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的时代》 第1章 chapter 01 望着陌生又熟悉的天花板，韩旻溪有些恍惚，一时间分不清到底哪里是梦，哪里是现实，直到胸口突然压上某种沉重又和软的东西，脸颊被毛茸茸的尾巴扫过，她才骤然回神。 “尾巴......？”她有些不太确定地叫了声。 趴在身上的狸花猫发出不间断地喵喵声，从她身上跳了下去，又大又长的尾巴高高耸起，气势十足。 这是真回来了啊...... 韩旻溪沉默着叹息，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扫了眼时间。 「居然，是这一天啊......」 2022年6月17日，从各种角度来说，这都是平常到没有任何值得记忆的一天，但韩旻溪的生活，正是在这一天，变得不同了。 她有些生涩地用人脸识别打开手机，搜索记忆中那档节目。 * “jessi，你在想什么？” Jessica的思绪被一道声音拉回，她眨了眨眼，动作有些迟缓地转过头，看向和自己说话的人。 是她现阶段的交往对象，王紫璇。 虽说是交往对象，但实际上两人都很清楚，这是一段注定要结束的关系，似乎也正是因为这样，她们之间的往来总是那么的舒服，没有那些瞻前顾后，在需要的时候热切相拥，等热情退却，也能够自然地退守边界。没有未来也没有负担。 “我好像，看到了一个人。” “谁？” Jessica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王紫璇一直很贴心，她习惯于在一段关系中把握一个恰当的距离，既能让人感到亲近，又不会越界。所以，当Jessica不打算多说什么的时候，她也就适时地转移了话题。 “接下来就没有合宿了，到时候约个时间一起去练习室？” 此时，第五次公演已经结束，下一次录制就是一个月后的成团夜了，没有了合宿，除了Jessica之外的华夏姐姐们自然也就开始有着这样那样的个人行程了，想要聚在一起练习，也就需要另外约定时间。 “把这些放一放吧，我想休息~~~”Jessica语气幽怨，她刚刚结束两个唱跳舞台，节目录制又持续到深夜，现在只觉得浑身的精力都已经耗空。 王紫璇被这反应逗乐，她哈哈笑着勾住了Jessica，“那我们来做点能放松心情的事情吧~” “cici——”Jessica轻呼一声，很快迷失在了王紫璇火热又技巧十足的亲吻中。 * 韩旻溪独自躺在酒店的床上。 此时已是深夜，她划动着手机屏幕，心不在焉地看着里面的高铁班次。 最近的一班在早上六点半，还有个二等座可以购买，现在买下的话可以直接收拾行李——尽管她来得急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 要下单吗？ 一次又一次点进购买页面，她却始终无法下定决心。 理智告诉她，应该马上下单购买，然后收拾收拾打车去高铁站，将那个人和她们之间的一切都忘掉，继续自己的生活。 可是...... 不甘心。 尽管那个时候，在她告诉她一切的那个时候，她就说过了。 她说：「你知道的吧，我不会等你的。」 在感情最炽烈的时候，她也是那么理智、冷静，绝不给自己半分多余的期待。 这样想着，韩旻溪的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 她当然懂她的想法。 在经历了那段暗无天光的时日后，想必在她的心里，感情是最经不起时光消磨的产物吧，毕竟，曾一起经历过风雨的人，也能在转瞬间弃她而走。 与那段长达七年，甚至更久的时间相比，她们之间的那一段时间的确短暂得更为脆弱吧...... 「算了吧，韩旻溪，不要再打扰她了，她过得很好，即使没有你，她也很好，很好......」 韩旻溪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条信息在屏幕顶端滑出，她下意识点开—— 【小周学姐：江湖救急！】 【小周学姐：旻溪旻溪，醒了回我消息，拜托拜托这对我真的很重要！！！】 【HHH：？】 【小周学姐：啊啊啊学妹你没睡啊！】 【小周学姐：太好了！】 【小周学姐：你接下来一个月有空不？】 【小周学姐：有个翻译的活儿你能帮我代一下吗？】 【小周学姐：活不累而且有福利】 【小周学姐：最重要的是薪酬很可观】 小周学姐连着数条消息几乎是不间断地发过来，一时间叫韩旻溪都忘了伤春悲秋，她不紧不慢地打字回复。 【HHH：这好事轮得到我？】 【小周学姐：哎，主要是太急了，我一时间真找不到人】 【小周学姐：之前那个翻译放我鸽子】 【小周学姐：最迟后天】 【小周学姐：啊啊啊不对，是明天了】 【小周学姐：总之这事儿很急，你要是可以的话，我给你买今天的票去长沙】 【小周学姐：学妹，亲爱的旻溪学妹】 【小周学姐：你要是不帮我的话，我真的会被主任拖出去砍了的】 韩旻溪愣了愣，仔细盯着小周学姐的消息看了许久。 【HHH：长沙？】 【小周学姐：啊，你那儿去长沙是远了点，不过来回的高铁都可以报销】 【小周学姐：你想坐飞机也没问题！】 【HHH：我现在就在长沙】 【小周学姐：？】 【小周学姐：！！！】 【小周学姐：真的吗？！】 【小周学姐：天哪这简直是命中注定好吧！】 【小周学姐：我给你发定位？你白天可以先过去报道一下，认认人】 【小周学姐：我不骗你，真的是福利满满】 【小周学姐：我要不是走不开就自己上了】 韩旻溪抿了抿嘴唇，没有应下，而是切回高铁票购买页面，灰色的“无”告诉她，在她和学姐对话的这段时间里，那唯一的一张二等座，已经被人买走了。 虽说没能买到需要的车票，韩旻溪却暗暗松了口气，而后再度切回聊天界面。 【HHH：好】 不是因为那个人，而是因为要帮学姐的忙，所以才没有离开长沙。 没错，就是这么回事。 * “翻译？” Jessica打着哈欠从床上坐起来，将手机贴到耳边。 “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个时候找翻译是不是晚了点？” 她一边说着，看了看边上侧着身还在睡觉的王紫璇，将声音又压低了些。 “好吧好吧，你说的也有道理......什么时候见面啊？先说好，我现在不方便——是cici啦，你知道的......下午一点？OK，那就约在那里吧。” Jessica挂断电话，将手机往枕头下一塞，整个人又倒在了床上，动作娴熟地将边上的人往怀里一搂。 “我刚刚听到的那个词是‘翻译’吗？”王紫璇翻了个身，面向Jessica。 在Jessica接电话的时候，她就已经醒了，但反正对方说的是韩语，她也听不懂，也就懒得起来回避了。 “嗯......”Jessica还有些困，不是很想说话，在王紫璇转身的时候，顺势换了个姿势，往对方怀里一挤。 “你不是有翻译机吗，还需要专门找个翻译吗？”王紫璇试探着问。 节目录制已经临近结束，她们俩各有各的行程，她没法时时刻刻在她身边帮她翻译，Jessica另找翻译这件事几乎是注定的。 可直到在Jessica口中听到这个词，王紫璇似乎才终于有了实感。 好像......真的到了快要结束的时候了...... “经纪人说，后面还有些合作要谈，用翻译机的话不是很合适。她说的也有道理。”Jessica说道，声音因为困倦还有些飘。 “这样啊......” “当然啦，最好的翻译是cici！” 王紫璇先是一愣，继而失笑，抱着Jessica的手，又紧了紧。 * 情况有些不大对劲。 定位中的酒店是一家五星级酒店，韩旻溪是第一次一个人踏进这种层次的酒店。以她过往的经验来说，这家酒店的大堂是不是过于......热闹了些？ 她尽量以一种自然不做作的模样，观察着大堂里的环境。 许许多多戴着口罩的年轻女生男生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有的拿着手机在玩，有的则摆弄着相机，翻看着什么，酒店的工作人员们似乎早就习惯了，并没有什么反应。 韩旻溪从大门进来的时候，还感受到了不少人的目光，她们打量着她，眼神里带着些探询，但很快，她们就像是确认了什么似的，对她失去了兴趣，继续做自己的事去了。 【HHH：学姐你好，我已经到这边了，应该联系谁？】 【小周学姐：你到了啊】 【小周学姐：跟前台说一下，报我的名字就行】 【小周学姐：她们会安排人带你上去的】 小周学姐的回复很快，韩旻溪松了口气，朝前台走去。 ...... 韩旻溪由一名工作人员带着，进入电梯，来到二楼的一间小会议室。 工作人员推开门，礼貌地道：“请您稍等一下，姜女士很快就会过来。” 韩旻溪沉默着点点头，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 不知道为什么，心脏跳动的频率加快，呼吸也变得需要更大的力气，明明只是接了个普普通通的翻译工作，却像是有所预感一般，变得紧张起来。 她深呼吸几口气，决定将自己的奇怪，归结于客户的神神秘秘。 第2章 chapter 02 Jessica沉默地坐在会议桌的一侧，眼眸低垂，没有去看对面目光灼灼的女生。 她没想到，来的人会是她。 和八年前她认识的那个人，有着完全不同的面貌，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不需要任何的言语，那双眼睛，已经说明了一切，也告诉她，那天，在舞台上，镜头一扫而过时，她所看到的，并不是错觉。 八年前，当那个人告知一切真相，最终离开的时候，她曾以为，那就是她们之间彻底的结束。她并不相信八年的时光过后，自己的感情依旧如初，因此，即使来到这个国家，她也没想过要去寻找，也从未为了她而抗拒其他感情的自然流露。 可就是这么巧...... 真的只是这么巧......吗？ 韩旻溪也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对面的女人。 她没有想过，事情会这么巧。诚然，答应小周学姐的请求时，她确实怀着这样一份不为人知的希冀，想着或许在长沙多留的这段时间，能有机会与她重逢。可她怎么也没想到，重逢的契机，竟到的如此快速，令人措手不及，连想好的那些开场白都忘了个干净。 眼前的Jessica，和她所认知的那一个，有了很大的变化，变得更成熟，更有气场，一眼望去，叫人猜不透她在想些什么。 几个小时前，她还憧憬着，幻想重逢时候，她会对自己说些什么，她们是不是还可以重新开始。 可现在，Jessica的反应，却像是一盆冷水猛然浇在了她的头上，让她淋了个透心凉。 此时此刻，她才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一个现实——她们俩在这八年里，所经历的时间流速，是截然不同的。 对她来说，这八年是眨眼而过，对Jessica来说，却是实实在在的将近三千个日夜，她怎么能，怎么能奢求...... 经纪人姜女士夹在这异样的氛围之中，产生了些不符合职业水平的坐立难安。 她是负责Jessica华夏事宜的经纪人，和Jessica合作时间不长，即使从线上签约的时间算起，也不过半年多，但即使如此，这半年的时间，也足够她对Jessica产生了解。 不管从哪个角度而言，这会儿的Jessica，看着都不大对劲。 作为艺人，Jessica算得上是很好合作的那个类型，她没有那种一旦被曝光就会身败名裂的黑料，zz立场干净，感情生活也很健康，而且一旦有情况就会第一时间与经纪人做好沟通报备，不会让她们陷入到被动之中。 因此，姜女士对Jessica当前的感情状态也是很了解的，自然也就对她的喜好有一定的认知。 此刻，坐在她们对面的女生，就长着一张Jessica会喜欢的脸，明艳大方，轮廓分明，打扮又干净清爽，是任何人看了都会心生好感的类型。 可...... “没什么问题的话，就签约吧，我还有练习，要先过去了。” Jessica率先出声，打破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纸张翻页的声音从对面传来，Jessica抬起眼眸，对面的女生已经提起笔。 “没人教你签合约之前要多看一下条款吗。” 明明是自己在催促，可当对方真的一言不发就开始签约时，先生气的人也是Jessica。 没有被Jessica干巴巴的话干扰到，韩旻溪笔尖落下，丝滑地签下了三个字。 “你会骗我吗？” 流利的韩语从女生口中吐出，她目光犀利地盯着Jessica。 Jessica咬了咬后槽牙，不甘示弱地顶回去。 “当然！” “那你为什么——” 姜女士看看边上，又看看对面，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可对面女生忽然低垂的眼眸告诉她，Jessica似乎说了什么令人伤心的话，她张了张嘴，想要安慰一下对方，却不知从何说起。 韩旻溪抿了抿唇，低头将另一份文件也签了名字，朝姜女士递了过去。 * 【小周学姐：怎么样怎么样，惊喜不？】 【小周学姐：哎，她本人好看不？】 【小周学姐：真是让你小子赚到了】 才从酒店出来，韩旻溪就收到了小周学姐一连串的问题，她思来想去，不知道该回些什么。 惊喜吗，当然是惊喜的，但和小周学姐以为的大概是截然不同的吧。 而且...... 她回想起Jessica当时的表情，忍不住勾起唇角，嗤笑一声。 那个人大概以为，是自己费尽心思达成的结果吧。 无所谓。 她退出和小周学姐的聊天界面，指尖轻轻划动，点开了Jessica的界面。 这样就够了。 至少现在已经......足够了。 * “你怎么了？” 韩旻溪离开后，姜女士终于耐不住内心的好奇，问出了声。 “那个女生你认识？” “不认识。” Jessica回答得很快，但姜女士却不大相信，因为她这话回得又急又气的，像是被谁惹到了似的。 不过，回想着那女生的资料，姜女士又觉得，这俩人应该也没什么认识的机会。 这么想着，她微微皱眉，观察Jessica的表情，又猜测也许她只是在来会议室之前和女朋友吵了架，这会儿气没处撒导致的。 可Jessica也不是这么不专业的艺人，她从不拿自己的工作置气，又怎么会对着一个刚认识的年轻女生闹脾气？ 姜女士思来想去，怎么也琢磨不明白，最后有些泄气地说道：“算了，不管你认不认识，接下来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你跟小韩好好相处，她是X大的高材生，而且专业成绩是最拔尖的，又是周小姐推荐来的，业务能力不会差......” Jessica听着经纪人絮絮叨叨的话，撇了撇嘴，有些赌气地想：这不是都签了合约了吗，我又没有毁约的意思，说那么多干嘛......真惹急了我就......就...... 她在心里嘟囔了半天，也想不清楚自己要把那家伙怎么样。 理智上来说，她不该让她签约的，应该在认出她的那一刻，就拒绝这一次的合作，让那边重新安排人顶替。 一段感情，结束了就是结束了，如果从一开始就想好了继续，她就不会开始和别人的感情了。 可她也说不清自己那个时候到底怎么想的，好像完全没往这方面想，似乎满脑子都只想着赶紧结束掉那样沉默的时刻，回归到正常的状态。 也许......也许自己只是觉得，现在找个工作都不容易，所以才不想她因为自己的私心失去好不容易得到的工作机会，一定......是因为这样吧...... Jessica用自己都不是十分肯定的理由劝说自己。 而后，她用力地点了一下头。 没错，就是这么一回事，自己只是体谅她一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找份暑期兼职不容易，所以才大发善心没有拒绝！ 而且，说白了不过是八年前交往过的前任罢了，她又不止这一个前任，其她的都还好好地来往着呢，怎么这一个就不行？ 嗯，完全没问题的。 Jessica满意地长舒一口气，神情状态又恢复如常，完全没注意到一旁姜女士看了一整场她自顾自的变脸大戏，已经是一副彻底不能理解的表情了。 “走了走了，cici约的练习室今天就下午能练习呢，我们别浪费时间了。”她急匆匆站起来，没有等姜女士的回应，就大步走出了会议室。 姜女士：“......” * 韩旻溪盯着自己和Jessica几乎空白的聊天界面，看了一晚上。 她没有给Jessica发任何消息。 现在发没有意义，她看得出来，那个人现在只想着和自己保持距离，做一对“分手后还能和平相处”的朋友。 朋友？呵。 她才不要和她做什么朋友呢。 不过这会儿确实还不是时候，她都不清楚她现在的感情状态，冒然行事不仅达不成目的，只会让她为难，一个不好让她陷入舆论困境，就更是糟糕。 所以，不急。 反正明天就有一个现场翻译的工作，到时候就能见面，她总能搞明白，这八年里，她都经历了什么的。 ...... 翌日。 韩旻溪早早来到约定地点，跟着经纪人坐上了Jessica的座驾，一辆黑色商务车。 “小韩早饭吃了吗？我这里有面包。” 姜女士坐在副驾驶座上，回身朝韩旻溪说话。 “吃过了。谢谢。” “哦，好，那这杯咖啡给你，这么早就起来，提提神。”说着，姜女士就递过来一个纸袋子。 韩旻溪接了过来，朝姜女士道了声谢，打开袋子，插上吸管，喝了一口。 一旁闭着眼睛假寐的Jessica抬眼看了看，又闭上了眼。 姜女士笑笑，没再多说什么，转过身坐正了。 韩旻溪将咖啡放好，侧了侧身，斜靠着椅背闭上了眼睛。 Jessica今天的行程是拍摄画报和专访，原本这样的行程中那些翻译工作姜女士其实都能完成，但合约都签了一个月了，这个翻译老师自然要用起来，正好也在更重要的工作之前，好好地检测检测实际工作中的业务能力。 车子行驶了四十多分钟，总算到达了拍摄地点。韩旻溪下了车，跟在Jessica身边，随着她进去。 这样的场合，韩旻溪算不上陌生，八年前和Jessica还在交往的时候，她就被Jessica以助理的身份带去过。 但现在，换了个身份，也换了个国家，也还是有些新鲜的。 第3章 chapter 03 “很好，换个姿势，再来一张！” “good！” 韩旻溪站在一边，看着在摄影师兴奋的声音中不断变换着姿势的Jessica，有些出神。 人都是视觉动物，韩旻溪自认为也是俗人一个，过去第一次见到Jessica真人，就是被她那一张精致的脸给吸引到了。 在那之前，她当然也是在屏幕中见到过这张脸的，那时候就已经被惊艳过一次，可见到真人的那一刻，竟然再一次被惊艳到了。 如今八年过去，她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这张脸，却不曾想，八年的沉淀，在Jessica的身上又留下了岁月带来的成熟韵味，魅力不减反增。 此时此刻，望着工作中的Jessica，好不容易才提起的信心，又悄悄开始散去，韩旻溪克制不住地想，现在的她，真的还会喜欢自己吗？这个经过了八年，却还是停留在原地，毫无长进的自己。 ...... 一组图拍摄结束，Jessica跟着staff换衣补妆，消失在韩旻溪视野之中。 有人轻轻撞了撞她的胳膊肘。 “你是Jessica老师的助理吗？” 问话的是个中等身材的年轻女生，看上去二十多岁，挂着两个连粉底液都遮不干净的黑眼圈，但听说话的语气，精神尚可。 女生见韩旻溪脸上露出了一脸的疑惑，赶紧做了自我介绍。她叫Linda，是这次拍摄负责人张女士的助理，张女士临时外出，留她在这里应对一些突发情况。 这种拍摄一般流程都很清晰，也很少会出现电视剧里那种戏剧化的突发状况，基本上助理都能解决。 这会儿拍摄顺利进行中，Linda才有了些空闲，来找生面孔搭话。 不管干哪一行，人脉都是重要的，谁也不知道，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人，说不准哪天就成了需要巴结的大人物呢。 韩旻溪闲着也是闲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和Linda聊了起来。 Linda不是第一次和Jessica合作了，对她如今的一些工作习惯，反倒比错失了八年时光的韩旻溪，还要了解一些，韩旻溪认真地听着，要不是怕人家觉得奇怪，恨不得掏出手机，记在备忘录里。 Jessica换完衣服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韩旻溪和女生谈笑风生的样子。 她眯了眯眼，顾忌着刚补完的唇妆，忍住了抿唇的动作。 跟在她边上，还在观察着妆面，生怕出现一丝瑕疵的化妆师，疑惑地咦了一声——是错觉吗，感觉Jessica呼吸重了点？ ...... 最后一组照片拍摄完，已临近傍晚，但Jessica的工作还没有结束，她还有一个视频访谈。 不过，视频访谈的时间约在了七点钟，距离现在还有将近两个小时，她还来得及换衣服、补妆，再吃点东西。 只是...... Jessica看着休息间的桌子上，摆了满满一桌的各色点心饮料，完全没有胃口。 为了好的拍摄效果，她中午就没吃东西，中间只喝了几口水，再加一颗因为怕她低血糖被韩旻溪塞嘴里的薄荷糖，这会儿大概是饿过头了，胃里空得生疼，但看着桌子上的这些东西，却有些食难下咽。 Jessica坐在转椅上，视线似不经意般，扫过沙发上低头看着手机的韩旻溪。 这会儿其他人下班的下班，吃晚饭的吃晚饭，姜女士则是有别的工作，又见韩旻溪在这儿，不怕Jessica有事儿找不着人，就先离开了。 于是，整个休息间，就只剩下了她们两个。 望着韩旻溪默不作声的样子，胃里因空荡而生出的隐隐作痛转化成了无名怒火，Jessica咬住了下唇，很想不顾风度地把手里的水瓶直接摔到那家伙的脸上。 可恶！换了脸的又不是她，这家伙装什么不熟啊！！！ 朝着韩旻溪无声地张牙舞爪了一番，Jessica暗暗哼声，也低头看起了手机。 看吧看吧，搞得谁没有手机看似的，嘁~ 韩旻溪当然是没有注意到Jessica这边的动静的，她一直盯着手机上外卖员的定位，几乎是在显示外卖员还有几十米的时候，她就迫不及待地起身走了出去。 刚出门，又想起什么，退了回来，对Jessica道：“欧——Jessica xi，我去拿一下外卖，马上回来！” Jessica一愣，还没来得及说话，韩旻溪人已经不见了，她抿起嘴唇，心底竟涌起了一股莫名的委屈。 偏偏这个时候，手机震动起来。 是王紫璇。 Jessica看着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吸了吸鼻子，将那些翻涌的情绪压了下去。 “Jess~” 电话里传来王紫璇富有生气的声音，隔着电话，她对Jessica的情绪一无所知。 “我问了姜姐，你现在应该在休息了吧？吃饭了吗？” “还没呢。” Jessica的心情因为王紫璇的关心而平复些许，像平时那样，对着她抱怨起来。 “送过来的都是些甜食冷菜，一点胃口都没有。” “哎，你助理呢？不会就你自己在那边吧？姜姐走的时候没给你留人吗？” “她请假了，”Jessica幽幽叹了口气，“倒不是没留人......” “那怎么这么没眼力见啊——” “还小呢，没什么经验......” “这样，让我助理给你送点粥过去吧，你先垫一垫再说——”电话里，王紫璇没有听到Jessica嘟嘟囔囔替人找借口的声音，自顾自说着。 然后，她的话被Jessica语调微微上扬的声音打断了。 “不用啦，谢谢你的好意，cici，我先挂了！” 王紫璇：“......？” ...... Jessica挂断电话，抬头看向站在自己面前，一言不发的女生，等着对方先开口说话。 “我......点了份鸡茸粥......您先垫一下吧，一直不吃对胃不好。” 韩旻溪到底是和Jessica交往过的，对她的脾气很了解，一眼就看出她这会儿的心情说不上美妙，不过，饿了一天的人心情不好也很正常，她没有多想。 Jessica有些烦躁深吸一口气，想来想去，觉得自己没必要跟一个小屁孩计较，倒显得自己很幼稚了。 “你刚才，是在帮我点晚餐？”Jessica抬了抬下巴。 明明她坐着，韩旻溪站着，却生生给她做出了一股居高临下的气势来。 “嗯。” 韩旻溪见她没有起身去沙发那边吃东西的打算，于是将外卖袋子放在了梳妆台上，准备给她打开。 “拿过去吧。”Jessica说着，站了起来。 韩旻溪微微一顿，随即停下动作，听话地跟在了Jessica身后，将袋子放在她面前，又动手把桌子清理了一下，空出足够大的地方，让她吃东西。 Jessica打开了袋子，将粥拿出来，正准备吃，却忽然想起什么，一抬头，发现韩旻溪还在那里站着，她登时皱起了眉。 “你是打算管我叫主人了是吗？” “......啊？” 八年过去，姐姐竟然...... Jessica瞧着韩旻溪这不争气的样子，就猜到了她在想什么，心里更来气，语气也变得硬邦邦的，“那你站这么直干什么，坐啊！” “......啊？啊......哦！” 韩旻溪反应过来，有些耳热，赶紧坐了下来。 Jessica懒得理她了，低头用塑料勺子舀起一勺粥，闻了闻，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而后动作一顿，眉头轻轻皱起。 从她开始吃，韩旻溪就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表情，一看她皱眉，就赶紧道：“我......我不知道......点的有些晚了，所以只能在附近的店里找了一家能最快送达的，味道可能不是很好，欧尼先垫一垫，晚上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额，我是说——” “好吧。” Jessica答应下来的声音，和韩旻溪自觉说错话准备找补的声音重合在了一起，两个人都愣住了。 休息间安静下来，Jessica闷声喝粥的动静，混着韩旻溪沉重的呼吸声，一时间竟有种让人喘不上气的窒息感。 Jessica喝了小半碗，放下勺子，用盖子把粥盖了起来。 “欧尼——” 听着这熟悉的称呼，又想起半个小时前，那让人生气的称呼和用词，Jessica板着脸，没作声。 “八年......真的很久，是不是......” 韩旻溪的声音带着些颤意。 她知道的，一直都知道的，八年很久，很久，久到足以将一个人的点点滴滴彻底清除出生命。 可是，直到她看到Jessica因为饿了一天，对着一桌子的吃食却毫无胃口的时候，她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了八年的长度，意识到，自己真的已经没有那么了解她了。 ——八年前的Jessica，即使一整天没吃，收了工照样什么都吃得下。 八年很久，可看着眼前的女生，低着头落寞得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眼泪，如同被主人抛弃的小狗一般的模样，Jessica晃然，像是又回到了八年前。 “欧尼，是真的不要我了......对吗？” 小狗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眸，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Jessica一时心软，脱口而出：“怎么会呢——” 糟糕，失言了！ 韩旻溪来不及高兴，就注意到了Jessica的表情，她眼眸低垂，在Jessica骤然哑火的声音里得到了答案。 第4章 chapter 04 八年还是太久了，久到她不再熟悉她的一切，久到她的身边也许已经另有她人。可即使如此，韩旻溪知道，有些刻在Jessica骨子里的东西，不是那么轻易会改变的。比如，当她决意结束一段关系的时候，就是真的结束了，不是自己撒娇打滚可以挽回的。 但是没关系，她可以慢慢来，至少现在她已经有了她的联系方式了。 Jessica绝不会主动删除或是拉黑，那对她来说，是一种示弱的信号。 所以她不用急，慢慢来。 25岁的Jessica能爱她，33岁的为什么不行？ 韩旻溪在心底暗暗宽慰自己，因为Jessica的反应而波动的情绪也渐渐平复。她眨了下眼睛，仿佛数年前第一次和Jessica见面那样，朝她露出一个朝气蓬勃的笑容。 “晚上想吃什么？” Jessica被这阳光的表情刺了一下，一时有些恍惚，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午后。 这八年很长，却又似乎很短，眼前的女生，即使用着不一样的脸，可这双眼睛，这个笑容，分明还是八年前的模样，没有丝毫变化。 她心头微微一松，身体朝后，轻轻靠在了沙发靠背上。 “这不是你应该考虑的事吗。”微微上扬的语调，透着一种微妙的愉悦。 那段错过的时光，在这一刻，竟像是消失了一般。 “好吧，那姐姐就好好等着吧，一定会让你满意的。”韩旻溪说完，将外卖盒和包装袋收拾干净，而后自然地在Jessica边上坐了下来，打开手机，开始翻看合适的餐厅。 气氛变得轻松多了。 Jessica在这样的惬意中，靠在靠背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韩旻溪偶尔扫过的余光注意到了Jessica的动静，她在休息室里找了条毯子，盖在了Jessica的身上，又调整了一下空调的风向。 餐厅什么的，韩旻溪决定等会儿再说。 至于现在嘛...... 她贪恋地看着Jessica恬静的睡颜，视线从额角到眉梢，从鼻尖到嘴唇，一寸一分，丝毫都不舍得错过。 大约过去二十分钟，韩旻溪有些依依不舍地推了推Jessica的肩膀，将她叫醒了。 从深睡中醒来的Jessica眼神还有些迷离，她只觉得自己是刚刚合了下眼睛，就突然被人推了一下，有些烦躁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明艳生动到让人完全生不起气的笑脸。 “现在睡太久，等下会很累的。” Jessica扫她一眼，用为数不多的华语词汇回复她：“我知道！” 字正腔圆的华夏语让她凶巴巴的语气都平添了几分可爱，韩旻溪听着，只觉得耳朵都痒痒的，恨不得录下来反复播放。 咚咚！ 休息室的门被轻轻敲响，在等到Jessica的回应后，有人推门进来，是化妆师和两三个统筹工作的职员。 “Jessica老师，我们补一下妆，采访马上就可以开始了。” “好的，麻烦了。” 听着韩旻溪同步翻译到耳边的语言，Jessica一字一句地用华夏语回复对方。 访谈结束的时候，已经临近十点。 和原定在七点开始，九点左右就能结束的计划相比，拖延了将近一个小时，但Jessica显然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工作节奏。这种需要许多人配合完成的工作就是这样，不管事前计划得有多完美，在实际操作中总会出现这样那样的事故，而时间就是在这些变故中悄然流逝。 Jessica扫了眼等在附近的韩旻溪，眼中闪过一丝不解。 对方的表现，和她以为的比，似乎过于平淡了些。 倒不是说对她不热情了。 事实上，Jessica依旧能感受得到对方落在自己身上的炙热视线，可是，这种视线不似之前那般彷徨无措，倒是多了些克制沉稳。 ......像是憋着坏似的。 “等下直接送你回酒店？要不要带些东西回去吃？” 姜女士的声音打断了Jessica的思绪。她是在访谈开始之后差不多一刻钟左右到的，虽然在Jessica面前刷了一下存在感，但也没有合适的机会说上话，因此并不清楚Jessica之后的安排，只能按照以往的习惯询问。 “姜姐，姐姐答应了要和我出去，等下我送姐姐回去就好。” 韩旻溪抢在Jessica前回答了姜女士的问题。 Jessica看了韩旻溪一眼，倒是没有什么被人抢了话、做了主的不满，倒不如说，要是韩旻溪真是一副不争不抢的乖巧样子，她才要觉得奇怪了。 和实打实度过了八年的Jessica不同，2014年的韩旻溪和2022年的，在心理上没什么变化。 姜女士看看韩旻溪，又看看Jessica，一种荒唐的预感浮上心头。 可没等她问点什么，Jessica却先承认了韩旻溪的话。 “姜姜，你先回去吧，旻——” 姜女士看着Jessica，在对方的话语中仿佛听到了一个可疑的停顿，可Jessica没给她侦察辨别的机会。 “——韩小姐会送我回去的。” “可是，小韩还——” 姜女士欲言又止。想说对方还是个学生，可再一想，总归是个成年人了，而且都能独自来长沙做暑期兼职，学校里的成绩又那样好，应该是个很独立的人吧，于是又劝着自己放下了心。 “那好吧，手机保持畅通，有问题随时联系我。” 韩旻溪压不住嘴角地用力点了点头。 Jessica瞧着她一脸不值钱的样子，无奈地扯了扯唇角。要不是担心临时说不去会被对方当做临阵退缩，把这当成她们还有可能的证明，她才不会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呢。 韩旻溪不知道Jessica在想什么。可就算是知道她也不在意，管她怎么想的，总之是约到饭了不是吗，这世上还能有一觉醒来女朋友没了更糟糕的事吗？ 姜女士视线在两人之间逡巡，过了会儿，见Jessica已经转过头开始换妆，就朝韩旻溪走了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 “小韩，你来一下。” 韩旻溪跟着姜女士走到一个没什么人经过，但可以看到Jessica的角落。 “Jess在这边待了有段时间了，来蹲守的粉丝不在少数，还有不少代拍，不过你们俩出去吃饭也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事，要是真的发现被拍也不需要太担心，对方要不是太明目张胆就当不知道就行了。” 姜女士说着，顿了下，意味深长地盯着韩旻溪的眼睛。 “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韩旻溪先是一愣，继而反应过来，赶紧点了点头。 “姜姐，你放心，我有经验——” “你有经验？” 姜女士有些意外地上下扫视了韩旻溪一番，“以前和明星出去吃过饭？” “啊？”韩旻溪又是一愣，等反应过来对方误会的事，有些哭笑不得，无奈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也算是吧，还是个当红偶像呢。” 姜女士狐疑地打量着她，没说信还是不信，只是又拍了拍韩旻溪的肩膀。 见姜女士说完了要说的事，准备转身离开，韩旻溪赶紧叫住了她。 “姜姐！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姜女士转过头，看向对方欲言又止的脸，轻抬下巴，“问吧。” “姐姐现在有没有......” 姜女士暗道不妙，怎么真找来一个对自家艺人心怀不轨的翻译啊。这要是正常情况，她应该是直接把人开了，换个没有多余心思的。 可...... 想着Jessica之前的反应，她有些摸不准她的态度。 韩旻溪从姜女士的表情里读出了些许不妙的信号，却没有为自己辩解的理由，她无法告诉对方自己和Jessica的过去，只能任由对方将自己看作毫无职业道德的翻译。 “对不起，我多嘴了。”韩旻溪暗叹一声，没有问下去。 姜女士见状，也默契地没有再问，转过身朝Jessica走了过去。 Jessica准备得差不多了，一抬眼就从镜子里看到了站在自己侧后方的经纪人，对方的脸上带着令人难以忽视的严肃。 “怎么了？” “你对这位韩小姐，怎么想的？”姜女士直接问道。 “发生什么事了吗？” Jessica不觉得以姜女士的敏锐，察觉不到自己和那个家伙之间的微妙氛围，只是，令她没想到的是，姜女士竟然这么快就选择将这些摊到台面上讲。 “我得知道你的态度，Jess。”姜女士认真地看着Jessica。 Jessica抿起唇角。 这个时候，狠下心，将一切交给姜女士处理，是最好的选择。 可鬼使神差地，Jessica脱口而出，“我自己会处理好的。” 姜女士闻言，右眉挑起，在Jessica意味不明的神情中，拍了拍她的肩膀，提醒道：“她刚刚应该是想问我你有没有在恋爱的，不过没问出口，还算有点分寸吧。” Jessica闻言，愣了愣，侧过脸，向韩旻溪望去。 没能将疑问问出口的年轻人不骄不躁，靠在门边把玩着手机，好像周遭的一切都跟她没关系似的。 就在这个时候，姜女士的手机震动起来，她看了看来电显示，先是朝Jessica看了眼，才接通。 “Hello，紫璇，有什么事吗？” 听到熟悉的名字，Jessica收回视线，看向经纪人。 “Jess啊，在呢，要我把电话给她吗？” “Jess，紫璇找你。” Jessica“啊”了一声，从姜女士手中接过电话。 “cici？” 电话那头传来王紫璇略带埋怨的声音。 “Jess，我打你好几个电话了，还以为你怎么了呢。” “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