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儿死了,梦醒了》 第1章 跌落 今天应该是高考后的一年多了吧,正值暑假也是我的生日。按照常理我现在应该读大一了。 我站在天台边缘,冰冷的栏杆抵在腰间,风很大,吹得我衣角猎猎作响。脚下是十七层楼的高度,街道上的车辆缩成了微型玩具,行人如同移动的黑点,蚂蚁般渺小。身后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刺耳的劝说声混杂着警笛的鸣响,有人说“别冲动”,有人说“世界很美好”,有人喊着消防队正在赶来的消息。声音太多,太杂,我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视线有些模糊。 有多久没见过这么多人围着我转?上一次,或许是小学时站在领奖台上,台下掌声雷动,老师拍着我的肩说“这孩子有出息”。那时的阳光很暖,不像现在这样刺眼。母亲在台下抹着泪,父亲骄傲地挺直了腰。那种被聚光灯笼罩的感觉,像众星捧月,我以为那会是人生常态。可后来的日子,灯光一盏盏熄灭,人群渐渐散去,只剩下我一个人在黑暗中摸索。 有人说:“想想你的家人!”我微微侧头,瞥见人群边缘一个颤抖的身影,似乎是邻居阿姨,她曾在我母亲病重时送来热汤。可母亲已经走了十多年了他临终前握着我的手,说他最放心不下我。父亲呢?他再婚后搬去了广州,他说“你长大了,该学会独立”。独立?我笑了笑,是啊,独立到连哭泣都要挑没人的角落。 但还好我还有奶奶,她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疼我的人了。 后来呀,唯一陪伴我的亲人也走了。他才不情不愿的把我接到了那里,我才发现他在我母亲还在时就已经出轨了,生的儿子都五岁了。 我才意识到在那个家里我才是多余的。没是的…没是的我尽力安慰自己等上了高中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又有人喊:“生活总有希望的!”希望?我盯着楼下那片越来越模糊的地面。 上了高中我才知道生活并没有那么简单,那应该是高三的学生吧。她们说我是没人要的野孩子,克死了我母亲,害死了我奶奶,我越反驳她们骂的越厉害。 等到她们毕业也不知道打了我多少次。 风更大了,吹得我有些站不稳。忽然有人挤到前排,是个穿校服的女孩,她是我高中的舍友苏林雪也是唯一的朋友她带着哭腔喊:“千暮,别跳!我月考考砸了都想开了!”我看着她落满泪的脸庞,想起初一的自己也曾觉得天塌下来不过是场暴雨。 可如今,这场雨下了太久,连骨头都浸透了寒意。 我缓缓转过身,面对着一张张或焦急或麻木的脸。他们举着手机,有些在直播,有些在录像。这个时代连死亡都能成为消遣。我扯出一个笑容,像小时候登台表演前那样,朝人群鞠了半躬。“那好,”声音被风吹得破碎我眼含着泪:“下辈子...下辈子再看吧。” 往后倒去的瞬间,时间变得很慢。我看见天空蓝得虚假,云朵像棉花糖一样蓬松。 楼下开着视频开着直播的人们叹了口气,"这才多少岁啊,大好的青春就这样失去了。" 我算是看透了,人啊!只是在你死亡时才会给你一丝怜悯。 真奇怪,临到终了,记忆筛选出的尽是这些琐碎的暖意。是这些烦琐。 是在什么时候生活才开始变了。 …… 记得之前上小学时,父亲推着那辆老旧的自行车停在校园门口时,校门前槐树的叶子正簌簌落下。他跨在车上,一条腿斜撑着地,眯眼望向校门里跑出来的我。看见我时,他嘴角微微扬起,伸手从车筐里拿出一个热腾腾的包子。 那是九月的一个黄昏,天空是浅浅的灰蓝色。我跑到他跟前,他掰开包子,一半给我另一半留给还在家的母亲。包子的馅儿是白菜猪肉的,油脂浸透了面皮,咬一口满嘴生香。我狼吞虎咽地吃着,父亲看着我,用较为粗糙的手在我头上轻轻摸了摸。 那时我们家住在一间临街的平房里,屋子里终年阴暗潮湿。但这并不妨碍母亲将屋子收拾得干净妥当。她在纺织厂做临时工,下班后会带回厂里废弃的布头,缝成枕套和被面。那些碎花布在她手里变成了一朵朵绽放的花,点亮了灰蒙蒙的房间。 记忆里最鲜活的是母亲做饭的身影。她会把一块豆腐切成薄片,在锅里煎至金黄,再淋上酱油和葱花。那是我们最常吃的一道菜,也是我最喜欢的味道。有时父亲会从集市上买回一小块五花肉,母亲便细细地切成肉丁,和青菜一起炒。她总是在我们的碗里多夹几块肉,自己只拣青菜吃。 四年级期末,我考了全班第三名。父亲把奖状贴在墙上最显眼的位置,用抹布仔仔细细地擦了好几遍。 那天晚上,他破例买了一只烧鸡。灯光下,他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我时满是骄傲。也就是在那天晚上,我暗暗发誓要考上好高中、好大学,找一份体面的工作,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可是命运总爱开玩笑。初一那年春天,母亲开始不停地咳嗽。起初以为是感冒,吃了些药不见好,后来咳嗽得越来越厉害,有时甚至会咳出血丝。父亲带她去医院检查,回来时两人都沉默着。那天晚上,我听见父亲在院子里抽了整夜的烟。 母亲的病确诊是肺癌晚期。家里本就不宽裕,为了治病更是雪上加霜。父亲把自行车卖了,又向亲戚借了不少钱。可这些钱在昂贵的医疗费面前只是杯水车薪。母亲住院期间,父亲白天在工地干活,晚上去医院陪护。他总是叮嘱我要好好读书。 那年深秋,母亲走了。她走的前一天,把我叫到床前。她的手瘦得只剩下骨头,却依然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脸。她说:“一定要好好读书,考上大学。”我用力点头,泪水模糊了视线。 葬礼办的也很简单,来了几个亲戚和邻居。父亲一言不发地站着,背影在秋风中显得格外单薄。那天晚上,我第一次看见父亲闷闷不乐的,即使他跟母亲吵架也是笑嘻嘻的。 他坐在门槛上,肩膀微微颤抖。我走过去,递给他一杯水。他接过杯子,摸了摸我的头,就像从前母亲常做的那样。 那年十月,他把我送到奶奶家。那儿也离小学不远,反而还近了些也没什么。 但是他送我来的旁边站着个女人她叫容淑华着快接近四十岁了。看我像一个畜牲一样,不待见我。我知道我母亲走了,父亲也不要我了。 但还是有值得庆幸的事至少我不是一个人,我还有奶奶我还有朋友。 六年级时,奶奶也走了。在这个世上我失去了"最后一位"亲人。 等葬礼草草办完后,父亲给我办了转校将我接了回去,还算是有家可回。 到那里时他们的房子比我以前住的要大的多,以前家里没有的这儿都有。 但也多出了一个七岁的弟弟月思忆,只是后妈比较偏心惯着弟弟,其他的也都没怎么变,依旧像往常一样。 但我还是觉的是我的家入使这"一家人""生疏"了吧,我也没多想只是换了个地方住,换了老师,换了同学。 我当时唯一的希望就是以后的日子平安顺遂,万事如意。 第2章 如梦 那应该是我来到广州的一个星期后吧,后妈好像就看我不顺眼了。 "啪——"的一声。好像是一个玻璃杯被月思忆打碎了,我急忙跑出房间来安慰他。 "不是!月长暮胆子肥了是吧!"容淑华瞪着眼把我推开"思忆都欺负!" 她把我推开,我没站稳倒在了璃璃上划出了几道口子。 我赶紧站起来都又不知道该作些什么,耳边的斥责声像鞭子一样抽打在心口上。弟弟的哭声渐渐变小,被后妈轻柔的安慰声掩盖。手背上的疼痛一阵阵传来,提醒着我刚才的慌乱,鲜血顺着手指滴落下来,在白净的地板上晕开,像极了冬天里溅开的梅花瓣。 父亲皱着眉头走过来,视线始终落在弟弟身上,完全没有注意到我正在流血的手。他蹲下身仔细检查着弟弟有没有受伤,语气冰冷地说:“你怎么当姐姐的?连个孩子都照顾不好。”这句话像一块沉重的石头,重重砸在我的心上。我张了张嘴想要解释,最终还是闭上了。 在这个家里,我的解释从来都不值得被倾听。 后妈抱着弟弟转过身,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我流血的手。“赶紧把这里收拾干净,要是让思忆不小心踩到碎片怎么办!”她的语气里满是责备,仿佛我手上的伤根本不存在。我看着地上的碎片,用回头看了看桌上才发现那是我的玻璃杯留下的残骸,是妈妈生前送给我的最后一件礼物。 应该是刚才弟弟突然跑过来撞到了桌子上。 我蹲下身,用没受伤的左手小心翼翼地捡起碎片。细小的玻璃碴子扎进指尖,但我已经感觉不到疼痛。比起手上的伤,心里的痛要深刻得多。每一片碎玻璃都映出我狼狈的模样,就像这个家给我的感觉,破碎而尖锐。 血滴在白色的地板上格外刺眼。我听见后妈在轻声哄着弟弟:“乖,不哭,姐姐不是故意的。”这句看似宽容的话,实际上是把过错又一次推到了我身上。父亲站在一旁沉默着,这种沉默比指责更让人窒息。 我继续收拾着残局,手指在碎片间细细摸索。突然,在一片较大的玻璃碎片下,我发现了一张泛黄的照片一角。 那是我们全家唯一的一张合影,照片上的妈妈笑得那么温柔,爸爸的手搭在她肩上,我依偎在他们中间。我小心地把照片抽出来,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照片上的四个人笑得那么幸福,那时候后妈还没有出现在我们的生活里,母亲也还没有走。 “你赶紧的!收拾完了就回你房间去。别在这丢人现眼!”父亲终于开口,语气里透着疲惫,但不是为我。是为了不吓着月思忆。 我点点头,把最后一片玻璃扔进垃圾桶,那张珍贵的照片被我悄悄塞进了口袋。 回到房间,我锁上门,靠着门板慢慢滑坐在地上。手上的伤口还在渗血,但我只是愣愣地看着天花板。门外传来后妈哄弟弟的笑声,那么温馨,却与我无关。我摊开掌心,看着那张泛黄的照片,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在这个家里,我像个多余的拼图,永远融不进他们的幸福画面。 照片上的妈妈依然温柔地笑着,仿佛在告诉我不要难过。但现实是,这个家里已经没有了我的位置。我轻轻抚摸着照片上妈妈的脸庞,多么希望时光能够倒流,回到那个温暖的午后,回到那个完整的家。 血点子不小心滴落在照片边缘,我赶紧用袖子擦去。这是妈妈留给我的最后念想,我必须好好保存。我起身走到书桌前,从抽屉里找出一个信封,小心翼翼地把照片装进去。手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但我更在意的是心里的伤口,那个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窗外的笑声渐渐远去,我知道他们一定是一起下楼去了。这个宽敞的家,却没有一个真正属于我的角落。我靠在窗前,看着夕阳渐渐落下,天空被染成了一片温柔的橘红色。 这样的美景,却无人与我共赏。我在口袋里握紧了那个装着照片的信封,这是我那时候,在唯一的慰藉。 我当时想着啊:他们只是担心弟弟应该还是……还是在意我的吧。 第3章 走读 也不记得是多久了,大概是刚要初中吧。那天父亲单独找到我声音很和蔼"长暮啊,你看你都这么大了,初中要不就住校。" 这还是母亲死后父亲第一次对我这么说话了,也是第一次这么征求我的意见。 一年了,家里总是静悄悄的,只有后妈高亢的声音时不时打破这份沉静。父亲的温和让我有些不习惯,甚至有些恍惚。 我想告诉他,其实我很想住校。至少在那样的环境里,我可以有自己的空间,不必每天看后妈的脸色。可是我的话刚到嘴边就被打断了。 “读什么住校!”后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她大步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块湿漉漉的抹布,“纯浪费钱!有这么多钱给思忆吃买吃的补一补多好。!” 我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房间里的气氛突然变得紧绷,父亲脸上的温和也在瞬间褪去,换上了那副我熟悉的、疲惫而无奈的表情。 “那谁……谁去接我?”我小声问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其实我并不需要人接,初中离家里不过二十分钟的自行车程。我只是想看看,父亲会不会为我说句话。 “自己爱回不回!”后妈的声音尖锐起来,她把手里的抹布重重扔在桌上,水渍溅到了我的作业本上。"别在我这里装可怜没用!" 我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声音。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酸涩的感觉从心底蔓延上来。我看着父亲,希望他能像从前母亲在世时那样,轻轻拍拍我的肩膀,告诉我别怕。 可是他没有。 “好了,淑华。”父亲拉住后妈的手,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妥协,“就这样好了。" 就这样好了。轻飘飘的四个字,却像一块石头压在我的心上。我看见后妈嘴角扬起一个得意的弧度,她故意用挑衅的眼神扫了我一眼,然后拉着父亲转身离开了我的房间。 门轻轻合上,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夕阳的光线渐渐暗淡,阴影一点点爬上墙壁。我站在原地,很久都没有动。窗外传来思忆在院子里玩耍的笑声,清脆而快乐。那笑声越响亮,就越发衬托出这个家里的寂静。 我走到书桌前,慢慢收拾被水渍弄湿的作业本。纸张已经有些皱了,墨水也晕开了一些。我小心翼翼地用纸巾吸干水迹,就像在修补什么珍贵的东西。其实我知道,有些东西是修不好的,比如这个家,比如父亲看我的眼神,又比如我心里那个越来越大的空洞。 但我还是抱有一丝希望等到我考上好的高中,考上好的大学。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吧! 夜幕终于完全降临,我打开台灯,橘黄色的光晕洒在桌面上。 明天就要去报名了,当时发的作业还有一篇一家人旅行的日记还没写,日子还要继续过的吗。我把作业本摊开,拿起笔,开始在纸上写下第一行字。 希望以后的日子像之前一样,开心就好!到了学校就没人可以骂我了。 第4章 初中 开学那天,我一个人背着书包去了学校。看着公告栏里分班名单上自己的名字,我深吸一口气,走向教学楼。 教室里已经坐了不少新生,多数都有父母陪同。他们帮孩子整理课桌,轻声叮嘱着注意事项,有的母亲还在帮孩子梳理头发。我找了个靠窗的空位坐下,把书包放在膝盖上,默默看着这一切。 这样的场景我再熟悉不过了。从六年年开始的每一次开学,我都是一个人来的。月思忆不同,后妈和父亲总会放下所有工作陪他来学校,帮他打点好一切。有时候我甚至会庆幸他们从不陪我,至少这样我就不用面对其他同学诧异的目光——为什么爸爸妈妈对我的态度和对第弟的截然不同。 正当我出神时,有人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过头,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正冲我微笑。她是苏林雪,从初中开始我们就是朋友。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盛满了阳光。 "你好呀,我叫苏林雪,大家都叫我雪儿姐。你叫什么名字?"她的声音清脆悦耳。 还没等我回答,一位气质优雅的女士就轻轻按住了苏林雪的肩膀。"在学校别乱认亲戚。"她无奈地摇头,转向我时露出歉意的微笑,"不好意思,这丫头太自来熟了。我是她妈妈,叫我柳阿姨就好。" "没、没关系。"我有些局促地低下头,"我叫月长暮。" "月长暮?这名字真好听!"苏林雪凑近了些,"不过你好像很内向诶。" 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是嘛……" "多笑笑才好看嘛!"她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浅蓝色的发夹,"来这个送你,就当是见面礼啦!" 那是一个很精致的发夹,上面点缀着细小的珍珠。苏林雪不由分说地把它别在了我的刘海上。我伸手轻轻触碰着发夹,心里泛起一丝暖意。 "谢谢。"我小声说道。 这时柳阿姨把苏林雪拉到一边交代了几句,临走前还特意回头对我笑了笑:"长暮,有空来家里玩啊。" 看着苏林雪母亲的背影,我突然有些恍惚。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这样温柔的母亲,会对着陌生孩子露出那样温暖的笑容。 "好啦,现在我们就是朋友了!"苏林雪蹦蹦跳跳地回到我身边,"放学一起走吗?我家就在学校后面那条街。"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班主任就走了进来。那是个看起来很和蔼的中年女老师,自我介绍叫李晓燕。她讲了开学注意事项,发了很多表格要带回家给家长签字。我看着那些表格,心里已经开始发愁——每次需要家长签字的时候,我都要鼓足勇气才能开口。 放学铃声响起时,苏林雪果然等在教室门口。我们一起走在放学路上,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讲她暑假去海边玩的经历,讲她养的小仓鼠,讲她最喜欢的动画片。我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点头回应。阳光透过梧桐树叶洒在她脸上,她的笑容那么明亮,让我不由自主地也跟着扬起了嘴角。 到家时已经是傍晚。我轻轻推开门,尽量不发出太大动静。但后妈还是听见了,从厨房探出头来。 "回来了?表格都拿回来了吗?"她擦着手走过来,突然注意到我头上的发夹,"这是什么!" 我的心猛地一跳:"同学送的..." "同学送的?"母亲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月长暮!我告诉你多少次了,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你这是偷来的吧!" "不是的,真的是同学送的……"我急着解释,但母亲已经一把扯下了发夹。 "还敢顶嘴!"她扬手就是一个耳光,"我们家是缺你吃还是缺你穿了?非要去做这种丢人现眼的事?" 火辣辣的疼痛在脸上蔓延开来,我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这时父亲也从书房走了出来,皱着眉头问怎么回事。 "你看看你女儿!学会偷东西了!"后妈把发夹扔在桌上,"这么贵的东西,谁会随便送人?肯定是偷的!" 父亲冷冷地看了我一眼:"长暮,你太让我失望了。思忆马上就要上小学了,你这个做姐姐的,就是这样给她做榜样的!" 我想要解释,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经验告诉我,辩解只会让情况更糟。我低着头,任由后妈的责骂如同雨点般落下。那些话语我已经听过太多次——不懂事、丢人现眼、带坏弟弟。 最后他们罚我不准吃晚饭,回房间反省。我蜷缩在床角,听着楼下传来弟弟月思忆清脆的笑声,还有父母对他温柔的问候。肚子饿得咕咕叫,但我更难过的是那个发夹——那是我收到的第一份来自朋友的礼物。 第二天早上,我刻意用刘海遮住脸上的红肿,但左眼的淤青还是很明显。出门前,母亲冷冷地说:"今天放学直接回来,别在外面瞎晃。还有,别再让我发现你拿别人的东西。" 走到学校门口时,我远远就看到了等在那里的苏林雪。她兴奋地朝我挥手,但在看清我的脸后,笑容立刻凝固了。 "长暮,你的脸怎么了?"她快步走过来,小心地碰了碰我的眼角,"是不是因为那个发夹?对不起,我真的没想到..." "不关你的事。"我下意识地别过脸,"是我自己不小心撞的。" "你骗人。"苏林雪的声音带着哭腔,"都怪我,我不该随便送你东西的..." 正说着,李晓燕走了过来。她显然也注意到了我脸上的伤,眉头紧紧皱起:"月长暮,这是怎么回事?" "老师,我真的只是不小心..."我急着解释,声音都在发抖。 李老师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然后轻声说:"中午休息时间来我办公室一趟吧,我们聊聊。" 整个上午我都心神不宁。苏林雪时不时投来担忧的目光,趁下课间隙偷偷塞给我一个红豆面包:"你早上肯定没吃饭吧?快吃点。" 我感激地接过面包,却食不知味。脑子里全是李老师可能会联系父母的场景。如果父亲知道老师因为这件事找他们谈话,后果不堪设想。 中午,我磨磨蹭蹭地走向教师办公室。李老师正在批改作业,见到我来了,放下红笔示意我坐下。 "长暮,能告诉老师发生什么事了吗?"她的声音很温柔,"如果你遇到什么困难,老师可以帮你。" 我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老师,真的只是我不小心撞到的。请您不要告诉我爸爸妈妈..." "为什么这么害怕老师联系家长呢?"李老师往前倾了倾身子,"每个孩子都希望老师多和家长沟通啊。" 我的眼泪突然就控制不住了。也许是太久没有人用这样关怀的语气和我说话,也许是积累了太久的委屈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我断断续续地说了发夹的事,说了父母的误解,但刻意省略了其中最伤人的细节——比如他们从未相信过我,比如他们永远把弟弟放在第一位。 李老师安静地听着,时不时递来纸巾。最后她轻轻叹了口气:"老师明白了。不过长暮,你要记住,遇到不公平的对待时,要学会保护自己。这样吧,老师答应你不主动联系家长,但如果你需要帮助,随时都可以来找我,好吗?" 我用力点头,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 放学后,苏林雪执意要陪我走一段。快到我家那个路口时,她突然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小本子:"这个送给你。" 那是一个漂亮的日记本,封面印着星空图案。 "我妈妈说,难过的时候可以写下来,这样心里会好受很多。"她认真地看着我,"长暮,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朋友之间要互相帮助。如果你不想说,那就写下来吧。" 我接过日记本,指尖微微发颤。这一刻,我真正感受到了什么是友谊的温度。 回到家,我悄悄把日记本藏在了床垫底下。后妈还在为昨天的事生气,晚饭时始终冷着脸。父亲照例询问着月思忆在学校的情况,偶尔瞥向我时眼神依旧严厉。我默默吃完饭,帮忙收拾了碗筷,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躺在黑暗中,我回忆起今天发生的点点滴滴。苏林雪担忧的眼神,李老师温柔的话语,还有那个精致的日记本。这些微小的温暖,像黑夜中的萤火,一点点照亮了我内心的阴霾。 也许生活不会一下子变好,但至少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愿意相信我、关心我。这就够了。足够了。 从那天起,我开始在日记本上记录每一天。有时是几句话,有时是长长的段落。我写下雨天苏林雪执意要把伞分我一半,写李老师在课堂上特意点名表扬我的作文,写体育课上不小心摔跤时同学们手忙脚乱地扶我去医务室。我也写回到家后的小心翼翼,写妹妹月思忆偶尔对我露出的天真笑容,写深夜时从父母房间传来的、关于我的低声讨论。 那些文字成了我最好的朋友,它们不会评判,不会比较,只是安静地接纳我所有的喜怒哀乐。而苏林雪也真的如她所说,成了我最好的朋友。她总是能轻易察觉我的情绪变化,在我低落时想方设法逗我开心,在我被后妈责备后偷偷塞给我糖果。 有一天放学,她突然很认真地对我说:"长暮,你知道吗?你笑起来特别好看。所以要多笑啊,不要让那些不开心的事带走你的笑容。" 我看着她阳光下闪闪发亮的眼睛,第一次主动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跟雪儿姐在的日子里应该是来到广州唯一快乐的事了吧。 第5章 学业 这个学期期末,我能感觉到教室里的空气都在颤动,李晓燕拿着成绩单走进来时,我看见同桌攥紧的拳头。初一的最后一次期末考试,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第一名,程明。”班主任的声音平静无波,这个名字我们都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程明是我们班的常胜将军,他推了推眼镜,面无表情地走上讲台。 “第二名,苏林雪。”李老师的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欣慰。我旁边的苏林雪轻轻啊了一声,脸颊微微泛红。她快步走上讲台时,裙摆轻轻摆动,像一朵绽放的花。 我的心跳开始加快。我知道自己这次考得不错,但没想到—— “第三名,月长暮。” 那一刻,教室里似乎安静了一瞬。我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有惊讶,有羡慕,还有...一丝不解。毕竟,在此之前,我的最好成绩是班级第十五名。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苏林雪回过头来,朝我眨了眨眼,那双明亮的眼睛里盛满了笑意。 放学铃声响起时,我还在恍惚中收拾书包。苏林雪已经蹦跳着来到我的座位旁边。 “长暮!恭喜!恭喜!”她的声音清脆悦耳,“我们一定要好好庆祝一下!” 我抬起头,看着她灿烂的笑容,心里涌上一股暖流。苏林雪是我在这个班里唯一的朋友,也是唯一知道我家庭情况的人。 “我请你去吃冰淇淋!”她不由分说地拉起我的手,“这可是你第一次进前三名啊!” 我们走出校门,六月的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街角那家冰淇淋店是我们常去的地方,老板娘看到我们,笑着打了个招呼。 “今天有什么喜事吗?”她一边挖着冰淇淋球一边问。 “长暮考了全班第三!”苏苏比我还兴奋,声音里满是自豪。 我低头笑了笑,心里却有一丝不安。我不知道回到家会面对什么。 冰淇淋很甜,香草和巧克力混合的味道在舌尖融化。苏苏一直在说话,规划着我们高中的生活,她说我们一定还能在同一所重点高中做同学。 “你妈妈一定会很开心的。”她突然说。 我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那…那是后妈。”我轻声纠正。 苏林雪的表情立刻变得有些愧疚。“对不起,我忘了。” 我摇摇头,表示没关系。这不能怪她,毕竟谁会轻易记住这样的事呢? 告别雪儿姐后,我独自走向回家的路。小区很安静,这个时间点,大人们都还没下班。我掏出钥匙,插入锁孔时,手有些发抖。 门开了,客厅里静悄悄的。弟弟应该还在学校补习,父亲出差要明天才回来,家里只有后妈在。 我换好拖鞋,轻轻走到客厅。后妈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屏幕上播放着一部家庭伦理剧。她没有回头,但我知道她已经注意到我回来了。 “我…我回来了。”我低声说。 她终于转过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你也还知道回来!考试成绩出来了?” 我点点头,从书包里拿出成绩单,小心地递过去。“这次考了第三名。” 她接过成绩单,目光在上面扫过。我屏住呼吸,等待着她的反应。也许会是一句淡淡的“不错”,也许连这个都不会有。但我万万没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她的脸色突然变了。原本平静的面容瞬间扭曲,眼睛瞪得很大,嘴唇抿成一条细线。 “月长暮!”她猛地站起来,声音尖利得刺耳,“你是不是见不得弟弟好!” 我愣住了,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我...我不明白...” “不明白?”她冷笑一声,扬了扬手中的成绩单,“思忆这次考了第四名,就排在你后面!你是不是故意的?非要压他一头?”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大脑一片空白,我从未想过成绩会引发这样的指责。 “你是不是偷偷用功,就为了打击思忆?我就知道你一直嫉妒他!”她的声音越来越高,脸上的怒火让我感到恐惧。 “我没有...”我试图解释,但话还没说完,一记响亮的耳光已经落在了我的左脸上。 火辣辣的痛感瞬间蔓延开来,我的耳朵嗡嗡作响,整个人都懵了。脸颊上留下清晰的五指印,我感到一阵眩晕。 “我告诉你月长暮!别以为考个好成绩就能怎么样!这个家最重视的是思忆,你永远别想越过他去!”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模糊不清。 我捂住发烫的脸颊,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不是因为这记耳光的疼痛,而是因为这种毫无理由的羞辱和指责。 “回你房间去!今晚不许吃饭!”她指着我的房门,眼神冷得像冰。 我机械地移动脚步,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我慢慢滑坐在地上,泪水无声地流淌。 房间里很暗,窗帘紧闭着。这个不到十平方米的小房间是我唯一的避风港。 如果母亲还在,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从我来到这里后妈从未给过我好脸色。无论我做什么,总是比不上她亲生儿子。月思忆摔倒了是我的错,月思忆成绩不好是因为我影响了他,甚至连他生病都能怪到我头上。 但我从未想过,连考试成绩都能成为她发泄的理由。 门外传来开门声,是月思忆回来了。我听到后妈立刻换上了温柔的语气。 “思忆回来啦!今天补习累不累?妈妈给你切了水果。” “妈,成绩出来了,我考了第四名。”长明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第四名已经很棒了!妈妈知道你最近学习很用功。”后妈的声音里满是宠溺,“快去洗手,妈妈今晚做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我蜷缩在门后,听着客厅里的对话,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紧了。同样是成绩,为什么对待如此不同? 过了一会儿,我听到脚步声靠近。长明敲了敲我的门。 “姐,你在里面吗?” 我没有回答。我不想让他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姐,我听妈说你考了第三名,恭喜你啊。”他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听起来真诚而友好。 月思忆其实并不坏。尽管后妈总是偏袒他,但他从未借此欺负过我。有时候,他甚至会偷偷把自己的零花钱分给我,或者在我被后妈责骂后安慰我。 但正是这种善意,让我的处境更加复杂。我无法彻底恨他,却又不得不生活在和他的比较中。 “姐,你出来吃饭吧。妈说你不舒服,但我给你留了菜。”长明继续说。 我仍然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声。 夜色渐深,房间里的光线越来越暗。我没有开灯,任由黑暗包围着自己。脸上的疼痛已经减轻,但心里的伤口却越来越深。 我想起今天下午和苏苏一起吃冰淇淋时的快乐,那时的我天真地以为,好成绩可以改变什么。现在我才明白,在这个家里,我永远都是那个多余的人。 窗外,邻居家的灯光一盏盏亮起。我能听到别的家庭传来的笑声和谈话声。那些平凡的幸福,对我来说却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我爬到床边,从枕头下摸出日记本。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我写下今天的经历。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像是倾诉,又像是告别。 写完日记,我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明天父亲就回来了,我该告诉他今天发生的事吗?上次我尝试向他倾诉后妈的苛待,他却说我想太多,要我体谅后妈照顾这个家的辛苦。 或许,我应该学会接受现实。在这个家里,我注定得不到平等的爱和关注。 但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反抗。为什么我要接受这样的命运?为什么我要永远活在弟弟的阴影下? 我想起班主任今天在课堂上说的话:“过了初一,中考即将来临,这将决定你们未来的道路。”也许,这是我唯一的机会。通过自己的努力,考上一所好的高中,然后远离这个家。 这个想法让我感到一丝希望。是的,我必须更加用功学习。不是为了讨好谁,也不是为了证明什么,而是为了我自己,为了能够早日独立,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 门外又传来了脚步声,这次是后妈。她停在门前,我屏住呼吸,等待着她会说什么。但她只是停留了片刻,就离开了。 我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感到一种深深的悲哀。这个家,这个本该是港湾的地方,却成了我最想逃离的牢笼。 夜越来越深,我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入睡。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我必须坚强地面对。脸颊上的疼痛提醒着我今天的屈辱,但也坚定了我的决心。 我会记住这一巴掌,不是出于仇恨,而是为了提醒自己:只有变得足够强大,才能不再受人摆布。 明天的太阳升起时,我会带着这份清醒和决心,继续走自己的路。 第6章 情素 初二那年我十四岁,躲在狭小的房间里,窗外的月光斜斜地照进来,在地板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不出意外我被打了我躲在被子里偷偷拿出日记开始写: 我当时脑子里全是苏林雪的样子,她笑起来眼角弯弯的,像月牙一样好看,说话的声音轻轻的,像是春天的风拂过耳边。 初三时班上那群男孩子总爱捉弄我,说我是个闷葫芦,整天低着头不说话。其实我不是不想说话,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家里的事情像一块大石头压在心上,让我喘不过气来而她才像一束光照进了我灰暗的生活。 从她刚开始送我发夹时我们便成了朋友,在家受了欺负委屈和一些秘密她也从来没有告发过。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明亮起来。 可是最近,这种感觉开始变得不一样了。当我看到她和其他同学说笑时,心里会莫名其妙地发闷。当她不经意碰到我的手时,我会像触电一样缩回来,心跳得厉害。晚上躺在床上,脑海里全是她的身影,那种感觉既甜蜜又痛苦。我开始意识到,我可能喜欢上她了。 这种认知让我既害怕又困惑。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份感情,更不知道该向谁倾诉。家里是不可能的,后妈永远一副冷冰冰的样子,父亲整天忙工作,回家就是喝酒。想来想去,我决定告诉洛秋。 洛秋是住在隔壁阿姨的儿子刚上大学,暑假回来的时候经常会来我家串门。 他总是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比家里那些大人更懂我。这天下午,趁着后妈带弟弟去上补习班,父亲在睡午觉,我偷偷溜出了门。 我站在她家门口,犹豫了很久才按下门铃。他开门时穿着围裙,手里还拿着锅铲,看样子是在做饭。看到我,他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温柔的笑容:“怎么了?有事找我?” 我支支吾吾地说想和他聊聊。她让我进屋,给我倒了杯冰柠檬水。他家很整洁,书架上摆满了各种书籍,墙上挂着她自己画的风景画。我坐在沙发上,手指不停地绞着衣角,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洛秋在我对面坐下,轻声问道。 我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说:“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说完这句话,我的脸立刻烧了起来。洛秋没有笑我,而是很认真地问:“是谁呀?我认识吗?” “是苏林雪。”我说出这个名字时,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洛秋眨了眨眼睛,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苏林雪啊,就是经常和你一起回家的那个女孩?” 我点点头。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喜欢一个人是很正常的事情,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可是...”我低下头,“这种喜欢好像和别人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 “就是...我看到她会心跳加速,想一直和她在一起,但又害怕和她靠得太近。有时候做梦都会梦见她...”我说不下去了,感觉自己的耳朵都在发烫。 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青春期有这种感情是很正常的。重要的是你要学会怎么处理这份感情,不要让它影响你的生活和学习。” 我们聊了很久,他告诉我他高中时也曾经暗恋过同班的一个男生,后来慢慢发现那只是一种懵懂的好感。他说感情的事情急不得,要给自己时间慢慢想清楚。临走时,她还送了我一本关于青春期心理的书。 从洛秋家出来,我觉得心里轻松了很多。虽然问题没有完全解决,但至少有人说说话,感觉不是那么孤单了。我在小区楼下转了一会儿,直到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我那时甚至开始哼起了歌。 可是这种轻松感很快就消失了。当我推开家门时,立刻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客厅里,父亲坐在沙发上,脸色铁青。后妈站在他旁边,嘴角挂着一丝冷笑。弟弟坐在一旁玩手机,偶尔抬头看我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担心。 “你去哪儿了?”父亲的声音冷得像冰。 我下意识地撒谎:“去图书馆了。” “放屁!”父亲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音。“我全都听见了!你去隔壁找那个什么洛秋,说什么喜欢女生?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我像被雷劈中一样僵在原地。原来父亲根本没有睡午觉,他一直躲在门后偷听我和洛秋的谈话。难怪后妈今天特意带弟弟出门,原来是为了给父亲创造偷听的机会。 “爸,我不是...”我想解释,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看着父亲那双喷火的眼睛,我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 后妈这时候插嘴道:“老月啊,我早就说过这孩子不正常。整天和苏家那个丫头腻在一起,我还以为是好朋友呢,没想到是这种恶心的关系。” “你闭嘴!”我忍不住对她吼了一声。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这么大声对她说话。 后妈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你看看!这就是你养的好女儿!不仅心理变态,还敢顶撞长辈!” 父亲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力气大得快要捏碎我的骨头。“你给我说清楚!你到底是不是同性恋!”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我强忍着不让它们掉下来。“我喜欢谁是我的事,不用你们管!” “不用我们管?”父亲冷笑一声,“我是你爸!我不管你谁管你?你要是真变成那种人,我这脸往哪儿搁?” “那种人?”我重复着这个词,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爸,在你眼里,喜欢同性就是变态吗?” 后妈在一旁煽风点火:“老月,这种事可不能惯着。今天敢喜欢女生,明天还不知道做出什么事来呢。要我说就得狠狠打一顿,让她长长记性!” 父亲的眼神变得越来越可怕。他松开我的胳膊,转身往厨房走去。我听到抽屉被拉开的声音,心里猛地一沉。果然,他拿着擀面杖走了出来。 “跪下。”他命令道。“立刻!” 我没有动。不是不想动,而是腿已经软得动不了。 后妈走过来,用力把我按在地上。“让你跪就跪,还敢瞪我?” 这时月思忆突然跪下替我求情"爸妈,别打姐姐,她应该是闹着玩的。" “闹着玩!这种事是可以闹着玩的吗!”父亲吼到。 "思忆,快起来!这件事跟你没关系啊。"后妈用温和的声音说将月思忆拉到一边。 父亲见思忆走后举起擀面杖,第一下打在我的背上。剧痛让我几乎晕过去,但我咬紧牙关没有叫出声。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我数不清他打了多少下,只记得疼痛像潮水一样一波接一波地涌来。 后妈一直在旁边说着难听的话:“打得好!这种变态就该往死里打!”“小小年纪不学好,学人家搞同性恋,真不知道羞耻!” 弟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躲回了房间,门关得紧紧的。 到最后,我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整个人像是漂浮在半空中。我看着父亲因愤怒而扭曲的脸,看着后妈恶毒的笑容,突然觉得很可笑。这就是我的家人,我最亲的人。 父亲打累了,把擀面杖扔在地上,喘着粗气说:“你要是再敢有这种心思,我就打断你的腿!” 后妈补充道:“明天就去学校,让老师把座位调开,不许再和苏林雪来往。” 我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往自己的房间走。每走一步,背上都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关上门的那一刻,我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我趴在床上,背上的伤火辣辣地疼。月光从窗户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我想起苏林雪,想起她温暖的笑容,想起我们一起在操场上散步的时光。也许洛秋说得对,这份感情可能只是青春期的懵懂。但无论如何,它是我心中最珍贵的东西。 门外传来后妈的声音:“晚饭别吃了,饿一顿清醒清醒。” 我把脸埋进枕头里,任凭泪水浸湿布料。这个家,我一天也待不下去了。可是我才十五岁,又能去哪里呢? 我借着月光我写下最后的几句话:“今天,我差点被打死,因为我说出了心中的秘密。但我不后悔,至少我曾经勇敢过。苏林雪,也许我们永远不可能在一起,但我会永远记得喜欢你时的心情。” 合上日记本,我望着窗外的月亮,突然很想给月思忆打个电话。但我知道,这个时候打电话只会给她添麻烦。这个漫长的夜晚,我只能独自承受。 青春期的情素是懵懂的也是惨苦的。 就在我准备躺下时,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是苏林雪发来的消息:“明天要考试了,复习得怎么样?” 我看着那条简单的问候,眼泪又涌了上来。在这个世界上,至少还有一个人在乎我。虽然这份感情可能永远不能说出口,但至少,它真实地存在过。 我擦干眼泪,回复道:“复习得差不多了,明天一起走吧?” “好啊,老地方见。”她很快回复道。 放下手机,我突然觉得,也许生活并没有那么糟糕。即使全世界都与我为敌,至少还有清晨的相遇,还有她温暖的笑容。这就够了。 夜深了,我终于在疼痛和泪水中沉沉睡去。梦里,我牵着苏林雪的手,走在开满鲜花的小路上,阳光暖暖地照在我们身上,没有责骂,没有殴打,只有无尽的美好。 第7章 知晓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被压醒了我起来一看月思忆趴在我旁边给我一颗糖说"姐,也别难过了。" 我微笑着回应他。他走后我拿出手机问苏林雪她也没有喜欢的人。 苏林雪:你觉的呢? 其实这个问题我以前也问过但回答依旧是:你觉得呢? 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窗外的麻雀叽叽喳喳地叫着,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我的脸上,带着一股暖意。 我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起来,脑海里浮现出昨天晚上和苏林雪的对话。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我一边刷牙一边琢磨着,牙刷在嘴里机械地动着,思绪却早已飞到窗外。 从家到学校的路上有一段很长的梧桐树道,我都是步行去学校。 清晨的街道还很安静,偶尔有几辆自行车从身边经过,车轮轧过落叶发出沙沙的声音。 我抬头看了看天空,蓝得透明,像是被水洗过一样。路过早点摊,老板热情地招呼我,我摇了摇头,今天有些食不知味。脑子里全是苏林雪那句话:“你觉的呢?”这句话像是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层层涟漪。 走进教室的时候,苏林雪已经到了,她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低头翻着一本厚厚的书。阳光从窗户斜斜地照进来,映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她的长发随意地披在肩上,有几缕滑落下来,遮住了半边脸颊。我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书包放下的声音似乎惊动了她,她抬起头,对我微微一笑。那一刻,我的心跳好像漏了一拍。 上课铃声响了,李老师走进教室开始讲课,可我一句也听不进去。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苏林雪的方向,她专注地记着笔记,偶尔抬手将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我想起昨天放学后,我们在操场上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也不知怎么的,我就问出了那个问题:“苏林雪,你喜欢谁?”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我,眼睛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明亮。她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轻轻笑了起来。“你觉的呢?”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吓到空气中飘浮的尘埃。说完这句话,她就转身走了,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原地,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发呆。 上午的课程过得特别慢,每一分钟都像是在煎熬。好不容易等到课间休息,我鼓起勇气走到苏林雪的座位旁。她正在和同桌讨论一道数学题,看见我过来,她抬起头,眼睛里带着询问的神色。 “昨天的问题...”我有些局促地开口,“你还…还没有给我明确的答案。” 我同桌识趣地找了个借口离开,留下我们两个人。教室里很吵闹,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可我觉得周围的一切声音都变得模糊不清,只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苏林雪合上桌上的练习本,双手交叠放在上面。“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个?”她问,语气很平静。 我被问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啊,我为什么想知道?是因为好奇,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她看着我的窘态,轻轻笑了。“如果我说喜欢的人就在这个教室里,你会猜到是谁吗?” 我的心脏猛地跳动起来,血液似乎在瞬间冲上了头顶。我环顾四周,教室里都是熟悉的同学,谁会是她喜欢的人?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班长陈宇身上。他是班长,成绩好,长得也帅,很多女生都喜欢他。又或者是体育委员张浩?他打球的样子确实很潇洒。我的思绪乱成一团,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想。 “猜不出来吗?”苏林雪的声音把我从胡思乱想中拉回来。她的眼睛里带着一丝狡黠,像是故意在吊我的胃口。 “给点提示吧。”我故作轻松地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正常。 她用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声响。“这个人和我同班已经三年了。” 我的心沉了一下。同班三年,那范围就缩小到了我们班的四十多个同学。但这还是太宽泛了,我仍然猜不出来。 “还有呢?”我追问道。 “这个人...”她顿了顿,眼睛直视着我,“经常在课间来问我问题,还是个女生。” 我的脸一下子热了起来。确实,我经常借着问问题的名义来找她说话。有时候是数学题,有时候是英语语法,甚至有时候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我以为自己做得不着痕迹,没想到她早就看出来了。 “还有...”她继续说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昨天半夜的时候后,是这个人先问了我那个问题。” 我的呼吸一滞,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教室里嘈杂的声音仿佛在瞬间远去,世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 “所以...”我艰难地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你的意思是...” 她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那一刻,我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地敲打着胸腔,像是要蹦出来一样。 上课铃突然响了,打破了这微妙的氛围。同学们陆续回到座位,老师也走进了教室。我机械地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脑子里一片空白。整节课我都没听进去老师在讲什么,只是时不时地用余光瞟向苏林雪的方向。她坐得很直,专心地听着课,偶尔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阳光照在她的发梢上,泛着淡淡的光晕。 放学铃声响起的时候,我还在发呆。同学们陆续收拾书包离开教室,我却坐在座位上没有动。苏林雪也在慢吞吞地收拾东西,教室里的人渐渐少了起来。最后,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她背上书包,走到我的座位旁。“今天还一起走吗?”她问,声音很轻。 我猛地回过神,连忙点头。我们一前一后走出教室,夕阳的余晖洒在走廊上,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一路上我们都很沉默,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她突然停下脚步。 “其实,”她说,转过头来看我,“我早就注意到你了。” 我愣住了,站在原地看着她。微风拂过,吹动她额前的碎发。“从刚开学开始,我就注意到你了。”她眯着眼睛继续说,“你很漂亮,很有趣!” 我惊讶地看着她。 “有一次放学下雨,你把伞借给了一个没带伞的,自己淋着雨跑回家了。”她笑着说,“那个时候我就在想,还挺有良心的。不过回去的时候被你后妈骂了吧。” 我的脸又热了起来。那件事我几乎都忘记了,没想到她还记得。 “所以,”她深吸一口气,直视着我的眼睛,“昨天的答案,你现在明白了吗?" 我点了点头,感觉喉咙有些发干。“明白了。” 她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那明天见。”说完,她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心里涌起一种奇妙的感觉。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我才转身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回家的路上,我走得很慢,回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路过那排梧桐树时,我突然注意到树上的叶子已经开始变黄了。秋天要来了,我想。这个秋天,似乎会有些不一样。 回到家,父亲已经做好了晚饭。吃饭的时候,他们什么都没有说,但我脑海里还是不断浮现苏林雪的笑容和她说的话。吃完饭,我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窗外的天色又渐渐暗了下来,星星开始一颗接一颗地出现。我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夜空中的北斗七星。突然想起有一次课上,苏林雪指着北斗七星说,那是她最喜欢的星座,因为很容易找到。当时我还笑她说,那是因为别的星座她都认不出来。现在想想,那些看似平常的对话,原来都藏着特别的意味。 夜深了,我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翻来覆去地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想着苏林雪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最后,我坐起来,打开台灯,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笔记本,开始回味这美好的一天。 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我写得很慢,生怕漏掉任何一个细节。写到最后,我停下笔,看着纸上的文字,突然笑了起来。原来幸福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简单到只需要一个眼神,一句话。合上笔记本,我关掉台灯,重新躺回床上。 希望以后都以此为标准幸福美满! 第8章 中考 到了初三的时候,我的成绩就不是很好。 我趴在课桌上迷迷糊糊地睡了个午觉,醒来时汗水已经浸透了校服衬衫。同桌推了我一把:“成绩出来了,贴在公告栏呢。" 我揉着眼睛挤进人群,视线扫过密密麻麻的名字。直到看见“苏林雪”三个字出现在重点高中录取名单最上方时,我心跳漏了一拍。视线往下挪了三十多名,才找到自己的名字。我们考上了同一所高中。 这怎么可能呢?而我现在是个连三角函数公式都要翻书才能背全的普通学生。 那天放学我故意磨蹭到最后一个走,把苏林雪也打发走了经过她的座位时,看见桌肚里落下了一本淡紫色的笔记本。鬼使神差地,我伸手拿了出来。本子里夹着几张重点高中的模拟试卷,每道错题旁边都用红笔密密麻麻写了解析。最后一页有她清秀的字迹:“一定要和他考上同一所高中。” 我像被烫到似的把本子塞回去,心跳如擂鼓。那个“她”是谁?反正不可能是我。 领录取通知书那天,我骑着单车绕到学校后门的小路。梧桐树的影子斑驳地洒在地上,然后我看见了她。苏林雪推着自行车站在树荫下,车筐里放着崭新的录取通知书。 “恭喜啊。”我说。声音干巴巴的,像晒裂的泥土。 她转过头,眼睛亮晶晶冲着我笑的:“你也是!”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她伸手别到耳后。 “那次你体育课扭伤脚,是我往你桌肚里塞的止痛贴。”她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还有模考前夜,你落在教室的复习提纲,是我送到你家楼下的。” 那些我以为的巧合,那些莫名其妙出现在桌肚里的笔记,甚至那次在图书馆“偶遇”时她推荐给我的复习资料...原来都不是意外。 “为什么?”我问。声音轻得几乎要被蝉鸣淹没。 “你好笨哦。只前我说了啊!我喜欢你”她抬起头,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因为我想和你考上同一所高中啊。” 那一刻,世界忽然安静了。蝉鸣、风声、远处操场的吵闹声都消失了。我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声比一声响亮。 她说喜欢我之前给她讲题时不耐烦却还是认真写满草稿纸的样子。 我一直以为是我在偷偷注视着她,觉的之前是在开玩笑。却不知道她也同样在注视着我。两颗笨拙的心,隔着桌椅和试卷,小心翼翼地相互靠近。 那个夏天结束的时候,我们一起走进了高中校门。 她的马尾辫在阳光下摇晃,我的校服衬衫依然皱巴巴的。但有些事情已经不一样了。比如我知道了她的笔记本密码是我的生日,比如她终于敢在走廊上主动叫我名字,比如我们约好要一起考去南方的大学。 初三那年我很意外,我跟苏林雪考上同一所高中。 但后来我才明白,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意外。所有的巧合,不过是另一个人用心的结果。 第9章 高中 高中那会儿我有个遗憾,我和苏林雪虽然在同一所高中但她在三班。 那每次放学时她会在走廊转角等我,书包斜挎在肩上,脚尖轻轻点地。 我们并肩走出校门时,夕阳正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她总是笑着说今天班里发生的趣事,数学老师又念错了公式,后排的男生在课本上画漫画。我安静地听着,偶尔点头,右手不自觉地拽了拽校服袖口。昨天留下的淤青还在隐隐作痛。 经过便利店时,她会买两支草莓味的棒棒糖,撕开包装纸递给我一支。糖的甜味在舌尖化开时,我总会想起上周后妈用晾衣架抽在我背上的情形。她说我偷了她抽屉里的钱,其实那不过是我攒了很久的早餐费罢了。 我看着她蹦跳着消失在小路尽头,才转身走向那栋灰扑扑的居民楼。 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很轻,但我还是听见客厅里电视的声音突然小了。后妈从沙发上站起来,双手叉腰看着我。她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我的校服,问我为什么又回来这么晚。我没说话,只是低头换鞋。她冷笑着说我肯定又去鬼混了。 不出意外我的书包被粗暴地扯下来扔在地上,拉链崩开,课本散了一地。我蹲下去捡,后妈的拖鞋就踩在我手边。她骂骂咧咧地说养我是个赔钱货,说我和我那死去的妈一个德行。我没有哭,只是默默把课本一本本收好。这种时候,我会想起苏林雪递给我棒棒糖时温暖的笑意。 关上卧室门,我懒洋洋的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墙上的裂纹像一张模糊的地图。明天早上七点,我还会在小区门口等苏林雪一起上学。这是我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约定。 虽然我们不在同一个班级,但至少在这条上下学的路上,我暂时可以忘记身上的疼痛,假装自己和她一样,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 那是周五放学的时候,路灯的光线昏黄,勉强照亮了我脚下的路,却照不进我心头那片灰暗。 我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离延时结束已经过去半小时了。 早知道就不该留下来帮数学老师整理卷子,虽然苏林雪说要等我一起回家,但还是被我打发走了。 我下意识摸了摸右边脸颊。早晨挨的那一巴掌留下的红印早已消退,但那份火辣辣的触感似乎还停留在皮肤表层。 没事,反正习惯了。我对自己说。后妈的脾气向来如此,只要她心情不好,家里任何一点小事都能成为她爆发的导火索。 我加快脚步,想把这段路尽快走完。这条小巷是我回家的必经之路,白天人来人往还算热闹,可一到晚上就显得格外冷清。两侧的老旧居民楼投下大片的阴影,将路灯的光切割得支离破碎。 我总是尽量避免独自走这条路,可今天实在是耽搁得太晚了。在五回去,后妈可能又要打我了。 这时脚步声在身后响起时,我起初并未在意。或许是同样晚归的邻居吧。但这脚步声越来越近,而且不止一个人。我的心跳开始加速,下意识地将书包带攥得更紧了些。不要自己吓自己,我告诉自己,这也是我唯一能做的。 “哟,这不是那个总黏着苏林雪的小丫头吗?” 声音从背后传来的那一刻,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这个声音我记得他好像是高三的学生叫陈亮。 上个星期他把我拦在学校后门当时苏林雪有事没来上学,他恶狠狠地警告我离苏林雪远一点。 当时我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地等他说完,然后默默地走开了。我没有告诉苏林雪这件事,我知道如果她知道了,一定会去找他理论。 我加快脚步,但很快就被人从后面拽住了书包。那股力量让我不得不停下来,转过身面对他们。一共三个人,陈亮站在中间,两旁是他那两个形影不离的跟班。他们穿着和我们一样的校服,但领带松松垮垮地挂着,浑身散发着一种不符合学生身份的戾气。 “上次跟你说的话,你是不是当耳旁风了!”他逼近一步,他的个子很高,我必须仰起头才能看到他的脸。路灯的光从他背后照过来,使他的面容笼罩在阴影里,只能看到嘴角那一抹令人不安的冷笑。 “我和苏林雪…只是朋友。”我的声音比想象中还要颤抖,“我们从初中就认识了…” “我管你们认识多久!”他打断我,伸手捏住我的下巴,力道大得让我忍不住蹙眉,“我警告过你,离她远一点。苏林雪不是你这种人配得上的。” 我咬住下唇,没有回应。这种羞辱我已经听得太多了。后妈常说我是“拖油瓶”,是“没人要的野种”。 相比之下,王皓的话并没有多少新意。但不知为何,这次我感到一种莫名的委屈,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拼命忍住不让它们落下。 “哭什么哭!”王皓松开手,轻蔑地推了我一把,“你他妈在老子面前装可怜!" 我被推得踉跄后退,后背撞上冰冷的墙壁。粗糙的墙面摩擦着我的校服外套,发出细微的沙沙声。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多么孤独无助。这条小巷太偏僻了,即使我尖叫,可能也不会有人听见。 即使有人听见,谁会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挺身而出。 “王哥,别跟她废话了。”旁边的瘦高个不耐烦地说,“给她点教训,让她长点记性。” 陈亮点点头,眼神变得更加阴冷。“你说得对。既然好好说话你不听,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我环顾四周,寻找任何可能逃脱的路径,但他们三个人已经形成了一个半圆,将我困在墙角。 “我...我不会再和苏林雪一起走了。”我艰难地说道,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当然,这只是一句谎言,但我此刻只想尽快脱身。我知道苏林雪一定会生气,她会说我不该向这种人低头。可她永远不会明白,有些战斗从一开始就注定会输。 “现在知道怕了?”陈亮嗤笑一声,“太晚了。” 他突然伸手抓住我的头发,猛地将我的头往墙上撞去。剧痛让我眼前一黑,耳边嗡嗡作响。我本能地伸手去推他,但力量悬殊太大,我的抵抗就像蚍蜉撼树。 “放开我!”我终于尖叫起来,声音在狭窄的小巷里回荡,却似乎被周围的黑暗吞噬了。 另外两个人上前按住我的手臂,使我完全无法动弹。 他的面孔在昏暗的光线中扭曲,那双眼睛里没有高中生该有的清澈,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快意。 “你知道为什么我这么讨厌你吗?”他凑近我的耳朵,呼出的热气让我一阵恶心,“因为每次苏林雪提到你,她的眼睛都会发光。她对你笑的样子,比对我笑的时候要真诚得多。” 我愣住了,原来如此。不是因为我觉得自己配不上苏林雪,而是因为他觉得我占据了苏林雪心中本应属于他的位置。 “但你不配,懂吗!”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你这种被家里嫌弃的垃圾,凭什么得到她的关心?凭什么让她每天绕远路陪你回家?” 他的话像一把尖刀,精准地刺入我心中最脆弱的部分。是的,我不配。这个念头在我脑海中回荡过无数次。苏林雪那么完美——成绩优异,家境优越,性格开朗,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同学心中的女神。而我呢?一个连亲生父亲都不愿多看一眼的拖油瓶,一个整天活在继母阴影下的可怜虫。 但我从未想过,这份友谊会成为别人伤害我的理由。 “求求你,放开我!”泪水终于滑落,混合着额头上的血迹,咸涩的味道渗入嘴角。 陈亮似乎对我的哀求很满意,他松开我的头发,但并没有退开。“记住了,从明天开始,别再让我看到你和苏林雪在一起。否则...”他没有说完,但威胁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我点点头,内心的屈辱几乎要将我淹没。为什么我总是这么软弱?为什么我永远学不会反抗?对后妈是如此,对他也是如此。仿佛我生来就是被欺凌的命运。 就在我以为折磨即将结束时,王皓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 在昏暗的光线下,我辨认出那是一把折叠刀。刀刃在路灯下反射出冰冷的光泽,我的呼吸几乎停滞。 “为了让你记住今晚的教训...”他慢慢打开刀子,那细微的咔哒声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 他会杀了我吗?在这个无人知晓的小巷里,我会像一只被遗弃的野猫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吗?父亲会为我流泪吗?后妈会不会反而松一口气?苏林雪….她会发现我不见了吗?会为我难过吗? 无数念头在脑海中飞速闪过,而我却没做出任何反应。 “别怕,我不会要你的命。”王皓冷笑着,用刀背轻轻划过我的脸颊,“只是给你留个纪念。” 冰冷的金属触感让我浑身一颤。我闭上眼睛,准备承受接下来的疼痛。也许这就是我的命运吧,永远活在别人的阴影下,连最基本的尊严都无法保全。 就在这一刻,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呼喊。“月长暮!你在那里吗?” 是苏林雪的声音。 我猛地睁开眼睛,看到巷口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朝这边跑来。她一定是担心我这么晚还没回家,所以折返回来找我了。 他和他的同伙明显慌乱起来。他们没料到会有人来找我,尤其是苏林雪本人。 “快走!”其中一个人低声说道。 陈亮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迅速收起刀子。“记住我说的话。”他最后警告道,然后和另外两人匆匆朝着巷子的另一端跑去。 我靠着墙壁滑坐在地上,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空了。额头的伤口阵阵作痛,但比起身体上的疼痛,心中的屈辱感更为强烈。 “长暮!”苏林雪跑到我面前,气喘吁吁地蹲下身,“你怎么了?你的额头...”当她看到我脸上的血迹时,声音陡然变得惊恐。 我摇摇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混杂着血水,滴落在校服上。 “是谁干的?”苏林雪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是不是那个陈亮?我早就发现他最近看你的眼神不对劲…” 我惊讶地抬起头。原来她早就注意到了,却从未向我提起过。是为了不让我担心吗? 苏林雪从书包里拿出纸巾,小心翼翼地擦拭我额头的伤口。“对不起,我本来想吓呼你的。”她的眼眶也红了,“我本该坚持等你的。” “不怪你。”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虽然微弱得像蚊呐,“是我让你先走的。” 她扶着我站起身,紧紧握住我的手。那双总是温暖的手此刻也有些冰凉,但依然给我带来莫名的安心感。 “我们去找警察。”她坚定地说。 我摇摇头。“没用的。没有证据,他完全可以否认。” “你脸上的伤就是证据!” “这只能证明我受伤了,不能证明是他做的。”我苦涩地说。这种无力感我再熟悉不过——就像后妈打我时,我永远无法向父亲证明什么,因为他从来选择相信她而不是我。 苏林雪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声说:“那你至少答应我,以后不要再一个人走这条路了。等我一起回家,好吗?” 我们慢慢走出小巷,路灯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额头的疼痛依然清晰,但此刻我更清楚地感受到的是苏林雪紧紧握着我的手传来的温度。 “长暮。”在分别的路口,苏林雪突然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不要因为别人的恶意而否定自己的价值。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永远都是。” 我怔住了,眼泪再次不争气地涌出。这句话,比任何安慰都更能触动我内心最柔软的部分。 那晚之后,我依然每天和苏林雪一起上下学。陈亮再也没有来找过我,听说他毕业后就去外地读书了。 第10章 搬家 那一天,洛秋告诉我苏林雪搬家了的消息时,天空正飘着细密的雨丝,湿冷的空气里带着泥土的腥气,我背着重重的书包,站在自家门口的屋檐下,看着他撑着黑色的雨伞,从邻居家的铁门里走出来。 他已经大学毕业了,穿着干净的白衬衫和深色长裤,黑色的短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脸上没有了从前的青涩,眼神里透着一股成熟的稳重。 他的步子迈得有些匆忙,像是急于告诉我什么重要的事情,但又似乎不敢直视我的眼睛。 “小雪……她家搬走了,昨天的事。”洛秋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沙哑,像是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她爸妈工作调动,搬到另一个城市去了。”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手里的书包带子不知不觉攥紧了,雨水顺着屋檐滴落,溅在我的鞋面上,冰冷的感觉一点点渗进心里。 现在,她说走就走了,连一声告别都没有留给我。 洛秋看着我失魂落魄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想拍拍我的肩膀,但又犹豫着收了回去。“以后……你上学放学,就只有一个人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像是愧疚,又像是无奈。 我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睛,那双曾经清澈明亮的眸子,如今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洛秋比我大五六岁的样子,从搬过来时就是邻居家的哥哥,他总是护着我,带着我玩。当然了,后妈也没少骂他。 那时,我摔倒了,他会第一个跑过来扶我;我被人欺负了,他会挡在我面前,用稚嫩的声音说“不准欺负她”。可是现在,他大学毕了业,即将踏入社会,我们的生活轨迹似乎越走越远。 那天之后,一切都变了。 清晨,我像往常一样背着书包走出家门,巷子里空荡荡的,再也没有苏林雪清脆的喊声:“快点,要迟到啦!”阳光透过梧桐树的叶子洒在地上,斑驳的影子随着风轻轻晃动,可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我一个人走过熟悉的小路,听着自己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巷子里回响,心里空落落的。 偶尔,我会抬头看向洛秋家的窗户,那里窗帘紧闭,他或许早已出门上班,或许还在沉睡,我们之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墙。 放学后,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我一个人走在路上,看着其他同学成群结队地嬉笑打闹,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孤独。 有时候,我会在路上遇见洛秋,他骑着自行车,匆匆忙忙地赶路,见到我时,会放慢速度,淡淡地打个招呼:“放学了?”我点点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找不到合适的话题。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会陪我一路聊天、给我买冰淇淋的哥哥了,现在的他,更像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我们的关系,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疏远了。 从前,洛秋会在我家楼下喊我一起去看电影,或者带我到他家里玩新买的游戏机。 他的房间总是乱糟糟的,书和衣服堆得到处都是,但我们却能窝在沙发上聊一下午的天,从学校的趣事到未来的梦想,无话不谈。 可现在,即使我们偶尔在楼道里碰面,也只是简单地点点头,然后各自转身离开。他的生活被工作填满,我的世界被学习和孤独占据,我们像是两条平行线,再也找不到交汇的点。 一个周末的下午,我独自坐在房间的窗边,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手里拿着苏林雪去年送我的生日礼物——一个手工制作的音乐盒,打开盖子,清脆的旋律在空气中流淌,可我的心里却是一片寂静。 突然,我听见隔壁传来洛秋的脚步声,他似乎在和谁打电话,声音有些激动,但又压得很低。我忍不住凑近墙壁,努力想听清他在说什么,可最终只捕捉到几个零碎的词语:“压力……不能再这样了……” 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洛秋的世界里,早已没有了我的位置。他有了新的朋友、新的生活,甚至可能有了喜欢的人,而我,还停留在原地,守着那些已经褪色的回忆。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渐渐习惯了独来独往的生活。 上学放学的路上,我会戴上耳机,用音乐填满内心的空虚;周末的时候,我会一个人去图书馆看书,或者在家写作业,试图用忙碌麻痹自己。 可每次路过苏林雪家紧闭的铁门,或者看到洛秋匆匆离去的背影,心里还是会泛起一丝酸楚。 有一天放学,天空突然下起了暴雨,我没有带伞,只好躲在路边的便利店门口,看着雨水倾盆而下,打湿了整个世界。正当我犹豫着要不要冒雨跑回家时,一把熟悉的黑色雨伞撑在了我的头顶。 我抬起头,看到了洛秋的脸,他的眼睛里带着一丝关切,但更多的是一种疏离 “我刚好路过,送你回去吧。”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场雨。 我们并肩走在雨中,伞下的空间很小,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可我们之间却像是隔着一道无形的屏障,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雨水敲打着伞面,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是在诉说着什么,又像是在掩盖着什么。走到我家门口时,他停下脚步,把伞递给我,“你拿着吧,我家就在对面。” 我接过伞,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从前的洛秋,会揉着我的头发说“小傻瓜,又忘记带伞了吧”,然后一路把我送到家门口,叮嘱我赶紧换掉湿衣服。可现在,他连多待一秒的耐心都没有了。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雨声,脑海里不断回放着从前的一幕幕。苏林雪灿烂的笑容,洛秋温暖的掌心,我们一起放风筝的田野,一起数星星的夏夜……可那些美好的时光,终究是回不去了。苏林雪的离开,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让我们的关系再也无法回到从前。 洛秋不再是那个邻家哥哥,我也不再是那个跟在他身后的小女孩,我们都在时间的洪流中改变了模样,唯一不变的,是那段刻在记忆深处的时光,偶尔在寂静的夜里,悄悄浮上心头。 而现在,上下学的路上,只有我一个人,背着书包,走过熟悉的街道,听着风声,看着云朵,学会了一个人长大。 第11章 破碎 床单的褶皱裹着我的腿,像某种黏腻的束缚。已经是凌晨一点二十三分了,手机屏幕的光晕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刺眼。我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手指却不受控制地往下滑动。 苏林雪的头像还是那只眯着眼睛的橘猫,朋友圈封面换成了成都锦里的一角红墙。 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三年前,洛秋那天把这件事吿诉我后她发条微信说她要去成都了,因为工作的原因。“你会来找我吗?”她问这句话的时候,还发了个眼睛亮得吓人的表情包。我说会的,一定会的。 高三这一年过得特别慢。每天都是做不完的试卷和背不完的单词,但每天晚上躺下的这一刻,才是我一天里唯一活着的时刻。我点开和她的聊天记录,昨天的对话还停留在最上面。 “今天物理测验又挂了...”我发了个哭脸。 “哈哈哈!你是不是又没背公式!”她回得很快,配了个捶地笑的表情。 “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从小到大"都这样啊,临时抱佛脚。” 我看着这句话发呆。也就从十二岁在院躲在操场的角落里分享偷偷买来的辣条,再到十五岁她帮我解决在物理上的问题。所有人都觉得我们该在一起,但我们偏偏没有。就像两条平行线,靠得很近,却永远不会相交。 “我打算毕业后去成都找你。”我打下这行字,又删掉。再打上去,又删掉。反复了三次,最后心一横发了出去。 手机突然沉默了。我看着屏幕顶端的“对方正在输入...”闪现又消失,消失又闪现。心跳得厉害,手心都在出汗。 “真的吗?”她终于回了,后面跟着一个惊讶的表情。 “真的。等我考完试就买票。” “太好了!我可以带你去看熊猫,吃火锅,还有...” 她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地跳出来,我看着那些文字,仿佛能听见她兴奋的声音。这一刻,房间里只有手机微弱的光和我的心跳声。 世界缩小到这个四方形的屏幕里,其他的一切都不再重要。 门被推开的时候,我完全没有听见脚步声。 “你在干什么!”后妈皱着眉站在那里。她声音尖锐得像玻璃碎裂。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连呼吸都忘记了,整个人僵在床上。后妈站在门口,睡衣的带子松垮地系在腰间,头发乱糟糟的,眼睛里全是血丝。 她冲过来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手机被她一把夺过去,屏幕的光照在她扭曲的脸上。 “又是那个苏林雪!我不是告诉过你离她远点吗!”她的声音越来越高,几乎是在尖叫,“你这个变态!是不是还在想着那些龌龊事!” 我想要解释,但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手机被她狠狠摔在地上,屏幕顿时碎成了蛛网。 “我叫你不听话!我叫你不听话!”她一边尖叫一边抓住我的胳膊,指甲深深掐进我的肉里。 被拖下床的时候,我的头撞到了床头柜,一阵钝痛。走廊的灯刺得我睁不开眼,我只能看见她睡衣上那只丑陋的卡通兔子在眼前晃动。 “淑华...怎么了?”父亲穿着睡衣从主卧探出头来,睡眼惺忪。 “你看看你女儿!大半夜不睡觉,又在跟那个小妖精聊天!”后妈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我就知道他狗改不了吃屎!” 我被拽到客厅中央,膝盖重重地磕在大理石地板上。疼痛让我瞬间清醒,但更多的是屈辱。十七岁了,还要像个小孩子一样被按在地上打。 “你听我解释...”我试图站起来,却被她一巴掌扇回地上。脸颊火辣辣地疼,耳朵里嗡嗡作响。 “解释什么?啊?解释你怎么不要脸地缠着人家姑娘?人家都要高考了,你能不能别当同性恋!你能不能放过她!”她的巴掌一下接一下地落在我背上,每一下都用尽了全力。 我蜷缩在地上,用手护住头。透过胳膊的缝隙,我能看见继父站在一旁,欲言又移。他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转身回了卧室。关门的声音很轻,但在我的耳朵里却像是惊雷。 为什么?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就因为我是同性恋? 从那天后妈发现我是同后日子像以前一样没变。 父亲只是对我不耐烦。 记得那天是苏林雪的生日,我们在我家写作业。后妈突然回来,看见我们并肩坐在床边只是因为椅子不够。 她就那样定在门口,脸色越来越难看。后来她把我拉到厨房,说看见苏林雪的手放在我的大腿上。 无论我怎么解释那只是递东西时不小心碰到的,她都不信。 从那天起,苏林雪就成了这个家里的禁忌。每次提到她的名字,后妈都会变得歇斯底里。 父亲也变的厌恶我了。 “你是不是又在计划去找她?啊?”她的脚踢在我的侧腰上,我痛得缩成一团,“我告诉你,只要我还活着,你就别想再见她一面!” 她的声音已经开始嘶哑,但动作却没有停。巴掌、拳头、脚踢,像是雨点一样落在我身上。我咬紧牙关,告诉自己不能哭。可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了出来,混着嘴角的血,咸涩得让人作呕。 我突然想起苏林雪离开那天。她给我打视频:火车站台上,她看着我哭得稀里哗啦。“你会来看我的,对吧?”她一遍遍地问。我重重地点头,说一定会的。那时候的我,怎么会想到连这样简单的承诺都难以实现。 “说话啊!你怎么不说话了!”后妈揪住我的头发,强迫我抬起头。她的脸离我很近,我能看见她眼角深刻的皱纹和暴起的青筋。“你是不是觉得我管得太多了?啊?我这是为你好!那个女孩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不是...”我终于忍不住反驳,声音微弱得自己都听不清。 “你说什么?”她的声音陡然拔高,“你还敢顶嘴?” 更重的拳头落下来。我感觉到鼻子一热,血流进了嘴里。铁锈般的味道让我一阵反胃。视线开始模糊,只能看见天花板上的吊灯在摇晃。那是后妈去年坚持要换的水晶灯,她说这样才配得上这个新家。 新家。自从奶奶去世,我来到这里,这个房子就变成了我的牢笼。 所有关于过去的东西都被扔掉了,连父亲的照片都不能摆在明处。苏林雪是唯一还和我过去有联系的人,所以后妈一定要把她也从我的生命里抹去。 “我让你记不住!我让你记不住!”她一边打一边重复着这些话,像是在念什么诅咒。 我的意识开始漂浮,疼痛变得遥远而不真实。我想起苏林雪最后一条消息:“我可以带你去看熊猫,吃火锅,还有...”还有什么呢?我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突然,所有的动作都停了。后妈喘着粗气站在我面前,汗水把她的刘海粘在额头上。她看着倒在地上的我,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然后又立刻变得凶狠。 “滚回你的房间去。”她的声音疲惫而冰冷,“明天开始,手机没收。放学直接回家,哪儿也不准去。” 我挣扎着爬起来,每一步都牵扯着全身的疼痛。路过走廊的镜子时,我瞥了一眼自己:头发凌乱,嘴角淤青,睡衣上沾着血迹。真狼狈啊。 回到房间,我蜷缩在床脚。地上的手机屏幕已经全碎了,但还顽强地亮着。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苏林雪发来的那句“太好了!我可以带你去看熊猫,吃火锅,还有...” 还有什么呢?我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窗外的天开始泛白,新的一天就要开始了。我还要去上学,还要面对同学们的眼光,还要假装一切都好。 而苏林雪还会在成都等着我,等着那个永远不会实现的约定。 我闭上眼睛,把脸埋在膝盖里。这一刻,我比任何时候都想念父亲。如果他还在,会不会一切都不同?但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只有冰冷的事实:我被困在这里,哪里也去不了。 没过多久远处传来早班公交车的轰鸣声。我慢慢站起来,换下沾血的衣服。镜子里的淤青需要想办法遮住,否则到了学校又会被问东问西。 后妈已经在厨房准备早餐了,叮叮当当的声响像是昨晚什么也没发生过。但却没让我吃。哦,也对。她从没准备过我的那份。 我捡起地上的手机,屏幕已经全黑了。按什么键都没有反应,就像我对未来的期待。把它塞进抽屉最深处的时候,我觉得自己也把最后一点希望埋藏了起来。 成都...熊猫...火锅...这些词在脑海里打转,渐渐变得模糊而不真实。苏林雪的笑容也开始褪色,就像一张过度曝光的照片。 只是我知道,有些东西永远地改变了,也再也回不来了。 有时候看似有美好的希望却只是通往黑暗的道路了。 这人世间的甘甜不是我能有的。 对不起,雪儿姐我估计不能来找你了。 第12章 最后 从高一开始时间过得很快。 今天早上,成绩终于出来了。母亲小心翼翼地敲我的门,告诉我可以查分了。我坐在电脑前,输入准考证号的时候手在发抖。不是紧张,而是某种解脱前的最后确认。 分数跳出来的那一刻,我反而平静了。和预期的一样,连三本线都没过。后妈站在我身后,叹了一口气,好像是松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就出去了。我知道她在想什么,但她从来不会因为考砸了责骂我只有在考好的时后才会。 其实我早就知道我考不上大学。从高一,第一天起,我就知道这个结局。班主任在开学典礼上说,这是我们人生的转折点。我当时在心里冷笑,对我来说,这不过是又一个证明我无能的机会罢了。 每天早晨六点起床,晚上十二点睡觉,中间除了吃饭上厕所,就是不停地做题。我看着身边的同学一个个进步,只有我停滞不前。数学卷子上的红叉越来越多,语文作文永远写不够八百字,英语听力就像外星语言。但我还是坚持着,因为苏林雪说过,她要和我一起上大学,在也不分开。 之前打视频的时候她说我喜欢你这些话时,脸微微发红,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而我呢,现在除了会画几笔画,几乎一无是处。 高二的时候,她每天都在放学后打电话给我补课。我们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夕阳透过窗户洒在她的侧脸上,把她柔软的头发染成金黄色。 她讲题时的样子认真极了,眉头微微皱着,不时用笔在草稿纸上写着什么。而我更多时候是在看她,看她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密的影子,看她纤细的手指握着笔的样子。 “你在听吗?”她有时会突然抬头,撞上我专注的目光。 我点点头,假装在认真听讲。其实我早就放弃了,只是舍不得这段和她独处的时光。我知道自己配不上她,可还是自私地想要多留住一些这样的时刻。 高考前一天,我找同学的手机跟她聊天,“加油,”她说,“考完记得你要来成都找我。”她的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让我不敢直视。 我坐在考场里,看着试卷上密密麻麻的题目,大脑一片空白。那些公式、定理、课文,我都背过,可一到关键时刻,它们就像沙子一样从指缝间溜走了。我看着周围的考生都在奋笔疾书,只有我对着试卷发呆。 两个小时的考试时间格外漫长,又格外短暂。交卷铃响时,我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考场。苏林雪果然还在门口等着,看到我出来,她快步走过来。 “考得怎么样?”她问,眼睛里满是期待。 我勉强笑了笑,“还行吧。” 她似乎看出了我的言不由衷,但没有再追问,只是轻轻握住我的手。“没关系,还有下一科呢。” 可是下一科,再下一科,都是一样的结果。我知道我完了,我知道我们完了。 高考结束后的这段时间,我把自己关在家里。父母以为我在为考试结果担心,其实我早就接受了现实。 我每天坐在窗前,看着楼下那棵老槐树过往汽车,想着如果从这儿跳下去会是什么感觉。 苏林雪每天都给我发消息,那时候我已经把手机修好了,她问我考得怎么样,有什么打算。我一直没有回复。我不知道该说什么,难道要告诉她,我这个废物配不上她吗? 我走到窗前,楼下那棵老槐树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现在是暑假,院子里很安静,只有几个老人在树荫下乘凉。我想起小时候,父母工作忙,我经常一个人在这棵树下玩耍。那时候多么简单,快乐来得那么容易。 手机突然响了,是苏林雪。我看着屏幕上她的笑脸,终究没有接听。她发来一条消息:“分数出来了吗?我考得不错,应该能上理想的大学。你呢?” 我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很久,直到屏幕暗下去。我知道她考得好,她一直都很优秀。而我呢?我只能成为她生命中的一个污点,一个需要被遗忘的过去。 我打开抽屉,拿出那本厚厚的素描本。里面全是苏林雪的画像——她看书的样子,她笑的样子,她生气时嘟着嘴的样子。每一张都画得很用心,因为画她的时候,是我最幸福的时刻。 我把素描本放在书桌上,打开到最后一页。那是我昨天刚画完的一张,她穿着校服,站在学校的樱花树下,笑靥如花。我在画的右下角轻轻写下:“对不起,下辈子我再陪你。” 现在,我站在窗台上,风吹得我的衣服猎猎作响。七层楼的高度让我有些眩晕,但更多的是解脱。 我知道这样做很自私,会伤害很多人,但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我想起最后一次和苏林雪在一起的场景。那是高一前一个星期,我们偷偷溜出学校,去了城郊的河边。河水很清澈,可以看见水底的鹅卵石。她脱了鞋,赤脚踩在水里,笑得像个孩子。 “等高考结束,我们一起去旅行吧,”她说,“去看海,我还没见过海呢。” 我看着她兴奋的样子,心里一阵刺痛。我知道不会有这样的未来了,但我还是点点头,“好啊,去看海。” 她在水里蹦蹦跳跳,水花溅湿了她的裙摆。阳光洒在她身上,整个人都在发光。我拿起随身带的素描本,开始画她。她发现后,故意摆出各种搞怪的姿势,逗得我忍不住笑出声。 那可能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一个下午。没有考试的压力,没有对未来的担忧,只有我们两个人,和一条不知名的小河。 后来我们坐在河边的草地上,她靠在我的肩膀上,轻声说:“不管考得怎么样,我们都要在一起,好吗?” 我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搂住她的肩膀。那一刻,我真希望时间能够停止。 现在,时间终于要停止了。 我最后看了一眼房间。书桌上散落着复习资料,墙上贴满了鼓励自己的标语,床头上放着苏林雪送我的那只小熊玩偶。这一切都将成为过去。 我深吸一口气,向前迈出一步。 我的身体在空中坠落,风呼啸着从耳边刮过。我知道我在坠落,可奇怪的是,我并不害怕。楼下那棵老槐树的枝条刮过我的脸颊,带来一丝刺痛,但我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这一切都太熟悉了,就像是一场反复上演的梦。 坠落的过程比想象中要长。我看见了楼下王阿姨晾晒的床单在风中飘荡,看见了隔壁小明新买的自行车,看见了那棵老槐树越来越近的树冠。奇怪的是,我一点也不害怕。 我不知道苏林雪现在在做什么。也许还在天台上为我走了感到难过吧。 在想着我。 想到这里,我的心口又开始隐隐作痛。虽然这么多年来,我不只一次感受到心里的疼痛。 我想起苏林雪说过,她相信有来世。她说下辈子我们还要相遇,还要在一起。当时我觉得很幼稚,现在却成了我唯一的慰藉。 对不起,苏林雪。对不起,对不起所有关心过我的人。我不是故意要让你们失望的,只是这个世界对我来说太难了。 如果有下辈子,我希望自己能聪明一点,坚强一点,配得上所有的爱和期待。 终于要解脱了,有来世我还喜欢你,爱你的全部。 老槐树的枝条刮过我的身体,带来一阵剧痛。然后是一片黑暗。 在最后的意识里,我仿佛又看见了苏林雪的笑容,听见她说:“下辈子,我还等你。”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