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花她又争又抢》 第1章 天降首富爹1 二月中,鄂州永安镇的天气被一场夜雨拉回寒冬。 湿寒的空气钻入鼻腔,韩奕照往常的时辰醒来,感觉胯间有异样,伸手一摸,果然胀起来了。 他连忙弓身往后缩退寸许,与紧贴身体的那团暖意拉开些距离。 枕头另一边是少女圆润的脸,睡得正香甜,均匀的呼吸让韩奕的紧张和羞耻稍稍减淡。 他无奈坐起身,揉了把跟前的小脑袋,“清儿,醒醒。” 片刻后,韩清将头往被窝里一埋,带着稚气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闷闷的,“天还没亮呢……” 那音调拐了好几个弯,韩奕刚硬起的心又软了下去。 可他今年已有十三,个子拔得极快,嗓音也开始变粗,身体还会在晨间无意识产生反应。书院老师说这是少年迈向青年的象征,要切记注意与女子保持距离,克制身体冲动。 他狠心质问:“你何时钻过来的?” 她不应,韩奕将被角拉下来,语气带着嗔怪:“前日才跟你说过,往后你就是大姑娘了,不能再与我同衾而眠了,这就忘了?” 韩清眼都没睁,带着困倦原地翻了个身,嘟囔道:“夜里下雨,我说冷,是你掀被子把我搂过来的。” 韩奕噎住。 具体是不是这回事,他完全不记得了。她怕冷,又惧打雷下雨,搂她进被窝早已是习惯使然,根本不过脑子。但他没多纠结,反正这丫头没理也要搅三分,他何曾在嘴皮子上赢过她? 韩奕麻利地穿好棉衣,拨弄了下只有黄豆大小火苗的油灯,说:“你醒醒盹儿,我去生火。咱们要赶早去县衙,你身籍好不容易能办了,万不能错过了。” “身籍”两个字,轻易就将韩清的困倦击退。 自她穿越到这异世,至今已经快五年了。没有系统、没有原主记忆、没有金手指也就罢了,她还悲催地穿到一个五六岁女娃的身上! 更悲催的是,这个世界的语言和文字与前世也大不相同。别说一个封建社会,就是她死前那个文明时代,把一个半大女娃扔到语言文化不通的非洲,也很难活下来吧? 哪怕给她个成年人的身躯,她也能为活命去偷去抢。这一身奶膘还没褪的女娃,是什么天打雷劈的开局啊! 作为一个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多年的社畜,她发扬顽强小草的精神,在这个仍处于封建社会的异世重新开始奋斗。而今,经过她近五年坚持不懈的努力,终于要从一个“黑户”,成为一个有“身份证”的人了! “黑户”激动!“黑户”自豪! 韩清与潮湿寒冷的空气做着心理对抗,补丁帘子相隔的外间,韩奕叮叮当当忙碌着。 不多会儿,他掀帘子进屋,将她的棉袄棉裤递过来:“喏,快穿上。” 棉袄被韩奕放在火灶上烘烤过,没了潮湿的冰凉感,暖烘烘的,熨贴到韩清心里。 韩奕是她穿越到这异世遇到的第一个人,彼时也不过八岁,是个孤苦伶仃的小可怜。韩清时常觉得,或许遇见韩奕,已经花光了她两世为人的所有运气。 这个小天使,让她前世今生遇到的所有艰难困苦,都不再难熬。 韩清洗漱完,韩奕已经煮好了菜干汤,往里打了个蛋花,又窝了两个鸡蛋。 二人泡着玉米饼子吃了饭,立即出发。 刚过立春,卯时未过,天尚黑,看不清路。 永安镇多是土路,夜里又下过雨,坑洼泥泞,二人走得深一脚、浅一脚。 走得小心,速度就慢,待赶到县衙门口,已有四人在排队了。 县衙还没开门,但二人不敢耽搁,赶紧排在后面。 鞋底沾了厚厚一层泥,韩奕寻了截树枝,让韩清脱鞋踩在他膝盖上,用树枝把鞋底的泥刮掉,问她:“袜子湿没?” “没湿。” 韩清时常觉得有趣,她把韩奕当小孩,韩奕也把她当小孩,真是种奇妙的相处模式。 待天光大亮,县衙终于开门,等待办事的人已排了十几个。 衙门办事效率实在低下,连职级都没有的文书小吏,也喜欢拿腔拿调为难人。 他们坐在屋里,办事的人只能排队站在院里,出来一个再进去一个。半个多时辰,才办完三个人的事,韩清只能隔着门,竖起耳朵听屋里人的掰扯争吵。 大瀚律明令禁止行贿受贿,但一些小礼物算百姓对官员的“爱戴”,可以光明正大收。所以来衙门办事的人,通常会带包茶叶、烟叶,或是糖、酒之类的“硬通货”,以求个便利。 排在韩清前面的老汉想要过户田契,是个犟脾气,分明看出文吏故意为难,却也不愿掏钱,甚至大骂“世风日下,朝廷腐朽,大厦将颓”之类,简而言之就是诅咒朝廷被这群裙带关系上位的小人把控,迟早要完。 幸而大瀚开国君主是打着“仁义治国”的口号赢得天下,又在建朝之初就废除了跪拜礼和世袭制,也没有“冒犯天家”之类的大不敬罪了,所以老汉只是被衙役粗暴轰走,并未获罪下狱。 即便如此,封建时代,民不与官斗。韩清几乎可以预见,老汉要办的事儿绝不会顺顺当当办完了。 “下一个!” 文吏显然心情很差,话音里都带着怒气。 韩清内心忐忑,可千万别出岔子啊,她只是想要个“身份证”而已! 她仗着小孩模样,一进门就迫不及待谄媚奉承:“大人,那位伯伯年纪大了,脑筋不清醒。您为百姓沐雨栉风,不辞辛劳,可千万莫要因他气坏身体!镇子上万口子人,都要仰仗大人您呢!” 文吏并无官职,远配不上“大人”这个称呼。但这话从一个小姑娘嘴里说出来,一点都不像是溜须拍马,再配上那一脸崇敬地表情,文吏心里莫名就舒坦了,话音也软了下来。 “小鬼头,你所来为何?” “大人,我是孤儿,来办身籍。”韩清说着,连忙将怀里的大纸包放到书案上:“这是我做的鸡蛋糕。杨班头跟我提过,说大人家里十分喜欢这鸡蛋糕,特地叮嘱我给您多带些来。” 韩清刚到镇上摆摊时,有地痞来收保护费,她没钱交,地痞就掀了她的摊子。她打不过,最后逼得操刀顶那地痞脖子上,嚷嚷着要跟他拼命。 是县衙的杨班头劝下的她。 韩清很清楚,地痞跟衙门有利益输送。镇上就一条能摆摊的主街,地痞常年收保护费,捕快定是有好处拿的。 但她还想在镇上立足,就只能给杨班头面子放下刀。幸而杨班头可怜她是个孤儿,装模作样让地痞赔了钱,算是妥善解决此事。 自此韩清顺势抱上大腿,只要杨班头路过摊子,她总要塞点东西,逢年过节还往他家送节礼。有他照应,地痞再也没收过她的保护费。 去岁她打了模具,又造了土窑,开始卖烤鸡蛋糕,生意十分红火。 盈利肉眼可见的增大,她终于有信心能在这个世界立足了。可黑户是个逃不开的问题。想去更大更好的州府,开铺子、赚更多的钱,至少得先有个正经身份。 在大瀚朝,孤儿想要办理身籍,要么进官府所办的孤儿院,在孤儿院长到十六岁,要么就需要有年满十六岁的成人愿意收养她。 韩清不想去孤儿院浪费光阴,但韩奕家中只剩他一人,他又尚未成年,不能办收养手续。没法子,她只能忍着肉疼,拿出辛辛苦苦积攒的半数积蓄去贿赂杨班头,求他出面帮个忙。 “哦,就是你啊!”文吏显然得了杨班头知会,抬眼看向韩奕:“放你户头下?” 韩奕连忙将手上的户籍送上去:“是,劳烦您了。” 文吏翻看那张薄薄的户籍,瞟他一眼念叨:“你还不到十三呢啊……” 韩清心里一紧,这是嫌贿赂太少? 她可怜巴巴地眨眼,声调小心翼翼:“大人您行行好……” “唉,真能给我找麻烦!”文吏口中抱怨着,却还是拉开抽屉拿出张空白身籍,叮嘱二人:“记住了啊,你们是远房堂兄妹关系,你来投奔堂兄,身籍丢了,来我这是补办的。” 韩奕一脸茫然,韩清却听懂了弦外之音。 文吏走的是补办手续,而不是黑户立户。这样万一出了问题,文吏大可将责任推到二人身上,说听信了二人的说辞,他最多有个审查不严的错处,小小疏漏不会丢了饭碗。 她忙道:“大人放心,我们记住了!” 文吏见她小大人似的保证,忍俊不禁问:“那你多大了?这年龄生辰我如何写?” 大瀚朝合法做工年龄是十二岁。韩清黑葡萄似得眼睛咕噜一转,认真道:“我十二了,就个子长得矮些。” 文吏被她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小鬼头睁眼说瞎话!我瞧你顶多九岁,不超过十岁。” 韩奕连忙道:“您写她九岁便是。” 文吏终究没抵住韩清撒娇卖萌的攻势,给她写了个十岁,生辰日期是她穿越到这来的那天。 从县衙出来,韩清只觉得压在头顶的大山终于敲碎了,以后能租铺子、去更大的州府、赚更多的钱了! 她开心得直蹦,不料乐极生悲,脚一滑踩进了泥坑。棉鞋湿透,韩清苦了脸,早知道就穿去年那双打了补丁的旧棉鞋出门了。 韩奕无奈笑叹,将她的湿鞋脱了,蹲下身说:“上来吧!” 韩清爬上他的背,感慨道:“原来你才比我高一个头,这两年都快有两头了。我吃得也挺多的,怎么光长肉不长个儿呢?” 韩奕唇角弯弯,不答反问:“你小时候我也常背你,如今为何不愿意了?” “你正身体呢,不能负重太多,压狠了不长个儿。” “还有这等说法?” “万一呢?长个子是最重要的。你要长得高高大大的,这样以后就没人敢欺负咱们了。” 韩奕点头保证:“好,那我就长得高高大大,保护你。” * 回到小院,房东大婶看见韩清手里的那只泥鞋,笑问:“呦,这是踩泥坑里了?” 韩清扁着嘴点头:“太滑了,婶婶出门可一定小心些!” 二人租住了小院的两间西厢房,一间用来住,一间用来做饭、吃饭、堆放杂物。 韩清打好一盆鸡蛋液,按比例加好糖,韩奕用她制作的简易打蛋器,隔温水将蛋液打到发泡。 韩清再将面粉与淀粉的混合体筛进鸡蛋液中,加适量的油翻拌均匀,倒进刷好油的铝制模具里,放进土窑烘烤。 韩清忙着,韩奕也不干等,打盆清水,在香甜味道中将她那只泥鞋刷净。 收拾妥当,二人推着板车出摊。 还没到摆摊地点,路人和路边商户便买走了小一半。 这是镇上贯穿南北城门唯一的青石板路,是商贾们为方便运输而修,道路两旁有许多摊贩。 小摊支好,鸡蛋糕摆上。 韩清用油纸包了六块蛋糕,是附近布庄掌柜刚要的。她口中念叨:“还是做面包、蛋糕好,虽然囤鸡蛋、油、糖成本高一点,但不像做卤煮味道那么大,清洗又费劲。就是打发蛋液太累人了。” 韩奕接过油纸包,“无妨。我有的是力气,交给我就好。” 韩清笑道:“等咱们开店雇了人,就不用自己动手了。” 韩奕去布庄送蛋糕,韩清又拿了一块放进盘子里,用菜刀切成小块供人品尝,高声吆喝:“松软香甜的鸡蛋糕喽!先尝后买!” 此时刚过晌午,昨夜又下过雨,路上行人不多。 韩清余光瞄到一行近二十人远远走来,领头的两人身披毛领大氅,气宇轩昂。 她眼睛一亮,认出那二人其中之一是施把头。去岁她曾见县丞大人恭恭敬敬把他送出城门,后来跟布庄掌柜打听得知,施把头洛家在鄂州府的话事人,在知府大人面前都是极有面子的。 洛家产业遍布大瀚及周边诸国,甚至远赴海外,是名副其实的大瀚第一商贾。 韩清不清楚洛家是做什么生意的,也没听说街上哪家铺子是洛家开的。但她知道,若把洛家看做一个跨国公司,那话事人就相当于“大区负责人”。 这可是难得拉投资的机会,于是韩清毫不迟疑端起刚切好的鸡蛋糕,上前推销产品! 第2章 天降首富爹2 拉投资是韩清早就计划好的。 她想有套属于自己的房子,开间自己的店,靠一点点攒实在太难了,还是应该找个有眼光的富户拉投资合作才好。经历过信息爆炸时代的洗礼,她对自己有足够的信心,一定能很快熬出头。 然而没等韩清近身,走在外围的侍卫便横过刀鞘阻止了她。施把头与身旁那人说着话,压根没分给她一个眼神。 但韩清从不是轻言放弃的性格,她跳着脚喊:“施把头!我做的鸡蛋糕松软香甜,全大瀚独一份,您尝了绝对喜欢!” 少女脆生生的声音终于引起施把头等人的关注,一行人顿住脚。 被人打断谈话,施把头显然十分不快,皱起眉头瞥来目光:“何人喧哗!” 韩清顶着那份不悦,举着盘子锲而不舍:“施把头您给个机会!您尝一尝就知道,我绝没骗您!” 施把头眉头皱得更紧,但韩清完全不给他拒绝的机会,推销话术不假思索冲口而出:“这鸡蛋糕是我独家所创,入口即化,老少皆宜!您相信我,这买卖投资小、潜力大、利润还高!只要您愿意合作,我保您一年回本,两年翻倍,五年做大做强,十年开遍大瀚……”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对方几名男子神色诡异,尤其施把头身旁的男子,那眼睛睁得是又大又圆。 在隐约的几声“好像”中,一名中年男子突然迈步朝她走来。 那人生得一张较为方正的脸,鼻梁高直如削,下颌线硬朗分明,端正大气的五官透露出一种内在的威严和霸气,浑身上下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压迫感。 韩清莫名心虚,高亢的声音不由自主就失了底气:“我出全部技术,只要利润四六分就行,我四您六……” 中年男子越来越近,韩清心生胆怯,不由得后退一步:“三七分也行……” 男子来到她跟前,一把就抓住她的胳膊,眼睛死死钉在她脸上! 韩清心头一跳,感觉那钳制她的力气极紧,生怕她跑了似的。 她鼓足勇气扬头直视高**仄的身影,声音不自觉发颤:“……二八成不?” “夷儿?” 男子神色莫名激动,声音半点压迫感都没有,反而带着一种不确定小心。 韩清没听懂。 一二?这是哪的口音? “一九分么?”她试探地问,继而一脸为难道:“也,不是不能商量……” 韩清快速转着小脑瓜,继续抓住机会:“那咱们得聊聊具体的投资规模,还有你们能提供什么资源。营收账本要对我公开吧?运营策略我能有发言权吗?而且我的研发能力是很强的,后续还会有很多新品……” 她侃侃而谈,想尽快列出自己的优势,岂料男子突然蹲下身,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韩清吓一跳,吓得盘子里的鸡蛋糕都掉地上了。 瞬息之间,她脑子嗡地一下! 丸辣! 是恋童变态!不是甲方爸爸! 她知道自己生得好看,但这身体还是个小孩儿,又是光天化日在大街上,这谁能想到啊! 男人搂得死紧,韩清挣扎不脱,当即挥下空盘子,狂砸对方脑袋! “啊啊啊!救命啊!拐卖小孩啦!杀人啦!放火啦!快来人啊!” 她扯着脖子仰天大喊,跟在男子身后的人顿时乱成一团。 有抓盘子的,有拉她胳膊的,还有人把手挡在男子头上的。七嘴八舌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什么都听不清,只有少女尖锐凄厉的喊声荡得老远。 男子挨了砸,大概是吃痛受不住,手上就松了劲儿。 韩清趁势挣扎开那怀抱,又回头咬了抓她胳膊的人一口,趁众人手忙脚乱之际,一个转身扑回摊子,抓起了切鸡蛋糕的菜刀! 望着围在周遭的二十来个成年男子,韩清心胆俱颤! 她双目喷薄出愤怒的火光,用菜刀指向那眼里闪着泪花的中年男子,厉声喝骂:“臭流氓找死呢!” “夷儿,”中年男子泪水涌出,声音哽咽:“我是……爹爹啊……” 一句话,周遭安静得没有一个人敢大声喘气。 “我是你祖宗!” 韩清想都没想就骂回去,横刀叫嚣:“把你姑奶奶当小孩儿呢?就你们那点龌龊心思,一撅腚我就知道你没憋好屁!再不滚小心我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把你们全都剁了喂狗!” 少女声音还带着稚气,即便言语极尽粗俗恐吓,大概也缺少些威慑力,幸而韩奕给布庄送完蛋糕回来了。 “清儿!” 韩奕见一群人围在摊子前,像个小炮弹似的一个箭步冲进来。 他握住韩清的手接过菜刀,将她护到身后,怒喝众人:“诸位何故为难我妹妹?!” 韩奕幼时与他师父相依为命,师父教他练过武功。这些年他勤奋刻苦,每日五更就起床,早练一个时辰,拳脚不弱。 只是他个子虽长上去了,也还是不如成年人高,身形很瘦,跟一众身材壮硕的成年男子完全没有可比性。 所以对方一步没退,施把头反而上前一步追问:“你妹妹?你确定?亲妹妹吗?” 韩奕这孩子诚实内敛,三连追问生生把他问住了,脸上满是迟疑。 韩清弯腰抄起半块砖头,指着施把头痛骂:“老子还能是你妹妹不成?你一黄土埋到脖子的人,好意思管我叫妹妹?你有脸叫我都没脸听!我呸!臭不要脸!” 施把头憋红了脸,却没没说什么,只是小心翼翼看向中年男子。 可那人还在淌着泪,用帕子擦去泪痕,喃喃低语:“不可能,这不可能……夷儿……” “别叫我姨!我没你这么大的外甥!” 韩清强硬打断,挥舞着手里的石头,外强中干道:“我劝你们趁早打消那些龌龊心思!我衙门里有人,不是你们能随便欺负的!” 然而,她的话似乎提醒了中年男子,他突然站起身,偏头命道:“去把县丞叫来!” 韩清的心瞬间沉到谷底。 县丞相当于永安镇的镇长,一洲知府相当于省长了,中间还隔着一个县令呢。他们在知府那都有面子,杨班头怕是不好使啊! 正琢磨着,就见杨班头带人一路疾跑而来,气都没喘匀就先跟施把头行礼:“施把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衙门刚得着信儿,已经找了修马车的木匠……” 施把头摆手直接打断杨班头的话,向他介绍那名中年男子:“这位是洛会长。县丞大人可在县衙?会长有事相询。” “久闻大名会长大名,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会长恕罪!”杨班头身子弯得更低,看那样子,都恨不能折过去了,“我家大人正在来的路上,昨夜下雨泥泞,马车走得慢。大人特地命我等先行赶来,听凭会长吩咐。” 他们这几句对话,在韩清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洛会长? 该不会是那个大瀚第一商贾吧? 他刚才说什么来着? 他是我爹??? 老天奶!我是洛会长的女儿??? 首富千金??? 啊啊啊啊!我该不是在做梦吧!!! 等等,我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冒犯激进的话?现在跪还来的及吗? “干什么呢你们!” 杨班头终于注意到举着菜刀和砖头的俩孩子,吓得赶紧上前压下韩奕的手。 他转而对一行人躬身赔笑:“洛会长,施把头,这俩孩子可是有何冒犯之处?小人代他们给诸位赔罪了。各位贵人日理万机,还请念在俩孩子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份上,莫跟他们计较。” 杨班头说着,一手按上韩奕的后脑勺,一手按上韩清,压着二人低头弯腰:“还不快给贵人道歉!” “住手!” 中年男子两步迈近,一把挥开杨班头按在韩清脑袋上的手。 杨班头都吓懵了,笑容僵在脸上,看向韩清的眼神明明白白说着:我可仁至义尽了,实在是救不了你! 中年男子重新蹲在韩清面前,眼里又盈起水光,试探地问:“你,不认得我了?” 韩清努力克制住想扑上去叫爸爸的冲动,假装怯生生地摇头。 男子抿了抿唇,深吸口气,指着杨捕头柔声问:“他是县衙的差役,你可认识他?” 韩清继续怯弱点头,实际心里早就开始撒欢打滚儿了! 老天奶,他是因为把我当女儿才这么温柔的吧? 呜呜呜,老娘终于要熬出头了吗?! 施把头躬身对中年男子小声道:“主君,街上人多眼杂,是否换个地方说话?” 中年男子没回复他,而是看向韩清,红着眼睛说:“你不用怕,我保证不会伤害你,就是跟你说说话。让这些县衙差役陪你一起去,好不好?” 韩清看着他滚下的眼泪,莫名心头一软,他应该是个很好的爸爸吧? 她点点头,又为难地看向摊子:“那我的鸡蛋糕……” “我都买了。” 男子头都没回,却有人快步上前双手送上个钱袋子。他拉起韩清的手,将那沉甸甸的钱袋子放到她手里,“这些够不够?” 韩清扒开钱袋口,瞄到一片金灿灿,瞬间欣喜若狂:“够的够的!” 连摊子一起都卖不了俩银币,这钱袋子的金币都不止一个! 抬头见男子盯着她的手,再次滚下热泪,韩清立马将钱袋子抓得死紧:这是后悔给多了不成? 谁料男子小心托起她的手,温暖的指腹轻轻摩挲着那关节处尚显红肿的冻疮,问:“这是冻的么?疼吗?” 韩清趁势卖惨,扬起笑脸说:“不怎么疼。以前还会破口流血,今年都没破呢!” 以前做卤煮,内脏要反复清洗,以减轻脏器味儿,冬天手脚就会生出冻疮。后来卖炸花生、炸蚕豆之类的下酒小食,不用一直碰水,冻疮就减轻了。韩奕心疼她,把洗刷的活都接了手,她今年冻疮复发就只是肿而已,完全没破。 男子摁着心口垂头,泪珠子砸在青石路面上,都能听见声儿。 他用帕子抹了把泪,抬手解下大氅裹在韩清身上,一把将她抱起来。 韩清又吓一跳,但想着他可是首富,强行按捺住不安,指着韩奕说:“他得跟我一起去!” 第3章 天降首富爹3 镇子不大,最好的店铺都在这条主街上。 没走很远,韩清被男子抱到一间客栈前,一名带着佩刀的侍卫颔首对他说:“主君,已经清场。” 清场?韩清惊愕。 男子迈进客栈将她放到地上,待一行人连同杨班头等人进来后,客栈就把门关上了。 韩清环顾上下四周,静悄悄的一点人声都没有,果然真的清场了,不禁暗自咋舌,好大的派头啊! 他们将韩清和韩奕领进一间上房,让二人等一会儿。很快就有人送来点心、热茶,多种多样的茶点,把小榻桌都摆满了。 韩清完全没心思看。 她凡事都习惯做好最坏的准备,于是脑子飞速分析。 现在的状况是大富豪把她认成闺女了,问题是她一点记忆都没有,完全是陌生人。 若真是他闺女,一切自不必说,往后定是吃香喝辣、衣食无忧了。可若是认错了,她要如何才能利用好这件事情,将利益最大化? 做替身女儿她不介意的,当甲方爸爸讨好呗!人家指头缝里漏出来点,就够她累死累活赚几十年了。最不济也能攒些启动资金吧?往后开间铺子,慢慢做大做强,苦日子也就熬出头了。 确定好方向,下一个问题是,她先前表现的实在有些过激了。 她骂那么难听,若富豪发现认错闺女了了,大概率会觉得她粗俗不堪,转头就走。但她有个优势,就是跟他闺女长得像,那么只要及时挽回形象,就很有概率能当个替身闺女进入豪门。 如何才能挽救形象呢? 他应该只是路过小镇,没时间给她长期表现的机会。那眼下唯一的法子,就只有打苦情牌了。先跟他建立一点连接,让他不论是出于怜悯,还是看在与他女儿容貌相似的份上,将她留在身边。 那么现在最大的难点,就是如何建立父女之间的情感连接了。 对于一个两辈子都没感受过父母疼爱的人来说,这属实有些为难她了。 该怎么演呢? “清儿,”韩奕做贼似的小声唤她,紧张地问:“他们是何人?那些侍卫武艺不俗,我可能打不过……” 韩清分出思绪安抚他:“那人说他是我爹,就算认错人了,应该也不会伤害咱们的。” “你爹?”韩奕大吃一惊,“真的假的?” “那谁知道?我又不记得。” 她话音刚落,中年男子推门迈进来,紧随其后的两名侍卫反手关上门。 韩清见他一脸严肃,似是已经调整平复好心态了。她更加忐忑,果断决定先下手为强! “爹爹!” 韩清直接飞扑过去,抱住男人的腰,放声开嚎:“您为何不要我了?!是不是我不乖、不听话,您不喜欢我了?爹爹我知道错了,您别不要我!” 韩奕:??? 刚不是说不记得? 男子刚稳住的情绪瞬间就崩了。 他蹲下身抱住韩清,眼泪跟泉水似的往外涌:“我的宝……你是爹的心肝宝贝,爹怎会不要你…… “爹爹怎么舍得不要你啊……” 他抱着韩清泪如雨下,声音哽咽得厉害,连跟随他的两名侍卫也红了眼睛,韩清心说这把稳了! “都是爹不好……” “是爹没看好你……” “爹爹对不起你……” 威严的中年男人,哭得像是被人活剖了心肝,那痛和愧随着眼泪和泣诉流泻而出,令在场之人无不动容。 韩清原本是装的,硬是被这中年汉子哭得喉间跟着发堵,哽在胸口疼得厉害。不知何处而来的委屈,不受控地一股子一股子往上冒,压了半天也压不住,终于呈井喷之势爆发。 “那你、怎么……不早点、来找我……” “怎么,这么久都不管我……” 前世今生累积的情绪太过汹涌,冲破闸口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滚烫的眼泪宣泄出浓烈的不满,眼泪鼻涕肆意爬满整张小脸,韩清哭得身体直抽抽,语句断断续续连不成调。 “我都、长大了……” “我都、我都、不需要、你了……” 男人心疼得无以复加,从侍卫手里接过帕子,边给她擦眼泪,边一下一下捋过她的后背帮她顺气。 “乖宝不哭了,爹爹保证,往后定会好好疼你,再不叫你受半点委屈。” “不哭了不哭了,爹都要心疼死了……” 二人哭了一大通,好不容易止住眼泪。 男人坐上榻,将韩清抱到腿上。 韩清这才看到,韩奕也在悄悄抹泪,忽而觉得难为情。 居然在孩子面前哭成这个熊样,丢人丢大发了! 大概是这小身躯承受不住这么强烈的情绪,韩清心里情绪稳定了,身体却还是控制不住一抽一抽的。 她只能转移话题,搂着男人的脖子问他:“爹爹,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一愣,“爹爹,叫洛千霆。” 韩清又问:“那我呢?” 男人哽住,惊疑的目光与两名侍卫对视一眼,重新落回韩清脸上:“你,连名字,都不记得了?” 韩清点点头,“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自穿越来就一直谎称失忆,对所有人的一切询问都以“不记得”应付,韩奕可以作证。 洛千霆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韩奕,扫量了他一下问:“这位小公子,我听你叫她清儿?” 韩奕年纪尚小,哪里承受得住这等带着审视和压迫的目光,不由自主将目光投向韩清。 韩清朝他点点头,鼓励似的说:“你说实话就行。别怕,他可能是我爹爹呢!” 韩奕这才说:“我遇到清儿的时候,她就什么都不记得,不知道自己叫什么,打哪来,家在何处。我姓韩,就让她跟了我的姓,取名韩清,对外称是堂兄妹关系。” 洛千霆又是一阵心疼,对韩清柔声道:“你叫洛清夷,四海清明的清,四夷宾服的夷。” “哇噢……” 韩清不受控发出感叹。 她前世出生,她爸见是个女孩十分失望,盯着家门前稀稀落落的庄稼青苗,随便取了个“青”字。 穿越这一世,原主的记忆全无,她便给自己取了清晨的“清”字,想要满怀希望开启新生。 如今知晓原主洛清夷这个名字,真是又大气又豪迈。 清字相同,也是缘分,她愿意做洛清夷。 韩清毫无心理负担的接受了她的新名字,“爹爹,我的名字可真好听啊!” 洛千霆揉揉她的后脑勺,软声道:“当然,这是你母亲为你取的名字,承载着你母亲希望大瀚清平安定,朝廷祥和开明的祈愿呢。” 韩清有点嫉妒原主了,有这么好个爸,还有那么好个妈,真是……羡慕嫉妒不敢恨啊! 但这身份终究还没坐实,于是她小心试探问:“爹爹,你确定我是你女儿吗?你会不会认错啊?” 洛千霆鼻子一酸,眼里又漫起水光:“傻孩子,哪有当爹的会不认得自己女儿呢?” 韩清苦恼,光凭长相不稳妥啊! “那我有没有什么胎记?” “清儿,信物。”韩奕提醒道,“那个白玉佛像。” “哦哦!”韩清差点忘了这事儿,连忙用手指圈了个圈,“爹爹,我原本脖子带了大概这样大小的一个佛像,白色的,好像是玉石。但上面也没有字。那个佛像……弄丢了。这东西能算信物么?” 洛千霆露出愧色:“你首饰有很多,爹爹的确不知道你走丢时身上戴的哪件。” “我是走丢的?”韩清捕捉到重点。 洛千霆默了默才说:“你,从船上掉进河里了。爹命人找了许久,了无踪迹,爹还以为……” 韩清眼睛一亮,韩奕连忙说:“我就是在河边捡到她的!” 他们对了信息,果然是同一条河。 令人惊讶的是,韩奕捡到她的位置,与“洛清夷”当年掉下船的位置,相距足足五百多里。难怪洛千霆找不到,谁能想到会冲到那么远? 不过洛千霆说她当时只有五岁,估计是小孩子身体轻,才会随波逐流飘那么远吧。 县衙那个文吏看人还挺准,她果然是九岁半,生辰在夏末。 丢失的位置对上了,年龄也对上了,容貌是亲爹认证过的,至此,原主身份大致是无误了。 韩清心里喜滋滋。 就说嘛!都穿越了,这种稀世罕见的经历,怎么可能是个凄惨孤儿!“首富千金”的身份,才能匹配她穿越的这个神奇经历啊! 两声敲门声响起,门外有人道:“主君,郎中来了。” 侍卫打开门,两位郎中背着药箱,轮流给韩清诊脉,问了些话。 她身体健康,活蹦乱跳,只是手脚有些冻疮。郎中拿出药膏,让每天涂抹,叮嘱不要受凉、别碰冷水,好好保暖养着就能痊愈。 洛千霆着重关心她的“失忆”问题,郎中没见过这种病症,仔细询问:“到哪种程度?除了不记得名字、家人,还有其他症状么?” 韩清一时想不到怎么编,毕竟她又没真失忆过。 韩奕在旁补充:“还不会说话,不识字,很多日常工具都不会用。我刚捡到她时,村里人都以为她是个傻的。” …… 场间凝结出一种沉重的气氛,但韩清真的很冤枉! 那点火的工具叫“火镰”,靠钢片摩擦燧石撞击出火星来引火,她见都没见过,鬼才会用!她前世已经用燃气灶了,打火机都不常用了,火柴这种几乎要退出历史舞台的东西,这个世界居然还没发明出来! 傻子就傻子吧,至少洛千霆的心疼和愧疚已经在脸上具象化展现出来了,这波不亏! 两名郎中都没见过这种病症,分析说大概是溺水导致的,所幸身体健康,智力并无缺损,慢慢教导就好了。 送走郎中,洛千霆蹲在韩清面前,红着眼睛说:“我儿受苦了。” “爹爹别难过,我现在会说话了,还认识好多字了呢!” 韩清说着拉过韩奕的手,扬起天真无邪的笑脸:“韩奕哥哥都教我了。他读过书,还会武功呢!以前有人骂我是傻子、欺负我,哥哥就保护我,把他们都打跑了!” 眼下她的身份坐实了,下一步就是要把韩奕带在身边。 他可是她给自己找的第一个亲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