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月城的亡灵小店》 第1章 有这么两个家伙 奥尔良 “年轻人,做生意一定要勤快。”奥尔良喜欢没事儿就给老巴特灌输自己的生意经。 “唔。”老巴特呆呆地坐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回答也是万年不变。 他总是这样。 前几天店里来了个灰矮人客人,问他“这个是什么?”,他“唔”一声,“那个怎么样?”,他还是“唔”一声,直到最后客人发怒骂了起来:“妈的这个僵尸没舌头啊,老板在哪儿,怎么找个白痴僵尸当店员。” 骂完看看老板没出来,客人随手拿起一个灵魂宝石揣在口袋里就想走,可没想到傻呆呆的巴特突然变得迅捷异常,一下子扑上去把客人摁倒在地,还把屁股结结实实地坐到了客人光滑的脸蛋上,然后闷声闷气地开口说道:“兹弄看,不弄拿。” 不管客人怎么奋力挣扎也推不开老巴特。 就在这尴尬时刻,奥尔良及时出现给他们解了围。 巴特刚慢腾腾地把屁股挪开,客人一个翻身就跳了起来,指着巴特大骂起来:“这他妈是什么店啊,我看是黑店吧。你个臭僵尸,差点把老子的脖子弄折了,赔!赔少了老子今天跟你们没完。” 奥尔良“嘻嘻”一笑,说:“这位客人别着急,消消气,您这一看就是富贵人,何必跟个没大脑的僵尸一般见识呢?” 客人“哼”了一声,说:“这还算是人话。那你说吧,今天这个事情怎么办?” 奥尔良又是“嘻嘻”一笑,说:“开门做生意,和气生财嘛。这个事情其实挺好办,只要客人把口袋里的灵魂宝石拿出来,我马上让这家伙给您道歉。” 客人楞了一下,马上嚷了起来:“什~~~什么灵魂宝石,你什么意思?想诬赖我偷你东西?” 奥尔良忙说:“不敢,我可没这意思。您大概觉得我们店里的灵魂宝石看上去卖相还不错,值得拿回家去赏玩赏玩。这本来是我们的体面,不过客人也得体谅我们的难处啊,我们店小利薄,就指着卖点灵魂支撑下去呢,实在当不起半点损失啊。” 听了这话,客人马上骂骂咧咧的开始卷袖子:“还说不是诬赖,看来今天不给你们点颜色看看,你们都不知道本大爷是老几啊。” 他边说边移动脚步往大门口蹭了过去。 奥尔良忙说:“您留步。”他举起左手对着客人,指尖突然冒出了寸把长的蓝光,“您现在就拿出来还好说,一旦出了这个门就不太好解释了。您知道,我和负责治安的约克大队长也算是朋友,虽然交情不深,但只要我说话,他三分钟以内指定能出现。您看要不要把话留给约克大队长说?” 客人吸了口凉气,他看看奥尔良,又看看巴特,从口袋里掏出灵魂宝石扔在柜台上。 “这就完了?”奥尔良的话好像是在冰水里泡过,指尖的蓝光又长了半寸。 客人打了个哆嗦,不情愿地从口袋里拿出几个金币扔在柜台上。 “嗯。”奥尔良把左手拢回到右边的袖子里,笑眯眯地说,“谢谢您的惠顾!” 客人舒了口气,转身跑出门去,丢下两句“走着瞧!”之类的狠话就撒开腿跑了。 “又是几天的伙食费有着落了。”奥尔良也舒了口气,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 他收起柜台上的金币,挨个查看了成色,再小心的放进钱袋里。 然后他拿起灵魂宝石瞄了瞄,“嘿嘿”一笑,自言自语的说:“我看双月啥都不多,就是笨蛋多。” 他把石头放回原位,转过身来开始数落老巴特:“就不能小心点儿?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温柔点儿。这次要不是我出来的及时,你还没准真把他的脖子‘咔吧’了。虽然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人,可真要在咱们店里挂了也不好办,弄不好还得破财去填约克那个老东西的无底洞。” “唔。”巴特已经回到角落里规规矩矩地坐下了。 “笨!”奥尔良不再说他,拿出鸡毛掸子东掸掸、西扫扫,开始了一天正常的营业。 罗拉 血棠路是双月最大的商业街。 只要有足够的金币,你在这里可以随时买到来自各地的上等物品和时髦用具,比如古奇半岛的精美皮具、密尔的首饰、索尔坦的鼻烟壶、来自神秘东方的卧室挂毯等等。 路东头南边第一家是双月享誉盛名多年的珠宝店——联合珠宝,这家老字号独自占据了整个的拐角,四开的店面正对着血棠路和幽草路的交叉口,店门两边还各有两个大玻璃橱窗,里面精心摆放了各种精美的首饰。 为了保持竞争力,联合珠宝还会不定期地在橱窗里推出一些新品来吸引顾客,比如现在,在右边第一个橱窗里就有这么一件。 在橱窗里最中间的位置,一串精美绝伦的项链正摆放在光滑的黑色天鹅绒上。 项链的链条是用秘银打造的,造型简约,表面有若隐若现的花纹,整体显得厚重而神秘。 链条下面挂着一个月牙形的中空秘银坠子。坠子的边框线条流畅,饱满圆润,上面错落镶嵌了几颗密尔星钻。 在阳光照耀下,星钻的无数个切面交相辉映,营造出如梦似幻的淡紫色光幕。 “啊!”自从罗拉的目光被这串项链沾住之后,这已经是她发出的第十七声感叹。 她透过橱窗瞄了一眼店里。现在正是中午,店里没什么客人,只有一个店员在认真地记账。罗拉又看了一会儿项链,依依不舍地收起目光,转身推门走进了珠宝店。 听到推门的声音,记账的店员抬起头来打量了一下客人。 这个店员很年轻,半长的黑色头发随意的顺着前额留下来,高高的鼻梁,脸庞略显瘦长,苍白的皮肤似乎透着一丝病态,一双淡蓝色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罗拉。 罗拉朝他走了过去,一边张口说话,一边不太自然地抚弄了一下头发。“我看到你们橱窗里新摆了一串项链。” 其实小伙子早已经注意到她了。 以他职业的眼光,一眼就断定这个嚎叫女巫根本不可能买得起这串项链,但出于优秀的职业素养,他还是回答到:“您真有眼光。这是本店推出的最新款式的项链,出自技艺高超的密尔工匠之手,采用上等的高登秘银制造,项链上镶嵌的星钻保证是第一流的品质。” “哦。”罗拉犹犹豫豫地问道,“那……这串项链卖多少钱?” “现在正在优惠期,打折以后是两万六千八百金币。” “两……万……六。”罗拉舌头都打了结,她大声嚷起来,“你们抢钱啊,吸血鬼啊?” “还有八百的零头。”小伙子店员冷静地回答到,同时礼貌地张开嘴,露出两颗刺眼的虎牙让罗拉验明正身,“我们是吸血鬼,欢迎指正。” 罗拉干瞪眼说不出话来。 片刻之后,罗拉落寞地走进了奥尔良的小店,一屁股坐在柜台前面的高脚椅上,右手撑着脑袋发起呆来。 奥尔良上午刚从旧货市场淘回来一只青铜碗。 当时地精卖主拍着胸脯向他保证,这个是自己家老祖宗从地精帝国时代传下来的宝贝。 “第二十七世地精皇帝陛下的二太子殿下就用这只碗吃过毛毛虫呢。”地精竭力作出一副神气的样子。 奥尔良当然不会相信他的鼓吹,但他直觉这只青铜碗不那么普通,就咬牙破财花七个银币买了下来。 这会儿他正擦得起劲儿,忽然看到罗拉一副晦气地走进来,就随口问道:“咋了,丢了钱了?” 罗拉说:“没丢钱,是缺钱。” 奥尔良马上低下头继续跟青铜碗较劲,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过了一会儿,罗拉忽然跳起来,手舞足蹈地咋呼起来:“我要赚钱,我要发财,我要赚钱……。” 她这架势把奥尔良唬了一跳,手里尊贵的毛毛虫碗都差点掉了。 他连忙闪身到老巴特身后,嘴里咕哝着:“想钱想疯了,还是离她远点。” 没想到巴特比他还快,跳起来堵着耳朵就跑到后院去了,留下奥尔良一个人干瞪眼。 罗拉咋呼了一阵,似乎泄了气,又歪回到椅子上发呆去了。 第2章 罗拉的狗1 一 奥尔良推开卧室的房门,站在清晨的阳光中,舒舒服服地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 刚呼了口气,就觉得一阵阴冷从头顶蔓延下来,他睁眼一看,嘴里就咕咕哝哝滚出了一堆脏话。 只见天边一道朝阳斜斜地照在小院里,惨淡的光线在双月城的暗影天幕下苦苦挣扎着,只几息的光景就被吞噬得干干净净。 “这些个管事儿的巫妖前世一定是兼职开当铺的,算得比谁都精,刚到点儿就放了天幕出来,一点儿便宜也不让人占啊。”奥尔良歪到了院子里的木头摇椅上,晃悠着就和管家七聊了起来。 管家七扎了个半桩,双手虚抱成球,凝神静气站在院子中央,也不搭他的腔。 奥尔良转头上下打量了打量管家七,然后从鼻孔里喷出一股不屑,又回过神去自顾自地摇起来了。 “风追影,月斜东,鸟无声,虫咕哝。咔咔,收!”片刻之后,管家七嘴里念念有词,双手掌心向上缓缓抬起,到头顶稍一停顿,变掌心向下由身前缓缓下落,同时渐渐站直。 奥尔良耳听得管家七收了功,说道:“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这要是放到我老家,一准把你当做下咒的巫师给抓起来呢。到最高神的生日那天,全城男女老少身着节日的盛装,呼朋唤友地拥到城市广场上,目送你上绞刑架,想象一下吧,在民众的欢呼声中,你被高高地吊在绞刑架上。”奥尔良闭上双眼,充满激情地张开双臂,陶醉在自己描绘的欢腾场面中,“多么难得啊,有这么多人热情送行,真是再死两回也值得啊,是吧?当然,绳子绞在你光秃秃的脖子上能起什么作用还真是得考虑考虑。” “咔咔,年轻人,尊老爱幼是美德,你啥时候才能明白这个道理呢?像你这样晚睡晚起的懒货,活该享受不到朝阳。啧啧,睡多了就是口气喷人啊,待会儿注意点儿啊,别把别人熏倒了。” “呸!啥时候吃早饭?” “快了,先去漱口去!” “外边怎么这么吵?对面的大妈吵了半夜还这么有精神?” 管家七听了听,说:“好像是发现了死人。” “死人?!双月哪天不死个把人,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哼。” 二 奥尔良吃饱喝足了,舒舒服服地坐在店面里养神。小店一早上都没什么客人,这会儿空荡荡的。 他正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巴特聊着,门外来了几个骑马的治安官。 奥尔良一看领头的就站起来迎了出去,脸上挂着笑跟对方打招呼:“约克大队长啊,哪阵风把您吹来了。” 看到奥尔良,约克脸颊上堆起两片微笑,冲奥尔良点了点头,慢腾腾地从骨马上翻身下来。 约克是个大块头,肩宽背厚,肚大腰圆,站着比奥尔良足足高了一个头,他扬起下巴,把视线停留在奥尔良的额头上,细声细气地说:“生意兴隆啊。” “嗯,还过得去吧。” 约克慢悠悠地踱进了小店,东瞅瞅,西看看,时不时拿起个东西端详一阵。 奥尔良抱着膀子站在旁边等了好一阵儿,看他始终没有开口的意思,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约克好像这才意识到奥尔良还在旁边等着,忙转过身来对着奥尔良堆起笑脸。 他正要说话,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拿出一条雪白的丝巾,仔细擦了擦拿过东西的右手,又清了清嗓子,这才开口说:“最近咱们区不是很太平啊。” “哦?” “咱们第九区一直是安全模范区,长期以来一直以夜不闭户,路不拾遗而出名,曾多次得到了联席会首席长老的赞扬。但是,”约克提高了声调,“最近却连续发生多起凶杀案。上上个星期,在蓝玫瑰街有三个人类的平民横尸街头。上个星期,受人尊敬的汤玛士黑骑士被人发现死在了背阴的小巷里。而就在昨天夜里,鲁尔男爵被丧心病狂的凶手残忍地杀害了。”约克顿了顿,瞟了奥尔良一眼,放慢语速,“就在离这儿不远的地方。” “鲁尔……,你是说公爵的弟弟?!” “是啊,是公爵的弟弟!” “谁这么大胆?!” “就有人这么大胆!” “他是怎么死的?” “别提了,”约克摆了摆手,一脸的同情,“太惨了!太惨了!我都不忍心想起来。”他停下来,脸上及时地浮现出一片愁容,一瞬间让奥尔良产生了错觉,以为下一分钟就会见证到铁石心肠的约克大队长当场流下两行眼泪。 可惜……,约克咳嗽了一声,愁容像薄云被一阵儿风吹过,转眼无影无踪。 约克瞪了奥尔良一眼,挺了挺胸,加强了一下自己的威仪。 奥尔良只觉得莫名其妙,搞不清楚约克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鲁尔面目扭曲,七窍流血,他在死之前一定经历了极大的恐惧。尸体上没有明显的外伤,应该是中了某种精神法术的袭击。”约克一边说,一边盯着奥尔良。 “造成恐惧的法术……”,奥尔良陷入了思考,“心灵冲击,还是灵魂灼烧?”奥尔良说完抬头正看到约克期待的眼神,忽然发现自己太多嘴了。 “嗯嗯,”约克连连点头,激动得有点儿喘,“说下去。” “说什么?没什么了!你也知道,我只是个学徒,这些个高级的法术我也只是听说,连见都无缘一见呢。”奥尔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说约克队长,你该不是怀疑是我干的吧?” “那当然……不会了,”约克尴尬地笑笑,“你昨天晚上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我想想看,好像没什么异常,对面的大妈和他男人吵架又吵到了半夜。约克队长,你应该去管管他们,实在太扰民了。” “嗯,就这么点儿?” “哦,对了。”奥尔良忽然想起了点儿什么。 “什么?快说?”约克满心希望地看着奥尔良。 “昨天晚上,好像……有一阵狗叫得比较厉害,嗯。”奥尔良很肯定地点点头。 第3章 罗拉的狗2 三 管家七从里间出来,问奥尔良:“走了?” 奥尔良点点头,说:“好不容易才打发走,呸,老约克真会演戏。看样子对我还是保留怀疑了,你说鲁尔为啥偏偏死在我们的院墙外呢?真是不长眼啊。也不知道是谁干的,胆子真是不小。” 管家七点点头,说:“是有点儿麻烦。鲁尔这个家伙平时飞扬跋扈,得罪了不少人,估计是谁趁他这次落单,把他偷偷干掉了。” “不会是顺便嫁祸给我吧?我平时也没得罪什么人啊!”奥尔良觉得自己是一肚子的委屈。 “没得罪什么人?”管家七从骨头缝里发出一声冷笑,“得罪的不要太多啊。” “说啥呢?” “哼!” 罗拉一进店门就看到奥尔良的大眼睛瞪着管家七的大黑洞,她嚷嚷起来:“又吵啥?快来看我这儿的好东西。” 奥尔良用眼神狠狠地送给管家七三个字“走着瞧”,转过头来关注罗拉:“啥?捡到金币还是珠宝了?” “就知道钱,看看。”罗拉得意地向他们展示依偎在自己臂弯的小东西——一只黑头灰毛的小狗。 奥尔良一看来了精神,笑嘻嘻地凑上去,说道:“做得真不错啊,活性很高,毛发居然还有亮泽,厉害啊,就是样子够丑的。你买的?多少钱?”他正要伸手去摸小狗,忽然“咦”了一声,犹豫着放下手,再仔细看了看,不敢置信地说:“活狗啊?!” 罗拉兴高采烈地说:“是啊,活的!”仿佛要给罗拉帮腔,小狗掉转脑袋,呲出牙冲着奥尔良“汪汪”地叫起来。 “活的让你抱?” “哈哈,所以才让你们看呢。” 管家七也凑过来仔细打量了一下,他伸出白骨森森的食指指着小狗说:“反常必为妖!” 小狗“呜”的一声打了个哆嗦,然后冲他狂吠起来。罗拉忙一侧身,把小狗向身后藏了藏,嘴里嗔道:“胡说,别吓着我的宝贝儿了。” 管家七动了动下巴没再说出什么。 奥尔良“嘿嘿”笑了起来,说:“在哪儿碰到这个小东西的?” “就在拐角那儿。”罗拉坐在椅子上,把小狗举在脸前,左看右看,兴奋不已。“我刚才回来,正走到拐角,这个小家伙不知道从哪儿忽然冒出来,慌里慌张地跑到我面前。开始我还以为哪家的宠物丢了,一把给抓住了,结果仔细一看才发现是活的。小家伙全身发抖,看样子是冻得够呛,看到我就一劲儿叫,直往我怀里钻,我一心软就给抱回来了。” 奥尔良在罗拉旁边坐下,说道:“那你以后准备怎么办?” “在咱们这儿先养着呗,可怜的小家伙。你看它和我多亲热,这就是缘分啊。”罗拉一边说一边抱着小狗使劲儿亲热。 “活狗得吃肉吧,去哪儿弄去?” “灰矮人和侏儒那里应该有肉吧,我看他们养了不少活的巨齿兽。” “谁出钱呢?” “你个小气鬼,一条小狗才能吃你几个钱?” “蚂蚁腿也是肉啊,再说也挡不住时间一长就积少成多了不是?店里的经营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哪有钱养什么狗?” “你就装穷吧你?你骗一次钱就够小狗吃上半年的了!” “什么骗不骗的,说得真难听。我这是靠智慧,头脑懂不懂?这赚的是智力回报。我警告你啊,下次要再说我是骗钱的,我就跟你翻脸。” “哼!”罗拉白了他一眼,想了想,换了一副口气,“奥尔良,我真得很想养这只小狗,我连名字都给它取好了,就叫夏天。来,夏天,给奥尔良叔叔求求情。”她把小狗举到奥尔良面前,小狗又呲出牙来冲奥尔良一顿狂叫。 奥尔良忙用手挡着脸,说:“快拿走,喷我一脸狗唾沫星子。” “就留下它吧。”罗拉温柔地把小狗抱进怀里,“我小的时候一直特别羡慕厨娘的女儿,她有一只很可爱的小狗,是只很普通的低地犬,经常跟在她后面快乐地跑来跑去。我去求妈妈也给我一只,却被妈妈骂了一顿,让礼仪老师更严格地管教我。后来我长大了,嫁人了,终于有了几只自己的狗,都是很名贵的品种,每天围绕在我脚边,可是我有时候还是会想起小时候那只小狗,蹦蹦跳跳跟在厨娘女儿的后面,欢快地汪汪叫。再往后,”罗拉的声音低沉了下去,“公爵的军队攻破了我丈夫的城堡。那天起了好大的火,到处都是公爵的军队,我身边熟悉的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了下去,又一个个变成亡灵重新爬起来,我自己也没能逃脱……”罗拉把脸埋进小狗的皮毛里,停了下来。 奥尔良挠挠头皮,无奈地说:“好吧好吧,你爱养就养吧。” “真的?阿良你真是太好了。”罗拉抬起笑脸,“夏天,亲亲奥尔良叔叔。”她把小狗朝奥尔良脸上送去,吓得奥尔良连忙向后躲。这回轮到管家七从骨头缝里“嘿嘿”笑出来了。奥尔良蹬了他一眼,心想:“刚说过夜半狗叫,罗拉就捡回来一只真狗,这是撞了邪了!” 四 经过一个百无聊赖、无所事事的中午,小店终于迎来了一个客人。 奥尔良斜眼看看巴特,巴特正襟危坐在墙角数蚂蚁,完全没意识到有客人进来。 他小声骂了一句,强打起精神迎了上去。 “这是个干什么的?”奥尔良一边打量客人,一边心里嘀咕。 客人看上去年纪不小了,头发花白,满脸的皱纹,个子不高还有点儿驼背,穿着一件宽大的外袍,很像是法袍,可是又脏又破,十足是破布片的卖相。 他右手里拿了根黑乎乎的长木杖当做拐杖,走路摇摇晃晃,有一阵儿奥尔良只觉得他似乎连站都站不稳。 老头全身上下都透着一副穷酸气,只有一双嵌在肥厚眼泡里的小眼睛释放着异常的活力,狡黠地上下滚动,东瞅西瞄。 “多半是个骗子。”奥尔良暗暗提起了三分警惕。 “欢迎光临,想要点儿什么?”警惕归警惕,生意还是得做的。 “哦,咳咳……”老头一张开嘴就开始使劲儿咳嗽,直咳得全身颤抖,腰弓了下去。奥尔良在三分警惕之外又加了三分晦气,脚下不动声色地向后移开了半步。 老头咳了半天,终于平静了下来。他运运气,“呸”得吐了一口痰,然后神清气爽地冲奥尔良微笑起来,说:“有什么好东西啊?小伙子你给介绍介绍。” 奥尔良只觉得一阵恶心,看也不敢看地下,心里把老头的祖上咒了个遍。“哦,本店以个人收藏品为主,不知道您对哪方面感兴趣?” “收藏啊,我喜欢。”老头撇开奥尔良,自顾自地在店里逛了起来,不时停下来四处张望,抽动鼻子嗅嗅气味,嘴里念念有词。 奥尔良正迷惑地在旁边看着老头发呆,罗拉从里间出来,冲着奥尔良嚷嚷起来:“快给夏天去买肉吃,小家伙饿坏了。” 老头的注意力被一下子吸引了过去。 他走过去打量着罗拉怀里的小狗,笑逐颜开地说:“这狗不错啊,哪儿弄的?” 夏天转过头看看老头,眨巴眨巴眼睛,“嗷”的一声钻到罗拉怀里,全身发抖。罗拉连忙又哄又拍,嘴里埋怨老头:“你是谁啊?干吗冷不丁地冒出来说话,吓人一跳。” 老头摇头叹道:“狗儿啊狗儿,皮相不错,可惜胆子太小,不好养大啊!” 罗拉一听就不乐意了,啐道:“乌鸦嘴,谁说我们家夏天养不大?” 管家七突然从里间冲了出来,冲到罗拉旁边指着夏天就骂了起来:“都说狗改不了吃屎,咔咔,我看改不了拉屎才是真的。才来了半天,就已经在屋里拉了三泡狗屎。罗拉你把狗抱过来,我把它拉的东西给塞回去。” 罗拉一听眉毛就拧到了一起:“说什么呢?真恶心!” 管家七也不干了:“你也知道恶心啊,知道恶心你去收拾去!不想收拾就把你的□□好,别到处乱拉。” 罗拉那堪示弱,拉开架势要和管家七大吵一场,奥尔良见势不好,急忙上来劝解,场面一时间乱作一团。 忽然管家七的胳膊被人拉了拉,他转头看到老头正冲着他笑眯眯的。 管家七眼里的魂火跳了跳,说:“你干啥?” 老头笑得脸上的皱纹都挤在了一块儿,也不回答他,径直问奥尔良:“这个我喜欢,多少钱?我买了。” 管家七和奥尔良相互看看,异口同声地说:“不卖。” “为啥不卖?我给金币。” “金币?”奥尔良眼前顿时出现了很多金币飞舞的幻象,他正在琢磨要个什么价钱,旁边管家七一声断喝惊醒了他,“不卖,大爷我是这个店的半个主子,没听说买东西把开店的也买走的。”奥尔良咽了咽吐沫,只好也随声附和:“是啊,不卖。” “你要多少,我可以出两倍。” “走吧。”管家七连推带搡把老头弄到店外面去了,“给多少也不卖。” 奥尔良小声咕哝着:“其实还可以再谈谈啊,拖一会儿没准他就肯出三倍了,五倍也说不定呢。” 管家七狠狠地盯着他,蓝色的魂火直接烧出了眼眶,“卖你自己去。什么玩意儿!” 第4章 罗拉的狗3 五 奥尔良郁闷地看着夏天。 没想到这只杂毛狗在吃上要求还真高,专门给它买的生肉它竟然哼哼唧唧地不愿意吃。 奥尔良开始还以为它不饿,后来才发现它是真不想吃。 不愿意吃肉的活狗!奥尔良真是无语了。 后来管家七实在忍不住了,把夏天的脑袋按在肉上,结果夏天直接张嘴吐了,把好好一块儿肉给糟蹋了。 罗拉还埋怨奥尔良买的肉不新鲜,气得奥尔良直瞪眼。 最后罗拉做主把奥尔良的晚饭给了夏天,它竟然吃得有滋有味,还喝了一杯白葡萄酒,让奥尔良又是惊讶又是肉疼。 奥尔良正在琢磨用什么办法能让罗拉放弃养狗的想法,约克大队长从门外踱了进来。 奥尔良忙站起来,陪上笑脸说:“呦,约克大队长,这么晚了还光临小店啊。” 约克微微皱着眉头,点点头正要说话,没想到耳边猛地传来一声狂吠,一条黑影迅捷无比地扑向约克,把奥尔良吓了一个哆嗦,等定住神一看就吃了一惊,原来夏天正拼命挥动四爪,往约克身上爬呢。 约克一瞬间有些失神,随后从喉咙深处憋出一声又尖又脆的惊叫,一边拼命抵挡夏天的进攻,一边气急败坏地冲奥尔良吼起来:“你还看什么,快……快过来帮忙啊。” “哦。”奥尔良有些想笑,慢慢凑上去,瞅着机会一把抓住夏天,把它从约克的身上扯下来。 夏天四爪悬空居然还不依不饶,又扭又刨想重新攀住约克,小店里一时间是灰土伴狗毛并舞,汗水与泪珠齐飞。 奥尔良没想到一只小狗竟会有这么大的力气,居然堪堪抓不住它,忙大声叫罗拉出来。 罗拉一出来就咋呼起来:“哎呀,这是怎么回事儿啊。夏天,我的心肝儿,你这是要干什么啊。快到妈妈这儿来。” 夏天哪里理她。奥尔良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夏天扔进罗拉怀里。罗拉连忙抱紧夏天,又拍又哄地安抚小狗。 夏天却毫不理会她的殷勤好意,“汪汪”大叫,拼命扭动身体想从罗拉的怀抱里挣脱出来,脸上的狗毛不知道是被泪水还是口水打湿了,乱得一塌糊涂。 罗拉把小狗抱得更紧了,嘴里念叨:“夏天别闹,这是约克大队长伯伯。妈妈知道你还跟他不熟,没关系的,你不用着急,以后约克伯伯常来做客你们就熟悉了。约克伯伯人很好的,对小动物最有爱心了。” 奥尔良听得脸色发黑,心说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连忙挥手让罗拉到后面去。 罗拉冲约克笑了笑说:“大队长,你别跟我家夏天计较啊,我不耽误你们说话了。”转身把小狗抱进了里间,留下了一路凄厉的狗吠之声。 奥尔良缓过一口气来,转过来招呼约克。 只见约克衣服凌乱,神情呆滞,显然还没有从这场突然袭击中恢复过来,便陪笑说:“大队长,这小狗不懂事儿,还要请你别在意啊。” 约克瞪起一双牛眼,用颤抖的食指点指着奥尔良,良久也没说出一句话。奥尔良也睁大眼睛看着约克,静静地等着他发话。 “公然袭警!”约克缓过神来,尖叫一声,“这还得了,反了他了。” “这……”奥尔良哭笑不得,“一只狗而已,大队长,没这么严重吧。” “狗怎么了?”约克不依不饶,“狗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奥尔良苦笑道:“那您准备怎么处理?把这只狗铐起来抓回去?” “你当我是傻瓜吗?狗又懂得什么?没人指挥,它敢公然袭击公务人员吗?” “啊?大队长,您这是什么意思?” “每一个阴谋背后都有一个野心家,我看这次袭警事件你是脱不了干系的!” “冤枉啊,大队长,我和这事儿可是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啊。”奥尔良急得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那个……,要找也得找罗拉去,这是她的狗,和我真是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这我可不管。”约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恢复了庄严的神气,“记得过几天去找我。”说完他转身就出去了。 奥尔良眼冒金星,仿佛许多长了翅膀的金币正在展翅飞走。 没想到约克又拐了回来了,他扬起下巴,说:“差点儿忘了正事儿。据线报,最近有一年老的无名法师在我区流窜,或许和当前多起谋杀案有牵连。希望你多加注意,如果有什么发现一定要及时报告。”他对自己傲慢的语气很满意,昂首挺胸,扬长而去,留下奥尔良一个人瘫坐在椅子上。 片刻之后,罗拉逗着狗从里屋走了出来。奥尔良一看到她就气不打一处来,抄起鸡毛掸子,冲过来就要打小狗。罗拉连忙左躲右闪,一边拼命保护怀里的小狗,一边尖叫起来:“奥尔良,你疯了吗?” 奥尔良气得直发抖,吼道:“我早晚得被你们给气疯。你还护着这只野狗!知不知道它害我损失多少钱?” “这关我们家夏天什么事儿?”罗拉白了他一眼,“有本事你找约克去啊,对狗发什么疯?真是,看你把夏天给吓的。” 小狗抬起头望着奥尔良,黑黑的眼睛里漾着两汪清亮的泪水,看得奥尔良下不了手,只好狠狠地把鸡毛掸子扔在地上。 罗拉轻声地哄着夏天,可是夏天却好像被奥尔良的悲伤感染了,像打开了水闸一样呜呜咽咽哭起来没完没了。 六 一盏磷火灯高挂在庭院中央,投下一片绿色的光亮,也在院子角落里投下了许多让人心神不安的诡异阴影。 难得对面的大妈发善心没有吵架,才挽救了如此安静的一个夜晚。 奥尔良歪在躺椅上,盯着黑沉沉的天幕,心烦意乱,默默发愁。 “年轻人,早睡早起身体好。”管家七又不识时务地出现了。 “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在这儿跟我捣乱。”奥尔良对他是一点儿也不客气。 “钱财乃身外之物,何必看得这么重呢?”管家七是越来越讨厌了。 奥尔良一下坐了起来,怒喝道:“少在这儿说风凉话,你不用吃也不用喝,钱对你当然是没用的东西。对我可不一样,没钱我就得喝西北风去,知道吗你?” 管家七少见地没有反驳,只是淡淡地说:“气大伤身,干吗这么大火气?” 唯恐天下不乱的罗拉抱着狗走了出来,笑嘻嘻地说:“怎么又吵上了,看来离开我真是不行啊。一会儿功夫没看着,你们俩就又掐上了。” 奥尔良和管家七异口同声对她吼道:“闭嘴。” 罗拉悻悻地说:“德性,让我管我还懒得管呢。” 门口方向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奥尔良心里纳闷,难道老巴特也耐不住寂寞,来掺合他们斗嘴。 他转头一看,居然真是老巴特。 不过慢着,奥尔良眯起眼睛仔细看去,巴特后面好像还有一个人影。 “谁躲在哪儿?快出来。” “嘿,小子眼挺贼啊。”果然从巴特身后转出来一个人来,个子不高,手里拄着一根黑乎乎的长拐杖。竟然是白天来过店里的那个邋遢老头。 奥尔良心里一惊,说:“深更半夜的,你闯到我们店里干什么?” 老头倒是满不在乎,说:“干什么?你们能开店,我就不能来逛了?我是来买东西的。” 奥尔良心说这来者不善啊,从躺椅上站了起来,沉声说:“我们关门了,你要买东西等明天白天吧。巴特,过来。”看巴特没反应,奥尔良提高声音又叫了两声,可是巴特始终无动于衷。 “哈哈,这个僵尸不错,我已经收了,以后可以帮我背个行李,拎点儿东西什么的。”老头一脸无赖的笑。 “什么什么?你把巴特收了?哪儿来的老混蛋到我们店里撒野,还不快滚,要不然老娘可对你不客气了。”罗拉从旁按捺不住,厉声叱责起来。 老头乜斜着眼睛瞄了罗拉一眼,哼了一声,突然举起手中的拐杖,指着罗拉怒喝一声:“臭娘们儿闭嘴!” 罗拉居然就此闭嘴了。 眼看着罗拉满脸诧异,双唇翻飞,却一个字也听不到,奥尔良头上不禁冒出了豆大的冷汗。 这看上去毫不起眼的脏老头,原来是个隐藏不露的高手啊! 刚才居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瞬发了一个“沉默结界”,把罗拉的战斗力完全报销。 老头还在不依不饶骂骂咧咧:“一个破嚎叫女巫还敢跟我叫板,我让你叫唤,这下看你还有什么能耐。”他咳嗽了一声,“还有你个畜生,趁我没留神竟然溜了。你以为你真能跑得了?待会儿看我怎么收拾你。” 夏天正蜷缩在罗拉怀里发抖,听到老头的话,露出头无声地哀鸣了几下,跳下地一溜烟跑进黑影里躲了起来。 老头狠狠地“呸”了一口,左右看看说:“你们店里那个骷髅头呢?怎么一转眼不见影了,我这次可是专门为他来的。” 奥尔良大脑一片空白,木然地转动脑袋扫视四周,管家七这个家伙果然不见了!奥尔良心里这个恨啊,默默诅咒他再次不得好死。 奥尔良咽了口唾沫,说:“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干什么?”老头翻翻眼睛,在口袋里摸了半天,掏出一枚金币,拿在手里晃了晃,“当然是买东西。白天我出大价钱买你家的骷髅头,你们居然还不给面子。看着,现在我就出一个金币,你想卖也得卖,不想卖也得卖。还有那只狗,本来就是老子的,我一会儿要顺便带走。” 奥尔良哭丧着脸努力解释着:“老爷子你误会了,不是我们不给面子,你说的那个骷髅头是我们店里的伙计,真不是要卖的东西啊。” 正说话间,从阴影里慢慢浮出了一个惨白的轮廓,只见管家七圆瞪两朵魂火,手持一根乌黑的顶门杠,蹑手蹑脚从老头背后慢慢靠近。 奥尔良又惊又喜,连忙顺着说下去:“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开门做生意,什么都好商量。就是老爷子你出的价钱实在是让我为难啊,我们店本小利薄,经营不容易啊,你看能不能再考虑考虑,给个更好的价钱。” 眼看着管家七偷偷溜到了老头身后,高高举起手中的木杠,奥尔良越说越快,一颗心好像都悬在了半空,就等管家七一家伙打下去解决问题了。 老头忽然诡异地一笑,微微侧身,右手飞快地一动,一道强光闪过,管家七的动作定格在高举木杠的高大形象上。 随后木杠慢慢滑落,“咣当”一声落在地上,管家七也跟着软倒在地。 没想到老头还藏了这么一手,奥尔良登时张大了嘴,足能一次吞下两个鸡蛋,悬着的一颗心也一下子坠入谷底。 老头得意洋洋地拍拍手,说:“行啊,有两下子,还打算趁我不备下黑手,幸好我够小心,提前放了一个‘阴影之眼’盯着,要不这一杠子下去还不让我老人家脑袋开花啊。”他眯起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奥尔良,“你们就是这样尊重老人家的?真是,不给你们点儿颜色看看,你们都不知道老子是开染坊的!” 奥尔良只觉得背上一阵阵发凉,一转眼的工夫,店里的有生力量就只剩他一个了。 随后他绝望地看到老头撑开了灵骨护盾,开始吟唱咒语。 很长的咒语! “该死,轮到我了。”奥尔良心想,“老家伙居然要用这么高级的法术来对付我!心灵冲击,还是灵魂灼烧?” 一想到遭受这些法术摧残之后的悲惨情状,奥尔良就不由得全身发抖。“我只是个学徒而已,怎么会突然卷入一场法师的对决里来呢?冷静,冷静!” 时间在那一刻仿佛停滞了,曾经学过的法术在他脑海里飞快地闪过:初级骷髅召唤术、初级混乱术、初级衰弱、初级障眼法……,糟糕,都是些辅助系的法术。 他会的唯一的攻击系法术是灵骨冲击,可是释放的成功率低得可怜,咒语又长得吓死人。 他可没有高级法师们默发、瞬发法术的本事,在目前的局面下用灵骨冲击不啻于送死。 怎么办? 怎么办?! 奥尔良觉得脑袋都要炸开了,只恨自己以前太懒,没有学好本事,关键时刻只能束手待毙了。 且慢!他头脑中闪过一道光亮, 对了,他曾经学过初级沉默术,这个法术的咒语只有十一个音节,或许可以赶在老头释放法术之前完成。 虽然只能在很短的时间内阻止对方吟唱咒语,也好过全无还手之力。 没有别的选择,只能赌一把了,先把眼前的难关过去再说。 奥尔良尽量平静地开始吟唱咒语。 正确的吟唱咒语是成功释放法术的前提,不正确的吟唱则可能给施法者带来难以预计后果的法术反噬,要想战胜对手,首先要保证自己不犯错误。 可是时间真得够吗?他痛苦地看到对面的老头脸上洋溢着邪恶的笑意,右手缓缓抬起。 奥尔良知道,当老头右手落下的瞬间,就到了自己生命的结束时刻。 他的心跳得像打鼓一样,可还得控制住节奏,慢条斯理地继续念着咒语。 这种反差让他几乎抓狂。 还有最后一个音节了!他心中泛起一阵狂喜,可就在这个时候,老头的右手忽然一动。 完了!奥尔良心里一凉,闭上眼睛,绝望中只想狂叫一声。 随后他真地听到了一声狂叫。 一瞬间他的身体软绵绵的,好像精气神全都被抽离了。 难道这就是生命最后一刻的感觉?他苦涩地想。 可下一秒钟,奥尔良一下清醒了过来:不对啊,这一声不是他叫的!那叫声像被拦腰斩断的绳索,一下子就消失掉了。 他睁开眼睛一看,差点儿没乐出来。 只见一人一狗正在较劲——夏天死死咬住了老头的小腿,老头则拼命地想从狗嘴里挣脱出来。 老头居然还中了奥尔良的沉默术,虽然张大了嘴惊慌叫喊,却发不出半点儿声音。 就在这时,可怕的法术反噬开始了。 老头身体一僵,一双小眼睛瞪得又大又圆,眼神空洞涣散,脸上浮现出极度痛苦的神情。 他丢掉了木杖,双手紧紧揪住自己的头发,慢慢跪了下去,张着嘴无声的惨叫。 这叫声一定极其凄惨! 奥尔良身上抖了一下,又是后怕又是庆幸。 罗拉已经凑了上去。她低头只看了一眼,就回过头招呼奥尔良,又摆手又晃头地让奥尔良赶快过去。 奥尔良抬起软软的双腿,把自己挪到了老头身边,却意外地看到夏天口吐白沫,四腿抽搐,倒在老头身边。 没想到反噬居然央及了夏天,让奥尔良真有些哭笑不得。 “这老家伙可真够狠的,居然用了灵魂剥离!”奥尔良抬头看到管家七神完气足地站在面前,对着老头啧啧感叹,惊异地说:“你刚才不是被打倒了吗?”“咔咔,一个小小的麻痹术,能耐我何?”管家七保持着一贯的臭屁态度,气得奥尔良脸色发青,深深怀疑他刚才根本就是在演戏。 “别楞着了,小狗快不行了。” 听了管家七的提醒,奥尔良气哼哼地瞪了他一眼,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空的灵魂宝石,熟极而溜地释放了一个“灵魂收集”,把小狗的灵魂收入宝石中。 奥尔良顺手把宝石递给罗拉,然后饶有兴致地继续观察正在痛苦挣扎的老头。 他表情狰狞,布满血丝的眼珠突出到眼眶外,从七窍里流出细细的血流,只是他的意志力还没被摧垮,直到现在还在苦苦抵抗着“灵魂剥离”的侵袭。 显然他支持不了太久了!奥尔良嘴角露出了一丝幸灾乐祸的笑容。 罗拉猛地一拍奥尔良的肩膀,把他吓了一跳。他定了定神,刚要开口骂罗拉,罗拉一把把灵魂宝石塞在他手里,焦急地示意他查看宝石的情况。 奥尔良心里纳闷,便凝神观察了一下宝石里锁着的灵魂。 这一看不得了,他大大吃了一惊。 最高神啊,这里面哪是狗的灵魂,这分明是个人的灵魂! 而且这人看上去还挺面熟,这不是……鲁尔男爵吗?! 奥尔良觉得自己都要昏倒了。 他试探着招呼了一下鲁尔男爵, 他还真骂骂咧咧地回应了:“是我。呸呸,这个该死的臭老头,昨天偷袭了我,把我的灵魂剥出来塞到了这只狗的身体里。呸呸,这死老头腿可真臭,气死我了。还有那个该死的饭桶约克,我晚上跟他喊了半天他也不理我,气死我了,呸呸。” 他一边说一边使劲儿往外吐着他幻想出来的脏东西。 奥尔良心说真是废话,晚上的时候你还是只狗呢,约克当然不理你了。 不过他转念一想,心里便乐开了花,这回不但不用破费,恐怕还会大大的赚上一笔呢。 尾声 奥尔良站在小店门口,挥手跟约克大队长一行告别。 他转过身来,摸着腰里鼓囊囊的钱袋,满意地看着小店墙上醒目位置悬挂着的红色锦旗,上绣几个大字——见义勇为好市民,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末了,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枚漂亮的灵魂宝石,拿在手里把玩,感受着宝石里那个老头邪恶而狂暴的灵魂,更是乐得合不拢嘴了。 第5章 困兽1 一走进暗潮之渊的大门,奥尔良就微微皱起了眉头。 尽管已经来过很多次了,他还是不很适应这里阴暗压抑、拥挤嘈杂的环境。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气味,令他心中莫名烦躁。 他拉低帽沿,匆匆挤过兴奋的人群,直奔熟悉的角落。 老滑正蜷缩着在座椅上打盹。奥尔良走到他身边轻轻坐下,默然等了片刻,心里微微叹了口气,伸手拍拍他的肩头。 老滑猛地从梦中惊醒,茫然四顾,等看清楚是奥尔良后就咧嘴笑了起来。 看到他嘴角滑落的亮闪闪的口水,奥尔良忙不迭地移开了目光。 他靠在椅子背上,双手抱在胸前,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有什么消息?” 老滑凑近奥尔良,轻声说:“第三场。” “第三场?”奥尔良疑惑地看着老滑,“这场不是势均力敌吗?” “当然,”老滑的眼睛里闪耀着得意的光芒,“看起来一定得是势均力敌,不然怎么赚钱呢?” 奥尔良觉得喉咙有点儿发干,压低声音问:“哪一个?” 老滑转动眼珠,不动声色地向四处看看,轻轻说:“兽人。” 奥尔良从三场之前就开始注意到了这个兽人,还从他身上赢了点儿小钱,不过这一场他真得行吗? 奥尔良心里暗暗盘算着,从盘口上看,两个对手的赔率基本相当,毫无疑问应该是一场恶斗。 他抬起头盯着老滑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点点头说:“老规矩,事成之后三七开。”老滑咧着嘴笑得更开心了。 “537号!” 塔姆呆坐在石板床上,无动于衷。 “537号!”卫兵提高了声音,手中的铁棒在牢门上敲得铛铛作响,“叫你呢?装聋子吗?怕死的家伙。” 塔姆转头瞪着卫兵,碧绿色的眼睛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看得出,这个皮肤黝黑的亡灵卫兵曾经是他的同类,现在却被亡灵法术彻底控制了心灵。 如果不是受到了“灵魂束缚”的约束,塔姆很乐意扑上去扭断他的脖子,给他一个彻底的解脱。 卫兵冷冰冰地说:“准备吃饭,待会儿就该你上场了。” 塔姆默默站了起来。 他不知道这次的对手是谁,不过是谁又有什么分别呢?就是一场战斗而已。结果也只有两个:站着等待下一场战斗,或者静静地倒在台上,永远不再起来。 塔姆从不去想比死亡更遥远的事情,在他看来,那些事情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 “北边的选手513号,人类,惯用武器是剑盾,防守稳健,迄今为止已经取得九场连胜。”主持话音刚落,暗潮之渊里就响起了一片喧嚣的声浪。 前两场比赛的鲜血已经点燃了所有观众的疯狂,他们用尖叫表达着对杀戮的渴望。 “南边的选手537号,兽人,手持两柄短斧,进攻凶悍,已经取得了八场连胜。”一道刺眼的绿光打在塔姆的身上。 他微微垂下头,避免强光直射眼睛。多年的战斗已经教会了他,只有小心对待一切细节,才能增加生存的希望。 两个卫兵夹着他走上了比赛场。 这是一个圆形的开放式高台,四周没有护栏。 为了保护观众,也为了防止观众干扰战斗,比赛时赛场周围会启动一个环形的强**阵——“生命凋谢”,把选手和观众分开,由此也极大地增加了选手的难度。 他们在战斗中要格外小心,避免触碰到法阵,不然轻则失去一些肌体,重则陷在法阵中一边惨叫一边慢慢耗尽生命,直至变成一团焦黑的灰烬。 在塔姆参加的八次战斗中,已经两次目赌了类似惨剧的发生,其中有一次还是他亲手把对手打落擂台,坠入法阵丢了性命。 卫兵放下了他的武器,转身快速退下比赛场。 只有武器,没有防护的盔甲。 塔姆弯腰拾起双斧。经过了多场战斗,曾经锋利的斧刃也已经崩出了许多缺口,斧面和斧柄上凝结着暗红色的血迹。 不过不管怎样,重新握紧武器的感觉很好。塔姆勉强挥动了几下斧头,动作笨拙而僵硬。他垂下斧子,集中精神观察对手。 那个人类有一头黄色的长发,乱糟糟地披在肩头,下巴和脸颊上也覆盖着浓密的胡须,身材高大,肌肉强健。 塔姆并不长于辨认人类的面目,但这一点儿也不妨碍他辨别出对手的危险性,看到那双沉静、冰冷的蓝眼睛,他就知道今天遇到的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劲敌。 他右手持剑左手持盾,为了节省体力,正把沉重的橡木盾和长剑撑在地上。 那盾牌有半人多高,如果使用得当的话,可以有效地保护住上半身。 塔姆看到剑和盾上都布满了缺口,但是要想砍碎这样厚重的盾牌,需要一把更大的双手斧,而不是两柄轻快的短斧。 不过沉重的盾牌也是一个负担,战斗得越久,对手就会越累,出错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如果自己轻快的双腿还像往日一样可靠的话,还是有希望拖到对手体力耗尽的时候。 主持高声宣布比赛开始。 塔姆觉得后背一阵冰凉,汗毛直竖,那是“生命凋谢”启动了。 接着全身上下一阵轻微的刺痛,随后感到了久违的轻快,他知道“灵魂束缚”也被解除了。 塔姆急促地深呼吸,只有用最快的速度调动起身体的潜力,缓解魔法遗留的麻痹感,才能占据先机。 塔姆双眼紧盯着大个子人类,看到他的胸膛一起一伏,也在努力恢复身体,便低吼一声,提起双斧,慢慢逼了过去。 对手忙举起剑盾,摆出迎击的架势。场外的观众疯狂地叫喊,催促着他们尽快开始战斗。 塔姆并不着急,他小心的保持着和对手的距离。 大个子面目狰狞,用蹩脚的兽人语大声辱骂着塔姆。 塔姆却不为所动,他很清楚这只是对手的策略,只不过在试图激怒他,打乱他的节奏。 僵持了半天,对手终于按捺不住,冲了上来。 武器发出猛烈的碰撞声,一下,两下。 塔姆轻快地向旁边跳开了一步,向对手没有盾牌保护的右侧移动。这只是一次小小的试探,大个子趁势追击,又冲了上来挥剑猛攻。 塔姆或用斧头挡开,或利用步伐闪避,没有在盾牌上浪费一点儿力气。 每次挡住对手的进攻后,他就会调整好距离,再次威胁对手的右侧。 如此反复多次,大个子头上冒出了汗珠,不得不停下来大口的喘息。 塔姆却不让他有休息的机会,马上上前进攻。大个子尽力用盾抵挡着塔姆的斧头,连退了几步。等他挥剑反攻,塔姆却又跳开了。 大个子怒吼一声,剑盾并用,猛攻上来。塔姆不断后退,抵挡对手的进攻,时而滑步,时而横向跳跃,尽量利用场地和对手周旋。大个子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当他再次停下来休息时,塔姆又舞动双斧攻了上去。 大个子边抵挡边后退,脚下忽然一个踉跄,单膝跪倒。 塔姆挥斧劈向大个子的脑袋,却被对方巧妙地用盾牌上沿格开,随后长剑无声无息地疾刺出来,等塔姆向左边闪避时,大个子极快地从地上弹起,猛地挥动左手的橡木盾试图打倒塔姆。 塔姆就地一滚,侥幸躲过了盾击。大个子紧追不舍,连连挥剑猛劈,却被塔姆一一挡住。 暴风骤雨般的攻势没能持续太久,大个子再次停了下来时,脸上已经露出了疲惫的神情。他几乎就成功了。 塔姆的左肩上多了一道伤口,鲜血不断地涌了出来,不过他并没有理会伤口,而是抓紧时间调匀自己的呼吸。 两个人的体力消耗都很大,现在到了比赛毅力的时刻。 等塔姆再次上前攻击的时候,大个子人类只剩下了招架之功。 塔姆在他周围灵活地移动,双斧犀利攻击,没过多久就砍断了他的长剑。 大个子试图反败为胜,瞅着机会猛地丢出手中的盾牌砸向塔姆,却被塔姆躲过。 随后塔姆干脆地砍倒了对手。 所有的观众都在吼叫。那些吼叫很快汇聚成了一个声音,示意塔姆杀死对手。 塔姆喘着粗气,扫视了一下台下疯狂的观众,低头看看全身鲜血、躺在地上艰难喘息的对手,高高举起短斧,猛地劈下。 全场顿时沸腾了,奥尔良心花怒放,跳了起来用力拥抱着老滑。 在观众席最高层一个位置隐蔽的包厢里,一个全身包裹在斗篷中的人目光炯炯地盯着塔姆。他轻抬手臂,身后一个黑影弯腰施礼,等待吩咐。 “下一场安排他和双头食人魔交手。” “是,主人。需要我们先做些什么?” “食人魔已经很无趣了,”他想了一下,“不过还是让他再为我们赚一笔好了。记得放些风声出去。” 卫兵押着塔姆回到了牢房,在他背上猛推一把。塔姆踉跄了两步,扑倒在石板床上。 激烈战斗后的疲惫和“灵魂束缚”的麻痹感混杂在一起,让他一时难以动弹。 过了好一阵,他慢慢爬起身来,抬头从小小的铁窗望出去,发现外面飘起了细细的雨丝。 塔姆靠着床沿单膝跪下,感谢战神的庇护,默默祈祷神灵保佑年迈的父母和善良的妻子,还有他生死未卜、亲如手足的好伙伴。 结束了祈祷,塔姆艰难地挪动着身体,坐回床上,大个子人类最后的神情浮现在他眼前。 他的表情异常平静,似乎还带着些释然,在斧头落下的一瞬间,他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 塔姆忽然觉得有些伤感,因为他恰巧懂得那句人类的语言——“谢谢”。 第6章 困兽2 奥尔良弓着身子走进暗潮之渊,摘掉兜帽,努力抖了抖斗篷外的雨水。 竞技场里弥散着潮乎乎的气息,混着隐隐的血腥气,闻上去活像走进了一座陈旧腐朽的坟墓。 眼下,“坟墓”里已经挤满了各色人等——肥胖的人类富商、沉默诡异的高等亡灵、狡黠的灰矮人头目、高傲的暗精灵、长相凶恶的兽人,如此多的种族,即便是魔鬼来派奖只怕也不可能来得这样全。 这些今晚的配角们一个个兴高采烈,高谈阔论,嘈杂的声音充斥着每一个角落,透着一股按奈不住的浮躁。 幽暗的灯光晃来晃去,映得观众的笑脸时明时暗,不过只要主角一登场,这些愉快的表情都会立刻变成歇斯底里的狂热。 奥尔良眯起眼睛在人群中急切地寻找着老滑,可他没有在常坐的位置上。 着实花了一番功夫,奥尔良才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他。老滑嘴里哼唱着小曲,右腿抖啊抖的打着拍子,看到挤过来的奥尔良,便冲他呲牙一乐。 奥尔良凑到他身边坐下,定了定神,抱怨道:“这么大的雨,怎么今天还这么多人?” 老滑嘴里依然哼着曲子,四处瞅瞅,说:“嗨,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嘛。” “兽人对食人魔?” “嗯,这还用说。” “怎么样,有什么消息吗?”奥尔良急切的问道。 老滑笑眯眯地盯着奥尔良,说:“兽人受伤了。” “这我知道,”奥尔良指了指自己的左肩,“上一场我看到了。” “据说伤势不轻啊。”老滑前后摇晃着身体,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那你的意思是兽人希望不大了?” “你自己去看看盘口,兽人赔率很高。”老滑坐正了身体,“你也知道双头食人魔是什么实力。” 奥尔良一脸的懊丧,咬咬牙说:“二十五连胜!都怪我自己贪心,刚才进门的时候看到兽人的赔率那么高,一时脑袋发昏就押了十个金币。唉,这下可亏大了!” 老滑拍拍他的肩膀,说:“下次下注之前多想想我的忠告吧,年轻人。这样吧,待会儿比赛的时候再看情况,有机会的话就补几注,挽回点儿损失。”奥尔良连连摇头叹气。 最高层的包厢里。 斗篷里的人隐藏在暗处,说:“消息放出去了吗?” “是的,主人。” “反应怎么样?” “投注情况基本上是一边倒。” 斗篷里的人似乎发出了一声得意的冷笑,说:“去安排几个人投兽人。小心点儿,别露出破绽。” 塔姆的伤口愈合得很差。 在亡灵的国度里,他的生命力被慢慢地消耗着。 他毫不怀疑即使不战死在擂台上,过不了太久,他也会被亡灵法术耗尽元气,死于非命。随着身体慢慢衰弱,他的意志似乎也在削弱。 这几天,他花了很多的时间追忆着和家人在一起的情景。 毫无疑问,这是一种软弱的表现,并不适合出现在他这样坚强的战士身上,可现在他实在有点儿控制不住自己。 除了家人,他也时时想起自己的好兄弟托卡。 最后一眼看到托卡的时候,他正在竭力抵抗着两个亡灵黑武士的进攻。 每次想到这儿,塔姆都难免有些自责,觉得自己当时应该和托卡并肩战斗在一起。 可是战场上太混乱了,他们被一大群亡灵分隔在两个小队里,他实在没办法冲过去。他不知道托卡后来怎么样了,也不愿意去想,虽然每个和亡灵联盟作战的战士都有充分的心理准备,他还是很难接受托卡变成一个冷酷无情的亡灵战士的结果。 塔姆的生命还可以暂时延续下去,直到某一天被一个强大的对手夺走。 这样未必算得上有多幸运,不过至少还是保留了一个战士的荣誉。 听到裁判大声报出对手二十五连胜的时候,塔姆的心就沉了下去,虽然早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可是到了真正面对的时候还是多少有些难以接受。 不过他很快就平静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静静地等待对手上场。 随着沉重的脚步声,一个硕大的身形在比赛场下的阴影里慢慢浮现。 随后塔姆本场的对手——双头食人魔被两个亡灵卫兵架着,走上了比赛场的平台。 塔姆并不算矮,但比起对手来却差得远了,也就刚刚够到他的胸口,相形之下亡灵卫兵们则活像是半大的孩子。 食人魔脚步蹒跚地被推到台上,两颗并排生长的硕大而丑陋的头颅左顾右盼,边走边吼。 塔姆对双头食人魔并不陌生。 在他的家乡就生活着不少这种生物,一个个五大三粗,相貌凶恶,最突出的外形特点就是他们并排长在脖子上两颗脑袋,并由此得名。 就塔姆所知,虽然叫作食人魔,他们并没有吃人的癖好,正相反,他们几乎是彻底的素食主义者。 这个名称或许来源于人类看到食人魔时,过份敏感的神经产生的恐怖幻觉。 虽然看上去很凶恶,其实他们的脾气非常温和友善,特别喜欢做孩子的朋友,平日里经常能看到一个双头食人魔笑嘻嘻地驮着几个兽人的孩子在街道里奔跑,逗得孩子们咯咯直笑。 他们还有着出色的幽默感,最喜欢用两张嘴同时跟人聊天,就算在吃饭的时候也不停下来,通常是用一张嘴吃饭,另外一张嘴继续高谈阔论。 有人开玩笑地说,一个双头食人魔就可以组成一个流动剧团,他们可以在一张嘴伴奏的同时,用另一张嘴唱歌,也可以一个人就表演完一整台戏剧。 双头食人魔与兽人和平地生活在一起,他们厌恶战争与杀戮。 是啊,正常人谁会喜欢战争呢?不过善良并不意味着逆来顺受,受到压迫的时候,他们一样也会拿起武器奋起反抗。 由于人类对其他种族惯有的歧视,他们常常分辨不清双头食人魔的外貌,这对塔姆却不是个问题。 一看到对手头上长的寸把长的尖角,塔姆就可以断定,眼前站着的只是个未成年的双头食人魔,大致相当于十六、七岁的少年。 他看上去有些虚弱,不过谁也不能确定是因为受到法术束缚的缘故,还是因为生命力流失的过多。 考虑到双头食人魔巨大的力量,即使是未成年个体,一样也是可怕的对手。 食人魔打量着塔姆,突然吼道:“你,兽人!”他说的是兽人的语言,带着深沉的喉音。 塔姆把左脚稍向后撤了半步,站稳步子,双手握紧武器,小心地注视着对手的一举一动。 “你看见我的蘑菇了吗?”食人魔吼道,在竞技场里回荡着阵阵回音。 虽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塔姆还是诚恳地回答:“不,我没看见。” 食人魔扭动着脑袋,从四个鼻孔里吭哧吭哧地向外喷着粗气,两双眼睛狠狠地盯着塔姆。 裁判宣布比赛开始,食人魔从地下拣起了自己的武器——一根巨大的木棒,足有塔姆的大腿那么粗,上面浸透了血渍,呈现出一片黑红色。 食人魔烦躁地在台上走来走去,用粗大的木棒不断敲打着地面,眼睛始终没离开过塔姆。 塔姆小心翼翼地调整着自己的姿势,随时准备迎接对手的攻击。 “你偷了我的蘑菇!”食人魔吼道。 “我什么都没干。”塔姆平静地反驳。 “撒谎!骗子!”食人魔头上冒出了青筋,“就是你,小偷!”他手里的木棒越敲越快,发出一串难听的闷响。 又跺了几圈,食人魔停下了脚步,稍稍提起木棒,嘴里念念有词。 塔姆全神贯注地看着他,微微弓下腰。“不许动我的蘑菇。”暴风雨之前的平静没有持续太久,随着一声大吼,食人魔迈开大步冲向塔姆,抡起木棒狠狠地横扫过去。 没有人能在一对一的情况下挡住双头食人魔的全力一击,塔姆也不行。 他向后轻轻一跳,刚好闪过这次攻击,木棒带起一股劲风扫过塔姆的脸颊,还有点儿**辣的感觉。 那根大木棒拿在食人魔手里就好像一根轻飘飘的牙签,全力攻击虽然落空,他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而是立刻停下脚步,反手斜劈下去。塔姆身体还没完全站稳,就连忙向侧后的一个滑步。 食人魔大吼一声,紧跟着上前一步,木棒直上直下地砸了下去。 塔姆奋力向后一跳,堪堪躲开了这次致命的攻击。 木棒砸到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食人魔没再跟着动手,而是提起木棒,吼道:“快把蘑菇交出来,交出来我就放你走。” 塔姆的心怦怦直跳。 刚才几次闪躲虽然看上去很轻巧,实际上他已经尽了全力。 他看了眼身后,心说好险,再多跳半步,“生命凋谢”就已经成全对手的第二十六场连胜了。 塔姆连忙绕回到场地中心去。 食人魔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嘴里嘟囔着什么,并没有立刻追上去。 “还好,还好,最后一下躲过去了。”奥尔良满头大汗。 “是啊,这家伙身手还真是不错。据我统计,大概有一半的人就是折在这前三下上了。”老滑摇头晃脑地发着感慨,“你说食人魔为啥不追上去再来一下,那样兽人不就掉到台子下面去了,真不明白。” “还好没追上去,”奥尔良擦擦汗,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兽人加油。” “你要不要去给食人魔补几注?” 奥尔良翻了翻自己的钱包,哭丧的脸拉得更长了,他今天竟然只带了十个金币,现在钱包里只剩了些零散的铜板了。“没钱了,怎么办?”声音里带着哭腔。 “那还能怎么办?”老滑不屑地转过头去,“没钱还下个屁啊。”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食人魔又对塔姆发起了一轮攻势。 塔姆只能选择闪避,甚至是在地上打滚的方式来躲开对手的攻击。 直到最后一下实在躲不过,塔姆只好用双斧格挡住对手的木棒。 他觉得右手腕一震,一只短斧脱手向后飞出。 竞技场里一片惊呼,随后斧子被法阵的力场阻挡住,没有造成意外的伤亡,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塔姆踉跄着向后连退了几步,觉得半边身体一阵阵发麻,右手也失去了感觉。 台下有些观众已经开始起哄,催促食人魔尽快干掉塔姆。 事实上,这种实力悬殊的比赛已经失去了悬念,区别只在于塔姆的负隅顽抗还能持续多久。 食人魔大吼一声:“小偷,还我蘑菇!”举起木棒又冲了上去。出乎大家意料,塔姆竟然在这轮攻击中幸存了下来,然后又顶住了一轮。不过他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肩头上的伤口重新崩裂,后背被木棒擦过,刮掉了一大片皮肉,鲜血染红了他的半边身体,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包厢里。 斗篷里的人默默看了半天比赛,终于开口了:“投注怎么样了?” “回主人,几乎所有新的投注都投向了食人魔。” “好,你出手吧,兽人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是,主人。” “确认没有问题吧?不要像上次一样搞砸了。”斗篷里的人冷冷地说。 黑影背上渗出了冷汗,忙说:“小人早上亲眼看到食人魔吃下去的,确保没有问题。” “嗯,那就动手吧。” 看到再次冲上来的食人魔,塔姆几乎完全绝望了。 他的气力差不多已经耗尽,而对手还是那么强大,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眼看着就要到结局了。 尽管如此,塔姆还是忍着疼痛摆好姿势,等待着对手的进攻。 食人魔的脚步忽然踉跄了一下,两张丑脸上都浮起狰狞扭曲的神情,又像愤怒又像痛苦。 他吼了一声,依然冲了过来,挥动木棒砸向塔姆。 一瞬间,塔姆有了个惊喜的发现,对手这一下虽然依旧力道威猛,准头却大不如前了。他脚下一动躲开了。 奥尔良紧张地握紧双手,看着食人魔连连吼叫,挥动大棒一下又一下地砸向兽人,渐渐把兽人逼到了比赛场的角落。 兽人就像狂风暴雨中的一叶小舟,仿佛随时都可能倾覆。 奥尔良简直没法看下去了,可他又不愿放弃最后一丝希望,盼望着能有奇迹发生,好拯救他可怜的十个金币。 就在这时,奇迹真的发生了。 兽人着地一滚,从食人魔的□□滚过,躲过了他凌厉的当头一棒。 食人魔不知道是脚下绊了一下,还是用力过猛失去了平衡,没能及时转过身体,反而踉跄着向前跨了两步。 兽人躺在地上,左手猛得一挥,一道寒光直飞到食人魔背上。 食人魔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吼叫,庞大的身躯晃了几下,随后坠到了台下。 竞技场内一片哗然。奥尔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使劲儿闭上眼睛再睁开,正好看到兽人挣扎着站起来走到比赛场边缘,低头向下看去。 奥尔良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跳了起来,从嗓子里爆发出声嘶力竭的欢呼,惹得旁边的人纷纷注目。 塔姆听到一声非人的凄厉尖叫,转头看去,隐约可以看到台下一个灰暗的人影正在手舞足蹈。 “又有一个疯了。”塔姆想,扭头继续看着陷在法阵里的食人魔。 他张着两张大嘴,艰难地喘息着,两双眼睛目光涣散,无助地看着塔姆,暗的像墨一样的血正从他的五官里源源不断地流出来。 食人魔又喘了几下,颤抖着向塔姆伸出了手,手指弯了弯,好像想抓住些什么。 随后,那只手落了下去,一切都结束了。 塔姆微微发抖,整个世界好像都安静了下来,没有输钱的人的叫骂,也没有赢钱的人的欢呼,剩下的只有食人魔那傻乎乎的声音在回响:“蘑菇!我的蘑菇!” 塔姆觉得一阵心痛,既为这可怜的食人魔孩子,也为了他自己。 可是除了默然,他什么也做不了。 塔姆忍着疼痛,任由亡灵卫兵架着他向牢房走去。 雨下得很大,寒气遍体袭来,塔姆抖得更厉害了。 在经过中庭的时候,塔姆意外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他! 即使灯光微弱,他还是不可能看错那个身影。 “托卡!”塔姆大叫了一声。 一道闪电及时闪过,照亮了托卡和押送他的卫兵。 托卡脸色憔悴,正瞪大眼睛望着这边,一道惊喜的笑容跃上了他的脸颊,随后僵住了,带着些黯然。 “塔姆~~~”“托卡~~~” 轰隆隆的雷声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