的人是我。 那日我伤心欲绝,扶着楼常到他房中,却见书桌上放着一封书信,我刚拿起书信,突然眼前一黑。 梦里我梦见有个温和的声音说“长安,我怕是真的陪不了你一辈子。只能用最后一点微薄之力护你安好。”然后我见到了楼常。只是一瞬,我便又闭上双眼。 醒来时,我躺在柔软的床上,一旁火盆燃的噼里啪啦作响。我没慌张,看着眼前的环境便知道是楼常安排我来的。心情悲喜交加,欢喜是因为楼常还活着,悲伤是因为楼常又欺骗了我。 忽见桌上有一封书信,我忙打开来看,拿出了一张黄布,黄布上画着我的画像,底下还有一行字: 此女林梅卿,前朝皇后,凡见此女者,取之首级,带之宫中领赏黄金。 钦此 最下面有行小字,我看后一愣,十一月十五日?最后见到楼常那日是九月十二。我竟睡了一个多月? 心中疑问重重,无人解答,只得自己去寻。 穿上鞋子,轻轻走到门边将门推开。却被呼啸而来的风吹乱了头发,有白色的东西不断落在我的身上。 雪。 是雪。 远处梅花开的正艳,白雪纷纷落下,一白一红交相辉映,好如梦境。 “外面冷,回去穿件衣服在出来。”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楼常一身白衣从长廊的东边走来。 我还在惊讶中没回过神,便被楼常推到屋中去。 “你的脸色……?”看着他苍白的脸,便把那些疑问通通抛到了脑后。 “无事,许是刚刚冻着了。”楼常轻松的答着,并将我拉到床边坐下,然后递来一杯热茶。 我接过茶后,看到楼常如此从容,打算开口问他些事情,却不知应从何处问起。 楼常看出了我的心思,淡然一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如今你我有很多时间可以坐下长谈,借着此刻不如把该问的都问了。” 没想到楼常会如此爽快,我也不再顾虑“桌上的通缉令是怎么回事儿?” 楼常挑眉“想必你心里已猜到了七八分,还需我解答么?” “你是说,楚墨想要杀我?可我凭什么信你?” 楼常吹吹热茶,抬眼睨我“信不信由你。” 没想到楼常是这种冷冰冰的态度,顿时火气窜了出来“好,那么,为什么我在这?” 第3章 3 “楚墨早就想杀你了?你没有察觉么?” 我干笑两声“也就是说,你救了我?” “然。”说罢,楼常顿了顿又道“如今这天下又是你们刘家的了,早察觉楚墨那边蠢蠢欲动,于是提前将皇兄送了出来,也算是我这个做弟弟的尽一份孝心,所谓父母不在兄长为大。” “你早就知道,为何不做些准备守住这江山?” 楼常看我一眼,并没有回答。 我又问“那你为什么带我到这里?” 楼常一笑“我活不了多久了,想拉着个人陪着,就把你带来了。” 心脏突然停了一下,我眨眨眼看向楼常“你又和我打趣。” “是真的,长安。”楼常站起走到我身边,将手轻放在我的肩上“你知道,我一向不屑解释什么,但有件事我想给你个解释。” 眼泪突然控制不住的流下来,这个解释我等了五年。 楼常缓缓开口“在红尘一梦见到你时,是楚墨安排的,因皇兄偷偷跑出去喝酒,我只好假扮成皇兄……” 我死死的盯着楼他,楼常叹气“罢了,长话短说。楚墨以为我是皇兄,而引我见你。那时我便清楚了有人想复国,于是我打算将计就计,便和你做了场戏。” “然后呢?”心跳的很厉害,我很害怕,害怕真相。 “如果,你不嫁给皇兄,你便会失去楚墨利用你的价值,他不会留你活口。所以我故意将你嫁给皇兄,一方面保住了你的性命,另一方面也容易将叛贼逆党一网打尽。” 虽然知晓他们一直都在利用我,但还是不肯面对这种残酷的现实。眼泪不受控制的留下。 楼常弯腰,轻轻的抱住我“长安,虽然只是一场戏,但是我发现我陷入戏中走不出来了,也不想走出来了。”楼常把头放在我肩上蹭了蹭“当我知道,我活不了多久的时候,我唯一的心愿便是希望你留在我身边。所以,原谅我的自私,我可以不要这个江山,我只想要你。” “所以呢?你就把这个江山拱手让人了?” “是。” “楼常” “嗯?” “你还有多久?” “也许过不了今年。” “楼常,不要丢下我。” “好。” 【陆】 是的,我就这样原谅楼常了。因为相比继续恨他,我更怕他不在我身边。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很平淡。 “楼常,别看书了,出去走走吧。”某天清晨,我刚从被子中爬出来,便嚷着在一旁看书的楼常。 “嗯,你去穿身衣服,外面冷,多穿点。”楼常漫不经心的嘱咐我。 “知道了。” 马车上,楼常靠在我肩上睡了,近日他的身子越来越差,总是贪睡,我半夜经常会被惊醒,看看一旁的楼常睡得是否安稳,真的好怕,他这样一睡便再也不醒。 过了许久,马车停下。 我轻轻推他“楼常,醒醒,到地方了。” 一旁的人没有反应,我一愣,眼泪落下来“楼常,你说要陪我出门的,别睡了。” 楼常双眼紧闭,面色十分苍白,颤抖的手轻抚上他的脸“楼常,你…别吓我……”我哽咽的说不出话,双手紧紧的抱着他。 楼常,我好害怕…… “长安……”微弱的声音从我耳边传来。 我一愣,扶起他“你?没事?” 楼常一笑“走吧,下车吧。” “嗯,不过,以后不许再吓唬我。” 楼常摸摸我的头,轻声应道“好。”他望向远处,长安,只怕我又要食言了。 刚下马车,入眼的便是一片粉红梅林。 我还记得,那日,我拉着楼常在梅林中穿梭,楼常说,明年再来这里看雪。只是他这话说完,便倒在地上,口中吐出的血染红了白衣白雪,好像梅花瓣落了下来。 时至今日,我还清楚的记得那种味道,白雪的气味,梅花的气味,还有血腥味。 之后,楼常真的没有睁开过眼睛。 【柒】 “长安姐姐,别睡了,该着凉了。”霎时,我从梦中醒来。 “楼……”看清眼前人后,我的心仿佛又沉到了谷底。 “有事么?”我问眼前的侍女。 “大公子来了,说要见您。” 我揉揉太阳穴“不见,你说我睡了。” “是。” 侍女走后,我拿起桌上的灵牌,轻轻将它抱在怀中。看着窗外的雪景,轻叹了口气。 两年多过去了,想想我同楼常相识多年,真正在一起相守的日子东拼西凑也就三年多的样子。 楼常临走时,把我托付给了楼玉,这两年来也多亏楼玉的照顾。 我时常恨自己为何身负家国仇恨,为何自己总是身不由己。到头来心里堆了太多个心思,反倒给自个儿压的喘不上气。 想着想着,突然重重咳了几声,我看到有血落在帕子上。 我一笑,向门外看去,恍惚中,我看到了楼常。楼常对我伸出手,我紧紧握住他的手,我说“楼常,我和你走,我有好多话要和你说。”视线越来越模糊,我笑看楼常。 我想说:楼常,我和楼玉很清白。 我想说:你走之后,郎中为我把脉,他说我有身孕了。 我想说:楼常,我很想你。 【捌】 当楼玉得知长安的死讯时,他刚走不远。 一听到这个消息,急忙奔到屋中,他看到刘长安双眼紧闭,嘴角微微扬起,一张倾国倾城的脸蛋没有半点血色。 楼玉叹了口气,吩咐下人将刘长安和楼常葬在一起。临出门时,楼玉叹道“国仇家恨,真是苦煞了这对人。” 第二年开春,楼玉去祭拜他们时,突然看见坟头长出了两朵红色的小花,叶连着叶,根连着跟。小花在风中轻轻摇曳,好像永远也不会分开一般。 [完] 文/风岚润玉 《长安梦》 【楔子】 “猫儿叫,狗儿叫, 长安的风景好。 金满盆,银满盆, 长安的水养人……” 我倚在桥柱旁,听着过往的孩子口中唱着这首歌颂长安的童谣。 桥前方,贴着岸有一处竹楼坐落在水上,翡翠大匾高挂楼门上,匾上镶字“红尘一梦”。 “红尘一梦”我不禁轻喃出声。 犹记当年刚到此处,三娘说过:梦醒皆空,空即是色,色入红尘。人生则苦,倒不如红尘一美梦。 “梅姑娘,三娘请您进去。”前来的姑娘过来请我。 我回过神,理了理长发,便随着她下了桥。之后又下岸登上木舟,船家划了一小段,便停在“红尘一梦”这座竹楼前。来请我的姑娘扶着我踩着阶梯走上去。 刚走到门前,见到门两旁贴着一副金字的联: 人世无常皆是梦一过 百花美酒不如醉几番 望着这处略看清雅细看奢华的竹斋,我挑眉轻笑:“这地儿,真是越来越有味了。” “什么味道?”请我的姑娘好奇的问着。 我一边缓缓往大门里儿走,一边笑着回答“风雅里透着一股子骚味儿。”紧接着又掩口轻笑了几声。 姑娘听我说了此话,红着脸嗔视我。 我一笑,目光瞥她,“怎的?我说的有错?” 见那姑娘低头不语,我道“本是个风花雪月之地,竟弄的这舨雅致,是想让外人觉得这里的姑娘比别处的高贵?” 那姑娘红了脸,我睨她“呵呵,能高贵到哪去呢?不过都是被人压的玩物罢了。” 她瞪我一眼,想是我咄咄逼人不可理喻,倒也懒得理我了。 一连走过三个翡翠大扇门,便入了正厅,厅内甚大,桌椅摆设无不是最金贵的。接着我又跟着她上楼,走了一段路,最后来到东侧第二间厢房。 刚迈入房内,坐在桌上悠悠喝茶的女人开口便问,“林梅卿,怎么有空子回来,可是想我了?” 我嘴角轻扬,随意坐在一旁“是呢,梅卿可没忘三娘大恩,若不是三娘,又怎会有我梅卿今日?” 三娘放下手中的茶,抬眼看我“莫同我寒暄这个,有话不妨直说。” 我拿起玉觞,轻啜一口茶“三娘爽快,我倒也不卖关子了,我今儿前来,是想把凤月请回去。” 三娘一听,笑了“倒是猜着你是为了这个来的,只是凤月可是楼内头魁,怎可轻易请去?” “那如此,可否容我见下凤月?” “这…”三娘面露忧色,片刻又说道“此时恐怕不易。” “想必,皇上此时正在凤月的温柔乡中吧?”说罢,见三娘不语,也就明了这是猜准了。我盯着三娘,打算让她给我个交代。 许久,三娘轻叹口气“罢了,随着你折腾吧。” “那多谢三娘了。”语毕,我起身要走,三娘又叫住我,起身从一旁的柜子中拿出几十幅字画,放到桌上说道“梅卿,这皆是你留下的东西,拿走罢。” 我走过去,随手拿起一卷打开来看,入眼的是一位红衣舞女,霓裳翩翩的舞着,在画的右侧有词一首: 手若柔荑抚玉笛,肤如白雪束红衣。翩翩彩袖惊鸿舞,淡淡新妆玉树依。光已逝,梦难移。几番惊醒怒歌琵。纤纤细手搓衣锦,默默无言笑自欺。 这是我十三岁时之作,那时尚幼,在斋中做着浣纱女,倒是极其羡慕那些个不愁吃穿月貌花容的女子,便作下了这幅字画。 如今,我已为国母,可… 又翻了番这些个纸卷,突见一张被火烧去一半的残纸,好奇的拿起看,那张残纸上密密麻麻的写着两个字“楼常” 楼常… 我一愣,似是连着心脏都随着这个名字的出现而停止。 三娘凑过来看,见到纸上字,先是一怔,随后拿起我手上的半张纸,说道“梅卿,你的这些字画也是年少时的回忆,好好收着吧。” 第4章 4 我抬手将桌上的纸卷扫到地上,微微蹙眉“不必了,你且烧了罢,今日的梅卿已不比往日,也不用留着那些回忆。”说罢,又拿起桌上的玛瑙玉觞扔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便往门口走去。 出门后,突然觉得身子甚乏,便随意推开一间房走了进去。 房内,床上的男女正在**,突见闯了个外人,都急着盖上赤/裸的身子,床上男人瞪着我骂 “劳什子的,扰了爷的兴致,爷砍了你的脑袋。” “呦,这不是尚书大人?真是有雅兴。”我缓缓走过去,掀起帘子“看清楚了,你姑奶奶我是谁?” 瞬间,床上的男人白了脸,讪讪的说不出话。 我闭上双眼,忍着怒气冷声斥骂“滚。” “是,是。”男人慌忙拿起衣服,跑出门外,女子吓的连步子也站不稳,披着被子落荒而逃。 倾刻之间,屋内安静下来,我将床上的被褥扯下扔到地上,接着便倒在坚硬的床板上。闭上双眼,脑海中一遍遍闪过一个名字“楼常” “楼常”口里念着这两个字,泪水无声无息的滑下。 【壹】 我曾用“姿容既好,神情亦佳。”来形容楼常。 我第一次接的客便是楼常。初次见他,我被惊的说不出话。 那人一身白衣,身形颀长,眉目清秀俊朗,气质出尘,神态高雅自若,仿若不是世间之人一般。 三娘见我红了脸,便知趣的退下了。 事毕,楼常说让我守住自个儿的身子,他许诺会来娶了我。 自那日后,我开始守身如玉,自然,我并非愚人,知晓在青楼守身是个难事,我便和三娘说自己得了顽疾。出乎意料的是一向精明的三娘竟然相信了。 空闲时,我经常同楼常在一起温存。有时候我们会出去游景赏花,他会教我琴棋书画。 那段日子许是最快活的了。 后来,也不知怎的,人人皆知长安中的“红尘一梦”有一才华横溢的女子“林梅卿”买艺不卖身,慕名前来的男子不尽其数。 而我也有了和楼常离开长安的打算,他说离开长安后,会带我去北方看雪。 …… “梅姑娘,醒醒,睡这该着凉了。”感觉到有人推我,轻轻揉着泛红的双眼,睁开眼时,环顾四周,看了看眼前的姑娘,轻叹了口气,又是一梦。 “你出去吧,莫理我,不要再来扰我了。” 那姑娘看了我一眼,也不多言,缓缓退出门外。 又坐了一会儿,便走到镜前整理衣着,看着镜中的人,抚上如玉的面颊,轻笑道“梅卿,你这张脸迷倒了多少男人?就连皇上都甘心拜倒在你裙下呢。” 泪水悄无声息的滑落,转身走到窗前,望着远处江河美景,只觉得心里苦涩。 呵,如今皇城女子皆羡慕我,可我多年苦楚,又谁知? 【贰】 江上白雾蒙蒙,我同凤月站在舟上,船家哼着小曲悠闲的摆动船浆。更远处山峦起伏,桃花粉遍了两岸,在雾气的笼罩下,好似人间仙境。 “好久没回苏州了,突然十分想念苏州的雨。” “姐姐,长安的雨也不少,怎只想着苏州?”温婉的声音柔柔传来。说话的女子青丝飘然,面若桃花,身着红色纱衣,玉肌若隐若现。 “凤月,你我认识多年,你可清楚姐姐的为人?” “姐姐,我知道你要做什么。” ……… 当我回到宫中时,宫女们惊的一个个跑来围着我团团转。有人去打水,有人去拿衣服,有人去煮姜汤,还有人正给我擦着湿漉漉头发。 “落花虽有意,流水本无情。”我悠悠吐出这话。之后便觉得眼皮沉重,身子一软便在无知觉。 这是哪里? 此时我站在四处皆是白雾的兰舟上。 “这是梦,刘长安。”远处一个空灵的声音传来。 我愕然,冲着远处喊“刘长安?谁是刘长安?” “你是刘长安。”空灵的声音回着我的话儿。 我一怔,刚想否认些什么,突然看到水中的画面,眼泪悄无声息的流下。我看到火,好大的火。画面里有一个女童身陷火海,她的身旁横七竖八的躺着尸体。然后从火里闯出一个少年,抱起受惊的女童逃出这人间般的地狱。 我愣愣的说不出话,泪流的更加肆虐。 这时画面一换,大火已灭。还是那个少年抱着熟睡的女童,将她托付给一个女人。然后女人抱着女童去了一个地方,那地方有一个特别好听的名字“红尘一梦” 回过神,我闭上双眼,真的累了。 …… 再次睁开双眼时,显然已经梦醒。 头上方一双担忧的眼眸见我醒来,突然一亮。 “皇……”刚开口,发现嗓子竟然嘶哑的厉害,只好把后面的话咽下去。 眼前的人松了口气,蹙着的眉也渐渐舒展“梅卿,你好生歇息。” 看着他明晃晃的黄袍竟然有些眼晕,摆摆手,示意他离开。待他走后,我揉揉双眼打算继续睡着。 这时,我的贴身宫女却从门外走来,轻声说道“娘娘,尘王爷要见您。” 霎时,我睁开眼睛“让所有人下去,然后让尘王进来。” “是” 宫女出去后不久,便从门外传来隐隐的脚步声。片刻,一个人缓缓走进来,他似乎没多大的变化,还是那一身白衫,气质也还是那般出尘。只是面色苍白了些。 我起身,笑道“怎么,有空子来看我?”许是我的声音过于嘶哑难听,他蹙眉,犹豫了一会儿道 “无事了,不扰娘娘您了。”他转身要走。 “站住——”我一时心急,这声音竟像发怒的猫。匆忙起身下地,走到他身边,抬头注视着他的美眸“楼常,好久没来怎走的这般匆忙?” 楼常垂眸,退了两步轻声道“娘娘似是病了,微臣不敢打扰,先行告退。” 我一急,赶忙开口“凤月死了。” 他停住脚步,仍是背对着我,漠然道“是的,半个时辰前,在江里打捞到尸体了。” 见他如此平静,我一愣。与他相识多年,我竟还揣度不出他的想法么? “你不问我缘由么?”我疑惑。 “娘娘做什么自有她的道理,臣无权过问。”楼常目光平静如水,态度不卑不亢。 我瞥向远处凤凰翡翠屏风,自嘲道“凤月倒是个聪明的女子,知道自个儿没有利用价值了,便投河了。不如我也跟着她去好了。”这话说完,只觉得全身力气已经消失怠尽。 楼常突然转身,脸色更加苍白,缓缓开口道“人活一世实属不易,还望娘娘保重身体。” 我没有再留他,望着这宏伟的宫殿,一切的一切要开始了。 【叁】 十八岁,是一个女子最好的年纪。 而我十八岁时却嫁错了人。我本应嫁给楼常,却嫁给了楼玉,也就是当今圣上。 知道那种感觉么?就像有人硬生生把你从温暖的被窝中拽出来,扔到冰凉的护城河中,冷的不只是身还有心。 那时我问楼常怎么会这样? 楼常是笑着的,对,他是笑着的。 他笑着说,哥哥是皇上,他要你我怎么能不给呢? 他的语气中没有一丝怜惜,甚至是愧疚。 …… “卿姑娘,三公子来了。” “嗯。”我停止回忆,努力将思绪拉回现实。 “都准备好了?”刚坐到我对面的青杉男子悠悠问道。 此时正是正午,阳光大好。四周绿树青山,溪水潺潺。 我所答非所问“这地儿真好。” “是啊”他喝了口茶,又道“长安,你可是狠的下心?” 我看着眼前温润如玉的男子,下意识的说“楚墨,这些年来,你韬光养晦,不惜将自个儿的亲妹妹送到青楼,如今这般光景,可是你想要的?” “长安,有些事从开始便已经注定,不是我不想要就可以不要的。”他放下茶,踌躇了一会儿道 “长安,楼常已经注意到我们了。他到底有多危险,我想你比我更清楚。” “好,我知道。” 待楚墨走后,我继续吹着风,看着潺潺的溪水,一时间呆愣的出神。 我十岁那年,还是大齐的长公主时,世人皆传楼将军家里有个二公子天资聪慧,诗词歌赋,文韬武略,无一不通。 但长安的人并不知道苏州楚家有一公子,与楼二公子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并且更善谋略。因母后一直看不惯他,便将他送到亲戚家寄养,因而随了他母妃的姓氏,楚。这人便是我的长兄,楚墨。 我十二岁那年,父皇过大寿,那日我偶染风寒,便没去给父皇贺寿。 晚间时,我实在闲着无趣,便趁宫女不注意跑了出去。 可那时的我并不知道这一跑后,我不仅回不去了,而且将会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那日,我来到了后花园的亭子中,打算过去坐一会儿。却见亭中早已有位白衣少年,风下他的白衣翩翩,束发的带子在风中飘扬。 我带着疑惑走进亭中,许是太过好奇,前脚刚迈入亭子,我已开口“你是谁?” 那少年转头看我,眼里好似有一潭深不见底的水。 “喂,快回答本公主的话。”年少轻狂的我,单手掐腰指着他发问。 少年轻笑“公主也这般没教养么?” 我一愣,随即气的脸色通红,突然看到桌上的玉笛,走到跟前拿起笛子便扔进了水池里。并挑眉看他“我就是没教养,你能奈我何?” “胡闹。”少年推了我一下,便跳下水寻笛子。 我坐在亭栏上,看着在水中游来游去的少年,我捧腹大笑,随即作出一上联来取笑他“绿骨一飞,狗下水疯找。” 待那少年寻到笛子,爬上岸来,对回我的联“黄毛未长,鸡坐杆乱鸣。” “你……”我气愤的指着他说“大男儿无气度,小心眼。” 少年缓缓的整理了下衣衫,突然笑道“长公主有刁蛮,浅目光。” 第5章 5 “你才目光短浅呢”我撇撇嘴。 只见少年一笑,说了句“一会儿你就会知道了。”便拿着玉笛扬伥而去。那一瞬间,我看到了玉笛笛身刻着一个“画”字。 自此,这个字便像刻在我心头一般。 我待少年走后,就打算回去。回到寝宫时,却发现寝宫已经燃起熊熊大火,我吓的躲在墙角,身边都是宫女太监的尸体。 我从小娇生惯养,从未遇过这等子事,顿时被吓呆了。突然,楚墨跑出来将我抱走。 事后我才知道楼大将军逼宫,只有我和楚墨逃走了。也终是明白了少年那句“浅目光”的意思。 【肆】 再次回到宫里时,太阳已快落山。 坐在寝宫中,看着华丽的宫殿甚是无趣,便找了轿子去楼常那看看。 楼常的宅子我一直很喜欢,风景好而且还僻静。以前我病了,楼常都会把我接到那儿来养着。 来到楼常的住处时,他正在一棵柳树下的石凳上看书,夕阳的红晕紧紧的笼罩着他,那张洁白如玉的面孔也有了一丝血色。 他抬起头,先是一怔,随后一笑。没有像在宫中的那般繁琐的礼节,他起身把位子让给我,便又向桌上的空杯中倒茶。 我坐在石凳上,接过他的茶,瞥向桌上多余的杯子“你知晓我会来?” 楼常坐在我对面,漫不经心的答道“怕会有客,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了。”他将刚落在书上的落叶拂开“怎么会来这儿?我以为你一辈子都不肯踏进这里一步呢。” 莫名的心中一痛,无奈笑笑“一辈子。真是个可望而不可即的词儿啊。我还有一辈子么?” 愕然,楼常抬头看我,眼中闪过一丝恐慌,片刻又恢复平静,他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摘下柳叶后放到唇边,不等我反应过来,清脆悠扬的调子已经从柳叶上飘出。 一曲未罢,从院外跑来的小斯慌张的在楼常身旁嘀咕了几句。 楼常不言,让小厮下去,便又接着吹奏起来。 曲罢,我一笑,问他“怎的不见你的笛子?” “呵呵,你不说,我还忘了这茬儿。”楼常笑着从腰间拿出一支玉笛递给我,我接过玉笛,清晰的看到玉笛上刻着一个“画”字。 “这是打算送我了?”我打趣的说。 “嗯,以后这玉笛你就替我收着吧。” 未料到楼常真的要送我,我挑眉“曾经我将这笛子扔到水池中你都肯亲自下水寻它,这么宝贝的东西,你怎会给我?” 楼常没有回答我的话,只是轻轻说了句“有人逼宫。” “这么快?”语毕,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立即闭上嘴。 楼常嘴角轻扬起一个弧度,眼睛笑的弯弯的。 我一愣,这个神态,有多久没见到了。每当楼常有所算计的时候,他都会露出这个既得意又孤傲的神态。 可他算计了什么?心里竟开始不安起来,不知为何,一瞬间突然觉得这个人将要离我远去,让我永远触摸不到。 一时心慌,不受控制的叫道“楼常……” “嗯?”疑惑的声音传来。 “你不会走吧?” “不会。” “真的?” “真的。” ………… 三年后。 我坐在温暖的屋子里看着窗外纷飞的白雪。感觉三年的事仿若昨日,还记得那日夕阳很红,风儿和煦。楼常的眼眸很亮很亮。 我问他“你不会走吧?”他说“不会。”如果时间就在那一瞬定格,我愿倾付所有。回过神,叹口气。看着不远处桌上的灵牌眼泪瞬间滑落。 【伍】 三年前,楚墨逼宫那日,我在楼常家中。他说他不会走。但那话说罢,他便脸色一白,口吐鲜血。 我慌张的拿手帕给他擦嘴,他却紧紧的握住我的手,他说“长安,好好活下去。”便闭上双眼。 而我也万万没有想到,楼常最后算计的人是我。 那日我伤心欲绝,扶着楼常到他房中,却见书桌上放着一封书信,我刚拿起书信,突然眼前一黑。 梦里我梦见有个温和的声音说“长安,我怕是真的陪不了你一辈子。只能用最后一点微薄之力护你安好。”然后我见到了楼常。只是一瞬,我便又闭上双眼。 醒来时,我躺在柔软的床上,一旁火盆燃的噼里啪啦作响。我没慌张,看着眼前的环境便知道是楼常安排我来的。心情悲喜交加,欢喜是因为楼常还活着,悲伤是因为楼常又欺骗了我。 忽见桌上有一封书信,我忙打开来看,拿出了一张黄布,黄布上画着我的画像,底下还有一行字: 此女林梅卿,前朝皇后,凡见此女者,取之首级,带之宫中领赏黄金。 钦此 最下面有行小字,我看后一愣,十一月十五日?最后见到楼常那日是九月十二。我竟睡了一个多月? 心中疑问重重,无人解答,只得自己去寻。 穿上鞋子,轻轻走到门边将门推开。却被呼啸而来的风吹乱了头发,有白色的东西不断落在我的身上。 雪。 是雪。 远处梅花开的正艳,白雪纷纷落下,一白一红交相辉映,好如梦境。 “外面冷,回去穿件衣服在出来。”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楼常一身白衣从长廊的东边走来。 我还在惊讶中没回过神,便被楼常推到屋中去。 “你的脸色……?”看着他苍白的脸,便把那些疑问通通抛到了脑后。 “无事,许是刚刚冻着了。”楼常轻松的答着,并将我拉到床边坐下,然后递来一杯热茶。 我接过茶后,看到楼常如此从容,打算开口问他些事情,却不知应从何处问起。 楼常看出了我的心思,淡然一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如今你我有很多时间可以坐下长谈,借着此刻不如把该问的都问了。” 没想到楼常会如此爽快,我也不再顾虑“桌上的通缉令是怎么回事儿?” 楼常挑眉“想必你心里已猜到了七八分,还需我解答么?” “你是说,楚墨想要杀我?可我凭什么信你?” 楼常吹吹热茶,抬眼睨我“信不信由你。” 没想到楼常是这种冷冰冰的态度,顿时火气窜了出来“好,那么,为什么我在这?” “楚墨早就想杀你了?你没有察觉么?” 我干笑两声“也就是说,你救了我?” “然。”说罢,楼常顿了顿又道“如今这天下又是你们刘家的了,早察觉楚墨那边蠢蠢欲动,于是提前将皇兄送了出来,也算是我这个做弟弟的尽一份孝心,所谓父母不在兄长为大。” “你早就知道,为何不做些准备守住这江山?” 楼常看我一眼,并没有回答。 我又问“那你为什么带我到这里?” 楼常一笑“我活不了多久了,想拉着个人陪着,就把你带来了。” 心脏突然停了一下,我眨眨眼看向楼常“你又和我打趣。” “是真的,长安。”楼常站起走到我身边,将手轻放在我的肩上“你知道,我一向不屑解释什么,但有件事我想给你个解释。” 眼泪突然控制不住的流下来,这个解释我等了五年。 楼常缓缓开口“在红尘一梦见到你时,是楚墨安排的,因皇兄偷偷跑出去喝酒,我只好假扮成皇兄……” 我死死的盯着楼他,楼常叹气“罢了,长话短说。楚墨以为我是皇兄,而引我见你。那时我便清楚了有人想复国,于是我打算将计就计,便和你做了场戏。” “然后呢?”心跳的很厉害,我很害怕,害怕真相。 “如果,你不嫁给皇兄,你便会失去楚墨利用你的价值,他不会留你活口。所以我故意将你嫁给皇兄,一方面保住了你的性命,另一方面也容易将叛贼逆党一网打尽。” 虽然知晓他们一直都在利用我,但还是不肯面对这种残酷的现实。眼泪不受控制的留下。 楼常弯腰,轻轻的抱住我“长安,虽然只是一场戏,但是我发现我陷入戏中走不出来了,也不想走出来了。”楼常把头放在我肩上蹭了蹭“当我知道,我活不了多久的时候,我唯一的心愿便是希望你留在我身边。所以,原谅我的自私,我可以不要这个江山,我只想要你。” “所以呢?你就把这个江山拱手让人了?” “是。” “楼常” “嗯?” “你还有多久?” “也许过不了今年。” “楼常,不要丢下我。” “好。” 【陆】 是的,我就这样原谅楼常了。因为相比继续恨他,我更怕他不在我身边。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很平淡。 “楼常,别看书了,出去走走吧。”某天清晨,我刚从被子中爬出来,便嚷着在一旁看书的楼常。 “嗯,你去穿身衣服,外面冷,多穿点。”楼常漫不经心的嘱咐我。 “知道了。” 马车上,楼常靠在我肩上睡了,近日他的身子越来越差,总是贪睡,我半夜经常会被惊醒,看看一旁的楼常睡得是否安稳,真的好怕,他这样一睡便再也不醒。 过了许久,马车停下。 我轻轻推他“楼常,醒醒,到地方了。” 一旁的人没有反应,我一愣,眼泪落下来“楼常,你说要陪我出门的,别睡了。” 楼常双眼紧闭,面色十分苍白,颤抖的手轻抚上他的脸“楼常,你…别吓我……”我哽咽的说不出话,双手紧紧的抱着他。 楼常,我好害怕…… “长安……”微弱的声音从我耳边传来。 我一愣,扶起他“你?没事?” 楼常一笑“走吧,下车吧。” “嗯,不过,以后不许再吓唬我。” 楼常摸摸我的头,轻声应道“好。”他望向远处,长安,只怕我又要食言了。 刚下马车,入眼的便是一片粉红梅林。 我还记得,那日,我拉着楼常在梅林中穿梭,楼常说,明年再来这里看雪。只是他这话说完,便倒在地上,口中吐出的血染红了白衣白雪,好像梅花瓣落了下来。 时至今日,我还清楚的记得那种味道,白雪的气味,梅花的气味,还有血腥味。 之后,楼常真的没有睁开过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