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大陆也会有人逃学吗》 第1章 第 1 章 在矮矮的图书馆旁,年轻的女孩们遇见了她们的同伴,“嘿!尤瑞卡,尤瑞卡,我们的同学,你是要到哪里去?” 尤瑞卡没有回头,紧了紧双肩包的背带,她故作平静的说:“我要去最远的小镇实习,或许会花上很长的时间。” 在宽敞的大道上,勤恳的邮递员看见了他邻居家的孩子,“嗨!尤瑞卡,尤瑞卡,沃伦家的孩子,你是要到哪里去?” 尤瑞卡没有回头,看了看手表的指针,她故作平静的说:“我要去最远的小镇实习,或许会花上很长的时间。” 在蜿蜒的小路中,诚实的牧场主撞见了他同事家的女儿,“哦!尤瑞卡,尤瑞卡,汤姆的女儿,你是要到哪里去?” 尤瑞卡没有回头,捋了捋额前的头发,她故作平静的说:“我要去最远的小镇实习,或许会花上很长的时间。” 在茂密的树林里,尤瑞卡又听见背后传来热情的声音,“哈!小红帽,小红帽,厉害的猎人,你是要到哪里去?” 尤瑞卡没有回头,抚了抚地图的折痕,她故作平静的说:“我要去最远的小镇……” 不对,尤瑞卡惊恐地闭上了嘴,她不是猎人家的孩子,她也不是小红帽!受惊的女孩迅速回头,露出自认为受到了冒犯的小姑娘特有的神气,两只眼睛瞪圆,嘴唇抿成一条线,警惕的看着不远处的陌生人。 “哦,不好意思。”忘了戴上眼镜的图书管理员歉意的看着不远处面容模糊的女孩,“我把你的红头发认作是小红帽的红帽子了,你的头发很漂亮。” 尤瑞卡眨动着琥珀色的眼睛,那个有些尴尬的男人似乎并没有走上前的意思,大概不是个坏人。“好吧,”初次独自外出的女孩悄悄攥紧了右口袋里的东西,她斟酌了一会儿,不自在的说,“前边的路上有不少石头,你可要看清楚。” “好的好的,谢谢你,好心的姑娘,”图书管理员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他的那副折叠眼镜,又拿出眼镜布细细的擦了一遍,“我猜那是因为暑假里的孩子们都太闲了,他们老爱用石头来划分自己的“地盘”。” 遗憾的是,当他好不容易擦干净了眼镜,那个有着红头发的女孩已经走进了森林的深处。 “额,老师好。”小安娜有些尴尬的挥了挥手,在她眼里,工作在学校图书馆的管理员先生和老师没什么区别,她有些想走,又担心没礼貌会让她扣掉一朵小红花,“你要去林子里散步吗?〞 “不,孩子。别看我戴着眼镜,其实我还有夜盲症,”管理员先生尽力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做出胸有成竹的样子。他已经在这座小镇的图书馆里工作了三年了,所有的孩子都喜欢管他叫老师,可他一个人名也没记住,“我只是在感叹小红帽猎户的厉害,哦,你还太小,应该不知道,这里曾经可是有大灰狼出没的。”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尤瑞卡并没有像图书管理员先生一闪而过的担心那样在森林里迷失方向——在她还没上学之前,她总是跟着祖父母或外祖父母在山间游戏。 只是这张地图太新了,这的森林也只在近几年才被开发,工人们似乎只来得及为小路铺上碎石,却还没来得及在两旁装上足够的路灯。 看来我得走的快一点。尤瑞卡加快了脚步,保险起见,她直接跑了起来,哪怕距离日落还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 只要这样下去,她很快就能走出这片森林了。尤瑞卡这样想着,抬起肩膀,歪下头,用袖子擦了擦眼睛旁的汗珠。她已经好久没有这样跑过了,虽然有些喘不过气,但感觉还不差。 “别怕。它在哪儿?〞 当尤瑞卡又转过一个弯,她的左手腕忽然被一个陌生人攥住,对方或许在灌丛里引潜伏了很久,尤瑞卡的半边身体被迫与对方相紧密相贴,一股浓郁的属于山林中的味道窜进了她的鼻子。 尤瑞卡的身体瞬间僵硬了,她想高呼救命,却又直觉那不是个正确的法子,好在她尚且自由的右手还可以伸进口袋。 “我是个猎人。”迟迟没有等到回复,小红帽焦急的说道,“追你的大灰狼在哪儿?” 小红帽确信这座森林里的狼没有消失,那群畜生只是认清了形势,躲起来了。在那群欺软怕硬的家伙发现红帽子已经从暴露小女孩行踪的累赘变成了吸引它们放松警惕的诱饵后,他们暂时的藏了起来,等待着一年后、两年后、或三年后,等所有的人都放松警惕时,就是它们再次出现的时候。 但小红帽肯定,那愚蠢的傻瓜等不了太久,她的猎枪已经一年没有尝过狼血的味道了,她现在比长途跋涉了三天的旅人还要饥肠辘辘,她要赶在这个夏天结束前,吃一顿有狼的味道的烤肉。 “没有大灰狼,猎人小姐。”被抓的生疼的尤瑞卡小心翼翼的向左下方瞟了瞟,可是那位猎人小姐的手掌实在太宽厚,热得就像一块铁在灼烧,她看不出自己的手腕究竟有没有发红。“我只是在赶路。〞 被那双诚恳的琥珀色眼镜祈求的看着,小红帽才意识到自己手上的这个小姑娘是怎样的娇弱,包裹那手腕的皮肤是如何的柔软,这样的一双手,实在是太没有力气了。 小红帽松开手,和那位明显受了惊的小姐分开半步的距离,浓密树荫下的小路受不到阳光的照耀,在隐隐约约的灰暗里,小红帽看见了一顶新的小红帽——噢,不对,那是头发。 “你要去镇上吗,小姐?”在发现从尤瑞卡口袋里探出一角的地图时,小红帽就明白了一切,那些从未走进过森林的官员们没有把她的劝告当一回事,他们违背了对她的承诺,将这片森林划分为了可穿越区。 小红帽愤怒的皱起眉,小心的掐起嗓子,“你可以叫我小红帽,看,我的帽子很漂亮吧?”她尽量用友好的方式说,“我也要到森林的另一边去,剩下十分钟的路程,让我们一起走吧。” 尤瑞卡很想拒绝,但这座森林里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她只能沉默的允许了小红帽与自己同路,并又一次将右手伸进了口袋里。 她尽力保持警惕,不肯从嘴唇里泄露一个音节软化自己的态度,直到再度看见夕阳,一个又一个小镇的居民朝小红帽招呼着,尤瑞卡开始为自己的无礼而感到抱歉——她居然让一个热心的好人空耗了好意。 “你好,小红帽,你的帽子很漂亮。”尤瑞卡有些尴尬的开口,“它的形制很独特。”她原以为小红帽会生气,毕竟她原本如此警惕她,却听见小红帽十分高兴地说: “你一定很注意安全,这很好。我的帽子是用斗篷改的,这是我外婆帮我做的,我很喜欢。” “你的外婆可真厉害。”尤瑞卡望着眉眼弯弯的小红帽衷心称赞道,她随即又想起了自己的外婆,那位圆圆的可爱的女士,“我的外婆会织各种各样的毛衣。” 尤瑞卡提前预定的旅店到了,她挥挥手正准备和小红帽告别,却听见小红帽凑近耳边对她说,“嘘,千万要小心大灰狼,我还没把它们清理干净。” 旅店规模不大,但口碑很好,尤瑞卡仔细检查了房间的卫生,查看柜子和床底的安全,就连抽屉也没放过。她挨个确认窗户的完整,并保证无论是窗户还是门都能牢牢的反锁和顺滑的打开,她还顺带清理了窗帘杆上卡住的那块小石子,假如火灾不幸发生了,它会导致窗帘拉不开的。 “呼——”一切看起来都很完美,尤瑞卡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她赶了一天的路,需要好好休息一晚。 叩,叩叩—— 叩,叩叩—— 叩,叩叩—— 是谁在敲门? 尤瑞卡睡眼惺忪的从床上坐起,她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表,晚上十点,会是谁呢? “凯伦,快开门好吗?我亲爱的宝贝,我给你买了你最爱的蓝莓蛋糕,拜托别再和我生气了。〞 充满哀求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听上去是个青年男子,是敲错门了吗?尤瑞卡猜测,这很合理,因为这家旅店并没有门牌号,门外的先生一不小心数错了房间,所以误敲了自己的门。 “求求你了凯伦,我最爱的人,我的天使,别不说话呀,至少给我个回复?” 尤瑞卡不知道该怎么做,为了保证安全她或许不应该出声,可是就让门外的人一直吵下去吗? 她纠结的坐在床上,窗外时不时传来马车经过的声音,尤瑞卡翻过身,穿上放在床下的鞋,再等一等,她对自己说。 门外的声音变小了,接着是一阵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尤瑞卡刚松了一口气,却突然想起在办理入住时老板娘曾经和她说过的话———楼恰好还有一个房间,不如还是不要住在二楼了。 这座小镇不大,却是个重要的交通枢纽,来往的旅客常常在这里歇脚,但尤瑞卡入住时已经是太阳落山的时候了,一般的旅客,只要不想赶夜路,就一定会在太阳落山前办理入住,所以…… 和其他结伴而行的人不一样,独自出行的尤瑞卡难免有些杞人忧天的害怕,如果住在一楼,假如半夜有人透过窗户翻进来,该怎么办? 二楼除了我,真的还有别的住户吗? 尤瑞卡怔在原地,她低着头,在黑暗里勾勒着鞋子的形状,被锁的窗户和紧拉的窗帘挡住了星星和月亮,只有地板上的那一道细细的门缝,透露着走廊外微弱的光芒。 屋外早已没了声音,尤瑞卡却缓缓跪在了地上,慢慢的用膝盖和手肘一点一点靠近大门,将眼睛粘在地上去试探门缝的大小。她实在是太不安了,她居然觉得那一道平平的紧贴在地面上的光线中有两个泛着光的黑点。 门外没有鞋子。 那是一双爪子,黝黑的,有着锋利的指甲的,狼的爪子。 第2章 第 2 章 尤瑞卡从来没有见过狼,她奶奶家后面的山上只有小鸟、野兔、狐狸,和叫不出名字的昆虫,还有树和草。 但她可以肯定,门外的,一定是狼,大灰狼。 她该怎么办呢? 狼是从哪儿进来的? “凯伦?” 门外又传来了声音。 尤瑞卡不敢动,可她又担心如果狼低下了脑袋,和她一样透过门缝往里瞧……她只好小心的,一点一点的,慢慢的挪。 好在这间旅店的房间很小,即便是从门到窗户也不过十来步远,尤瑞卡很快又回到了床边。 屋外的狼气急败坏的敲着门,砰——砰——砰——声音越来越响,尤瑞卡甚至能感觉到门在颤抖,就连走廊也为之胆颤。 尤瑞卡检查过那道门,可她还是害怕,她一点一点的向后退,慢慢的接近窗户,窗户外的防护网中间可以打开一个小小的门,那道门从屋内锁着,那是一个十分精巧的机关所,得要从里面才能打开。 二楼其实也不高,尤瑞卡悄悄的为自己打气,别害怕啊,你可是村子里最会爬树的小孩,这可还没有爷爷家门口的那棵柿子树高呢。 砰砰砰的撞门声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稀稀窣窣的声音,尤瑞卡知道那一定是撬门声,她必须抓快时间。 她麻利地拉开了右侧的窗帘,向前伸出手,却又犹豫了一下,随后调转方向,将左侧的窗帘也一并拉开——趴在左边的那只狼没有想到这一边的窗帘也会被拉开,它不可思议地看着同样惊呆了的尤瑞卡,还没来得及发出嚎叫,就听见唰的一声窗户被打开了。 放在尤瑞卡右口袋里的防狼喷剂终于被打开了,这是尤瑞卡第一次使用妈妈送给她的礼物,狼的眼睛很大,她对得很准。 嘭—— 尤瑞卡一点都没有发抖,她头一回那么灵巧的开锁,像爬梯子一样顺着防护网回到了地面,还借着月光看清了地上那头狼因为脑袋着地而流出的血液的颜色,真不可思议,也是红的。 接下来该到哪里去? 尤瑞卡,你接下来该到哪里去? 嘣! 一股刺鼻的火药味。 “到这来!〞 是小红帽。 在月光下,她的红帽子更好看了。 尤瑞卡没有回头,枪声没有停下。她听得到子弹炸开的声音离她越来越近,也听得见混乱的脚步声戛然而止,她看得见枪口离她越来越近,却看不见身后在狼身上炸开的一团团血雾。 她在朝着开枪的人跑去。 “真厉害,好姑娘,〞 在响彻整个世界的耳鸣里,尤瑞卡听见这世上最厉害的猎手在夸奖她, “你杀了一只狼。” 于尤瑞卡求救的祷告声中迟迟不肯亮起的天,在这一刻接近了黎明,她在曙光中转身,顺着枪的方向,看见宽阔的街道上倒下了三只狼的尸体。 真大。 “都是红色的血。”尤瑞卡愣愣的说。她傻傻的站着,直到小红帽将她揽在怀里,温热的气息才填满了脑袋的空白。她听见她的头顶上传来雀跃的欢呼,那宽厚的有着老茧的粗糙的手在抚摸她的头发。 “洗一洗就好了,你喜欢什么款式的大衣?我可以让珍妮帮你做,她是最有经验的裁缝,知道怎样让它们的皮不浪费。〞小红帽抱着那刚刚逃出生天的女孩,如记忆中的猎人那般,安抚着受到惊吓的姑娘,“别担心,狼不会再离开森林了,我向你保证,猎人不会放过它们。〞 尤瑞卡喝牛奶从不加蜂蜜,但小红帽认为她应该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包括情绪。 “小麦面包?我也喜欢这个。〞小红帽指了指尤瑞卡的餐盘,“你打算去哪?不着急的话可以多休息半天,我猜你昨晚肯定没有睡好。” 尤瑞卡安静的点点头,一口气吃掉了三个面包又喝下两杯甜牛奶才恢复过来。“那些狼会不会还有同伴?小红帽,森林里的狼有多少?” “我不知道。”猎人品味着她的猎物,愉快的回答,“但我一只也不会放过,我会把它们杀光的,我就是为了这个当的猎人。” “哦。”尤瑞卡吃饱了,她翻看着珍妮给她的版型书,挑选狼皮大衣的型式,“你也被它们追捕过吗?” 小红帽盯着那个一无所知的外乡人,讲起了在这里老生常谈的故事——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小红帽…… “那你的外婆……”尤瑞卡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抱歉的低下头,遗憾的说,“真是对不……” 小红帽打断道:“不不不!我的外婆只是受了些伤,她不能再给我缝斗篷了,除此之外一切都好,她还是整个家里最支持我当猎人的。”小红帽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不自觉的耸了耸鼻子,“你知道的,猎人往往都是男人,我妈妈更希望我可以成为一名裁缝。” “但你是最棒的猎人。”尤瑞卡由衷的称赞道,她用铅笔在图书的一角打了个勾,“就做这一件吧,等我旅行回来再去珍妮那里拿。” 小红帽收过尤瑞卡递来的版型书,将它装进自己的狼皮口袋,说:“没问题,我保证你到时会度过最暖和的冬天。” 店铺外的清洁工还在清理街道,由一块块形态相近的四方形石板拼接成的长街维系着小镇数百年来的体面,偶尔一些由于不规则而产生的裂痕无伤大雅,只可惜留在石板上的血迹容易清刷,可渗进石缝里的红就不那么容易处理了。 尤瑞卡坐着,用右手撑着自己的下巴,喃喃道:“我从不知道大灰狼也会说话。”她想起了很久以前看过的书,“我只知道在很远很远的西南部,狼可能在会在你身后搭住你的肩膀,趁着你想回头看看时一爪把你的脖子折断。” “哦!我从来不知道它们还能这么做,”小红帽惊呼起来,她用自己还还剩下半杯的牛奶和尤瑞卡的空杯子碰了碰,“谢了,帮大忙了。” 尤瑞卡弯了弯唇角,告别了带着剩下两只狼的尸体前往大会场的小红帽,有些遗憾又有些庆幸的想,那座森林又要不可通行了,再想从她的家乡来到这儿就得绕上很远的路了。 又休息了一个上午,尤瑞卡重新整理了一遍行李,再次踏上了旅程。 “不,我不可以收你的钱,小姐。”老板娘歉疚的说,“真不敢相信你昨晚居然遭遇了那样恐怖的事情,这是我的失职,我必须给你赔偿。你接下来要去哪儿?让我来给你介绍一支可靠的车队吧。” “也许,海边?向东北走一点。”尤瑞卡不擅长拒绝他人的好意,她被老板娘领着去到了一支大型的商队里,他们正要去往海边的国家,为那里的公主的婚礼提供最好的餐盘。恰巧,马车上还有几个空位可以用来搭载旅客。 这一路十分顺利,尤瑞卡敢说,这支商队把她会耽误在路上的时间减少了至少一天,队员们也都相当和蔼,在了解到她正在进行一场毕业旅游后主动提出可以让她也参与一些简单的工作,并为她支付报酬。 尤瑞卡没有拒绝这些好心人的帮助,而且为公主筹划婚礼,是一件听起来多么浪漫的事情啊,虽然她要做的只是摆放餐盘,但这些餐盘是多么的精致啊,即便是在白天,尤瑞卡也能看见它们正在散发着温润的光,搭配上自有的蓝色花纹,宛如将跃动的浪花定格在一个个水潭中。 正因如此,当尤瑞卡独自摆放一桌餐盘时,她总是喜欢以由浅到深,由深入浅的规律去摆放它们,就好像她在创造一片海。 被父母打趣了一句又一句的达芙妮选择出来透透气,也不知为什么就来到了餐厅,阳光透过巨大的琉璃窗散落在各处,洁白的桌布上她看见了与未婚夫相识的那片大海,“这可真漂亮!是你想出来的吗?” 被突然叫住的尤瑞卡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她谨慎的点点头,有些担心。 达芙妮见过这副神情,就像是被亚当带回的那个可怜女孩一样,她知道这个来自异国的女孩只是被吓到了。“别害怕,好姑娘,你做的非常好。作为这场婚礼的主角,我希望你可以继续按照这个规律去摆放这些餐盘。我会给你足够的报酬的。” “谢谢您,公主殿下。”被突如其来的喜悦击中的尤瑞卡生涩的模仿着女仆长教导她的礼仪,只可惜她还没来得及学会该怎么说些令人愉快的讨巧的话,只能干巴巴的承诺道,“我会的,殿下。” 达芙妮善意的笑了笑,哼着歌离开了餐厅,她要把这件事分享出去,哪怕是她的父亲也绝对想不到餐盘也可以摆得如此漂亮。 身负重任的尤瑞卡全神贯注的投入到了工作里,一切都进行的很顺畅,她却发现在摆放餐盘的队伍中出现了一个看起来不对劲的女孩。 她既没有穿女仆的衣服,也没有带着公主的王冠,而且走起路来有些摇摇晃晃的。 尤瑞卡自以为不是个喜欢打探他人**的人,可是当她对上那位女孩充满魔力的双眼时,她无意识的吞了吞口水——太神奇了。 那双眼睛好似囚禁了一道浪花,假使严峻的酷寒不期而至,将正跃动的海水暂停,所展现在人前的画面,大概也就和少女的眼眸无二吧。 尤瑞卡悄悄的拉了拉身旁女仆长的袖子,偷偷的向她询问。 “你还好吗?”尤瑞卡走上前,为女孩拉出了一把椅子,“如果你喜欢待在这里,不如就坐下吧。” 女仆长告诉尤瑞卡,这个女孩是王子带回来的哑女,既不认字也不会写字,只能听懂一些简单的话。 但这不代表她也不会手语,尤瑞卡试探性的笔划起来,假如她的教授没有特意放水的话,她的手语学的应该还不错。 第3章 第 3 章 “她们当然是外国人。”达芙妮肯定的说,“难道您以为我会认错自己的国民吗,父亲?”达芙妮向坐在对面的国王,她的父亲,挑了挑眉。 亚当轻轻的把茶杯放回餐桌,他知道他的未婚妻没有坏心思,也绝不可能挑衅她最爱的父亲,可假如国王会错了意,他得…… “哈哈,”国王大笑,他满意的看着自己的王储,他骄傲的女儿,自信的问道,“说说看为什么?〞 这种问题实在是太简单了,达芙妮脱口而出:“因为头发和鼻子,红头发的人在我们这儿住在西北方的高山上,鼻头圆而翘,但那两位小姐的鼻子一个圆润,一个挺拔。” 亚当转过头,达芙妮的浓密的金发就像阳光下的麦穗,她没有看他,直勾勾的眼神较真的望向她的父亲,下巴微微上扬,有一些娇纵但更多的是得意,活脱脱的一只小狮子。 尤瑞卡的努力失败了。 她有些遗憾,更多的是沮丧,这些日子的胜利让她有些飘飘然了,让她差点忘了她是个多么普通的人。 不过一次简单的失败还不足以将她打倒,在尤瑞卡前18年的生命里,绝大多数的时间她都在坚硬的地面上行走,偶尔踩上不属于自己的柔软沙滩会给她带来快乐,不过坚实的土地更能让她安心。 何况,就像那位不苟言笑的手语老师所介绍的,她们所学的手语只是在大陆上较为普遍通行的一种,并不是绝对适用。 尤瑞卡遗憾地盯了会儿自己的脚尖,就接受了自己的无力。 塔拉莎的眼睛中映出人类少女热烈的鲜红的发丝和如太阳般闪烁的琥珀色眼睛,她喜欢红色,也喜欢阳光。 作为一条人鱼,她与她的家人们都不一样,她就像是鲸,必须在窒息前跃出水面,才能畅快的在海中嬉戏。她享受温暖的阳光带着一丝灼热照耀她的身躯,她的鱼尾,她的每一根头发。 即便当她的头发被晒干后,会出现些星星点点的白色颗粒。 “你喜欢这些吗?〞尤瑞卡问。 塔拉莎摇摇头,却发现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睛又一次黯淡了下去,于是她又再点了点头。 尤瑞卡试探性的问:“不喜欢,但是也不讨厌?”再度得到肯定,她的心情好受了不少,尤瑞卡安慰的想,哪怕是海洋的国度,也未必每一个人都会爱上大海。 塔拉莎上岸后在经历了一番新奇的体验,可是失去了声音的她也失去了交流的能力,皇宫里的人们照顾她,亚当和达芙妮时不时也会来陪她,可惜这样的日子还是有些太安静了,偏偏她的脚每走一步就会像刀割一样疼,她只能勉强去给自己找些事做。 “你……”尤瑞卡纠结了半天,在塔拉莎困惑的眼神中,轻轻拽了拽她的袖子,小声说,“想不想学认字?〞她从背包里掏出了一本色彩鲜艳的识字本,这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而带上的累赘,只是尤瑞卡不擅长丢东西,所以一直装在包里。 那是一本专门为孩子设计的识字书,为了方便翻阅,每一页都很厚,有些重,沉甸甸的。不过对于从来没有接触过相关物品而且每天都很无聊的塔拉莎而言,这世上没有比这更有趣的东西了。 塔拉莎睁大眼睛,迫不及待地收下了这份宝贵的礼物,她饶有兴致地翻动起来,连看了五六页才想起自己眼下并没有可以提供的报答——她的身上没有珍珠了,她还失去了引人称赞的歌喉。 她只能看着尤瑞卡高兴的冲她笑笑,然后跟随其他女仆一起离开。 温馨的下午茶时间结束,婚期将近,国王和王后都有许多事情要忙,达芙妮和亚当各自跟随在他们身后进行学习。 “亚当,”皇后看着认真核对宾客名单的王子轻轻地唤道,沉浸在工作中的年轻人困惑的抬起头,对上一双慈爱的眼睛,“那对父女可真像,对吧。有时看着达芙妮,我会不自觉的想起他父亲年轻时的样子,你绝对想不到,他们两个无论是举止、言行还是脾气,都越来越像了。” 亚当放下了手中的羽毛,将它搁置在桌案上,他的未婚妻的母亲显然有话要对他说。 皇后微微一笑,接着说:“我很高兴达芙妮喜欢你,你是一个好孩子,我们和你的父亲合作多年,我知道你的能力。”能够独自带领团队前往异国做生意的王子,无论是性格还是才华,都毋庸置疑。 “只是达芙妮还太年轻,为了成为合格的国王,她还需要一段历练。”皇后垂下眼,透过窗帘看向外面的花园,繁茂的月桂树已经结束了花期,尚未成熟的果实隐藏在阴影中,于盛夏的盎然绿意中于枝叶间成长。她转过身语重心长的说道,“结婚后,你们会有一段漫长的旅程,答应我,多给她一些机会,好吗?” 不同于国王的威严,皇后总是一副母亲的样子,她眼中的慈爱远远超过了威严,但现在看着亚当的,却是一位皇后的眼睛。“当然,”伴随着石英钟的滴答声,亚当听见自己说,“我会的,殿下。〞 他是如此的爱她,爱那耀眼的金发,爱那勇敢热烈的女孩,爱那自信果敢的公主,他会和这头可爱的小狮子一起走到成为首领的那天。 拿到报酬,尤瑞卡认为自己也该离开了,拜热情的公主所赐,她第一次体验到住在皇宫里的感觉。这座宫殿富丽堂皇,说真的,那是即便在梦里,尤瑞卡也想象不到的繁华。但她并不是为了这些而启程的,自然也不会为了这些而停留。 可她收到了一封信。 一封从遥远的世界尽头转寄来的信。 拆开那封信,尤瑞卡突然想到,她只剩下两个月零二十天的时间了。 啪——啪—— 浪花与礁石撞击的声音一阵又一阵的传来,在这狭长的国土上有一半的人民生活在酸咸的海风中,往来的商船将货品卸下又装载,短暂的停留后是漫长的孤独,巨大的航帆引领船员们为廉价的商品找到合适的买家,为贱卖的货物编织高贵的身世。 塔拉莎轻轻敲开门,她很喜欢尤瑞卡,听她说话或是上课都让她愉快。她是个聪明的学生,已经可以写出简单的句子了。 “塔拉莎。” “我要走了。〞 尤瑞卡不敢去看那双可爱的蓝眼睛,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却不希望从那双眼睛里看出因此而产生的失落。 ‘为什么?’塔拉莎在本子上写道。 “我……〞房间里只有塔拉莎,那个特别的女孩,尤瑞卡不想向大海撒谎,可她自己也不知道真相是什么,“或许是因为,时间有限,而我有一件必须要找到的东西。” 这听起来可真像是谎言。 尤瑞卡感觉她的胸口处仿佛误闯进了一只蝴蝶,它上下飞舞,左右乱撞,却迟迟不肯离去。 好吧,没关系。尤瑞卡咬着唇下的软肉,自暴自弃地想,她还没有教塔拉莎学习过骗子、谎言一类的词,她最多只会得到一句轻飘飘的,我不相信。 仅此而已。 ‘是灵魂吗?’ 在那简陋的审判书上,尤瑞卡看到了难以置信的宣言——灵魂? 她难以置信的看向塔拉莎。 她情不自禁的思考。 在那片激越的、仿佛找到了同类的海洋面前,她无法不坦诚。 尤瑞卡说:“我不知道。或许和这差不多,或许还要更少一些,也有可能远不止于此。” ‘祝福你。’ 塔拉莎抱住了她的朋友。 尤瑞卡在婚礼举办的前一天离开了这座建立在海上的王国,金粉一样的沙滩有着摄人心魂的魅力,无穷无尽的大海怀抱着永恒的秘密,她知道自己一定将错过些珍贵的东西,可尤瑞卡依旧选择了向前。 只可惜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愿意错过这场隆重的婚礼。接连几次的失败后尤瑞卡决定放弃与商队同行,她抬头看着街市上为公主的婚礼接踵而至的行队,叹息了一口,转身拐进了租凭场,她要挑一匹小马与自己一起上路。 “我希望挑一匹温驯的小马……是的,不用太快……我会向东走……” “假如要向东走,你大可以等翻过了东北部的高山再去挑选一匹合适的马。”尤瑞卡寻着声音转过头,说话的是一位黑头发的小姐,她看起来风尘仆仆,穿着与马场格格不入的黑色裙装,像是位不幸落魄的贵族。这位小姐毫不羞涩的对上尤瑞卡的眼睛,眼神中闪着尖锐的光,丝毫不介意自己此时的尴尬,她摊开手直白的说:“我是从那过来的,那座山的路很陡,马根本跑不起来。” “噢……”尤瑞卡拘谨的点点头,她很少和这样强势的人打交道,“那您觉得东边的景色怎么样?” “不怎么样。”阿戴尔昂着头,自认为客观地说,“但是高山后面的国王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在傻子治理下的王国怎么可能繁荣昌盛呢?〞她的下巴看起来相当锐利,而且紧绷,十分的盛气凌人。 尤瑞卡没想到会听到这些,她尴尬地讪笑着,两手不自在的抚摸着身旁黑马的脖颈,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殿下,我们该上路了。”补充了足够多的物资,罗兰回到与卡斯帕和阿戴尔分别的地点,面对突然出现的尤瑞卡,他露出了谨慎的表情,但却什么话也没有说。 尤瑞卡看着那标准的骑士打扮的男子,不自觉的后退了半步,她本想借此机会直接离开,可她刚刚结识的这位贵族小姐似乎格外的不待见自己的伙伴,就像是没有听见对方说的话一样,自顾自的朝她说:“你是在进行旅行吧,要我说,你不如干脆朝西北走,哪怕你的骑术再烂,只要不摔下马,5天的时间足够你到沙漠看看了。” “呃……”尤瑞卡面露难色,显然那位古怪的“殿下”已经完全陷入自己的世界里了。 察觉到了女孩的抗拒,阿戴尔善解人意的说:“你对沙漠不感兴趣?那不如就向北走吧,虽然要一个多月的时间,但能看到雪山也很不错。〞她半眯着眼,挑剔的打量着那一看就毫无规划的女孩,“你一定要继续向东走吗?恕我直言,那你只会见到一座小小的岛国,它与这里毫无区别,甚至还更糟。” “啊,谢谢您。”尤瑞卡只想尽早结束这段荒唐的对话,她说,“我决定向西走。”她转了转眼睛,回忆着地图上的内容,“听说那里离龙的巢穴很近,应该还蛮有意思的……〞尤瑞卡绷紧了腿上的肌肉,她认为眼前这位挑剔的小姐一定会为她的异想天开而不满。 令她没想到的是,阿戴尔只是轻轻的哦了一声,就不再开口了。 尤瑞卡趁机告别了阿戴尔,快步逃离了这段尴尬的谈话。 “卡斯帕!”见到了姗姗来迟的同伴,罗兰小声训斥道,“你去哪里了?你应该寸步不离的守护公主殿下!”他微皱眉头,眼中全是对同伴玩忽职守的愤怒。 卡斯帕看着罗兰因为不满而绷紧的下颚,轻轻的点了点头。 “哈——”阿戴尔短促的笑了一声,却并没有引得两位骑士的注意,她对这两位光荣而伟大的骑士不抱好感,这一点队伍中的所有人都知道——这支所谓背负了国家存亡命运的队伍只有两名骑士和一位公主。 第4章 第 4 章 任何事情只要发生在皇室总是引人注目的,盛大的婚礼不仅让本国的国民欢欣雀跃,也吸引了一大堆来自外国的使者,热闹的集市上拥挤的连一把椅子也放不下,尤瑞卡只能靠在店铺门口的柱子上休息。 “龙。〞她用舌尖轻轻寻找这个字眼的位置,对于不是魔法师或骑士的人来说,那不过是睡前故事里的配角,只有长不大的孩子会幻想着寻找恶龙。 我不去找它,尤瑞卡从背包中拿出地图,她小声的对自己说,我只在龙附近的小镇上待一会儿,只待一会儿就离开。 “您确定要选择这大家伙吗?”店主诧异的目光中还有一些对他年轻的女客人的担忧和否认,他像个长辈一样循循善诱,“我当然不是说,我的意思是我店里的伙计们都是一顶一的好伙子,可是您看,像您这样的小姐,或许应该找一个与自己更匹配些的才合适,对不对?〞 尤瑞卡举起手,她牵着的这匹黑马比她稍高了一个头,她把手轻轻的放在马的鼻子上,没有感受到对方的抗拒。她满意地说:“我要去的地方有些远,它一看就很有经验。”尤瑞卡看出了店主眼中的担忧,大方的表示自己携带的钱财足够将租金与押金一并支付。 尤瑞卡在店主不赞同的眼神中支付了20枚银币,她没有迫不及待的翻身上马,而是牵着她的新伙伴走出了市集,又穿过只有四五人宽的小路,才正式踏上新的旅程。 此时距离尤瑞卡上一次骑马已经过去大半年的时间了,她上马的动作有些僵硬,不自觉的死死握住缰绳,身下的黑马感受到她的紧张,慢速向前,直到走出了市区尤瑞卡才放松下来。一时间,僻静的乡村公路上尘土飞扬。 对于绝大多数普通人而言,马是最常见的交通工具之一,不过随着马车、牛车的增多和提供出行服务的商队增多,还有自行车的普及,单纯为赶路而骑马的人越来越少,骑马甚至成为了一种社交——在那种场合马只是一种缓慢移动的座椅而已。 尤瑞卡对此并没有执念,但她的父亲——一位负责搜查和打击“假奶酪”的稽查长,他为全世界最出名的奶酪公司工作,希望女儿可以成为一名警察——这样他辛苦抓到的犯人被送往警局后或许就不会那么失落,于是专门摆脱拥有马场的亲戚好好培训了尤瑞卡一番。 据说拥有出色的马术可以在选拔中取得更大的优势。尤瑞卡那时并不觉得这一切有什么不好,为了不让父亲的苦心白费,她也学得很认真。可惜的是那一年镇上没有招收女性的名额——她连报名的机会都没有。 这实在有些遗憾,尤其是对于尤瑞卡的父亲而言,因为那代表着他往后起早贪黑抓住的贩卖和制作劣质奶酪的商贩也只能白白的送往警察局了。 不过好在老一辈的人似乎都格外乐观,尤瑞卡尚且没有从失去报名机会的难过中醒来,她的父母不但已经接受了这难过的消息,还兴冲冲的说,多学到了一门技术总是好的,现在的年轻人骑自行车的多,会骑马的可就少了,这以后也会是你的优势。 哪怕离开了家,尤瑞卡也不得不承认她的父母在这些年里教了她很多东西:诚实、守信、勤劳、节俭…… 这也正是尤瑞卡可以攒下这么多旅行经费的原因——100枚铜币等于1银币,100枚银币等于1金币,尤瑞卡在学校每个月都可以得到父亲寄来的20枚银币,但她每个月最多也只能花出12枚银币,再加上小时候攒下的零用钱,尤瑞卡足足有260枚银币。 距离都城越远,路上的杂草就越猖狂,没有农民的悉心养护,哪怕在海风侵蚀不到的山间,也只有勇敢的松树可以生长。 泛着灰白色的土路与即将断墨的钢笔画出的线相同,后者的隐语藏在粗糙的羊皮纸上,前者在松叶锋利的塔尖消失。 “这感觉可真不好。”经过一天的跋涉,尤瑞卡踉踉跄跄的从马背上回到了地面,即便有马鞍,一整天的骑行也让人腰酸背痛。 尤瑞卡牵着缰绳,在灰扑扑的小镇里慢慢的走着,对旅程艰辛的抱怨与远处夕阳的光景一样,在沉默中被迫消失。 不同于海边那一列列整齐的各具特色的色彩鲜艳屋顶的小屋,这座可以从村头望到村尾的迷你小镇所有的建筑都由木头构成,在经年累月的风雪和雨水的粗暴对待下呈现干枯的土灰,高远的天空在这里不仅没有让人感到自由,反而加深了孤独。 人和马的脚步声有节奏的一步步向前,空叶的街道上偶尔也会响起年久失修的木质窗户打开的声音,尤瑞卡目视前方,不时左右转动脑袋,希望可以看见一间还在营业的旅馆——被恶龙抢走的公主越来越少,这座曾经接待了无数前来证明自己的勇者的小镇也逐渐没落了。 尤瑞卡觉得这条路很长又很短。一路走来,她只见到了两个陌生人,即便两侧都是低矮的木屋,她却仍旧能听见森林深处传来的猫头鹰的咕咕声。 “别——看了。”一道无精打采的声音从尤瑞卡身后传来,红头发的少女用力拉了拉缰绳,黑马停下了向前的步伐,与她的客人一起转过头,看向刚刚被经过的小店。 说话的人并没有走出小店,他靠着墙坐在一张只能供一人使用的小圆桌旁,尤瑞卡只能看见他的两条交叠在一起的腿。为了方便谈话,尤瑞卡只好牵着马重新回到了那间小店门口。 “这里只剩我一家旅店了,住吧。” 尤瑞卡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眸映照着与她谈话的青年人。他没等尤瑞卡表示赞同或反对就自顾自的站起身,动作缓慢的让人觉得有些笨拙,就像他那略显混乱的声音一样,叫人疑心他是否喝多了酒。 嗒——嗒,嗒——嗒 在木地板上,青年人拖着步子前进的声音格外明显,假如不是他这种懒洋洋的状态与身上那股颓废的气质相吻合,尤瑞卡简直要控制不住自己上前将他一把扶住了。 “呐,钥匙。”卡尔文拉开抽屉把一枚钥匙重重的丢在柜台上,今天是个好日子,不出意外,他将赚够一年的生活费,“8枚银币。”他恹恹的瞥了眼门口的黑马,有些厌烦的叹了口气,说:“马厩在屋后面,杂草够它吃的。” 8枚银币不是个公道的价格,尤其是在这种说不好会不会为房客提供餐食的旅店,但尤瑞卡知道,对方并没有欺骗自己,在这个房比人多的小镇里,她找不到第二家会对她开门的旅馆了。 好吧,出门在外,难免会遇上这种事。她认命的牵起黑马的缰绳,绕到屋后,却意外的发现在马厩中还有三匹正在休息的马。尤瑞卡惊讶的睁大了眼,她从来没有幻视过,却也在此时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无他,屋内那位不修边幅的青年,怎么也不像是能照顾好三匹马的家伙。 除非这家旅馆除了她还有别的客人。 尤瑞卡低着头走回屋内,空荡荡的柜台上唯一的那把钥匙格外显眼,她向着钥匙的方向随手一抄便准备进房间,却发现手中的钥匙经过说不清的旅客的触摸,上面的刻痕已经模糊不清。 她皱着眉扭过头,未能得到及时的休息,身体的疲惫让她感到不满,她压抑着心中的不耐烦,问道:“你好先生,房间号是?” 身体歪歪斜斜的依靠在柜台上的银发青年低垂着眼,指尖轻轻的点在玻璃制的岩石杯杯沿,杯里的液体晶莹透亮,微微扇动的睫毛可以证明他还没有睡着,卡尔文懒散的回答:“104。” 尤瑞卡低垂着头走在走?中旧未清洁的地毯上,余光看墙边挂着的、与龙有关的画作,她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脚步。 嘭! 她重重地倒在旅馆的床上,好像回到了待在学校的最后一晚,闭上眼,隐隐约约还能听见舍友整理衣柜发出的声音,尤瑞卡无力的摊开手,身体仿佛溺入水中,几近自暴自弃地想,一年而已,万一我死在路上了,就不用解释了。 这间客房内没有窗帘,两片松木拼接而成的木板搭在窗户两侧,便做成了一扇小门,严丝合缝的阻断了室外的光线。辛苦的跋涉和陌生的环境让尤瑞卡睡的并不安稳,可他没有陷入梦境,只是大脑中不断出现一片片混沌的景象,那些毫无逻辑的场景让尤瑞卡想起了,在她家后院的草坪上晒着的衣服,每一件都轻飘飘的,散发着阳光和洗衣剂混合后的清香。即便收衣服的动作重复了上百次,尤瑞卡依旧只有在将它们全都搭在手臂上的时候才能意识到这项工作的繁重。 咚—— 她不小心抽搐了一下的右手毫无保留的撞在了松木制成的床头面板上。 第5章 第 5 章 旅店狭长的走廊上铺着暗红色的地毯,尤瑞卡走在上面,可以清晰地听见自己沉闷的脚步声。她昨晚并没有休息好,眼睛里还有几根红血丝,肚子也空荡荡的,如果不是水壶里的水在昨天赶路时已经喝光了,她绝对会在房间里就先咬一条面包塞进胃里。 饥饿和疲惫占据了尤瑞卡的额头,叫她抬不起脑袋,只能百无聊赖地盯着自己向前的脚尖。背在肩头的背包里没有比出发时多出什么,今天却重重的压在尤瑞卡的心头,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这股沉重来的太突然,就像关门那一刻才听到的磅礴雨声,收回插在锁眼里的钥匙的旅人在转身被淋湿时才意识到计划已久的旅行,泡汤了。 大厅外的雨密密麻麻的下着,白色的幕布将每一个屋顶都分隔成了独立的世界,听着短时间内不肯停下来的雨声,尤瑞卡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在这间萧条败落的旅店中的走廊里并没有本该出现的不体面的烟尘味。 “嗨。” 尤瑞卡收回视线,遗憾的想回房间再休整一会儿,却正好对上了阿戴尔的视线,那位贵气逼人的小姐亲热的向她致意,神采奕奕的样子与萎靡不振的尤瑞卡产生了鲜明的对比。 尤瑞卡局促的提起唇角,她此刻并不想与人交谈,也不愿去思考这份来自陌生人的突如其来的热情,便只是礼节性的回复了一句你好。 可这份简短的不超过三个字的谈话已经打破了旅店清晨的寂静,尤瑞卡提起的嘴角还未来得及放下,就感受到了来自另外三个人的注视。 不算宽敞的大厅里只摆放了两张桌子,一张勉强可供两人使用的独脚小圆桌和一张适合被七八个人围在一起打牌的方桌。 装好水,尤瑞卡麻木的转了转头,垂着眼,识趣的没有打扰独自拥有小圆桌的旅店老板,坐在了阿戴尔的右侧——四个人各自得到了桌子的一边。 饥肠辘辘的女孩从背包中拿出干粮,虽然尤瑞卡不喜欢在吃饭时与人交谈,但当她坐在桌前就已经做好了随时与人谈论天气的准备,令人感到意外的是,大厅再次陷入了沉默,窗外的雨水似乎在浸润土壤的同时吸走了他们的声音。 “这雨真大啊。”终归还是做不到一言不发回房的尤瑞卡认命的开口,停顿了两秒,没有得到回复,于是只好接着说,“你们也是来旅行的吗?〞 “不是。”仿佛正等着少女发出询问似的,穿着如礼服般华丽的黑裙的女孩的回答迅速的宛如听到枪响的运动员,她说,“我的父亲因为愚蠢决定把我送给龙。〞阿戴尔飞快的瞟了眼坐在她左边和对面的年轻骑士,补充道,“他们负责护送我。” 尤瑞卡眼神呆滞的看着阿戴尔,重重的眨了两下眼,琥珀色的眼睛悄悄转向一旁,正好撞见旅店老板合上了书,瞪大了眼看着自己这边。 在踏上旅程后的第二天,罗兰就彻底放弃了在这位阿戴尔公主面前维护骑士的颜面,一来他的搭档总是在他使眼色时故作茫然,二来他的确找不到可以挽尊的地方——帮助国王把公主送给恶龙的骑士,天知道如果在挑选任务时他可以早知道这一切,他绝对不会答应和卡斯帕在一起。 哪怕他必须捏着鼻子甚至卑躬屈膝的在那群眼高手低的魔法师之间选一个讨饶,他也绝不会再答应卡斯帕由两个骑士组成一支队伍这样荒诞的请求。 即便是骑士学院的第一名和第二名联合,也无法改变他们的魔法和治疗水平为零的劣势。勇者小队需要的是综合评分,在罗兰发现他和卡斯帕排在排行榜最末尾时就清楚地意识到,在这次新手任务结束后,他们必须分道扬镳。 阿戴尔无所谓她的听众究竟有多少人,在她一次又一次的反抗失败后,她决心要将这个荒诞的故事传遍整个大陆,即使这会显得她的分享欲过分旺盛以至于使她的贵族身份存疑,她也绝对不要做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留下的公主。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国王多年生不出孩子,为了得到一个继承人,他找了很多情妇,喝了许多药,在那狭小的国土上,每一种草都曾进过国王的胃,可国王就是不争气。〞阿戴尔的声音抑扬顿挫起伏有度,经过一遍又一遍的打磨,这个故事已经逐渐变得引人入胜了。 “他固执的认为只有由他生出的孩子才可以拥有成为国王的资质,于是开始选择其他的办法。他想找魔法师帮忙,也曾把主意打到了巫师身上,但他能拿出的酬劳连一个农庄的庄园主都比不过,而他的愿望又比想要填饱肚子的乞丐还要卑贱,谁也不愿意搭理他。” “于是他选择和龙做交易。龙给了他一串果实,就直接离开了,国王得偿所愿,生下了一个孩子和一个女儿。”阿戴尔不喜欢在这段故事里使用“我”之类的字眼,她不想让人觉得她在哀求,“他认为这就是龙所想要的,一个公主。这位公主远比他和他的孩子要美丽,勇敢,聪慧,善良,所以国王拿出准备多年的财宝雇佣了两个骑士,在城堡内架满了弓弩,他对公主说,只有当巨龙再次来到城堡上空,他才会将弓弩重新放回城墙。” 阿戴尔满意的在优越卡的脸上看到了想要的表情,她尖锐的笑了,掐着嗓子嘲笑道:“可笑的是自公主成长以来,她从未见过那弓弩被放在城堡以外的地方。〞 故事讲完后,阿戴尔仿佛做完一件大事,再也不去看尤瑞卡,她不再刻意张开自己的世界,又一次变回了自己。 尤瑞卡不敢说话。 起初她觉得自己应该为那不幸的公主提供一点安慰,可她直觉阿戴尔想要的不是那些。并且尤瑞卡认为阿戴尔想要的也不是逃跑,这不是她在为自己的胆小找借口,尤瑞卡知道自己有多不知天高地厚。 就像她在翻动珍妮给她的大衣图画时妄想着再杀两只大灰狼以带给父母足够的礼物,尤瑞卡总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仅仅是在两名骑士眼皮底下护送公主逃跑再躲避恶龙的追击,这些还不足以让她害怕,只堪堪能够叫她心跳加速罢了。 诡异的沉默笼罩了雨下的世界,更糟糕的是这勉强合格的平衡被阿戴尔独自起身回房的行为打破了,随后旅店老板也收起书本回到了房间,就连坐在尤瑞卡对面的骑士居然也一言不发的扭头进了厨房。 接连不断的雨声扰乱了尤瑞卡对时间的感知,每每瞥见坐在身旁的骑士,她总会觉得惊讶,好像已经同对方待在一起很久了似的。 “你们一定要做这个任务吗?〞又一次不幸与对方对视后尤瑞卡硬着头皮小心翼翼的问,她对故事里的骑士尚且没有形成深刻的印象,对眼下的骑士就更没有认识了,只能凭感觉为对方加上一个好说话的标签。 从卡斯帕离开桌子起,罗兰就一直可以感到来自身旁那红头发女孩似有似无的视线,反复转动的红色脑袋简直就像他妈妈饲养的那只总喜欢拱他的兔子的眼睛。 “不能。”罗兰耐着性子回答,从他接触与这任务有关的那位国王后,他就知道自己的骑士生涯注定要毁在这个任务上了,即便他拿出最高水平努力的遵守十大准则也仍旧几次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啊……”听到预料之中的答案,尤瑞卡失望的垂下了眼,琥珀色的眼睛也再没有了光芒。 她有些为公主遗憾,但也不至于埋怨骑士,有时工作就是这样不通人情,叫人无法反抗。就好比她妈妈的工作,为磨坊算账——如果她的妈妈一不小心将磨出的面粉多记了一个数字,或是少算了一个数字,即使是一颗谷粒,哪怕是极小的、只是用尤瑞卡的零花钱都可以轻松弥补上的数额,那些错误也都不能被掩盖。 “是因为骑士守则吗?”尤瑞卡隐隐听说过那种东西,据说是每个骑士必须具备的十大品质。 罗兰短暂的沉默了一下。 半晌,他有些难堪的开口,“不是,骑士守则里不包括这个。但如果没有完成这个任务,我和卡斯帕将无法得到骑士协会的承认。” 没有骑士协会的承认,骑士就不能被称为骑士,这就是为什么明明临阵脱逃的骑士有许多,但卡斯帕和罗兰却不能直接撂担子不干的原因。 罗兰的父亲是一位出名的铁匠,许多骑士都为能够拥有一把他父亲打造的剑而感到骄傲。但他的父亲其实并不希望罗兰成为一名骑士——那群沽名钓誉的家伙,罗兰的父亲在家里是这样称呼骑士的。 可罗兰认为自己不会成为那种虚假的骑士,那时年幼的罗兰认为真正的骑士是如骑士守则里所说的,谦卑、诚实、怜悯、英勇、公正、牺牲、荣誉、执着、仁爱、正义。直到真正进入骑士学院,他了解到成为骑士所必需的并不是那十大品质,而是骑士协会的认证——那群沽名钓誉的家伙并不是在成为骑士后烂掉的,他们一直都只是拥有了骑士协会的承认而已。 可是罗兰不能像故事里勇敢无畏的勇者们一样说走就走,为了给他交学费,他妈妈把所有的兔子都卖掉了。 ——只要你能实现梦想。 罗兰的妈妈是这么说的。 求收藏[合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 5 章 第6章 第 6 章 说完这番话后,罗兰再也没有听见那红头发的女孩说些什么,对方连看也不愿意看他了。 这没什么的,罗兰想,他像女孩那么大年纪的时候如果认识了一个会说出那样丢脸的话的骑士,他会让他爸爸给对方打一把一碰就碎的剑,因为那种家伙一辈子都不会拔出自己的剑。 等尤瑞卡回过神来的时候,罗兰已经离开了大厅,除了她,整个大厅空无一人。可尤瑞卡迫切想要找到一个人交流,她的喉咙哽哽的,像是被咽住了。 在离开学校后,尤瑞卡一直在尽力不去想以后会怎么样,可事实上她根本忘不掉,并且她一直恐惧着真相到来的那一天。 尤瑞卡讨厌被说幼稚,可她正在做一件非常幼稚的事情,而且现在已经无法挽回了——哪怕现在回程,迟到了两个星期的实习老师也是拿不到实习证明的。 得不到实习证明,尤瑞卡也就别想得到毕业证,得不到毕业证,别说是老师,就算是会议记录员,她也休想当上。 是的,除了老师,尤瑞卡其实还可以选择成为会议记录员、书记,甚至她妈妈已经松口,就算尤瑞卡成了她的同事她也绝不多说。可是尤瑞卡一个也不愿意做,哪怕这些活儿既轻松又体面,还离家近。 “你有没有想过得不到骑士协会的承认要怎么办?〞尤瑞卡浑浑噩噩的站起身,她坐了太久,站起来有些头晕,只能勉强倚在厨房的门框边,虚弱的问。 一直等到身体恢复正常,尤瑞卡也没有听到一个答复。面对两个似乎与自己面临同一困境的人,尤瑞卡情不自禁的把对自己行为的嫌弃也移驾到了对方身上,她几乎压制不住自己的愤怒,语气不善的又问了一遍,“你为什么要做这个任务?” 她迅速意识到了自己情绪的失控,让尤瑞卡又庆幸又难堪的是,卡斯帕完全没有搭理她,那个身形高大的骑士仍就背对着她,如工程师作图一般谨慎的切着手上的番茄。 尤瑞卡死死的抿了抿唇,用鼻子喘了口气,无奈的说:“对不起,我失礼了,先生。〞 刚接触厨具不久的卡斯帕笨拙的将番茄切片,又有惊无险地煎了三个鸡蛋,端着盘子将命运多舛的三明治分给了阿黛尔后,进入了罗兰的房间。 罗兰谨慎的一层层翻开三明治,仔细检查后才囫囵吞下,一时间狭小的屋内只留下了咀嚼声。在这场任务开始后,罗兰便故意不和卡斯帕交流,但对方对于他的沉默却似乎乐在其中。 也对,罗兰控制不住的拧眉,在卡斯帕看来,他们两个现在应该已经没有关系了,最多算是曾经的玩伴。 与罗兰相比,卡斯帕的家庭算是富裕,即便他的家里只有一座小农庄,却也可以保证卡斯帕衣食无忧的过完这辈子。罗兰和卡斯帕曾经关系还不错,不错到哪怕卡斯帕永远比罗兰的成绩更高,他也只会为对方高兴。 好吧,罗兰烦躁的挠挠头,但他只有坚硬发茬的后脑勺又一次刺入了他的指缝。就像世上的事往往都不会如人所愿,尤其一个好的开头常常会导致结局走向让人无法预料的方向,罗兰剪发只是为了更轻松的戴上头盔,他没想过这种聪明的行为会让他的指尖反复受伤。 跟卡斯帕的关系也一样,他们曾经比亲兄弟还要亲,甚至可以替对方做选择——罗兰偶尔回忆起那段疯狂的过去,都觉得不可思议,最神奇的是那段过去居然长达20年——仅从这一点来看他或许得感谢骑士学院,至少这个垃圾堆把他和卡斯塔分成了两个人。 只是骑士学院里的人太多了,卡斯帕也总是表现出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两个人就这样在拥挤的校园里渐行渐远。要不是组队的时候卡斯帕主动叫住了自己,罗兰简直要怀疑对方早已忘记了他的名字。 再大的雨总有停的时候,就像泥土总有干的时候。又过了一天,他们上路了。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尤瑞卡和阿戴尔、罗兰还有卡斯帕相遇在了马厩,她正打算说些什么,一到陌生的声音就从前方传来。 “嗨,你们觉不觉得缺了点什么?”卡尔文纠结了一个晚上,还是背上包袱走到了阿戴尔面前,“你们那个故事,不对吧。” 尤瑞卡望着卡尔文的苍白的却又泛着红晕的侧脸,泛着青黑的眼角和势在必得的眼神,还有那巨大无比的包袱,一时间震撼、惭愧、钦佩、担忧凝成一团,她咬咬牙站在了对方身旁,坚定的直起脖子,看向阿戴尔。 在毕业之后,卡尔文便再也没有带上单片眼镜了,也很久没有这样规规矩矩的站在人前了,他不自在的调整了一下领口的纽扣,小心翼翼却有斩钉截铁的说:“重新介绍一下,我叫卡尔文,今年26岁,毕业于世界语言大学,是目前唯一的龙语学者。〞 “我认为哪怕收到了公主,龙也不一定会再去城堡上飞一圈,保险起见,你们带上我吧。” 尤瑞卡呆愣的扭过头,却只看见卡尔文坚定的眼神,她又扭头看一下阿戴尔,显然对方也从未想过会出现这种情况,更不要说另外两个骑士了,他们看起来比尤瑞卡还无法接受。 这片大陆上存在着千奇百怪的文字,但经过数千年的磨合,绝大多数种族之间已经能够用相似的语言交流了,只有极少数生活地点偏僻又或是受限于自身特性的族群还独立在外——比如龙。 成年的龙常常拥有自己的洞穴,它们会划分领地,也有默认的公共区域,但社交意识薄弱,只有极少数冒险家曾目睹过两只龙一起行动。正因如此,龙这一种族究竟是否存在成熟的语言体系目前依旧存在争议。 而且由于恶龙抢走公主以及掠夺金币的故事广为流传,加上它们庞大又凶悍的外表,绝大多数研究员都对其敬而远之,何况巨龙与生活在海底的人鱼、亲近森林的精灵、擅长制造的矮人不一样,它们看起来毫无交往价值,只有极少数研究古魔法的魔法师或许会偶尔需要用到龙血或是龙甲,所以对于龙的研究也迟迟没有得到重视。 “但是现在还没有确定龙存在语言吧。”迟疑了一会儿,阿戴尔恹恹的开口,看向卡尔文的目光多了几分审视。 早已习惯了被质疑的卡尔文当即放下了自己的包袱,迅速的从中抽出自己和导师的研究资料以及过去曾受过资助的证明,一面递给阿戴尔一面主动为对方讲解道:“虽然官方还没有承认,但我们在语言界其实已经取得了一定进展,你看,”他指着其中一页说,“这是目前最权威的语言机构近20年来为我们研究提供的资金。” 阿戴尔一页一页的翻看着那厚厚的资料,不时悄悄打量卡尔文的神色,今年的笑容笨拙而又僵硬,眼神中的讨好远比恳切更多,让她想起了王国中难得丰收的那一年——短暂的秋收节后每天都有人站在街口贩卖粮食,每当阿黛尔悄悄溜出城堡经过那些小贩时,在一片腐烂的气味里,他们也是这样看着她的。 察觉到了阿戴尔的意动,卡尔文深吸一口气,掷地有声的说道:“我不要钱。”这是他所能想到的自己眼下最大的优势,想了想,他决定放手一搏,硬着眉头又说了一句,“路上的伙食费我可以自己负责,晚上你们让我跟着打地铺就行。” 和生活在外面的人不同,对于生长在距离龙最近的城镇的卡尔文来说,龙的存在是毋庸置疑的。他们家世世代代居住在这里,每一代都会有人看见龙的痕迹,他也曾经看到过。 何况在卡尔文的童年里,每天都有数不清的勇者来到他家的旅店中歇息,为了保证第二天能够成为最早出发的那一个,许多人甚至愿意与十几个陌生人睡在同一间房里。 人来人往的大厅里,能坐上唯二两张桌子的都是那些亲眼目睹过龙的身影的讲述者,倾听者们虔诚的站在一旁,屏气凝神,生怕错过一点有关龙的信息。 热闹的大厅里每一个人无论是新来的还是将要离开的,他们每一个都那么相信龙,最令卡尔文深刻的是一个披着斗篷的战士,他年年都来,每一次都坚信自己可以打败龙。 于是小城里最聪明的孩子就这样受到了蒙骗,他以为龙绝对不会被抛弃,便义无反顾地踏上了学习龙语的征途。足足十年的课程,卡尔文只用了七年就通通学会了,在那一年的毕业典礼上,他唯一的老师内疚的告诉他学校取消了这门课程,那个一直以来精神抖擞的老头弯着腰向他道歉,哭泣的向他发誓一定会重新让人们相信龙语的存在,祈求卡尔文别把他当做骗子。 那年卡尔文只有23岁,他就像个神经迟钝的傻子,以为从伤口流出的血液总归还会重新生长出来,敷衍的跟着导师拜访了几位学者后就独自回到了家乡——卡尔文以为会有大批的勇者愿意雇佣他做翻译,但小城里早就没有人了,龙之城甚至已经改名为了龙之镇。 之后的三年里他参加了导师的葬礼,受到了大批的同情,在垃圾站里捡回了那堆没用的资料,并在日复一日的贫穷里学会了以水代酒,借水消愁。 卡尔文以为这一切都会过去,但命运就是这么爱开玩笑,他用短短的三天赚到了原本一年也赚不到的六十四枚银币,他的旅店恰好入住了两位骑士和一名公主,就连那个看起来十分沮丧的红头发女孩也是为了龙来到这里——以卡尔文听故事的经验来是看,她或许是位年轻的女巫,也可以是一个叛逆的魔法师。 反正已经赚够这一年的生活费了,在听完故事的一天一夜里卡尔文反复对自己劝说着,就当是去散散心了,如果可以验证一下那老头是不是骗子岂不是更好?那堆不能用来当柴火的纸张放着也很占位置不是吗? 何况那个公主看起来对学术并没有高深的研究,落魄的学者悄悄打量着公主,他敢肯定对方绝对不知道资助和补贴的区别。 “那走吧。” 阿戴尔听见自己说。 第7章 第 7 章 “呃,阿戴尔,你确定你的那匹马可以承受两个人吗?〞尤瑞卡有些担忧的看着阿戴尔,换上了骑装的公主一副冷傲的表情,但坐在她身后的却是几次尝试才勉强坐上马背的笨拙学者。 哪怕卡尔文坚持辩称这是因为自己在旅店中颓废了太久才失去了往日的敏捷,但他不会骑马已经成为了人尽皆知的事实。 忍受着身后的人摇摇晃晃的身体,阿戴尔也只能又一次放慢速度,回答道:“没事。只是他坐不稳而已。” 尤瑞卡信服的点点头,阿戴尔只是天生嘴角向下加薄嘴唇,但实际上就如同她自己所说的,她是一位美丽勇敢聪慧善良的公主。 自知拖后腿的卡尔文不想再给人添麻烦,他尽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一整天也没说上两句话,但僵了一天的背还是还是让他在回到陆地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这是一片杂草丛生的荒地,周围分布着几棵粗壮的树,据卡尔文回忆,这曾经是探险者们默认的露营地。尤瑞卡疲惫的看着熊熊燃烧的篝火,“我们明天还要接着赶路吗?” 寂静的丛林中偶尔会有晚风吹出,跳跃的火苗像是舞会中最美的女孩,招摇地向四周展示自己的美妙。拥有比晚霞还要红艳的头发的女孩松下了发带,蓬松的发丝仿佛被火苗吸引,顺着热意一同跳动起来,无意间扫过主人的面庞,引来一阵阵的瘙痒。 阿戴尔面不改色地咀嚼着已经在颠簸用七零八碎的饼干,喉咙用力一动,又咽了咽,才回道:“不知道。”她轻描淡写的说:“我也不知道龙在哪里。” 诶?尤瑞卡扎头发的动作顿了一下,当她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在手上时,就糟糕的发现已经有一半的头发落下,只好重新再来了。 “那怎么办!”卡尔文不可思议的看着一脸平静的阿戴尔,求助的将目光转向了罗兰和卡斯帕,却发现那两人一个人就面无表情,一个即便满脸诧异也掩饰不住早有预料的样子。“你们不担心任务完不成了吗?” 一片寂静后,只有虫鸣响起。 这只勉强可被称为队伍的行列虽然有5个人,但与两个骑士相比,孱弱的学者、尊贵的公主和普通的旅者显然都不是守夜的合适人选,三个人勉强打着精神熬了两个半小时后,营地的安全重新回到了骑士手上。 “哼。” 卡斯帕将视线从燃烧着的篝火上移开,抬头,灰色的眼睛看向前来接班的伙伴,他自觉地挪了挪身体,却没有回去。 “你有想过怎么办吗?”罗兰开口道。他故作镇定的望向卡斯帕,坦荡的样子一点也看不出为难,只是主动望向对方的眼睛,自觉卑劣的希望从中找到一丝躲闪的痕迹。 可卡斯帕却只是看着他,像是惴惴不安的小罗兰和他哭诉不小心弄坏了父亲的工具时一样安静的看着他的泪水,说:“没关系。”他拍了拍弟弟的肩膀,郑重的承诺,“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可是他的弟弟早就知道了所谓的哥哥比自己还小两个月,于是再也不肯和他手拉手一起接受来自长辈的嗔怪,怨愤的说:“你干嘛不找魔法师组队!这下好了,得不到骑士协会的承认,四年白练了。” “你说你不喜欢那些魔法师。”卡斯帕无措的重复,“我以为你会高兴。” “那和你有什么关系!”罗兰简直要疯了,他确实和那群活在塔里五谷不分四体不勤脑袋空空的魔法师不对付,也的确跟几个出言不逊的家伙动了手,可这和卡斯帕有什么关系?他又没有一个铁匠父亲! 何况,罗兰愤愤的想,就算他真的找不到愿意和自己搭档的魔法师,卡斯帕又干嘛要自己搅和进来呢?他以为他们俩现在陷在同一个泥潭里,他会开心吗? “算了。”罗兰把手搭在旁边人屈起的膝盖上,他看了看那双傻子一样的灰色眼睛,认命的说:“下次机灵,阿姨要怨,你就说事是我干的。”罗兰咬着口腔内的软肉,一面盘算着事情结束后该怎么向家里人交代,一面为自己的道歉打腹稿。 “你会说龙语吗?”又在丛林中打转了一个上午,尤瑞卡叫住了脸色苍白的卡尔文,“有人在吗,或者有龙在吗,你知道该怎么说吗?”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卡尔文,就为了年轻的龙语学者已经没有办法保持出发那天的优雅,他摘下了自己的单片眼镜,就连那细心打理的一丝不苟的短发也在颠簸中变得不伦不类。 在这万众瞩目之下,卡尔文尴尬的清咳两声,随后发出了一阵在尤瑞卡听来像是猪又像是牛还有些像马的叫声,两耳通红的学者欲盖弥彰的看向不远处的天空,装作看不见四人怀疑的目光,说:“这个是‘在吗’‘你好’。” 令人吃惊的是,阿戴尔首先开始了尝试,就会自幼学习宫廷礼仪的公主陛下从来没有这样失礼的尝试用自己的鼻子发出这般复杂的声音,但她却越挫越勇,只是在努力的间隙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卡尔文,威胁道:“如果你是个骗子,我绝不会放过你。” 罗兰努力想掩饰自己的惊讶,却还是小声哇哦了一下,一路走来,他和卡斯帕都清楚这位公主陛下虽然忍受得着露营的简陋,却对那些繁琐的礼节有着自己的坚持。即便只是中途休息的那么一小会儿,也一定要换上她唯二的裙装,绝不发出多余的声音,也不展露除礼节性微笑外的表情——讲她那该死的故事时除外。 受到阿戴尔的感染,尤瑞卡几次吸气,终于也开始了自己的尝试,之后就连卡斯帕和罗兰也加入了这荒诞的乐队。 搭拉斯克感觉自己这一觉睡了很久,迷迷糊糊间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它的妈妈煽动着巨大的翅膀在茂密的树丛中寻找正在玩捉迷藏的自己,一边飞一边喊,“吃饭了——吃饭了——吃饭了——〞 往常塔拉斯克都是最乖巧的孩子,但今天它的眼皮太沉了,所以它没有马上应答,于是呼唤的声音增多了,塔拉斯克听见了姐姐的声音,哥哥的声音,弟弟的声音,妹妹的声音…… 不对,妈妈只生了三个孩子,它怎么会有弟弟妹妹呢! 塔拉斯克一下惊醒了,但梦里的声音还没有停下,到底是谁家的小龙崽子那么不听话,从睡梦中醒来的塔拉斯克不满的抖了抖鳞片,想:难道它们不知道没有好好吃饭的小龙崽子是会被魔鬼教训的吗? 作为一只成年龙,塔拉斯克已经不再像幼时一样好动,它跟绝大部分的龙一样喜欢窝在自己的洞穴里,静静的看着天空上的云朵,思考龙生的意义,不时拨弄脚下漂亮的小积木…… 哦不,塔拉斯克可没有小积木。据妈妈所言,自从人类们不再愿意把孩子寄养在龙身边,他们也就不再给龙送来那些可爱的黄澄澄的积木了。 好在塔拉斯克对小积木不感兴趣,它更喜欢那些可爱的小人。于是在成年那天,它打着胆子去了一个小小的尖尖的石头附近,妈妈说以前住在这里面的人都很喜欢把小人寄养在龙身边一段时间,塔拉斯克想去碰碰运气。 我可以不要积木,塔拉斯克想,我也绝不挑剔小人类的颜色,只要每天看着它吃东西我就会很开心。 可惜的是虽然尖石头附近的人类很多,却没有一个愿意爬上它的爪尖,塔拉斯克难过的连当天的午饭都不要了,那可是一串已经熟透的、红彤彤的、甜滋滋的果子,可是那时塔拉斯克太难过了,等它意识到丢下了什么时为时已晚,它只能更加难过的飞向自己的洞穴。 即使事情过去了二十年,卡拉斯克仍旧没有忘记自己鼓起勇气却遭到小人拒绝的那一天,它也没有忘记那串红艳艳的果子,像是魔鬼对它浪费食物的惩罚,卡拉斯克再也没有找到过那么漂亮、那么甜美的果子了。 “小龙崽子,不许在我的花园里玩捉迷藏!快点跟妈妈回家吃饭!”卡拉斯克飞出洞穴,虽然它是一个富有包容心的成年龙,但是这种钻进别人的后花园里玩捉迷藏的小龙崽子绝对不会可爱到哪里去。 它一边飞一边在那茂密的树丛里寻找着,庞大的身躯就像一朵云,为身下的世界提供了一片阴凉。 是小人! 卡拉斯克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它的竖曈在这时简直就要变成一条直线了,就算是魔鬼也变不出这么神奇的谎言——一群毛茸茸的、红的,白的,黑的,黑的,金的小人正在喊它过去吃饭! “来了!”阿戴尔声嘶力竭的喊道,接着就是控制不住的咳嗽,尤瑞卡呆呆的朝天上望去,她听到一道沙哑的男声在喃喃,“真的有龙……〞 卡尔文颤抖着举起相机,错过了几次才按下快门,他找到了,他没有被骗,没有人被骗。 第8章 第 8 章 倘若有那么一两个会飞的幸运儿恰巧在此刻途经此地的上空,或许有机会记录下这奇妙的仪式——在丛林中并不平整的不规则空地上,五个服装各异的小人围成一圈,中间那比小山还要巨大的龙蹲坐在地,比车轮还要大的金色眼眸一丝不苟的睁着,可怕的竖瞳紧紧盯着一个正在发出古怪叫声的白发青年。 当恶龙真正降落在他们所处的空地上时,没有一个人敢说自己不害怕,即使是他们之中身量最高的两位骑士,也不过堪堪够得到巨龙后腿的膝盖,那种庞然大物,只要稍一抬腿就能把他们全部碾死。 更不要说那恶龙刚一坐下就迫不及待的在他们几人身上挨个打量了一圈,罗兰可以肯定那绝不是看小石头的表情,这只巨龙在挑选他们。 一片沉默中,巨龙缓缓的张开了嘴。 它难道是想…… 罗兰被自己这一疯狂的想法惊到了,令他更加不安的是所有的同伴都在这时不约而同地相互打量起来。 天啊,尤瑞卡不可思议的看着冲自己微微点头的阿戴尔,她也觉得这巨龙一定是想要吃些什么吧! 借着书本的遮眼,卡尔文的目光悄悄从几个同伴身上掠过,论大小,他自然超过了两位女士,但说起强壮,他绝对比不过另外两个骑士,更不要说他是最迟加入这个队伍的——上帝呀,他该不会被推举出去吧! “我这里有一盒肉干,还有面包。”尤瑞卡硬着头皮说,即便她做不出主动牺牲的事,但就这样眼睁睁看着相处了两三天的伙伴被生吞下肚,她也实在…… 何况巨龙那么大,说不准一个人不够呢。趁着现在还有机会,她得想办法让巨龙多吃些东西,尤瑞卡暗暗盘算着,如果真到了迫不得已的那一步,第一个被推选出去的应该不会是她,但第二个就说不定了。 在慌乱的人群与尤瑞卡对象的目光的卡尔文也心念一动也手忙脚乱地掏出口袋里的饼干,接着就着急忙慌的要解开自己的包袱,他可足足带了三四天的干粮。 塔拉斯克还在天上时就止不住的打量着那些小人,落地后也是左看右看。实在是太可爱了,即便塔拉斯克还从来没有真正抚摸过一个小人,但它敢以自己的午餐担保,他们绝对又毛茸茸又软乎乎。 面对还不到自己膝盖高的小人们,塔拉斯克主动蹲下身,落地时还特意调整了尾巴的位置。 这些小人们多可爱啊,可爱到塔拉斯克觉得喉咙痒痒的,就像要喷火了一样。巨龙情不自禁的张开嘴,头脑中控制不住的想,自己收养这些无家可归的可怜小人后要给他们怎样的优待。 我会给他们买专门给人睡觉的小屋,塔拉斯克低头看着五人,体贴的想,最高的那两个看起来很相似,说不准是兄弟,它可以让这两个小人住在一起。 以后也不能总是睡懒觉了,多年梦想即将成真,塔拉斯克诚恳的在心中对几个小人许下诺言,它会每天给小红、小白、小金和小黑1号、小黑2号吃最新鲜的果子,还会给他们抓兔子玩。 说起兔子,塔拉斯克犹豫起来,当它还是一只离不开妈妈的小龙时,也经常玩兔子,可是人的玩法和龙不一样,人会玩很久,然后把兔子吃掉,在人的眼里,兔子和果子好像没有区别。 龙是不吃肉的。 而且塔拉斯克讨厌血腥味。 可是它也舍不得让人饿肚子。 好吧,看着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的小人,塔拉斯克妥协了,它想,到时候它会给小人一块专门用来吃兔子的地盘,如果小人一定要和它分享的话……它会很有礼貌的拒绝的。 “这是什么肉?〞阿戴尔不安的望着那奇怪的罐子,一面麻利的将背包中的食物翻找出来一面向尤瑞卡询问。 谈起这个,尤瑞卡有一些尴尬的捋了捋额前的碎发,她将盖子拧开,一股淡淡的肉腥味传出,“是狼肉。”这还是小红帽送给她的,可尤瑞卡吃不惯这个味道。 在其他人为巨龙筹集大餐时,负责翻译的卡尔文正在笔记本上奋笔疾书,阿戴尔的故事太长了,而且虽说他是个专业的龙语学者,但这些年来他们的研究并没有取得很大的进展,只能勉强说几句,“你好〞“再见”“龙〞一类简单的语句,甚至这些在课本上还是存疑的。 塔拉斯克兴奋地看着小人们从小小的布包里掏出一个个只有他们巴掌大小的食物,然后聚在一起推送到自己面前。这些食物对于巨龙来说实在是太小了,塔拉斯克用指尖轻轻的捏起一块面包,这软软的小圆团还没有它的指甲大呢。 但为了不伤到小人们的一片好心,它还是很给面子的尝了尝,砸吧砸吧嘴,塔拉斯克遗憾的发现,自己什么味道也没尝出来。 不过对上小人们泪汪汪的眼,体贴的巨龙还是掐着嗓子轻声夸赞道:“味道非常好,谢谢你们,你们也快吃一点吧。〞塔拉斯克自认为表现得很好,要知道就算是妈妈唱摇篮曲的时候,也没有用这样的声音说过话呢。 可巨龙还是高估了小人们的胆量。 “它在说什么!”送上去的食物只被吃了一点,还听见巨龙叽里呱啦的叫了一长段后,惴惴不安的几人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卡尔文身上。 可是卡尔文哪里听得懂那么长的话,他只能硬着头皮回答,“这是一只有文化的龙,它很文雅,也有点啰嗦,其实说的就是谢谢。〞 “好啦好啦,你快点跟龙说吧。”在短暂的兴奋消退后,从来没有见识过这种庞然大物的尤瑞卡后背一阵阵的发凉,脚底也控制不住的发颤,来时梦想着的屠龙计划在此刻只剩下了对平安回家的渴望。 与一辈子没有离开过家乡的尤瑞卡相比,阿戴尔和罗兰、卡斯帕也没有见识过这样的场面,真要说起来,他们也不过是比尤瑞卡多走了几天路而已。于是几个人也迫不及待的点点头,望向在笔记本上写下了密密麻麻一堆古怪文字的卡尔文。 肩负重任的卡尔文深吸一口气,右脚向外迈开一步,把身体死死固定在空地上,开始了淋漓尽致的演讲。 他所掌握的内容有限,就只好把最重要的几件事说出来,偶尔有些不通畅的地方,就用差不多的词去替换,至于实在太复杂的那一部分……卡尔文看着笔记本上那篇乱七八糟的稿子苦中作乐的想,好歹巨龙应该会觉得他很有礼貌。 首先是打招呼,卡尔文熟练地说出了他用的最熟悉的那句话——你好,龙。 “吃饭了,喂,” 塔拉斯克听见白色小人发出了声音,它瞪大了眼不可思议的扭过头,发现那小人居然真的在和自己说话,那小人说——“谢谢,人要飞,谢谢,人欺负人,谢谢喂,人要喂飞,谢谢喂,谢谢谢谢。” 什么意思? 塔拉斯克茫然的看着白色小人,却发现对方正不停地弯着腰,再一转头就跟其他四个小人也正冲自己弯腰。 与龙的左右摇尾不一样,对于人来说这就是感谢的意思,虽然没有听懂,但塔拉斯克也不想让小人失望。 看着矮小的人,巨龙轻轻的提起尾巴,用最慢的速度转过身,把覆盖着散发着比黑色宝石还要美丽光泽鳞片的后背朝向小人,还贴心的放下尾巴供他们攀岩。 “上来,我带你们飞。〞想起白色小人那不太聪明的样子,塔拉斯克又说了几遍,“飞飞,来。”还极富形象的扇了扇翅膀,还摸了摸自己的后背。 这下子哪怕是没有学过龙语的尤瑞卡也明白了巨龙想表达的意思,年轻的女孩看了看被巨龙轻轻放下的食物,又望了望那如小山坡般伟岸可靠的龙的后背,恐惧、惊讶、困惑、兴奋,转眼就通通转化为了跃跃欲试的期待——干嘛不试试呢?反正她有两条腿两只手,只要抓紧别被甩下,就算是被放在了海岛上,照样能回来。 可当尤瑞卡再一抬头,透亮的琥珀眼睛又一遍将那座活着的小山传入她的脑海时,她忍不住退却了,这只龙太大了,比三层楼还要高,她真的能行吗? 尤瑞卡悄悄理了理头发,狠狠的拽了拽自己的发绳,保证它绝不会脱落。只要有一个人肯和自己去,她就去。 出人意料的是,阿戴尔首先向前一步,瘦削的公主将头发高高盘起,一马当先攀上了巨龙的尾巴。 “卡尔文先生,〞高傲的公主在巨龙的背脊上呼唤仍在犹豫的龙语者,锐利的眼神中是势在必得的果敢和自信,“感谢您的帮助,等我成功夺回王位,我一定会给您丰厚的酬劳。” 紧随其后的尤瑞卡费力的抬起头想要看看阿戴尔,在巨龙的背上攀爬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那一片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鳞片比想象中还要光滑,稍不留意就会掉下去。 第9章 第 9 章 “好小。”尤瑞卡低头望向那块狭长的三角形国度时,情不自禁的低声喃喃道。她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心虚的看向坐在巨龙另一肩头的阿戴尔。 沉默了一路的王储却主动扭过头,轻松的说:“是啊,所以我才跟你说这个地方根本不值得去。” 在广阔的大陆上,她们的目的地就像是裁缝铺里扎在美妙礼服上的一小根细细的顶针,在风中摇曳,却不值一提。 高空上猛烈的强风在阿戴尔的耳边发出酥酥的长啸,干燥的空气带走了脸上的湿意,不时打在她脸颊上的鬓发却让阿黛尔想起了临行前女仆长别扭的递给她的那柄匕首。 按照传统,在贵族小姐的成人礼上,她会得到一柄镶嵌着各色宝石的华丽匕首,那通常由母亲送出。阿戴尔从未见过她的母亲,那个不幸的女人在生下两个孩子后就离开了人世,她留在这个世界的只有两个孩子,和在漫长的求孕过程中饮下的一碗又一碗的苦药。 阿戴尔甚至无从得知她的名字,那位随她母亲一起从遥远的北方而来的女仆总是沉默着,多年来对所效忠的小姐留下的女儿发过的唯一一次慈悲也就只有那么一柄简陋的、铁制的、迟来了一年的匕首。 身上背着五只小人的塔拉斯克只觉得兴奋,这些善解人意的小家伙们安静的趴在它的背上,毛茸茸的发丝蹭的它软乎乎的。 [当明亮的慧星又一次经过埃卡特王国时,神明终于又一次降福于这个王国,年轻而又强壮的公主征服了高傲的巨龙,叫它心甘情愿的背着这位伟大的王,并携带两位勇猛正义的骑士和一名知识渊博的学者,以及一位冒险家从天而降。阿戴尔·卡特,埃卡特王国注定的统治者,推翻了昏庸的暴政,她拯救了这个国度。] “陛下,您觉得这样写可以吗?”新上任的史官弯下腰低着头,惴惴不安的将刚刚写好的作品举过头顶,她还年轻,昨天晚上还在被父亲唠叨着要多参加几场舞会,今天却莫名其妙的巨龙的见证下成为了代替父亲工作的新人,说真的,她压根没想过这差事会轮到自己。 阿戴尔认真的检查了一下,便点点头,答复道:“可以,本王同意了,以后王国的历史就由你记载吧。” 获得认可的史官一时五味杂陈,她压抑着自己不受控制的嘴角,一边告诉自己该为父亲惋惜,一边又为不用参加舞会而雀跃。 当被吓破胆的老国王和王子逃离王宫后,整个国家都为迎接新的国王而忙碌起来,追随国王而来的骑士们理所应当的肩负起保卫国家安全的重任,让尤瑞凯坐立难安的是坐在巨龙尾巴上的卡尔文居然也像雨滴融入大地一样,自然而然的加入了工作。 周遭的气氛一片火热,人来人往又脚步匆匆,在无所事事的罪恶感下,尤瑞卡才发现自己与巨龙是多么的投缘——别看她们现在还没有互换姓名,但要是身边少了对方,一人一龙绝对都会感到不自在。 “……五百二十七。天呐,比上一次少了两片,好吧,但起码和第一次数的一样,干脆再来一遍。”尤瑞卡直起腰,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转了个身子后又后退两步,再一次操心起巨龙左后腿和右后腿两边的鳞片数量不一样的问题。 塔拉斯克配合的伸直了腿,虽然搞不懂为什么红色小人这样喜欢它的鳞片,但它很乐意陪玩。好吧,塔拉斯克承认,虽然所有的小人在它眼里都很可爱,但它也有偏好的颜色,毕竟红色的果实才是最甜的。 当大海收回潮水,最后一点光也淹没在星空时,城堡上方的钟楼也发出了时间的声音。 好啦,事务官已经向国民宣布了新国王的诞生,税务长也乘着马车把新的政策告诉了所有人,骑士们也将不尊敬国王的人通通赶跑,学者也带领巨龙回到了深奥的研究里,现在我们可以办舞会了! “舞会?”正想悄悄放松一下倚靠在王座上的阿戴尔诧异的看着被推开的大门,询问的目光越过骑士越过宫女,最终定格在事务官身上。 乘着南瓜车匆匆赶来的美丽女孩成功赶在城堡关闭前进入殿堂,她美丽的面庞和精致的礼服惊艳了所有人,还吓倒了没来得及吃晚饭的事务官——他光顾着宣布新国王的诞生,忘了说原来的王子已经失踪了! 灰姑娘,不,经过梳妆打扮,她已经重新变回漂亮姑娘了。虽然在父亲去世后,继母对她越来越差,为了省下礼服钱甚至不愿意让她来参加这场王子举办的舞会,但在小动物和仙女教母的帮助下她还是按时来到了城堡。 要在午夜12点前回去,要在午夜12点前回去,她一路念叨着仙女的忠告一面催促马车走得快一点再快一点,但现在好了,她不用再担心魔法突然失效了——王子没了,舞会也没了。 “陛下!〞 宫殿内的人循声望去,两行清泪顺着女郎柔软白皙的脸颊下滑,从深邃的眼窝到红润的双颊,汇聚于那尖尖的下巴,在滴答一声撞在冰冷的地面,也撞在人们的心里。 “要不然陪她跳一支吧,阿戴尔,陛下。〞尤瑞卡于心不忍的恳求道,“就把这个当做给我的路费怎么样?” “不怎么样,冒险家。〞穿着老宫女准备的王袍的国王眨眨眼,她站起身凑到红发女孩的耳边说,“与美丽的小姐共舞是我的荣幸,可不能作为给你的报酬。” 优美的音乐从乐手们的指尖流泻而出,两道身影在偌大的舞曲中交织,精致的裙摆在舞动间成为最美丽的花朵,在这场独特的舞会中,12点的钟声迟迟没有响起。 “那么再确认一次,我需要把这封信带到骑士学院门口的那座白色塔楼,把它交给坐在门口的人,看着他将印章盖在你们俩的名字上,对吧?”收下了作为补偿马匹押金和薪水的10枚金币后,尤瑞卡也像卡尔文一样该与伙伴们告别了。 与拥有了王位的阿戴尔和直接获得了工作的两位骑士不同,作为这世上唯一的一名龙语学者,卡尔文认为他有义务继续进行研究,更不要提他的身边就有一只龙。拥有一位国王的担保,再加上龙的肯定,整个世界还有哪个研究所敢不承认他们的研究? 离开这种事情有了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就变得简单了,尤瑞卡最后一次回头看那座高耸的城堡,心中再也没有了犹豫。就像她认为她不适合成为一名教师,或是宫女,她也并不想成为事务官。 至少,待在城堡里为国王工作,对于她来说并没有比为两位骑士递送实习任务完成证明有趣。 步伐矫健的马匹将蹄声融在风里,少女身后的一片蔚蓝终于还是被踏实的陆地取代,自天空而下的纱帘悄悄坠在女孩的发尾,灿烂的阳光下,水珠带来的星星点点的亮光让她好像带上了红宝石。当尘土与那片并不挂在松枝上的琥珀相遇,泪水不受控制的从尤瑞卡的眼中流出,她想起了母亲的埋怨。 女孩抹去眼角的灰尘,双腿夹紧马背,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她想,妈妈是对的,当没人看着我的时候,我就会变得无法无天,只记得眼前的东西了。 “所以,”在草原与天空的交际处,尤瑞卡听见她的心在喊,“我要让眼前一直有东西才行。” 与想象中热闹的场面相反,尤瑞卡拴上马,尴尬的站在白色塔楼前,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这周围好像,一个人也没有。 在她踏上塔楼门前那三节台阶的功夫里,尤瑞卡的脑海里已经不止一本的浮现出她曾背着父母偷偷在被窝里阅读过的那些传奇小传。虽然知道那种事情真的发生的概率很低,可以说是天方夜谭,但万一呢,整个大陆的骑士全部消失,而我是唯一的继承人之类的。 尤瑞卡走遍了整个塔楼,也没见到一个人影,就在她心中不安的预想即将超过理智时,她听见门口处传来了一声呼唤——“喂喂,你们俩是来组队的吧!” 说话的人是个小孩,有着圆嘟嘟的脸蛋和身体,看起来顶多不超过十岁,但他却煞有其事的将双手背在身后,一摇一摆的走进柜台,轻巧而又敏捷的勾开抽屉,将泛黄的本子放在桌上时,还发出了啪——的一声,叫人不敢小觑。 小孩屈起手指,在台面上连敲三下,不耐烦的语气里带着一点公事公办的严谨,看起来相当专业,“报名字吧。” “这封信是埃卡特王国的国王为罗兰和卡斯帕两位骑士实习任务顺利完成而写的证明,麻烦您给他们俩盖了个章。”尤瑞卡手忙脚乱的将信封放在台面上又悄悄在下面压上了两个银币,随即迅速反应过来,拿起信封放到了台面下的桌子上,她的识趣果然获得了男孩赞赏的眼神。 “罗——兰——卡——斯——帕——好了!”小孩干脆利落的盖上了两个章,“这两位我也是略有耳闻,替我恭喜他们的成功,大家都很看好他们。” “好的好的,我会在信里告诉他们的。”任务完成,尤瑞卡正准备找个旅店休息一会儿,顺便给自己洗个澡,可还没来得及离开却又听见身后传来了声音。 “你叫什么!” 尤瑞卡不明所以,但还是转过头对着空荡荡的柜台回答道:“尤瑞卡。” 柜台底下随即传来书页翻动的声音与之一同响起的还有男孩的回答:“噢——略有耳闻。” 第10章 第 10 章 传说在广袤的荒原上,于荆棘之中曾经有一座黄金城。在那里,人们行走在用金块浇注而成的地砖上,用柔软的金沙搭建房屋,少男少女都喜欢用金粉装点自己的脸庞,就连他们所饮用的井水中,都有来自黄金神的祝福。 尤瑞卡独自行走在松散的黄沙上,柔软的沙丘上记录着她一深一浅的脚印,炙热的烈炎暴虐的驱赶了这片土地上所有的水汽,空荡荡的天上只有太阳还在漫步。 该不会是被骗了吧。尤瑞卡看向那仿佛近在眼前,却又咫尺天涯的荆棘丛。哪怕她听取了商铺老板娘的建议,拿编织的又细又密的纱巾将额头、双颊和下巴全部包裹,却仍然能感受到在翻滚的热浪里,有细沙源源不断的堆在她的睫毛上。 当背上的行囊一步步减轻,身后传来的液体拍打杯壁的声音越来越响,尤瑞卡知道,她得下定决心了。 前进,还是放弃? 少女闭上眼,在她卷翘的睫毛上,已然堆起了一座小沙丘,她伸出手小心的拍打着眼前的尘土,却还是有细微的沙尘借着那一点点的汗意粘在了她的睫毛尖上,好像金色的露珠挂在红色藤蔓。 只可惜尤瑞卡没办法欣赏这份来自沙漠的馈赠,也没有其他人能与她共享这份独特的美丽。事实上,即便风趁着掠过她耳旁的间隙,告诉女孩这则好消息,被折磨的睁不开眼的尤瑞卡也只会愤怒的表达自己并不需要这额外的装点。 再走一百步吧,最后一百步。被恼人的细沙折磨得睁不开眼的女孩徒劳地用手驱赶着头顶的烈日,她又一次抬起脚,在沙丘上留下新的足迹。 风在动,沙在动,人也在动。 当尤瑞卡终于数完一百个数,睁开眼,她已经站在了荆棘丛前,那灰褐色的、在阳光下像是黑铁尖一样锋利的植物距离她的鼻尖,只有一指之遥。 尤瑞卡干渴的喉咙里费力地咽下一口口水,她颤抖地举起右手,小心翼翼地伸出食指指尖轻轻点在眼前那古怪的充满魔力的植物上,“嘶——”像是被纺锤扎了一下的疼痛让她迅速收回了手,连带着理智也一同回笼过来。 一点猩红停在了那曾被触碰的荆棘上,女孩睁大了她琥珀色的眼睛,想要挑个合适的地方取一截作为自己的战利品。可就在尤瑞卡再次伸出手的时候,眼前的荆棘丛却仿佛有意识一样,向旁退开了。 尤瑞卡难以置信的眨眨眼,再度伸出手,但荆棘丛也随她一样,再度向旁退开。不等尤瑞卡又一次发起试探,那原先看不见尽头的茂密的荆棘丛就好像醒来了一样,向她展开了一条足够容纳一人通过的小路。 远远的,尤瑞卡看见小路的尽头是一座宏伟的城堡。我该向前吗?没等尤瑞卡作出回答,一阵风就已然推着她来到了城门口。 “我的天哪,我应该不会魔法呀?”一连串匪夷所思的事情,让尤瑞卡不禁瞪大了眼。在童话大陆,每当有一个拥有魔法天赋的孩子降生,生活在她周围的魔法师都会得到指引,为她提供帮助,并指导她入学。尤瑞卡不能说自己不曾期待过那些奇妙的魔力,但她的的确确在魔法上毫无天赋。 确定风停下后,尤瑞卡稳了稳身体,试探性地向前迈了一小步。她左右看了看,确信自己已经再次拥有行走的能力后,便大胆地探索起来。 那一座座仿佛正在交谈的栩栩如生的黄金雕像,一所所巍峨的用巨大的石块堆叠而成的圆形房屋,还有那在尤瑞卡刚迈进城门便自动打开的高塔,无一不令女孩感到惊叹。 至于这神奇的一切为什么会发生在毫无魔法的她身上,又何必去管呢?所有的菜肴都已经在桌面上摆放好,难道要因为少了一只叉子就放弃吃饭吗? 尤瑞卡漫步在这座宏伟的建筑群中,她在广场中央找到了一汪清甜的泉水,饱饮一顿又重新灌满了水壶,然后又用双手捧起泉水给自己胡乱洗了把脸。不管还真在发梢上没有甩干的水珠,得到了极大满足的女孩大步向那所最高的塔楼走去。 让我看看吧,这里究竟会有什么?一步步踏上那盘旋的阶梯,哪怕已经欣赏过塔外繁华的街景和传神的雕像,尤瑞卡也仍要为在塔楼内装点的那一幅幅美丽的画卷而惊讶,就连用来点缀画框的宝石都是那样不可思议的绚丽夺目。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尤瑞卡喃喃着,终于走到了塔楼的顶端。踩在厚实的羊毛地毯上,尤瑞卡看到了她从未想过的答案,在这座极尽奢华的塔楼顶上,是一张柔软无比的床,一个女孩正躺在那层层叠叠的床帏之间。 尤瑞卡一步步向前,越是靠近,越是不敢呼吸。这是多么美丽的一个人啊!哪怕是这世上最有光泽的黑珍珠在她的旁也会显得黯淡,即便是这世上最华美的丝绸也难以与她的头发争锋。这样的美实在难以用语言去形容,这一像无论见识过多少只天鹅,也难以准确地形容黑天鹅,尤瑞卡无法用自己曾见到过的任何一个人去与面前这正安睡的美人相比。虽然没有睁开眼,但尤瑞卡确信,这是在沙漠的女儿。 当意识到自己的距离已经近到失礼后,尤瑞卡下意识的一颤,身体迅速向后倒了几步,她不想打扰这位正在沉睡的女孩,可她那没来得及整理好的凌乱的发丝却不小心抖落了一滴泉水落在了处在美梦中的女孩的脸颊上。 就像是一场雨降临在沙漠中,短短一瞬间,蓄势待发的荆棘丛中绽放出了五彩缤纷的花朵,每一座雕像都被唤醒了生命,在这场可遇不可求的呼唤里,高塔中沉睡了一百年的美人也睁开了眼。 我该向她道歉,尤瑞卡僵直了身体,她好不容易在混乱的思绪中捋直了自己的舌头,却在对上那双刚刚睁开的眼睛时控制不住的称赞道:“好漂亮。〞 立刻发现自己失言的女孩一下子涨红了脸,火辣辣的双颊在对方那充满笑意而又宽容的目光中更加难堪,尤瑞卡手忙脚乱的希望能找些事做,她本打算整理头巾,却怎么也控制不好自己的手指,只能磕磕巴巴的找补,“我,我是说你真的很漂亮,不,我不会魔法,我马上就走,我对不起,门没锁,你要去外面走走吗?” 伊桑德罗微笑的望着羞涩的女孩,慢慢的说:“请不要道歉,可爱的旅人,谢谢你,将我的王国唤醒。”她愉快地欣赏着对方讨喜的笨拙,这份来自一百多年后的爱情远比她想象的要美好。 “让我们一起去看看我的王国吧,”伊桑德罗优雅地向女孩伸出手,温柔地驱散对方的不安,一步步引着尤瑞卡走下楼梯,“我会为你介绍它和我,你可以叫我伊桑,我可以怎样称呼你呢?” “我是,尤瑞卡·沃伦,你叫我尤瑞卡就可以了,伊桑。”尤瑞卡呆呆地回答着伊桑德罗的问题,她可以感觉到对方牵着自己的那只手并没有用力,可她却好像麻了半边身子一样,控制不住的想跟上对方。 走上城墙顶端,看着正在与臣民一同欢呼的伊桑德罗,尤瑞卡仿佛回到了童年的壁炉旁,耳边又传来祖父重复的那个老故事,迷人的海妖啊,只是勾一勾手指,就能让水手放弃自己的船。女孩早已解开头巾,红色的发尾随晚风一起享受自由的空气,她琥珀色的眼睛里完全映照着伊桑德罗那迷人的身影,仍未被放开的手紧紧的与对方握着。 “……沙漠里会有海妖吗?” 没有听清女孩低低的私语,伊桑德罗关切地扭过头,对上尤瑞卡那失神的双眼,才意识到对方大概已经中暑了。 这可真是太糟糕了,伊桑德罗懊恼于自己居然这样迟才发现,沉睡了一百年的王国想要彻底苏醒还有很多事要做,她只好将尤瑞卡暂时安置在自己的卧室,又安排侍女送去清水。 对于倾心于自己又帮助拯救了王国的小勇士,伊桑德罗本应该更好地照料尤瑞卡,可她实在太忙了,只能在喂对方服下一勺药剂后又匆匆离开房间,嘱托侍女好好守在门口,以防万一。 被烈日折磨的神志不清的尤瑞卡记忆虽然还停留在与伊桑德罗一同登上城楼后看见的诡异斗篷,可再睁眼却发现自己躺在了高塔上的那张床,床边放着一个精致小巧的手摇铃铛,轻甩手腕便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被服侍着吃过早饭,又清洗了身体后,尤瑞卡再次见到了那美得不像话的人。 在安排尤瑞卡休息下后,伊桑德罗紧急了解了外界的情况,虽然沉睡了一百年但好在世界并没有发生糟糕的变化,耗费一个晚上的时间,她已经将王国的工作安排的大半,再也不用面对诅咒的威胁,这样的好消息足够让整个王国兴奋起来。 “其实我还有些惊讶,我没想过让我醒来的居然会是你这样可爱的女孩。”伊桑德罗指向正在品尝荆棘花蜜的尤瑞卡,笑着示意旁边的侍女替女孩处理好那怎么也扯不到头的粘稠的蜂蜜,“你为什么会如此爱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