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埋爱意》 第1章 001 01.楔子 又是一个阴雨天。 暴雨倾盆,天色浓稠如化不开的墨,窗外狂风咆哮拍打玻璃,仿佛要将整个世界吞噬。 前台程曼百无聊赖地托着腮,殷红的嘴唇嘟囔着:“这鬼天气,动不动就刮风下雨,看来今天没什么客人了。” 宁希工作的这家五星级酒店,坐落于W市滨海地段,平日里是游客们度假的圣地。 她开口安慰:“梅雨季是这样的,还有两个小时下班,再忍忍。” “下这么大的雨,哪儿也去不……” 程曼圆溜溜的眼睛突然一亮,目光投向门口,一道高挑的身影正推门而入。 就在这时,整个大堂骤然陷入黑暗。 “怎么回事?” “停电了?!” “电梯里还有人呢!” 惊慌的议论声此起彼伏,窗外电闪雷鸣,场面一阵混乱。 宁希迅速反应过来,提高音量安抚众人:“请大家不要慌张,先在原地等待。电梯停电后会自动停靠在最近的楼层并开门,请放心。我们这就开启应急灯,并联系专业人员检修。” 她冷静的声音像一剂镇定剂,让骚动的人群逐渐平稳。应急灯适时亮起,昏黄的光线在黑暗中撑起一片心安。 打开手电筒,宁希快步走向安保部。 凭借经验判断,这场突如其来的停电多半是台风影响了线路。 安保人员告诉她:“已经尽力安排抢修了。最快一小时,最慢三小时。” “好的,辛苦了。” 得到确切消息后,宁希返回大厅,向滞留的房客说明情况:“请大家稍安勿躁,刚刚确认是电路受损,不仅是我们酒店,整片区域都停电了。维修人员已经在全力抢修,相信很快就能恢复。” 四周抱怨声,不绝于耳—— “五星级酒店也停电?这还敢住吗?” “我只是下楼拿个外卖而已,结果被关在外面了!” “我女儿才八岁,一个人在房间里面太令人担心了,能不能快点来电啊!” “万分抱歉…” 程曼在黑暗中一个劲地道歉。 …… 当灯光重新亮起的那一刻,大厅里的人群一窝蜂涌向电梯口,还有一部分跑到前台讨要说法。 程曼连忙走到电梯口,疏通人群:“大家不要拥挤,请有秩序地上电梯。” 宁希则打开电脑,一边熟练地登录系统,一边应对房客们的质问:“对于今晚的不便,我们深表歉意,稍后会有客房服务员为大家免费送上果盘和早餐抵用券。” 四周的抱怨声这才稍稍平息。 她注意到旁边还有几位拖着行李箱的客人,应该是停电期间到来的。 “办理入住请这边!”宁希抬起手臂示意。 总算全都送走了。 程曼松了口气,回到前台配合宁希为新来的客人办理手续。 “这是您的房卡。” “下一位,请出示身份证。” 一张身份证推到面前—— 姓名:易子律 性别:男 ...... 宁希敲击键盘的手指一顿,目光落向证件的照片上,上面的模样应该只有十七八岁,青涩美好。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抬起头时,对上了一双含情脉脉的凤眼。狭长,钝圆,眼尾微微上挑。 “您的身份证和房卡。” “谢谢。” 宁希垂下眼帘,继续操作鼠标,仿佛对方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房客。 肩膀突然被轻轻推了推,程曼挤眉弄眼地八卦:“哇塞,刚才那个男生也太帅了吧!又温柔又有礼貌,笑起来好治愈!声音也超级有磁性,完全是我的理想型!一看就是脾气特别好的人!” 宁希没有接话,只是垂下眼眸,“下班了,我去换衣服。” 从更衣室出来时,台风已经停歇,雨势也小了许多,只有淅淅沥沥的雨点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靠在玻璃门边,从包里掏出一盒女士香烟,抽出一支点燃。 自从和傅嘉在一起后,她就戒了烟。 只是今夜,烦躁的情绪涌上心头,需要一个发泄口。 刚对着朦胧的雨幕吐出一个烟圈,身后传来一道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宁希。” 她没有回头,但捏着烟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曾经,她无数次设想过与他重逢的场景—— 是该像个陌生人般客气地打招呼:“你好,易先生。” 还是如老友般寒暄:“易哥哥,好久不见。” 又或者,像一对怨偶那样淡漠:“你好,前夫。” 然而当这一刻真正来临,她发现自己能够坦然地转身,平静地开口:“易先生,好久不见。” 是放下了吗? 大概是吧。 年少的悸动总是最美,也最是长情。但终究,敌不过岁月的流转。 如今,她已不再怨恨他,也不再爱他。 只愿一切,随风安好。 “好久不见。” 易子律凝视着那道斜倚在玻璃门上的背影,微微蹙起眉。 她的容貌与从前别无二样,修身长裙勾勒出苗条的身形,长发慵懒地垂在肩头。 可那双望向他的眼睛,褪去了所有温度,只剩下冷漠疏离,像是在注视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这目光刺得他心口一痛。 容貌未变,气质却已天翻地覆。 她不仅瘦了,还变得更加从容大方。 尤其是刚才酒店里那场突发停电,她临危不乱,处理得有条不紊。早就不是记忆中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的姑娘了。 宁希歪着头,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脸上的神情模糊不清。 就在她吸到一半时,像是忽然看到什么,迅速掐灭了烟,扔进一旁的垃圾桶,脸上随即扬起明媚的笑容。 易子律正欲开口:“宁希,这些年我……” 话音未落,一辆白色SUV停在门前。 车上走下一位面容俊朗的男人,手捧花束,自然地与她相拥,随后在她额间落下轻柔一吻。 隔着层层雨幕,他清晰地看见她脸上绽放出幸福笑容,两人亲昵地挽着手臂上了车,消失在视野里。 她至始至终未曾看他一眼。 易子律面如死灰,垂落双侧的手紧紧握成拳。 原来…… 真的没有人会永远等在原地。 开新文啦!撒花![撒花][撒花][撒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001 第2章 002 2023年,初秋。 清淡的桂花香气在医院走廊中四处飘散,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竟奇异地中和了那份沉闷,也抚平了候诊家属们紧蹙的眉头。 在略显嘈杂的候诊人群中,一个高挑清瘦的年轻女人独自静坐,正出神地凝望着窗外那棵刚开的桂花树。 她穿着一件宽松的黑色长T恤,搭配同色长裤,全身上下没有任何装饰。不长不短的头发随意挽在脑后。素净的面容没什么表情,是一种放在人海里不会特别耀眼,却又无法忽视的存在。 “128号家属可以进来了。” “好。” 宁希缓走进神经内科诊室。 医生正在熟练地按压患者的腿部神经,“最近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 “这里有感觉吗?” “没有。” 回答的声音干净清朗,听不出任何情绪。 “好,还是需要坚持做康复训练。我再给你开一副辅助治疗的方子。” 宁希上前接过医药单,轻声道:“谢谢医生。” “不客气。” 她推着轮椅走出诊室。 缴费排队期间,不时有人投来打量的眼神,目光焦点全都在轮椅上的男人。 一张温润如玉的面容,没什么表情,那双本该含情的凤眼黯淡无光,整个人像是一具被抽去灵魂的精致木偶。 隐约有窃窃私语声传来,“可惜了,年纪轻轻,长得又这么俊,怎么就……” 后半句像秋风中飘零的落叶,不轻不重地砸在空气里。 轮椅上的男人神情未变,倒是身后的人,急忙付完款,推着轮椅快步离开。 八年了。 他越是表现得毫不在乎,她越是愧疚。 宁希紧紧攥着车扶手,目光落在他浓密柔顺的发丝上。阳光在发梢镀上一层浅金,鬓角的碎发遮盖住耳廓。 “等会要去剪个头发吗?” “不用。” 他回答得生冷机械,不带任何感情。 宁希没再多言,两人一路沉默地回到家。 她倒了杯水递过去,“我去准备午饭,有事随时叫我。” 见他迟迟不接,宁希将水杯放在一旁的桌上,转身走向厨房。 易子律看着她的背影,眸光微闪,随后操控着轮椅回到房间。 午后的阳光很好,透过落地窗洒满屋内每一个角落,连空气都变得温暖明亮。 沉重的心情,稍微变好那么一点点。 易子律双手撑住轮椅扶手,试图站起来。可下肢毫无知觉,仅仅只是挪动身体,就累得浑身冒汗。额头的汗水顺着脸颊滑落,砸在地板上晕开深色痕迹。 他不甘地大口喘息,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书桌上的杂志封面,一对男女在大自然下肆意奔跑,笑容灿烂。这个画面深深地刺痛了他,猛地扬起手,“啪”地一声将杂志摔落在地。 “饭做好了。” 宁希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 没有回应。 她走到客厅扫视一圈,来到易子律门前,敲了敲。 “………” 犹豫片刻,她推门而入。 轮椅背对着门口,面向落地窗,坐在上面的人一动不动。 “该吃饭了。” 她柔声唤道。 还是没有回应。 心中一紧,宁希快步上前。 金色的光晕打在白皙的侧颜上,细小的绒毛清晰可见,长而浓密的睫毛伴随着呼吸颤动,那双英挺的剑眉微微蹙起。 竟然睡着了。 她的视线落在他双腿,上面放着一本杂志,奔跑的身影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宁希默默退出房间,没一会儿又折返回来。 手里多了一把剪刀。 易子律感到鼻尖一阵痒意,缓缓睁开双眼。 朦胧的视线里,先是深色的阴影,然后是不断变换角度的动作,以及清脆的"咔嚓"声。 “你在做什么?” “帮你修剪一下头发。” 他不习惯被人触碰,尤其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 “滚。” 宁希停止了动作,人却固执地站在原地。 “我刚剪到一半,现在这样……” “不太好看。” 两鬓的头发参差不齐,像被狗啃过一样。 易子律难得地皱起了眉头。 宁希鼓足勇气,重新拿起剪刀,小心翼翼地继续动作。 刚刚他睡着了,她才可以心无旁骛的剪头发。 可是现在,他清醒的目光与均匀的呼吸,都让她紧张地指尖发颤。 冰凉的剪刀边缘,不小心碰到他柔软的耳廓。 他只是轻微地皱了下眉,宁希立刻慌忙道:“不好意思。” 说完,她伸出手想要拂去沾在耳边的碎发。 易子律猛地提高音量,“别碰我!” 宁希被这声呵斥,吓得一抖,手中的剪刀滑落,砸在他的手臂上。尖锐的刀锋瞬间划开一道细小的伤口,鲜红的液体迅速渗了出来。 眼前这抹刺眼的红,与记忆中倒在血泊里的少年不断重合。 她呼吸急促,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 “恭喜啊!听说马上就要出国了?还顺利拿到了G5的录取通知书!” “叶歆宜也和你一起走吧?啧啧,保密工作做得不错,果然是一对金童玉女啊!” ……… 那是出车祸前,宁希听到的最后一段对话,当她得知易子律要考W大,没日没夜地拼命学习,好不容易拿到了W大的录取通知书,满怀期待的参加毕业聚餐。 结果,他即将和别人出国留学。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喝了多少,也不记得是如何跌跌撞撞地走出KTV,更不记得后面发生了什么。 直到刺耳的刹车声,以及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将她狠狠撞倒在地。 周围的一切像失焦的镜头,混乱旋转。她听不见看不清,耳边只剩下持续的嗡鸣。 等她回过神来,映入眼帘的是满地的鲜血,以及触目惊心的少年。 ……… “发什么呆?” 不耐烦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宁希强压住身体的颤抖,快步从客厅取来急救箱,小心的为他消毒止血。 白色的纱布包扎着伤口,边角被细心地掖进绷带里,指尖不小心碰到袒露在外的肌肤,那细腻的触感让她心头一颤。 宁希用余光观察对方的反应,好在没有任何波澜。 她稍微松了口气,轻轻按压住纱布,确认血已经止住,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轻声道:“这下应该没事了。” 易子律嘴角细微地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宁希直起身,将用过的消毒棉片扔进垃圾桶,又把急救箱里的东西一一归位,然后推着轮椅来到餐厅。 他们住的楼盘位于市中心,闹中取静的地段。这套两居室,主卧是易子律的房间,次卧改装成康复室。 而宁希的“房间”,只是客厅里那个狭小的沙发。 一块蓝色的布帘,将客厅隔成两个世界。 一如他们的婚姻。 没有爱情,只有赎罪。 这顿饭与往常一样,吃得沉默。 唯一不同的是,易子律多喝了一碗汤。 宁希偷偷记下,打算过几天再做一次。 她看了眼时间,医生叮嘱过,饭后一小时需要做康复训练。 今天值晚班,下午3点到晚上11点。 工作地点就在楼下商超里当收银员,这样能更方便地照顾他。 收拾好碗筷,宁希走到轮椅旁蹲下,“我帮你做康复训练吧。” 这次,易子律没有抗拒。 她先帮他放松腿部肌肉,然后抬高再放下,反复做了几十组。 手中的腿笔直修长,即使失去了知觉,依然是令人羡慕的比例。 如果没有那场车祸…… 他本该拥有璀璨的前程,而不是被困于轮椅上蹉跎岁月。 愧疚感再次涌上心头,她的眼眶不自觉地湿润起来。 易子律察觉到异样,放在两侧的手指缓缓收拢。 每当她露出这种表情,心里总会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 但比烦躁更甚的是……… 早知道,中午就不该多喝那碗汤了。 “我想去洗手间。” 他长睫微颤,看似平静的语气下,掩藏着难以启齿的窘迫。 宁希愣了一秒,立刻反应过来,“好。” 她推着轮椅来到厕所门口,这里面也是精心改造过的,四周墙壁都安装了扶手,表面缠绕着柔软的防撞棉,就连坚硬的瓷砖地面也铺上了一层缓冲垫。 这些都是宁希亲手布置的。 她知道他爱干净,每天都会仔细擦拭清洗。 到达门口后,她并没有马上离开。 易子律撑着轮椅想要站起来,这往往是最艰难的时刻,光靠他一人显然不行。 宁希从侧面稳稳托住他的手臂,即给予力量的支撑,又小心翼翼地维护着他残存的自尊。 易子律紧抿着唇,勉强借着扶手站稳。 他想要自己解开裤子上的拉链,但光是维持站立就已经耗费全身力气,再加上实在……憋不住了。 “我来帮你吧。” 宁希低下头,认真地帮他拉下拉链。 易子律的长睫剧烈颤动,握住扶手的手臂绷得发白,青色血管在皮肤下清晰可见。 “好了。” 宁希的语气异常平静。 尽管他们已经结婚五年。 但易子律从未碰过她,更别提什么肌肤之亲。 其实,早在他昏迷不醒的时候,她曾帮他擦洗过身体。 只是这件事,从没有向他提起。 第3章 003 003.悸动 宁希在门外等待了一会,直到听见冲水的声音。 她先是礼貌地敲了敲门,再走进去。 易子律正撑着扶手,极其艰难地挪回轮椅,身体一个失衡,眼看就要摔倒。 “小心!” 宁希心下一惊,快步跑过去,双手搀扶在他腰间。 虽然下肢瘫痪,但易子律一直勤于锻炼,上半身看起来没有那么羸弱,反而结实有力。 一瞬间,鼻间充斥的不再是浴室里的沐浴露香气,而是专属于他身上的体香。 淡淡的很好闻,像阳光下晒过的被子,干净温暖的木质气息。 她下意识地抬头询问,“没事吧。” 视线所及是他流畅的下颌线,还有上下起伏的喉结。 宁希有一瞬间的失神,思绪被这熟悉的线条拽回了那个雾气弥漫的清晨。 七点十分,易子律会与两个朋友在十字路口会合。而她只需要七点十二分从另一个巷口出来就能与他保持不近不远的距离。 掐准时间。 宁希推着自行车缓缓走出巷子。 果然,那道熟悉而挺拔的身影一下子撞入眼帘。仅仅只是一个背影,就足以让她心跳加速,乱了节奏。 一个暑假过去,他好像又长高了,还换了一辆深蓝色的山地车,在晨光中格外显眼。 宁希紧张地攥紧车把,低头看着转动的轮胎,余光却不曾离开半分。 脑海中预演着,接下来的情景。 等下经过包子铺,他会停下来,买两个牛肉包和一瓶纯牛奶。而她会顺势走进旁边的饼铺,买一份鸡蛋饼和一杯豆浆。 这是他们一整天中最近的距离,也是她唯一能够正大光明和他并肩在同一条线上,不必刻意躲避的瞬间。 然而今天,预演好的剧本出了岔子。 她翻遍整个书包,那个熟悉的熊猫小钱包竟不见踪影。 饼铺的老板娘笑着解围:“没事同学,明天再给也行。” 宁希耳根发热,窘得说不出完整的话:“阿,阿姨,这怎么好意思……” “我帮她付吧。多少钱?” “三块。” 一双指节分明的手递过五元纸币。 那双手干净修长,指甲修剪得整齐,是她偷偷刻画过无数次的形状。 宁希整个人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只听见他清朗的声音和朋友间的打趣—— “你和她认识吗?还帮人家付钱。” “举手之劳而已。” 她偷偷抬眼瞥去。 目光恰好落在他清晰流畅的下颌线上,喉结随着说话微微起伏,像一道美丽的风景线。她不由自主地放缓呼吸,想要贪婪的多看上几眼。 “看够了吗?” 低沉地嗓音在耳边响起。 宁希如梦初醒,猛地站直身体,“我送你回房间。” 从前的他对所有人都温和有礼,是老师家长眼中品学兼优的模范生,也是同龄人遥不可及的存在。 她的这份爱意,就像一颗被深埋的种子,在无人知晓的黑暗里生根发芽。 * “别发呆啦!今天女装区有促销活动,你不去看看?” 同事李娟一屁股坐到旁边的空位上,打开加热好的饭盒,香气四溢。 “不用了,我衣服够穿。” “是够穿,不是工作服,就是那几件来回换的T恤长裤,你才26岁就打扮得跟个大妈似的。” 可是…… 这样穿方便干活啊! 宁希垂下眼睑,“我习惯了。” 坐在一旁的保洁刘婶悄悄推了推李娟,示意她别再说下去。 宁希快速吃完饭,回到收银台替换其他同事。她做事利落,也乐于助人,在同事间人缘还算不错。 李娟看着她的背影,皱起了眉,压低声音问道:“你刚才推我干嘛?就应该让我把话说完。” “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家里情况特殊,有个坐轮椅的先生要照顾……” 李娟是外地嫁过来的,性子一向直来直去,“那也不能为了家里的男人,就熬干自己吧?” 刘婶叹了口气,拿起抹布站起身,“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哟。” 下班的时候,宁希刚换下工作服,李娟推门进来,将一个塑料袋塞到她手里。 “我去三楼抢了几件衣服,这件码子小了,打折商品又不给退,便宜你了。” 宁希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我给你转钱吧。” 李娟摆摆手,“不用,也没几个钱。走了啊,我老公还在外面等着呢。” 宁希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轻声道:“谢谢。” 她打开塑料袋,里面躺着一件v领的粉色碎花长裙,柔软的布料在灯光下泛起细腻的光泽。 回到家,屋内一片漆黑。 宁希摸索着走向沙发旁的柜子,“咚”的一声闷响,膝盖重重地撞上桌角,钻心的疼痛让她倒吸一口凉气,咬紧嘴唇忍住痛楚,摸到台灯开关。 为了不影响易子律休息,她将灯光调到最暗。 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沙发一小片区域,她从墙角的纸箱里取出明天要换的衣物,轻手轻脚地走进浴室。 通常这个时间,易子律不会使用洗手间。如果需要,房间里有准备好的尿壶,而且他一向坚持自己清理干净。 温热的水流从头顶倾泻而下,渐渐漫过全身。 李娟那句话又在耳边响起—— 【你才26岁,就打扮得跟个大妈似的。】 原来自己才26岁,她以为过了大半辈子。 手抚上脸颊,那里光滑细腻。 她走到雾气弥漫的镜子前,抬手抹去水汽。 镜中的女人长发披散,身材高挑,四肢纤长,五官说不上多惊艳,却也清秀端正。 只不过那双最为出众的眼睛,失去神采,连带着整个人死气沉沉。 宁希扯了扯嘴角,试着对镜中的自己露出一个笑容,僵硬而勉强,竟比哭还要难看。 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多久。 但只要想到,另一端是他—— 就算是一辈子,她也心甘情愿。 那他呢? 自从那场变故过后,曾经温柔谦逊的少年早已不复存在,如今的他像是一潭死水,感受不到任何生命力。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愿意用一生的不相见为代价,换回那个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少年。 次日清晨,宁希做好早饭便匆匆出门,因同事有事,她临时从晚班调到了早班。 易子律中午用微波炉热了早上剩下的粥和小菜,便来到康复室训练。 下午三点,宁希下班回来。 昨天到今天一共只睡了五个小时,倦意像潮水般袭来。她强撑着眼皮,开始打扫每日卫生。 现在这个时间段,易子律还在锻炼,她没去打扰。 全部收拾妥当,看了眼时钟,还不到五点。 她本想靠在沙发上休息一会儿,谁知一挨上那柔软的靠垫,沉重的眼皮再也撑不开,瞬间陷入梦乡。 易子律完成康复训练出来,太阳已落山。 他操控着轮椅来到客厅,两个小时的强化运动消耗了大量体力,中午的稀饭小菜根本不顶饿。 然而,厨房里却不见那熟悉的身影。 他目光扫过客厅,最后停在沙发放向,伸手掀开那隔断的蓝色布帘。 宁希斜躺在沙发上,面容疲倦,呼吸声绵长而沉重,看样子是累极了。 他静静地看了片刻,放下帘子,转动轮椅离开。 没多久,帘子再次被掀开,他的手上多了一块绒毯。 夜色阑珊,玄月高挂。 宁希倏地睁开眼,转头看向手机,竟然七点了! 她慌忙起身,有什么东西从肩头滑落——是一条灰色的绒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003 第4章 004 004.面包 这条毯子不属于她。 宁希怔了怔,弯腰将它拾起,仔细地折叠整齐。 她走到易子律房门前,轻轻敲了敲,像做错事的孩子低声道:“不好意思,我不小心睡过头了。晚上吃面条可以吗?” “随便。” 轮椅上的易子律正低头看书,浓密的睫毛在眼睑投下大片阴影。见宁希没有离开,他抬起头:“有事?” 宁希抿了抿唇,将叠好的毯子抱紧,“那个……谢谢你的毯子。我洗干净了还你。” “噢。” 易子律重新低下头,目光落回书页。 宁希带上门,像是想起什么,又鼓起勇气隔着门提议,“明天我休息,要不要去公园逛逛?” 书页翻动的声音停顿片刻,门内传来一声低低地“嗯”。 她嘴角扬起一抹弧度,脚步轻快地走进厨房,做了两碗番茄鸡蛋面,给自己那碗额外加了一根火腿肠。 易子律从不吃这些“没营养”的加工食品,零食清单里只有新鲜水果。 宁希则喜欢辣条、薯片和各种膨化食品,这是她单调生活中为数不多的快乐。 第二天,她起了个大早。 拿出久违的化妆品捣鼓了一番,又找出那支闲置许久的桃红色口红。虽然颜色有些过时,好在她皮肤白皙,五官深邃,能够驾驭得住。 妆也画好了,那就只剩…… 她的目光落在沙发边缘上的粉色碎花长裙上。 腰封设计勾勒出纤细腰身,更显腿长,A字大摆的裙裾随风轻动,带着一抹视觉上的风情。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穿裙子了,这次穿上竟出乎意料的合适——不,准确的说,是好看! 就在宁希对着镜子失神时,身后传来轮椅的响动。 易子律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目光落在她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怔忪。 那双总是淡漠的凤眼,从她披散的长发,缓缓滑过裙摆的褶皱,最后定格在那泛红的脸颊上。 宁希紧张得屏住呼吸,不知所措地捏紧了裙摆。 随后,她听见他开口,声音比平日低沉几分:“你化妆了?” 她心跳如擂鼓,“简单地化了下。” 他收回视线,操纵着轮椅离开,转身之际,空气中留下一句很轻的话,“不算难看。” 宁希睁大了眼睛,那就是说“好看”? * 秋日的公园,天高云淡,微风和煦。 宁希推着轮椅,走在铺满落叶的小道上,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闲情。 然而这份宁静,很快被一个爽朗的男声打破。 “易子律?宁希?是你们吗?” 迎面走来一个年轻男人,是他们高中同学张阳。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们!” “是啊……” 宁希硬着头皮应答。 她不擅长这种突如其来的社交,更不愿与过往的人和事,有太多牵连。 简单寒暄几句,张阳的话匣子像被打开,八卦本性尽显无疑:“你们听说了吗?叶歆宜回国了!就上周的事,人家现在可是精英海归……” “叶歆宜”三个字,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宁希几乎是下意识地扭头看向易子律。 他面容平静,侧脸线条在阳光下显得冷硬,像是蒙上一层薄雾,辨不出真实情绪。 回家的路上,宁希几欲开口,都被心头的恐慌压了回去。 那个名字,仿佛一个禁忌的咒语,一旦念出,这些年努力维持的平和便会分崩离析。 可是更让她心神不宁的,是另一段遥远的回忆。 “啊啊啊啊!那么好的机会!”宁希的头重重磕在书桌上,“连一句谢谢都没能说出口!” 新同桌注意到她的异样,伸手敲了敲桌面:“别磕了,问你中午吃什么?” 宁希垂下眼眸:“我不饿,你去吃吧。” 青春期的自尊心总是如此微妙又固执,宁愿默默挨饿,也不愿开口向人求助。 “那好吧。” 教室里空无一人,她接了杯热水充饥,为了节省体力,干脆趴在课桌上睡了过去。 她是被饿醒的。 睁开眼,视线被课桌上的一个椰蓉面包深深吸引住。 宁希推了推埋头看小说的同桌,“这个面包是你的吗?” 同桌吓了一跳,瞥了眼:“什么面包?别吵我,正看着精彩呢!” 那就奇怪了。 整个班里,除了现同桌和前同桌,她几乎没和其他人有过交集。 那么,是谁会悄悄放一个面包在她桌上? 一道清亮好听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 “咦,你怎么还没吃啊?” 叶歆宜扎着简单的马尾,皮肤白皙光滑,如剥壳的鸡蛋,看不出半分瑕疵。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像是青春小说封面里的书模,清新脱俗,自带文艺气息。 她是班里的学习委员,也是最漂亮的女生。 “这个面包,是你放的?” “对啊,中午回教室的时候,看你趴在桌上好像不太舒服,就给你了一个。” “谢谢。” “快吃吧,别饿着了。” 那个面包的香甜,宁希至今记忆犹新。 放学铃声一响,她迫不及待地奔向车棚,想要向早上替自己解围的少年道谢。 然而,好不容易找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却看见他和叶歆宜肩并肩地站在一起,笑语盈盈。 从那天起,高二整个学期,他们形影不离,成为全校公认的金童玉女。 而那份从未说出口的谢谢,一直埋藏至今。 * “你要去见她吗?” 晚饭过后,宁希还是忍不住询问,低头遮掩眼底的情绪。 这个“她”,不言而喻。 易子律放下碗筷,黑沉的眼眸冷得能渗出冰:“我为什么要去?” 是啊,现在的他早已不再是那个光芒万丈的少年,肯定不愿让曾经的白月光,看见自己这副模样。 宁希垂眸,一言不发地站起身。 原以为这件事会这样过去,可是没多久,她便接到了一个陌生的本地来电。 “是宁希吗?我是叶歆宜。” “我想见见你们,可以吗?” 你们…… 其中也包含了易子律。 她握住手机的指节发白,干哑的喉咙艰难道:“我……需要问问子律的意思。” “行,我等你回电。” 挂完电话,她坐在沙发上良久。 要不是前几天,易子律为她细心地盖上毛毯,夸她穿裙子“好看”,她也不会生出不该有的奢望。 可这通电话,残忍地打破了她所有的幻想。 宁希狠狠咬住嘴唇,指甲快要嵌进肉里。 她已经让他失去健康,又怎能再剥夺他可能的幸福。 深吸一口气,她起身走向易子律的房间。 “叶歆宜想见我们。” 说出这句话时,她的目光一直紧盯轮椅上的人,不肯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你想我去?” 易子律还是保持着惯有的平静,冷漠的眉眼仿佛见谁都无关紧要。 “那你……想去吗?” 宁希抿紧嘴唇,心中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期盼他会拒绝。 易子律对上她略显紧张的眼眸,微微蹙眉,英挺的眉宇间闪过一丝寒意,声音又冷了几分:“你安排就好。” 明明两天前,他还反问为什么?现在却答应的如此干脆。 这一刻,宁希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钝痛的无法呼吸。 八年的朝夕相伴,还是抵不过对方一个简单的邀约。 咖啡厅里,叶歆宜坐在落地窗前,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出众的气质和恬淡的外貌,就像从文艺片里走出的女主角。 叶歆宜看见了他们,迅速站起身:“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宁希推着易子律入座,场面瞬间变得尴尬。 “真抱歉,没能参加你们的婚礼!不过祝福还是要补上,祝你们百年好合,幸福美满!” “谢……” “不用。”易子律冷声打断,“我们本来就没有办婚礼。” 宁希尴尬地抿紧嘴唇。 她知道,这是他对她的惩罚,用最直接的方式宣泄积压已久的恨意。 叶歆宜诧异地看向易子律,不由回忆起记忆中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 上午最后一节课的铃声响起,同学们蜂拥而出。叶歆宜顺着人群走到半路,突然想起忘带钥匙,只能重新返回教室。 高二七班在二楼最北侧,熙熙攘攘的走廊越往里走越寂静,到最后只剩下一道高挑挺拔的人影。 她加快步伐,终于看清了,竟然是一班的易子律。 他为什么在这里?是来找人吗?还是路过? 叶歆宜强压下奔跑后急促的呼吸,脚步也放慢了些,理了理鬓边的乱发。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只知道,这个人在学校很有名,是闪闪发光的存在,所以她不想落下不好的印象。 就在她要走进教室的时候,耳边传来清朗柔和的声音—— “不好意思同学,能请你帮个忙吗?” 叶歆宜转过头。 物理老师曾说过,中午阳光最炎热、最强烈,是在北纬23.5°回归线附近。而此刻,眼前的人却比北纬23.5°的阳光更耀眼。 “什,什么事?” “请帮我把这个面包给那位趴着的同学,她看起来好像身体不太舒服。” “好。” “谢谢。” …… 时光变迁,如今的他身上不再是温柔,而是坚硬的利刺。 叶歆宜神色复杂地转移话题,“对了,我还给你们带了礼物。” 她从身侧拿出一个印着logo的精美纸袋。 宁希伸手接过,礼貌道:“谢谢。” 叶歆宜的视线却落在她无名指上。 那里空无一物。 宁希慌忙将手藏在桌下,不自觉地蜷缩掌心。 叶歆宜扬起一个柔和的微笑:“这里的咖啡和甜点很不错,快尝尝吧。” 宁希翻开点菜单,目光扫视着各式甜品。 “我要一份卡布基诺和海盐芝士蛋糕。” “这位先生呢?” “给他一杯蜂蜜柚子茶就好。” 这些年的相处,她已经将易子律的喜好刻进心里:酒精过敏,不碰咖啡奶茶,不吃辣,偏爱甜食和新鲜水果…… 可是,就算知道这些又如何呢? 如果没有那场意外,此刻坐在他身边的,绝不会是自己,而是…… 宁希抬头看向对坐的人,鬼使神差地问:“你现在有男朋友吗?” 叶歆宜显然没料到这个问题,端着咖啡杯的手微微一顿。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在三人之间投下斑驳的光影。 宁希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暖意,内心是止不住的恐慌,她害怕他们这次重逢会旧情复燃,更害怕他们心底依然为彼此预留角落。 恍惚间,她听见了轰然倒塌的声音。 是这八年来,小心翼翼守护的生活,一点点土崩瓦解。 第5章 005 005.戒指 “还没有。这些年在国外一直忙着学业和工作,倒是把个人问题耽搁了。” 叶歆宜轻眨了下眼,抿了一口咖啡。 宁希的手掌摊开又握紧,正如此刻的心情。 既庆幸又惶恐。 庆幸的是他们一直没有联系;惶恐的是,叶歆宜还是单身。 她再次看向易子律。 他正望着窗外出神,似乎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 “这样啊……” 宁希轻声应答,感觉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好在这时,服务生端着咖啡走过来:“您的卡布奇诺,还有蜂蜜柚子茶和……” “谢谢。” 她将茶点和蛋糕轻轻放在易子律面前。 “我不饿,也不渴。” “那等会再吃。” 他们自认平常的对话,在外人眼里却成了相敬如宾的疏离。 叶歆宜打圆场道:“我跟你们说说,我在国外遇见的趣事吧……” 宁希安静聆听,用小勺搅动着咖啡,奶沫散开,留下深色的漩涡。 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游走在叶歆宜身上,精致的妆容,腕间价值不菲的手表,再是言谈举止流露出的自信与优雅。 每一个细节都在提醒着她们之间的差距。 “时间不早了……” 易子律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该回去了。” 叶歆宜失落地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我还没聊够呢,咱们好不容易才见面。那抱一下吧!” 她起身拥抱宁希:“保持联系。”随后转向易子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保重身体。” 回家的路上,两人依旧沉默。 只不过,这次的沉默与来时不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发酵,压得人喘不过气。 途经一家珠宝店,宁希的目光被橱窗里陈列的戒指吸引,空空如也的无名指隐隐发烫,好像在嘲笑她这名不副实的婚姻。 “我想进去看看。” 第一次,她没有征询他的意见,推着轮椅走了进去。 店内奢华的装潢让她瞬间局促起来。 “欢迎光临。” “您想看些什么?” 年轻漂亮的女销售,微笑着上前询问。 宁希攥紧轮椅扶手,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当她看到上面标签的数字,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顿时没了底气,“我……” “戒指。” 一道沉稳的声音从轮椅上传来,打断了她的犹豫。 “好的先生,我们这有很多款对戒都适合二位。” 宁希怔在原地。 女销售员引领着他们,热情道:“请问是想看订婚戒指,还是婚戒?” 易子律的目光在宁希身上停留一秒,没有半分迟疑,“婚戒。” 他是想帮她买戒指吗? 宁希看着他线条分明的侧颜,感觉一切都不太真实,明明是她一时冲动推着他进来,反而挑选戒指的人变成了他。 “好的,这些都是我们经典款的婚戒。” 女销售员戴着白手套,小心翼翼地托出一盘璀璨的钻戒。 钻石在灯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每一道棱角都在宣示着不菲的身价。 宁希的目光在钻戒上短暂停留,趁着销售转身去取其他款式的空隙,俯身低语:“还是算了吧。” 易子律缓缓抬眸。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深邃的眼眸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促狭,“你不是想看吗?” 宁希哑然。 她确实想,可是这些钻戒的价格,早已超出了自己的能力范围。 “您看看这款,一克拉,G色,VS1净度,也是我们的最新款。” 宁希的目光瞬间被吸引,十余颗细小的碎钻镶嵌成雪花的形状,没有繁复的装饰,在灯光下泛着清冷的光,简约不失精致。 “这款多少钱?”易子律突然开口。 “59800。现在办理会员可以享受九折优惠,还能参加夏威夷双人游的抽奖……” 即便打完折也要五万三。 这个数字让宁希心头一紧——她所有的积蓄加起来,也不到两万。 "谢谢,我们再看看。" 宁希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推着轮椅就要离开。 然而轮椅,纹丝不动。 她疑惑地低下头,却听见耳边传来三个字: “刷卡吧。” 宁希呆愣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竟然真的要给她买戒指?可是为什么?他不是很讨厌自己吗? 一连串的问号在脑海里盘旋,好像从咖啡厅开始,他的言行举止就透着不对劲。 难道……他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厌恶自己? 这个念头让她心跳加速。 既然不厌恶,那她是不是可以奢望,在不久的将来他会接纳她? 可是下一秒,另一个念头又闯入脑海。 或许,这不过是他给予的奖励。奖励她安排了这次会面,奖励她这些年的付出…… “过几天,我父母要过来。” 易子律的轻咳打断了她的思绪,也将她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彻底击碎。 原来,这枚戒指不过是买给长辈看的道具。 宁希失落地垂下眼睑,努力维持着平静:“那我去接他们。” 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是随时会碎在空气里,“谢谢,这枚戒指我很喜欢。” 易子律喉结微动,只说了句,“喜欢就好。” 走出珠宝店的时候,宁希眉梢眼角都藏着笑意,整个人仿佛注入了鲜活的气息,引来路人频频回头。 不过是一枚戒指而已,值得那么高兴? 易子律绷直的嘴角,微不可察地向上扬起一个弧度。 回到家,宁希小心翼翼地将那枚戒指收进首饰盒最里层。既然是做给长辈看的道具,就得妥善保管,不能有半点闪失。 得知易子律父母后天下午一点抵达,她提前一晚便开始收拾屋子。 她拆掉了那块蓝布,再把自己的行李暂时放在储物间,准备等二老晚上回酒店后搬出来。 她站在客厅中央,看着那张被精心布置过的沙发。 这个她蜗居多年的“小家”,现在已经全部清空。为了营造日常休憩的假象,她用抱枕,薄毯做了点缀。 绝对不能让二老看出任何破绽,这样只会给易子律添麻烦。 第二天算准时间,宁希独自一人搭乘地铁前往机场。她站在熙攘的接机口,紧盯着每一个出来的旅客,生怕错过。 那两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宁希立刻扬起笑容,快步迎了上去。 “爸,妈,一路辛苦了。” 她自然地伸手,想去接关琳手中的小行李箱。 “不辛苦。小希,等很久了吧?” 关琳笑着,目光扫过她的身后,“子律呢?” 宁希心头一紧,面上温和道:“他昨天复健有点累,早上起来精神不大好,我怕他来回奔波太辛苦,就让他在家休息了。” 这个理由既维护了他的体面,也遮掩了他不愿前来的事实。 易望徳闻言,沉沉地叹了口气,“辛苦你了,好孩子。” 回程的出租车上,关琳拉着宁希的手,絮絮叨叨地聊着家常。 宁希微笑着应和,心思早已飘回那个即将迎接“检验”的家。 “爸妈,您们先坐,我去洗点水果。” 进屋后,她安置好二老,便转身走进厨房。 “小律呢?” “他在康复室做训练。” 上面还挂了个牌子,禁止打扰。 易望徳和关琳对看一眼,神情复杂地打量起这个家。 当年他们忙于事业,疏于陪伴儿子,直到那场意外发生,才追悔莫及。他们放弃外地的事业回到S城想要弥补,易子律已经把自己封闭起来。后来他执意要来W城读大学,日常起居全靠宁希照料。 起初,他们对这个间接导致儿子瘫痪的女孩充满芥蒂,但看着她数年如一日的悉心付出,态度也逐渐软化。 两家人甚至开始撮合这门亲事,却遭到易子律的强烈反对,关系一度闹僵。 还是后面发生了一些事,他才不得不答应这门婚事。但他一直拒接他们干涉生活,所以这还是他们第一次来到这个小家。 “小希别忙了,快来陪爸妈说说话。” 关琳招呼着,目光却早已落在宁希无名指的钻戒上,眼角泛起欣慰的笑容。 宁希端着果盘乖巧坐下。 关琳拉着她的手,看似无意说:“子律表哥家刚添了个小公主,可爱得不得了。你们也抓把劲啊!” 他们这次来访主要有两个目的,一个是为了看易子律,还有一个就是希望早日抱上孙子或孙女。 “妈,这事不急......” 宁希耳根微红,下意识看了眼紧闭的康复室。 “怎么不急?你们都结婚这么久了......” 关琳压低声音,“放心,今晚我们就睡沙发,你们年轻人好好相处。” 宁希为难地咬住嘴唇,她本来只想收拾沙发做做样子,可二老的架势像是打定了主意要留宿。 她垂下头,指尖地摩挲着无名指上的钻戒。 心里没有半分欣喜,反而充满担忧。 按照易子律现在的性子,分居的事恐怕瞒不住,说不定还会大吵一架。 “爸妈,您放心……” 话还未说完,康复室的门打开。 易子律操控着轮椅出来,额前的头发被汗水浸湿,搭在皮肤上。 “小律!”关琳立刻迎上前,眼底满是关心,“快让妈妈看看。” 易子律目光落向他们,神情依旧疏离,“爸,妈。” 他们知道那场变故对他打击很大,也接受了他性情大变的现实,也没有因为冷淡的态度生气。 易望徳温声道:“我和你妈带了点你爱吃的特产。” 那些所谓的特产无非是新鲜水果,在W市也能买到,大老远来肯定另有目的。 易子律开门见山,“有什么事直说吧。” 宁希递过来一个干毛巾,“擦擦吧,别感冒了。” 关琳和易望徳交换了一个眼神,最后还是关琳开了口,“妈就是想你,来看看你。你也别破费了,晚上我和你爸在沙发上凑合一下,再打个地铺就行。” 这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 易子律倏地扭头看向宁希。 她正低着头,额前碎发遮挡住了眼眸,双手紧紧捏住衣角。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