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总裁□□后,他告我强制》 第1章 捉奸 华清大学,男生宿舍楼。 向峰背抵着1404的门板,看着居高临下的关静训——他室友方振羽的校花女友。 走廊灯光昏沉,她周身氤氲着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幽微香气,她背着光,像一樽黄泉观音。 一个荒谬的念头击中向峰:这女人不像来查岗,倒像来执行死刑。 只要她推开这扇门,里面那两位,至少就得“死”一个。 他不自觉咽了咽口水,张开的双臂绷得更紧。 她垂下眼,纤长的睫毛在光线下像某种危险蝶类的羽翼,嘴唇轻启,语气悠然,像念诵诗歌:“你是说,他跟你报备过?” “对,”向峰点头,喉结滚动,“他昨天下午进项目前跟我说的,你也知道我们这个专业经常有一些保密项目,收了手机不好联络……”他用力点头,像是在说服自己,“对,就是这样。” 说完,他一面紧张地盯着她,捕捉她脸上最细微的变化,一面支起耳朵,屏息听着门后的动静。 一时间,万籁俱寂,只有他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原来如此。”她淡淡地说,声音轻得像一阵随时会散去的烟。 就是现在! 向峰紧绷的肩膀刚要下沉—— 她却突然向前一步, “上次我把耳机落他外套口袋里了,”她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他身后的门板,“既然他不在,我自己找找……” “别!”向峰像被踩了尾巴,手臂如铁路道闸般猛地横亘在她身前,“哎!不方便!” 他急得额头冒汗,心一横,不惜自污,“姑奶奶,这是男生宿舍!老方是我们宿舍唯一体面人,他不在,里面没地下脚!” 她双臂交叠,好整以暇地看他表演,“你是说,女生不能进这间宿舍?” 他重重点头,力道大得差点咬到舌头:“对!” “无论哪个女生都不能进,不仅限于我?” “对!” “行。” 她后退一步,那令人窒息的香气随之撤开一小段距离。 向峰望着她,只见她眉尖微蹙,浅浅垂眸,极冷艳的脸上竟流露出一丝脆弱的痕迹。 他心念一动,不自觉放缓了声音:“他这次进去就是开个小会,估计没两天就出来了,到时候我让他第一时间联系你。” “不用了——” “咚!” 一声低沉的闷响,毫无预兆地从他背后的门板传来! 向峰瞳孔骤然紧缩,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老方!你搞什么?! 他咚咚后退两步,目光急急射向关静训,背上瞬间沁出一层冷汗——她却神色平静,连睫毛都未曾颤动一下,仿佛那声足以让他心脏停跳的巨响,只是幻听。 “不用了,”她继续说,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波澜,“不用等明天。” 说完,她转身就走,声音清淡地散在空气里:“既然不便打扰,那我先走了。” “我送你,我送你!”向峰几乎是抢步跟上,殷勤地替她按下电梯下行键。 ***** 电梯下行时,向峰偷偷打量她。 她今天穿一件象牙白丝质花边领衬衫,外搭一套浅蓝色编织套装,葳蕤花边托出一截纤长的脖颈,往上是一张钻石般冷光四射的小脸。 此刻,她脸上那种 “脆弱感”已消失无踪,只剩下高缈如神像般的淡漠,不可侵犯。 向峰心下叹息,她实在是一位毋庸置疑的大美人,无愧于震烁学院路之名。 可惜,有什么用呢? 这头,笑贫不笑娼。 一边是只能被供奉起来、需要小心殷勤伺候的正牌女友;另一边,是热情倒追、且能带来泼天资源与锦绣前程的顶级豪门千金……换他是方振羽,他也知道该怎么选。 说起来,老方这小子真是运道通天。 前脚享尽了人间绝色,后脚就有人将权财捧到他面前。啧啧,不就是仗着生了张好脸么?爹妈怎么就让自己输在起跑线上了呢。 “加个微信吗?”一道冷冽的声音打断他的绮思。 “啊?”他愣住,旋即慌忙掏出手机,屏幕解锁时手都有些不利索,“好……好啊……” 不免心中得意,方振羽这小子自从追到了关大美女,就对她身边的雄性生物严防死守,尤其是防火防盗防同窗。 嘿嘿,还不是让他钻出空子来了? “叮。” 顺利加上好友,向峰面色一喜。然而,他预想中那种“被安慰的脆弱美女”的情态并未出现。 关静训只是平静地收起手机,眼神清亮得像手术刀,让他那点旖旎心思无所遁形。 他嘴上意有所指,“哎,今天真是不巧,老方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神神秘秘的总找不见人,等他回来我帮你说说他,怎么能断联都不跟女朋友报备呢!” 上完眼药,他咧嘴一笑:“到时候联系啊,关同学。” 她回以一个极浅的微笑,不置可否。 ****** 那抹纤长身影走出老远了,向峰仍呆呆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 突然一个激灵,他倒吸一口凉气: “嘶!她那个笑……” ……难怪拽的二五八万的校草方振羽也甘愿拜倒裙边,做二十四孝男友。 向峰啧啧摇头,一边回味着那惊心动魄的一笑,一边推开了1404的宿舍门。 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瞪大双眼—— 只见宿舍内赫然一男一女,一高大一娇小,正以一种极别扭的姿势纠缠在一起。 向峰下意识要捂眼睛,定睛一看,情况却并非香艳。 是方振羽将那女人的双手反剪在身后,用力将她抵在墙上,令她动弹不得。那女人嘴里还被塞了一条深色围巾,正发出“呜呜”的挣扎声。 向峰吹了一记响亮的口哨,语带戏谑:“哟,二位这是玩什么限制级play啊?够激烈的。” 方振羽眼中寒光一闪而过,声音如淬了冰碴:“她走了?” 向峰一拍胸脯:“我亲眼所见,万无一失。” 方振羽点点头,猛地搡开裴行清,大步流星走到宿舍门口,警惕地探头左右张望了一番,才“嘭”一声甩上门,落了锁。 向峰嬉皮笑脸:“放心,不会杀回马枪的。” 方振羽额前发丝凌乱,声音低沉沙哑:“我知道。” 但还是忍不住想万一…… 烦闷地将头发往后拂,露出一双深邃带郁色的眉眼。 “噔噔噔!”高跟鞋踩出清脆响声,裴行清几步逼近方振羽,扬起手臂—— 方振羽抵住她肩膀,信手一推。 “哗啦。” 对面向峰桌上的物品散落一地。 向峰发出尖锐爆鸣:“喂!你俩玩偷情,别嚯嚯我啊!” “闭嘴!”方振羽厉喝。 向峰缩如鹌鹑,裴行清却拂开散乱的发丝,露出红晕细汗密布的一张脸,嫣然一笑: “怎么?觉得‘偷情’两个字刺耳?不想听?” 白炽灯在方振羽高耸的眉骨下投下一片阴翳,他别过脸,捡起地上的围巾。 那是一条灰白格纹的羊绒围巾,十分柔软,亦是十分娇贵,方振羽伸出手,轻柔地将灰尘抚去。 见他不语,裴行清脸上的笑意微滞,声音逐渐变得尖利:“别人说说就受不了了?那昨晚,和我睡在一张床上的人,又是谁?” 方振羽倏然抬头,冰冷的目光如利箭般射向她…… ******* 几乎在同时,走在林荫道上的关静训,手机屏幕亮起。 “叮。” 一条新信息涌入。 她修长的手指随意滑动屏幕。 【被关在门外的滋味如何?我只知道,隔着门板的亲吻,格外甜呢。】 嘴角牵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她目不斜视,继续往前走。 脚上那双绿色丝缎高跟鞋,鞋跟一下下敲击在青石台阶上,发出清脆而规律的声响,声声如擂战鼓。 她心知肚明,方才只要推开那扇门,她与方振羽的关系便能即刻终结。 以一种戏剧性与爆炸效果兼具的方式。 一如她规划中的所有恋情,无人能超过三个月保鲜期。 但—— 裴行清,英曜集团的千金,顶级豪门裴氏的淑媛,偏偏赶在她挥手告别前,悍然插足,粉墨登场。一个人,竟唱出了一台“两女争一男”的喧闹大戏,撑起了三个人的声量。 对于“抢男人”这回事,关静训的态度与某位女明星不谋而合—— 让给她便是,男人多的是。 但她只接受慷慨赠与,绝不接受滋事挑衅。 手指往上轻滑,一张照片跃入眼帘。 照片中,方振羽衣衫凌乱,醉容明显,躺在床上紧皱着眉,双目紧闭。 一只保养得宜、细白柔嫩的小手,正暧昧地抚在他的胸膛。 【你,又找不到他了?他在这里。】 “呵。” 一丝厌倦浮上关静训心头。裴行清就像一只围着腐肉打转的苍蝇,嗡嗡作响,惹人厌烦。 她关掉屏幕,仿佛关掉一个无聊的网页。 方振羽惹来的麻烦已远远超过他供给的愉快…… 端详着照片中那张即便狼狈也不损半分英俊的脸庞,关静训逸出一声冷笑, “醉成这副模样,还能成什么事?” ****** 男生宿舍1404室。 方振羽眼神讥诮,薄唇勾起,声音沁凉:“裴小姐棋差一着,把我灌成那副样子,你告诉我,我能行什么事?” 第2章 初见 绿色丝缎高跟鞋一下下敲在石阶上,声音清脆。 关静训面无表情地穿过小树林。初秋的暖阳筛下金光,几只飞蛾不知疲倦地绕着她翻飞,像裴行清接连不断、阴魂不散的短信,嗡嗡作响,驱之不散。 手机再次震动,屏幕亮起——“渣滓赵临川”。 她眼底掠过一丝厌烦,接起。 “姑奶奶!你可算接电话了!”赵临川的声音火烧火燎,“司玉延在医院都快闹翻天了!” “你可以等他死了,”她的声音比停尸房的气温更冷,“再通知我。” “你他妈说的什么屁话!”赵临川哇哇大叫,快速报出一串车牌号,“车在东北门等着,赶紧给我上车!” 关静训脚步一顿,直接掐断了电话。 ****** 华清大学东北门外,梧桐叶正黄。 一辆黑色迈巴赫静泊在秋光里,沉默而醒目,引得路过学子频频回眸。 车后座,裴行深松了松领口。手机那头,裴瑛语气微焦: “还没接到裴行清?” “不接电话。” “进学校找找?” “保镖进去了。” “你也去找找?这死丫头无法无天,唯独怕你。” “我很闲吗?” “那怎么办?”裴瑛此刻也顾不得所谓名媛的风度,尾音尖破,“老爷子下了死命令,今天必须把她抓回来!” “他这么急?” “你知不知道她干了什么!她擅自动用家族基金,给华清捐了巨款,就为了以裴氏的名义约见计算机系的吴教授——只为了接近一个男学生!”裴瑛恨铁不成钢,“听说还伙同那帮狐朋狗友,把人灌醉带去开房了!” “天真。”裴行深冷嗤,“真灌醉了,还能成事?” “这是重点吗!”裴瑛几乎破音,“你还指望她成事……” 裴行深眉心微蹙,恰有另一通来电切入,他无情打断: “挂了。” 接通新来电,赵临川在那头演得声情并茂: “老裴!裴哥!亲哥!这回真得江湖救急了,我这边……嗨,反正一时半会儿是真飞不过来!” “帮我接个人!就在华清,送她去市中心医院!” 裴行深嘴角勾起一抹了然:“又被司玉容堵了?” 这已是圈内脍炙人口的桥段——风流倜傥的赵公子,被雷厉风行的司家千金治得服服帖帖。一物降一物,订婚半载,成效卓著。 “我从酒店后门溜了,”赵临川声音垮下来,“深哥哥,求求了,就帮小弟这一回!我的新车钥匙还在老头子手里攥着呢。” 裴行深不为所动:“没空。” “别这么冷血嘛~”赵临川捏着嗓子撒娇,“没人押着,那丫头不肯去。”他话锋一转,带上几分揶揄,“说起来,那丫头跟你家还有点渊源。你家二房的裴行清,挥金如土倒追华清校草的事,听说没?” 裴行深没告诉他消息滞后了。 裴行清岂止是倒追,她还强取豪夺,她还霸王硬上弓。 “啧。” 赵临川嘿嘿直笑:“可惜那校草有主了,富贵不能淫。你猜他正牌女友是谁?就是我让你接的这位,互联网上大名鼎鼎的‘校花之神’,关、静、训!” 什么乱七八糟的。 中二?非主流? 裴行深问:“你很闲?” “我可不就闲嘛,哪像您裴大总裁,日理万机。”赵临川欠欠儿地笑,“别急,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非得送她去医院?司家那小儿子,我那未来小舅子,前段时间为情割腕的事,你总知道吧?” 裴行深从记忆里调出一个名字:“司玉延?” “对!就是他!”赵临川啧啧感叹,“你知道害司玉延寻死觅活的女人是谁吗?就是这该死的关静训!” “我看司玉延更该死。”裴行深嘴比剖鱼的刀还冷,“为个女人要死要活,救回来也是废了。” “哎!”赵临川莫名长叹,“也不全怪小司。你要是见了关静训就懂了,这丫头实乃一祸水,生来就是祸害人间的。我这身经百战的,头回见都发晕,更别提小司那只小雏鸡了——” “你发痴呢?” “哪儿能啊!她不是我的菜!”赵临川言辞铮铮,忙不迭恭维,“当然,裴总您品位高绝,见识广博,那祸水定然祸害不了您。” 裴行深挑眉:“我不会,你未必。” “行行行。”大约被挑破了隐秘心思,赵临川声音讪讪的,“小弟当然不及您神通广大,定力高深。神仙,祖宗,能请您帮我押送这祸水一程吗?我给您烧高香——” “停。”裴行深听得眼皮直跳,“少来这套,发照片。” “不用照片!人堆里最扎眼、最亮堂的那个,准是她!”赵临川压低声音,“这姑娘凶得很,我哪敢偷拍……” 裴行深指尖轻叩车窗:“再啰嗦就自己解决。” “别别别!没诓你!你往窗外瞧,保准一眼看到!” 这厮审美毫无公信力。 裴行深屈尊降贵地按下车窗。 午休时分,校门口熙熙攘攘。初秋的风卷着几片梧桐叶打着旋儿落下。他目光懒散地扫过人群,忽然间,神色定住—— 人来人往的洪流里,果真有一抹浅蓝色的身影。 喧嚣的人潮在她身边仿佛自动静音,她像一颗被误置于此的冷色恒星。 乌发雪肤,脖颈修长,遗世独立,在浓郁的秋色氛围里,犹如一盏自带光晕的美人灯。 “怎么样?瞅见没?我发信息催她了。”赵临川适时邀功。 窗外,那盏“美人灯”果然动了。她走路的姿态很特别,有种轻盈盈的随意,又带着点懒洋洋的调子,不像赶路,倒像在自家后院散步,就这么悠悠然地穿过人群,目标明确地朝着迈巴赫飘了过来。 越近,那层朦胧的柔光似乎越发明亮,恰到好处地柔化了她过于出众的眉眼,存心不让人看得太真切。 裴行深深邃的眉眼微眯,唇间泄出一声轻笑。 祸水么? 电话那头猛地炸开:“叫她快点!司玉延那小子又蹿上天台了!” 紧接着一阵兵荒马乱的杂音,电话被仓促挂断。 关静训核对车牌后,心里暗骂一句——赵临川这厮,居然又换了辆闷骚到骨子里的迈巴赫。 世上富人这么多,为何不能多她一个? 她深吸一口气,拉门、上车、摔门,动作一气呵成。 坐稳的瞬间,她转头看向后座另一侧的男人,呼吸不由一滞。 一张轮廓分明的侧脸浸在秋阳里,男人肩宽腿长,简单的白衬衫被他穿得清贵逼人,专注的神情里透着一种习惯于发号施令的沉稳。 他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握着文件的手微顿,侧过头来。 目光在空中相撞。 关静训心尖莫名一颤。 那目光既轻如飞絮,又重若千钧,落在肌肤上激起奇妙的摩擦感。当看清他的全貌时,她更是一怔——他生了一副极好的皮囊,骨相立体深刻,如同文艺复兴时期的雕塑,五官华丽而英挺。 最要命的是那双眼睛,瞳仁极黑极深,凝视着她时,像两潭望不见底的寒水,仿佛要把她拖入深渊溺毙其中。 睫毛又长得离谱,密如鸦羽,只是寻常地眨了下眼,关静训却感觉仿佛有阵小型飓风扑面而来,冲击力十足。 她慌忙垂首掩饰失态,所幸言语快过思绪:“赵临川呢?” 裴行深递过手机,示意她回拨,定制西装袖口下,腕间百达翡丽折射出低调流光。 她拒不接手,语气斩钉截铁:“让他亲自来。” 裴行深挑了挑眉,那双深邃的丹凤眼专注地扣下来,带着一种无声的压迫感。 这要是换个跟她年纪相仿的二十一岁小姑娘,估计在这一眼下就脸红心跳、溃不成军了。 但关静训已经迅速从对方美貌的暴击里回过神——对赵临川的狐朋狗友,她难给好脸色。 紧接着涌上来的,是对这种稀缺且具有同等杀伤力美貌的本能忌惮。 谁说只有同性才会互相忮忌? 不说话,一个长得好看的哑巴? 关静训轻哼一声,摸向开关就想下车。 一大早到学校捉奸,到这会儿水米未进,早就饿得五脏六腑阵阵发虚。 没兴致跟赵临川和他的同党纠缠。 举着拳头锤了下控制按键,没反应——车门被锁了。 关静训忍下一口气,蓦然转头。 “这位先生?” “我姓裴。”音色清冷醇厚,像雪山上的回音。 他气定神闲的模样,格外刺眼! 更刺耳的是“裴”这个姓氏! 关静训眼皮一跳,她现在听见姓裴的就心烦。 偏偏姓裴的还都财大势粗,惯爱耍弄有钱人的把戏! “这位裴、先、生,”她声音幽凉如雪,“请你开门,我要下车。” “关小姐,”想起赵临川挂断前的话,司家的老爷子和自家老头是棋友,他到底做不到无动于衷, “恐怕你得先跟我去一趟医院。” “开门。”她刻意重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他不为所动,只是告知:“司玉延上天台了。” 她一愣,旋即飞快绷住脸色,睫毛却眨得飞快,语速也被激得飞快:“他要轻生,你们可以打110找警察,打119找消防,打120找医院,再不济可以给他联系殡仪馆,找我做什么?” 他仍是那副置身事外的从容:“赵临川说,症结在你。” “他是医生吗?就妄下论断?”关静训反唇相讥,“症结在我?我就该24小时守着他,当他人形镇定剂?司玉延算什么东西?赵临川又算什么东西?” “你们不是有钱有势吗?怎么不派人守着他?良言难劝该死的鬼,没准金钱可以呢。”她语带讥诮。 他却并不动怒,反而平静回应:“如有必要,我会将你的建议转达给他的父母。” 关静训:“?” “不过,若是去得晚了,或许这个建议就过期了。”他像在谈商务合同,“关小姐另一个建议——联系殡仪馆,倒是可以考虑提前安排。” 关静训:“??” 她眨眨眼:“司玉延和你什么关系?” “司裴两家是世交。” “我还以为你们世代有仇呢。”她轻嗤。 “我不是赵临川。”没他那么无聊。 提起赵临川她就火大。她轻哼一声:“你给他打电话。” 难得有人对他如此发号施令,他并未动作,反而深深地望向她,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带着某种无声却有如实质的解剖感。 关静训微微睁大眼,径直看回去,茶褐色的瞳仁圆溜溜的,藏着火星。 她长相是偏冷艳那一挂的,但毕竟年纪小,脸颊还带着点未褪的婴儿肥,这副微嗔的模样,不像凶兽,反倒像只被惹急了、在暖阳下跺蹄子的小鹿,稚气又生动。 在她的逼视下,裴行深那双总是没什么情绪的深邃丹凤眼,眼尾几不可查地微微上扬,竟然溢出了一丝极淡的笑意,如同冰川初融,雪水消涧。 关静训这下是真怒了——他这分明是在看戏!他根本没把她的愤怒当回事! 她正要说话,眼前递来一部手机。 关静训瞪他一眼,飞快抽过手机,拨通。 “喂。” “关静训?……姑奶奶你快来!司玉延这回好像玩真的了!” “你跟我道歉。” “……什么?!” “我说,你跟我道歉,我就来。” “关静训你发什么疯!这都什么时候了——” “还能吼这么大声,看来情况不算危急?” “你!” 关静训点开免提,将手机扔在座位上,双臂环抱,好整以暇。 “哎!哎!小司你别冲动啊!”赵临川在那边喊得声嘶力竭。 关静训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你为什么要他道歉?”裴行深忽然问。 关静训抬眼看他,没好气道:“他不顾我的意愿,非要挟持我去看人跳楼。” 他挑眉:“司玉延?” 关静训呵了一声:“如今他恐怕都跳出经验了。” 都是赵临川开的坏头!像司玉延那种小神经病,越惯着越得寸进尺。 裴行深略一思忖,对手机道:“是你不对,道歉。” 赵临川立刻跳脚:“凭什么我道歉?说话真难听!什么挟持!我好言好语请不动,才不得已采取一点点必要行动!我——” “我很闲吗?” 裴行深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像一道冷锋劈开车内沉闷的空气,温度仿佛瞬间骤降。 赵临川在那头明显打了个怵,深知这位爷时间金贵,脾气莫测,忙不迭认怂:“行行行!我道歉!对不起总行了吧?关大小姐,对不住!” 关静训靠回椅背,静候下文。 结果,等了三四秒,电话那头再无动静。 “完了?”她不敢置信。 那头立刻炸了:“我都说对不起了,你还想怎样?!” 关静训连冷笑都懒得奉送,直接抓起手机,字正腔圆,如同教导小学生:“来,赵同学,我免费给你科普一下。真诚的道歉,首先,要说明你是谁;其次,向谁道歉;再次,清晰陈述你错在哪里;接着,提出具体的补偿方案;然后,承诺未来不再犯;最后,表示尊重对方是否原谅的选择——这才是一套完整的、像个人样儿的道歉逻辑,懂?” 赵临川在那头噎住了,半晌憋不出一个字:“……” 关静训心头火起,没好气地把手机往座位上一扔。座位反弹,手机划出一道小小的抛物线,“啪嗒”,跌落在地毯上。 两人俱是一怔。 裴行深和关静训,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都没动—— 手机是她扔的,理应由她捡。 手机离他更近,他顺手捡一下好像也无妨。 两人同时从对方眼神里读懂了这层意思,但依旧僵持着。 视线在空中交锋,噼里啪啦,无声地较着劲。最后,竟然同时挑了一下眉梢。 一直努力把自己当透明人的司机,只觉得车厢里的气氛诡异得让人头皮发麻,他无助地左右看了看,弱弱地开口打破死寂:“那个……裴总,关小姐,要不……我来捡?” “不用。” “不用。” 两人异口同声。 这早就不是捡不捡手机的问题了。 …… 算了。 两人几乎同时发出一声不耐烦的轻啧,同时俯身,伸手。 两只手在空中猝不及防地相遇、交叠。她的手小巧白皙,覆在他骨节分明的大手之上。 一瞬间,肌肤相贴。那触感,像被微弱的火苗舔了一下,又像被最柔软的羽毛尖端轻轻撩过,所有的感官都被放大了十倍,一股微麻的电流噼里啪啦地沿着手臂急速上窜。 关静训被自己这夸张的生理反应吓了一跳——她可不是这么纯情的人呐! 慌张抬眼,迎面撞上他低伏的视线。 仿佛巨大幕布从天而降,空间被无限挤压,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这双美丽又危险的眼睛。 他的视线从她的眼,一路向下,摸索至她的唇,像某种猛兽逡巡领地。 时间变得凝稠,这一瞬间,她仿佛听到滔天巨浪,又仿佛听到火山轰鸣。 一股凉意沿着脊背往上爬,她浑身僵硬。 心头巨震,她猛地就想抽手起身。然而,就在这一刹那,眼前突然一黑,天旋地转的眩晕感猛地攫住了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去—— 没有撞到冰冷的车门或座椅,而是落入了一个带着清冽雪松气息的、坚实而温热的怀抱。裴行深的手臂在她腰间一揽,力道稳妥地将她扶住,随即立刻松开,恢复了恰到好处的绅士距离。但那短暂的接触,已在她腰间留下了一小片灼人的记忆。 “低血糖?”他沉声问,目光落在她瞬间苍白的脸上。 她压制住身体微颤,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他侧身,利落地打开车载冰箱,取出一颗葡萄糖片,指尖微一用力,挤出一颗,直接递到了她的唇边。 “张嘴。”声音不容质疑。 关静训怔了怔,终是顺从地启唇,含入那片救命的甘甜,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与那修长指尖的任何触碰。 他沉默地看着她咽下,靠回椅背,恢复了安全又疏离的姿态,才对前座司机吩咐: “去医院。” “是,裴总。” 轿车平稳地启动,滑入车流。 关静训四肢瘫软,侧脸无力地贴在冰凉的真皮椅背上,静静镇压心间巨震后的余波。 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亏大了。 赵临川那家伙的道歉,到底还是没听到。 兜兜转转,抗争了半天,结果还是得往医院去…… 车窗外,裴行清被两名保镖匆匆带出校门,只来得及看见那辆熟悉的座驾尾灯,迅速汇入远方奔涌的车河。 她死死皱起眉头。 第3章 坠落 黑色迈巴赫如一道幽灵,悄无声息地滑入市中心医院。 车门甫一打开,赵临川便带着两个黑衣保镖旋风般冲至近前。 他额角沁汗,一把攥住关静训的手腕,拖着人就往住院部方向冲。 “磨蹭什么!存心的是不是!” 他扯了一下,竟没扯动。 关静训手腕一旋,甩开他的手。 赵临川猛地回身,双手叉腰,怒火几乎要从头顶喷出: “又怎么了大小姐?!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由着你使性子?!” 关静训连眼风都懒得扫给他,只垂眸看着自己泛红的手腕。 赵临川胸口剧烈起伏,连做了两个深呼吸,强压下即将爆发的火山。 三秒死寂后,关静训终于抬眼,声线平直无波: “能说人话了?” 赵临川从牙缝里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好——很好!” 关静训淡漠地瞥了他一眼,径直越过他,走向住院部大楼。 笑得真难看。 两个保镖立刻无声地跟上。 ****** 住院部顶楼,空气凝滞。 “叮——” 关静训走出电梯,赵临川错开半步跟在身后。 司玉容的助理周文早已候在此处,立刻迎上,引着关静训走向通往天台的楼梯,语气急促而不失强硬:“关小姐,司总正在赶来。司总请您务必保持冷静,千万不要刺激小公子,一切配合谈判专家……” 天台上隐约传来的骚动像无形的鞭子,抽在每个人的神经上。 关静训脚步不停,微微加快了频率。 周文紧追不舍,试图将叮嘱灌入她耳中:“司总的意思是,请您一定按专家的指示……” 关静训倏然停步,回首。 她站在高一阶的台阶上,目光垂落,如同神祇俯瞰蝼蚁。 “闭嘴。” 冰冷的两个字,掷地有声。 周文喉头一哽,未尽之言卡在喉咙里。 关静训已转身,唯有清冽的话语在楼梯间回荡: “司玉容没资格,请我做任何事。” 周文僵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赵临川跟着关静训,一步踏入了天台那片混乱之中。 ****** 天台之上,风声鹤唳,一片狼藉。 巨大的空调外机在西侧轰鸣,如同不安的心跳。 谈判专家的喇叭被扔在角落,屏幕碎裂;两个保镖脸上带着新鲜的抓痕,显然刚经历过一番徒劳的搏斗。 十几名保镖、保安和医护人员围成一个紧绷的半圆,对着栏杆边缘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伸出手,屏住呼吸,弓起腰背,像一群沉默的丧尸,被钉在原地,不敢上前。 司玉延的嘶吼混合着风声,像困兽的哀鸣…… 所有的一切,都在关静训踏上天台的那一刻,按下了静音键。 北国的风在这里变得狂放,撕扯着栏杆上褪色的警示标语,猎猎作响。 关静训长发翻涌,绿色丝缎高跟鞋踩在灰色水泥地上,像过境生春的绿荷。 人群自发地裂开一道缝隙。 缝隙的尽头,跨坐在栏杆边缘的司玉延显露出来。 他穿着宽大的蓝白条病号服,更显得身形空荡,瘦骨嶙峋。 一头毛躁的白发在风中乱舞,整个人像一只无家可归、濒临绝望的大型犬类。 关静训平静地看向他。 奇迹般地,司玉延歇斯底里的哭嚎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戛然而止。 他通红的眼睛死死地锁住她,里面疯狂的浪潮急速褪去,转而流露出一种近乎虔诚的、待宰羔羊般的温顺。 仿佛不敢相信,两只凹陷的眼睛不敢眨动。 不一会儿,两行眼泪滚滚而下。 关静训什么也没说,只是平静地向他伸出了一只手。 司玉延猛地咬住下唇,堵住了即将溢出的呜咽。 一阵更强的风刮过,他单薄的身体剧烈晃动,如同蒲公英,下一秒就要被风带走。 一旁的谈判专家见状,急忙用眼神制止关静训,周文快步上前低声解释:“就是她。” 专家面色凝重,借着风势靠近,压低声音快速嘱咐:“关小姐,请你务必保持冷静,控制好情绪,千万不要哭闹或者指责他,避免任何过激……” 关静训那双沉静至极的眼睛瞥向他,像一抔冰水,浇得他瞬间冻住。 “啊——!” 周围骤然爆发出连片惊呼! 司玉延竟松开了抓着栏杆的双手! 他踉跄着在狭窄的栏杆边缘站直身体,背靠着阴沉的、铅灰色的天穹,展开了双臂。 狂风勾勒出他衣袍下嶙峋的骨架,那一刻,他像一只被命运之线牵扯着、即将坠落的风筝。 他依旧那样哀恸地望着她,脖颈因极力压抑而绷紧青筋,泪水浸湿了整张脸。 关静训上前一步,伸出手,声音如雪花回旋般飘向他: “我来了。” 司玉延猛地呛咳出声,松开了紧咬的唇瓣,压抑的哭泣终于变为悲恸的哀鸣。 鲜血渗出苍白的唇瓣。 关静训眼神微动,声音放得愈发轻柔,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魔力: “司玉延,我来了,我来接你。” 像受到天伦之音的感召,司玉延苍白的脸上泛出幻梦般的笑容,朝着她的方向,摇摇晃晃地张开了双臂——不是一个求死的姿态,而是一个祈求拥抱和救赎的姿态。 下一秒,直直栽倒—— 两名保镖如猎豹般扑上前充当肉垫,医护人员抬着担架飞速围拢。 担架经过关静训身边时,司玉延的手固执地、颤抖地伸向她。 关静训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将自己的手放入他冰冷的掌心,随即俯身,用自己的额头,轻轻抵住了他滚烫的额头。 这是一个短暂到近乎错觉的接触。 却像拥有神奇的魔力,瞬间瓦解了司玉延全身紧绷的绝望。 “好了,”她轻声说,如同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幼兽,“游戏结束了。” 司玉延满足地、恬然地,闭上了眼睛。 ****** 1806高级病房内,落针可闻。 两排保镖如门神分立房门两侧。关静训的一只手被昏迷中的司玉延死死攥住,她刚想掰开,赵临川便不由分说地将一把单人沙发搬到病床旁。 他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 关静训垂眸坐下,身子脱力地往后靠。 赵临川后知后觉,见她脸色苍白,忙问: “你怎么了?” 疾走两步,要去叫医生。 关静训一个眼神止住他,不耐道: “低血糖。” “你又低血糖!又不吃饭!你——” 他的话在她冰冷的注视下戛然而止。 是谁连环夺命call?是谁派了那尊冷面神去“押送”?是谁打扰她吃午饭? 赵临川脸上闪过一丝讪讪,走到一旁打电话吩咐助理备餐。 “福记的清炖花胶老鸡汤,蟹粉糯米鸡,玻璃脆皮叉烧,水晶虾饺皇,再加一盅海底椰无花果炖雪梨。路过香橼,带一份他们家的杨枝甘露,她喜欢这个。” 挂了电话回头,正看见关静训从包里摸出一板葡萄糖片,指尖微颤地试图撕开包装。 赵临川径直上前夺过,撕开,递到她唇边。 她不接,只摊开掌心。 赵临川“啧”了一声,将糖片放入她手心,看着她自己含入口中。那平日丰润的唇瓣此刻泛着青白,刺得他别开眼,走到一旁将空调温度调高了几度,才故作轻松道:“好歹知道在包里备着糖,算是有长进。” 关静训恹恹地合上眼,懒得搭腔。过了几秒,她忽然想起什么,脸颊靠着柔软的椅背。 “你那位姓裴的朋友给的。” 赵临川眼中讶异一闪而过,状似随意地问:“刚才你来的时候,他好像没在车上?” “半路接了个电话,换车走了。” “什么事这么急?” 关静训懒洋洋地蹭了蹭椅背,连眼皮都懒得抬:“好奇?自己打电话问。” 也许是没力气的缘故,她的声音也懒洋洋的,有一点绵软,有一缕糯调。 初秋的午后,室外阴风阵阵,室内灯光微黄,却有一种安然的静谧,赵临川心里突然涌出一片酸软,就像小时候在庄园,他和裴行深、齐御一起,背着大人爬树,摘下的那颗明明熟透了,咬一口却还是涩牙的柠檬。 也许,他不该问的—— 但在理智和戒备回笼之前,他还是问出了口: “你,觉得裴行深怎么样?” 裴行深? 关静训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这是那个人的名字,倒是和他很相配,她说: “当然是和你不一样。” 赵临川神色皲裂一瞬,旋即冷笑:“他当然和我不一样。” 关静训这时也反应过来了,倏然抬头:“你说他叫裴行深?” 那他和裴行清是什么关系? “想起来了?”赵临川眼里闪过恶意的光,“他叫裴行深,是裴行清的堂哥,至于裴行清是谁,需要我为你介绍吗?” “那倒不必,”关静训直起身,单手慵懒地搭在沙发扶手上,像个审视臣民的女王, “你可以免费口舌。” “你果然知道!”赵临川倾身逼近,语气咄咄,“你知道她,知道你那个好男友出轨,你还不分手?” 关静训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包。 她的无视像火星,瞬间点燃了赵临川压抑的邪火。 他“腾”地站起来,声音拔高:“说话啊!真不分手?你想当绿头王八?还是现代王宝钏?” 关静训拿出手机,指尖飞快地划开屏幕,点进裴行清的社交主页,百忙之中抽空抬眼瞥了他一下。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清清楚楚写着两个大字:闭嘴。 只一眼,她便又低下头,专注地看着手机屏幕。 赵临川气得七窍生烟,头脑一热,伸手就去抓她的手腕—— “你们在干什么?” 司玉容冰冷的声音,如同鞭子般抽在寂静的空气中,她在门口站定,满面怒色。 赵临川像被烫到一般,迎上关静训带刺的眼睛,猛地缩回了手。 关静训这才慢条斯理地按熄手机屏幕,“咔哒”,在寂静中发出一声清响。 她缓缓靠回椅背,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司玉容懒声宣告: “放心,就算全世界男人都死绝了……” 她顿了顿,苍白的唇勾起一抹极淡的讥诮。 “我也不会碰你的所有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