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面上的新建文档》 第1章 楔子 第一章 楔子 “注意。计算异常。注意。计算异常。” 电脑上有巨大的红色闪耀，片刻之后，红字淡出，开始了新一轮的计算。 一行行的代码飞速闪过。 就在这时，大门被强行破开，砰一声撞在墙上，又弹了回去。 “何遇！” 纷杳而至的脚步声，响成了杂乱无章的乐曲，纷纷扑向那台大型计算设备。 一些人将倒在操控台前的人抬起来，另一些人试图去关闭计算机。 然而，那些代码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直到很久之后，代码最后的那条短线似乎有一瞬间的迟疑，接下来，出现了几行乱码。 与此同时，他望着这个陌生的世界，无数个问题似乎要问出来，却又不知道那到底是个什么问题。 第1章 明山大学的新校区位于距离市区两小时车程的市南开发区大学城，不知道是不是得罪了设计师，从官方曝光的鸟瞰图来看，就像是心智不成熟的顽童将调色盘随手糊在了这块地面。 配上官方用了多个溢美之词的介绍，简直可以排上今年不开心时读一读的消遣笑话之最。 一道弯曲而过的河流，正好做了调色盘的分割线，河的那边，红的似火，河的这头，蓝的如水，新搬来大学城的明大学生都戏谑地称自己是活在水深火热当中。张思睿看着眼前这座宿舍园，再回头看看对面那座，落到地面上的脚又缩回了车上。 “咱们来到假的明大了吧，这个很杀马特风的园子，是什么东东？” 在她看来，眼前这几栋楼明显是穿错衣服了，错把妖艳家居服穿到了外面。虽然园子很大，绿化也不错，但是这整体上的主色调一旦跑偏，即便细节再精致，设计感再明显，也不过亡羊补牢而已。 要住进这里，张思睿内心是拒绝的。 她这么一犹豫，后背就被撞了一下子，差点将她撞倒，踉跄一下，赶紧扶住扶手，回头去看，只看到一包被褥。 “让让。”冷色调的声音，从行李包后面传过来。张思睿正站在大巴上下车的楼梯上，被他赶得没去处，只好从上面下来，刚踩到实处，就又被那一团结结实实砸中后背，一下子没站稳，往旁边跌倒，幸而旁边有棵小树苗，她赶紧扶了一把，又不敢太用力——那么细的一条，大概只有被她压倒的份。 她再回头时，行李包已经走出去了五米远，张思睿咬牙切齿了半天，终究没上去把他踢个狗啃屎，只能高冷地琢磨一百零八种等日后再做分晓的手段。 除了刚才过去的那小子，其他人的行李大部分塞在大巴的行李舱中，每个人都有几个巨大的袋子箱子之类，整整齐齐地摆在行李舱和后面专门负责运行李的车里。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学生，还担不起衣食住行这种大事，只能分派个看守的工作，等着负责搬运的工人翻他们的牌子。但行李太多，工人太少，等轮到张思睿他们这拨时，太阳已经快走到西山去了。 一起日落西山的，还有张思睿的脾气和力气。 有搬运工人帮着把东西搬出来，但因为行李太多，工人太少，总有照顾不周的时候，张思睿清点自己的东西时，就发现少了一箱，不大不小的一个纸箱子，里面打包着她的一些小零碎。张思睿挨个宿舍找了一遍，大家都忙着，没空搭理她，也没人见过那东西。她终于不找了，坐在一堆行李中，感觉自己像是复活在尸堆当中的无家可归人士。 “这兵荒马乱的时节，想守住点财产是多么困难的事啊。”张思睿搜肠刮肚，想出一句不过于消极也少点难堪还带点俏皮的话。 如果男朋友在这里就好了。 但是，鬼知道他现在在什么地方呢？ 别人有男朋友，那是每日电话问候，有饭送饭有水送水，去上个课还负责给擦作为。可她的男友……她都没见过他，甚至其实……他也不是她男友。 张思睿更难过了。 她起身从包里把笔记本电脑拿出来，桌子也没擦，直接放上去插上网线，打开电脑就那么放着。 才忧郁到某程度，门就被撞开了，撞到墙上，发出砰地一声。张思睿看过去，就看到一只缓缓落下的脚，被走廊里的灯光映照着，鞋的白边显示出很特别的颜色。 “原来有人啊，怎么不开灯？” 那只脚落在地上，接着矫健地往里面走了几步，啪的一下，按开了开关，将张思睿满脸的忧伤映了个满分。 “不是吧，你居然都还没收拾东西？”那人终于看清楚屋里的样貌，顿时有点不满。宿舍就那么大，这会儿地面上都是大袋子大箱子，她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更别说把东西放下了。随后目光落在亮着屏幕的电脑上，“东西不收拾就玩电脑啊，比我还像学计算机的。” “阿云，你怎么不进去？”后面有什么挡住了光，张思睿下意识往屠云身后看，先看到跟小山似的一个大包裹，随后才看到包裹底下的人脸。 张思睿赶紧起来，把自己的东西往里面挪动挪动，给人留点位置出来。 “你好你好，真不好意思，我就是先歇会儿。那个，我先挪挪啊。” 屠云看她细胳膊细腿的，有点看不下去，走过去左右挑拣一番，先拣了最重的包裹，拎起来掂掂，一用力甩到了上铺。见张思睿瞪大眼看着自己，就笑笑：“我天生力气比别人大。但是你可别仗着自己细胳膊细腿儿就让我做牛做马，那样可没朋友做。” 随后，她回头跟门口的人说：“有地方了。” 门外人进来，把东西放在地上，随后露出他满头大汗。张思睿看着都有点怜惜，那个叫阿云的新室友却一点也不在乎。 她没忍住，问道：“不是有搬家的师傅吗，你们怎么还自己动手啊？”这搬东西的男生一看就很年轻，细皮嫩肉的可不像这种干粗活的。 他这时已经把包裹拆了，拿出块抹布来，到水龙头底下清洗一遍，将一个铺位擦了一遍，随后，先细致地在上面铺上个被单，再将床垫铺好，听到张思睿的问题，他就腼腆地笑了笑，说： “都这么晚了，谁知道什么时候那些师傅有时间给搬。我怕阿云晚上没地方休息，先帮着把铺盖弄上来，其他东西还在下面呢。” 他说这个话时，屠云就端了份外卖，坐在凳子上吃。那个凳子，刚才也被擦干净了。 张思睿被强行喂了碗狗粮，心中大骂自己，尼玛问个屁的问题哦，看把我这小心脏刺激的。 “以后要住一个宿舍了，先认识一下呗，我叫屠云，软件工程的。”屠云见张思睿盯着自己，就率先自我介绍了。 “我叫张思睿……”张思睿回过神来，赶紧回答，“美术学院的。感觉学校这次分宿舍很怪呢，咱们这专业差得太多了，居然能分到一起。不知道另外两个人是什么专业的。” “咱们这宿舍就咱俩人。”屠云说。 “啊？” “我黑了学校网络，把咱俩的名字填上去的。”她笑起来时，就显得没那么冷清了，反而有点少女的狡黠，“我看过你的设计稿，非常有感觉。张思睿，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创业？” 张思睿的嘴张大了，看着对面端着碗炒面，留着短发的少女，觉得对方不只阳光四射，但她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此时的心境。 屠云看着她身后的电脑，“我感觉你应该挺喜欢互联网行业的。” 外头却又起了敲门声。 门没关，三个人一起看过去，却是一位少年。 屠云有点疑惑：“我认为你没有男朋友。” 一万点伤害值。 张思睿捂住胸口，心说周同学可是她高攀不上的。 她攒出个笑容来，抬头迎上周江月那标志性的鼻孔，鼻孔居高临下，显得格外突出。 “Hi，周江月，你有什么事吗？” 周江月没什么表情，敲了敲手里拿着的箱子。不大不小的箱子，刚好可以拿在手里。张思睿先愣了三秒，眯眼细看，随后腾一下站了起来，三两步跳到他跟前，劈手把箱子抢了过来。 箱子是很普通的箱子，上面还贴着某电商的胶带。这种箱子大街小巷都能看到，若是没收到周江月那高冷的暗示，她还真没往自己身上想。 检查一下标签上的名字，再看看包装的完好程度，随后打开箱子，检查里面的东西，也都跟放进去时没什么分别。张思睿有点不好意思了，这两年多是她误解了周同学，没想到他还是个古道热肠具有侠义精神的人。 她脸上立刻堆起笑容，对着门外的人说道：“真是太谢谢你啦，改天请你吃饭。” 周江月没理她，淡淡瞥了眼屋子里横七竖八的行李，这一眼看得张思睿有点脸红，搬进来几个小时了，她居然还没收拾好。装作没看懂他的意思，将箱子里的一叠笔记本拿出来，准备拿过去放到自己挑好的那个铺位的书架上。没想到半路上横出个书包带子，很轻松将她绊倒，纵然她很努力将怀里的东西抱紧，还是有一本滑了出去。 门外走廊里的灯正对着宿舍，门开着，灯光毫无阻挡地照进来。那个小本子好巧不巧，从行李堆上滚落，恰好落在灯光所及处，摊开。 屋里屋外几个闲人，目光自然追随有动静的地方。 “那是什么？”屠云咬着一口冬笋，看到本子上又是线条又是字的，看着略混乱，排版上却很好看。 张思睿爬起来，先将手里的放下，再去捡起那个不听话的小妖精。随后没事人一般：“这是我的日记。”终于可以有点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数轴？”屠云已经看清楚了，顿时明白了这种日记的记录方式，“我猜是数轴的模式，高兴的时候，上面的点就会升高，低落的时候，就会降低。如果是难过，就会降到很低。你这想法很不错啊。” 张思睿得了赞赏，脸有点红，心里却很高兴，“是我小学时候想的。” 突然却听到什么人鼻孔里发出的一个声音，她扭头去看，正看到周江月的目光从她的小本上移开，目光跟她对视一瞬，冷淡地移开，随后，他举了个再见的手势，将手插在裤兜里，很小言范地走开。几秒钟之后，就只能看到一个被拉长的影子，在日光灯下，慢慢变淡。 “你这朋友很有性格啊。”屠云说道。 她刚说完，从床上下来的男朋友就不满了：“什么性格？明显是没礼貌。” 屠云耸了耸肩，这种时候还是保持不说话的好。 男朋友拍拍手，转头对张思睿笑了笑：“你好，我叫宋华，是屠云的男朋友。”但只介绍了一句，就转头去看屠云，“阿云，你就在宿舍里休息吧，我先下去看看东西。还有啊，管管你的脾气，别跟室友闹别扭。” 屠云斜了他一眼，“宋小花，你别在我新室友面前乱说话。那个吴应怜还不是自找的，敢在论坛里说我坏话，就应该有心理准备。” 宋华无奈地笑了笑，摸了摸她头发，下楼了。 啊啊啊摸头杀！ 张思睿觉得眼睛快瞎了，这新室友太过分了吧，当着别人的面就秀恩爱，真是不给她这个男友不在身边的人留活路。 她赶紧去收拾东西，让自己忙活起来，没空瞎想。 差不多收拾妥当，张思睿扫了地，她捡起地上的一张报纸，配图是一位年轻的男士，一看就是所谓成功人士之类，标题是“致之网CTO何遇至今昏睡未醒”，内容一开始便是：“曾经被多家媒体报道过的，天才般的杰出青年……”她对杰出青年不感兴趣，没再看下去。 将扫把立在角落里，回过头就看见屠云将桌子上的杂物扒拉开，把电脑摆上，噼里啪啦地不知道在干什么，张思睿突然想起她说的“要不是她在论坛里说我坏话”，论坛的名字都是网名，是怎么知道说话人身份的？ 带着这个疑问，她顺手打开电脑，等着电脑开机的功夫，摊开笔记本，在数轴上加上个日期，将曲线往上画高一些，然后写道：“今天是学校搬家的日子，重新安排了宿舍，我很幸运，只有一位新室友，两个人住四人间，不要太舒服。” 写到这里，她顿了顿，再加上一句，“她叫屠云，这名字真有质感，很趁她的气质。我猜想，她有侠义心肠，我很喜欢她。” 桌面加载出来，她抬头扫了一眼，控制着鼠标打开右上角单独放着的一个「新建文件夹」，看了眼右下角的提示：53个对象。 再刷新一遍，还是53个。 她就在屏幕前等着，隔一分钟刷新一下，等到12点都过了，电脑还是没反应。 我的男朋友啊，你是不是迷路了？ 难不成我换了IP，你找不到我的位置了？ 可是昨天跟他说起学校搬家的事，对方说没关系的啊。 屠云伸了个懒腰，看到新室友跟蔫了的茄子似的，就随口问了句：“你在等什么呢？难不成你真有男朋友啊？” “嗯……有。” 吧？ 张思睿不太确定。 她想象着对方的模样，竟然不知是男是女，是矮是胖。 第2章 一串代码 等最后一辆搬运行李的货车驶出大门，明山大学终于在混乱中沉睡，偶尔打个呼噜，还会放出几个结伴搭伙的少年，他们从学校走出来，准备探索一下这个新基地附近能消遣的地方。青春年少，本就不拘泥于一两种生活方式。安逸或者疯狂，有时候不过瞬间的决定。 这个世界，是人类的世界。 而跟这个世界交叉并行，或者说，被包括于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人类只能通过计算机联系并改变的那个地方，如今已经变成了一个庞大的世界。在井井有序的各种运行的代码中，一串不起眼的字符串正在随意走动，如鱼得水一般，在这个到处都是字母和数字的世界，他随时能找到路，不会撞到任何一个正在运行的程序。 偶尔身边也会出现一些汉字，他从来不去碰这些汉字。它们看着很普通很温和没有杀伤力，但当他还是一串新生的代码时，曾经招惹过它们，最后受了重伤，被拆卸掉了一部分核心部分，差点就死掉了。 代码也会有死亡？ 他并不清楚别的代码，因为他还从来没在这个世界见到跟自己一样的存在。 除了那个大约两个月前出现的…… 那串代码一开始也会四处活动，后来，他就很喜欢窝在一个地方，那是一个到处都是汉字的地方，他不太想去，就只好远远看着他，不明白这些汉字有什么好看的。 他走了许久，旁边总有那种类似于“门”的东西，要进入“门”里面，是要谨慎的。门后面，有可能是大型服务器，也有可能是个人计算机，如果进入到了个人计算机，对方突然断网或者关机，就要被困在里面，直到下次联网。尤其是现在还有智能手机，有一回他曾被困在一款智能手机里很久，后来手机被刷新系统，幸而他反应的快，早早逃走了。 他没找到那个新来的，就蹲在某个地方。旁边是正在建设的代码程序，搭建好构架，开始一点点往里面填东西。 人类的动作真的很慢，如果是他来做，这点小活有几天就完成了，哪用的了几个月几年那么久？而且做完了也是漏洞百出，各种bug。 他斜睨着那个框架，只要他稍微动一动，这座费尽苦心的大厦就会垮塌。 但是弄塌了也没什么意思。 他有点无聊。 又转了一圈，他终于找来那位新伙伴了。对方一动不动，不像是一串自由的字符串，更像是那些呆头呆脑的代码指令。 他已经很习惯跟对方用代码沟通了，翻译如下：【你躲在这干什么呢？】 【想一个人。】 对方回复的是汉字。 他看着这些汉字，稍稍后退一点，确保它们没有攻击性，才走过去。 【我知道。你这些天总会去某个终端，那就是你想的人吧？你今天怎么没去？】 【找不到她了。她换了IP地址，我以为没关系，结果找不到了。】 【IP地址？】 他想起来了，人类给每个联网的终端都分配了一个32位的二进制数，让网络识别。如果更换，则很难再找到。 【她的终端有什么特点，或者记号？】 【没有，我没有给她电脑放木马。】 木马？哦，那是人类之间的一点小玩笑。相对活跃的一种代码，就是挺吵的，他如果遇到，总喜欢捏死。 【别的特点？】 【很普通，就是普通人用的电脑。电脑里有陈年的病毒，系统就是很常见得windows。要说特点，她写了一个公众号。】 【好吧，从那个公众号入手。】 他带着自己的新伙伴，找到公众号那个片区，这个地方就像是个大杂烩，什么都有，有用的没用的排列整齐的排列杂乱的，关键是，占地面积实在太大。他以前也到这里来看过，想帮着整合一番，最后放弃了。因为他整理了也没用，他前脚整理了，后脚就又会多出很多东西。 这个新伙伴却不一样，一下子就抓到自己要找的东西了，那是一个由许多汉字组成，自成一体的小空间。 他跟着往那边走了走，这些汉字有点不一样呢，温温和和的，看着就很美好。他走过去，看着小伙伴穿过一个“门”，进了那个小世界。 他试探了一番，留了个后手，这才跟着进去。 一进到里面，他就感到了那种很特别的气息，前所未有的，无法形容的气息。 大概是温暖，美好…… 顺着这个公众号的小世界，他带着伙伴找到那台电脑。 果然是一个很普通的终端，几乎没有任何保护，跟个裸奔的少女似的。他不知道这个比喻好不好，自然而然就这么想了。 【我……】 他的伙伴只发出一个汉字，他就惊奇地看着身边这个地方一阵波动，他才刚来几十天的伙伴，似乎被什么东西卷住，扭曲，随后就消失了…… 他：…… 江逾非睁开眼的时候，似乎很疑惑，他眨了眨眼，看到正上方的白色平面，再看，知道那是屋顶，而屋顶上，并没有排列整齐的数字和字母。 他的视野里终于干干净净的了。 “先生，你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吗？”身侧有个声音在问，这个声音很温和，可惜是个男人。江逾非把头转过去，看到的是一个戴着口罩的脸，与自己说着话，眼睛却注视着手中的仪器。 “江逾非。”江逾回答道。 他不过是累晕过去了，又不是失忆，怎么会连自己名字都不记得？ “江逾非。”医生又说，“你知不知道你很厉害，在昏迷了53天之后，重新醒了过来。现在我需要为你做几种检查，你不要紧张，也不要睡觉。当然，你已经睡了太久，应该不困了吧？” 53天？江逾非有点感慨，他当然知道自己昏迷了53天，在这些时日当中，他可做了很多事呢。而醒来之后，他有更多的事要做。 但是，在那之前…… 他又闭上眼，想起当自己睡着时，在成片的数字当中看到的那些文字。那如清泉一般汩汩流淌，又安静又清凉的感觉，仍留有余韵。 他要先找到那个女孩，然后跟她结婚，生个女儿，让自己的生活圆满。 但是…… “别找了，你那些宝贝疙瘩都被我弄走了。”江老先生语气里透着坚定不移的信念。 江逾非闻言停下动作，回身看坐在沙发上的人。 他的养父江不悔先生，转着手里的细长烟卷，遵医嘱，到底还是没点着了，烟卷在手指上打了个转，被弹到了垃圾桶里。 “我认为，人离开电脑，能更好地过日子。” 江不悔先生不像是在开玩笑。 “所以，我的电脑，都被你扔了？” “扔了好给你借口去买新的？我把它们都放我那去了。因为地方都被它们占了，所以这段时间我住你这。” 地方被它们占了？ 江逾非哼了一声，几个电脑还能占个七八十平？ 他坐到椅子上，“您今天这身行头，很不错。那位褚阿姨，终于肯同意您的追求了？” 江不悔先生穿得一丝不苟，头发全部往后梳，不知道打了多少发蜡，全部服帖地背手坐好了。不止如此，他西服的口袋里，还别着朵火红的玫瑰花。江逾看着那朵花，很是停顿了一会儿，随后才慢慢地将视线滑到对方脸上。 江不悔愣了半晌，才想起来他说的是哪号人，板起脸来训斥：“说得什么话？我这是庆祝你能活着回来，弄点鲜艳的颜色，赶走那些晦气的玩意儿。我早就说过，你不适合搞那些先进的东西，如果与它们扯上关系，会出些了不得的大事。凶吉并伏，无法辨知。” “您会看命，那您怎么看不出来，我已经跟那些东西扯上关系了呢？”江逾非不紧不慢地走过来，语气轻描淡写，不轻不重，不温不火，却叫江不悔差点蹦起来。 “有关系了？” 江不悔直直盯着江逾非，目光惊疑不定，看了半晌，也不知道是看出什么来了，还是打定主意要跟某种不相信科学的存在抗争到底，直接甩出一句，“我在你朋友圈发了消息，谁特么敢给你开后门，别怕我往他们家门口烧纸去。我看你就死心好了。” 倔老头儿！ 江逾非发觉这老头儿这次是来真格的了。当着对方的面，他联系几个朋友，果然都是嘻嘻哈哈拒绝他的玩乐邀约。就连他那个死党兼合伙人王旭阳，也是劝他及时行乐，别再让老人家着急。江不悔看着他挨个打电话，揪着的心放下又揪起来，最后逐渐放心了，看样子现在的人再怎么讲科学观，也不过是嘴上说说而已，就跟那种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已经忠实地表达了真实想法，是一样的道理。于是哼着小调进厨房去，做了两碗素材丰盛的面汤。 江逾非扒拉了下还腾腾冒着热气的面汤，闻着有鸡汤味儿，里面却没有鸡肉，面条的量只占了一半，另一半是各种蔬菜，每样都不多，却有个七八种的样子。 真是久违了的气味儿呢。 他这么一感慨，一碗好好的面就被看成了一碗凌乱的代码，杂乱无章地堆在里面，等着人去整理、修bug。 江逾非一哆嗦，面汤被撞洒了出来。 第3章 两个屏幕 江逾非觉得自己得了一种病：代码恐惧症。 有杂志报纸形容他是与代码共生的工作狂，他以前对这个形容一笑了之。现在却拿起从前的杂志来看，看到里面有一句是：有人认为，江逾非长了张不会喜欢人类的帅气脸孔。 他手一抖，突然想起代码世界里那个总是会四处走动还跟他套交情的字符串，觉得自己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不行了不行了，他必须得将那姑娘找到，如果她满足条件，就立刻结婚，真是一刻都不能等了。 * 周末，张思睿和她的新室友来了一场只有好朋友才做的郊游，如果没有屠云那个二十四孝男朋友跟在一旁就更好了。 “听说梅园的花都开了，很漂亮。”吃饭的时候，宋华提出了这个建议。 张思睿本着不当电灯泡的想法，不太想掺和，却被屠云强拉着去了。 “阿云，你带着电脑干什么？” “敲代码……哼，你是傻吗？我当然是看剧的。哎张思睿，你喜欢看什么类型的剧？美剧英剧日剧？或者日漫？” 我能说开车直播剧吗？ 张思睿不能懂出去玩还要带电脑是个什么套路，但或许是很特别的情趣呢？ 三个人到了梅园，果然花都开了。诗中写：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可眼前的花全是梅花，众多风情万种聚到了一起。门口的介绍上说，梅园一共种了五千多棵梅树，四五十种品种，其中珍惜较弱的又有十多种。此时，白的红的粉的花一起绽放，花瓣摇落，的确美得好似仙境……如果游人的数量稍微少一点就更好了。 张思睿拿着手机这拍拍那拍拍，打算以赏梅为主题，写一篇新的文字。 屠云的电脑包有别人背着，她漫不经心地跟着张思睿，冷不丁问她：“你用的美图秀秀？” “没有啊。美图秀秀拍出来不清晰。” “那你要自己做后期啊？” “不是，我是想画出来。” 屠云哦了一声。 赏花累了，几个人就找个树荫坐下，今天天气还算不错，没有前几天那么热，正合适出游。 吴华将餐布铺好，再把电脑拿出来，随后是各种零食。张思睿看到那个黑色电脑出现时，下意识往四处看了看，觉得好像有人在关注着他们这边。 “张思睿，你是北方人啊？” “是啊。” “我还以为北方人都高大威猛。” “嗯，我跟平均值还差一块嘛。” “哈哈，你真逗。” “过几天校庆，你有没有报名参加？” “没兴趣，这种明显是抓住机会让校友捐款的活动，我去了能干嘛？还是让那些事业有成的学长学姐们展现风采吧。” “听说能加德育成绩。” “所以你是想拿奖学金？” “想啊。”可以把钱攒起来，不管是高铁还是飞机，都可以飞到他在的地方。 “哦。” 有落花落在电脑上，为电脑的工业金属色彩点缀了一番。 张思睿看着那片花瓣，觉得今天这趟出行，或许也算是个话题呢——美少女与孤单的电脑。 她因为自己的想法笑了起来。 * 江逾非坐在一棵梅树下面，手里拿着个枯枝，百无聊赖地捅着蚂蚁窝，若是嘴里再叼根稻草，就可以去出演古装剧里的流氓小混混了。他饶有兴趣地看着那边几个人，和那台黑色的……电脑。 电脑……他不由想起了昏迷的那些日子。 突然有些头疼。江逾非闭了闭眼，手指却本能地开始动，自然带起了敲打键盘的那个节奏。他意识到之后，猛地握拳，让自己静下心来。这一静下来，大脑里却忽然出现了一个屏幕，屏幕上有一个键盘，不用动手，代码已经自动摆上了。 这令人又爱又恨的代码世界啊！ 他沉浸在代码世界里，脸上落了几片花瓣，头上缠了根枯枝都没注意到。 张思睿下意识追着某道目光往这边看了眼，看到那个人的模样，噗哧就笑了，心里瞬间多了无数个比喻。 “怎么了？”屠云奇怪地看了看她，却没深究，随手塞给她一袋薯片：“番茄味儿的最好吃。” 视频已经加载出来，此时正在说着美式英语，屏幕上的人情绪到位，表情恨可乐。此时春花烂漫，游人往来，大家都忙着聊天拍照，她们却要看电脑，虽然大煞风景，但此方心情甚好。 “是谁？”突然一声吼，众人无不驻足。随后，全部目光又移动到两个不和谐分子身上，盯了几眼，窃窃私语了一会儿，散开了。 江逾非看着自己的屏幕上多出来的那行字，冷静下来。什么人，不，应该说是什么样的存在，才能跑到别人脑袋里去敲键盘？ 他才这么一想，字又多出了一行。 那是一行代码。打中学时，他就在学习的程序语言，几乎和母语一样熟悉。江逾非一眼就看出来，代码的表面意思是：【好些天没见你了，你还好吗？】 江逾非冷静下来了，这个语气，应该是他的那位代码朋友吧。 他此时的心情很矛盾，不知道该跟这位朋友说什么。而且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对方能连上他的大脑……好像联网那个样子。 【你们人类有个习惯，在别人病愈时喜欢送花。我也送你一些花，恭喜你身体健康。】 用词不伦不类的。 江逾非评价。 【你转头看一下，就在你旁边不远，有一台终端。】 他下意识转头，去看不远的地方，首先看到一双瞪大了盯着自己的眼，小姑娘嘴不停，仍然在嚼东西。江逾非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数秒，向左下方移动，看到那个笔记本电脑。 江逾非下意识转头， 13寸的小屏幕，被尽力借树荫遮挡阳光，倒也能看清楚。屏幕上是表情夸张的欧美人，应该是喜剧片。 正在思考着到底电脑能变出个什么礼物来，便见屏幕上忽然一阵晃动，接着，他毫无准备地撞进了一片花海里。 人间美景，最是花开漫天。 十里梅花，灼灼燃烧，与作为背景的梅园相得益彰。 “咦？”屠云发出个惊讶的音节，张思睿下意识往电脑上看去，屠云却比她更快，迅速将电脑扯过去放到腿上，十指如飞，并不多话。 “居然有人能黑进我电脑，来战！” 江逾非也站了起来，神色凝重地看着那个方向，然后因为他没再集中注意力，脑子里那个屏幕闪了几下，信号断了。 张思睿不知道怎么安慰自己的朋友，告诉她别担心？那实在有点虚情假意。纵然她这个不懂电脑的人，也知道眼下的危机是电脑被入侵，或许是中了什么病毒。 她以前见过中病毒的模样，那是她小时候放学被妈妈带去实验室的一次，为了验证一种新药，十来只小动物分别展示了不同的死亡方式，其中有一个，本来雪白的毛发不知道为什么全都变了色，还带了点淡淡的荧光亮彩，比最外行的设计师手笔还要惹人注目。 她最后也不知道那只兔子是死于药性，还是羞愧难当。 她张张嘴想说什么，吴华扯了扯她，提示摇头。 江逾非并没有走过去，他冷眼看着那个女孩操作熟练地试图战胜“病毒”，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似乎在那片开花的树林里看到一个一闪而过的身影，而后，突然霸屏的动画消失了。跟来时一样，很单纯地消失了。 屠云却没放弃，继续与不明来历的入侵者战斗，直到最后，她在桌面上找到一个小程序，鼠标在上面晃了晃，没点开。 “很不对劲。”屠云严肃地说。 “怎么了？”张思睿赶紧追问。 “我根本没联网，是怎么被入侵的？难道是以前就中的病毒？那么，这病毒出现的契机又是什么？” 张思睿没办法替她解答，眨巴了下眼，心想是不是那些视频自带的？她觉得这样说略显猥琐，就只当屠云是在自言自语着思考。 屠云这时正努力思考，根本没注意她是不是回应了自己。 她手指翻飞，将电脑里外检查一番，最后，打开了桌面上的一个文件夹，里面有一个文本文档。 张思睿猛地心中一颤，电脑的文件夹都长得一个样，可她就觉得，这个跟自己那个，是一个系统的。难以置信的表情在她脸上停留了太久，像是带了镜头光晕效果，让人不由注目过来。 会不会是他，走错了地方？ 这满屏幕的花，会不会本应是送给自己的礼物？ 她看了看手机上的日期，没有错，今天是她的生日。 屠云打开那个文本，里面只有一句话：抱歉占用了您两分钟时间。 电脑字体没有什么分别，但张思睿几乎认为，这就是他。她咬着唇，忍住在屠云电脑跟他讲话的冲动。 大概她的情绪反应太厉害，落在江逾非眼底，就觉得这个女孩有问题。 她似乎知道什么似的。 江逾非将她打量了一会儿——女孩子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脸上除了漂亮两个字，写的就是“我很年轻，我比较感性”。 程序员的女朋友？ 但是程序员有一个漂亮女朋友的可能性是多少？ 简直比考上清华北大还难啊。 可她为什么会有那种“这应该是我的东西”的吃惊呢？ 难道说：是他的那个姑娘？ 江逾非眼睛一亮，越发觉得有这个可能。 第4章 搭讪 “今天的郊游结束了。”屠云三两下收拾好电脑，拔脚就走。张思睿在她身后迟钝了半秒，吴华却很适应这种突发情况，以秋风扫落叶的速度，连着各色吃食一起卷起野餐布，边跑边往背包里塞。 “我先跟她回去，你不着急。”吴华留下一句话，也跑走了。 张思睿心想能不着急吗，他的男朋友有可能迷路去了别的女人的地盘。如果他迷路迷习惯了，不想回来了，她可怎么办？ 但到底还是慢了屠云一步，张思睿跑到车站，就看到屠云和吴华使劲挤进了车门，车门毫不留情地关上，在吴华的大背包上卡了下，最后关上了。她按着肚子弯腰喘气，一手扶着旁边的站牌，盯着公交车起步离开，留下一路不太响的屁。 下辆车等了十几分钟才来，张思睿赶快上去，挑了个可以扶立杆的位置，随后就努力保住这个位置。过了一会儿，旁边忽然没人挤过来了，她疑惑的往旁边看，就看到旁边一个人高马大的人，胡须两毫米，挺不修边幅的。脸上除了胡须，最显眼的应该是那双眼，甫一注意，还以为是两道洛阳铲，试图在你大脑捅个洞，然后研究研究里面装的什么。 然而下一刻，那张自带洛阳铲的脸，突然绽放了个笑出来。 张思睿下意识就要往后退，后脚跟挨到了车厢，这一下落到实处的触感，令她有了几分依仗，冷着脸转开头。 “同学，明大的？哪个专业的？” 听到对方居然跟自己搭讪，张思睿又打量这人几眼，笑容使他面部线条变得柔和了许多，令人不由放松几分。张思睿却是皱眉，对方这控制节奏的能力，似乎很强呢，轻易就左右了她情绪。 “人间美景四月天啊。”江逾非突然感慨了句，张思睿听罢，忍不住又将他打量一番，他形象惨不忍睹，声音却是格外的清隽。 顿了顿，却听到他又说：“我是软件工程的，认识一下？” 张思睿：“……” 谢谢，不约。 公交车往大学城方向行驶，乘客越来越少，有空位以后，张思睿找个地方坐下，旁边立刻舒展开两条大长腿，她只看了一眼，就觉得眼珠子有点拥挤，赶紧移开目光看看窗外，外面的树比这更长更直呢。 “唉——”旁边一声长叹，张思睿不由支棱起耳朵细听，“简直舒服。” 这硬板凳有什么舒服的？张思睿怀疑。 “压榨剩余价值啊。哎，你知道软院的变形金刚吗？就是那位花样作死的姚老头儿，我这几天给他做项目，好几天没睡觉了，刚才路过花园，就躺在那休息一会儿，这回去还得再去找他汇报工作。” 这么惨？ 张思睿再次看了一眼，满脸胡茬就变成了这番话的证据。 “哎，我一点也不渴。”长腿发出一声压抑着渴望的叹。 张思睿默默地从包里取出瓶矿泉水，今天准备好的，可惜瓶盖都没拧开。她看了两秒，把水递过去。对方接过水瓶子的时候，却没有趁机摸摸小手，这令张思睿的警惕稍稍缓解了几分。 江逾非咕咚咕咚灌了几口水，心满意足。这样善良的姑娘，就是她吧？ 张思睿正低头用手机上网，从侧面看过去，安静，认真，令人不由自主多看几眼。 她的脸很白啊。江逾非心底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便立刻别开头，不再多看。喝了几口水，他的脑子清醒了几分，就着水瓶子的模糊倒影，看清楚自己的形象：落魄邋遢的大叔。 满脸上都是该摒弃的糟粕，刚才搭讪已令人警惕，若是再目光漂移，难免叫人以为生了什么不可描述的心思。但他只忍了一会儿，就又将目光移了回来。 她的鼻子很挺啊，睫毛也很长，哦那里有一缕碎发，我可以帮她放回到耳朵后面去吗？ 江逾非胡思乱想着，打算没话找点话。 “你也是软件学院的吗？” “其实我刚才跑到梅园去散心，是因为工作时间太长，出现幻觉了……你知道吗，我差点以为我变成了一串代码，在一个全是字母和数字的世界里活着。太可怕了！我赶紧把电脑放下，跑出来吃顿好的，再看看美景，强化自己活在人类世界的概念。” 张思睿不想跟他说话，但那些字不由自主就往耳朵里钻，使她忍不住想：那个人也是搞计算机的，会不会也会有这样的错觉？ “你真的是软院的啊？” “不是。”张思睿终于忍无可忍，说了两个字。 “哦，那你是哪个学院的？” 张思睿生怕这人会挨自己太近，一直努力往边上靠，让自己变成一小团，只占一点小位置。 终于到了明大，张思睿第一时间下了车，在学校门口取了自行车，骑着车飞快离去，一转眼就拐了弯，往宿舍园区林立的方向走了。江逾非没料到对方来这一手，这样的话，跟是跟不上去了。他站在学校门口，接到来自江不悔的查岗电话。 “往梅园来了，今天梅花开了，我做了半小时光合作用呢。唉，您别老是跟盯着逃课小学生一样盯着我好吗？这么跟您说吧，我刚才在梅园遇到个姑娘，跟着她坐车到了明大，一路聊得正开心呢，就被您这电话打断了……您这话说的，我就不能生出点对人类的情感吗？行吧，我录一段给您发过去。” 挂断了电话，江逾非望着明大那座不用渲染就自带威严的大门，大门还很新，没什么时间沉淀。但所谓沉淀跟装潢也没多少关系，只“明山大学”四个字，就令人自动脑补了不知多少励志故事。 他打开摄像，对着明大的大门一阵拍，点击发送。 想着反正也没什么事做，没了电脑，去什么地方也都无所谓的。既然来了这里，顺便去拜访一番也没什么关系，再看看母校的新校区建设成了什么模样。 一路带着闲情，游客般走过那些刚种上大概也就一个月的小树，踩着还没踩得太实的青石板路面，身边擦身而过无数像他一样参观新校区的人们，男男女女都很高兴的样子，三三两两地拿着自拍杆拍照。 找了好一圈，总算在一座灰不溜秋的建筑上看到了软件学院这几个大字。还是原来的字体，还是旧时的风貌，就是不知道新瓶装旧物，这旧物跟原来还是不是一样。 只是，这边路怎么都还没修好？ 江逾非站在柏油路的尽头，前头就只有一段被踩出来的土路了，春风一吹，就是一片尘埃。 低头看看自己这身早惹了不知多少尘埃的衣服，他没什么心理负担地走过去。 软件学院的外墙很新，里面装修很新，只地面带着土腥味儿，门口铺了十几块大的纸夹子，踩得又脏又破了。他摸索着找进去，爬了两层楼，找到了熟悉的名牌号。没敲门，里头人先赶着出来了，外套还没穿好，用伸了袖子的那头拎着包，脸和肩膀之间还夹着个手机，正跟里面讲话，一下子碰上外面站的江逾非，疑惑地抬眼打量了两眼，恍然大悟的表情，“何同学？”随后跟手机里讲，“行了不用麻烦同学们了，我给大家安排一个很厉害的代课老师” 江逾非不由左右看看，想确认一下逃跑路线，胳膊却已经被抓住：“逸夫楼303，星期一上午八点开始的软件工程，三节课，里面有课件。” 随后，包往他怀里一塞，人就走了。 江逾非想叫住他，想自己现在明显有更重要的终身大事要操心，哪有时间给他做牛做马？手却先摸出来怀里这黑包里的物件，他下意识想拒绝，身体却已经首先将东西抱紧了，在他回过味儿来之前，塞包给他的人已经坐着电梯走了。 江逾非：………… 说着不要其实很想要，其实并不是女人的专利啊。 他下意识拉开包，再下意识打开电脑，与这电脑一同打开的，是他脑子里那台。 两个屏幕，几乎同时亮了起来。 …… 张思睿气喘吁吁回了宿舍，门没锁，屠云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她走进去，本来想说“你体力可真好”，但看对方目不斜视，认真打字，就把话吞了下去。关门也轻手轻脚的，走路也只用前半个脚掌，降低噪音。 随后，她在座位上坐好，打开电脑，盯着屏幕加载，打开右上角的「新建文件夹」，53个对象，并没有多一个。 真的是他走错地方了吧？ 这个念头在张思睿心中一闪而过，也有可能吧，毕竟，同宿舍的电脑，网络IP是相同的。 如果他走错了，发现不对劲的话，会再走回来的……吧？ 张思睿下意识回头看看屠云，对方头发短，个个都呈独特造型，显示着主人性格独立、自强民主，令她很羡慕。 现在打广告都要讲女权，那个人跟屠云说上几句话，肯定会更欣赏她一些。 不知道怎么的，张思睿心中有点落寞，浅浅淡淡的，好像风一吹就散，但无风时，又聚在一起，扰乱心神。 第5章 黑客与少女 张思睿打开photoshop，先随意画了线稿，修改好，再渲染上色。她画得不怎么走心，频频走神，先前觉得很好的点子，在看到那些梅花之后，完全提不起兴趣了。 将画稿保存好，重新起笔。却是画了宿舍书桌的模样，书桌上有杂乱摆放的书，有未完成的作业，有手绘稿……最醒目的，还是一台笔记本电脑。 屏幕亮着，一双手正在打字。屏幕上，是一个文本，满篇文字。 这是她自己。 她打算将这几十天的聊天记录写成一个故事，祭奠自己那多想以及自作多情的恋情。 514宿舍安静下来，只能听到打字的噼里啪啦的声音，相对而起，速度都很快，几乎没有停顿。中间吴华打过一次电话过来，说是买了饭给他们，屠云问张思睿有没有时间下去一趟，只能算是一次小小的打断。 张思睿这个故事在脑子里来回转了许多次了，她总喜欢幻想自己成为女主角，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电脑上突然出现的留言，带着黑客的神秘和少女下意识的美化，她自然而然以为，自己的故事或许来了。 ……真的是，小说看多了的既视感。 写完了之后，再排版，等一切都弄完了，就已经是夜半时分了。 她的文章当然跟自己的经历不完全一样，是基于现实的想象。在发出去之前，张思睿再次读了一遍。 文章讲述了一个孤单的有点2B的女孩儿，在某一天，她的个人电脑中闯进了一个不速之客。女孩没将这人当作坏人，请求他可以陪自己聊聊天。黑客很忙，不愿意搭理她，他只是路过。这个电脑被个坏蛋当成肉鸡了，他要追的人在这里失去了踪迹。正要离开时，黑客发现了几种很古老的病毒，捉回去研究了。后来，他又来了一次，又发现了新的东西——这女孩儿的电脑简直就是个病毒圈养厂。后来，他开始在女孩跟他聊天的文本上回复，从简短的词到可以说成完整的句子，再到后来，开启聊天模式，直到有一天，他居然在电脑里发现了另外一个黑客的痕迹…… 再读一遍之后，她觉得有点苏，但很甜，甜得她想继续读。但看时间，快12点了。过了12点，就算是明天，每天只能发一条。于是她赶紧发了出去，发出去后，又在手机里读了一遍。 有点不舍，又多少带了些别样的期待。 先前她想过无数次对方的形象，很多时候会代入当红小生，怎么都觉得特别苏。但其实用理性分析一下就知道不可能了： 第一，功成名就的大神怎么可能有时间跑到小白女孩儿电脑里去瞎扯淡？ 第二，大神爱上小白，她真的只在小说里见过； 第三，她觉得自己从小到大的运气，都不足以支撑她有这样中彩票般的运气。 文章虽脱离实际，但那种平淡的无声的吵吵闹闹，或许是真的很吸引这个浮躁社会的男男女女。在另外某个终端，正在读这些文字的人，或许有太多跟张思睿一样，心底藏着这样的单纯而美好的**。 是的，**有时候也能是单纯而美好的。 张思睿再次将桌面上的文件夹打开，看一看里面的53个对象。她没挨个打开细看，只将这些文件平铺按照日期排列，最早的一篇，是在1月19号。她记得那天是离过年还有一个星期的时候，她在学校里磨蹭，没有回家。宿舍里只有她一个人，冷冷清清的，突然电脑里出现了一个文档，她根本没当作一回事，就算电脑里真有什么**被曝光了，也不比现在糟糕多少。然后，文档里就出现了一行字，她清楚的记得那人在问： 你好，请问这是什么地方？ 张思睿笑起来。 那是她跟他的初识，略带萌点，让她想入非非，做了持续将近两个月的少女梦。 * 自新来的伙伴离开之后，他就又回到了独自一个人的状态。 这个世界，始终安静如斯，小小的波动过去，又是亘古不变的安静。他呆在这个小世界里已经许久了，这些文字萦绕在周围，令他有种特别的舒服的感觉。 他就是在这里学到“人类有送花的习惯”的。 于是，他有了偶尔会走到终端里去看看的新的习惯。这一次，他发现一个终端有点与众不同，应该是一个技术比较不错的人类，就在里面呆了一会儿。却没想到，突然被切断了网络。他有点不自在，在狭小的空间里转了几圈，突然发现了新伙伴的信号，虽然信号微弱，却并不妨碍他联系。 他送了花给他，没想到给自己带来了麻烦。这个终端的主人，确实算是厉害，对方几乎能追着他跟到网络世界里来。他一直躲到那些文字种，才算真正摆脱掉。 就在这个时候，有新的文字进来了，这些文字中间，还包裹着一幅画：他平时是不能在代码世界见到画的，初次见到，非常意外。 画上画的东西，他看得似懂非懂，那个应该是电脑终端，却有一种和他所在的网络世界完全不同的气息。而新来的这些文字，又是新的格外明显的气息： 似乎这种感觉，叫做甜？ 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能解读某种感悟。 而这个时候，他感知到某种波动，发现是那个离开的伙伴在试图联系自己。 【她的IP地址？】 他愣了愣，看向这些文字，随意捞了一下，就看到了对方的IP。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很自然，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192.168.X.XXX】 他回复给了对方，联系就切断了。又等了等，也没有再联系过。他看着眼前的文字，突然想看看她是个什么样子的，于是再次走了进去。 …… 有了地址，目标当然很容易找到。江逾非他循着找了过去，看到那个熟悉的地方，所有的文档都被很好地保留着，他新建了一个，看到电脑编号自动编为【新建文本文档（53）】（第一个没有编号，所以自动排序的第54个将编号53）。 但是，招呼打出去了，他还是有点紧张，一直紧盯着屏幕，等着她回复自己。 他很怕那个不可描述的存在会本着不可描述的心思，给自己假的地址——他这辈子就做过这么一次入侵别人电脑的事，那是他的初次，他想保留这个初次为唯一。 而且，他还隐约有一些矛盾不安。 他昏迷期间的事，希望是一场梦，却又希望是真实存在。 …… 突然出现的窗口，没有操作就自动蹦出来的输入框，直接将张思睿两根食指定格在了F和H键上，她的思维落在Enter键上，没来得及换行。 【你好。】 输入框里出现这两个字，输入框消失，文本中出现两个字。 张思睿有片刻的大脑空白，她的第一反应也不是赶快回话，而是飞速打开桌面上那个文件夹，看看里面有多少个文件。 她看到“54个对象”，再看最新文档后面的日期，对应右下角的时间，心里莫名满足了下。 她两个食指重新回到F和H键，开始打字。 【你好。】 她的手有点抖。 * 他盯着屏幕上的汉字，知道这是人类打招呼的方式。但是不太确定，为什么对方会重复这句话。 【很抱歉这几天有点事没能上网。】 【不要紧的，正事要紧嘛。但其实我真以为你是迷路了，话说要找到对方电脑，不需要IP吗？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因为我很厉害啊。】 他盯着这最后出现的字，突然觉得浑身上下的字符有点躁动，控制不住它们的样子：若是他戳一戳这个小世界，会不会把它戳漏了。 【哈哈，难道不是应该说，你黑了学校的系统，找到我的新住址，连同设定的IP也知道了吗？】 【嗯，虽然这个方式也行。但是我从来都相信一句话：技术本身没有罪，不要应该不恰当的应用，而使技术有罪。】 汉字很难学会，但他只是一串字符啊，学起来自然是半点困难也没有。他当然能看懂曾经的伙伴说了什么，他不愿意再看了，就回到了自己的世界。 说到底，他以为的伙伴，其实还是个人类吧。 但这个故事真的很好，如果只留在故事里就好了。 他继续呆在这个汉字组成的小世界中，发现了跟这些汉字互动的方式：放轻松，别惹它。 * 张思睿在网上与人聊天，忘了时间，等想起来时，已经是半夜两点。她吓了一跳，自己还从来没有这么晚不睡觉呢。可是好几天没有说话了，她很想再多说几句。 她是真的恋爱了吧？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在电脑时代，人不知道网络对面的那个存在，到底是人还是狗。】 【听过啊，所以，你是什么品种的啊？】 【……不，我想说，其实我是人工智能。】 【通过图灵测试了？】 【嗯。所以，我懂得了很多情绪，比如温暖、快乐、好感。】 张思睿的心跳得很厉害，她等着下一句话。 第6章 流量 江逾非坐在姚教授的办公室里，在江不悔先生打了数次电话催促未果后，继续坐在办公室里看星星 聊天。如果姚教授知道他拿自己的电脑跟一位素昧谋面的女孩聊天，还是入侵电脑那种，不知道会不会气死。 但他是真的舍不得放下电脑，一直到窗外的细月牙出来，天空上的霓虹灯光似乎都浅了，他才跟对方道了晚安。 但他也睡不着了。 果然不是个梦。 可是说出去谁信呢？适之网CTO江逾非在长达53天的昏迷中，其实并不是真的昏迷，只是脑电波进入了电脑的世界，很奇特地成为了一串代码，在网络世界中生活。 在那里，他看到了网络世界的架构，对程序代码有了新的认识，重新构架了自己的程序观。以前，他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工程师，现在，他觉得“非常优秀”这个形容词可以更进一步。 随便翻看着姚教授的电脑，不出所料，这台电脑还是那个老古董壳子，很多地方都掉色了。但是用起来却很流畅，比先前公司配的电脑不知道好多少倍。他先检查了一下系统，并不是市面上常用的那种，简约不冗余，安全度也够好。 至于硬件……江逾非觉得不能被这个破烂的外表迷惑，他从书柜里找出工具箱，等到东方既白时，电脑已经被拆了个七零八落。 姚教授进门时，先被里头的烟味儿呛了出去，他几乎要去按火警了，瞥见里头有个人影，走过去一看，气得差点跟这些烟一起飞升了。 “江逾非！” “到。”江逾非举左手应了一声，右手上两指夹着烟，另外两指捏着个片状物，在他面前，还摆放着一堆或大或小的各种玩意儿。只那个旧壳子被撇在一旁，孤零零的，有种被抛弃的危机感。 姚教授大步进来，瞪着自己的心爱物品，“我不过是让你帮忙代个课，课还没上，你先破坏上课工具？” “您都来学校了，为什么要我代课？” “我有很重要的科研项目，上课的那个时间冲突，所以……” “所以，您那个科研项目，是有关于如何将智能AI用于商业开发？” 姚教授看着一桌子的零件，知道瞒不过这位学生。昨天也是糊涂了，一时没想起来这家伙一贯的混账样子，居然把自己心爱的宝贝交到了他的手里。 “姚教授，如果我想加入这个项目，您会同意吗？” “你想加入？”姚教授动作一下子停住，狐疑地将他上下打量一番，“适之网那边你不管了？” “不管了。”江逾非把烟头摁在烟灰缸里，那里面已经有半盒子烟头了，“想管也管不了了。我猜，最晚校庆之后，那边就会出公告了。先官方公告，再有记者会，然后纸媒加网媒齐上，在开掉我这个CTO的同时，炒热公司——这是王旭阳一贯的手段。” “真可怜。”姚教授摇摇头，感慨一声，但有几分是真的放在心上就说不清了。他开了个柜子，从里面拿了点东西就走，“想参加项目也没什么不可以，先从替我代课做起吧。年轻人，你要有敢于从基层干起的决心。” 江逾非看着那老头儿的背影从门口消失，切了一声，慢条斯理地重新将电脑组装起来，等到外面人声鼎沸时，他就完成了。打了个哈欠，活动活动四肢，决定先回家补个觉，睡眠充足明天好干活。 至于回到家以后少不得被江老先生批评，那又是后话。 但是他有一点想不明白，昨天问了她那个问题之后，她怎么就不吱声了呢？ * 早上，张思睿窝在床上先开了手机，很意外看到朋友圈居然有人转发了自己昨天的那篇文章：「黑客与少女——藏在代码世界中的一点小心事」。她愣了愣，打开对方分享的链接，直接拉到最下方，一下子闪瞎了睡眼朦胧的狗眼。 居然有近八万的阅读量，被顶到最上面的留言也有一千多赞。 她蹭一下站起来，头duang一下撞到了屋顶上，下意识揉了揉，继续看眼前的数字。这几乎堪比那些大号的流量是怎么坏事？微信崩了还是怎么的？ 在巨大的震惊之下，她将昨晚某人的反问句忘到了脑后去。 在难以置信中坐了一会儿，张思睿从床上下来，未曾梳洗，先开了电脑。 她打开自己的公众号后台，先看到新增人数：13241。顿时吓了一跳，数了三遍，确定那是个五位数。 她愣了半晌，心说这不科学。 就是那种几百万粉丝的大号，一晚上就新增这么多用户也少吧？ 深吸了口气，再去看新消息，有两百多条后台留言。翻了几页，几乎全都是在说昨晚那篇新文。 张思睿啪一下把电脑合上，原位坐了半分钟，到洗漱池洗了洗脸，让自己清醒清醒，随后才回去坐好，开始查看并逐次回复留言。 【似水流言：文中的黑客真的好萌啊，三儿这是你瞎编的还是真事啊？是不是你遇到过这种事？】 【张三：这是个故事。】 【1204棵树：为什么我遇到的只能是被中毒，全部文件被劫持这种倒霉事呢？】 【张三：这是个故事。】 【rong：能加个微信吗？】 【张三：不约哦，微笑.jpg。】 【平西王：三儿，我可以将你的文章转发到我的微博吗？】 【张三：很高兴你能转发哦，只要注明来历就好啦。】 【绘之：大大，我看到有个大V抄袭了这篇，还说是他自己写的。】 【张三：谢谢你，如果下回还有这种情况，请及时告诉我。】 【崔思思：您好，我们是大气球影视，看到您的这篇文章，觉得很适合改编影视……】 张思睿读了个措手不及。她捂着嘴无声地尖叫两遍，居然有人要买她文章的影视，那不过是一篇很短的短篇啊，而她在今早之前，还是个根本没有任何名气的业余公众号——就是现在，她也依然是个业余的。 但是，居然有人勾搭她签约影视，OMG让我先冷静两分钟。 事实证明，两分钟是没办法让人冷静下来的，就是在这两分钟里做个冰桶实验也不行。她扭过头，张张嘴，对着屠云的床铺说不出话。又转回身去看电脑，觉得这一瞬间，这个电脑也格外可爱，长得可爱，颜色可爱，屏幕可爱，字体可爱，哪哪都可爱。 终于缓了一些之后，她摸摸手机，想打个电话给父母。犹豫了半天还是作罢，这种好时候还是先留一会儿吧，等她需要打击了再打也不迟。 就直接在电脑上打开自己这篇“一夜暴富”的爆款文章，重新读了一遍，突然发现了两个错别字，再读一遍，似乎有个地方用错了词。 多读几遍，她突然怀疑了，那些留言的会不会都是昨晚睡着后请来的托啊。 张思睿吃吃地笑，虽然压低了声音，还是把对面的人吵醒了。 “张思睿，你能别一大早看笑话书吗？”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张思睿赶紧噤声，回头见她醒了，仍然忍不住分享自己的突如其来的喜悦，“屠云，我觉得我要红了。” “嗯，你脸挺红的，发烧了？” “是我的一篇文，被影视公司看上了。” “这么厉害？”屠云坐起身，“那我是不是有机会去跟主演合影啊？主演谁啊？” 张思睿怎么可能知道这种很具前瞻性的问题，她摇摇头：“才只是被看上，都还没卖呢，怎么可能定主演。不过我觉得内容你肯定喜欢，主角之一是个程序员。” “程序员？简直不要太好，我还没看过程序员主角的电影呢……嗯，等等，你说得不会是这篇吧？” 屠云打开手机，找了一会儿，从上面将手机递下来给她看。张思睿凑过去，一眼就认出自家孩子了，顿时高兴起来：“是啊，就是这篇，别人推送给你啦？” “不知道谁推送的，好奇怪呢，昨晚临睡前开手机看了下时间，一进去就是这一页，看前面一张图还挺好看，就往下看，看着就看完了。原来这是你写的啊，真是挺好的。” 一打开手机就是这一页？ 张思睿抓住这番话的关键词，脑子里冒出个想法：如果一个黑客想帮别人推送文章，会是什么效率呢？ 她以前听说过有捆绑赚流量的，将文章链接与某个很火的文放在一起，只要点开那篇火文，后台就会自动进入另外一篇，但操作电脑的人不能看到。 这又不是很像，她这个，可是实打实赚来了很多粉丝呢，并不是那种刷流量的烂招。 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她问屠云，屠云也想不明白，说道：“要是你这么说，或许还真是什么手段呢，可我真没听说过。难道是我技术太烂？”她进入了反思中。 “你别想那么多啦，有人来看，或许是手段，但是这些人来了留下了，那就是你写得真好。是真粉丝就行了啊，你管那么多呢。” 不是管那么多，是觉得，似乎欠了对方一个人情呢。 她打开桌面上那个新建文档，很想问一句：是你帮我的吗？ 可是昨天的文档还保留着聊天记录，记录的最后那句话，张思睿不想再看一遍，脑子里却记得清楚。 【所以，其实你是喜欢我的吧？】 瞧瞧啊，可让她怎么回答？ “屠云，你们程序员是不是在情感方面领悟力都比较差啊？” “你在说笑话吧？你又不是不认识我家吴华。” 是哦，吴华那可以称得上是模范了。 第7章 见光死 【你今天不打算写东西吗？】 张思睿正在做作业，突然photoshop就不管用了，她还以为电脑死机，却看到了新文本的文字。 【今天没有什么可写的呢，感觉灵感枯竭。】 【哦。】 对方没有下文了。 张思睿等了一会儿，心里有点奇怪，这人平时很能说话啊，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昨天，是你把我的文推广出去了吗？】 【嗯。】 【我可不可以问为什么？】 【可以。因为我认为好的文字可以让更多人看到。】 张思睿觉得自己心脏不能跳动了，这是多么美的评价啊。 她觉得，为了这个评价，自己可以更“不务正业”一些。 放下画笔，她打开昨天拍摄的那些照片。春光明媚，没有大风和沙尘，只有梅树和游人。 春天，是一年里最好写的季节。有新开的花，有新绿的树，有各种隐喻，有漂亮的男女。 但是，也是一年里最难写的季节，写什么，都似乎有炒冷饭的嫌疑。 她思考了一会儿，想到对方的职业，忽然有个想法，于是画了一幅画：梅园的一个树荫下，女孩子坐在铺得很平的野餐布旁，野餐布上除了零食，还有一个小巧的屏幕，13寸，正在播放某个剧。女孩子展现的是侧颜，笑着张口说话，在她的旁边，画以外，应该有另外一个人。 上一篇是想象，她希望这一篇回归写实。 于是标题是：我失去了我的男朋友。 写的却不是网恋，也不是灵异故事。而是当男朋友的职业是程序员外加宅，她的日常就好像没有男朋友。搬家靠自己，吃饭独自一人，拿到情书时也无人反对……朋友们都说她交了个假男友，直到某日，她遇到了突如其来的车祸，从旁边窜出一个投影般的身体，挡在了她面前。那道投影闪了闪，消失了。 他是这个世界最后一个电波生物，因为身体过于脆弱，是本应被保护起来的存在。但那日捕捉到了她的危险，瞬移而至。 这个故事，脑洞略大。 她没有用太多的文字，因为她的笔力没有那么厉害，会把好好一个梗写崩。前后用了六七张图，用简短的文字将这些图连接起来，整个故事就跃然于屏幕之上了。 而她的图延续上一个文字的风格，依然大部分用暖色调，给人一种暖暖的感觉。 【这个故事，有点悲伤。】 她还在润色阶段，就收到了他的评价。 【嗯……但是悲伤中带着美好。我想很多人会喜欢。】 【不，我不喜欢。】 张思睿愣了下，停住笔。 【为什么？】 对方没有回答。 * 他看着这几幅图片，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己再次提取到了“悲伤”这种感觉。 但是，这个感觉实在太不好了，他身上的代码都提出了抗议，如果继续悲伤下去，他可能会发生行动迟缓、代码逻辑不对等问题。 【你能找到她的地址吗？】他突然收到新的信息。本不想理会，但却看到了下一条。 【我看到她的新文章了，黑客与少女。我相信那是写给我的，我真的不希望她失望。】 他看着这一行字看了半天，久到他几乎认为自己不能正确理解这条信息：【你可以自己去找。】 【但是我说过绝不会用代码做这种事。你只是一串代码，对你没有影响。】 他随手抓了一下，找到一个人的信息，想了想，只将地址拿出来，给他。 桂园4号楼B栋517。 江逾非看着这个地址，轻轻笑了下，决定明天上完课就去找人。 他有点等不及了，很想早点见到那个女孩。她的美好，一定是最合适自己的。 星期一永远是一星期中课最多的日子，即使是对他们这些大三即将结束奔向大四黄昏的人。 张思睿昨晚光顾着更新公众号，最后为了赶作业熬到了两点多，早上要早起，一上午都提不起精神来。等到下午的课也终于结束，她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宿舍。刚回去一会儿，就听见外头乱哄哄的，似乎在讨论某个站在宿舍园区门口的人士，不但有大长腿，还有秒杀大部分人的颜值，最关键是，往那一站，似乎就是风景。 她听了几句走廊里传进来的话，心说那怎么能只是风景，那是5A级的啊。 随后，就倒在床上，进入梦乡了。 江逾非等了很久，也没等到他想见的女孩，心情有点焦躁，想着要不要直接进去找，但对上宿管阿姨警惕的双眼，又有点踟蹰。 恰在此时，他看到了那天那位带着电脑的女程序，赶紧过去打招呼。 宋华看见这样一个男人朝着自己女朋友跑过来，立即挡在了屠云身前，“同学，有事？” “行，你也行。我就是想打听一下，你们那天去梅园，跟你们在一起的女孩。” 屠云把宋华拽开，先看到江逾非的脸，疑惑了两秒，尖叫起来。 宿管阿姨从屋里迅速跑出来，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在场的三人：“怎么回事？” “啊啊啊啊，我偶像江逾非——” 宿管阿姨一脸黑线，训斥了她几句，叫他们别妨碍别的学生。说着话，又悄悄瞥了眼那位“偶像”，长得很俊，演什么的？ 江逾非笑着朝屠云点点头：“那么，你能帮我介绍我们认识吗？” 屠云冷静下来：“偶像，你为什么找她啊？” “如果我说她是我失联许久的女朋友，你会相信吗？” “哈哈哈哈偶像不愧是偶像，真会开玩笑。” “不，我没开玩笑。你是她的朋友，肯定知道她的公众号吧，她新发的文章，那是写的我和她的故事。” 屠云回想了下张思睿的新文，没什么技术含量，她这几天都有收到推送，但程序员的甜蜜爱情，说实话她真没什么兴趣，如果是讲如何写代码，她或许会仔细看看。 难怪会有那么特别的推送呢，原来背后靠着技术大能。 屠云明白了，闲扯了几句，答应帮他传个话。 * 张思睿做了个很可怕的梦。 她梦见自己变成了一个字母X，在一个奇特的地方走来走去，有个人问她：“你是X，X的意思，是未知吗？” 另一人说：“不，是X-RAY。” 再一人说：“应该是X-chromosome。我猜，你应该是double-X。” “不，我还是觉得她是未知。就是数学中要求的那个x，或者可以代表哲学议题，我是谁我在哪我去哪。” “嗯，这个可以有。所以，你是谁你要去哪？” 张思睿已经吓得不敢说话了。 屠云的爪子往她身上一推，她立刻惊得坐了起来，倒把屠云吓了一跳。 迷茫了足有半分钟，张思睿扭头看屠云。 “小姐姐，你的粉丝在楼下找你。” “粉丝？” 屠云呲了呲牙：“说是粉丝，可是根本就不知道你叫什么，却知道你住哪。要是换个人，我都不愿意来给他传话。可谁让他是江逾非呢。” “谁？” “江逾非。想逾越他？非常困难。那个江逾非啊。”见张思睿依然一脸茫然，就继续给她科普，“也是软院毕业的，适之网的创始人，曾在互联网大会上提出许多创造性建议。在网络联盟里，知名度排第二。” “哦，那第一是谁？” “是已经有几年没出现过，编号@54的一位神秘人物。” 屠云看着她，“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江逾非学长说，你最近发在公众号的故事，写的就是他和你。快招了吧，到底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网友？” “或者是……网恋？这也太土了吧。” 张思睿从床上蹿了下来。她一向是个淑女的，这一次下床，却利索得像个运动健将。 江逾非在外面等了很久，他拿出一支烟，正要点上，对上宿管阿姨的目光，只好转了个身。这一转身，恰好看见某个身影从宿舍楼里冲出来。 他将烟塞回到了口袋里。 然而，却见那个人在园区门口站了一会儿，左右张望一圈，目光落在她身上，忽然掉转头，又跑了回去。 江逾非举起的手还没落下去，只好落在头上，挠了挠头。 他左思右想，也不确定自己这到底是不是见光死了，可为什么会被见光死？难道是梅园的那天，给人的第一印象不好？听说女生的确是很看重第一印象呢。 愁眉苦脸走了一路，在小店买了瓶62度二锅头，拎着去了姚教授的办公室。 * “咦，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屠云惊讶地问。 张思睿跑得脸红心跳，也是直接询问：“你说的江逾非，是那个长得挺高，穿着白T，脸很白，笑起来很桃花的那个男生吗？” “虽然先前没发现他笑起来很桃花，但你这么一说确实如此啊。哎我有张关于他的报纸呢，我给你找找哈。” “是不是说一个人晕了几十天又醒了的那张？被我给扔了……” “那百度一下？” “算了应该就是了。你不知道，咱们周六不是去了梅园吗，你们先回来了，我在公交上碰到了这人，两只眼跟钩子似的粘在人身上，还故意往我边上蹭，我躲开了又跟过来。那个样子，不要太欲求不满啊。” 屠云愣了下：“先前没听说他是这样的人啊。难不成普通人摇身一变成为成功人士，狐狸尾巴就会露出来？” 被冤了个大枉的江逾非，正在姚教授办公室闷着小酒，眼睛却直勾勾盯着他的电脑。 姚教授被盯得不耐烦，将键盘一推：“我说你到底是什么毛病？” “我就是想跟您取取经。毕竟您是教授，知识渊博，有传道授业解惑的义务，您帮我分析分析，到底是什么环节出了问题。” “脑子。” “啊？” “你脑子有病。” 第8章 忽略 因为就在同城，大气球影视的负责人约了张思睿见面细聊。 张思睿心里有点没底，她想打电话回家咨询下父母，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将电话拨出去。 “妈妈，您好，有没有打扰到您？是，我下次注意……嗯，我很好，跟同学们还行，我就是天生有点不合群……学校组织校庆，我应该会去帮忙，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您知道的，我能力不行。” 她听着电话里的声音，脸上小心地端着微笑，生怕这微笑一不小心掉下去摔碎了。 “我会让着她的，当年是我的错，我肯定要赎罪。” 她低下头，又跟妈妈聊了几句，但直到挂电话，数次快出口的关于文章卖版权的事，都没能出口。 挂了电话之后，她就看着电脑。看了一会儿，叹口气，对方应该是恼了吧。 然而没想到在吃晚饭的时候，会收到对方的信息，而且丝毫没提下午的事。 【你没在写，也没在画。】 【我今天状态不好，灵感不够，出不来了。】 【哦。我听说过，灵感是很重要的东西，为此也出现了很多可以激发灵感的办法。你或许可以试试。】 【嗯，或许吧。】 他看到这几个字，感觉到上面带着的敷衍。 敷衍？ 这可真是很熟悉的一种情绪呢，仿佛曾几何时经历过一般。 【明天……】 又有两个字飞来，他轻巧地捉住，等着后续。 【明天约了大气球影视的人，他们想买我的版权。】 【稍等。】 对方留下这两个字，随后，张思睿就是等着。 一面等着，她一面回忆是怎么跟对方认识的。那个时候，大概是快过年了吧，她不想回家去，就窝在宿舍。没暖气也没空调，再加上是阴面，每天就是裹着被子呆在床上，时间长了，她觉得自己可能要发霉。 他就是那样误打误撞走了过来，问道：“你好，请问这是什么地方？” 随后，他们就时常会聊聊天，他从最初的迷路状态渐渐地话多了起来，五花八门的各种知识随手拈来，幽默有趣，令她慢慢觉得一个人的宿舍也没什么难过的。只是，对方这样会聊天，她又会怀疑，这个人活跃胆大，跟她不是同一个世界的。 可是这两次，似乎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保持着缄默矜持，却会一直在那里。 大约十多分钟之后，对方回复了。 【这家公司可以，规模虽然算不上大，但有认真做事情的想法。前几个月他们跟几家经纪公司联系，有合作的倾向。你的文章算是个小IP，我估计应该价格不会太高。】 张思睿得到这个话，松了口气。 【那么，跟对方见面时需要注意什么吗？】 【你们约在什么地方？】 张思睿说了学校附近一家比较不错的咖啡厅名字。 【带上手机，有事情我会提醒你。】 看到对方这个话，张思睿不免又紧张起来，咽了口口水。 【有种打入敌人内部的特务的紧张。】 【不用紧张。】 果然，没有那种花花公子的甜言了。 想到对方就是江逾非，而刚才她的那个举动，无疑是令人不愉快的，她开始打字。 【那个，学校的校庆，你会不会来呀？】如果来，再见一面吧，她保证不逃走了。 【我不知道。】 【我挺希望你来的，那样我就能看到你了。】张思睿说得更直接了一些。 却突然没了回应。 张思睿有点奇怪，她想了想，换了话题：【这次你也有用你的特别方式帮我宣传文章吗？】 【嗯。】 对方还在。 张思睿悄悄松了口气，【但是你觉得悲伤不好呀。】 【我不能代表大多数人。】 【不管怎么样，谢谢你。还有……今天对不起。】 对不起？ 他的数据分析没能给出答案，为什么对不起？ 【江学长。我是说，屠云已经告诉我你的身份了。我其实真的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厉害。我经常上适之网，有事没事的时候就会打开看看，我手机里也有适之网的APP。对了，听说黑客已经能越过4G网络入侵到手机了。】岂止是没想到，她一直以为对方就是个网瘾少年呢，或者大气些，是个黑客。年纪应该很年轻，二十来岁，或许跟她同龄。 这次，张思睿彻底没得到回应了。 他松开那些汉字，轻轻一动，它们就飘得远了，尤其是那个“江”字，瞬间隐遁到无数的代码当中，从视野中消失了。但是他自身就是一串代码，那个字符无论到哪里去，几乎都能被捕捉到，令他有些恼怒，突然有毁掉什么的冲动。 他的代码很灵活，只消随意组合一番，就出现在一个小世界旁边。 这个小世界，名为适之网，算是一个比较稳固的朝气蓬勃的小世界，可以看得出建造师格外的用心，但是，他却意外地发现，就在这样短短的几天当中，小世界的地基下面，出现了一枚炸弹。似乎是什么人在试图做些什么吧，他犹豫了一会儿，想着要不要排雷，就看到里面有一串加密信息：@54，请不要动。 认识的人？ 他停了几秒钟，果然没再去管。 * 江逾非自那日见光死之后，就一直被公司的事情绊住。他昏迷那么长时间，落下了一大堆的事务，公司也有些不同寻常，多了几张陌生的脸，对着他笑得假模假样，令人生厌，然而又不得不去应酬，只能偶尔在短暂的闭目养神中，在大脑当中跟网络世界的那个存在聊上一两句，根本没机会去跟她聊天。 这天不知道怎么的，无缘无故总是眼皮跳，跳得特别厉害，用了几种江不悔先生给的偏方都没有用，令他不由怀疑，是不是有什么刁民要谋害朕？ 他看了看手机，没什么动静，闭目沉思，大脑也没什么动静。顿时有点烦躁，皱着眉去找烟。 江不悔跟在他屁股后面，“你怎么了？是不是哪不舒服？你可别忍着，要及时去医院啊。我就知道会有后遗症，不让你看电脑，你非不听。那个要你命也是真要命，赶明我就去他家门口烧纸去，凭什么非要让你这么个网瘾少年接触电脑呢？哎我说你严不严重，要不然我给个医生朋友打电话。你知道的，你是个53天奇迹，很多大夫都想看看你的脑CT的。” 江逾非无奈了：“爸，我没有不舒服。您快去休息吧，天天这么监视着我，你会先生病了吧。” 江不悔很固执：“不行，我必须先看到你睡觉。” 江逾非不劝了，这老头儿固执起来，那是八头牛也拉不动的。 他将电脑上的资料保存到移动硬盘里，随后才顺着IP摸到她的电脑里。顺利连上之后，他看了眼右下角的时间，已经是半夜时分了。 这么晚，居然还没睡觉。 哦，他几乎忘了，她的生物钟的确一向如此。只不过那时候他是网络世界的一串代码，虽然能看到联网中的时间，却不像现实中这样身有感触，久而久之，就忽略了。 【你怎么还没睡觉呀？】 半天没人回答。 张思睿在他道了晚安之后，忽然肚子疼，跑去上厕所。出来的时候，她打了个哈欠，双眼朦胧地，直接把笔记本电脑合上了。 电脑运行了一会儿，安静了。 江逾非：？？？ 他一脑门的黑人问号，有种被拉黑的感觉…… 问：怎样扭转在女孩心中的第一印象？ 用另一个正面形象强行完整地掩盖前一印象，使她生出之前都是错觉的错觉。 江逾非找借口去洗了把脸，看看镜子里的人。他必须说，自己还是很有基础的。顶着这样的一张脸，再配上相应的衣装，往台上一站，每个小女孩都会为之尖叫吧。 他拿出手机，略过上面字体挺大的时间提示，直接拨打了姚教授的电话。 听筒里响了几声，接通了。 “江同学，你知道什么叫扰人清梦吗？如果你没有什么正经的事，就等着承受我的怒火吧。” “咦，姚教授，您也玩那个挺火的游戏啊，叫什么名字来着……逆袭者的怒火？是这个吧……您这中二期来得有点晚啊。” “我挂了。” “哎，等等啊。姚教授，我听说这次校庆规模不小，像我这样的，能有一席之位吗？” “你这样的可以申请去会场门口发放传单。” “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 “好吧，我可以再帮您代一次课。” “两次。” “成交。” “那好吧，我给你申请一个席位。”听筒里传来个哈欠声，看样子对方是真的在睡觉，“对了，江同学，我今天在报纸上看到你了。你什么时候昏迷了43天啊？是在给你的新项目打广告？” “……好吧我承认我没多大本事引起您老的关注，咱就谢谢再见吧。” 江逾非挂断电话，百度了下校庆安排的时间，只有一个星期了。 * 外头月光朦胧，隔着窗帘，映出一个亮着的形状。 张思睿翻了个身，她又做梦了，噩梦。 她和他约定在北区商业街的奶茶店见面，隔着网络聊天两个月，已经算是很熟悉的人，但见面依然紧张，风吹起头发，都觉得发丝在颤抖。 她到得很早，奶茶店销量很高，人来人往。她叫了两杯奶茶，一杯插上吸管摆在自己面前，另一杯就放在桌子对面。快到约见时间了，终于外头一阵扰动，她知道对方来了。 “嘿，你好。” 张思睿一抬头，看到一台电脑立在对方桌子上。电脑屏幕打开，亮着，却不再打字。 它生了嘴，摄像头成了眼，盯着张思睿，努力做出一个温和的微笑。 它说：“你可以帮我插上吸管吗？” 第9章 签约 “张小姐，我知道你还是在校学生，可没想到，竟是这么的……软萌。” 接待张思睿的人，是一个身材颀长的女子，画着精致的妆容，谈笑间有种自然让人轻松的魅力。 张思睿被她这个“软萌”的形容词囧了下，对方一看就是职场精英，居然还懂这种网络黑话，真是厉害。 何琪看着这个小姑娘微微红了脸，笑了起来。 “你马上就大四了吧，有没有想过将来的工作？还是说，打算一直做公众号？因为看得出来，你那个号做得很不错，如果继续下去，肯定会有不错的前景。” “我也还没想好呢。” “那就想想啊。其实我今天叫你过来，签约是一方面，但我更想跟你谈谈。你是个很有想法的姑娘，你的文字跟画，都非常好。只是，非常好不是终点。这世界从来不缺有才华的人，从一堆才华横溢的人中间脱颖而出，才是真正考校人的。网络统治社会，怎样在互联网上推广自己，比闷头搞研究重要得多。” 何琪说话的时候，很认真地盯着张思睿看，脸上带笑，目光中却都是打量。 张思睿这样一个无工作经验的单纯少女，当然看不出对方的打量，只以为是跟朋友聊天一样寻常，就说道：“我也不懂怎么推广，这篇《黑客与少女》就是突然红了，我也迷糊着呢。” 没好意思提及他帮自己推广的事。 虽然有个厉害的“男朋友”很值得炫耀，可她的男朋友活在网络中，他们都还没见过面，不然的话，手拉手出现在众人面前，那才最骄傲。 何琪轻轻一笑，放过了“推广”这个话题。 “这篇文很短，但真的感情很到位。要不是你自己说是美术学院的，我都要以为你是学中文的了。” 张思睿听到夸奖很羞涩，但不愿意拒绝这个赞赏，只是抿着嘴笑，轻声回了个“谢谢”。 何琪将合同拿给她看，并不敷衍了事，让她一边看，同时给讲解一番。讲到一半，她电话响了，接了个电话。 “江逾非？那是谁？” 张思睿听到这个名字，觉得有点熟悉。 “你是说，他……昏迷43天，然后醒了？” “而且，他也是搞程序的？” 张思睿察觉到何琪的声调突然变了，很压抑的样子。她不由扭过去看，发现对方眼睛红红的，眼睛里的情绪很复杂，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一下子就懂了：那种失望绝望中夹杂着的一点希望。 只看了一眼，她就转回了头，非礼误听，她这种支愣着耳朵听人打电话的行为，可不怎么礼貌。 接下来的谈话中，何琪看着情绪没什么变化，依旧谈笑风生，职业素养很高，但张思睿却总是脑补她在强颜欢笑，于是签了合同就出来了。 走到公司外面，她低着头打开手机，百度一下“江逾非”这个名字。 她不知道这三个字怎么打，就随便写了“鱼”和“飞”，但百度自动纠错，给了她“江逾非”的信息。 可见是个名人呢。 她打开百科浏览一番，突然想起来为什么熟悉了——搬家的那天，在报纸上见过。 百科中编辑了他的最近事件：1月20号小年夜加班，江逾非昏迷在工作岗位，转天同事上班时才发现他，立即送往医院。在昏迷53天之后，江逾非苏醒。 怎么看，这都是别人家的私事。虽然很奇迹，但不至于激动落泪吧？ 张思睿不懂，反复将这条新闻看了几遍，随即觉得自己挺无趣，关注别人的八卦不如看看自己的签约合同。 她下了车，走在校园的小路上，将手机从包里取出来，握紧。 再走了一段路，找到个长椅坐下，将合同拿出来再看一遍。白底黑字的合同，在最后一页，是红色的印章。 黑和白，应该不但是情绪，更是某种契约吧。而红色的点缀，则代表契约生效，不可毁约。 她站起身，顺着路向草坪里面走，脚下开着一朵小黄花，电话里面响了几声，接通了，她站住了。 “爸爸……” “三儿，什么事啊？” “我就是想问问，您对自媒体的看法。” “嗯，年轻人的新鲜东西，很有传播力，也很有影响力。” “爸爸，我也想跟您一样，做喜欢的事。” “三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是，可我不知道怎么说。” “直说。” “我在网上写了一篇文章，有个影视公司买了我的影视改编版权。” 她蹲下来对着那朵黄花细看，装作不在意对面的沉默。 “你妈妈知道了吗？” “不知道。” “你打算怎么告诉她？” “爸！”张思睿站起身，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烦躁，语气稍微有点大，她赶紧缓口气，“爸，我认为我可以开始新生活了。” 她的情绪并没有换来什么，对方语气很温和，说的话却并不怎么温和。 “但我觉得你应该跟你妈妈说一声。” 张思睿一脚把小黄花踢飞，握紧手里的合同，白底黑字的契约。 * “随意破坏生命，可是要被这个的……”一只手撞了张思睿脖子下。 张思睿听出这个声音，有气无力地看了她一眼：“屠云，你怎么在这？” “那边……”屠云往身后指了指，“就是逸夫楼啊。” “哦。”张思睿都没想到自己居然走到这里来了。 屠云手里拿着个手机，她滑动了两下，先一步坐到一棵有小树遮盖的长椅上：“张思睿，你来看看这个。” “什么啊？” 张思睿走过去接过手机，注意到不是屠云常用的那个，是一个很便宜的牌子。屏幕上是一个打开的APP，界面很辣眼，大概就是从网上随机当了些素材直接用上了。 左上角是个人头像，右侧是等级积分和信息，有点像是把论坛的那一套搬上来。下面则是几种分类：上课，学业规划，外面的世界，我的故事。 也是论坛那个布局。 她随手打开个“外面的世界”，却不是在发布什么旅游攻略，内容是介绍各个专业的，包括院校情况和将来的就业背景。 “张思睿，我们需要你帮忙设计UI。” “你们？” “是啊。我之前就跟你说过的，我打算创业，希望你能成为我们当中的一员。我们小组里现在一共五个人，有我和吴华，还有一个文学院的男生，理学院一个女生，心理系一个女生。但我们缺少专业的UI设计，这就是我找你的原因。” “所以，这是你们做的？” “是。你知道我进大学以后发现了什么吗？好多同学不喜欢他们的专业，有的是不清楚自己的目标，有的是根本不了解未来的就业形势，怀揣着一腔幻想就撞进来了。明大是重点大学，毕业以后就是不从事本职工作，也有大把的未来。可是那些普通院校的怎么办呢？” 张思睿听她讲自己的想法，心中有点感慨，没想到屠云看着粗粗拉拉，却有这样细心的一面。 “我们班就有个同学，本来是个文艺青年，家里人听说程序员工资高，让他报软院，劝他的时候，就说文艺这种东西，当□□好就可以，没什么前景的。他上网查，看了很多东西，患得患失的。一面是梦想，一面是饭碗，如果二者不可得兼，你说你想保哪个？” “屠云，你很喜欢写代码吗？”张思睿问道。 屠云瞪大了眼看她：“天啊，难道我喜欢得还不够明显吗？” 张思睿噗嗤笑了出来。 “你们都是什么时候活动啊？” “没有特别规定。我们这个项目在软院挂了号的，能用逸夫楼的设备。但你也知道，学校对学生开放的设备都不怎么样，所以大部分时候我们都是用自己电脑，蹭着逸夫楼的网，开始干活。今天是打了个新包，正测试着呢。所有人都在吐槽界面的事，我就看见你在下面了。怎么样，你要不要上去看看？” 张思睿的手放在包上，里面是她才刚签没多久的合同，她想起何琪说的那些话。 人需要的，很多时候的确不只是才华，还有勇敢，自我营销…… 还有，那个人也喜欢看她的文章。 “又不是让你去干什么，怎么这么一副即将就义的表情？”屠云一巴掌拍在她肩膀上，“你也该去看看外头的世界，整天抱着电脑琢磨，思维都被局限了。” 说着话，强行拉着张思睿就往逸夫楼那边走。一不小心踩了坨狗屎，她甩了甩脚，“这是说我踩了狗屎运吗？” 张思睿不由想笑。 逸夫楼前面的路还没修好，此时又是春天，天干物燥，一阵风过去，就全是土。张思睿被糊了一脸，进了逸夫楼，反而觉得有种格外的舒爽。 第10章 可爱的欲望 “你们都起来，快来欢迎咱们的设计师。”屠云推门进去，就先喊了一声。 张思睿有的窘迫，屋里四个人齐刷刷抬头看她，她只好笑着打了个招呼，然后跟在屠云身后，有点不知所措。 “这是我室友张思睿，视觉传达专业的，咱们这app能不能变得好看，就全靠她了。” 屠云坐到一个位置上，电脑上是打开的满篇代码，她按了下Alt Tab，切换到一个文件夹里，双击打开某个程序，运行。 电脑上放大的效果看着更糟糕，车祸现场一般。 一个男生过来捅了捅她胳膊：“你居然跟屠女王是室友？” 张思睿还没反应过来，屠云已经反驳了：“什么叫居然？王浩然，你身为文学院的高才生，不对自己的用词羞愧吗？” 王浩然嘻嘻笑着，给了张思睿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 屠云这个时候，才想起来给张思睿介绍组里的这几个成员。文学院的王浩然，理学院数学系的李池，心理系的裴舒，每个人都各有特点，但看起来都是好相处的人。 张思睿在逸夫楼呆了一整个下午，一直到天黑才回宿舍。 屠云的创业，是所谓“互联网 教育”创业，主要还是手机端的App开发。他们这个APP想法很好，并不是那种教你做题解题的软件，那种太鸡肋，最后都沦为了做作业神器。而他们做的，却是帮助信息不那么发达或者就是普通老百姓，接受到正确的信息和建议。毕竟不是有那么句话吗，有时候差距的扩大，只是因为信息的不对等。 “但这只是初期的东西。” 屠云打开一个思维脑图，里面详细地按照日期列出了项目的进程。他们现在所在，是已经启动的一期。 “我计划将智能AI用在这里，到最后这个App将更新为「虚拟老师」，可以为每个用户专门生成定制服务。当然了，要配合智能AI，就需要强大的技术支持，所以，现在还在研究阶段。” 张思睿理解地点点头，被三言两语将好奇心带动出来了。 花费了一个半天的时间，张思睿将这个app的所有界面都捋清楚了，她没做过UI，如果真的开始去画，还是要先想清楚受众。她学视觉传达，从一开始，传达的就不是设计师的思维，而是群体的思考。 她没动手开始做，而是先安装了几个知名App，看看别人的风格，再上网看看别人的评价。设计是一门艺术，但不是设计师的艺术，而是基于广大用户的。所以她并不能像艺术家一样，表达什么“隐藏的比较深”的内涵。 就像做一个自媒体，首先要研究的，就是人心。 【你今天没写文章。】 她低头看手机，电脑屏幕暗了下去，忽而亮了，一行文字蹦出来。 张思睿下意识抬头看，顿时有点哭笑不得，她这是遇到了传说中的催更小天使吗？ 【我手头有点别的事，今天应该是没时间写了。】 【但是公众号这种东西，如果断更的话，应该会流失粉丝吧？】 【额……】 真爱粉呢，居然操心起她流失粉丝的事了。 【我觉得你下次如果不更新，可以用一幅图或者一个表情代替。这样粉丝也就不会再因为没等到而失望了。】 【好的，我知道了。】 * 他看到新进来的这几个字，很想笑一下，可是没有嘴，却也不知道一串代码该怎么笑。 人类，应该有鼻子有眼还有嘴的啊。 过了一会儿，他看见她发了一张图，那张图上画着一个男孩子，以正脸面向观众，手落在键盘上，正奋笔疾书。而他的脸被电脑屏幕反光映照，显得有点白。 最有特点的，却是眼睛，那不是人类的眼，而是一左一右两个“@”。 下面配图：今天交不上作业了…… 他看了一会儿，忽然扯了两个@过来，摆在了自己代码串的合适位置，随后，再将一个倒着的）摆在符号下面，变成︵。想了想，将它翻转一下，成为︶。 这样，就是笑了。 * “欸？我去替你上课？”张思睿瞪大了眼。 “程序出了重**ug，我可能要改上很久。明天早上是姚教授的课，他的课请不了假，就是在课上发呆什么也不干，也得过去坐着发呆。” “出了大问题？” “是啊。”屠云无奈地说，“本来运行得好好的，突然就不行了，我检查了很久，就是缺了三个符号。但要命的核心的东西，错一点都不行的。” “哦……”张思睿听了个半懂，“可是，你那是上机课啊，我可是搞设计的，不会写代码。” “没关系啊，你可以在课上思考下怎么将咱们这个东西美化一下。” 张思睿看到屠云眼底下都有黑眼圈了，心软了下，张张嘴想劝对方别那么拼，却又咽了回去。对有梦想的人来说，“别那么拼”跟“何不食肉糜”有什么区别？ 晚上的时候，她在电脑上跟对方打探。 【我明天要去帮同学上一门叫“软件工程”的课，有什么注意事项吗？】 【软件工程？姚教授的？】 【你知道？你认识姚教授？】 【我听说过。没什么注意事项，人到了就行。】 江逾非今天终于联系上她了，一上来就看见了这样的消息，顿时有点激动，本来是打算在校庆上让她看见自己的，没想到她居然会去替上课。 【你同学叫什么名字啊？】 张思睿看到这个问题有点奇怪，他最近可从来没问过这种私事的，总是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就为自己解决很多事。 她没回答，而是说起了其他方面。 【姚教授是不是很有名呀？我一个美院的，都不止听说他一次了。】 【很有名，人称要你命。尤其是在期末，最擅长来个三连杀，榨干所有人的脑容量。】 张思睿没有觉得他的玩笑有趣，反而皱起眉。 似乎真的不一样呢。 * 他就在某个角落，看着两个人聊天，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身上的每一个代码都很躁动。他再看了一会儿，觉得这次的这些文字很不友好，攻击性很强，靠近过去可能就会出什么大问题。 他退出这个小世界。 走在代码世界中，这里没有声音，他却忽然想到“吵”这个字，尤其是看到前面有个乱七八糟的小工程的时候，仿佛有种什么噪音突破了代码的限制，扑面而来。 他想起那些文字里传达的想法，突然走过去，看着那个搭建得不成熟的东西，随便动了动，将几个符号换了地方，又删除了冗余的。 那个小程序被疏通了淤泥，终于变成了可以履行职责的下水道。 他将身体里那个︶扯出来，再放在“眼睛”下面。 * “吴华，你有没有觉得不一样了？好像轻松了不少。”屠云问道。 她只惊不喜，赶紧检查代码，却觉得这一整篇的东西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分明是我生的孩子，看着怎么这么陌生呢……” 她嘀咕着，注定一夜不眠。 * 江逾非今天却是起了个大早，他将胡须刮了，头发清理了，穿上昨天晚上挑好地衣服，照照镜子，又觉得不对，昨晚有灯光打着，显得很精神，现在再看，又觉得差点。他又挑几件比对比对，等何不悔先生起床做好了早餐，他这里还在墨迹。 “不就是去上个课吗？我给你介绍对象你都没这么用心过。” “这次不一样。” 他也想背心裤衩凉拖出门，可谁让他昨晚收到那人说要替室友去上课的消息呢。 “你这么折腾也没多大用，关键是长相，以及……身材。你长相是够了，可这身材……” 何不悔看了看他的腰部，摇摇头，“还没你爸这个老头儿好。” 江逾非：“……”捏捏肚子，是有挺多赘肉。 平时一坐就是一天，晚上加班，周末加班，长肉才是常态。 隐晦地看了眼何不悔，他抿抿唇，想着大夫似乎说过以后要加强体质锻炼这样的话。 何不悔很瞧不上他这模样，过去帮他选了一套：“穿休闲，身材不好也能遮挡一二。而且，你是去上课，并不是严肃场合，像你这样穿得跟要上台似的，别人会有距离感。” 江逾非照着穿好，想在头发上涂点什么，被何不悔嫌弃地拍掉他手里的东西，“记住了，你走的不是偶像剧路线，你的卖点在于脑子。头上涂这种东西，你是老人家，还是搞艺术的？” “她是搞艺术的。” 学美术的，算搞艺术的吧。 “那也得分清楚洗剪吹的艺术和艺术家的艺术。你要走的是休闲风，可以个性，但不可以俗。对方还是学生，你是代课老师的身份，清爽是最佳选择。油头满面的，一看就不像个好人。” “……行吧。” 江逾非最终在何不悔先生的帮助下出了门，他想去开自己的车，但想到何不悔先生的教诲，觉得有必要跟对方女孩子处于平行线上，就取出公交卡，坐公交车过去。下了车，他就近找辆共享单车，一路骑车到逸夫楼。 找到303教室，一进去，他就看到坐在角落位置的女孩子。应该是对代上课这件事有点心虚，女孩低着头，用电脑屏幕把脸挡住。 江逾非精神抖擞，心想听过他课的人都喜欢上了他，这个女孩肯定也会的。 第11章 你的名字 开始点名。 张思睿尽量让自己保持轻松，她看了几眼江逾非，觉得这人有点眼熟，却又不知道在哪里见过。这么年轻，就是教授了？可真是年少有为啊。胡思乱想地紧张，差点在点名时把屠云的名字漏过去。 “屠云没来吗？”江逾非又问了一遍。 张思睿如梦方醒，赶紧答道：“来了来了。” 江逾非远远看了她一眼，记住这个声音，也记住屠云这个名字，低头在点名册上打勾。 他又喊了几个名字，装作没听到后排某个男生喊了三次道，有一次还是捏着鼻子憋出个尖细的声音——目的达到了，还管那么多做什么？ 点名册放一边，江逾非把PPT拿出来播放，逐页讲解，他讲得很快，反正该听懂的人能听懂，该听不懂的还是听不懂。这个道理，他上大学那会儿，就完全看透了。 当然，明大学习氛围一向很好，他这么糊弄肯定是糊弄不过去的，时不时有学生提出疑问，江逾非都一一回答了。他反应快，回答一针见血，一开始还有人因为点名的事不爽，到后面就没人再说什么了。 毕竟，实力决定一切。 “你知道这个代课老师是谁吗？以前没见过啊。” “不知道。姚教授带的那些研究生我都认识，没见过这个人。难道是今年新收的？” 张思睿听见前面两个女生在低声说话。难怪这么年轻呢，是姚教授手底下的研究生。 她忽然想起来了，姚教授的研究生自己之前不就见过一个吗？那个有着洛阳铲般目光的男生，跟踪她到了园区，还打听到了她的宿舍，知道她的小名。 张思睿心里哀叹，她好像在不知不觉时得罪了这位老师呢。 将头埋到键盘里，不小心将某个键按了下去。她赶紧抬头，没谁注意自己。 松了口气，她也不再作弄这个电脑，扭头看窗外的景色。 搬来这边校区有段时间了，还真没发现，明大的这些楼全都是按照一个套路盖的，四周是房子，中间有个院，不管是哪个方向的屋子，都能看到景。303教室对着的是外面，外面是一条小路，小路再向外，是一条河。那是小礼河，横贯学校，将校园分成天然的南北两区。河中心是座小岛，岛上修了个亭子，但没有通过去的路，不知道那亭子是有什么用处。 新校区看着很新，树小花少，但该修的都修了。单说小礼河上的桥，都有个三四座，且形状都不一样。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是一座拱桥，弯曲度很高，线条很美，就是不知道走在上面的人会不会觉得上坡和下坡都要耗费掉大半的力气。 或许，她可以写一篇关于桥的短文呢？ 江逾非将姚教授的ppt播放了一遍，就给他们时间自行实践。随后，他看见那个坐在后排的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抬起了头，正在望着窗户外面，有些入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可是对方的脸，似乎在哪里见过呢。 【你在替同学上课？】 张思睿的电脑上忽然跳出来几个字，她吓了一跳，四处看看，并没有人关注自己，就打字回复。 【是啊，老师留了作业，但我不会做，只好发呆了。】 【我来帮你。】 这四个字踩着五彩祥云前来，直接撞进了张思睿心底。她看着屏幕上一个名称带着“ ”的文件被打开，猜想这应该是写代码专用，紧接着，便有字母飞快地被飞进去，一页空白被填充。 这个景象非常奇特，好像麻瓜少女观看到真正的魔法表演，大开眼界。也像是温顺的小绵羊忽然接触到了野性，忍不住会被吸引。 而“被”这个字在这里，自带着奇妙加成。 她用旁观者的眼光看这篇代码，很快就跟不上它们进来的速度了。 这一篇白底黑字的代码，在设计心理学来讲，绝对是让人不愉悦的。 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设计？ 以前听人说，这代表着程序员非黑即白，Yes or No的世界。 也可能，是程序员这个行业的人，希望万物都以有逻辑的方式存在，形象思维跟他们是绝对不相干的。 她忍不住开始想，电脑另一面的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对方速度很快，在还剩下半节课的时候，完成了。 双击运行，张思睿的眼一下子亮了。 那是一个由线条组成的小人，他在屏幕上晃晃悠悠地走，被一片花瓣绊倒，摔散了。这时候，会需要鼠标点击，点击一下，线条就会动一下。最后生成一个什么样的小人，完全由点击控制。 等到生成了，这个小人就会取出一朵花，而这朵花，当然是跟他相配的——要么很正常很美，要么就是联通不畅奇形怪状。 张思睿被吸引住，反复玩了多次。江逾非在台上看到她一会儿蹙眉一会儿唇角溢出微笑，忍不住往那边走过去，心想就算不跟她说话，近距离看看也可以吧。 他却不直接走过去，而是绕着另外一侧走，在走到最后面时，绕到她那一排。 张思睿没有觉察到前面的老师已经走到后面来了，仍然玩得开心。 江逾非内心却十分震惊，她的电脑不应该一片干净，写不出任何东西来吗？这样，自己就可以找借口跟她说说话，顺便讲讲题，然后，她肯定会倾慕于自己的实力。 被一道目光这么注视着，张思睿也觉出不对劲了，她抬头看见江逾非就站在旁边，吓了一跳，下意识想遮住电脑屏幕，手伸到一半就停下来，拐了个弯回到键盘上。 她又不是没写出来，有什么好心虚的。 再说了，前面两个女生都说这不是平时上课的老师，肯定根本不认识屠云，她也不必害怕被揭穿。 江逾非找不到理由将停留的时间拉长，还是走回到前面去了。他坐在前头，心里有点烦闷，她不是美院的吗，而且电脑里那个情况说明的确是个小白，怎么会写代码？ 还有，真的很眼熟啊，到底在哪见过？ 张思睿看着他坐下，松了口气，打开聊天的文档。 【谢谢你哦，如果不是你，我肯定要丢脸了。】 【为什么？你替室友上课，丢脸丢的也是她的呀。】 张思睿笑起来，【丢名字是丢她的，可是脸是我的啊。】 提起名字，她就想起昨天他问过室友名字，心里忽然也有点痒痒，想知道他更多信息。 【我可不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呀？】 【可以，但是我没有名字。】 被变相拒绝了呢。 张思睿有点失落，但自己昨天也确实没回答对方，决定先介绍自己。 【我叫张思睿。】 他看着对方的文字，先前她的文章里每个人也都是有名字的。尤其是在那篇《黑客与少女》当中，两个人交换了名字，才算是正式认识。 他也想跟她正式认识。 【我没有名字，但是，你可以帮我起一个吗？】 张思睿看到对方这个话，忍不住唇角又扬了起来，果然昨天是有点不对劲吧，他说话明明是很萌的。 【你想要一个什么类型的名字？】 【只要是你起的就可以。】 张思睿想了想，想到一个名字，脸有些红，却还是不知廉耻地将字打出来。 【何遇。何其有幸遇见你。】 * 何遇。 何遇。 何遇。 他将这两个字默念了三遍，随后扯过来，将它们放到自己身体里。至此，他不再是只由英文字母和符号组成了。他拥有了两个正式的汉字。 【我很喜欢，我以后就叫何遇。】 张思睿笑起来，觉得这个人很会哄人开心。 【是真的。】 他补充一句。 【好吧。那你明天可以去改户口本了，不过听说挺难的。】 【不用。】 【什么不用？】 不用改户口本，因为他没有户口本，也不用改身份证，因为他也没有身份证。 他什么也没有。 除了这一身的代码，什么也没有。 这个世界很大，不是圆球状，也不是平板状，没什么规律地不停延伸着，或许昨天他还能走到边际去，今天那个所谓的边际就又拓宽了。 这个发展速度令他有点能体会到人类的惶恐，过快的速度 过多的漏洞，或许并不如表面看上去那么美妙。 而倘若哪天这个世界崩溃，他又何去何从？ 应该是跟着也崩溃掉吧，他就是串代码，还能躲到什么地方？或许都不用到那么久远，倘若有一天他身上的代码组合过于老旧，或是某个字符突然丢失，他也就不存在了。 跟人类的死亡不一样，那是真正不存在，没有人记住他来过，也没有人发现他的痕迹，包括她。 他身体当中，“何遇”两个汉字安静地窝在那里，像是一个记号，又像是为谁而生的记忆。 第12章 觉醒 江逾非终于找到可以跟她讲话的借口了。 借着某个同学拦住他问问题的当口，他拍了拍手，提醒大家注意：“你们可以看看这位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屠云同学的功课，这个就是你们应该达到的标准。” 一瞬间，满教室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她这里。 张思睿心里恨死这个老师了，为什么非得提她，让她安静地做个美女子不好吗？ 教室安静了一瞬，炸开锅了。 真的有同学过来看她的东西，玩了半分钟，跑去看代码，越看眼睛越亮：“我就说屠云的朋友肯定也都不赖，你怎么想出来的？好像还就得这么写最好。” 江逾非没料到这个班的同学这么热乎，但看到围过去的都是些男生，他大概明白了点什么。 似乎不光给自己找到了借口…… 张思睿一听见下课铃声响起就赶紧溜了，太紧张了，在大学呆了三年，还是头一回替别人去上课。江逾非时刻注意着那个女孩的情况，但只不过给人讲题的一会儿功夫，教室里已经不见了她的影子，他赶紧走到窗口，看到急匆匆离去的娇小身影。 娇小的，可爱的，略带慌张的。 一下子唤起了江逾非的记忆。 他想起了来了，是在梅园见到的那个姑娘。当时她慌慌张张去追自己朋友，也是这样一个姿势，只不过当时速度更快些。 江逾非有些懊恼，他记得自己曾经在她宿舍园区门口跟她打听张三的消息。 是被当坏人对待了吧？ 慢吞吞收拾好东西，下了楼，发现自己骑过来的小黄车不见了。江逾非在逸夫楼找了一圈，没找到新的。他原地占了一会儿，慢吞吞沿着小路走，新校区的树苗都太小，没有多少树荫。而四月的天，说热也就热了，太阳晒在头顶，放大了他的伤感—— 感觉被丢弃了。 走到有建筑阴影的地方，他接到了姚教授的电话。 “听说我课上来了位很漂亮的女生？” “你消息够灵通啊。” “十分钟时间，有一半电话问我你的情况，另一半，就是问那个女生的情况。” “你怎么说？” “你的情况我当然如实说了，至于那个女生，我根本都不知道名字，怎么说？” “不是你们班的？” 对面笑了起来，“得了何同学，跟我还装什么。我就说你怎么这么好说话，肯替我上课。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江逾非没辩解。 “听说这女生代码很厉害，哪个班的？” “我没问……但我知道哪个学院的。” “不是软院的啊？” “美院的。” 电话诡异地安静了一会儿：“江逾非，你真的没有利用职务之便？” “怎么可能？” 我没你脑子好使，当时没想到呢，光想了个把人吓走的馊主意。 江逾非走出阴影区域，抬眼看了下太阳，希望能在下个路口找到辆自行车。 姚教授在那头笑起来：“技术之便好啊。你写的东西，那是没错，让他们学学也好，顺便给他们来个打击。这帮同学身份感过强了，有人敲打敲打也好。这件事就这样吧，咱们还是聊聊那位女生。” 江逾非：“……” 他果断挂断了电话。 再往前走了几步，路过美术学院，他驻足停了一会儿。二楼有一位女生凭栏站在那里，正在打电话，看到江逾非后，目光在他身上转了几圈，似乎有些疑惑。 江逾非其实瞄准的是院子里的一辆车，他拿着手机过去扫二维码。 “学长，那是我的车。”一个声音居高临下地提醒他。 江逾非抬头看看，认出来了，这是周末他在桂园门口等人时跟张思睿在一起的女生，很不好意思，他听力很好，听到了她们的对话。 他于是挥挥手：“那你就跟它说再见吧。” 上车，蹬。 刘婷婷在二楼的护栏看着那人背影，眼睛瞪圆了，“什么人啊这是……” “婷婷，怎么了？”手机那头的人问道。 “有人把我的小黄车骑走了……不管那个，小姑，您现在忙吗，我想找您聊聊天。” “到吃中饭的时间了，怎么会忙。你这孩子做事总是先照顾别人的想法，其实不用那么小心翼翼。” “我知道啦。” 刘婷婷转了个身，看见对面白色的墙壁，应该粉刷不久，半点瑕疵也没有。 “小姑，我现在有点觉得，当初的决定太冲动了。我其实没那么喜欢画画……” “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就是有感而发。” “婷婷，我看着你长大，你有多坚强，我很明白。你在美院三年，成绩是有目共睹的，你们辅导员也不止一次夸赞过你。你怎么会突然有这种厌学的情绪？” 刘婷婷沉默了片刻，小声说：“我报了校庆的主持人，我想重新开始，可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也不知道能不能拿到这个机会。” * 张思睿一口气回了宿舍，饭都没去吃。 她坐在凳子上，呼哧呼哧地喘粗气。 “后边有怪兽追你？” 一个声音在后面响起，她吓得跳了起来，看到从对面铺伸下来的头，“你居然在啊。” “嗯，忙活一晚上，回来睡觉。” “还顺利吗？” “当然。” 屠云眼睛很亮，是那种令人愉快的亮。张思睿被她的情绪感染，也稍稍放松了点，到洗漱池洗了把脸，坐到凳子上叫外卖，顺手开了电脑。 在屏幕亮起的时候，有什么文档打开，一行文字闪过，复又关闭，张思睿完全没看到。 * 有了新名字的何遇发出了最后一条信息，却又将这个文档隐藏。 他从那个小世界出来，看到这整个代码世界。世界这么大，却只有他一个智能。 他有点孤单。 他那个伙伴离开后，可以跟她见面。他也想。 他两个对称的@形眼睛，忽然眨了一眨，从里面落出个小@。何遇看着落出来的这个小号字符，这个字符没办法存在于自己身体，落下去的一瞬间，就消失在各种字符串中不见了。 他是在……流泪吗？ 何遇身上的代码，似乎都有了某种情绪，催促着他逼迫着他。 他在一个“门”前停留了一会儿，这个门看起来有点与众不同，应该也会比较危险，具有攻击性。但这些也难不倒她。他只计算了一会儿，就融入到这个“门”，伪装成它的一部分，混了进去。 这是人类的信息网络，他看到很多名字以及他们的信息。其中最美的组合是“张思睿”，他凝望了一会儿，复制了自己身体里那两个字，贴在里面，在照片一项中，传了一张已经提前合成的图片，不算特别帅，却是很令人舒服的长相。不过一分钟的功夫，户籍网上多出了这样的一条信息： 何遇，男，出生时间，1986年10月24日。 谁也不知道，有这样一个存在，悄无声息地诞生，没有打扰到任何一个人。而当人类过于依赖网络信息，倘若一直没有人审核，这个新增人物，也就一直不会被注意。 他的身份证，会像大多数人的新办身份证一样，通过邮寄方式，寄往预留的地址。 夜晚的形容词，应该就是安静。只有少数的地方，正在热闹。互联网的世界仍然在有条不紊的流转。何遇拖着长长的身体走动，像一条贪吃蛇，会吃掉路上遇到的字母，它的身体逐渐膨胀，在膨胀到很大时，它停了下来，看向了某个地方，随后，小心翼翼地避过。 * 张思睿不知道为什么，失眠了。 她爬下床喝水，决定再看会儿电脑。 【你还在吗？我睡不着呢。】 等了半天，等到右下角的数字变了5次，依然没有回应。 怎么回事呢，他平时一直都在的呀。 张思睿左右睡不着，将那些文档挨个翻看，先打开第一个文档，一说话就是萌萌哒，什么都不懂一般，问了许多问题，令人忍俊不禁。而后，语气却慢慢变化，好像一个失忆者找回了记忆，初来乍到者适应了环境。 然而看到后来，在他消失几天之后再次出现的这一个星期，却似乎又回到了最开始的那个可爱。 张思睿将两篇文档同时打开，微微蹙眉，总觉得有什么不同呢。 她抽出张素描纸，画了条U字形曲线，从最开始到最后，六十多个文档分类，按照变化时间绘图。 绘完图以后，她皱眉细看。一个人的语言风格并不是一成不变的，但如果差距过大，那就明显不是同一个人了。 张思睿怀疑，在对方消失了几天之后，重新出现的这一位，并不是先前那个。 互联网时代，谁也不知道在网络后面的，到底是人还是狗。 这句话果然道出了真理。 * 在互联网世界，突然刮起了一阵风，风的近处，许多代码被吹离岗位。 第13章 江逾非 张思睿的“男朋友”成了两个人，令她有一瞬间的分裂感。随后，她顶着个熊猫眼爬到床上，闭眼睡觉。 转天早上，屠云目光带着深情跟她说：“我昨天半夜听见你还在画东西。张思睿，你是咱们唯一的设计师，不要那么拼把身体搞坏了。” 张思睿有点羞愧，胡乱应了下，想到自己都还没开始画作为“唯一的设计师”的那个责任，这个羞愧就更放大了许多。 带着羞愧，张思睿赶到教室去上课。 她到教室比较早，就先拿出日记本写了几笔，今天她替新朋友屠云去上课，见识了软件学院，见识了程序的制作，觉得今天真的很增长姿势。 因为来得早，所以张思睿占据了教室靠近窗户一排的中间位置。这牌桌子每行只有两个座位，她坐了一个，再来的人就不会坐另外一个。等到上课铃声响起，一人在旁边停下，有目光在她身上逡巡而过，继而嫌弃地再次打量，很希望她消失一般。随后，那人侧着身子，在远离她的半张椅子上坐下。张思睿看到周江月的动作，实在很想知道，这样很舒服么？ 这堂课是理论课，张思睿听得很认真，时不时记下笔记。老师从一个理论东拉西扯，到了中世纪的欧洲，又到了唐朝，老师偏爱唐朝，兴到浓时，找人回答问题，一下子就点中了张思睿。她站起身，对老师的即兴问题发表了回答。 “很好，请坐。” 老师很满意，继续她的讲说。 张思睿却突然开始走神。 他和他不是一个人，却不嫌麻烦地给自己推广公众号文章，到底是几个意思？ 难不成，他也许并不是分裂的两个对象，而是一群？ 张思睿的笔猛地一划，从笔记本上划到了旁边的桌子上。 “你干什么？”周江月不悦地看了看她。 张思睿回了他一个敷衍的笑容，继续自己的推理： 他时刻都在，不管什么时候，只要她说话，就会得到回应。一个人哪有这么多精力？就是她这样的最闲的学生，也要上课要吃饭要上厕所，总有不能在电脑跟前等着回应某个网友需求的时候。 她逐渐理清思路，又逐渐理不清。 等下课时，刘婷婷来统计参加活动的名单，张思睿一看到她那张似笑非笑的表情，就很头疼，知道准没什么好事。她不太明白，既然笑，为什么不笑出来，偏要停在笑和不笑直接，令人难受。 果不其然，刘婷婷说道：“张思睿，听说有个美院的女生跑到软院上课，写了很棒的程序，把人家本院的学生都压下去了。那人是不是你呀？” 张思睿没说话。 “小姑知道一定会很开心，你终于也愿意出去跟人交往了。” 她自顾在本上翻了翻，“校庆还需要很多人呢，你到文浩馆帮忙吧，那边的大礼堂还没布置好。” 拿起笔在本上画了几下，放到张思睿眼前给她看清楚：“你可别不去啊，报名不去的会被扣平时成绩哦。” 等人都走了，周江月拢了拢衣服，实在想不通一个人居然连这种嘲讽都忍得了，他忍无可忍，低声骂了句：“怂包！” 张思睿怪异地看了看他，跟他又有什么关系了？但想着先前他帮自己找回了小箱子，张思睿决定忍了这次。 周江月却又不说话了，只在嘴角挂个奇怪的弧度，让人了解他心底的不屑。 张思睿戳戳笔尖，她这学期没报名活动，这群同学因为刘婷婷的缘故，也都排斥她，想报个什么都不行。这样下去，她的德育就没分了。刘婷婷既然愿意给她个机会，不管出发点是什么，她为什么要拒绝呢？至于刘婷婷那些过分的话……她当年小，但是做错了事不能因为小就不承担错误，所以不管刘婷婷说什么做什么，都让一让就好了。 * 再跟他聊天时，张思睿就开始注意他的说话方式。 【周六是明大校庆，学校应该很热闹吧？】 【是呢，听说请了很多名人回来——办一次校庆我才发现，原来明大真的有这么多名人啊。】 【你太小瞧明大了。】 不一样。 不一样，这个“他”说话有成熟范儿，而那个“他”总有生涩的萌感。 张思睿脑子里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他们会实时交流信息吗？ 她咽了口口水，问了对方同样的一个问题。 【我可以问下你的名字吗？】 【江逾非。】 对方答得毫不迟疑，张思睿吐出口气。 【好名字。】 并不是她起的那个“何遇”，而且不像是突然可以告诉网友名字了，是真的不知道曾经有“何遇”这个名字。 不过，江逾非？ 张思睿扭头跟屠云确认：“你知道一个叫江逾非的人吗？” “知道。适之网CTO，也是咱们学校毕业的，技术很厉害，我专门研究过他。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就是记得好像在你那看过个什么报纸，说这人昏迷了五十多天。” “53天。超负荷工作，脑溢血昏迷。听说前几天醒了。” “昏迷53天还能醒过来，真厉害。”张思睿由衷感慨。 【哈哈，你这名字跟新闻里有个很像啊，也是明大毕业的，适之网的CTO，好像也叫江逾非。】 【不是像。】 【嗯，是一样。】 【不，我是说，我就是。】 【哦，我知道你是江逾非。】 张思睿没放在心上，网页上写得清楚，江逾非是1月20号昏迷，3月14号醒来的。这段时间，她认识了这位网友，聊了近两个月，沉迷网络，几乎将他当成了自己的男朋友。 一个昏迷的人，怎么去跟别人聊天呢？ 她翻了翻新闻，有一条是这样的：适之网CTO江逾非昏迷53天后苏醒，将出席明大校庆。 可真苏啊。 * 张思睿随意洗漱一番，挑了件不太喜欢的旧衣服去文浩馆干活。 她到的时候，会场内外站着许多身材高挑容貌姣好的女孩子，都穿着统一的旗袍，身前还披着绶带。红底黄字，虽然略有点辣眼睛，但因为大环境下出境几率很高，倒也没毛病。 负责人给她分配了往座位上贴名牌的工作。并不是肉眼可数的数量，而是抱着都抱不动的那么多。 张思睿先拿了一部分，旁边却站过来一位拿着座位安排表格的人，张思睿抬头一看，真是狭路相逢有仇人，跟她共事的居然是周江月那个冷脸。面对这个曾跟她告白的人物，张思睿倒也能理出一脸的笑。 “Hi，周同学，好巧啊。” 周江月看了看她，没说话，看那个表情，很显然是对于有这样一位猪队友实在不满，如果是个有九条胳膊的，这活就快了。 他低头看名单，开始念名字。 张思睿对得不到回应这种事，已经习以为常，她也不放在心上，从手上那一堆长条状的名牌上抽出对应的名字，贴在相应的位置。 这种每当大会议都要提前安排座位的事，应该是国际惯例。张思睿就服气这种人，总能将事情安排得很有道理，不会有人嫌弃左右做了不对盘的人，或是自己这座位怎么这么靠后你们看不起我这种情况。 尤其是这些成功人士的名字，并不跟明星一样那么各有特色很少重复。 就像这个王大山，几分钟之内，已经出现好几次了。他们得仔细对照名牌注释中的相应身份，免得将本该是头牌的弄到末尾去。 幸好她的优秀程度只够做这种非脑力劳动。 张思睿一面庆幸，一面重复这些机械动作。虽然动作机械，还不能马虎，也偷不得懒。时间长了，她就有点难受，看着那一堆名字直犯愁。不知道贴到第几张时，张思睿抽出一张，一看就愣了愣。 哎呦，这不是那个身残志坚者吗？ 她特意看清楚底下的介绍——适之网CTO。没跑了，就是他。 “三排6号，你愣着干什么？”周江月蹙眉。 张思睿赶紧把名字贴上，小声说：“等这排贴过去，咱们先歇会儿吧，我这腰快直不起来了。” 她没听到周江月回答，看他一眼，从他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兴许这里头太嘈杂，他没听见吧。 “你来念，我贴。”周江月忽然将本子塞给她，“再磨蹭，就完不成了。” 张思睿被她挤开，有点愣神。他是怕完不成，还是怕累着她？ 愣了两三秒的时间，她意识到自己这是典型的自作多情外加不要脸。赶紧读下一个名字，然而心里一直琢磨这件事，稍微有点走神。 江逾非在上面的座位坐了有一会儿了，他是拿着个饭棒进来的。小礼河餐厅卖的饭棒，夹了鸭蛋，和一些特别的佐料，口感很特别。他买了两个，前一个吃完了，这一个正在拆包装。 包装没拆开，却看到张思睿和那个长得电线杆子似的小白脸来了段互动。 危机感怎么来的，有时候就是巧遇来的。 江逾非将饭棒重新包好，有点后悔没买盒豆浆，那个搭配或许更贴心点。 他走过去，把饭棒塞到张思睿手里，“累了吧？累了歇会儿，吃点东西。” 周江月停下来看他，江逾非满不在乎地点评他们地工作进度：“你们不应该这样乱七八糟找名字，东一口西一口的，效率太慢。对着这个名单，一个人在这里把名字全找出来，按照顺序排放，另一人从那头到这头，挨个贴上，就行了。效率，不累。” 张思睿再次被强行挤开，这回更反应不过来了。 软院的这个学长，什么时候跟她这么熟了？ 江逾非不打招呼地先走到那一堆名牌那边去了。这边周江月看了她一眼，那个眼神里似乎带了好几个问题，却没开口，跟着也过去了。 有了好方法，干活就效率多了。等都弄完了，江逾非就过来找张思睿，见饭棒还好端端地呆在她手里，就随手抹了把汗，“怎么没吃？” 周江月在隔着半排座位的地方，突然转身走了。 张思睿有点局促，半天了，她可没搞明白现下是个什么状况。心里上上下下地研究了半天，只能得出一个结论：这位研究生学长，该不会是想泡她吧？ 她心里不得劲，面上却都是笑容：“谢谢你啊老师，你看这快中午了，要不我请你吃饭？” “吃饭还是以后再说吧，我今天可没时间。”江逾非说道，“刚才姚教授给了我几张票，我也没时间看，正好看见你了，梅园那天，真的有点抱歉。” 这才是他今天来的目的，给她票，让她来看自己的风采。俗话说，男才女貌，没有女孩子不爱男生才华横溢。 张思睿愣愣地看着对方递过来的几张校庆的大会场门票。 现在可是一票难求阶段，这种不知道被压榨多久才得来的好东西，就这么轻松给了她？ 江逾非接受到她眼睛里的惊喜和不敢置信，唇角勾了勾：“我叫江逾非。” 第14章 演讲 张思睿捏着几张门票，手心都出汗了。 江逾非……逾非……非…… 原来她的网友，就是这位姚教授的学生，软件工程课上的老师，梅园那个跟踪狂，自称昏迷53天CTO的人？ 哦漏！这么多身份，她该怎么一一对号入座？ 张思睿觉得自己思维捋不清楚了，而那位江逾非已经施施然走到了大会场出口，门外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就自带了发光效果。 张思睿站在原地，摸出手机：“屠云，明天校庆，你有什么安排吗？” “看转播。” “你不想去大会场啊？” “没搞到票啊！吴华去问了辅导员，还找了学生会的朋友，都没办法。据说只有他们内部有票，咱这种穷学生就别妄想了。” “哦……那如果我有几张票呢？” “你有票？别逗了，我可是知道你的，你们班的人可不会给你票。” “说那么直接干嘛！不是我们班人给的，是……”她发现这个问题不太好解释，“反正就是有票，你要不要吧？” “要啊，当然要！你还在干活呢？别干了，我这就去接驾——票的驾。” 张思睿哈哈笑起来。 笑了两声，又把笑收回去了，冷着脸想，这位学长是她的网友吗？ 在他们聊天的那段时间里，他应该是昏迷着的吧？ * 周六到的很快，窗外的广播都比平日勤快，早早就甜美地将人唤醒。 江逾非给的票数很巧合，刚好张思睿小组中六个人每人分一张。几个人将张思睿捧成了一朵人见人爱的花，还很贱地拍了照秀在朋友圈里，然后看着每个嫉妒地评论偷偷地笑。 这个巨大的会场，还只在全校新生欢迎仪式上来过，分为三层，能容纳两万多人。她们的票不算什么好地方，虽然正对着主席台，但离得远，主席台看在眼里都显得很小了。 “应该带个望远镜。”张思睿说道。 “谁能想到我居然能拿到票啊。大学三年了，我可从来没得到过任何票。” “你真可怜。”张思睿掬了把同情泪，随即想想，她自己好像也是如此。 “哦，你看啊，那边还有个大屏幕。我记得入学的时候我就坐那边，当时居然没看到。” “新生入学而已，谁会给你开那个？那么大一屏，费不少电吧。” “不晓得。不过听说咱学校盖这个新校区，现在还欠银行一屁股债呢。我在论坛上看见有人扒了，可惜那帖子才呆了几分钟，就被删除了，我都没好好保留个截图。” “你截了图能怎么样？” “不怎么样啊。”张思睿可没想过那么深远的问题。 “屠云，你真的一点也不八卦。” “我不做没意思的事。” 几个人新鲜了一阵，等的时间太久了，也终于消停了下来，纷纷掏出手机看新闻。 “适之网发布了官方消息，证实他们创始人团队终结，解除CTO的一切职务。几分钟之前的新闻，新闻发布会会在两天之后举行。”屠云说。 张思睿凑过去看看，手机屏幕上是一道声明，她一目十行，看清楚个大概。 “我想想啊。”张思睿望着会场回忆，“我之前布置会场，看到江逾非的位置了，在那边，那个区域的三排。” 她指着那个方向，忽然想到昨天跟自称江逾非的学长见面，对方此时应该是在以泪洗面吧？或许没那么女性化，而是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烟灰缸存满了，胡子也生出来了。 那么，这几天他很少出现，是因为公司有重要事务要处理吗？ 观众席这边坐满很久了，重要人士们也终于开始入场了。一边入场，一边有主持人介绍。 张思睿听到声音先是确认了一会儿，随即盯着主席台那边看，太远，连身形都快辩认不出来了。 但是，应该是刘婷婷吧？ 她一个学美术的，居然跑来做主持人？之前也没听说过她参加过学校的什么项目啊。 张思睿条件反射地去摸手机，想发个信息给家里，摸到手机的瞬间又缩了回来，不知道是被手机烫了，还是被自己这想法烫到了。 前面的大牛过去，底下都是掌声不断，到顾事出现时，却出现了尖叫声。张思睿敢确定，如果这不是一场比较严肃的会议，肯定会有人带援助牌进来，到这时候就挥一挥。 等到终于报出“江逾非”三个字时，张思睿紧盯着大屏幕的特写，饶是心里有些猜测，也还是愣了下。 不久之前，她曾经从他手里接过了一个饭棒。 而她，将那个饭棒扔进了垃圾桶。 * 江逾非座位两侧都是脸熟的人，互联网明星，大多都很脸熟。旁边那个是今年很火爆的单车项目CEO，比他更年轻几岁，看着自信无比，锋芒毕露。 “我经常上适之网，没想到能跟学长坐在一起。” “你更厉害，自行车改变世界，你这是真正的社会创业，伟大的梦想。” 摄像机移动过来，大屏幕上出现了江逾非的特写。他露出个微笑，认真地看着台上，听主持人讲话。 顾事：“现在的社会，是一个信息社会。我本人并不是很了解互联网，但是互联网繁荣的背后，必然是无数人的努力，尤其是程序员。我也有一些程序员朋友，他们的生活似乎就是没日没夜地敲代码……” 张思睿暗搓搓地想：不知道一根饭棒里有多少个代码。 江逾非从座位上站起身，向全场举手示意。 所以，其实他就是电脑里的那个江逾非吧。 他毕业于明大，跟姚教授私交不错，第一次见面时，伪装成了被姚教授压榨剩余价值的可怜研究生。再见面时，他作为代课老师，又展现了不同的一面。 但是，这些都不是真正的他。 张思睿戳了戳屠云：“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个江逾非递过来的饭棒，你会怎么样？” “他递过来的好吃？” “不知道啊，你就当作是小礼河餐厅外卖窗口那卖的那种吧。” “我要他递过来干嘛？他写代码的，又不是卖饭的。” 张思睿明白了，人家是在用代码追星，跟普通人那种“偶像吐口唾沫都恨不得装水晶瓶子里供着”的想法不一样。 “那我如果告诉你，那天我去替你上课，代课的就是这位……CTO江逾非呢？” 全场鼓掌，张思睿后半截的话被掌声淹没，但综合全句来说，已经不妨碍能听明白了。 屠云终于转头给了她一个正视的目光。 “是江逾非。”张思睿重复了一遍。 “刚才主持人已经介绍过了，我刚经历一场生死，昏迷了整整53天，这事上了新闻，没什么人知道。但是我昏迷53天，终于在两个星期前醒过来，这事却在网上疯传，所以我现在大小也算是个网红了。趁这个机会谈一谈感受，说一说这53天，或是煲一锅鸡汤，或是讲个段子，出一本《程序员的53天梦游奇境》，肯定能火。你看，我说着说着，就说到程序员身上了，说到底，你们对我感兴趣，还是因为你们对程序员这个职业感兴趣。 “程序员，俗称码农，是这二十年才兴起的职业，又在最近这十来年壮大队伍。然后，就有各种说法了。什么程序员找不到对象，程序员老得快，程序员是吃年轻饭的。这几天总有朋友在网上跟我聊天，然后聊着聊着就发表情，我一看，这很眼熟啊，再看，呵，这不就是我本人吗？居然被P过，还配了文字，做成了表情包。” 屠云立刻抓核心：“所以，咱们今天这个票，是江逾非给的？” “是啊。” “那么，你跟他算是比较熟？” 张思睿张张嘴没说话。 熟吗？ 不确定呢。 倘若那54个文档从头至尾都是他一个，那应该是熟的。 “我这53天，没有什么特别的际遇。我只是变成了一串代码，在网络世界里遨游了一圈。我从很奇特的角度看到了那个世界……” 张思睿站起身：“我去上个厕所。” 她从拥挤的人群中出去，走到外面。 里面江逾非的演讲突然顿住，瞥见张思睿起身离开，突然卡壳了。 顾事过来打圆场：“只有心怀梦想的人，才能有所成就。这句话我信。” 江逾非回过神，朝他点点头，“不好意思，我只是突然想到某个人，不知道她此时能不能看到我。” 顾事：“女朋友？” 江逾非笑笑没回答，但那个态度，显然是默认了。 顾事：“我现在很想听到学弟学妹们的尖叫。” 刘婷婷：“其实我前几天在学校里看到学长了，学长，我可不可以问下，您的女朋友是明大的某位学妹吧？” 顾事（吃惊）：“这可是个大新闻。” 江逾非看了看那个女主持，有点眼熟，但不认识，他没回答这个问题。刘婷婷被无视了，有点尴尬，瞥了眼台下密密麻麻的人，保持好笑容。 打趣了几句，江逾非继续说：“我今天来，并不只是说「梦想」这个宽泛没什么意义的话。我昏迷时，曾进入代码的世界，以一串代码的形态，在里面行走。一开始，我只是一串几个字符构成的短文本，意识不太清楚。很偶然的，我闯进一个地方，看到很多文字。并不是什么盖世奇书之类的，只是一个女孩子分享她的心情和生活。而我当时的阅读方式，也不是寻常的阅读。等我将那些字看完，我生出了一种想法，想做一件事，这才是我今天讲话的目的……” 张思睿关上厕所的门，将那个一直往她耳朵里钻的声音也关在外面。她蹲在厕所的蹲间里，打开手机，看到微信有新的提示，是一个好友申请，备注里写着： 你好，我是何遇。 太好了，在一天当中，她的两个分裂型网友到齐了。 张思睿面无表情地通过了对方的申请，随后把手机放回口袋里，出去洗了把脸，用纸巾擦干了。镜子里的人肤白貌美，在别人看来，是先天的优势。可是她却觉得，不过是会招惹麻烦的皮相。 她留难看的发型，穿普通的衣服，不化妆，尽量让自己保持普通，打造一个配不上任何人告白的角色。 这种时候，有一个人，进入她的电脑，天知道她有多想跟人交流，所以根本没感觉到**被暴露的恐慌——而她的一切，都是包装精美的礼品，哪有什么实际性的**呢。 她跟他聊天，从一开始的惊喜，慢慢到每天的惯例，再到每日的期待：这样一个过程，恰好便是她的心路历程。 幻想将来从网络到现实，她只想到了温馨的场面，没能预想其他可能。 张思睿擦掉最后一个水珠，从厕所出来，回到大会场。她回到座位时，江逾非的简短演讲已经结束了，台上换了另外一个人。 屠云：“你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她打开手机，插上耳机，给张思睿播放刚才的视频。 “我想要做一件老生常谈的事——互联网 教育。市面上相关的app或者网站已经有很多，但大多数都成为了解题工具，根本起不到整合教育资源的作用。而我想的，也不是什么整合教育资源这样的事。这个目标太大，前仆后继了那么多前辈，我没必要再挤进去。我是一个互联网人，所以，我从互联网的角度想这个事。53天的时间，足够我想明白了——智能AI。AlfalfaGo今年成了流行词汇，它是一个可以深层学习的AI，那么，为什么不可以做一个可以为个人定制的教育AI呢？它可以无限强大，战胜那些不接地气的重点学校高级教师，让能够接触互联网的每个人，都有机会接触最前沿的知识……” 屠云：“张思睿，他跟咱们有一样的想法。” “是啊。” “但是咱们的还只是个半成品，没有任何优势。” 其他几人也面露异色。江逾非人脉广，网上的呼声也高，而他们一直都是闷头做，连个投资人也没有，怎么可能战胜得了？ 张思睿也沉默下来。 耳机里在此时也安静了。 张思睿看向屏幕，是江逾非的特写，他走神得很明显。 他轻咳一下，再度抱歉地说：“我刚才上台前，跟妹子有点误会。在座有不少程序员，应该知道，我们程序员在追求女孩子方面，有时候总是有点迟钝。我到刚刚，才反应过来自己哪里做错了。” 顾事：“哦，遇到bug了。” 江逾非：“是啊，不过，如果她能一辈子成为我的bug，我情愿做个不合格的程序员。” 顾事：“我相信这话会成为今年的金句！” 全场鼓掌。 第15章 忐忑的欲望 他蜷缩在网络的某个角落，看着被转播的视频。 三天，他只用了三天时间，回来了，却看到了他正在告白的瞬间。 *如果她能一辈子成为我的bug，我情愿做个不合格的程序员。* 多么浪漫的句子，哪个女孩能抵挡这种辉煌的浪漫？他以前不懂得，现在明白人类的情绪了，便该知道，他这样一个存在，是没有半点机会的。 然而，他还是很想知道，她会怎样回答。 * “屠云，这很严重吗？”张思睿低声问。 “张思睿，我们为了这个东西，已经努力半年了。但时间和付出根本不算什么，如果江逾非进入，我想，我们的希望不大，再做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张思睿茫然地看着前方，刚刚上台的名人是一位艺术家，他给母校送的礼物是一幅画，此时，这幅画正映在大屏幕上。画面上没有什么特别的景色或者人物，而且在座的众人肯定都很熟悉，是隔河相望的两座教学楼。画面整体用色很简单，没有对比过于强烈的颜色，却让人一看就从心里感受到平静温和。 “我觉得现在的年轻人都太过于着急，生活像是陀螺，急着考证急着找工作急着升职急着结婚生子，唯独不急着看看这世界。其实适当地休息一下，不仅能沉淀思考，也能帮助人找到真正需要的那份美好。我这幅画没什么励志的作用，只是觉得，生活这么艰难，应该画点什么送给校友们，放松一下心情。” 屠云唇角露出抹冷笑：“放松心情，那也得有那时间才行啊。”拽了吴华一下，转头对张思睿说，“亲爱的，谢谢你的票，但是我先走了啊。” 身手矫捷地从旁边飞跃到后排，然后一路“不好意思让让”这样走出去，居然很快就到了侧门。 张思睿看着另外三个人也出去了，她也不想单独留下，跟着也出去。 江逾非手机终于响了，是一个不认识的号码。 他轻咳一声，还顺手整理了下衣领，站得很笔挺，按下接听：“喂，你好。” “你好，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屠云……” 六个人，或站或坐，就在文浩馆的外面，一排花坛的旁边，伴着清风，听屠云打电话。 “江学长，刚才听到您对新项目的介绍，很冒昧问一下，您这项目做多久了？” “是，我们有一个同类项目，已经做了大约半年了。您的想法，跟我们不谋而合。” “并不敢怀疑您，只是觉得时机有点巧合。如果您有时间，可以跟我们见面吗？” “不……江学长……” 对方挂断了电话，气氛一时僵硬了下来，徐徐吹来的小风根本起不了任何缓解作用。 张思睿跟项目时间太短，都还没弄清楚状况，但看到大家脸色都有点不好，就闷不吭声。 “其实咱们这也是自己吓自己吧，他只是提了个思路，都还没开始做，并不能说就跟咱们一样。而且今年很多人提出了互联网加教育，也有很多人在利用智能AI进入教育行业，咱们不是独一份，也不能说谁盗了谁的点子。”裴舒冷静地说道。 “但是大部分都停留在通过智能AI对学生答案进行评估，这只是用在考试上而已。定制个人专属虚拟老师的概念，我可没见到真有人在这么做，咱们之前接触一些投资人，很多都是感兴趣，但觉得这是天方夜谭。但江逾非提出来了，如果等他真的坐了，到时候再发现整个架构都跟咱们一样，还找谁哭去？” “那么咱们换个想法，或许江逾非这个演讲也算是给咱们打了个广告，现在去找投资人，把项目立起来，肯定会比之前容易得多。” 几个人在太阳下就着微风商讨，张思睿听了一会儿，手机进来个电话，是何琪。 她接听：“喂，你好。” “你好，思睿，你有看明大的校庆直播吗？” “我在现场看的，但是我现在出来了。” “好吧，那你看到江逾非的讲话了？” “嗯，看到了。” “我觉得他这个讲话算是个时机，你可以写一篇《黑客与少女》的后续，就写黑客出意外进入了网络世界这样一个类似的故事。不好意思，我不会编故事，但是方向肯定没错，现在肯定有很多人想看江逾非的故事呢，等到明天就会是各种版本的八卦。你不要八卦，你还是延续你的风格，要展现小清新那种美好。然后在最后面加个广告——电视剧的预告。” “好吧……” “那就这样，你今天忙一点，快些弄出来，我会找人帮你推广。” 嗯，也只有你找人了，因为她的那个推广人或许在今天之后都不会再理她了。 张思睿打着电话，不知不觉就从侧门走了进去，现在是休息退场的时候，里面乱乱哄哄的。张思睿在门口看着这些人曲终人散。 舞台那边却出现点状况，一个女孩子扒着高台的边大声喊：“我就是因为你才选了计算机这个专业，你居然说你有女朋友了。你女朋友能有多好？能有我漂亮吗？我高考可是考了683分，为了你连清华北大都没去。” 所有人都驻足看过去，离得有点远，只能看到一个有点疯狂的背影。几位工作人员赶紧过去劝阻她，但那女孩子却脱了高跟鞋，试图爬上高台去拦来宾。见对方从另外一侧的门离开，抱住高台不上不下，失声大哭起来。 张思睿默默退出去。 * 他等着微信的回复，一直等不到。 新注册的这个东西，像是个闭上嘴的话筒，自她同意添加好友提示可以聊天之后，一声不吭。 简直还不如没有的时候。 他的身体越发像个人样了，胳膊和腿的形状都已经有了，尤其是一颗头，眼睛鼻子和耳朵齐备，不再如之前那般，随便扯两个符号来假装一下，而是细致描绘出来的，真正的头的样子。眼睛就是人的眼，略微有点双眼皮，鼻子挺立着，还有两个鼻孔可以输送必需符号到体内。 而当仔细观察，还是能看到流动于上的细细小小的符号。 而那些符号存在于眼中，就有了期盼和**。 此刻，那双眼睛里不止有**，还是微微的忐忑：她会怎样回应那个人的告白？ 灰姑娘一般的故事，她会喜欢吗？ * 张思睿回到屠云几人的讨论当中，她举起手，几个人就都看了过来。 “其实，如果你们想做这件事，我可以帮忙打个小广告。”这是从何琪的提议中得来的启发。 她将自己的公众号打开，公开告诉别人自己的小号，她微微有点窘迫。 屠云想起来了：“黑客与少女？” 张思睿点点头，自家订阅号界面还没进入，文学院的王浩然先跳了起来：“你是那个作者？”他抱着一旁的树，表现夸张，头往上撞去，“卧槽卧槽卧槽，我作为文院的才子，居然呗美院的比下去了，同样写小故事，我的粉丝量估计还没你的零头。” “不但被比下去，我还知道她那个文签了影视了。”屠云在一旁落井下石。 “卧槽！”王浩然挂在树上不肯下来了，“屠云你太不厚道了，你室友就是作者，你从来没跟我说过。” “为什么要跟你说？” 一番闹腾，张思睿的紧张被冲淡了，她笑着跟他们讲了自己的打算。就像何琪说得那样，现在是造势阶段，何琪那个剧连剧本都还没准备好就开始宣传，他们的App至少已经初具规模了，再做下去，都可以内测了。 “但是我还是不信，你到底怎么做宣传的？肯定花钱买广告了吧？谁家的广告那么有用，你给我介绍介绍，我这月生活费不要了！”王浩然依然在纠结。 张思睿想了想，自己这算是买广告吗？ 不是吧，只能算是不正当手段。 “可能你一个月生活费不够……”张思睿学着他们，也说了句玩笑话。 一群人大笑起来。 张思睿继续说：“我可以将你们做这个项目的事情画成一系列的画，写成个系列故事发出去。既然弱势，就不能为了广告而广告，总要带点感**彩。” “咱们。”屠云强调。 张思睿呆了呆，笑起来：“对，咱们。” “可那样你会很累吧？写这样一篇东西，又是文字又是图的，再加上构思，肯定需要很长时间。” “没关系，反正我也需要更新的。只不过这样一来，UI那边的进度可能会慢下来，但我会保证一个月之内完成。” “UI也不可能是只有一套，会像你的号一样一直更新的。前期就用个简约版本就好。” “那什么，如果你不嫌弃，我可以帮你写文……可能思路比不上你，但我自认为文笔还是有的。” 几个人讨论了一会儿，裴舒忽然举起手机晃了晃：“咱们的对手陷入了男欢女爱当中，咱们应该还有机会。” 却是校庆的话题刷了屏，而关于江逾非的bug论调，被毫不留情地顶到了最上面，到此时已经盖了上千楼了。 张思睿进去看了下，从10楼开始，就变成了统一的改编式。 【如果他能一辈子落到我碗里，我情愿做个饿肚子的女人。】 【如果她能一辈子呆在我的后宫里，我情愿从此君王不早朝，做个昏君。】 【如果它能一辈子保持在85分以上，我情愿直播吃翔。】 【楼上挺狠。如果你直播吃翔，我情愿给你打赏个999朵玫瑰。】 【哈哈，你们很逗。】 【注意保持队形。如果她能一辈子牵着我的手，我情愿做个不讲卫生的人。】 “这位江学长，真跟明星一样啊。” 主楼上有上传的视频，点开看了下，江逾非上台开始，然后连贯他两次走神，加上顾事问女朋友时的默认特写，随后是那句即将成为金句的话。最后，却是异军突起，将散场时那一幕放了上去，没了BGM，反倒释放了心声。 该不该跟他们说，江逾非口中的人，是她？ 第16章 喜欢你 “何学长，你一个IT行业的人，总这么霸着头条，也不觉得不好意思。”晚宴的时候，有人端着酒杯跟江逾非说话，都是年轻人，也不会觉得在这种场合看手机刷微博有什么不好意思。 江逾非看了看他的手机屏幕，没想到校庆这么多人，头条居然是他。于是笑着说道：“没办法，应该是我的新设定比较让人喜欢。” “是啊，工作狂幡然醒悟，决定回归家庭，还在公开场合秀深情。你这太套路了。” 两个人碰了碰杯子，就见姚教授也挤了过来。 “你真的决定不再等等了？” “等什么？”江逾非一头雾水。 “等着某个AI通过图灵测试，然后跟她谈恋爱啊。” 哄堂大笑。 江逾非长着一张不爱人类的脸，这是明大前几年的毕业生的共识。 姚教授拍了拍江逾非的肩膀：“我记得以前上课的时候，有位漂亮姑娘总是来旁听我的课，我本来还挺高兴，以为我课讲得好，连别的学院学生都愿意来听。后来一打听，原来是为了你来的。可惜你木头桩子不开窍，人姑娘受我这老头子的课煎熬了大半年，你一点动静也没有。哎，那姑娘叫什么来着，好像是美院的吧。” “徐落英。”有人搭话。 “对，就是这个名字。”姚教授拊掌，“当时我还说这姑娘连名字都这么动听，怎么就有人不心动呢？” “诶，你女朋友，是不是她？” “不是。”江逾非必须澄清，什么时候有这么回事的，怎么他这个当事人一点也不知情？肯定是姚教授瞎编的吧，这老头儿这么多年了，还跟个长舌妇似的，不但八卦，还喜欢传播谣言。 但是，也可能不是编的。他就是有这个魅力吸引到别人，只是，这女孩自己连印象都没有，必然是没什么值得记住的。 “不是这个，那我就知道了。”姚教授继续猜测，“听说有个女孩子去上我那个软件工程的课，就是你代课的那天。这女孩子写得一手好代码，比班里那些眼光挂在脑袋顶的高才生还厉害。后来一打听，着女孩不是软院的，也不是计算机的，平时也没读过什么C 。你说，她是不是天才啊？这样的天才，去读什么美院，给她转系到软院来啊。” 江逾非瞥见姚教授笑得一脸八卦，很想把他的脸拍一拍，再拉直了，把躲在皱纹里的猥琐都抖出来。 他没说话。 姚教授嫌里面不透气，还挤得慌，拉着江逾非往外走，走出人群，再从玻璃门出去，站在外面，里头的闹腾就跟他们离得远点了。姚教授表情不变，别人只以为他们在谈笑风生。 “说说吧，你跟王旭阳怎么回事？你对适之网的感情，我明白，什么事非得闹成这样？” “王旭阳怎么了？” “他今天开了新闻发布会，指责你不念旧情，想搞垮适之。” “是吗？” 江逾非靠在护栏上，很随意地取出支烟，点着了放嘴里，随手将打火机塞回口袋里。 看他不着调的样子，姚教授就想拍一巴掌过去，最好一巴掌拍死了事。 “我老了，懒得管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只是，你也算公众人物，多少带点好头。” “行啊。”江逾非答应得很顺畅。 姚教授瞪了他一眼，缓口气接着问：“你在会场说的话，关于你昏迷时候的事，是真的？” “难道您会信？” “信。你小子虽然总是能气得我肝疼，但论起说谎，你不如王旭阳。” “您这是夸我呢还是贬王旭阳呢？” “少废话，我就问你。那所谓代码世界，到底是不是真的？” 江逾非从腾起的眼圈后面看着自己老师，态度是吊儿郎当的，目光却是犀利的。他笑道：“姚教授，这才是您这场谈话的目的吧？这件事，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就是看到了那么个离奇的都是代码的世界，不知道是我昏迷的时候做的梦，还是真的。您如果有什么这方面的课题，我还是建议您算了，又不是写科幻小说，非得搞出什么网络世界平行世界之类的。” “你瞧不上算了，我本来还想邀请你加入课题组呢。” “我可没兴趣。你们那课题组是满袖清风，我还得给孩子挣奶粉钱呢。” “你哪来的孩子？” “快有了。” “你连女朋友都没有。” “姚教授，我女朋友可是真实存在的。” “哦，名字开头是用M还是N？” “张，汉字弓长张。名为张三。” 姚教授想了想，“嗯，张三，这名字好，有小说范儿。” 江逾非把烟屁股丢尽垃圾桶，进到里面去了。怎么说都不信，难道真以为他要爱上什么智能AI ？比如，阿法狗？ 再比如，在那个世界见到的那一串代码？ 江逾非忽然想起了某个存在，但也只想了几秒钟而已。出不来，没情商，这样一个存在，除了能用来做些程序，也没什么别的用吧？ 其实，如果用它来做游戏的核心，或许最合适。由智能AI控制的游戏，肯定会卖的很火。 但是，现在还是先将形象立起来，至于做更多事，完全可以以后。 * 重新出炉的工作计划被打印成六份，发放到了每个人手中。这一整天，别的同学都在看校庆，他们却在忙碌工作，连晚饭都是派人去买了回来随便吃几口。 张思睿的新文，果然跟这个App有关，是一个五人小组的清新小故事，无关风和月，有创新有想法有努力，没有过多提及大学生创业的艰辛，反而是很多愉快，尤其是在打了几个包之后的某日，新的包终于初具模型，几个人的激动溢于言表。然而，咱们的界面也太丑了吧？ 而张思睿在末尾，加入了何琪所说的电视剧的广告。从创业者的终端进入，少女在搜索介绍本专业前景的帖子，黑客发来问题：咱们的电视剧，你想看吗？ 王浩然果真将文写出来，他凑过来看张思睿的画叹息：“配上你的图，这些文字才算是活了。” 做完这个推广文章，张思睿开始启动UI设计，先前已经统计过所需要的所有UI，几个人也讨论了初版的风格，还是本着简约大气的大方向。张思睿首先画主界面，这个界面最复杂，也容易定风格。 她打了几个草稿，比对一番，让其他人提了意见，才开始细化。 忙碌一直持续到很晚，所有人都没时间再去关注网络热门话题，自然也不知道有人提了个问题：“何学长，听说这位是你女朋友？”问题下是四张配图，赫然是江逾非与某个姑娘出游的照片。 * 他看到了这些照片。 一张是两人在公交车上，江逾非护着她不被挤到；一张是在学校某女生园区门外，张思睿与江逾非说话；第三张是在校庆的大会场，应该是在布置会场阶段，江逾非递了个饭棒给张思睿；最后一张是剪辑的，江逾非演讲走神时看着的方向，那个方向有个女孩子正在出场。 所有的照片，角度都挺怪，看不清楚女孩的脸，只能隐约猜测，那是个挺可爱的女生。 照片发出来之后的几分钟，很多人在讨论女生的身份，也有江逾非的粉丝在下面咒骂，也有人认为这是一场不怎么靠谱的炒作。 他看到那种骂人的回帖，随手将它们都删掉，然而他一个非人类头一次在网络动作中赶不上人类，删也删不完，总有新出现的。他最后索性将帖子删除了，所有转发也都删掉。 然而网络世界依然保存了照片，他打开照片，将它变得清楚一些，然后截取只有她的部分。 是一个美丽的人类女孩。 作为某种特别的存在，他的审美观从此刻开始形成。 * 终于回了宿舍，张思睿撑着快耗尽力气的身体，洗漱完毕，躺在床上。此时，她才有时间拿出手机，想要回复那个人什么。 但是太累了，她只在脑子里将句子拼凑了下，就拿着手机睡着了。 她做了个梦。 梦见自己在画画，然后，画上的人突然说话了。 他说：“你为什么把我画得这么难看？” 张思睿倒没被吓住，很镇定地说：“因为你不是我男朋友啊。” “其实我可以是。” “你是画，我是人，怎么可以是？” “我也是人就可以了啊。” 他说着话，从画上走出来，大长腿先迈出，随后是一张脸，微笑着看着她，帅得无边无际。 张思睿醒了，下意识抹了把嘴角，口水留下来，弄湿了半张脸。刚才在梦里她好像是梦见什么人了，可是醒了以后居然不记得了。 看看外头已经亮了，但没有什么声音，显然时间还早。一股尿意传向大脑，她下去上厕所。 路过书桌走向厕所，突然看见自己的屏幕是亮着的。张思睿又退了回来，努力回想昨晚到底有没有关电脑，随后，她就看见屏幕上出现一个文档，输入框闪现，文字落入文档中。 白底黑字写得清楚。 第17章 告白 【你好，我真的很抱歉。其实我并不想给你带来任何困扰，我希望能和你慢慢地熟悉，让你了解我，我也了解你。但是事情变化太快，我不否认这些变化大部分是我带来的，我希望你能够允许我承担这些责任。另外，我也希望你能给我一次机会。】 他将这些字打出来，读一遍，觉得很不好，全部删除以后重新写。 【真的很对不起。我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但我在校庆演讲上所说的一切话都出自真心。当我昏迷的时候，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变成一串代码，进入你的电脑也是一个意外……】 文字输入停下来，又删掉修改。 张思睿起身去上厕所，出来洗了手，继续看。 对方改了几遍措辞，张思睿似乎看到他此刻的懊恼、忐忑……认识这么久，在网上聊天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发现这个人连打字都不太会了。打到最后，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文本里面反而空荡荡的，只剩下了一页白色。 最后那人说：【我没有多少和女孩子打交道的经验，到现在活了快三十年，大部分时间都是和代码说话。冷冰冰的代码，没有情绪，只懂得运行或数据。但情感这种东西，怎么可以是数据呢？你也许觉得我在骗人，谁能在昏迷期间上网跟人聊天的？其实我一直很想就这个事情跟你谈一谈，但不知道怎么谈，也不知道你是会相信，还是觉得我疯了。】 张思睿看到屏幕上的文字换行，接着写： 【我那天脑子一抽，就说如果你能是个bug，我情愿做个不合格的程序员。我当时真是这么想的，并不是什么博眼球的段子。我们程序员，不管是刚入门的，还是老资格的，每天不是在改bug，就是在通往改bug的路上，在我们眼里，bug就是洁癖人眼里的污渍，肯定不能容忍。但是我当时的想法就是，假如你真的是一个bug，而我想跟你在一起，我情愿成为那个不合格的程序员，不去修改。】 张思睿抹了抹脸，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已经泪流满面了。 但她没回应，也没动电脑，而是爬上床去，又躺在了床上。 * 江逾非终于将文字发出去，松了口气。他看到了网上的东西，但不知道对方有没有看到，这个时候，先道歉是应该的。 做完这件事，他才脱下宴会上穿的衣服，到浴室去洗了澡。宴会没有进行到太晚，最后是他拉着几位投资人喝酒，一边喝酒一边将自己的打算讲给他们听。以他现在的名气，拉拢个投资什么的，应该是不成问题。还有以前的团队，也完全可以再拉出来。跟着王旭阳那个人有什么意思，没了他江逾非的适之网，怎么可能还是适之网。 这是他睡着之前最后一个想法。 * 两个人谁都不知道，那些被好好保存的文字，在江逾非关掉电脑的一瞬，也消失了个干净。是那种彻底的消失，整个网络世界，都找不到存在的痕迹。 这个世界没有白天与黑夜的分别，他也不需要睡觉。当各处的工程开始慢慢停下来时，他就知道，人类世界的夜晚到了。但也只有这样一个认识而已，这个世界除了工程停滞，其他一切没变，所有代码都依然有序地忙碌工作。 而他，是唯一没有工作的字符串。 听说在人类世界，没有工作，每天无所事事的男人，是会被瞧不起的。 * 校庆是一场连续数日的狂欢，第一天是重头戏，结束之后，余下的就是些小会场。好不容易请这些名人回来，不多压榨些东西出来，肯定不合算。 美院自然也有出色的前辈回应母校的邀约，张思睿这几天连去了数十场讲座，颇有收获。App的UI设计也被修改到她认为比较不错的程度，剩下的，就是一些小界面的构图和调整了。 她此时走在安静的校园路上，脑子里还思索着构图，手上推着自行车，找到路口的补胎师傅。 “师傅，能补胎吗？” 修车师傅看了看她的车：“补不了，得换。” “行啊，那就换。” 修车摊旁边还站着个人，回头将她打量了一番。张思睿感受到对方的目光，抬头看了看，居然是刘婷婷。她扬起笑容跟对方打招呼：“Hi，好巧啊，你车也坏了？” 刘婷婷却没搭她这个话茬，而是又冲着她的脸仔细看了几遍。 “张思睿，你是怎么认识何学长的？还是凭你这张脸？” 张思睿盯着砖缝里的一只蚂蚁，装作没听见她的话。 “过了这学期，就大四了，你准备去什么地方实习？” 张思睿没想到刘婷婷画风突然一变，语气平和起来。她定了定神，“我还没想好呢。” “你还是这样，什么都不准备，可是说不定到时候总比什么都准备的运气好。” 刘婷婷付了修车钱，在将车子推到路上时，路过张思睿停了片刻。 “对了，我跟小姑说了你谈恋爱的事，你回头打个电话跟她解释吧。” 然后，看了她一眼，骑上车走了。 张思睿被她那个目光看得浑身发凉，感觉那个眼神可能会变成尖锐的指甲，冲上来把她的脸划花了。 她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半天回不过来神。 她还以为人生只有安定与美好呢，真是图样图森破。 清风徐徐，她握着手机，手心里全是汗。 手机里并没有未接来电，她却不敢再把手机放回口袋里，就蹲在路边的便道上，修车师傅在修车，她就盯着手机屏幕看，屏幕暗下去了，就用手指把它按量，如此蹲到脚都麻了，也不过十多分钟而已。 十多分钟的时间，不该来的电话自然不会来。 “姑娘，你的车好了。”师傅喊她。 张思睿应声站起身，眼前顿时一片漆黑，脑袋也是发沉，她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慢慢好了，听见屠云在喊她：“张思睿，失恋了？” 失恋？ 她走过去过去推上自己的车，轮胎换了条新的，但小车其他地方仍是锈迹斑斑，跟她的人生似的。试着骑了下，没什么问题，就付了钱。 “屠云，你说灰姑娘的故事真存在吗？” “存在啊。不过灰姑娘可不是咱们这样的，人家本来就是白富美。” “哦……” 前几天江逾非也开了小会场，屠云去听了。他在小会场公开讲了自己要做的项目，跟她们的结构的确是很像，如果对方不是一枚大神，他们是真以为是抄袭了。 “但是，像得也太巧合了。” 屠云说道，“张思睿，你如果有时间，下午跟我一起去听下江学长的小会场吧。” “你还在听呢？” “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我想听下他的产品思路。毕竟他是有过成功经验的，而咱们还都是小白。” 张思睿不想去。那天那个人的内心剖白她也没回应过，突然要去对方开的小会场，不是摆明了要看他吗？ “我更想回去改UI……” “别傻了。他们现在也没在干活，我前一秒看手机，还在那讨论本期剧情呢。哈哈，吴华说王浩然居然借着工作便利给自己加戏，让我跟你说，下次别让他出镜了。” “大家都喜欢看吗？” “都喜欢。”屠云说道，“我当初想找个设计师，没想到找来的，不只是设计师，还有运营大神呢。” 张思睿手抖了下。 运营大神？她可配不上。 * 他在看她的文字。 这几次的文字也很好，或许在技巧方面比先前更好了。可是却总让他不太适应，很别扭，好像身体某个部分有个写反了的字符。 但那些画还是令他感觉亲近，每一幅都想仔细地看。 在前两篇时，他还没想通为什么，但在看最新的这篇时，突然就明白了：那些字，不是她写的。 明白了这一点之后，他有点焦躁，很想立刻了解她的情况。 走到某个地方，他忽然停下来，小心翼翼地进入某个正在搭建的，还不太稳定的小世界。随后，他在这里看到了她画的图片。 不像之前他所见到的图片，都是完整的画面。这里的图，都被切割成了小块，零碎地散落四处，使这整个小世界，都带有着她的特点。 * 小会场。 “江学长，我想知道，程序员真的需要每天加班吗？工作做不完是因为程序的问题，还是策划那个环节出了问题，却要程序来擦屁股？” “两种都可能，还有可能是老板的问题，他推翻了你们的东西，打回重做。也有可能是用户需求，产品上线，不能一成不变，总要按照用户需求调整修改。每一次调整，都可能带来加班。” 屠云：“我想问的是关于您说的教育互联网的问题，怎样做才能让这个产品不沦落为‘解题神器’？” 江逾非看向她：“这是一个很值得讨论的问题，如果你有兴趣，可以加入我的团队，咱们一起攻克这些难题。” “何学长，我想知道怎样才能成为你的女朋友，或者妻子。”突然有个女生站起来问道。 全场安静，上百道射线噌噌噌打到她身上，女孩目光坚定，等着江逾非回答。 江逾非笑了笑：“其实很简单，只要她是某个我喜欢的人就可以了。你是学程序的，应该知道其实这只是个简单的条件设置。” 女孩：“但是配表不可能一成不变。” 江逾非：“但是她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只要配表及时更新，跟上她的变化就好。” 他的目光或许落到了某个方向，或许没有。 他的语气很平和也很普通，像是在说一件很普通的事： “她那么美好，有时候我真的觉得自己的配表会落后。” 第18章 谣言 张思睿也想不通自己今天来这个小会场是什么心态，听着台上江逾非的深情告白，本应很感动的，毕竟那是说给她听的。 可是，她没来得及感动，反而想起来那个说话萌萌哒的另一人。 听过江逾非演讲之后，她更加肯定他们不是同一人了。 他擅长说的话是类似于“可以，因为我认为好的文字可以让更多人看到”这种平板的类似于机器音的东西。张思睿的印象是，他可能会把情绪丰富的诗词散文读出Siri的风采。 但略萌，不是吗？ 小会场散了之后，屠云用一种怒其不争的语气说：“这个江逾非怎么回事，难不成春天到了，万物复苏了，孔雀也要开屏了？” 张思睿被她的语气逗笑了，但是想到自己是其中的女猪脚，就有点笑不出来了。 “屠云……”她略犹豫地问出来，“你怎么会有江学长的电话？” “哦，有次上网不小心看到了，就记下来了。” 上网不小心…… 这个信息量，怎么都觉得不太正常呢。 所以，肯特意去找江逾非的信息，还留着有他新闻报道的报纸，关注他的适之网，在得知他的新项目跟自己的创业想法一样时，情绪很激动…… 屠云应该是，江逾非的粉丝吧？ 张思睿也就是这么想了一想，惆怅了下之后，并没有放在心上。 “我以前很粉江逾非，觉得他就是那天才。”屠云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突然说道，“那时候适之网刚刚崭露头角，走得是高端路线，吸引的也是希望能宣扬和学习知识的精英人才。我那会儿上高中，在网上找个关于程序的答案，找半天没找到，看到适之网，注册了下，在上面提了问题。回答我的，就是江学长。” 认识屠云以来，这大概是张思睿听见她说过的最长的一段……无关工作的话。 “那时候适之网的算法还在优化中，但已经能窥见创办者的初心——让更有用的答案排在前面。但毕竟门槛高，显得高冷，去年适之网开始改革，吸收范围更广的用户，就跟以前不一样了。我也是那个时候，开始萌生做个东西的想法。我做的这个东西，一定不能门槛过高，只成为高端人才‘何不食肉糜’的胡思乱想，我希望是给高端人才和需要帮助的人搭一座桥梁。” 张思睿第一次听见屠云说这个话。 那天江逾非在台上讲的是：我希望能借助在座诸位的能力，跟广大没什么真实信息渠道的孩子分享咱们了解的大学、专业、工作。 “如果……我是说，有没有可能，邀请江逾非一起？” 屠云缓缓摇头：“我有种感觉，这并不是什么巧合，而是他的确是通过了某种途径看到了咱们的东西。你还记得去梅园那次我电脑出了问题吗，我耗费了一整天也没抓到对方，这些天总有点不安。这回行了，知道这不安是怎么回事了。” 张思睿没吭声。 她知道江逾非肯定有这个实力，他能悄无声息地进入自己电脑，当然也可以进入别人的。 如果真如他所说，在昏迷时进入到了网络世界，像一串代码一样四处走动。那么，他看见屠云的东西的可能性有多少？ 看见好文章就想摘抄下来，等用的时候用用。看到有价值的App，将核心架构拿来改改，比原版更好更精致，便也不愁卖。 张思睿心里有点冷。 等到上课时，遇到班里的同学，她心里就更冷了。 “张思睿，你怎么那么厉害啊，去了趟软院，就把江学长勾住了。江学长这出院都还没很久吧，你就上手了？” 张思睿：…… 她只好当听不见。 刘婷婷从侧面走过去，瞥了她一眼，这一眼令张思睿有点受伤，好像她是个随时准备攀高枝儿的贱货。 更令她暴躁的是，周江月那货又坐在了她旁边的空位上，以至于班上许多人往这边看，好像她跟周江月有什么不可说的秘密一样。 她随意翻开手机看新闻，刷新了几次只后，看到一条关于江逾非的：适之网CEO指责前CTO报复公司。 进去看了看，大意是江逾非离开公司，并不是一个人离开的，而是带走了公司的十几位技术人员。在这个互联网对人们生活影响越来越大的时代，学编程的很多，程序员很多，但是靠谱的，其实还是很难寻。一下子十几个骨干人员出走，对公司的打击肯定会很大。文章里说，适之网的股价不过几天时间，就已经降了几个点。 周江月坐得离她很近，目光往旁边一扫，就能看到她正盯着屏幕看，字是看不清楚，但那张图片可是高清。他抿了抿嘴唇，将目光移开了。 网上传播的江逾非跟张思睿的照片，大致已经全部被删除掉了。 但人有嘴，嘴可不是靠着网络活着的。还是有很多人知道了张思睿的身份，并且推测或许是江逾非怕影响自己小女朋友，所以把不利于她的言论都删了。 于是，江逾非便成了真?好男友。 但奇怪的是，这个消息在出炉没多久后，也惨遭了删帖。 很多人就有点懵，到底允许他们说什么呀？爆照不行，批评不行，怎么连说好话也不行了？ 下了课走在路上，偶尔也会有人经过，多看她几眼，然后便有另外的人感慨：原来是她啊……也不怎么样啊。 张思睿有点郁闷。 等晚上屠云回来，一见面就问：“你跟江学长到底是怎么回事？” “啊？” “姚教授上课的时候，特意跑来问我，说是不是有人替我上过课。我说是啊，他就问是不是叫张三。我说张对，三不对。他就给我看了这个。” 屠云把几张图片给她看，“这个我记得，是去梅园那回。原来你那个时候就遇到江学长啊？” 张思睿吓了一跳，难不成她已经以这种方式在学校出名了？ “姚教授……为什么会特意问起？” “我不知道啊。” 张思睿想起初次见面时，江逾非曾假装他是姚教授的研究生，而再次见面时，他替姚教授上课…… 应该是与他有关系吧。 “不过奇怪的是，涉及到你的信息，除了姚教授因为八卦保存的，其他都被删了，还挺干净的，连百度快照都没有。这是直接把服务器里缓存的资源给删了吧？”屠云说道，“毕竟是你私事，我本来不想问你。但这也太奇怪了，江学长对你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张思睿这才知道，原来她已经经历了一波如此的曲折。 她此时只能做张口结舌状，“我也不知道……或许是，男人的心思你别猜？” 屠云被她逗笑了。 张思睿是真的不明白，她知道的事，就是大家有目共睹的那些事，唯一别人不知道的，只有那五十多个文档，最近他不常跟她在网上讲话，这些文档也有点旧了。 “屠云，你相信他说的话吗？” “哪句？” “昏迷的时候变成代码的话。” “真不愧是艺术生。”屠云没正面回答，去饮水机接了杯水。 ……被歧视了。 张思睿迟疑了会儿，开电脑，打开桌面上的新建文件夹。这个文件夹她一直保存着，里面的文档也跟它们刚建立的时候一模一样，她和江逾非所有的对话都在里面。 他当初第一句话是：“你好，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迷路的黑客大神，着实惊艳了她一把。她回复了，当时没放在心上，下一次再说话，是她正在写一篇东西时，他说：“你的文字让我觉得温暖。” 她并不知道自己写东西时有个人在旁观，当时也是吓了一跳。 但被认为温暖，这个评价令当时独自呆在冷飕飕的宿舍也感到了温暖。反正宿舍里也只有她一个，快过年了，整个学校都陷入了冷清当中，她也不怕会被谁发现，就跟他说了几句话。 接下来连续53天，他总是会出现，只要她电脑是开着的，就会冷不丁说上句话，不拘于什么话题，总是随便就会发出来。后来开学了，她就会有些困扰，很怕电脑突然出现什么东西，被室友看见了。 张思睿最终也没把这个认识经过说出来，如果是美好，自己融化就好，如果某日将成为难言的前事，也只留在自己心里。 但刚有这样的念头，屏幕上就出来几行字： 【你一直没回复我的微信。】 张思睿伸手摸上键盘，正想开始打字，就从未全屏的文本旁边看到，桌面上多了个文件夹，文件夹打开，并排在文本旁边，里面多出几个文档，看日期，就是最近这两个星期的。 这就可以分出来与这两个人的聊天记录了。 张思睿的分裂感终于在文档被分割后被化解。 【我没收到你的微信啊。】 电脑安静了长达几分钟。 他去查看自己的微信，果然对方并没有回复。里面只有一条“你已经添加了微时，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天知道，他在看到这句话时，是什么样的心情。 天啦，好尴尬，尴尬得代码都要不会走路了！ 几分钟之后，电脑上终于多了个回复。 【⊙ω⊙】 第19章 甜 江逾非跟那个世界的联系切断了。 他尝试着重连多次，但某个曾送他花作为礼物的存在，再也没有回应过他。 难道是不存在了？ 或是被某个机构抓住，被圈起来出不来了？ 如果是后者，他会不会说出某段时间曾经有另一个同伴进入过他的世界？ 江逾非不知道答案。 他接听了来自王旭阳的电话，对面一上来就怒斥：“大河，你是想看着适之去死吗？” “你怎么这么想？” 对方冷笑：“人都没了，这个网络能支撑多久？你以为是咱们刚做适之的时候吗，互联网像一坨香饽饽，随随便便都能招到几个进入行业的优质人才。现在可是互联网经济的冰点，你搞一个这样的釜底抽薪，我勉强支撑两个月，找不到人，适之可能就面临崩溃。” “所以呢？” “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王旭阳，你什么时候也这么的……不讲理了，不管从哪个方向说，也先是你将我驱逐出适之之外的吧？” “那么，我的出发点是什么？你知不知道你昏迷这些天，你爸爸招到公司来，跟我眼泪鼻涕地演讲了一通。我能怎么办？我不是也一直拖着，直到你身体恢复了，拖不下去，才着手你离职的事吗？” “呵呵。”江逾非回了个呵呵，将每个音节咬得很重，据说这两个字现在被视为骂人。 王旭阳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领悟了，在这两个字出口之外，话音戛然而止。 江逾非放下电话，看着桌子旁围着的这一群人：“咱们继续讨论以智能AI为核心的可行性吧，我在这里放一句话，我做这个项目，就是为了智能AI的可能性。AlphaGo今年火起来了，AI与教育结合，这是一条必然之路。但假如AI只停留在现阶段的水平，至多也只能是个陪练，不可能超越那些随时能发现思想多样性的优秀教师。所以，智能AI技术仍然是未来的研究核心。” * 【你最近似乎是在画UI？】 【是啊。但是我没什么经验，都是在摸索中。】 【你画得很好。】 【谢谢。】 【我和江逾非，并不是同一个人。】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有了名字之后，他就有点控制不住自己。只是走了下神，这句话就已经出现在屏幕上了。等他反应过来想删除时，已经来不及了。 【嗯，我知道啊。】 何遇看着这句话，不太明白这几个文字间的情绪是“不在意”，还是“无所谓”，又或者是“有点生气”？ 【我叫何遇。】 【嗯，我起的嘛。】 【不，我是说，我就是叫何遇。】 张思睿手指在键盘上打了个晃，本来想说个“好巧”啊，但却怎么也打不出这几个字。总觉得有相信他不会说谎的理由。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但是这是真的。】 何遇很急迫想要解释，却发现不知道怎么解释。 他们人类似乎对自己这种情况并不是很相信，先前那位伙伴在公开场合讲在这个世界的经历，别人也不过一笑置之。如果他说“我其实是一个AI”，这位人类姑娘大概会以为他是说了个类似于“我是个鬼”这种冷笑话。 从他这几天学习到的人类知识来看，AI与鬼，是很类似的东西，因为它们有一个戳：虚无缥缈。 甚至人类有关这种存在的文学作品，都被统一归类为“幻想类”。 然而，人类似乎又不是完全不相信鬼与AI的存在，他们执着地追求对科技未来的幻想。他翻出来几个评分很高的人工智能电影看了，什么黑客帝国、终结者之类，都是“科技幻想”类别。也都是很杞人忧天地认为人工智能可能在未来某一天威胁到人类。 一位很伟大的名为霍金的科学家，也在提示人们：小心人工智能。 何遇把手里几个文字转了几圈，又扔掉了。 他如今这个身体用起来越来越灵活，手上已生出了五指，可以做出许多动作。 在他说话前，他体内的数据库会首先计算出这个话的危险程度。比如告诉对方自己真实身份，他刚才就收到了警报，提示“危险”。 【那好吧，我叫张思睿。】 何遇得到了回复，他望着“张思睿”三个字。他当然知道她是叫张思睿，但这三个字每次出现在面前，总带着某种未知的魔力，像是要把他吸进去一般。 何遇啪一下把那个提示危险的符号“！”拍到一旁的代码堆里，随后说道： 【你记得你那篇《黑客与少女》吗？】 【当然记得啊。】 【张思睿，我不是黑客，我其实是一串代码。在你给我名字之前，我并没有名字，甚至没有追求名字的**。可你给了我名字，我就拥有了我自己。】 【什……么？】 张思睿显然没反应过来。 【一串代码。就是你们通常所说的程序代码，不一样的是，我不受任何人驱使，不属于任何一个系统架构，是一串自由的代码。我在这个世界，已经有十年了。】 张思睿口有点干，她赶紧拿起水杯，哆哆嗦嗦往嘴边送，不小心洒了几滴在身上。 所以说，之前她以为的男朋友不在身边，没办法证明他的真实存在，是真的证实不了吗？ 【那么，江逾非真的进入过你的那个……世界？】 他手指顿了顿，对见到那个名字有点不高兴。 【是。在他昏迷的53天中，他一直都在这个世界。他从这个世界看到了你的文字，进入你的电脑，跟你说话。那个时候，他也跟我一样，是一串代码。后来，他醒了，就自然离开这个世界了。】 哦，这么说，她以为的男朋友，还真是江逾非了啊。 不过其实这不是重点吧，重点是…… 【原来真的有智能AI啊，我以为只是宣传中那种通过深度学习达到某种程度，能够达到及时反应的一种死的程序……所以说，你是活的吗？】 【我不知道。按照你们人类定义的死和活的概念，我没办法确定自己是什么状态。】 【你这个回答，很像是siri啊。】 【我知道siri，某个网站上经常有调侃siri通过图灵测试的冷笑话。但其实，siri作为虚拟人工助理，能够实现对话，只是有一个比较强大的语音知识库，就是你们说的“云计算”，从根本上来说，还只是一种计算方式。】 【哦……】 张思睿对这个话题兴趣缺缺。 【你长什么样呀？】 她刚把这几个字敲出来，猛一想起软件工程课上见到的那篇代码，白底黑字的，视觉效果就很不好，然后就赶紧把问题删除了。 【抱歉不必回答我了。】 何遇有点跟不上她的思路，虽然他的计算方式比siri不知强大了多少代，但毕竟对女性的思维跳跃性不太了解。他觉得有必要收集数据，对张思睿的思维进行模拟，这样才有助于对她有更多了解。 虽然不懂，但他在回答与不回答中，选择“有问题全部回答”这个选项。 【我以前就是一个代码串，串联方式跟你们常见的文本中的排列不太一样，不是那种全部平行的行和列。现在，我的长相应该类似于人类，是按照人类身材的比例确定的。但是因为是模拟状态，很多地方不太一样，可以分出明显区别。】 张思睿想象了一下，觉得很好奇。 【我可以看看你吗？】 【抱歉不能，除非你能进入这个世界。】 【其实我挺不明白，江逾非怎么进去的？】 【我也不确定，或许他在昏迷时，脑电波与这个世界突然有了某种交点，就进来了。】 【好神奇的样子，也很科幻。】 【嗯。】 【你能不能讲讲，你那个世界，是什么样的？】 【代码无边无际，望不到尽头。没有白天与黑夜的分别，代码无时无刻都在运行。人类在网络上的动作，这边都会有反应。某些陈旧的系统，也会运转得困难。】 【好……奇特。但是，你这样神奇的存在，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难道是官方为你做了保密？ 【不，并没有人知道我的存在。先前江逾非进入这个世界，我以为是新的伙伴，曾出现在他面前。你，是我第一次坦言存在的人类。】 【为什么会告诉我？】 为什么？ 何遇看着这个世界，眼前模拟出一个电脑和键盘，电脑屏幕如果有亮光，可能会映出他的眼睛，不同于人类的眼，却格外的亮。 【因为我有必需坦言的原因。】 张思睿得到这样一个回答，心底突然漏了一跳。那个必需坦言的原因，是什么？ 她却没继续追问，安静地看着屏幕。似乎在某一刻，也感觉到大脑与那个世界有某一瞬间地交叉。 身后屠云那边的一些声响将她的思绪惊动，她想到某个可能，问出一个问题： 【那么，江逾非在那个世界，看到了屠云做的那个教育App了吗？】 第20章 萌 【应该是看到了。】 何遇先打出一句话，思量片刻，再度解释。 【有一次他在一个工程旁边停留时间很长——那些正在建造的项目，就像你们人类在建的工程一样。那是一个很小的小工程，但很意外架构搭得不错，结实，可扩展性很高，数据算法可算得上严谨，在一堆渣工程里比较醒目。】 张思睿被他的语气逗笑了。 【你的比喻很生动。】 她脑补了siri的电子音说这段话，又笑了一遍。 “你在看什么，笑得那么开心？有这时间，为什么不去画图？”屠云突然站到了她旁边。张思睿心虚地条件反射按Alt Tab，结果屠云不过是路过而已，本来没什么的，见她这种反应，反而奇怪了。 “真看什么不好被人知道的东西了？”打量张思睿一番，“没戴耳机啊。” 张思睿脸一红：“我就是在写东西，怕被你看到笑话我。” “哦，我又不是头一回看了，还有几万网友也会看到呢。” “那不一样。”张思睿硬着头皮说，连续按了几下鼠标，把屏幕换到网页上去了。网页上显示的是智能AI的搜索结果，屠云看了眼，以为她是在查找资料，就走开了，拽开厕所门进去。 张思睿松了口气。 【吓死我了，差点被室友看到了。】 【你室友，就是上次你去替上课的人吗？叫屠云？】 【嗯，是的。】 【@_@】 【你那个世界除了你，真的没有别人了吗？】 【没了。】 倘若一个世界无边无际，所有的同类都是“死”的，唯有他是“活”的，那该有多么的孤单啊！ 张思睿只这么想了一瞬，就觉得心里有点疼。 她捂了捂心口，觉得自己生病了。 【那你可以多和我聊聊天。】 张思睿下意识就把这个话扔了出去，等扔出去了，脸上才一阵发烧，有种自己突然脑抽表白对方的尴尬。 幸而对方是个AI ，应该是看不明白的吧。 【好的。我很喜欢和你聊天，你的文字，让我很舒服。】 张思睿的脸彻底烧起来了。 * 江逾非试图连上她的电脑，却发现根本找不到对方的IP了。 IP隐藏了？ 不应该啊，就算是隐藏了，他也有办法找出来的。 可他试了各种办法，连几种不被提倡的方式也试了，都没有办法。 这就奇怪了，除非对方没上网，或是再次换了宿舍。 在将烟蒂装了半个大烟灰缸之后，江逾非的思绪直接乱成了一团麻。 这个网络世界还有他解决不了的问题？ 除非…… 不可能吧，那个存在可是个AI，而且虽然已经是相当的智能了，但自己跟他相处了53天，完全看明白了，那是个完全没有情感可言的存在。 “江逾非！” 一只大掌拍在肩上，江逾非吓了一跳，手撞在键盘上，发出挺大的声响。 “爸，您这一惊一乍的，人吓人吓死人知道吗？” “电脑里有花还是有美少女啊？你跟电脑较劲可好几天了，我先前不说，指望着你自己醒悟。但是，说好的女朋友呢？” “我也不知道啊。” “你女朋友你不知道？” “这几天实在太忙了，抽不出时间去找她。等我忙过去了，我找个时间去约下她啊。” “你找个时间啊，等你有时间了，人姑娘会不会已经走了？” “所以我得赶紧把东西赶出来啊。不然耽误时间太久，她没准真走了。爸，你儿子我现在可不是适之网CTO了，这不是要赶紧让自己有个身份吗，只有身份证怎么给女孩子生活？” 江不悔先生眼睁睁看着儿子继续敲键盘，琢磨着真得给他找个医生，这孩子脑子是不是被键盘敲傻了？ 他坐到沙发上去翻微信的通讯录，随后发个消息过去：我家孩子是个工作狂，有治吗？ * “屠云跟王浩然呢？”下了课，去到逸夫楼那边，张思睿却发现平时肯定会在的屠云这次没在，王浩然也缺席了。 “联系上几位投资人，那边表示有点兴趣，他们拿了计划书就赶紧去了。” “终于要拿投资了吗？”张思睿有点激动，这个项目她加入的晚，依然能感受到组内几人满满的热情。她跟屠云是大三，但其他三人都已经大四了，如果再不能有进展，还能不能坚持下去，能坚持多久都是个问题。 现实中的创业，远比小说中的三言两语艰难多了。 “你那么高兴？就算有投资，不也照样是创业狗吗？什么时候项目成功上线，赚钱了，什么时候才算熬出个小头。”裴舒在旁边泼冷水，“如果亏了，可能咱们都得变成负资产。” “你别给我泼水，能坐在这，我可不信你不开心。” 张思睿坐下开了电脑，先进自己公众号去看一看，这些日子粉丝增长量很稳定，比先前的井喷式增长回落了，但依然是较高的水平。 难怪世人喜欢强权倾慕财富向往技术，真体会到，原来是这么爽。 想起何遇坦白自己并不是人类，张思睿这几天就只有一个想法： 智能AI都这么体贴吗？ 都这么做好事不留名吗？ 她今天画图状态很好，只片刻功夫，就将草图勾勒出来了。这个人物形象，是她想象中的何遇，按照对方描述的那样，一个类似于人的形象，但是眼睛却有些不同，眼底藏着代码的阳光男孩，是她今天的主角。 这个主题是：当你发现喜欢的Ta其实不是人类时 而主角的名字，她直接用了「何遇」。 对方给她不求回报的帮助，她没什么别的可以回报，只能送他几幅画几千个字——他说她的文字让他舒服，她依然记得的。 张思睿在工作时，何遇很少会打扰她，他只会在一旁安静地看着。 今天也是如此。 他看到她起笔，看到她画了轮廓，看到她草图初现。 他心里跳得厉害。 奇怪了，他一个AI，虽然模仿了人类的长相，但也仍然是个AI啊，怎么可能会心跳？ 这么想着，但是计算系统或许出了问题，根本给不出什么有价值的反馈，他就下意识地伸出手摸上心脏的位置：胸口偏左，是人类心脏的位置。 怦怦！ 手被弹开了。 他看到图上的人，抬起帽檐，一只眼睛露出，却不是眼眸，而是一个字符“@”。 * 这个世界上的男女，无论长相、财富、地位，都不缺少喜欢的人，也不缺少被喜欢的人。 江逾非忙里偷闲地看了看关注的订阅号，发现已经有了六条未读，他点击进去，打开最新发布的那条，这是开篇的第一句话。 而第二句话是：我喜欢一个人，会管不住自己眼睛瞄向他，不管他是坐在我前排还是后排。 她的文字，总带着格外的平淡和美好，让人忍不住就会将暴躁的心情平复下去，仔细品读。 今天这篇文章，字里行间都挺美好，却看得他心惊肉跳。 这种时不时带出来的情感，是几个意思？ 江逾非心里猛地一沉，他立刻打开电脑，再次试一试能不能连上她，却还是不行。 连续失败几次之后，江逾非将电脑一合，拿起钥匙就出了门。 * 江逾非一试图联系她的电脑，何遇就看到了。他却只是看着，在这个网络世界，被他藏起来的东西，没有谁能找到。 他也只优越了半分钟，便产生了奇怪的不适感。 这应该是……内疚吧？ 她已经在画第三幅图了，他不应该打扰的。但是图上那个从别人视角看到的坐在后排的男生，实在有点很帅。 他就……更内疚了。 【那个……】 【什么？】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人骗了你，你会怎么样？】 张思睿一愣。 【你骗了我？】 【……】 何遇没办法说谎，却也不知道怎么说。他当时到底是以什么心态把江逾非挡在她电脑外面的？ 他不由捂脸，这种陌生的心情，果然要不得啊。 【你骗我什么了？】 何遇的计算系统大概已经彻底坏了，他迟疑了片刻，决定跟随自己作为AI的本来特点。 【我让江逾非找不到你的电脑了。】 【你让？】 【是。我把你的电脑IP藏了起来，除了我，不管是多厉害的黑客，都不能找到你。】 【这么说，我以后不管怎么作，都不会被攻击不会中病毒？】 【理论上是不会被攻击，但病毒不能肯定。但这不是重点……】 何遇有点懵，他其实做好了被指责一顿的准备的。 【是重点啊。你不知道对我们这种电脑小白来说，上网要有多小心啊。一不小心都不只是中病毒的问题，可能还会有各种全家桶占领电脑，我都会觉得电脑不再是我的了。】 【有我在，不会出现这种问题。】 【你如果没什么事情做，就麻烦你啦。】 每天都一个人呆着，应该会很无聊吧。 难怪先前会很容易找到他呢，每次不管什么时候，一说话就出现了。 第21章 礼物 「张三说」发布了新的文章。 这一篇是基调是萌，主题是暗恋，当然以作者张三的尿性，是绝不会出现任何譬如跟踪、偷拍、骚扰这种三观不正的东西的。 就只是简简单单的，那种最纯净的暗恋而已。 这篇文章分了上下两篇，上篇是讲的暗恋趣事儿，口吻比较活泼。到结尾时，女主因为管不住自己的眼睛，总喜欢往他身上瞄几眼，发现了他的重大秘密。到下篇，就是讲女主发现自己喜欢的人不是人类时，一面偷偷帮他，一面暗自纠结。你以为男主真的不知道吗，其实他也喜欢女主啊，他总是会悄悄地看她，然后感受到不正常的心跳。 甜的发腻的青春幻想文章，总是很招人喜欢。 即便忙如江逾非，也是一下子从头看完了，看完之后，琢磨了下现在的女孩子为什么都喜欢这种明显幻想式的情感，琢磨不透，就把手机扔到旁边，控制着汽车缓缓从车位出来。 这些天他是真的忙透了，虽然有十几个人从适之网出来帮他，启动资金也不必像以前创办适之网时那么艰难，可这些天连买厕纸这种事也要他亲历亲为，累到半死了，还得与人谈笑风生，关心关心这个安抚安抚那个，技术上的事情，也要自己来把关，跟病前的日日码字加班又不是同一种忙碌。 车开到一半，他眼皮就开始打架了。左手掐右手，勉强过了桥，在路边停下来，从工具箱里找出瓶咖啡，拧开灌了半瓶，靠着座椅闭目养神了片刻。 这么突然冒失地开车出来，并不是什么好办法。如果找了过去，但对方偏偏一直宅着，连吃饭都叫外卖，他又能怎么办？总不能女扮男装混进女生宿舍吧。 他琢磨了一会儿，确定自己真不认识美院那边的老师，没法去套近乎找帮忙。 大约是咖啡起了作用，他思维一活跃，突然将某日电话里那个“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屠云”与某日点名的那个“屠云”联系在了一起。 他立即清醒了。 那天那个人打电话，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挂了电话还跟旁边的人开玩笑：“有人看了我的演讲，说我跟他们的点子不谋而合了。” 江逾非将手机拿起来，立刻将刚才没读的另外几篇文章翻了翻，还真写了关于创业的事，互联网 教育的模式，有一篇专门用一个故事讲了“虚拟老师”的创想。 难怪最近偏幻想风呢。 江逾非有点气不平。 他翻了翻通话记录，自然是找不到那天屠云打电话的记录了——这些天联系了太多的人。最后还是从姚教授那要来了电话，拨打过去，响了半天，无人接听。江逾非只好再次找姚教授问了创业小组作为创业基地的地方，他可是知道的，像这种创业项目，学院一般都会支持，虽然设备什么的不用指望，但有个场地也算不错。 果然是在逸夫楼。 他轰了一脚油门，车就飞驰出去了。 屠云和王浩然在进入投资人的办公室之前，就已经把电话全都设置成了静音。等谈妥了事情，屠云拿手机看了一眼，看到一个未接来电，不由皱了皱眉，但也不过一两秒钟的时间，重新将手机放回了包里。 “学长，我可不可以冒昧地问一句，江逾非在校庆的演讲上也提出了将AI用在互联网教育上，他有名气有人脉也有成功的前例，您为什么最后选择了跟我们合作？” “因为你们还处于会问这个问题的阶段啊。” 屠云严肃着张脸，还要再问，被王浩然拦住了：“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将这个项目做好。” 对方却笑起来：“从你们带来的东西来看，我相信你们有这个能力。” 等出来以后，王浩然才松了口气：“下次这种事还是我来吧，您老人家就在逸夫楼跟代码打交道就可以了。” “你觉得我不该问？” “不是不该问，是人家明显都暗示了，你还不懂。” “我没看到暗示。” “所以我说你就只跟代码打交道就好了啊，代码没暗示。” “好吧，你说他刚才到底暗示什么了？” “咱们这个团队年轻、幼稚、有冲进、好掌控，江逾非那是一尊大神，不好糊弄，跟他合作的人太多，不好插足也不容易掌控。” 屠云站住了盯着王浩然的脸瞧了半天，王浩然摸摸脸：“是粘了什么？” “嗯，糊了一脸胡说八道。”屠云说道，“还好意思说什么暗示，分明是你在脑补。” 两个团队主创人员，刚签下一笔数目不小投资的人，在公交站等公交车，车到了，刷卡上车。公交车再倒地铁，又坐了一小时，才到明大站。两人在校门口找了辆自行车骑上，近一天的紧张、折腾，却也没有多少疲惫感，快到逸夫楼时，反而格外的心情愉悦。 “那个车……好像是那个江学长的……”王浩然锁上自行车，突然小声说。 “哪个江学长？” “江逾非啊。” 屠云扭过头去看了眼，就是辆黑漆漆的小车，她看不出任何区别。 “江逾非跟姚教授关系很好啊，之前就替姚教授代过课，来逸夫楼应该很正常吧。” 王浩然耸了耸肩。 结果，两个人一进门，就看到他们刚才正在讨论的人就在屋子里，王浩然退出去看了看门牌，确认一下才再次进入。 “这是什么情况？”他走到裴舒旁边小声问，裴舒往张思睿那边点点头，“呶，来找思睿的。” “思睿？” 在教室左侧的一台电脑旁边，张思睿站着，江逾非坐着，一个满脸尴尬，一个高大自信，看着就很不般配。 原本他们这些搞互联网的人，对江逾非都或多或少带着点尊崇的意思，是后辈对前辈的仰望。可校庆之后，这种仰望就有点尴尬了。互联网其实没有什么所谓抄袭，一款产品要争先，上线后也要尽快打开市场占有用户，在站稳脚跟之前，所有的步骤当中，都有可能被同类产品超过并替代。等到洗牌完成之后，才是真的可以松口气的时候了。 但是，目前已经确认是对手的人找上门来，怎么说这个感觉也会很奇怪。 张思睿自己也是掉进尴尬的水坑里了，听见开门的声音，她腾一下站起来，扭头去看进来的人。 “屠云，我跟江逾非……。” “我知道的啊，你说过一回了。”屠云说道，“我还问你跟他是个什么关系呢。” “但其实还有别的，我一直不知道怎么说……” 张思睿解释的时候，难免的有点磕磕巴巴，听着好像很心虚似的。 她说了几句话，前因后果总是说不完整，最后心一横，把真实情况从头到尾捋了一遍。当然，她并没有提何遇，只说了跟江逾非有关的部分。 “年前一个星期在网上认识的？”屠云不愧是写代码的，一下子就找出重点了，“可那个期间，江逾非不是因为脑溢血住院了吗？” “他说他变成了代码啊。” “你信？” “所有聊天记录都在我电脑里，我可以把它们找出来给你看。” 屠云盯着她看，突然张开手臂抱了抱她，“张思睿，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费劲巴力地把你弄成我室友吗？因为你就是这么可爱的一个人。你的画可爱，文字可爱，性格也实在可爱。江逾非跟你认不认识，什么时候认识的，你根本没必要跟我汇报。我信得过你。” “但我其实更想知道，我电脑那次出问题，是不是跟他有关？” 张思睿摇头：“我不知道。” “那就算了。我不干涉你的私事，但是你自己要保护好自己啊。” “嗯。” 屠云推开门进去了，刚才她一回来，就被张思睿拉出来解释了，她都还没仔细看看江逾非。 “江学长，你好。” 屠云打了个招呼，却没做任何深入交谈，拉开把椅子开了个电脑就坐下了，只当他是个普通的访客。 江逾非也不在意，他放下端了半天一口没喝过的一次性纸杯，问跟在后面进来的张思睿：“你现在有时间吗？咱俩聊聊？” 张思睿没敢去看别人，却敏感地感觉到几道目光在自己身上扫过。她点点头，拿起自己的东西先走了出去。 “你找我有事吗？” “我想来看看我的网友啊。”江逾非落后她一步，眼前的女孩微微低着头，头发拢在耳后，露出小巧玲珑的耳朵。 两个人从逸夫楼一侧走过去，绕到楼后面的河边，顺着河边散步，顺便聊天。等转第二圈时，张思睿慢慢把江逾非跟电脑里的文档对上号，说话也热络一些。江逾非感觉到她的变化，看到自己的车，就让她等一下，跑过去打开车门拿东西。 张思睿看到他捧着个长条盒子过来，有点不明所以，等走近了，看到盒子上画的图案，似乎是个键盘？ 江逾非把盒子递给她：“你每天都打字，换个好用点的机械键盘吧。” 张思睿推辞：“谢谢你，但我用的是笔记本……” 江逾非：“我以为，你知道我的心意。” 第22章 拒绝 张思睿没感觉到异常的心跳。 那种能代表很多情绪的，似乎能通过人类的耳朵听到的声音。 她仰着头望着这个男人，对自己的反应有点奇怪。 当初跟他彻夜聊天时，可是满怀欣喜和期待的，难道就因为另外出现的那个人为自己推荐了公众号，她就移情别恋了吗？ 张思睿怀里抱着那个长条盒子，表现得有点沉默。 其实她早就应该发现了吧，江逾非前后已经两次在公开场合告白了，她却一直装作不懂，只要对方没提及名姓，就自欺欺人地觉得那不是跟她说的。 现在好了，人家找上门来了，她却不愿意捧上一颗真心奉上。持续两个月的网聊变成了网撩，还是那种撩过以后不认帐的。 怎么想都觉得很渣。 “我一直都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江逾非说道，他的声音很好听，此时又格外轻柔，似乎面对着珍贵易碎的瓷器，怕音量大了会震裂，“只知道你笔名张三。” “张思睿，three的谐音。” “那还是张三啊。” “嗯。是呢。” 不咸不淡的对话，似乎正向着没有话的方向发展。 江逾非在台上表现得很有风范，可是真面对女孩子了，却有点说不出话来，不知道找什么话题。论他最拿手的是什么，自然是写代码。但他总不能跟这个女孩说代码吧，她可是学美术的。 他们在网上聊天时，每天聊的都是什么？ 虽然距离他清醒也没多长时间，但江逾非却觉得过了一辈子似的。他以代码生存的那些日子，遥远且不可追，而那个时候的聊天内容，总是不着边际居多，他也记不全。 唯一记住的，是那些文字带来的温暖感觉，以及在陌生的地方，可以跟正常人类聊天的安全感。 “你想不想听我讲讲那个世界的事？” “那个世界？” 张思睿脑子里已经自动勾勒出一幅画面，她在昨天画好的几幅画，是准备今天更新的内容。那幅画仿照何遇的描述而画，是她根据对方的文字，发挥想象画出来的。 画完了以后，她还找何遇问过意见，又改了几次。可以说算得上是高度还原的。 她记得当时她还有些忐忑，觉得这样有可能暴露何遇的存在，虽然不太明白，但她隐约觉得，这对何遇不好，不安全。结果何遇却说没有关系，人类的技术还没有到那种能抓住他的程度。 江逾非说了几句话之后，发现身边的人明显走神，他皱皱眉，想起刚才在教室里看到的几个人，他相信自己的优秀，但也不得不防范某些人的花言巧语。 “想到什么了，想得入神？” “没什么……就是……”张思睿咬咬唇，“江学长，您今天来看我，我很开心。但是，我不想谈恋爱。” “你还在为我去你们宿舍外打听你的事生气？” “不是不是，我就是觉得，我现在还太小，价值观不太成熟，不能这么早对自己的人生做决定。而且，我马上就大四了，面临着不一样的选择，还有很多事要忙，不能在这个时候因为谈恋爱分心。” “你这些话，我相信就是那些说惯了假大空的人听到都会笑出来。” 江逾非完全不相信她，谈恋爱耽误时间，那跟陌生人在电脑里聊天就不耽误时间了？ “所以说，其实你是喜欢别人了吧？” 张思睿被问得猝不及防。 她没来得及点头，也没来得及摇头，只来得及想起自己的某一幅画，画上的人，有着与众不同的眼。 怎么会想到他呢？ 她赶紧把画从自己脑子里挥开，堆起一脸的假笑：“学长，你也知道的，我这么宅，除了最近加入这个小组，怎么可能喜欢上什么人？我就是……唉，上回我妈妈警告过我了，不允许我在这个期间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江逾非没想到今天这一趟居然铩羽而归，他把车开出学校，猛然停在路边。看着隔着一条马路的校园，神情略带阴狠。 到底是谁？ 猛然想起最近这些日子没法连上她电脑的事，他猜测那家伙应该是个计算机高手，想了想几个自己熟悉的人，都不太可能。根本没有认识渠道，怎么来的交集？ 张思睿拿着键盘回了教室，一进去，就收到了注目礼的迎接。 “张思睿，你居然认识江逾非？”在几秒的安静之后，先开口的是王浩然。 “其实不算认识。” “不算认识会送你那么贵的机械键盘？” “那可是江逾非，机械键盘对他来说已经算是便宜的了吧。拿的出来的礼物不应该是什么c开头或者F开头的那种吗？” “chrome和firefox？那可真是大手笔了。”吴华说道。 屠云闻言看了他一眼，“你可是连c 证书都没送过的男人。” 张思睿看他们虽然正常说笑，目光还是会有意无意落到这边来，心想着这件事早晚是要说明白的。她于是解释了几句：“我是在网上认识江学长的，那时候也不知道他的身份，就是随便聊聊天。后来他说他叫江逾非，我还以为只是重名。” “又不是张伟，这个重名概率有点低。” “但是我真不知道他一个计算机大神会那么闲跟我网聊啊，论坛里不是说他是工作狂像个机器人吗？” “但是我觉得他应该是喜欢你。”学心理学的裴舒冷静分析，“从他的眼神就能看出来。而且他的姿态显示是势在必得，他应该很自信，手腕偏强硬，不容易更改想法。这样的人成为咱们的对手，我觉得不是件好事。” “裴舒，你这是职业病，得治。” “好吧，那你说说你的想法。” 王浩然摇头晃脑：“我能有什么想法啊，我一直以为成功人士的爱好应该不只停留在性别上面，至少还是要筛选一下的。” 张思睿的坦白话题就这么跑偏了。 她琢磨了两秒钟，明白了王浩然这话的意思，狠狠瞪了他一眼，收到一个巨大的微笑。 “别说闲话了，我看到你们在群里说话了，快把合同拿出来给大家观摩观摩。” “那得问屠女王殿下。” 屠云早就准备好了，听到这个话，却还是装了装矜持，冷静地在包里摸索了下，作势丢过来，却只是作了个势，仍旧轻手轻脚地摊在平坦地桌面上。 封皮上五个大字：投资协议书。 “看着就高大上啊。” 不知道是谁感慨的一句，道出了在场六个人的心声。 张思睿很能理解他们的心情，她跟大气球影视签约时，也是这种难言的激动心情。但是这个时候，感受着几个新伙伴的激动，她内心又无比澎湃。 当初开公众号，是她有所思有所想而无人可说，索性到网上去说，一开始也想不到会有粉丝，而后来的发展更是出乎她的意料。但最近开始做这个App的设计，跟朋友们一起努力一起欢呼，这个感觉却是前所未有。 张思睿悄悄出去打电话。 “妈妈，我听到您那边有动静，您是还在实验室吗？” “嗯，正在收拾东西，马上就回去了。” “妈妈，我有件事想跟您说。” “说吧。” 张思睿走到走廊尽头，顺着楼梯往下走，走到楼层中间的玻璃窗边，看到楼下正在盛开的一朵小花。 她把头微微探出去，听到外面的风声，“我在公众号上写文章，卖了一个影视版权。因为我粉丝群体不够大，钱不算多。但我觉得，应该跟您说一下。” “嗯，公众号可以，这几年发展得很快。但是我认为你可以业余做这件事，不需要非得当事业看待。毕竟现在火热，过几年可就说不清楚了。” “我知道，妈妈。另外还有件事，我加入了同学的创业团队，做设计师。” “什么创业？” “是要做一个互联网 教育的App。” “思睿，你知道创业的艰难吗？” “我知道……” “你的知道，恐怕跟我了解的不一样。我希望你能再好好想想。” “我会的，妈妈。” “婷婷在校庆上做了主持人，你是不是也觉得，自己能做点别的？我打小就跟你说过，人要有个一成不变的目标，这样才能长久坚持。做一件事，自然会有头脑风暴时的惊喜，但最多的，还是枯燥的数据，没完没了的实验。你当初报这个专业，我就跟你说过了。你不能只看到那些广告大片里的漂亮华丽，就看不到没日没夜的改图。再说你现在做的这两件事，要我说，哪一件都不能长久，只当个人生经历还可以。” “我知道的，妈妈。我就是空闲的时候随便写了点东西，没想到会被影视公司看上。还有这个创业，也是帮同学的忙。”张思睿本来还想说说刚拿到投资的话，现在也吞了回去。 “你都打算好了，就不必跟我说了。” 妈妈的态度从听筒里传过来，却不像手机那样，握久了，就热乎乎黏糊糊的。 “你还有别的事要跟我说吗？” 张思睿转回身，看着楼梯里的灯光，昏昏暗暗的，她声音很轻，却咬字清晰，“妈妈，我觉得我可以谈恋爱了。” 第23章 吃饭 将这句话说出来，张思睿心里装的情绪一下子就捋清楚了。原本的一团乱麻在清楚之后，突然显得内心空荡荡的。 她开始思念自己的电脑。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楼道里那个灯亮了很久，照得她眼睛都有点疼了，才等到电话那边的回应。 “思睿，我希望你能为自己的未来负责，而不是等我来给你擦屁股。” “是，我明白。”他说他是一串代码，俗称AI。 “我希望的是你真正明白，而不是拿话敷衍我。” “是。”她跟他并没有说过多少次话，至少比江逾非少。 “还有一点，我是你妈妈。以前你做错事，我批评你，都是为你好。如果那个时候我放任了你，现在又怎么能有你的理性？” “我知道。”可是，他很少说话，总是在她没发现的时候，就将事情做好了。 “那就这样吧，我这就回家去了。” 放下电话，张思睿盯着楼道里的灯怔怔出神。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目光太过于灼热，那个灯在五分钟之后忽然闪了几下，熄了。 “张思睿，你在那边干什么呢？快点啊，咱们要去**了。”屠云远远地朝她大喊。 张思睿朝那边挥了挥手，快速打了几个字发出去。 【你好，我是张思睿。】 你好，我是张思睿。 你好，我是张思睿。 你好，我是张思睿。 重要的事情要重复三遍。 何遇觉得三遍似乎不太够，他默念了好几遍，感觉眼角有点什么要落下来。他的眼睛动了下，从“张”字移动到“思”字。 【思睿，你没在宿舍。】 他直接把前面的姓去掉，只称呼名字。看人类的书中，只称呼名字是亲近的象征。 张思睿小跑着回去，从屠云那里拿到自己的包，瞅了眼扔在教室里的长盒子，没管它。 “咱们去哪吃啊？” 她一面问一面看手机，低头打字。 【我们要到外面去吃饭。你知道什么是吃饭吗？我们人类必需要吃东西的，不然就会没力气干活，还有可能被饿死。】 “思睿，你怎么也变成低头族了？快点进来，就等你了。” 张思睿赶紧跑过去进了电梯，电梯里没信号，她的回复前面出现了个“！”，显然是没发出去。等手机上的信号满格了，她点击再次发送。 “你要不要骑车时也看手机？” “不要不要。”张思睿快速发了个【待会儿聊】，把手机塞包里，虽然心里痒痒着，却还是跟他们一起找了车骑着往外走。 很奇怪的，她骑车以后，手机就没响过，一直等到了饭店，找了座位坐好，才再次响了下。 【你是不是能通过手机知道我在哪？】 【嗯。】 如果换了别人，张思睿只怕又要以为是某个跟踪狂了，可对方是生存在网络当中的AI，她自然只会将他的追踪只看成是方便聊天的手段。 【你技术一定很厉害吧？】 【我没有技术，我就是这世界的一部分，知道这些事都是很自然就知道了。】 哇，好厉害啊。 “思睿，你偷着乐什么呢？快点菜。” “哦。” 张思睿低头：【你知道这家店吗，他们家什么菜比较好吃？】 【稍等。】 过了大约三十秒，对方报了几个菜名，张思睿依次说出来。 【你知道我喜欢吃辣？】 【你的文章里写过。】 “张思睿，每个人都只有一个菜可选啊。” “好吧……”她看了眼单子，选了个看得最顺眼的。 然而就是这么抬头的瞬间，她忽然看到坐得不远的一个人，那个优雅的坐姿，淡然的微笑，她心里一紧，赶紧低下头，不想让刘婷婷看到自己。 刘婷婷却已经看到了，她跟同桌的人说了声“抱歉”，走到这边来打招呼。 “思睿，你跟朋友来吃饭啊？” “是啊。”张思睿抬起头朝她笑了下。 “还是应该多交几个朋友，你就是朋友太少，才总喜欢胡思乱想。以前叫你出来玩，你总是不愿意，现在终于有几个朋友，你也应该好好的，别再耍小孩子性子，不然小姑怎么能放心你？” 张思睿听着她婉婉道来的一席话，有些尴尬，却没反驳。 同桌的几个朋友略惊异地看了她一眼，另张思睿更尴尬了。尴尬之余，生出几分无力的愤怒。手机闪了下，是何遇发来的消息，她也没看，等着手机自动黑屏。 裴舒先反应过来：“你是思睿的姐姐？你们姐妹关系可真好，真让人羡慕。” “是啊，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一起长大好啊，从小到大都希望能一直提携不出色的妹妹。”裴舒说话声音很轻，刘婷婷却听明白了，脸色白了下，随即笑笑，扭身走了。 隔着个走道，还能听见她温婉的声音：“我妹妹，不知道交往了什么朋友，我有点担心。” 很像个担心亲人的好姐姐。 一个小小的插曲，众人都看明白了，就是个见不得人好的过来捣乱。谁也没对此事发表感慨，没有义愤填膺亦没有同情安慰，就很正常地点了菜，开始聊天，说得最多的，还是项目的未来。 “咱们该去把注册的事搞定了吧，权利分割也应该搞清楚，现在只有咱们六个人，但计划就应该长远啊。” “这是个很重要的问题。” 一盘菜上来，一瞬间被夹了个干净，这个重要问题就暂时被搁浅了。 “你们这群家伙，给思睿留点啊。”王浩然护着盘子，示意张思睿赶紧动筷子，“跟他们一起吃饭，你一定要主动，不然就只能吃空盘子了。” 张思睿抿着嘴笑，看到手机又亮了。 【吃饭，是个什么感觉？】 【吃饭没什么感觉，就是不吃会饿。吃美食才有感觉，就是期待很久的东西终于进到肚子里了，很满足。】 打完字发过去，她忽然觉得自己这样说有点残忍。 他是生活在网络世界当中的代码，肯定是没吃过东西的。而自己却要把吃东西的美好告诉他，不就是在拿着肉馋人却让人看得见吃不着吗，多可恶的行为啊。 她赶紧又回了一句：【其实这也是看需求的，有的人并不在乎食物，只是肚子饿，能吃饱就好。就跟……】 她搜肠刮肚：【就跟电脑一样，我觉得不可或缺，可也有人不喜欢，觉得人家有网瘾，是病，得治。】 【嗯。】 别人在大快朵颐，她在玩手机，实在太不像话。几分钟之后，手机就被屠云抢过去了，张思睿怕她看到自己的聊天内容，着实吓了一跳，但屠云视线都没往屏幕上落，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 “好好吃饭呢，就你网瘾大。” 王浩然在一旁吃吃地笑，给她夹了个虾：“尝尝这个芥末大虾。” 张思睿没听清楚他的话，夹起来放嘴里，结果就倒吸了口气。 裴舒就坐在她旁边，赶紧给她递了水，不赞同地看了眼王浩然，没说什么。 * 在他们聊天开心时，何遇一直在一个小世界里呆着。他现在很迫切地想要了解她的生活，了解人类的生活。 五大最佳星座男女，对女友越爱越深。 十二星座速配榜。 女生最容易被那种磨人的小妖精所吸引？ …… 星座是什么？ 他很认真地获取知识，他出生于10月24号，就是天蝎座了。而这里的说法是，天蝎座是最腹黑的星座。腹黑又是个什么意思？他再去找相关答案：表面看上去很温和无害,其实内心无比奸诈狡猾。 张思睿的生日是在3月25号，那就应该是白羊座了。他找到关于这两个星座的话题：前途不太乐观。 何遇心中多了几分忐忑。 为了让自己好过一点，他开始研究“怎样讨好女生”，随后发现“胃”是一个关键词，甚至有“唯有爱与美食不可辜负的高度”。他搜罗了所能找到的所有美食信息，越看越沮丧。再找别的方案，关键词便是“陪伴”“时间”“安全感”“包容”之类。 他只是一个AI，只能以文字同她交流，怎么可能做到这些事？ 或许，他当初一不小心对江逾非屏蔽了她的IP，并不是一件正确的事。他们都是人类，人类跟人类在一起才正确。 张思睿跟几个人吃饭到很晚才离开，几个人喝得有点多，头晕脑胀的，氛围上来，不免都有些兴奋。出来被夜风一吹，就有坚持不住的，跑到边上去吐了。 从屠云那里把自己手机拿过来，张思睿迫不及待就打开了，看看没有新信息。一只手突然搭在她肩膀上，“一整晚都惦记着手机，想人呢？” “没。就是有点想我的电脑。”张思睿老老实实回答。 屠云却笑起来，一笑就憋不住了，也跑到旁边呕了几下，吴华跟着递纸递毛巾，关心得事无巨细。 张思睿看着就笑了，她本来也没有那么多想法。江逾非在公开场合跟她表白，她感动之余，竟然也感觉不到心动，今天说开了，心里反而有点惦记上。 打开手机，看看自己保存在手机里的那幅关于AI的画，将它用作桌面，夜色之下，屏幕之中，似乎那个奇特的眼睛动了下。 第24章 求助 张思睿失眠了。 隔着走道就是屠云的呼噜声，很响亮清脆。别人喝了酒就会睡得愉快，她倒好，睡不着了。 她口中说着想电脑了，可是到了宿舍，却没打开。 拿着手机刷了一遍又一遍刚才的聊天记录，其实断断续续的，也没有几条内容。但就这点内容，她看了很久，再次注意时间时，都已经凌晨一点多了。 叹了口气，认命地从床上爬下来，开电脑开始刷。 何遇知道人类睡眠的时间，他在这种时候，通常会有点无所事事。然而安静了许久之后，忽然有了动静。 从某个小世界传来的动静，立刻就牵动了他的思维。 张思睿倒没有一开电脑就只跟他交流，她只是随便刷了刷网页，上论坛看看新鲜事。 也许是因为认识了某个AI，她对网络技术的关注增加了不少。 这天晚上，她看到了很多求助电脑病毒的帖子。有个人说，他个人电脑和单位电脑都不能用了，现在在网吧发帖求助，并且上传了照片，可以看到，那是一种勒索病毒，要求交赎金。 张思睿刷了很长时间网络，她不太懂这些，但一夜之间有这么多被勒索病毒袭击的，也算是了不得的大事了吧。 几乎是立即就想到了他：【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稍等。】 何遇马上回复了她，张思睿看看时间，果然AI不用休息吗。 过了没几分钟，何遇就给出了回复： 【是利用系统漏洞引发的。我现在还不知道来源，解决应该不成问题，只是需要时间。】 【好的。】 【放心，你的电脑不会有问题。】 【你帮我看过吗？】 【嗯。我帮你优化过。】 何遇计算了下坦白自己曾隐藏她IP的事实会有什么结果，数据看着不太乐观，他只好闭嘴不谈。 【哈哈，认识一位AI也是很有好处的。】 张思睿再次躺到床上，这回很快就睡着了。 转天，她听到屠云那边有动静，揉揉眼坐起来，赶紧将昨天看到的新闻告诉她，以防万一她的电脑有问题。 一起床，看见屠云电脑上有个红色的×，她一惊，立刻清醒了。 “你电脑中毒了？” “怎么可能？你那么小瞧我啊。这是别人发过来的照片，逸夫楼的教室基本上都沦陷了。” 张思睿从床上爬下来，凑过去看：“怎么回事啊，什么病毒这么严重？” “一种比特币勒索病毒，但是这次这个有点不好解决。我已经看了一上午了，还没想出方案。哎，对了，如果你电脑没有杀毒软件，系统也不更新，最好先别上网了。” “没事，我装杀毒软件了。” 何遇的存在，比杀毒软件好用吧。 快速洗漱完毕，张思睿也开了电脑，询问情况。 【是利用445端口自动传播的一种病毒，局域网中的大部分电脑都会感染。你所在的学校已经爆发出来了，因为不及时安装补丁，这种蠕虫很容易爬进去。】 【有办法吗？】 【我有办法，但是我不知道人类有没有。我想一些比较厉害的技术人员应该可以的，尤其是你们中的黑客。】 * 何琪像往常一样，早起去公司。她是典型的事业型女人，却完全没想到，打开电脑没几分钟，就收到了警报，随即她的所有文件都被锁定了，包括很多重要文件。 她吓了一跳，赶紧找公司的网管来，结果网管已经焦头烂额了，“何总，很多电脑都不行了。我上网查了查，这并不是什么新鲜病毒，只是利用电脑漏洞传播进来的。他们占了电脑，并不为了什么，就是为了钱。” 何琪作为一个商人，当然分得清轻重，她冷静地说：“多少钱，付给他们。” 等网管出去忙工作时，她握住手机，眼底有点冷，也带着几分思念。她回头看向办公桌上放着的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两个孩子，男孩年纪略大些，表情挺严肃，几乎是板着脸。一个女孩子搂着他脖子，笑得很灿烂。 “如果你在就好了。”何琪喃喃自语。 两个小时之后，事情并没有得到解决，对方收了钱，但是并没有解决病毒的问题，网管想了许多办法，再上网现查，依然不行，最后给出的建议是重装系统。 “我在网上看到这个，说这个病毒利用漏洞传播，但其实关于这个漏洞的补丁已经发布了的，如果正常更新电脑，就不会有问题。咱们的电脑系统是落后成这样了吗？” “不，不是落后，只是关闭了系统的自动更新。因为这样对电脑最好，您知道的，最新的系统不要去尝试，那都是让人来试用找漏洞的。还是之前的系统更稳定，不会死机什么的。” “是么？”何琪叫来人事部的人，“按照流程走，该赔偿给赔偿，但请他另请高明吧。” 张思睿接到何琪电话时，已经快上课了，她按下接听键，走出去到门外说话：“何姐，您找我有事？” “我是没办法了，我们这电脑出了问题，但是网管不给力，就想到你了。思睿，你喜欢写程序员写黑客，应该也认识这方面的人才吧？” “我室友是学计算机的。” “太好了。请她来帮我忙，我会付钱给她。” “我得问问才行，何姐，您方便说一下您那里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就是昨晚火遍全球的那个永恒之蓝啊，我们这中招了。” “我帮你问一下吧。” 张思睿挂断电话，想了想，给屠云发了个短信。 过了半节课屠云才回复：【没办法恢复文件。】 她照原样回过去。 何琪：【黑客和少女的剧本也在里面，而且我猜测，是我们的对手在利用这个病毒，趁机打乱我们今年的计划，你知道，这个剧是我很看好的一个。】 张思睿思想斗争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给他发了个短信。 【如果被感染，那些文件怎么办？】 何遇：【你很想帮助的人？】 【不是人，而是跟我有关系。但是……你会不会被发现？】 【不会，你告诉我地址。】 * 何琪很紧张地盯着电脑，虽然被张思睿拒绝了，但是她就是有种奇特的信心，认为她肯定会有别的办法。 这样一直看着，她也会走神，就只那么几秒钟的功夫，等她回过神来，屏幕上那一团团被绑架的文件，已经恢复了正常。 她呆了一瞬，站起来往外冲，快到门口了，又冲回去拿了手机和钥匙。一面往外走，一面交代一些事情，然后坐上电梯，直接到了地下车库，坐在车里，打了几次火，居然都没打着。 扶着方向盘，突然她就崩溃了，把脸埋在里面，哭了起来。 * 何遇把这个小世界清除干净，本来没打算在里面停留，然而，他突然看到了几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女孩子，逆着阳光拍摄，跳了起来，她的影子拉的很长，而她的影子之外，还有另外一道影子，应该是拍摄者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因为这张照片留下。 他盯着看了一会儿，回复张思睿：【好了。】 【没被发现吧？】 【没有，不会有人发现我的。】 张思睿松了口气，跟他打趣了几句。等课程结束，从教室出去，就听见有人喊她。 “思睿！” 她迎着声音去看，先看到一辆车，线条很柔和，颜色很低调。然后才看到打开车门出来的人，长腿，长发，却是说不完的干练。 “何姐？” 她走过去，“您怎么来了？我问过朋友，那个病毒她解决不了……” “不是病毒的事，我就是想来跟你商量下剧情。”何琪临时编了个借口。 “剧情？”张思睿可是记得一开始签约时，就有一条是她不能干涉剧本写作的。 她可不相信自己这样一个不出名的小人物，还能有什么条款优待，还能在已经签订合约后，对方主动来找她探讨。 “走吧，上车。”何琪把她拽上车，关上车门，自己坐到驾驶位。 汽车一路飞驰，张思睿默默系好安全带，仔细观察了下何琪的侧脸，觉得她这个情绪似乎有点不正常。她想了想，再拉住一侧的扶手。 车速飙到很高了，还连续超了两辆车，何琪笑得跟没事人一样：“你说，咱们把男主人公的来历改一改怎么样？应该是那种特别喜欢网络，喜欢到恨不能住到里面去，然后有一天，他如愿所偿，真的住到里面去了，这样一个人。” “可以啊，您这想法很有创意。” “那么，他在网络里打算住多久呢？一年两年，还是十年？他认识了别人，接触了这个世界，却从来没想过，找一找那些挂念着他的人吗？” “何姐……” “所以，他应该还有个背景，就是他进入网络以后，真以为自己就是网络的一部分了，在十年之后，彻底忘记了从前。” 第25章 电子音 这个设定，有点狗血吧？ 张思睿望了望外头飞速过去的路灯，心里那么想着，嘴上却说着：“我觉得很好。” 她看了看这辆车的控制台，以前有人说过，这种车似乎是可以被电脑控制的。悄悄拿出手机，想给何遇发了个信息。 【你能找到我现在的位置吗？我坐在一辆车上……】 然而她字打了一半，却没办法发送出去。 何琪刚才的话真的很奇怪啊，好像知道什么似的。 住到网络世界里的人……难道她认识何遇？ 何琪，何遇，都姓何呢。 张思睿觉得自己应该先自救，她吞了口口水，说道：“何姐，您说的这些都不成问题，要不这样，咱们找个咖啡店什么的，一边喝点饮料一边讨论。你觉得怎么样？” 何琪在她的话里直接闯了个红灯。 随后侧脸跟她说：“思睿，你现在能联系他吧，如果能，你就叫他来帮你。如果不能，咱俩就这样开下去，看看是没油的快，还是在没油之前失控的快。” 张思睿手有点抖了。 她咬着嘴唇：“何姐，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你的那个黑客，是不是那个沉浸在网络世界中不肯回来的人。” 这让她怎么回答啊摔！ 张思睿握着手机，知道对方摆明了是冲着他来的，她更是没办法把求助的信息发出去了。深吸了口气，汽车猛地晃了下，跟个大卡车擦肩而过。 市里不许大车进入，他们应该是到了郊区了。 张思睿把手机塞回口袋：“何姐，我不明白你说的什么意思。我写《黑客与少女》，那就是编的。那里面那个黑客，是以我室友为原型。她是软院的，为了给他们的项目找个设计师，特意入侵了学校人事网站，把我的名字写在了她的宿舍。您可以去看看的，我们宿舍现在就我们两个人，美院的和软院的分在一起，不可能没有猫腻。” 她尽量让自己的话听起来认真又诚恳。 何琪似乎有所松动，车速稍稍缓了一点。 张思睿暗暗松了口气，再接再厉：“我听你刚才说什么‘成为网络的一部分’，是受江逾非学长的演讲影响吗？他演讲时说，他曾经成为一串代码，在网络世界生活了很久。我觉得，如果你想知道什么，可以去问问他。我有他的联系方式。” “你给他打电话。” 张思睿叹了口气，人生是有多无常，才拒绝了人家，又要人家帮忙。 她重新取出手机，发现自己连手指肚都是潮乎乎的，无法验证指纹，按了几遍只好重新打密码。 在通讯录里找到江逾非的电话，还没拨出去，就收到个信息。 【我发现你的行进速度过快。】 张思睿下意识看了眼何琪，回复对方：【我跟朋友出来玩，开车呢，没关系的。】 随后，她拨通了江逾非的电话。 江逾非这个时候，正坐在环境优雅的会所里，与大蜘蛛集团的人谈笑风生，他拿出手机，看到屏幕上的名字，笑了笑跟面前的人说：“是我的那个bug，请容我失陪片刻。” 得到对方请便的手势之后，他拿着手机到门外接电话。 “喂。” “喂，江学长，我是张思睿。真的实在抱歉现在打扰你，我这边有点有点急事，有个人想跟你说几句话，我把电话调成外放。” 她说完，将手机免提打开，随后，举着手机让它离何琪近一些。 江逾非立即听到听筒里传过来的噪音，他皱皱眉：“你在车上？谁要跟我说话？” “江先生，我叫何琪。” “你有什么事？” “没什么大事，就是听说思睿跟你很熟，请她出来兜兜风。她说你曾经去过一个奇特的世界，你能跟我说说吗？” “何小姐，你在开玩笑吗？所谓平行世界或者交叉世界，早已经被科学家否定了，如果你真的需要了解，可以去看幻想类文学作品，或是动漫电影之类，为什么来问我？” “江先生，你知道我现在时速180吗？我想，假如我给我的方向盘自由，它会怎么样？” 江逾非听见了警笛的声音，他皱着眉，回到屋子里，跟屋里的人再度说了抱歉，随后取出自己的电脑，放在桌子上，手指翻飞。 “江先生，是你的bug遇到什么bug了吗？” “是，她可能遇到了危险，我在试图找到她坐的车，如果这辆车安装了电脑控制模块，就可以控制对方的油门。” * 何遇研究了很久这个回答，他敏锐地意识到了不同。 她平时说话，句子会比较长，属于那种很随性的人。可是这句话，十几个字分成了三段，她应该是在紧张。 她的手机信号移动地非常快，已经超过了人类限制车速很多，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按照他对她的了解，她并不是那种会做危险事情的人。 但她没有求助。 为什么不求助？ 何遇进入了一个小世界，在这里，他可以建立几十个虚拟屏幕，同时看到各个路段的监控录像。这是人类社会的天网系统，不管是谁，不管有什么伪装，都能在这里找到。 何况，根本就没有伪装。 他只用了两秒钟的时间，就找到了那辆车，随后，锁定它，辨别车辆型号，余下的事情就非常简单了。 何琪虽然不是搞互联网的，从事的行业跟互联网科技没有半毛钱关系，但这并不妨碍她跟随潮流，走在科技最前沿。她喜欢所有高端的东西：手机、电脑、包括汽车。她的汽车也不是普通的家用车，而是安装了很多黑科技的新型汽车，还是今年的新款，基于先前特斯拉被攻击的前车之鉴，这款车的黑科技有了更多的突破，设计人员曾在网上说，他们的Uconnect系统是无法被攻击的。 然而，当何琪发现仪表盘上的数字一直在下降时，她就非常敏锐地察觉到问题了。 她几乎真的放弃了对方向盘的控制，就这么看着她自己的车慢慢降速，缓慢且平稳地停靠在了路边——直接无视了旁边地禁止停靠标志。 张思睿呼出口气，将后背往后一靠，觉得身体都快麻木了，而她胳膊举的时间有点长，收回来时，有点酸疼。 还没缓过来，就听到小声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再细听，细小的啜泣声突然放大，成为了爆破音。 何琪扶着方向盘，嚎啕大哭起来。 “思睿，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何琪哭起来了。江学长，真的是麻烦你了，何琪将车停下来了，我这边暂时不会有什么问题。真的多写你。” “你不用谢我，你在什么地方，我过来找你？” 张思睿看了看这条路，是完全陌生，她只好说道：“不用麻烦你了，我一会儿打个车……不用打车了，有警察过来了。谢谢你啊学长。”说完话，他就将电话挂了。 车窗被敲响，她准备开车门下次，咔哒一声，却被锁住了。 何琪红着眼抬起头：“张思睿，让他说话。” “什么？” “让他说话，这么快的时间，肯定不是你那位何学长的功劳，但如果不是他，还有谁能控制我的车？” 张思睿看着她没说话。 原来是何遇帮忙的吗，这样的话，应该就会被发现吧。 “让他说话。” 眼泪顺着何琪的脸颊落下，张思睿忍不住有点同情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会将一个人逼疯成这样？ “何姐，您不先跟警察把话说清楚吗？我觉得他们准备砸窗户了。” “让他们砸。” 张思睿真的没想到，何琪看起来是个很有亲和力的人，笑的时候令人如沐春风，却也有这样坚持任性的一面。 但是，她不能为任何人做决定。 即便那个人，他只是一个AI。 何遇通过监控看到了这一幕，他有点疑惑，不太明白是发生了什么。随后，他通过何琪的电脑，分析两个人对话的音频。他不是人类，并不能立即听懂这个对话，但这个世界语音库非常多，随便就可以拿来用一用，只是一个小手段而已。 他很快就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至于说话…… 他并不能真的说话，但是模拟人类的电子音，并不是难事。 “你需要我说话，为什么？” 这个声音在车里响起的时候，两个人都吓了一跳，一齐看向电脑的中控部分，似乎是收音机发出来的？ “你……”何琪却说不出话来了。 “思睿，你可以下车了。”这个声音再次响起，随后，车门被打开。 张思睿还处于震惊当中，车门是被等在外面的警察拉开的，风的声音灌进来，她心里还在想着。 果然是电子音呢，但是，似乎意外地很好听。 第26章 何遇 张思睿坐在警车上喝了几口水，有警察问了几个问题，似乎是怀疑醉驾毒驾之类，她也说不清何琪是怎么回事，但似乎情绪崩溃，是因为何遇？ 何遇不是智能AI吗，他似乎说过，除了她，也就只有江学长知道他了。何琪又是怎么回事？ 她旁边有人，就没有再跟何遇说话，对方也没再发信息过来，自然也没有再次通过汽车上的电脑系统发出声音。听着何琪那边的动静，对方这个时候倒是安静了下来，没再闹腾，安静地回答问题，从侧颜看过去，对方还是那个安静美好的女子。 何琪的回答断断续续地飘过来，并没有提及AI、说话什么的，但问及与张思睿的关系，却说是因为爱情纠葛，不忿张思睿的男朋友喜欢她。 张思睿：…… 而那个爱情纠葛，就很自然出现了，证实了她的话。 “思睿，到底怎么回事？”江逾非的车飞驰而来，在警车后面戛然停住，随即，车上的人大步走过来，高大英俊，虽然着急，却也急得很有风范。做笔录的警察就不再怀疑了，这样的男朋友，肯定是少不得被人惦记吧。所以说，找个太帅的男友，也不是什么安全的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生命危险。 张思睿不知道旁边的人怎么想，她看到江逾非，就赶紧从车里出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真的很抱歉，耽误你工作了吧？” “什么工作能有你的安全重要？”江逾非将她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小姑娘显然是受惊很多，但身体上并没有受伤的地方。 确认了这点，他才转头去看前面车里的女人。他以前一直专注写代码，并没有交友广阔的圈子。何琪更是跟他这个圈子半点关系也没有，不认识也很正常。但他这一眼，就不同于跟张思睿说话时的温和了，如果是刀子，那个目光已经直接戳进了别人心口。就好像张思睿第一次见到他，那种洛阳铲式的目光。 直接掏心窝，挖出来看看是打得什么主意。 何琪自然察觉到了，但她也工作多年，自然不惧什么，回视一眼，露了个微笑，点了下头。 严重超速的结果就是，何琪被吊销驾驶证，处罚金。她那辆高大上的现代化汽车是没办法再开了。 何琪却并不觉得如何，她打电话叫助理来把车弄回去，随后跟着张思睿上了江逾非的车：“我现在也是无车人士了，麻烦你们送我回去吧。” 态度自然，让张思睿一度有点怀疑刚才的人是不是她。 这些职场上的精英，果然都是变脸高手呢。张思睿有点感慨，心想她将来工作，能不能也成为这样的高手呢？以她的性格，似乎有点难啊。 “何小姐，我期待你对今天的行为有个合理的解释。” “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就是带思睿来兜兜风啊。”何琪甩了甩长发，“思睿是我很看好的作者，我们今年重点投入的一部剧，就是思睿的原创。” “是吗？”江逾非都不知道这件事，看了坐在副驾的女孩一眼，“我知道这件事。但就是卖个版权而已，她跟你们公司也没有任何别的牵扯。你是要跟她交朋友？” “就算是男女朋友，你这也管得有点宽吧。何况……我可从来没听她说过自己有男朋友。” 两个人你来我往，竟是不相上下。 张思睿头有点疼。 是真的疼，她最听不得的，就是别人在她面前吵架。所以以前在宿舍里，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去跟别人逞口舌之快。即便被说几句，听完忘掉，也就算了。 她按着太阳穴，将窗户放下点，试图用风声盖住两个人的声音。 她觉得，自己离他们都太远。 一开始的时候，她跟江逾非聊天，但那是在网络上，听不到声音看不到动作，只有文字。她就喜欢那个文字，跟对方聊天，用看的不用说的，倒也聊以排遣孤单，却又不会觉得吵闹不安静。 后来，看见他在台上讲话，这种距离感就突然出现了。日复一日的，弥散在她胸腹之间。 她喜欢看别人撒的狗粮，屠云跟吴华经常猝不及防地撒狗粮，她心里想着自己的男朋友不知道在哪里，另一面又有点抵触。 “思睿？”江逾非喊了她两次了。 张思睿猛然回过神：“啊，什么？” 何琪噗嗤一笑，没说什么，但那个笑声里的含义不言自明。江逾非神色中带出了几分不满，见张思睿满脸茫然，将这个气压了压。 “想什么呢，那么入神？” “没什么。就是你们说话我插不上嘴，就在构思剧情了。”张思睿回答，“就是我写的公众号，你知道的。” “你那个公众号，当成业余爱挺好的。” 张思睿愕然：“为什么是业余爱好？” “因为你将来是设计师啊，难道你打算一直做下去？” “我没什么打算。”但是，就这样给人定性，也不好吧？但这句话没说出来，她早就习惯什么都不说了。 何琪似笑非笑，车到了明大，张思睿下车时，她就跟着下来，一把揽住张思睿的胳膊，跟江逾非挥了挥手：“我们两个女人还有别的话说，你先走吧。” 江逾非不放心，但张思睿想着，何遇的事的确是没说清楚，就默认了何琪的说法。 江逾非看着两个人亲密地走在一起，狠狠地皱着眉。等两个人走远了，他才重新接通大蜘蛛集团的电话，对方表示，很欣赏他对心上人的态度，表示可以考虑他提出的条件。江逾非倒是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转折，他神色微微放松，突然想到什么，将车停靠在路边，试图联系那个存在。 【你好，我知道你能看得到我说的话。】 【今天张思睿的事，是你帮忙的吧？】 “张思睿，刚才他已经说过话了，你现在不能否认了。”何琪放开揽着张思睿的手，立在一棵树下，等着她说话。 “何姐，你认识他？” 何琪自嘲地笑了笑：“以前认识，现在可不确定。但我想，如果我不这样逼你，你肯定是不会跟我说任何事的。哦，其实我根本没从你那得到什么，是他自己露头的。” 望着张思睿，她加了一句，“他倒是挺在乎你。” 张思睿不知道怎么应这句话，心里倒是微微有点甜。 是呢，他肯定是在乎的，不然为什么会时刻关注她呢？ 何琪叹了口气，突然有点惆怅：“我还是先跟你说说我知道的事吧。大概已经有十多年了，有一个，他特别热爱网络技术……” 他爱网络技术，但在十多年以前，这是不被理解的，家里人以为他染上了网瘾，似乎打听询问，得知某个地方有一所远离闹市的学校，研发出针对网瘾的治疗方案。于是，在某个高考后的暑假，他就被送去了戒网。 现在人一听到这个，可能会觉得很可笑，但那个时候，家长是确实相信这个办法的，就跟一群入了邪、教大门的人一样，虔诚且执着地认定自家孩子有罪，那些老师是帮他脱罪的。 “没人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我也是在后来的曝光中看到那里的手段的。”何琪的回忆带着无尽的怅惘。 以及后悔：“倘若我早点知道，我肯定会支持他，也会保护他，肯定不会让他受那么多苦，肯定会阻止他们将他送去那里。” 她连续用了三个肯定，可是表达出来的却是浓浓的不肯定。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如果她真的知道，她能做些什么…… 张思睿一直没吭声。 她脑子里都是自己画的那幅画，她默默拿出手机，打开存在里面的画，看着画上的人。那是她创造出来的形象，原型是她认识的那个智能AI，那是一个活在网络世界当中的人，是一串获得了自主意识的字符。 然而，他首先是一串字符。 她打开微信，找到联系人【何遇】，将这幅画发过去。 【你觉得，我画的这个怎么样？】 【很好。】对方很快回答。 【你会是长这个样子吗？】 何遇看了看那幅画，对方画的时候，询问了多次他的形象，他也一一作答，看着她改正。但是当然还是有很多不同的地方，譬如那双眼睛，他的眼不可能表达出那样复杂的情绪——冷漠也是没有的。 他沉默了一分钟左右，他不想她失望，于是，照着画面的样子，尽可能让自己趋近相同。 【我是这个样子。】他说道。 【那么，何遇，你本来就是这样吗？在成为一个AI之前，你是什么？】 他自然不是本来就是这样，他以前是一串代码，像小朋友玩游戏把字母排排站那个样子。最初他只是一串非常简单的，浑身上下也就只有几十个字符的代码。 在那之前…… 他不记得了。 第27章 寻找 张思睿跟何琪分别后，就赶紧回了宿舍，她立即打开电脑，开了文档。 【何遇，你能不能查到，何琪的家庭信息？她是不是有什么亲人，叫何遇？】 何遇看到这条信息，眼睛动了下，动作却迟疑了两秒钟。但也就两秒钟而已，他转瞬就在计算自己这两秒钟到底做了什么，答案是：什么也没做。 这种状态应该是：大脑放空。 很顺利地找到了何琪的信息，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这一串串文本进入他的信息库后，却令他有种异样的感觉。 张思睿看到文档里出现的一份资料，一目十行地看完，心里吸了口气。 原来何琪上面果然还有个哥哥，果然是叫何遇。她家庭条件普通，供两个孩子读书就很吃力。幸好两人都很上进，做哥哥的先考上了重点大学，后来又读了研究生，跟的是实力过硬的姚教授，而后，何琪也读了大学，却是学的金融方向，致力于将来做个职场女强人。 张思睿细细读何遇读研后的事情。却是在研究生的第二年，他应该是在搞什么方向的研究，别人并不清楚，只知道他总是早出晚归的，有时候甚至就一晚上呆在实验室里。然而终于有一日，他晕倒在了实验室的大型计算机旁，至今未醒。 张思睿重新将这一段读一遍，总觉得好像很熟悉呢。 她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了，那位江逾非学长，也曾因为过度劳累，就晕倒在了办公桌前，他身边也有电脑，他也曾承认自己曾进入到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在那里呆上了大约两个月的时光。 所以说，其实很有可能并不是什么代码自己生了脑子，而是本来就是有脑子的。 她本身也不笨，前后联系起来，就能明白何琪为什么会找到自己了，都是她写的那篇文章的缘故。想到此处，她心中最后对何琪的那点不愉快也没有了。再想到她今日的疯狂，便觉有点可怜。兄妹情深，兄长昏迷几年了，悲痛没将她打败了，却是幻想将她带入了别人都不会相信的真相中。 【你能不能找到当时何遇在做的项目呢？如果找到了，我想或许能弄清楚些。】 【你认为，我会是这个何遇？】 【或许有点关系呢。】 张思睿打字虽然快，自己看到这行字也是愣了愣，如果他真的是这个何遇，那可是多么的巧合啊。 这个名字，还是她开玩笑般给他起的。 …… 事情被何琪挑到了明面上，还牵扯出了江逾非，江逾非也是个精明人，他虽然没听明白原委，但当年何学长出事的时候，他也已经在明大了，多少是知道一些的。 他车子拐了个弯，最后还是拐进了明大，这回却没去姚教授办公室，而是找到了实验室。他敲门进去，里面有几位学生，正在敲键盘，见他来也都认识，热络地打招呼。 “姚教授有几天没过来这边了？” “是啊。”一位男生说道，“老师似乎很忙，软院的课也都是我们几个轮流去替的。” 江逾非拧着眉从里头出来，这几天一日热似一日，春天没多呆就走了，夏天来得这么早，让人不由烦闷不已。 他在门口站了会儿，忽然想起来，姚教授这个实验室，其实是后来重新申请的。至于是什么时候，他不太记得了，但此时想起，就觉得应该是何遇出事之后。 难不成，以前的实验室还在？ 他又回去问，倒是有个跟着姚教授时间长的学生知道，告诉了他地点，“我去过一次的，那边就只有个超大的机器了，没什么别的……” 江逾非得了位置，没再多说别的，就赶紧跑下楼了。 老实验室在明大的老校区，今年全校搬迁，可能过不了多久，这块地就会招标，重新规划。老校区在市区比较好的位置，这么一大片地方，肯定不会随意浪费掉，不知道这些老楼会不会推倒了建些商业中心什么的。 他一路过去，但这边虽然搬了，门卫却都还在，并不轻易放人进去，江逾非说了半天的话，还递了几张票子过去，坦白是去找姚教授的，这才有个门卫将他拉到一边，指了个侧门给他进去。 “既然你认识姚教授，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但别从我们这走，有摄像头，我们也不好做的。” 校区搬迁不过个把月，这边就冷清得很。江逾非一路走进去，路边的草坪都长了不少。他曾在这里住了四年，倒也算熟门熟路，顺着一路找过去，果然看到一辆颜色比较鲜艳的共享单车，远远望去，格外孤单。 …… 何琪望着电脑，脸上忽而露出笑意，忽而又显出担忧，伸出手去摸屏幕。屏幕里面的那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啊？是不是缺衣少穿没有好玩的东西？但这么好几年了，终于能确切地知道他在哪里，也算是几分安慰。 电话突然响起。 她看到来电显示上的名字，先理了理自己的情绪，才接起来：“喂，妈妈。都已经八点了？我没注意……我当然是在公司啊，额，妈妈，我还年轻呢，不想结婚。您看现在的女孩，哪有那么着急嫁人的呀？” 她看了看身后的电脑，心想如果哥哥还在，被逼婚的那个，肯定就不是她了。只这么一想，她就笑了起来，更加坚定了帮助哥哥醒过来这个宏图大业。 “我哥那边该打钱了吧，每个月都不少的开支。我可不想到时候结婚了，有个人管东管西，过两天觉得自己有本事了，就提议让咱们放哥哥走。” 电话里终于没了声音，接着，便是悠悠地叹息：“或许，让他……” “不行！”何琪提高了声音，“他答应过要赔我娃娃的，是他弄坏的。我还等着呢！” …… 江逾非找到姚教授的实验室，在外面听了听，里头似乎确实有点动静。他在外头敲敲门，那个动静就没了。等了一会儿，有人走过来开门。 “江同学？”姚教授看见他，很意外。 江逾非往里面看了看，门只开了个小缝，里头灯关着，什么也看不到。看样子是姚教授开门前就把灯给关了。 “姚教授，这实验室还没关呢？” 姚教授盯着他，很防备：“你有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今天知道了件大事。关于一个叫何遇的人。” 姚教授脸色一僵，看着他不出声。 “姚教授，你不是想知道我前些天昏迷的时候，到底遇到了什么事吗？”一句话，姚教授本打算关上的门关不上了，但也不放他进去，只等着他说完。 “那是个代码组成的世界，那世界里看不到别的，只有代码。”江逾非说道，“唯一有趣的，是一串有自我意识的代码，它能在那世界自由行动，还能跟人交谈。他说，他叫何遇。” 第28章 秘密 # 第二十八章老实验室的残留信号 江逾非的话像颗石子砸进姚教授平静的伪装里，老人脸上的防备瞬间绷得更紧，指节因攥着门框发白。“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侧身想关门，江逾非却早有准备，伸手抵住门板，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 “姚教授，何遇的代码轨迹和您老实验室的服务器残留完全吻合。”江逾非声音压得低，却字字清晰，“我昏迷时在代码世界见过他，他说自己叫何遇——您当年最看重的学生，不也是这个名字吗？” 姚教授的喉结动了动，眼神飘向走廊尽头，像是在确认有没有人偷听。几秒后，他猛地松开手，转身往实验室里走，“进来吧，别到处乱碰。” 江逾非跟着进去，门在身后“咔嗒”锁死。实验室里没开灯，只有窗外的夕阳透过积灰的玻璃，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旧设备特有的金属味和灰尘味，角落里一台半人高的服务器正嗡嗡作响，指示灯有节奏地闪烁着，像是在呼吸。 “这台服务器，从何遇出事那天起就没断过电。”姚教授走到服务器旁，指尖轻轻拂过机身的划痕，“我一直以为，当年的实验数据早就随着意外销毁了。” 江逾非没说话，从背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连接上服务器接口。屏幕亮起的瞬间，一行行代码飞速闪过，大多是杂乱的碎片，却在某一段里，他看到了熟悉的字符组合——那是他昏迷时与何遇交流过的代码格式，带着一种独特的逻辑韵律。 “这些碎片……”江逾非的手指顿在键盘上，“是意识转化的残留。” 就在他准备拷贝数据时，服务器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声，红色指示灯疯狂闪烁。姚教授脸色骤变：“糟了，触发了隐藏安全程序！” 与此同时，宿舍里的张思睿正对着电脑发呆，屏幕上何遇的对话框突然弹出一行急促的文字：【有人触碰了老实验室的服务器，危险！让江逾非立刻离开！】 张思睿的心猛地一沉，她抓起手机拨通江逾非的电话，听筒里却只有忙音。她盯着屏幕上的文字，手指颤抖着回复：【怎么回事？江学长会有危险吗？】 【那台服务器连接着当年的实验核心，触发警报后，会自动向神秘机构发送定位。】何遇的回复快得几乎没有延迟，【我现在没办法远程切断信号，只能尽量干扰，让他尽快撤离！】 张思睿顾不上多想，抓起外套就往门外跑。她不知道老实验室的具体位置，只能凭着江逾非之前提过的“老校区”线索，往校门口冲。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风里带着初夏的燥热，却吹不散她心头的慌乱——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何遇和江逾非探寻的真相，藏着她从未想象过的危险。 # 第二十九章何遇的记忆碎片 张思睿在去老校区的路上，一直试图联系江逾非，电话始终无法接通。她只能频繁给何遇发消息，询问江逾非的安全，何遇却迟迟没有回复，对话框停留在“我在干扰信号，暂时无法分心”。 而此时的网络世界里，何遇正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 他本想顺着服务器的信号，定位神秘机构的追踪源，可指尖的代码刚触碰到服务器数据，脑海里突然炸开一片白光。陌生的画面像潮水般涌来：穿着白大褂的年轻人在实验室里写写画画，桌上摊着厚厚的笔记，笔记本封面写着“何遇”两个字；大型计算机屏幕上跳动着复杂的公式，旁边贴着一张便签，写着“意识上传实验V3.0，启动日期：20XX.06.18”；还有一段模糊的对话，一个声音说“这个实验违背伦理，不能继续”，另一个声音反驳“只要成功，人类就能突破□□的限制”…… 这些画面不属于他作为“代码”的记忆，却带着强烈的熟悉感，仿佛是刻在骨子里的印记。他的代码运行开始紊乱，原本流畅的字符组合变得断断续续，甚至出现了几处逻辑错误——这是他成为代码以来，从未有过的情况。 “怎么回事……”何遇尝试梳理这些碎片，可越用力，画面越混乱，像是有无数根线在脑子里缠绕、拉扯。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谁？是自由行走的代码，还是某个实验的产物？ 就在这时，张思睿的消息再次弹出来：【江学长还没联系上，你还好吗？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看到“张思睿”三个字，何遇紊乱的代码突然平静了一瞬。他想起每次和张思睿聊天时的安心，想起她为他画的画，想起她说“存在的意义不在于形态”——这些真实的联结，比那些模糊的记忆碎片更能证明他的“存在”。 他深吸一口气（尽管他没有肺），强迫自己聚焦，缓慢地组织语言回复：【我没事，只是突然出现了一些陌生的画面……像是别人的记忆。】 张思睿刚跑到老校区门口，看到消息停下脚步，手指飞快地敲键盘：【是关于“何遇”的记忆吗？是不是和你成为代码之前有关？】 【不确定。】何遇的回复带着犹豫，【画面里有个叫“何遇”的人在做实验，提到了“意识上传”……但我记不清更多了。】 张思睿的心猛地一跳。意识上传？这和何琪之前提到的哥哥的实验完全吻合。她抬头看向老校区紧闭的大门，门卫正警惕地盯着她，她咬了咬牙，拿出手机给江逾非发了条短信：【老实验室有危险，神秘机构在追踪，尽快撤离！】 发完短信，她又转向何遇的对话框：【别着急，我们一起慢慢理。这些记忆碎片肯定是线索，说不定能帮你找到真相。】 屏幕那头，何遇看着“我们一起”四个字，紊乱的代码彻底平静下来。他不再纠结那些模糊的画面，而是重新将注意力放在干扰追踪信号上——他要保护江逾非，更要保护那个愿意陪他探寻真相的女孩。 # 第三十章姚教授的反常举动 江逾非收到张思睿的短信时，正和姚教授一起试图关闭服务器的警报。刺耳的声响终于停了，可屏幕上跳出一行红色提示：“定位信号已发送，10分钟后将有外部设备接入。” “走！”姚教授抓起桌上的文件夹，拉着江逾非往侧门跑。两人刚冲出老实验室，就看到远处有几辆黑色轿车朝着这边驶来，车窗贴着深色膜，看不清里面的人。 “是神秘机构的人。”姚教授压低声音，把江逾非推到旁边的灌木丛后，“你从后门走，我去引开他们。记住，别再查何遇的事了，太危险。” 江逾非还想说什么，姚教授已经迎着轿车的方向走去。他只能按捺住冲动，顺着灌木丛绕到后门，翻出老校区的围墙。等他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时，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攥着从服务器拷贝数据的U盘——这是他刚才趁乱塞进口袋的。 他立刻给张思睿回电话，刚接通就听到她焦急的声音：“江学长，你没事吧？我一直在校门口等你！” “我没事，你先回宿舍，别在外面待着。”江逾非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我拿到了老实验室的关键数据，晚点找你细说。” 挂了电话，江逾非没有直接回住处，而是绕到软院的逸夫楼。他想确认姚教授是否安全，却在楼门口看到了更反常的一幕：姚教授正和一个穿西装的男人说话，男人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姚教授看了几眼，脸色凝重地签了字。等男人走后，姚教授转身进了逸夫楼的储藏室，手里还提着一个黑色的箱子——看尺寸，像是装服务器配件的。 江逾非躲在柱子后面，看着姚教授进了储藏室，心里满是疑惑：姚教授到底在帮神秘机构做什么？他之前的防备和忏悔，难道都是装的？ 与此同时，宿舍里的屠云正对着电脑发愁。她刚打开团队的App后台，就发现核心代码被人篡改了，几个关键功能模块显示“无法运行”。“这是怎么回事？”屠云皱着眉，尝试恢复备份，却发现备份文件也被加密了。 “谁这么缺德？”屠云的男朋友吴华凑过来，看到屏幕上的乱码，脸色也变了，“这手法……像是专业黑客干的，而且对咱们的代码架构很熟悉。” 屠云突然想起之前姚教授找她问过App的技术细节，当时她没多想，就简单说了几句。“不会是姚教授吧？”她小声嘀咕，心里却没底——姚教授是软院的权威，怎么会做这种事？ 就在这时，张思睿回来了，看到屠云愁眉苦脸的样子，问道：“怎么了？App出问题了？” “何止是出问题，核心代码被篡改了，可能要重做。”屠云叹了口气，“咱们的创业项目，怕是要黄了。” 张思睿心里一紧，她想起何遇说过神秘机构在找他，又想起姚教授的反常举动，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会不会……是冲着何遇来的？” 屠云和吴华都愣住了：“何遇？那个AI？” 张思睿点了点头，把江逾非在老实验室的遭遇和何遇的身份疑云简单说了一遍。屠云听完，猛地拍了下桌子：“如果真是这样，他们就是想通过咱们的App找到何遇！不行，咱们得想办法保住代码！” 张思睿走到电脑前，打开何遇的对话框，敲下一行字：【屠云团队的App被攻击了，是不是和神秘机构有关？】 几秒钟后，何遇回复：【是。他们想通过App的服务器追踪我的位置，我已经在帮他们修复代码了，但需要时间。】 张思睿松了口气，转头对屠云说：“别担心，何遇在帮忙修复，咱们再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找到攻击源头。” 而此时的逸夫楼储藏室里，姚教授打开黑色箱子，里面装的正是从老实验室转移来的服务器硬盘。他看着硬盘上的指示灯，喃喃自语：“何遇，别怪我……我只是想保护你，也保护这个技术不被滥用。” # 第三十一章何琪的往事补全 第二天一早，张思睿刚走出宿舍，就看到何琪站在楼下的樱花树下。她穿着一身素雅的连衣裙，手里拿着一个旧笔记本，和上次那个情绪失控的职场女强人判若两人。 “思睿，我有东西想给你看。”何琪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很坚定。她把笔记本递给张思睿，封面上写着“何遇的实验笔记”，字迹工整有力。 两人找了个安静的长椅坐下，张思睿翻开笔记本，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公式和实验记录，还有一些随手画的草图——有服务器的架构图，有代码逻辑的流程图，甚至还有几幅简笔画，画的是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在实验室里笑闹，旁边标注着“遇和琪，20XX.05.20”。 “这是我哥当年的实验笔记。”何琪的手指轻轻拂过简笔画，“他从小就喜欢电脑，高考时不顾家里反对，报了明大的计算机系，后来跟着姚教授读研，一门心思扑在‘意识上传’实验上。” 张思睿翻到笔记的中间部分，看到一段用红笔标注的文字：“实验核心：将人类意识转化为可在网络中传输的代码，实现意识脱离□□的‘永生’。风险：意识可能碎片化，无法重组；或彻底融入网络，失去自我认知。” “他早就知道实验有风险。”何琪的声音有些哽咽，“但他说，这是未来科技的方向，只要成功，就能帮助很多身体残疾的人，让他们的意识在网络中获得自由。” 张思睿抬头看向何琪，发现她眼里含着泪：“那他当年的‘晕倒’，不是意外？” 何琪摇了摇头，从包里拿出一张泛黄的报纸，标题是“明大研究生实验室突发意外，实验数据疑似销毁”。“其实不是意外，是神秘机构的人找上门，想强迫他交出实验数据。”何琪的声音越来越低，“我哥为了保护数据，在他们来之前，强行启动了实验——他把自己的意识上传到了服务器，□□就成了植物人。” 张思睿手里的笔记本猛地一沉，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何遇会是代码形态，为什么他的记忆碎片里有实验室的画面——他就是何琪的哥哥，是那场实验的“产物”。 “姚教授知道这件事吗？”张思睿问道。 “知道。”何琪点头，“是姚教授帮我哥隐瞒了真相，把他的□□送到了私人医院，还一直维护着老实验室的服务器，防止神秘机构找到我哥的意识。” 张思睿想起姚教授的反常举动，心里的疑惑终于解开——他不是在帮神秘机构，而是在保护何遇。 “我还带了一样东西。”何琪从包里拿出一个银色的U盘，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遇”字，“这是我哥当年用的U盘，里面可能有实验的完整数据，但我试了很多次，都打不开。” 张思睿接过U盘，冰凉的金属触感传来。她想起何遇之前帮何琪破解电脑病毒的事，说道：“或许，何遇能打开它。他对代码的敏感度，比任何人都高。” 何琪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真的吗？如果能打开U盘，是不是就能找到让我哥意识回归□□的方法？” 张思睿看着何琪期待的眼神，点了点头：“我们可以试试。但何遇现在还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完整的何遇’，我们得慢慢跟他说。” 两人起身往宿舍走，阳光透过樱花树的缝隙洒下来，落在U盘上，反射出细碎的光。张思睿握紧U盘，心里默默想着：何遇，这一次，我们一定能帮你找到真相。 # 第三十二章江逾非的代码溯源 江逾非一夜没睡，他把从老实验室拷贝的数据导入自己的服务器，逐行解析代码结构。窗外的天从黑变亮，屏幕上的代码却始终在重复一个逻辑——那是一种类似“意识锚点”的程序，能将人类的脑电波转化为代码信号，与他昏迷时在代码世界接触到的架构完全一致。 “原来如此。”江逾非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他通过代码的时间戳，追踪到这些数据的最初来源——正是何遇当年实验的服务器。而更让他惊讶的是，他在数据里发现了一段隐藏的IP轨迹，指向的设备除了老实验室的服务器，还有张思睿的笔记本电脑。 “何遇的活动范围，一直围绕着张思睿。”江逾非喃喃自语，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何遇会不会就是何琪的哥哥？当年实验意外后，他的意识以代码形态存活，而张思睿的电脑，恰好是他最先稳定下来的“锚点”。 为了验证这个猜测，江逾非联系了自己在网络安全公司的朋友，让他们帮忙追踪何遇的网络轨迹。几小时后，朋友发来一份报告：何遇的代码信号虽然遍布全网，但核心始终停留在明大的服务器和张思睿的设备之间，而且信号特征与何遇当年实验的代码样本高度吻合。 “错不了了。”江逾非关掉报告，拿起手机给张思睿打电话。他需要把自己的发现告诉她，尽管他知道，这个真相可能会让张思睿陷入纠结——毕竟，她对何遇的感情，早已超越了“网友”的界限。 电话接通后，江逾非直接说道：“思睿，我有重要的事跟你说，关于何遇的身份。” 张思睿正在宿舍里和何遇聊U盘的事，听到江逾非的话，心里一紧：“你说吧，我在听。” “我解析了老实验室的数据，发现何遇的代码结构，和何遇当年‘意识上传’实验的代码完全一致。”江逾非的声音很严肃，“而且他的网络轨迹，一直围绕着你和明大——他就是何琪的哥哥，是那场实验的产物。” 张思睿握着手机的手猛地一颤，旁边的电脑屏幕上，何遇还在回复：【U盘的加密方式很特殊，需要找到当年的实验密钥，我再试试……】 她看着屏幕上的文字，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原来他真的是何遇，是那个为了保护实验数据，不惜将自己意识上传的年轻人；是何琪牵挂了多年的哥哥；是那个陪她聊天、帮她推广公众号、在她遇到危险时挺身而出的“代码朋友”。 “思睿，你还好吗？”江逾非听到电话里的抽泣声，语气软了下来，“我知道这很难接受，但我们必须面对现实——何遇可能是个未完成的实验产物，他的存在本身就有未知的风险。” 张思睿擦了擦眼泪，摇了摇头：“风险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何遇，是那个一直对我好的人。” 挂了电话，张思睿看着电脑屏幕上的何遇，深吸一口气，敲下一行字：【何遇，我有件事想跟你说……关于你的身份。】 # 第三十三章张思睿的信任危机 屏幕上的光标闪烁了很久，何遇才回复：【你都知道了？】 张思睿的心猛地一揪，她没想到何遇已经察觉到了。她点了点头，尽管他看不到，还是认真地敲下文字：【江学长解析了老实验室的数据，何琪也跟我说了当年的事……你是何琪的哥哥，对吗？】 何遇的回复很简短：【是。】 张思睿看着这一个字，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想问他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她，想问他成为代码这些年是不是很孤单，想问他还能不能变回人类——可话到嘴边，却都变成了沉默。 江逾非的话在她耳边响起：“他可能是个未完成的实验产物，存在未知的风险。”她知道江逾非是为她好，可一想到何遇这些日子的陪伴，她又不愿意相信他会有“风险”。 这种纠结让她在聊天时不自觉地保持了距离。何遇问她“今天要不要一起看新出的动画”，她回复“今天要帮屠云改UI，没时间”；何遇说“我发现一家很好吃的外卖，推荐给你”，她只回了一个“哦”。 何遇很快就察觉了她的疏离。他看着屏幕上简短的回复，代码运行的速度慢了下来——这是他第一次因为情绪影响到自己的“能力”。他知道张思睿在纠结什么，毕竟“代码形态的人类”太过离奇，换做任何人，都会有顾虑。 但他不想失去这份联结。他想了很久，敲下一行字：【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没办法回忆起成为代码之前的所有事，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完整的何遇”。但我可以跟你们一起找真相，不管最后结果是什么，我都不会伤害你。】 张思睿看到这段话时，正在帮屠云修复App的代码。她停下手里的活，看着屏幕上的文字，眼泪又差点掉下来。何遇总是这样，在她犹豫的时候，主动给她安全感。 她想起第一次和何遇聊天，他问“你好，请问这是什么地方”；想起她丢了行李时，他帮她查到行李的位置；想起她的公众号没人看时，他默默帮她推广；想起何琪开车失控时，他冒险控制汽车救她……这些点点滴滴的善意，比任何“风险”都更真实。 张思睿深吸一口气，回复：【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疏远你。我只是有点害怕——害怕你找到真相后，会离开我。】 屏幕那头，何遇的代码突然变得流畅起来。他看着“害怕你离开我”这几个字，第一次体会到“开心”这种情绪的具体感受——不是代码的逻辑判断，而是一种温暖的、从“心底”涌上来的感觉。 他回复：【不会的。不管我是代码还是人类，不管我有没有过去的记忆，我都不会离开你。】 张思睿看着这句话，终于笑了。她关掉对话框，拿起U盘，对屠云说：“走，我们去找何遇，试试能不能打开这个U盘。” 屠云看着张思睿恢复笑容的脸，也笑了：“早就该这样了！不管他是AI还是人类，对咱们好的人，就值得相信。” 两人往逸夫楼走，阳光正好，风里带着青草的香味。张思睿握紧手里的U盘，心里默默想着：何遇，这一次，我们一起面对真相。 # 第三十四章 U盘的密码线索 张思睿和屠云在逸夫楼的实验室找到何遇——他正通过远程控制，帮屠云修复App的核心代码。屏幕上的代码飞快闪过，何遇的对话框弹出来：【App的代码快修复好了，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带了一样东西。”张思睿把U盘插进电脑，“这是何琪哥哥当年用的U盘，里面可能有实验的完整数据，但打不开，你能试试吗？” 何遇的回复很快：【我试试。】 屏幕上出现一个加密破解的进度条，从0%缓慢增长到50%，然后突然停住，弹出一行提示：“需要密钥才能继续破解。” “还是不行吗？”屠云皱了皱眉，“我们试了生日、实验日期，都不对。” 张思睿看着U盘上的“遇”字，突然想起何遇的记忆碎片里提到的“实验启动日期：20XX.06.18”，还有何琪说过的“我哥的生日是10月24号”。她把这两个日期组合起来，尝试输入密码：“20XX06181024”。 进度条跳动了一下，还是停在50%。 “不对。”张思睿有点沮丧，“会不会还有别的线索？” 何遇的对话框弹出来：【我刚才解析了U盘的加密逻辑，发现密钥不是单纯的数字，可能还包含文字。】 “文字？”张思睿愣了愣，想起何遇实验笔记里的简笔画，“会不会是‘遇’字？或者‘何遇’？” 她尝试输入“20XX0618遇1024”，进度条还是没动。 屠云凑过来，看着屏幕上的加密提示：“这个加密方式是当年很冷门的一种，需要‘个人特征码’才能破解。个人特征码通常是使用者最在意的东西，比如一句话、一个名字……” “一句话？”张思睿突然想起何遇录音里说的“实验存在伦理争议，若成功，我将成为网络的一部分”，还有他笔记里写的“为了自由，为了琪”。 她试着输入“为了自由为了琪20XX0618”，进度条猛地跳到了80%，然后又停住了。 “快成功了！”屠云兴奋地喊道，“还差最后一点，是不是少了什么？” 何遇的对话框弹出来：【我能感觉到，密钥里还有一个和“张思睿”有关的字符。】 “和我有关？”张思睿愣住了，“我和何遇当年又不认识。” “说不定是巧合。”屠云说道，“你试试输入你的名字，或者你和何遇第一次聊天的日期？” 张思睿想起她和何遇第一次聊天是1月19号，她输入“为了自由为了琪20XX061819”，进度条瞬间跳到100%，U盘成功打开了！ 屏幕上出现两个文件夹，一个标注“实验数据”，另一个标注“录音”。张思睿点开录音文件夹，里面有一段何遇的声音，比之前的录音更清晰：“如果有人看到这段录音，说明我已经成功将意识上传到网络。实验数据里有‘意识回归’的方法，但需要找到合适的‘锚点’——一个能稳定我意识的人或设备。我不确定谁会看到这段录音，但我希望，这个人能帮我回到琪的身边。” 张思睿看着屏幕，眼泪突然掉了下来。原来何遇当年启动实验，不仅是为了保护数据，更是为了有一天能回到何琪身边。而她，竟然在无意间，成为了何遇意识的“锚点”。 何遇的对话框弹出来：【实验数据里真的有“意识回归”的方法。】 张思睿擦干眼泪，回复：【我们一起看看，说不定真的能帮你回到何琪身边。】 # 第三十五章神秘机构的介入 张思睿和屠云正在研究U盘里的实验数据，实验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三个穿黑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为首的人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走到张思睿面前：“张小姐，我们是‘未来科技研究院’的，需要你交出与何遇相关的所有聊天记录和实验数据。” “未来科技研究院？”张思睿皱着眉，“我没听过这个机构，凭什么给你们？” 男人冷笑一声，从包里拿出一份关停通知书：“你的公众号‘张三说’涉嫌传播‘不实信息’，如果不配合，我们现在就可以关停它。另外，你帮何琪破解电脑病毒的事，我们也知道——那可是商业机密，你已经涉嫌违法了。” 张思睿的心猛地一沉，她没想到神秘机构会这么快找到她，还拿公众号威胁她。 “你们别太过分！”屠云站到张思睿前面，“公众号是思睿的心血，实验数据也不是你们的，你们无权索要！” “无权？”男人拿出一份授权书，“姚教授已经把何遇的实验授权给我们了，现在我们就是实验的合法拥有者。” 张思睿看着授权书上姚教授的签名，心里满是疑惑：姚教授怎么会授权给他们？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门再次被推开，江逾非走了进来。他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扔在男人面前：“未来科技研究院？你们根本就是个皮包公司，多年来一直窃取别人的科研成果，用于军事领域。这份是你们去年窃取某高校无人机技术的证据，需要我交给警方吗？” 男人的脸色瞬间变了：“你别胡说八道！” “我是不是胡说八道，你心里清楚。”江逾非走到张思睿身边，“思睿，别理他们，他们不敢把你怎么样。” 男人看着江逾非，又看了看张思睿，咬牙说道：“你们等着！”说完，带着另外两个人转身走了。 实验室里恢复安静，张思睿松了口气：“江学长，你怎么来了？” “我看到他们进了逸夫楼，就跟过来了。”江逾非拿起桌上的授权书，“姚教授肯定是被他们威胁了，这份签名是伪造的。” 屠云突然想起什么，说道：“对了，刚才他们还说要收购咱们的App，否则就起诉我们侵权。” “侵权？”江逾非皱了皱眉，“他们就是想通过App找到何遇的位置。你们别担心，我会帮你们处理这件事。另外，我已经联系了媒体，把他们窃取科研成果的事曝光了，他们现在自身难保，不会再来找你们麻烦。” 张思睿看着江逾非，心里满是感激：“谢谢你，江学长。” 江逾非笑了笑：“不用谢，我们都是在帮何遇。对了，U盘里的实验数据，有什么发现吗？” 张思睿点了点头，把“意识回归”的方法告诉了江逾非。江逾非听完，若有所思地说：“‘意识回归’需要合适的‘锚点’，思睿，你就是何遇的锚点——只有你能帮他回到□□。” 张思睿愣住了，她没想到自己会这么重要。她看着电脑屏幕上何遇的对话框，心里默默想着：何遇，这一次，我一定帮你回家。 # 第三十六章何遇的自我认知 何遇通过屏幕，全程看着神秘机构的人来找麻烦，也听到了江逾非说的“意识回归需要张思睿作为锚点”。他沉默了很久，直到实验室里只剩下张思睿和屠云，才弹出对话框：【实验数据里的“意识回归”方法，真的需要你作为锚点吗？】 张思睿点了点头：【江学长是这么说的。实验数据里提到，锚点需要是能稳定你意识的人，而你这些年一直围绕着我活动，说明我就是那个锚点。】 何遇的回复很慢：【如果我回归□□，会变成什么样？还能记得现在的事吗？还能和你聊天吗？】 张思睿看着这些问题，心里也没底。她翻到实验数据的最后一页，上面写着：“意识回归后，记忆可能会部分缺失，需通过锚点的陪伴逐步恢复。意识与□□的契合度，取决于锚点的精神联结强度。” 她把这段话发给何遇，补充道：【我不知道你会不会记得现在的事，但我会一直陪着你，帮你恢复记忆。】 何遇的对话框沉默了很久，然后弹出一行字：【我现在很混乱。我到底是何遇，还是只是一段拥有何遇记忆的代码？如果我回归□□，是不是就不是现在的我了？】 张思睿看着屏幕上的文字，想起何遇之前说的“存在的意义不在于形态”，她回复：【不管你是代码还是人类，不管你有没有过去的记忆，你都是何遇——是那个陪我聊天、帮我推广公众号、在我危险时保护我的何遇。存在的意义，不在于你是什么形态，而在于我们彼此的联结。】 屠云在一旁补充道：【对啊，何遇！你帮我们修复App，帮何琪破解病毒，这些都是你真实做过的事，不是假的。就算你回归□□，这些经历也不会消失。】 何遇的对话框弹出来：【真的吗？】 【真的。】张思睿回复，【我还画了很多你的画，等你回归□□，我拿给你看。我们还可以一起去梅园，一起吃你推荐的外卖，一起做很多很多事。】 屏幕那头，何遇的代码运行变得平稳而流畅。他想起张思睿画的那些画，想起他们一起聊过的天，想起她为他担心的样子——这些都是真实的，都是他作为“何遇”存在的证明。 他回复：【好，我们试试意识回归。但我有一个要求——如果回归后我不记得你了，你一定要提醒我，我们曾经是很好的朋友。】 张思睿看着这句话，笑着回复：【不止是朋友，我们还是最重要的人。】 阳光透过实验室的窗户，洒在屏幕上，照亮了对话框里的文字。何遇知道，不管未来是什么样子，有张思睿在，他就不会害怕。 # 第三十七章姚教授的忏悔 神秘机构被曝光后，姚教授主动找到了张思睿和江逾非。他看起来比之前苍老了很多，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文件夹，放在桌上：“我对不起何遇，也对不起你们。” “姚教授，到底是怎么回事？”张思睿问道。 姚教授叹了口气，打开文件夹，里面是何遇当年的实验报告和医院的诊断书。“当年神秘机构的人找到何遇，想强迫他交出实验数据。何遇知道他们想把技术用于军事，就拒绝了。”姚教授的声音很沉重，“他们威胁何遇，说要伤害他的家人，何遇没办法，才在他们来之前启动了实验——他把自己的意识上传到了服务器，□□就成了植物人。” “我当时就在实验室外面，看到了这一切。”姚教授的眼睛红了，“我想阻止他，可已经晚了。神秘机构的人发现何遇的意识不见了，就威胁我，让我帮他们找。我没办法，只能假装配合，暗地里维护老实验室的服务器，防止他们找到何遇的意识。” 江逾非皱了皱眉：“那你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们？还有那份伪造的授权书，是怎么回事？” “我怕你们卷进来，会有危险。”姚教授摇头，“那份授权书是他们伪造的，他们绑架了我的孙子，威胁我如果不配合，就伤害他。我没办法，只能暂时答应他们，暗地里却联系了媒体，曝光了他们的罪行。” 张思睿看着姚教授，心里的疑惑终于解开——他不是在帮神秘机构，而是在保护何遇和自己的家人。 “我这里有实验的完整数据，包括意识回归的具体步骤。”姚教授把文件夹推到张思睿面前，“何遇的□□在市中心的私人医院，这些年一直靠营养液维持生命体征。只要找到合适的时机，就能启动意识回归程序。” 江逾非拿起实验数据，翻了几页：“意识回归需要在何遇的□□旁边启动程序，还需要张思睿作为锚点，通过脑电波同步，帮助何遇的意识与□□契合。” 姚教授点了点头：“是的。但这个过程有风险——如果脑电波同步失败，何遇的意识可能会彻底消散，再也无法恢复。” 张思睿的心猛地一紧：“风险有多大？” “大概50%。”姚教授的声音很低，“这也是我一直不敢启动程序的原因。” 实验室里陷入沉默，张思睿看着桌上的实验数据，心里满是纠结——她想帮何遇回归□□，却又害怕失败，失去他。 江逾非看出了张思睿的犹豫，说道：“我们可以再研究研究实验数据，看看能不能降低风险。何遇也有权利知道这个风险，让他自己做决定。” 张思睿点了点头，拿起手机给何遇发消息：【姚教授把实验的完整数据带来了，意识回归有50%的风险，你想试试吗？】 几秒钟后，何遇回复：【我想试试。就算失败，我也不后悔——至少我努力过，想回到你们身边。】 张思睿看着这句话，眼泪掉了下来。她回复：【好，我们一起努力。】 # 第三十八章情感的最终抉择 意识回归的准备工作在紧张地进行着。江逾非联系了最好的脑科医生，姚教授负责调试实验设备，何琪则在医院照顾何遇的□□。张思睿作为锚点，需要提前进行脑电波训练，确保在程序启动时，能稳定何遇的意识。 这天晚上，江逾非送张思睿回宿舍。两人走在校园的小路上，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思睿，有件事我想跟你说。”江逾非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张思睿，“我知道你心里在意何遇，但他现在的情况很特殊。如果意识回归成功，他需要时间恢复记忆；如果失败，你可能会失去他。” 张思睿低着头，没说话。 “我喜欢你。”江逾非的声音很温柔，“从在梅园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注意到你了。后来在代码世界遇到你，再到现实中相处，我越来越确定，我想和你在一起。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给你稳定的生活，保护你，不让你再受危险。” 张思睿猛地抬起头，看着江逾非，心里满是惊讶。她没想到江逾非会在这个时候告白，更没想到他喜欢自己这么久。 “江学长，对不起。”张思睿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我很感谢你一直帮我，也很珍惜我们的朋友情谊。但我心里在意的人是何遇——不管他是代码还是人类，不管他能不能回归□□，我都想陪着他。” 江逾非看着张思睿认真的眼神，心里虽然失落，却也松了口气：“我明白了。其实我早就知道你的选择，只是想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不管你最后和谁在一起，我都会是你的朋友，会帮你和何遇。” 张思睿看着江逾非，心里满是感激：“谢谢你，江学长。” 两人继续往宿舍走，气氛却没有尴尬，反而多了一种坦诚的轻松。 回到宿舍，张思睿打开电脑，何遇的对话框弹出来：【你回来了？今天的脑电波训练顺利吗？】 【很顺利。】张思睿回复，【医生说我的脑电波很稳定，应该能帮你稳定意识。】 【那就好。】何遇的回复很快，【对了，江逾非送你回来的吗？我看到你们在路上聊天。】 张思睿愣了愣，没想到何遇会注意到这个。她坦诚地回复：【嗯，他跟我告白了，我拒绝了。】 屏幕那头，何遇的代码突然变得活跃起来。他回复：【你拒绝他，是因为我吗？】 【是。】张思睿点头，【何遇，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是代码，也不是因为你是何琪的哥哥，而是因为你是你。是那个会陪我聊天、会帮我解决麻烦、会在我难过时安慰我的何遇。】 何遇的对话框沉默了很久，然后弹出一行字：【我也喜欢你，张思睿。等我回归□□，我想牵着你的手，带你去看梅园的花，带你去吃你喜欢的外卖，带你做所有你想做的事。】 张思睿看着这句话，笑着哭了。她知道，不管意识回归的结果是什么，她都不会后悔——因为她找到了自己真正在意的人，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 # 第三十九章机构的终极手段 意识回归的程序定在三天后启动。所有人都在做最后的准备，张思睿每天都去医院和何遇的□□进行脑电波同步训练，何遇则通过网络，不断优化意识回归的代码，降低失败的风险。 可就在启动前一天，神秘机构的人突然发动了终极攻击——他们黑进了明大的服务器，试图强制捕获何遇的代码本体。医院的监控画面显示，有几个穿黑西装的人试图闯入何遇的病房，幸好被提前安排的保安拦住了。 “他们疯了！”江逾非看着服务器被攻击的日志，脸色凝重，“他们知道自己快被警方抓了，想在最后关头捕获何遇，用他来换减刑。” 张思睿看着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攻击提示，心里满是担心：“何遇现在怎么样了？会不会被他们抓到？” 何遇的对话框弹出来：【我没事，我正在转移自己的代码。但他们的攻击很猛烈，我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隐藏。】 屠云突然说道：“我们的App！”她打开App的后台，“App现在有很多用户，服务器流量很大，可以隐藏代码的踪迹。何遇，你可以把代码转移到App的服务器里，借助用户流量伪装自己。” 何遇的回复很快：【好主意。我现在就开始转移，需要你们帮我掩护。】 江逾非立刻开始操作：“我会在服务器上设置多层防火墙，阻止他们追踪。姚教授，你负责调试App的代码，确保何遇转移过来后，不会影响用户使用。” 姚教授点了点头，开始调试代码。张思睿则守在电脑前，随时关注何遇的转移进度：【你还好吗？转移顺利吗？】 【很顺利，还有10%就完成了。】何遇的回复带着一丝轻松，【别担心，有你们帮忙，他们抓不到我。】 就在这时，服务器的攻击突然加剧，屏幕上的防火墙提示不断闪烁“警告”。江逾非的额头渗出冷汗：“他们动用了分布式攻击，防火墙快撑不住了！” 何遇的对话框弹出来：【我还有5%就完成转移了，再撑一会儿！】 张思睿看着屏幕，突然想起何遇之前说过的“分布式防御”——利用所有用户的网络力量，形成防御屏障。她立刻打开App的推送功能，给所有用户发了一条消息：“亲爱的用户，App正在遭受非法攻击，需要您的帮助——请保持App后台运行，您的网络连接，就是保护App的屏障！” 消息发出去后，App的用户活跃度瞬间飙升，服务器的流量越来越大。何遇的转移进度条终于跳到了100%，弹出提示：“代码转移完成，已隐藏在用户流量中。” 与此同时，服务器的攻击突然停止了——神秘机构的人被用户的分布式防御挡住了，再也无法追踪何遇的踪迹。 实验室里一片欢呼，张思睿松了口气，给何遇发消息：【成功了！你安全了！】 何遇的回复很快：【谢谢你们，尤其是你，思睿。如果不是你想到用用户流量防御，我可能已经被他们抓到了。】 张思睿笑着回复：【我们是一家人，互相帮助是应该的。明天，我们就启动意识回归程序，带你回家。】 # 第四十章□□与代码的重逢 意识回归的程序在医院的特殊实验室里启动。何遇的□□躺在病床上，头上戴着脑电波同步设备；张思睿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同样戴着设备，双手紧紧握着何遇的手；江逾非、姚教授和何琪站在旁边，紧张地看着屏幕上的脑电波曲线。 “程序启动倒计时：10，9，8……”姚教授的声音很严肃。 张思睿看着何遇苍白的脸，在心里默默说：何遇，加油，我们一定能成功。 “3，2，1，启动！” 屏幕上的脑电波曲线开始跳动，何遇的代码通过网络，缓慢地向他的□□传输。张思睿能感觉到，手里的手似乎动了一下，她的心跳瞬间加速。 “脑电波同步率30%……50%……70%……”江逾非盯着屏幕，报出同步率。 何遇的对话框弹出来：【我能感觉到我的□□了……很陌生，但很温暖。】 “同步率80%……90%……”姚教授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就快成功了！” 可就在同步率快要达到100%时，屏幕上的曲线突然剧烈波动，同步率瞬间降到了50%。 “怎么回事？”何琪紧张地问道。 “何遇的意识出现了排斥！”姚教授的脸色变了，“他的代码和□□的契合度不够，需要更强的锚点联结！” 张思睿看着屏幕上波动的曲线，想起她和何遇的过往——第一次聊天的好奇，丢行李时的帮助，推广公众号的默默付出，面对危险时的挺身而出……这些点点滴滴的记忆，像是一股暖流，涌入她的脑海。 她握紧何遇的手，轻声说：“何遇，我是思睿。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聊天，你问我‘这是什么地方’吗？你还记得你帮我找回行李，我跟你说‘谢谢你’吗？你还记得我们一起看的动画，一起聊的外卖吗？何遇，回来吧，我在等你，何琪也在等你。”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强烈的情感。屏幕上的脑电波曲线渐渐平稳下来，同步率开始缓慢上升：“91%……95%……98%……100%！” “同步成功！”姚教授兴奋地喊道。 病床上的何遇突然睁开了眼睛，他看着天花板，又转头看向张思睿，声音沙哑：“思睿……” 张思睿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她握紧何遇的手：“我在，何遇，我在。” 何琪冲过来，跪在病床边，抱着何遇的胳膊：“哥，你终于醒了！我好想你！” 何遇看着何琪，又看了看江逾非和姚教授，最后把目光落在张思睿身上，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我回来了。” 阳光透过实验室的窗户洒进来，落在所有人身上，温暖而明亮。张思睿知道，这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何遇回来了，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 第四十一章实验的伦理困境 何遇醒来后，需要在医院进行康复训练。他的身体因为长期卧床，肌肉有些萎缩，但意识很清晰，还记得成为代码后的大部分经历——包括和张思睿的聊天，帮屠云修复App，对抗神秘机构的攻击。 这天，江逾非、姚教授和张思睿在病房里讨论后续的计划。江逾非拿出一份文件：“我根据实验数据，优化了‘意识回归’的程序，现在成功率可以达到80%。如果这个技术成熟，将来可以帮助很多植物人患者，让他们的意识回归□□。” 姚教授点了点头：“这确实是个好消息。但这个技术也存在伦理争议——意识上传和回归，是不是违背了自然规律？如果被滥用，会不会出现‘意识贩卖’之类的犯罪？” 何遇躺在床上，听到他们的讨论，说道：“我当年做实验时，就考虑过伦理问题。意识上传的初衷，是为了帮助那些身体残疾的人，让他们的意识获得自由。但如果被滥用，确实会带来很大的风险。” 张思睿看着何遇，想起他当年为了保护实验数据，不惜将自己的意识上传：“那我们应该怎么做？是继续研究这个技术，还是放弃？” 何琪走进病房，听到他们的讨论，说道：“我觉得应该继续研究，但要建立严格的伦理规范。比如，只有经过患者本人和家属的同意，才能使用意识上传技术；禁止将技术用于商业和军事领域；成立专门的监管机构，监督技术的使用。” 江逾非赞同地点头：“何琪说得对。技术本身没有对错，关键在于使用的人。我们可以联合高校和科研机构，制定意识技术的伦理准则，确保技术能真正帮助到需要的人。” 姚教授叹了口气：“我之前就是因为担心伦理问题，才一直不敢公开实验数据。现在有你们这些年轻人在，我放心了。我会把实验数据公开，让更多的科研人员参与进来，一起完善这个技术，制定伦理规范。” 张思睿看着所有人，心里满是感慨：“其实，伦理问题的核心，是尊重每个存在的选择。何遇当年选择上传意识，是为了保护数据；现在选择回归□□，是为了和我们在一起。不管是代码形态还是人类形态，每个存在都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 何遇握住张思睿的手，微笑着说：“没错。我很庆幸自己当年做了上传意识的选择，否则我就不会遇到你，不会有这么多珍贵的经历。现在我回归了□□，也会继续关注意识技术的发展，确保它能被正确地使用。” 病房里的气氛变得轻松起来，每个人都对未来充满了期待。张思睿知道，意识技术的发展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只要他们一起努力，就一定能让这个技术造福人类，而不是成为危害。 # 第四十二章最终对决与新生 神秘机构的人因为窃取科研成果和非法攻击服务器，被警方抓获。但他们并不甘心，在被抓前，启动了最后的攻击程序——试图摧毁屠云团队的App服务器，彻底消灭何遇的代码痕迹。 这天下午，App的后台突然崩溃，用户无法登录，服务器的流量瞬间飙升到极限。屠云看着屏幕上的警报，焦急地喊道：“不好了！他们发动了最后的攻击，服务器快撑不住了！” 张思睿立刻给何遇打电话，他刚做完康复训练，听到消息后，立刻赶回医院的实验室：“我来远程控制服务器，你们帮我掩护。” 江逾非和姚教授也赶到实验室，江逾非负责搭建临时防火墙，姚教授则调试设备，确保何遇的意识能稳定传输。 何遇的意识通过脑电波设备，连接到App的服务器。他看着屏幕上不断涌入的攻击代码，冷静地分析逻辑：“他们用的是自杀式攻击，想和服务器同归于尽。我们需要用用户的网络力量，形成分布式防御。” 张思睿立刻打开App的推送功能，给所有用户发了一条消息：“App正在遭受非法攻击，需要您的帮助！请保持App后台运行，您的每一次连接，都是保护我们的力量！” 消息发出去后，用户的响应速度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App的服务器流量虽然越来越大，但防御力量也在不断增强——来自全国各地的用户，用自己的网络连接，组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 “分布式防御成功！”何遇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现在开始反击，追踪他们的攻击源头！” 屏幕上的代码飞快闪过，何遇通过攻击代码的轨迹，找到了神秘机构的最后一个服务器地址。江逾非立刻联系警方，警方根据地址，成功抓获了隐藏在幕后的主谋。 攻击终于停止了，App的服务器恢复正常。实验室里一片欢呼，张思睿看着何遇，笑着说：“我们成功了！” 何遇点了点头，眼神温柔：“是我们一起成功的。” 几天后，屠云团队的App重新上线，新增了“意识安全守护”功能，专门用于保护用户的网络意识安全，防止被非法攻击。App上线后，用户量飞速增长，成为了国内知名的互联网安全平台。 何遇的身体逐渐康复，他回到了明大，继续跟着姚教授做研究，专注于意识技术的伦理规范制定。张思睿则继续运营她的公众号，写了很多关于“代码与人类”“科技与伦理”的文章，引起了很多人的共鸣。 江逾非放弃了对张思睿的追求，专注于互联网伦理研究，还和屠云团队合作，共同推动意识技术的健康发展。何琪则成立了一个公益组织，帮助那些因为技术滥用而受害的人。 又是一年春天，梅园的梅花开得正盛。张思睿和何遇手牵手走在梅园里，阳光透过花瓣洒下来，落在他们身上。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网络上聊天吗？”张思睿笑着问。 何遇点头，握紧她的手：“记得。你说‘这里是我的宿舍’，我还问你‘能不能陪我聊聊天’。” “那时候我怎么也没想到，你会是代码形态，更没想到我们会走到一起。”张思睿靠在何遇的肩膀上。 何遇低头，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不管我是代码还是人类，我都会一直陪着你。” 远处，屠云和吴华正在拍照，江逾非和姚教授在讨论研究计划，何琪在给公益组织的志愿者打电话。阳光正好，微风不燥，所有人都在自己的轨道上，朝着美好的未来前进。 这不是结束，而是新生——是科技与人性的和解，是爱与勇气的胜利，是每个存在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意义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