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水浒中的女子》 第1章 双枪将 宋江领兵前到东平府,离城只有四十里路,地名安山镇,扎驻军马。宋江道:“东平府太守程万里和一个兵马都监,乃是河东上党郡人氏。此人姓董,名平,善使双枪,人皆称为双枪将,有万夫不当之勇。虽然去打他城子,也和他通些礼数。差两个人,赍一封战书,去那里下。若肯归降,免致动兵,若不听从,那时大行杀戮,使人无怨 东平府程太守,闻知宋江起军马到了安山镇驻扎,便请本州兵马都监双枪将董平商议军情重事。正坐间,门人报道:“宋江差人下战书。”程太守教唤至,郁保四、王定六当府厮见了,将书呈上。程万里看罢来书,对董都监说道:“要借本府钱粮,此事如何?” 董平听了大怒,叫推出去,即便斩首。程太守说道:“不可。自古‘两国相战,不 斩来使。’于礼不当。只将二人各打二十讯棍,发回原寨,看他如何。” 董平怒气未息,喝把郁保四、王定六一索捆翻,打得皮开肉绽,推出城去。两个回到大寨, 哭告宋江说:“董平那厮无礼,好生眇视大寨!” 董平便道:“这等贼骨头,不打如何肯招!”程太守喝道:“与我加力打这厮!”!”两边走过狱卒牢子,先将冷水来喷腿上,两腿各打一百大棍。史进由他拷打,不招实情。董平道:“且把这厮长枷木,送在死囚牢里,等拿了宋江,一并解京施行。” 程万里惊得面如土色,连忙便请兵马都监商量。董平道:“城中必有细作,且差多人围困了这贼。我却乘此机会,领军出城,去捉宋江。相公便紧守城池,差数十公人围定牢门,休教走了。”董平上马,点军去了。 却说都监董平,点起兵马,四更上马,杀奔宋江寨来。伏路小军报知宋江,宋江道:“此必是顾大嫂在城中又吃亏了。他既杀来,准备迎敌。”号令一下,诸军都起。当时天色方明,却好接着董平军马。两个摆开阵势,董平出马,真乃英雄盖世,谋勇过人。有诗为证: 两面旗牌耀日明,锼银铁铠似霜凝。 水磨凤翅头盔白,锦绣麒麟战袄青。 一对白龙争上下,两条银蟒递飞腾。 河东英勇风流将,能使双枪是董平。 原来董平心灵机巧,三教九流,无所不通,品竹调弦,无有不会,山东、河北 皆号他为风流双枪将。宋江在阵前看了董平这表人品,一见便喜;又见他箭壶中插 一面小旗,上写一联道:“英雄双枪将,风流万户侯。”宋江遣韩滔出马迎敌。韩 滔手执铁搠,直取董平,董平那对铁枪,神出鬼没,人不可当。宋江再叫金枪手徐 宁,仗钩镰枪前去,替回韩滔。徐宁飞马便出,接住董平厮杀。两个在战场上斗到 五十余合,不分胜败。交战良久,宋江恐怕徐宁有失,便叫鸣金收军。徐宁勒马回 来,董平手举双枪,直追杀入阵来。宋江鞭梢一展,四下军兵,一齐围住。宋江勒 马上高阜处看望,只见董平围在阵内。他若投东,宋江便把号旗望东指,军马向东 来围他;他若投西,号旗便往西指,军马便向西来围他。董平在阵中横冲直撞,两 枝枪直杀到申牌已后,冲开条路,杀出去了。宋江不赶。董平因见交战不胜,当晚 收军回城去了。宋江连夜起兵,直抵城下,团团调兵围住。顾大嫂在城中,未敢放 火,史进又不得出来,两下拒住。 原来程太守有个女儿,十分颜色。董平无妻,累累使人去求为亲,程万里不允。 因此,日常间有些言和意不和。董平当晚领军入城,其日使个就里的人,乘势来问 这头亲事。程太守回说:“我是文官,他是武官,相赘为婿,正当其理。只是如今 贼寇临城,事在危急,若还便许,被人耻笑。待得退了贼兵,保护城池无事,那时 议亲,亦未为晚。”那人把这话回复董平,董平虽是口里应道:“说得是。”只是 心中踌躇,不十分欢喜,恐怕他日后不肯。 这里宋江连夜攻打得紧,太守催请出战。董平大怒,披挂上马,带领三军,出 城交战。宋江亲在阵前门旗下喝道:“量你这个寡将,怎敢当吾?岂不闻古人曾有 言:‘大厦将倾,非一木可支。’你看我手下雄兵十万,猛将千员,替天行道,济 困扶危,早来就降,免汝一死!”董平大怒,回道:“文面小吏,该死狂徒,怎敢 乱言!”说罢,手举双枪,直奔宋江。左有林冲,右有花荣,两将齐出,各使军器, 来战董平。约斗数合,两将便走。宋江军马佯败,四散而奔。董平要逞功劳,拍马 赶来。宋江等却好退到寿春县界,宋江前面走,董平后面追。离城有十数里,前至 一个村镇,两边都是草屋,中间一条驿路。董平不知是计,只顾纵马赶来。宋江因 见董平了得,隔夜已使王矮虎、一丈青、张青、孙二娘四个,带一百余人,先在草 屋两边埋伏;却拴数条绊马索在路上,又用薄土遮盖,只等来时,鸣锣为号,绊马 索齐起,准备捉这董平。董平正赶之间,来到那里,只听得背后孔明、孔亮大叫: “勿伤吾主!”却好到草屋前,一声锣响,两边门扇齐开,拽起绳索。那马却待回 头,背后绊马索齐起,将马绊倒,董平落马。左边撞出一丈青、王矮虎;右边走出 张青、孙二娘。一齐都上,把董平捉了。头盔、衣甲、双枪、只马,尽数夺了。两 个女头领,将董平捉住,用麻绳背剪绑了。两个女将,各执钢刀,监押董平来见宋 江。 却说宋江过了草屋,勒住马,立在绿杨树下,迎见这两个女头领解着董平,宋 江随即喝退两个女将:“我教你去相请董将军,谁教你们绑缚他来!”二女将喏喏 而退。宋江慌忙下马,自来解其绳索,便脱护甲锦袍与董平穿着,纳头便拜。董平 慌忙答礼。宋江道:“倘蒙将军不弃微贱,就为山寨之主。”董平答道:“小将被 擒之人,万死犹轻!若得容恕安身,实为万幸。”宋江道:“敝寨地连水泊,素无 扰害。今为缺少粮食,特来东平府借粮,别无他意。”董平道:“程万里那厮,原 是童贯门下门馆先生,得此美任,安得不害百姓?若是兄长肯容董平今去赚开城门, 杀入城中,共取钱粮,以为报效。”宋江大喜,便令一行人,将过盔、甲、枪、马, 还了董平,披挂上马。董平在前,宋江军马在后,卷起旗,都在东平城下。 董平军马在前,大叫:“城上快开城门。”把门军士将火把照时,认得是董都 监,随即大开城门,放下吊桥。董平拍马先入,砍断铁锁;背后宋江等长驱人马, 杀入城来。都到东平府里,急传将令,不许杀害百姓、放火烧人房屋。董平径奔私 衙,杀了程太守一家人口,夺了这女儿。 -----------抄自水浒传 当年看到霹雳火那章,只觉宋江真不是东西,接着看到此处,益发觉的气愤,就想用言情小说的角度编编这一段,从起念到开始写,之间大约过了七年.以下文字是水浒原文,让来看的各位熟悉或回顾一下这段典故.或者熟悉原文的姐们就不要看了.没有新写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双枪将 第2章 程橙 祸事发生的那一年,程橙十七岁. 彼时当地,凡男年十五,女年十三,并听婚嫁,而她已算是大龄姑娘,爹爹却仍不肯轻易许人.有人背地里说,太守自持女儿美貌,总要攀到一门极显贵的亲事才罢休.这些闲言碎语,程橙自然是听不见,便是听见了,也会当成笑话儿---爹爹在京师童相家做馆之时,什么样的人见不到,却来这小小的东平府寻显贵阔人? 程万里膝下无子,程橙自幼便充做男儿教养,到了启蒙的年纪,随爹爹在馆中学习,也颇念了几本书,识得几个字.程太守微时,馆里的蒙童亦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有晓得只能从此挣得一个出身的,莫不勤奋苦读,兢兢业业,程橙没有这些负担,读的倒是轻松. 谁想几年后程万里突然时来运转,连着做了几处大户人家的馆,那些人家多是执绔子弟,哪里会去图科举出身?因此在学里公然踢俅打弹,无所不为,程万里也不敢深管. 这天程万里吃罢晌饭,来到学里,只见九个学生倒有六个没来,只有程橙,东家府里的小公子和他家一个远房亲戚坐在自己席位上闷头看书.他慢慢踱过去,程橙看的入神,没有听见,那两个小学生见老师来了,却激灵了一下,忙不迭的把书往桌下藏. 程万里原没在意,见那俩人如此举动,倒起了疑心,他不欲得罪主家,便大步走到程橙面前,把她手里的书本子拽了出来,程橙吓了一跳,哎呀一声,抬头见是爹爹,倒也不怎么害怕. 程万里哼了一声,先去看那书皮子,却是写着,他知道程橙自小就把四书看过几遍了,这须骗他不过,便去细看书里边,看得几页,却是元微之的《会真记》. 程万里大惊,抬手扇了女儿一个耳刮子,拿着书的手都气的乱抖,连连问是哪儿来的,程橙哭道,"是进哥哥给的,明明很好看的嘛." 府里小公子见程橙哭了,顾不得害怕,忙道:"是我拿给程弟的,先生不要怪他." 程万里把三人的书一阵收了,竟还有合德则天之流,更加怒道:"这些邪门外道的东西,最移人性情.小孩子如何看得?"发起性来,一把火烧了个精光.到底每个人用戒尺打了十几下手板,东家的公子没敢下狠力气,程橙却是结结实实挨了一顿,又罚各人抄字,默书. 为了打发这多出来的一大截功课,程橙晚上饭也没来得及吃,正在愁眉苦脸的忙着抄字呢,却见爹爹妈妈一起过来,爹爹先温言道:"橙儿,你不用抄了." 程橙正高兴,不想妈妈接着道:"姑娘都大了,不要再和外头孩子们混,从明起咱不去学里了." 程万里原来便觉得眼看程橙一天天长开,愈来愈明艳动人,已不好扮男孩子了,经今日这么一闹,更加坚定此念,趁势命女儿休了学,在家多少也学点针线女红. 程橙愣了愣,只得低声答应,她自小乖巧懂事,如今虽十分不舍,但也不肯争辩.她吃罢晚饭回房,又想,这是我最后一篇功课了.仍旧认认真真把字抄完,默了几遍书,方去歇了. 如此过了年半,程万里不知如何,竟投到枢密史童贯门下,做了门馆先生.那童贯以宦官之身,为西北监军,领枢密院事,权倾内外. 大宋有制,宰相、执政及大功者可荫本宗、异姓、门客、医人各一人.过不多久,程万里便谋一荫补,到郢州做通判去了. 却说程万里外放之后,不但家境明显好转,自己终于也纳了一房妾室.新娘进门那日,简单行礼毕,便穿戴的整整齐齐的过来拜见正室,又是磕头,又是献茶,乱哄哄的闹了一通.程橙忍到晚上才偷偷的去看觑母亲,只见程夫人坐在炕上,日常用的针线盒子撂在旁边,正在垂泪. 程橙心里发酸,,上前握住母亲的手,叫声娘,闷闷道:"都怪孩儿不是男丁." 程夫人听了这话,倒是掌不住抹了眼泪笑道:"傻丫头,这又关你什么事了." 又道:"有本事的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何况赵新娘一来,不久添个小人,家里才热闹." 程橙略放了心,问道:"妈妈不难过吗" 程夫人呆了一呆,低声道:"我,我是高兴,这才哭的,小孩子家不要乱想." 她本性温柔良善,虽然伤心,倒也没怎样,过得一年,赵新娘产下一子,全家都喜不自禁,程夫人犹为高兴,忙里忙外,只怕有什么不到之处.程通判对妻妾,儿女,都十分看顾,一家子处的甚是和气.不料孩子两岁时,赵新娘一病死了.又此时程万里恰好蒙童枢密史提拔,升了东平府太守. 那东平府北翊燕赵,南控江淮,黄,运,经纬其间,乃江北一等繁华富庶之地,程太守千恩万谢,交割好授印,便带了一家子北上.行至南京地面,又去拜望了几位故旧朋友.那些人自是十分恭维,后来听得他新近丧了妾,都张罗着要说一个色艺双绝的小娘给他,程太守拗不过,一来觉家中人口的确太少,二来也委实心动,半推半就的纳了一个姓罗的姬人.这罗惜惜果真十分美貌,更兼品竹调丝,吹弹歌舞,无所不通. 成礼那日,罗新娘自持才貌,难免有些许浮浪骄傲,待去拜见正室,那女子委委屈屈磕了头,偷眼见程夫人容消色退,身段微胖,言语温和,便撇了撇嘴,正暗地里冷笑,突然听见一把清泠泠的声音道:"罗新娘有什么事好笑,何妨说出来大家一起高兴." 罗新娘吃了一惊,只见说话的是侍立在程氏身后的一个少女,身着罗衫,颈垂明珠,容光逼人.她一见之下,忽觉自惭形秽,不由的低下头去.但一转念间,又觉得自己若太恭驯,只怕压不过人,便向程夫人硬嘴道:"太太,就有失仪,也不能叫个丫头这样问着我." 一语未落,只听众人倒抽一口气,齐声喝道:"快叉出去,这是咱家大小姐,你在这胡说什么." 程橙见她没数儿,错认自己为婢,心里倒没生气,又听见众人喝止,也只微微一笑,不再言语. 程夫人好性儿,当下温言道:"罗新娘,这是老爷长女,闺名一个橙字."又指着一个婆子抱的两岁大男孩,道:"这是老爷长子程芎." 罗新娘满面羞惭,勉强向程橙行了半礼,一时呐呐的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程橙敛衽道:"姨娘不必多礼." 当下丫鬟婆子把新娘搀下,自送入喜房,到了晚上,罗惜惜见程万里虽介中年,但仪表堂堂,言语温和,心中也自欢喜. 程万里得此丽色,自是十分爱宠,给新人置办头面首饰,绫罗绸缎,出手都十分阔绰,又向她细说夫人是如何贤惠,女儿又如何知礼,说的罗氏放了一半的心. 如此过了半年,罗氏常赏东西给人,很快便与管家的婆子都混熟了.她闲时说话,也爱打听府中之事,一日,与一个较心腹的婆子不知如何说起了过门那日的事,那婆子笑道:"也不怪姨奶奶看走眼,听说他们家原是开唐卢国公嫡裔,今朝虽没落了,但什么孝悌忠恕,哎呀呀,讲究老多呢,小姐的身份虽尊贵,但在太太跟前,也得站着伺候,轻易不肯坐呢." 罗新娘心下微怯,嘴上仍道:"偏有这许多规矩."那婆子四下张了张,悄悄笑道:"话说越穷越酸,讲的一点不错的,好处老爷这几年阔了,也着实开面了,许多旧时酸腐脾气都不见,手头上,场面上都活泛起来,就我们底下人,也大大沾光,倒是太太,只闷头教养小哥儿,从不与别家往来应酬,木头一样." 罗新娘笑道:"你老人家快别如此说,主母厚道,是你我的福气." 那婆子一笑,也不做声. 罗新娘又道:"大小姐可有婆家了不曾?" 婆子叹到:"小姐眼看就十六岁,早该议到这事了,只老爷太太都不急,不过,这东平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哪有一个男人能配的上咱家小姐这等人材?" 罗氏笑道:"老爷太太不急,未必小姐也不急,倒别耽误了她." 那婆子怔了怔,心道:"难怪人说这姨奶奶才艺虽多,出身却低,倒三不着两的,这话如何说得?",当下没敢接口,忙忙扯了些别的去了. 当晚,罗氏趁兴向程太守提到这事,程太守道:"实在是没有好的人,还议不到这里." 罗氏虽日常有些机心,但此次却是真意为程橙着急,她自小学艺,处的都是俊俏人物,唱的都是风流韵事,深觉女子一生好时光有限,不忍看她辜负韶华,耽搁青春. 当下又向程万里道:"大小姐日常只在家闷着,也不出游,也不拜佛,就有极好的人家,也无从知道咱们啊." 程万里听着这话不象,又不舍的怪她,只道:"胡闹,咱们家的孩子怎能去抛头露面,此事你不要管,等回了东京,我自有分数." 罗氏也道程太守要留了女儿攀权,心中连连可惜,面上却不敢露出来. 这日,春光正好,罗氏往年此间,或邀子弟,或携姐妹,都要踏青游原,热闹玩耍.但如今身份不同,不敢妄动,主母又是个极闷的,轻易不肯出门,没奈何,只得自己向后园游荡,她沿园内一条溪水往上行去,园中虽也是柳垂绿枝,桃绽新红,但这等小景色如何看得进她眼中?因此心中只觉没甚趣味. 正行走间,突听假山后一人笑道:"这时节的颜色最新鲜不过,你们看这花儿,可有多漂亮." 声音清脆玲珑,罗氏再也忘不了的,正是大小姐程橙. 她停了一停,慢慢绕过山石,只见程橙领着两个小丫头也在玩耍.程橙方才蹲在地下,此时正直起身来,乌七抹黑的一手泥,捧着一棵小小地丁花.她一边把野花交给丫头,一边走到水边. 不想抬头看见罗姨娘,她怔了一怔,罗姨娘已满面春风的上前问道:"大小姐好." 程橙扎煞着两只泥手,怪不好意思的笑道:"罗新娘好." 罗姨娘忙上前,亲自服侍程橙洗手,又将自己的帕子替她擦了手,见她脸带薄羞,犹如玉笼烟霞,不觉开口道:"姐儿这相貌,真真象我们扬州琼花一般." 程橙大感兴趣,问到:"姨娘是扬州人?那里真的有琼花么?到底甚么样子?" 罗姨娘笑道:"是啊,天下就我们后土庙有一株,我亲见过,样子么,真真形容不得.什么时候我带你去看罢咧." 程橙轻叹一声道:"我哪里能够出去呢." 罗新娘道:"连欧阳文忠公也赞说,曾向无双亭下醉--" 程橙眼睛亮晶晶的,忙忙接道:"--自知不负广陵春. 呵,想必是美的很呢." 两人相对微笑,嫌隙顿消,竟然微微有些儿知遇之感. 其后一年中,程夫人见女儿与罗新娘相处的倒好,她放心之余,虽微微有些不安,但也没有多管.罗氏年轻,奉承夫人,服侍太守之余,常与程橙玩做一处,她心中真正高兴,倒也没再发作些儿妇人气性.因程夫人是个不喜管事的,罗氏在府中便渐渐有了些分量,外头各家眷属,与这个年轻貌美的姨奶奶处熟了,只觉她又伶俐,又和气,众**赞不提. 被锁定的第一章,全是水浒原文。 当年看到霹雳火那章,只觉宋江真不是东西,接着看到宋江收董平处,益发觉的气愤,就想用言情小说的角度编编这一段,从起念到开始写,之间大约过了七年. 第一章是水浒原文,本是让来看的各位熟悉或回顾一下这段典故,但如今俺想了一下,暂时锁了吧,大家无论熟悉不熟悉原著的,请试着把它当成一个新的,独立的故事来看。 第二章算是故事的开头,如果新来的亲们觉着没有第一章提示,看的有点不知所以然,请零分告诉俺声,实在不行俺再解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程橙 第3章 缘起 程橙若未与罗惜惜熟识,祸事也是一般发生,命运也是一般结果,但毕竟是不同的了,除去开头和结尾,一切都不会相同。 宣和元年四月二十日,便是程太守四十寿辰,因为是整生日,是以准备的隆重一些儿,不但有滑稽戏,也请了傀儡班子来演故事.罗氏领了十个女乐,排演调笑转踏,直忙到十分去,连有时抛头露面也顾不得了. 一个月来,程橙在内宅,时时与罗氏相伴,十分贪听她唱什么:"新词宛转递相传,振袖倾鬟风露前." 罗氏原擅唱鼓子戏,铺排也多,辞藻亦绚,但在正经宴上未免又太费时,太香艳,只得选了乐府雅词,排了几遍,只是觉的不如意,十分焦躁. 一日,扮莫愁的女乐正唱到:"双桨,小舟荡,唤取莫愁迎叠浪."一时声调未高上来,被罗氏训斥了几句,便只埋怨这段难唱. 罗氏冷笑道:"真真小门小户,这么呆的曲子都唱不好,亏还没演教坊中的名段." 那女乐赌气道:"想必奶奶的名段是唱的好的." 罗氏大怒,也顾不得程橙在,自己掳了袖子下堂来,道:"两段秦少游的调笑令,你把耳朵给我听仔细了." 边翩然舞踏,边开喉唱道:"心素,与谁语, 始信别离情最苦.兰舟欲解春江暮,精爽随君归去.异时携手重来处,梦觉春风庭户." 声调楚楚,身段面容亦极尽精妙凄婉,令人直欲坠泪. 不想又忽作旖旎之音,曼声唱道:"春梦,神仙洞。 冉冉拂墙花影动。西厢待月知谁共?更觉玉人情重。红娘深夜行云送,困亸钗横金凤." 身子随着"横金凤"三字柔柔而下,纤腰如折,情态慵怠,逸态横生.堂下众人连叫好都忘了. 程橙在帘后,更是目眩神迷,竟不知世上还有如此好听的曲子,不禁暗暗在心里打定主意,要罗姨娘教教自己. 一班女乐被罗氏折服,自行苦苦演练去了,这里罗氏被程橙磨不过,只得道:"姐儿,这是从三四岁就要练的工夫,你虽然聪明,一时也是学不会的." 程橙耍赖道:"那么姨娘就一曲一曲的唱给我听." 罗氏忽然笑道:"老爷要怪我的,曲子虽妙,只是有许多姑娘听不得的词儿哩." 程橙笑嘻嘻道:"什么要紧,我小时也看过半本会真记,虽然快被爹爹打死,但还记得那词句真是好,挨打也是值得." 罗氏道:"姐儿,我方才下半阕曲子唱的就是会真记呀." 程橙忙道:"好姨娘,双文后来怎样?" 罗氏笑道:"这折说来太长了,等有了空儿,我把聊复翁的蝶恋花谱西厢十二首,一曲曲唱与你听." 程橙雀跃不已,自八年前无从接触类似本子,双文的命运就成了她心中迷团,张生作为男子,倒没引起她的兴趣. 直到寿宴那天,经罗姨娘帮忙求恳,爹爹允许她躲在帘后看热闹,她看着那个即兴舞了一段剑器曲破的青年将军,心中默忆着老杜的"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含晴光."只觉不能再有更贴切的诗句,来形容双枪将董平了. 寿宴开在太守私宅,到贺的诸人也有着常服,也有穿私服的,团练副使应简便只穿件锦袍,腰带上单系着银饰的鱼袋,显得甚是随和.只董平青袍皂靴,腰束革带,身佩长剑. 曹孔目、陆勾押等文职与董平向来面和心离,见他拔剑起舞,英姿勃发,而程太守身畔艳姬也是不住的打量着他,两人不以为然,相互使了个眼色,暗暗撇嘴. 董平一曲舞罢,众人齐声喝彩,他含笑向四周行礼,又向程太守称贺,程太守亦自高兴,一叠声叫献酒,罗氏一直在程万里身侧伺候,忙亲自斟了一钟,命丫鬟捧过去相敬董平,董平生平,亦见识过不少丽色,但见了罗氏,也不禁暗赞程太守艳福非浅. 欢宴既罢,众人行礼辞去,太守又命晚间在后堂设一小小家宴,单与妻妾儿女把酒共乐. 席间,只觉程橙行止有些儿恍惚,太守与夫人都没理论,只罗氏着实看了程橙几下,微微一笑,心中暗暗猜度. 过了三两日,罗氏备萧,将赵令畴蝶恋花一套,细细吹奏与程橙. 程橙何曾听闻过这等靡靡之音,当下向罗氏道:“子曰《关唯》乐而不淫,哀而不伤,今虽没人听见过,但想来平和中正,方是正道,姨娘这套商调,是否太过激荡了呢.” 罗氏较少读书,只笑道:"我的状元小姐,谁同你背书本子?你倒只说,这曲子好是不好听呢." 程橙叹道:"不过姨娘,真真好听,一时叫人想欢笑,一时又叫人想落泪." 罗氏讶异道:"难怪人都说你聪明,我还不信.此曲真味,你竟得了,我再唱词儿你听." 程橙小脸上满是期待之色,眼巴巴的瞅着罗氏. 罗氏启绛唇,定格调,诵芜词,和前声,将传奇与商调,念一段,唱一段. 程橙初始,边听边叹,如此浅近的文字,原来也能组成好句子 . 待听罗氏唱到"玉困花柔羞抆泪。端丽妖娆,不与前时比。人去月斜疑梦寐。衣香犹在妆留臂。"一段时,不由满脸绯红,不敢抬头,只想:"难怪当日爹爹生气打我,这,这,这也-----" 一时只顾了害羞,好大一段没听见,再回神只觉哀音怨乱凄咽,忙忙打断罗氏,声音细细地问她重唱这两段可好. 罗氏翻了程橙一个白眼,无奈重新唱起. 八年了,八年了,她终于得知双文的结局,原来是:始乱之,今弃之,固其宜,不敢恨. 程橙听着歌子,眼泪涔涔而下,短短三天之中,她因董平心跳,为双文痛哭.自那日起,她既涉慕恋,又见离别,再不能心如静水. 罗氏方唱到:"路失桃源,再会终无便。旧恨新愁无计遣,情深何似情俱浅。 "见程橙哭的淅沥哗啦,吓了一跳之余,心道,没想姑娘也是性情中人. 她叹了口气,停歌劝道:"姐儿,这只是读书人编来的传奇故事,你不要伤心哪." 程橙不好意思的刚笑了一笑,又忍不住哭起来,罗氏又感叹,又头痛,只得徉怒道:"姐儿跟小孩子似的,我再也不要教你唱曲儿啦." 程橙忙忙停了哭声,拿帕子胡乱擦拭着脸,一时呐呐的说不出话. 罗氏想了一想,随口道:"日前那滑稽戏倒是好玩." 程橙想着当时那谐谑热闹的场面,也禁不住展颜微笑. 向罗氏道:"这曲词太凄切了,还是看东坡词的好,潇洒慷慨,就像舞剑的那,那,那样." 她结巴了几下,脸儿突然红起来,忙忙低头,拿手去绕披帛. 罗氏如何不明,当下道:"是啊,董都监舞的确是龙蛇蜿蜒,出神入化." 顿了一顿,又道:"这人心灵机巧,品竹调弦,无有不会的,人都叫他风流双枪将呢." 口气还是不由自主的八卦兮兮起来. 程橙轻轻哦了一声,道:"姨娘,我要走啦,该去看太太了." 也不等她说话,忙忙的去了. 罗氏暗笑,一边想着打听来的种种消息,觉得程橙与董都监真是珠联壁合的一对儿. 这两日热闹过后,戏班子与瓦舍诸人,也有忙着拆戏台子的,也有忙着收拾行李的.那请来的一班女乐,因着服饰头面都比较贵重,大多在后面居住,众人只待程府交付了工钱,再去寻新生意.经此几日,众女乐对罗氏佩服的五体投地,兼之她并不避讳出身,说话便比别人亲热些.众人时夸奖罗氏美貌能干,罗氏总笑道:"唉呀呀,我算什么,你们没见过我们大小姐呢." 有大胆的女乐笑道:"莫不就是人说老大还未婚配的那小姐,想来怎会好看呢." 罗氏冷笑道:"比起来,你们捆做一捆都及不上她呢,什么时候叫你们见见真佛,就知道了." 不想临走那日,夫人叫了众女乐进去内宅,打算额外赏些衣服首饰,众女见了程橙,再回去后,哪还有人提起罗氏如何美貌?接连两三个月,都是议论程府大小姐到底是怎么长的,日常都应穿什么,戴什么,吃什么,群雌粥粥,整个州府不多时都知道了程太守未嫁之女,比之前听说的竟还要多十分颜色,越传越奇. 连董平也有所听闻,一日,同副都监倪鼎闲谈说起,那日见到程太守的姬妾是如何艳丽,倪鼎笑道:"哥哥真是有时候不去东瓦子了,我听睡莲说,比起程小姐,那罗新娘连一半都及不上呢." 董平奇道:"当真?" 倪鼎道:"她当日亲见的,真真是个祸害般的长相,举止谈吐更不必说,东平府所有这些行首,拍马也赶不上." 他突然住了嘴,细细打量董平,笑道:"也是个一等一的,倒只有哥哥,只怕还配的起她." 董平心下些微不服,冷笑道:"这可真抬举我了." 倪鼎仍十分热切,道:"哥哥莫不信,你若能求得那程小姐为妻,倒真是一段美事." 董平但笑不语,委实心动. 团练使州府一级常设武官,从五品. 州府都监掌本城军队的屯戍训练器甲差使等.大约正八品. 知州大约正四品.为州最高长官. 九品官以上用青色;七品官以上用绿色;五品官以上用朱色 宋时常服有官职者着锦袍,无官职者着白布袍。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缘起 第4章 董平 宣和元年七月间,东平府兵马都监董平,请托媒人到程家提亲. 董平虽料此事不难得偕,但心中毕竟有些儿忐忑,这日带了几名兵士,在旷野湖畔弛猎,孟秋之月,鸿雁南归.东平府周遭大小水泊之中,最多大雁,都在苇子丛中驻息,董平不费什么事便猎得一对活雁,有略知底里的亲信,忙凑趣儿道:"都监今日好彩头." 董平心中也自高兴,他想:"待程家同意议婚,去纳彩时便用亲手捕猎的这对活雁为礼.倒也颇有古风." 一念及此,不禁长笑道:"林有樸樕,野有死鹿。白茅纯束,有女如玉." 意气风发纵马而去. 从者大都是粗人,也不懂他在说什么,见都监兴致颇高,只盼他今夜不去营房巡查,便可以吃酒赌钱,或能到西瓦子寻乐去了. 是夜,程太守未在罗姨娘处歇宿,径去了程夫人房中,将兵马都监来提亲之事说与妻子.程夫人道:"孩子是该寻个好人家了,只不知那董都监为人怎样?家里都有什么人啊?" 程万里摇头道:"他家在河东原也算大户,现下父母没了,已大不如前,且他不过是八品武官,又风流浪荡,怎是橙橙良配?" 程夫人横了程万里一眼,道:"风流浪荡?天下男子还不都这个样儿吗." 程万里老脸微褚,笑道:"太太过誉了,我今日先含糊着,回来就同你商议." 程夫人见丈夫还是看重自己,心下安慰,道:"既然这样,我的意思,也不把橙橙给他." 两人议定,并没想着告诉女儿这事. 不料罗氏只听得董平前来提亲,却不知程万里的意思,便兴冲冲的去寻程橙,将此事说与了她听.又道:"董都监年轻英俊,武艺超群,上马枪,下马文,既非粗人,又不是穷酸,老爷必定是肯的." 程橙再不料罗氏一大早来是为此,听她如此说,只觉脸上发烫,心中如千万只鼓儿在敲一般,忙忙别过了头. 罗氏见她眼波流转,似嗔似喜,禁不住又道:"姐儿,我留神了许久,这里也只有他配的起你." 程橙低低问:"姨娘如何知道这许多事?" 罗氏掩嘴笑道:“你是不出闺门的女孩儿,我是各处相熟的破落户--这里从官宦到寒门的女眷,都认得十之七八,还有什么不知道啊。” 程橙不知罗氏多少有些儿夸夸其言,自是深信不疑。 她虽聪颖,亦不知女儿情窦初初开启之时,最糊涂又最固执。她恰在那个时刻,见到那一个人,一缕情丝,只好绕于君身,一生都没能忘怀。 却说董平回城不一日,得知程太守竟回绝了这门亲事.他心中十分恚怒,只问所谴之人程太守如何说话的。那人赔笑道:“知府相公倒没说甚么,想必是小人位卑言轻,都监何如托个正经官媒问一问,也显得隆重些儿。” 董平方罢了,过了两月有余,重备了礼金,请州府中一个有年纪的官媒张婆作柯。 不料过了几日张婆回说:“太守推辞不允,想是老身拙嘴笨舌,不合误了都监的事,衙内若果真有心,不如叫个会说的私媒去向夫人说项,里边若说动了,事也算成了一半儿。" 应简品级虽高,但是虚衔,除他,董平便是州府最高武官,他少年得志,自来不曾有人给过他半点脸色,如今见程太守不肯允婚,心中着实恼怒,发起性子来,自誓非要娶了程家女儿才罢.他发作了一阵,又叫人去细打听各处媒人. 便有西城王婆,以卖花粉衣料为名,专门作媒作保,她又会收生,又会看脉,针线也是极好,常在大户人家出入,应承了董平请托. 那婆子十分心机,几个月来借送衣料花粉首饰,只慢慢去探口风.这日,她同程夫人说了会话儿,什么萧山的纱,婺州的罗,诸暨的吴绢,顺口又道:"大小姐的嫁妆料子,必是极好的,太太都用什么花样子?" 程夫人叹道:"还说大丫头,几年前备下的东西,总也用不到,花样早就不时兴了,我想着如今也不差那几个钱,倒是趁着过年做衣裳,重新置的好." 王婆叹道:"姑娘这等人才,想必要极轩昂富贵,身有荫袭的爷们才配的上咧." 程夫人道:"我只盼个能疼她的厚道女婿,老爷想的长远,总要门户相当,官居六品以上,方合他意思.又总不见如意的,耽误了孩子好几年.你常在各处走动,可有好的人留意不曾?" 那婆子笑道:"如此我替太太多多留心便是." 罗氏侍立在程夫人身后,向王婆使个眼色,那婆子何等精乖,告辞后又拐了个弯儿到罗氏的居所等候. 不多时果见罗氏匆匆回来,笑道:"老货,你今日平白扯些有的没的,什么意思?" 王婆笑道:"姨奶奶真是玻璃人儿." 她俩原自相熟,便悄悄把来意说知,道:"姨奶奶若觉得这门亲好,帮衬帮衬,是要一并谢你的." 罗氏又叹又笑,道:"我道是谁,原来还是他,倒不死心,也是个痴人." 王婆道:"董都监疯魔了,那日我去他府上商议此事,多少人见了老身都客气的紧,只他大刺刺坐在椅上,拿马鞭子指着我道:成了,酬劳任取,不成,董平的性命就是你害的. 我不合吹牛道:衙内放心,媒人口,无量斗,凭你哪家的姑娘,老身都能给你说来.哎呀呀,只听咔嚓一声,董都监把好好儿一张黄花梨的桌子砸塌了一角,阴沉沉道:‘很好,不管用甚么法子,都要娶程太守之女为妻.'' 老婆子没料到他看上的是你们家小姐,也十分为难,但看他那样子,只好硬着头皮来试试." 罗氏叹道:"他早间都来说了两回了,老爷便是不肯,害的小姐---" 她一言及此,忽觉不妥,忙住了嘴,看了王婆一眼. 王婆只做不觉,问道:"老爷为何不情愿呢?" 罗氏沉吟道:"其实家世品衔,也无须太富贵,总是老爷过于疼姐儿了.我略劝一劝,便道我妇人识短." 王婆笑道:"只不知太太是什么意思呢?" 罗氏道:"太太一向听老爷的,是以也不很赞成." 王婆佯道:"哎呀,真真要命,我那日见董都监,人瘦了几圈儿,眼红的吓人,这事虽急不得的,但总要有个盼头儿才撑的住不是?" 她四顾了一下,低声道:"大小姐知不知董府来提过亲?她,她可愿意?" 罗氏没料王婆如此大胆,一时说不出话儿来.半响才道:"罢了,不该同你多说,反叫你套了话儿去." 她想了一想,又道:"我须顾不得了,只是你要设个誓,不许同第二个人说知." 王婆大喜,郑重起了誓. 罗氏道:"我们小姐只见过他一次,便是老爷做寿那天---".她忆起那天的情形,轻叹道:"唉,只怕是前世的冤孽." 程橙第一次尝到如此苦涩的滋味,那是幼时被迫辍学都不曾有过的.它缠绕不去,无法消散,平时无碍,但仍然疼痛,不可触碰. 那天,她正临着楚辞帖子,一遍遍的抄,有几笔却总不如意,只得掷了纸笔,伏在罗氏肩头,轻轻浅浅的洒了几滴泪.之后,又装做没事人儿一般了. 罗氏也未多说,只把一张纸儿递与王婆,道:"这是我偷偷拿出来的,你给那边罢." 王婆见只有六七个字上面,自己认的一两个,只得收好告辞. 她回到东城,把字纸交付与董平,又将程小姐曾见过他的话说知. 她又见董平脸上颇有得色,忍不住多嘴问道:"都监,这些是什么字,兀的难认?" 董平看了她一眼,笑道:"----沅有芷兮澧有兰." 王婆虽不懂,但也知不是什么期约幽会的句子,便也放了心,只道:"都监莫急,我琢磨小姐的心里是愿意的.须慢慢求程大人首肯,才是正理." 董平道:"你说的是,只不许对别人说去." 当下拿了二十两银子给她,那婆子满口应承,喜不自禁的去了. 董平拿了程橙的字,笑了一笑,起身去找笔墨. 不想他自周遭匪盗四起时日,只顾操练兵士,打磨筋骨,好久都不写字了,半天才找出一只秃笔.他看了看,扔掉秃笔,去提了双枪,在场上使将起来,天上云暗沉沉的,朔风正紧,他也不觉寒冷,舞到得兴处,长啸一声,如走龙蛇般在沙地上划了两行字. "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 不觉过了新年,刚出了正月,王婆便回道,虽太守未许,但已说动了程夫人. 董平自然不忿,日间就与程太守有些儿面和心离. 这天早衙方散,他披甲也不脱下,手中执了马鞭,遥遥走到程府侧门,向里眺望了一会儿,厚墙高桓,自然看不到什么,他收回眼,方欲转身,只听有人叫道:"都监相公,你却是在这里." 董平看时,却是属下统领使陈彰与一名牙将. 两人不及与董平斯见,便道:"衙内,大事了,刚得报,梁山泊贼寇,趁十五上元佳节,引军混入大名府,打破北京,杀损人民,劫掠府库,连天子都惊动了,如今调遣凌州团练使去剿除贼寇呢." 董平摇头道:"圣水将与神火将?单凭他们,未必是贼人对手." 陈统领道:"大人刚散了衙,就听闻此事,正派人去衙内家相唤,不想衙内却在他家门口呢." 董平道:"当真巧的很,我这就去看他有什么吩咐." 说罢径到厅前求见,程太守忙请进来,又将梁山众寇破大名府之事说了一遍. 董平道:"梁山泊虽在州府西边不远,但自来不曾搅扰我百姓,相公不必太虑." 程万里道:"他们声势浩大,使用颇多,我们州郡富庶,今日不来,明日也就来了,倒不可不防." 董平躬身道:"相公说的是,小将自当厉兵秣马,誓护得东平周全,贼人不来便罢,否则全在董平身上,叫他们有去无回." 程太守知他有万夫不挡之勇,且东平城墙坚固,兵马强壮,也不甚惧.当下好言抚慰了几句. 岂料三月初一,梁山众人当真杀往东平府,在安山镇扎驻了军马,派人去下战书,名曰借粮,实则威吓.下书之人被董平一索捆翻了,打得皮开肉绽。又应西瓦子行首李瑞兰父亲告密,将做奸细的史进捉了,送在死囚牢里. 到了二十九日,史进本待越狱,却被程太守依董平嘱咐,点起一应节级、虞候、押番,各执枪棒,把他困在牢里. 董平四更领兵出城,直奔宋江寨来,战韩滔,败徐宁,横冲直撞,人不可当,直杀到申牌已后,但毕竟势孤,还是收军回城去了。 因为没有草稿乱写到一半发现时间顺序真乱了套,只好把三章五章倒过来贴了一下,这个第四章才是新写的,要写董平求亲被拒那段情节,或者还要多插些文字,自己都没数.有看的姐们原谅原谅. 还有,原来老董是山西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董平 第5章 倒戈 当日宋江使诈攻打汶上县,迫得百姓扶老携幼,鼠窜狼奔,都奔东平府来.一时之间,整座州府人心惶惶. 程橙虽在深宅大院,亦有知闻,这几日府中一众人都惊慌失措,母亲与姨娘又烧香祝祷,又抚慰下人,忙的不可开交。 她尚自镇定,直到听说董都监出城迎敌时,一颗心才悬起来,每时每刻都惶然惊恐,不知怎么才好,就连罗氏开解也无用,唯有伴在母亲身侧之时,听到她念佛的声音才略觉安宁。 却说董平在城外斯杀了一日,当晚领军回城,程太守设了酒食,与将士们道乏。 他见太守对己态度与往日大不相同,又亲热,又忌惮,不由的心中一动,想:“这斯日常只嫌我官低,又道我家中不甚富贵,因此不肯把女儿与我,如今他只靠我保命,何不乘势再去求亲,谅他不敢不允。” 他主意已定,第二日厚厚备礼,求了团练副使应简去问这头亲事。 程太守只觉董平此举,实属趁火打劫,颇有要挟之意,因此越发把他看的低了,心中更不肯把程橙与此等人,但却也真不敢如平日般一口回绝,只推托道:“我是文官,他是武官,相赘为婿,正当其理。只是如今贼寇临城,事在危急,若还便许,被人耻笑。待得退了贼兵,保护城池无事,那时议亲,亦未为晚。” 应简被驳了面子,心中不喜,道:“董平着实是个人才,并不辱没你家小姐,非常之时,也不必管人家怎说。” 程万里只是喏喏,不肯就允。 应简把这话回复董平,董平只得咬牙应道:“相公说得是。” 但心中踌躇,知道总是太守看不上自己,日后只怕是不肯的,他越想越是恼怒,一股子火气无处可发,恰宋江连夜攻城,太守催请出战,董平勃然,披挂上马,带领三军,出城交战去了。 这一阵与他对敌的林冲,花荣两将,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斗了数合,犹自不敌,回马便走,宋江军马亦四散而奔。董平斗的发了性子,加之心中一股郁郁之气,也不多想,便拍马追下。直到到寿春县界的一个村镇,两边都是草屋,中间一条驿路。突听锣声大响,数条绊马索崩将起来,待要回头,又有背后索链齐起,绊倒了战马。 董平滚落马下,心神不乱,双抢拄地,便要跳起身来,怎奈即刻拥上四人,把他双手双足捉定。摘头盔、剥衣甲、夺了双枪、用麻绳背剪绑了。 董平自知激荡之下,太过轻敌,如今只怕性命不保,他心中倒也不惧,看了一眼执刀监押自己的两名女将,一个貌美如花,一个却满脸横肉。 两员女将见被俘的这个青年将领面色不变,十分胆气,都不由多看了两眼,只见他虽一头灰土稻草,脸上几道血痕,仍面目英挺,气宇轩昂。 那麻绳深深勒进皮肉之中,三娘不欲过分折辱与他,便伸手去松一松绳索,不想一触到董平肩背肌肤,忽觉不妥,脸都飞红了,董平察觉三娘善意,便看了她,微微颔首相谢,三娘忙忙别过了头,咤道:“快走,快走。” 那矮脚虎原是个粗人,听见妻子催促,跟着抬腿揣了董平屁股一脚,道:“叫你快走,别磨磨蹭蹭,妈的小白脸儿。” 董平大怒,又想不知众贼要如何折辱自己,把钢牙紧咬,只盼一死。 一干人过了草屋,只见宋江立在绿杨树下,看见两个女头领解着董平来到面前,便开口喝道“我是教你们去相请董将军,谁教你们绑缚他来!” 二女将愣了一愣,复喏喏而退。 这边宋江慌慌忙忙的下马,亲自去解开董平身上绳索,又下了脱护甲锦袍与他穿着--他身量矮小,袍甲披在董平身上短了一块,显得甚是滑稽。 董平原自忖必辱,却不意得如此礼遇,他暗中松了一口气,心中自然大是感激. 这里宋江又纳头拜道“倘蒙将军不弃微贱,就为山寨之主。” 董平慌忙还礼,答道:“小将被擒之人,万死犹轻!若得容恕安身,实为万幸。” 宋江又道:“敝寨地连水泊,素无扰害。今为缺少粮食,特来东平府借粮,别无他意。” 宋江如此行事惯了,多数都能赚得英雄倾心,壮士伏首. 那董平也不例外,只在心中忖道:"士为知己者死,况那老贼屡次因亲事折辱于我,便反了也罢。" 当下开口便说:“程万里那厮,原是童贯门下门馆先生,得此美任,安得不害百姓?若是兄长肯容董平今去赚开城门,杀入城中,共取钱粮,以为报效。” 宋江大喜,便令一行人,将过盔、甲、枪、马,还了董平。董平披挂上马,在前引路,宋江军马在后,卷起旗帜,便往东平城奔去。 董平到得城下,大叫:“城上快开城门。”把门军士将火把照时,认得是董都监,随即大开城门,放下吊桥。董平拍马先入,砍断铁锁,背后宋江等长驱人马,跟着杀入城来。 众寇一入城中,宋江先往大牢,府库,仓廒诸处去了,董平领了心腹,却径奔私衙而去,府中护卫尚不知董平倒戈,直到糊里糊涂的被众人砍倒几个,这才恍然大悟。 他们倒也硬气,又有各家眷属在内宅,因此拼命抵抗,誓死不退,董平一时攻不下,持枪叫道:“梁山众好汉已经破城,尔等快快投降,便可饶了尔等性命。” 突听一声冷笑,却是程太守歪歪扭扭的拿着一柄剑,远远立在廊下,骂道:“贼子,畜生,奸猾小人,我果没看错你。” 董平大怒,自走兽壶中抽出一只雕翎箭,曳满弓,瞄准程太守肩膀,流星赶月般射去,却听一人尖叫一声,抢在程万里身前,档了这箭,原来舍命相救的正是刚从内宅奔出的程夫人,程太守大惊失色,抱住妻子,这一箭正中心口,眼见是不能活了的。他目眦尽裂,对众侍卫叫道:“快与我杀了这贼子。” 当下府中武艺最高的十几人,各持兵器,攻了上去。 众侍卫擅步战,董平在马上虽大占下风,但一时也难拾掇的下,程太守伤夫人之死,心神大乱,只叫道:“谁伤他一刀,赏银百两,谁杀得了他,可娶我女。” 董平大怒,叫道:“老贼,死到临头,还如此辱我!!” 拍马冲出侍卫包围,怒气冲天,心道,一不做,二不休,左手枪飞出,把太守钉在地上。 接着跳下马来,回身与众侍卫斗在一处,一连杀了数人,只杀的众人心胆俱寒,落荒而逃。 董平杀的性起,提枪追杀了一阵,便往后园赶去。 程府消息原比百姓家快,刚刚城破,便知梁山贼寇打了进来,众女眷都慌做一团,就连罗姨娘都吓的只会哭泣。只程夫人倒还镇静,一边指挥众人收拾了细软,往后花园逃去,一边命胆大的小厮去前面叫老爷。 不多时小厮却哭着回来,说老爷命太太小姐抱了少爷自己逃去,他身为朝廷命官,自当与城共存亡。 程夫人大惊,她们娘几个原已经走到了后厢房,只听着衙前匪盗杀声隐隐,身后众人哭喊连天,心中刹那间打定了主意,她一咬牙,紧紧抓住女儿手臂,叫道"橙橙." 脑汁子都绞净了,再想不出如何编,且去充电,半个月考完计算机再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倒戈 第6章 菩提 程夫人指甲几乎掐进程橙肉里,声音却极其镇定温柔,道:"橙儿,乖宝宝,赶紧换了丫头的衣裳,抱了弟弟,同她们一起到后园去,记得,把脸抹的越脏越好." 程橙自四岁入学后,再没听过母亲哄小孩样同自己说话,她又惊又怕,只是拽着程夫人的手,泣道:"娘,娘,我们一起."程夫人甩开程橙的手,急道:"我要等你爹爹,好孩子,不要害怕,快走,弟弟就靠你了." 程橙无奈,胡乱换了件粗布衣裳,抱起程芎,随着丫鬟婆子们往后园逃去,后园虽也是极高的墙,但总算有个角门通向外头,一群人涌到门边,叫一声苦,却见门上落着锁. 众人乱道:"史大娘呢,快拿钥匙来开门." 却听一个小童哭道:"史大娘在前面,给贼人砍了一刀." 女人们闻听大哭起来,程橙心中虽乱,仍勉力叫道:"不要哭,赶紧拿石头把锁砸开啊." 众人一听,纷纷去寻了石头去砸那铜锁,但一时哪里砸的开.罗氏拿了金簪,只是在锁眼里乱投,手都被石头砸破了,也不觉的疼痛. 正乱着,忽然有人尖声大叫,手指前方,众人顺势看去,只见凉亭后追出一个银甲青袍的男子,溅的满脸满身猩红,手中提着双枪,枪尖犹滴着鲜血. 只听有人叫道:"是董都监,是董都监". 程橙心中一宽,脚下几乎软倒,:"呵,是他,他来救我们了." 董平一眼便看见涂脏了面容的她,杂在一群蓬头乱服的女子中,仍如瓦砾中的一颗明珠,芳华无可敛藏.他从未见过程小姐,但他知道那就是程小姐,当下又是得意,又是愤恨,冷笑一声,提枪奔了过去. 众人只道董都监是友非敌,但等他奔近,只见一张英俊的面孔上溅着血渍,显得五官扭曲,神色又亢奋,又狰狞,不由的尖声大叫.正在此时,只听当的一声,罗氏不知如何把铜锁投了开来.众人也顾不得分辨好歹,发一声喊,往外逃去. 程橙却没有逃,她跌跌撞撞的立在逆流的人群里,殷殷望向梦中的男子,以为他是提枪来救护自己. 罗氏到底是在风尘中滚了多年的,阅人无数,见了董平的样子,不由惊的嘶声叫道:"姐儿快走,他,他不是好人." 程橙听她此说与之前大异,心中迷惑,哪里肯走.罗氏只得回身抢过孩子,向外奔去. 董平也不理她,径抢到程橙身前站定,抬手擦去她脸上土灰,只看得一眼,口中赞到:"好美." 程橙羞的手足无措,忽听得幼儿嘶哭,忙忙转头看时,却见一条大汉,手挺朴刀,腰系人头,从墙上跳将下来,顺势一刀,便把罗新娘连着孩儿剁翻在地,又挺刀向自己砍来. 董平双枪疾出,只听当的一声大响,火星四迸,到底把这一刀挡了下来.那大汉"咦"了一声,上下看了程橙两眼,笑了一笑,便不再理会两人,径奔前去了. 程橙看着血泊中的娘儿俩,脑中一片空白,呆得一刹,才奔上前去,只见两人已没了气息.程橙双唇颤抖,眼泪漫出,她也不拭泪,也不呼喊,拾起罗氏金簪,便往咽喉插下.董平大惊,伸手去拉,程橙没有刺中,只睁眼看着董平,哭道:"你,你为何不救她们." 董平只得假意道:"我只顾护着你,没来的及出手."他舒展猿臂,把程橙护在怀里,一边在心下思忖道:"这女孩性子倒烈,好在对我有情,须不难慢慢哄得她回转." 此时只听前面马嘶人叫,嘈杂中许多人大笑道:"好狗官,家中这许多财物,快快拿车来." 程橙大惊失色,叫道:"爹爹--,妈妈--!!"拼命挣开董平双臂,往前跑了几步,一交跌在地上.董平正神思不属,被她挣了开去,不由大怒,当下追上前喝道:"你不要性命了."忙忙把她拽出角门,放在鞍上,纵马而去. 话说宋江等长驱人马,杀进东平府里,一边急传将令,不许杀人放火.一边打开大牢,救出史进,与他说知董平已降等事. 史进甫一脱困,便引人去了西瓦子李瑞兰家,把她老幼一门,碎尸万段。自己拴了李瑞兰人头,从后园杀进程太守私衙,他见董平已杀了程太守一家人口,夺了其女儿,便一路往前去,与众兄弟会合了. 好汉们搜寻了太守家私,一分散与城居民,一分与公库中金银,仓廒中粮米一并装上车,使人护送上梁山泊。 宋江殿后.沿街张贴安民告示已罢,便即收军. 岂料刚回到安山镇,便见白胜前来报说,卢俊义去打东昌府,连输了两阵,只得来请救应。 宋江忙传号令,便起三军,诸将上马,直奔东昌. 董平早使人一辆车载了程橙,托押财物回山的一丈青,送她去寨里安顿.自己急着立功,当下随着众将,急往东昌去了. 且不说梁山众豪杰破东昌,收张清,丁得孙请降,皇甫端来归.忠义堂上,聚起一百八员头领,罗天大醮,神宣天罡地煞英豪.水泊梁山,至此为最盛之时. 单讲那日,扈三娘见双枪将带来一个女孩,虽篷头乱服,国色犹不能掩.与董平当真是芝兰玉树的一对壁人,思及自身,不免心中嗟叹. 程橙起初不明众人来路,待行近城门,见了押送金银财帛的车辆,上书着水泊梁山的旗号,顿时如晴天霹雳炸下来,她强自镇定,闲闲问骑马跟在车旁的美貌女将道:"姐姐,董平大哥在贵寨坐第几把交椅?" 扈三娘不疑有他,道:"如今虽没名次,但他立此大功,必能排到首领位置." 她见程橙言语亦温柔有礼,不觉凝目细细看去,忍不住赞道:"妹子,你好美啊." 程橙强笑道:"不如姐姐远矣,姐姐,你,你可知那东平府太守怎样了?" 扈三娘方有些警觉,笑道:"我也不知呢."再不肯同程橙说话,拍马赶到队伍前头,叫了一个小头目,问道:"车上的女子是什么人家的女儿?"岂料那头目也不知底里,正纳闷间,忽听队伍后嘈杂起来.扈三娘忙拨马回去,却见十几个人正乱纷纷的在地上抢夺什么.三娘大怒,手中马鞭挥出,抽在一人身上,咤道:"你们做什么呢." 被打的那人吃痛,抬头见是三娘,他甚是机灵,忙禀道:"回头领,地上不知怎的冒出几件金玉首饰,又有四十几颗大珍珠,颗颗拇指大,我们想着或是前面的车子不慎掉出来的,正想着拾掇起来送过去呢." 只见地上果真散着几件翠玉明珠,均极珍贵.扈三娘冷笑一声,道:"果真?当心铁面孔目不饶你们."她也道是前车遗落,便命人细细拣了,赶上蒋敬,交与他一并收管. 众人一路行至金沙滩,将财物粮米交割与三阮头领,便须弃车登船.扈三娘走到程橙车前,叫道:"妹子,下车罢,我们去坐船儿."却不听应声,三娘掀开车帏,不禁叫一声苦,只见车中空空荡荡,哪里还有人?" 其时,若扈三娘便登舟回寨,亦无不可,但不知如何,竟不想辜负董平所托,又觉受了程橙欺诈,不禁极为愤懑,她银牙紧咬,向众头领招呼了一声,提了日月刀,领了十数人,打马往来路上寻去. 一路均不见人,想必是方出城门二里多地,众人哄抢珠宝之时,那女孩便已逃了,一丈青艺高胆大,径寻回东平城中. 此时众好汉杀伤的尸首,除去毁伤太过,或者焚烧了的,都被善心的众人草草收敛,拉到城西义庄安置去了.程橙奔回府衙,但见地上血迹犹在,父母兄弟,丫鬟仆妇,都已一个不见.她心中仍存了万一的指望,跌跌撞撞,复奔到街上,想去找寻. 不料还未走得几步,突见墙上贴着告示,写道:害民州官,已自杀戮;汝等良民,各安生理。 她心头一凉,跪倒在墙下,只觉五脏六腑都被啃噬干净,已不知自己应当是悲是怕,是怒是怨,只想,我要找到爹爹尸首,和他死在一处. 她一路奔回,气力早竭,又逢此惨变,腿上已没一丝劲力.正低泣间,忽然一鞭抽来,撕卷起一大片衣衫,露出雪白的一片肩头,一道鞭痕,慢慢渗出血来. 她已经不觉疼痛,只怔怔转头看去,却见扈三娘杏眼圆睁,一脸怒气的立在身后,道:"好奸猾的小妮子." 程橙冷笑道:"好威武的大英雄."再也支持不住,身子一软,就此昏了过去. 扈三娘一路追来,越想越是生气,终于在程府旁街巷中寻着程橙,见她跪在一堵墙下哭泣,一丈青原不识字,没留意告示写的甚么,见程橙昏倒,也不敢多留,将她拖到马上,疾驶回寨去了. 且说忠义堂石碣受了天文梁山泊英雄排完座次,各头领领了兵符印信,大张筵宴,人人皆醉. 董平为马军五虎将,与林冲、单廷珪、魏定国,守把正西旱寨.程橙自在后山居住,并未随董平往西寨去.董平时常过来看视,只每次见了程橙后,回到下出,不是怏怏不乐,便是大发脾气,看的林冲等人只暗暗摇头. 董平自东昌府回来后,扈三娘背地里听说程橙竟是他所杀程太守家的小姐,不禁有些懊悔,又到底是妇人家心软,怕他动怒,并未将程橙逃脱一事相告. 这日,寨里将得来的钗环,首饰,绫罗,着女头领拿去分与女眷,三娘捧了东西,先去了程橙处.程橙所居,比起太守府简陋许多,铺盖都已半新不旧,程橙嫌褥寝腌脏,正拆了清洗,突见那个美貌女首领上门,便停了手,掠起乱发,皱眉看着她. 三娘见程橙穿了粗布衣服,赤足站在木盆里,几颗水珠挂在她额头,映着晨光,姿容难描难画.没来由的便心头一滞,半响才开口道:"妹子,过来拣几件喜欢的首饰罢." 程橙道:"甚么首饰,我用不着他." 三娘见她语气和缓,便趁势笑了笑,殷勤把匣子递给她看,道:"是众头领分与女眷们的,人人都有,你先拣罢." 程橙低头看了珠宝匣子一眼,脸色突然苍白的一丝颜色都无,她伸手,在匣中取了一只手串,颤声道:"谢谢姐姐先给我拣." 三娘不知有异,只道:"哎呀,怎么就拿了个木头串子?这里玛瑙、翡翠,有好几十件呢." 程橙也不抬头,只道:"这十四颗菩提子,也很贵重的." 三娘笑道:"原来我是不识货啊."她见程橙淡淡的,也不好多说,又叮嘱了几句便去了. 程橙握着手串,在水里站了很久很久,知道最后一丝希望也灭了,看见罗姨娘和弟弟死在刀下,看见爹爹的死讯被堂皇的贴在街头,看见妈妈时刻不离身的星月菩提佩珠,被强盗转赠与妇人娈妾. 强盗的妇人娈妾,也就是自己. 每转动一颗菩提子,便有数颗泪珠静静滑入水中.妈妈日常是怎么念的呢? "使众生返照自性,获得解脱;使众生旋转知见,苟遇火难,火不能烧;使众生旋转观听,虽遇大水所漂,水不能溺;使众生入于罗刹鬼国,鬼自灭恶;" "使众生六根消复,临当被害,刀段段折坏;菩萨明照十方,使众生不受药叉、诸幽冥所害;" "使众生不受虚妄声尘系缚;使众生行于险路如行坦途,遇贼不受劫;使性多婬者,不生色念;使怀忿记恨之人不生瞋恚;使一切昏钝无善心之人远离痴闇;" "使无子众生,欲求男者,令得生男;使无子众生,欲求女者,即得生女;使众生持观音名号者,所得福德与恒河沙数无异。" " 观音,十方、三世、六道,令诸众生获十四无畏功德." "橙橙,你在念什么经啊?" 董平来的晚了,只见程橙背对自己,似乎在念甚么求男求女,他暗暗高兴,禁不住出声相询. 这是原来的第三章,因为中间加了诸多情节,只好把它挪到后头,又换了个自以为更贴切的名字.看过的姐们见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菩提 第7章 念屏 程橙听见董平的声音,不由的打了个寒战,下意识的紧握住手串,慢慢回过头来。 董平见她脸上苍白的一丝血色也无,眼中满是惊惧之色,身子斜斜的侧向自己,愈加显得单薄可怜。他忙上前一步,道:“你做什么又站在这凉水里。”伸手把她拉出水,一边看向木盆中**的布单,皱眉道:“这才睡了几日,便就嫌脏了?叫小喽罗洗也就罢了。”一边却蹲下身来,将床单被面一顿洗了出来。 他原从没侍弄过衣物,程橙更是十指不曾沾阳春水的大小姐,盆中也不知道放皂角或胰子之属,哪里洗的干净。董平将铺盖布单展开去晾时,只见蓝色粗布上仍旧灰漆漆,暗糟糟的,心中焦躁,一把将被单扔在地上,忿忿道:“不要了,叫人去拿新的来。” 程橙捏着星月菩提子,看着他,看着他。 他身子前倾,半截罗袍垂在地下,猿背自宽宽的肩头向下渐窄,收在一条银红嵌丝八宝腰带中,腰间系着一柄折铁宝剑,因蹲着,显得十分累赘。她还隐隐约约记得,正在浆洗衣物的这两条坚实臂膀曾过给她怎样的安全,温暖和颤栗欣喜,虽然只有短短半刻而已。 而如今,她不知是该上前抢过宝剑把他搠在当地还是该奋力将他推进水里,当然,都无可能,直到董平胡乱洗完被单,回头向她看去,用一种程橙极为熟悉的眼神---自小到大,爹爹妈妈都是这样看她的,有着从心底发散出欢喜和宠溺。 她忍着泪别过头,只听他大声的叫了小喽罗来,命他们速速去取套全新的铺盖被褥,小喽罗得了令,自去报了蒋敬,在通臂猿侯健那里领了东西,又到铁面孔目裴宣处下帐不提。 却说柴进日常在忠义堂左起坐,与蒋敬诸人掌管钱粮仓廒收放,这日见了董平房里开出这一处小小用度,寻思了一会儿,便去寻了宋江,与他议道:"正西旱寨的头领都说,董平兄弟这月余来,脾气端得狂躁,却是那程小姐只推说无媒无凭,竟未从他,想是女儿家面软皮薄之故." 宋江道:"如此便照王英兄弟的例,风光的办了这门亲罢了." 两人商议定了,便叫来董平说知此事,董平大喜,连连叩谢,宋江又叫义妹扈三娘细细说与程小姐,程橙只是垂头不语. 宋江听了三娘所报,只道:“无妨,只管将好的礼服首饰与她做了来。”一面择了个日子,作席面会请众头领,宅眷则另做两席,在后堂饮酒,只有几个女头领并不避讳,随众在外面吃喝,众人只听说董平掳了一个千金小姐,大多却是没见过的,忽然三娘引着一个女儿来到筵宴之上,只见她身穿大襟半臂上襦,腰系郁金香根染千褶罗裙,不施脂粉,一双眼睛比耳上珰珠还要璀璨明亮,厅中忽然静了下来,过的一刹,只听咣咣两声,却是矮脚虎王英与小霸王周通手里的酒杯掉在地上,两人一般圆睁着眼,大嘴张的合不拢来。 林冲一怔:“这女子竟有两分像我那张氏娘子--”他胸中剧痛 ,含泪低下头去。 花荣却暗自惊心:“这女子如此容貌,怕也是个妖孽,只该一刀杀却才是。” 宋江忙呵呵一笑,唤董平来说:“贤弟,我与柴大官人主婚,众头领都是媒人,与你二人作柯,了你这一桩心愿。” 又向程橙笑道:“我这兄弟艺高年少,堪与小姐为伴,今朝良辰吉日,小姐可与董平结为夫妇。” 董平胸中真是说不出的欢喜,一颗心满满的只要溢将出来,忙拉了程橙,并肩拜谢下去,众人大喜,皆称颂公明哥哥真乃有德有义之士。 程橙却不起身,把眼睛看着宋江,道:“小女子斗胆请教首领,这忠义堂的牌匾上,好象少了几个字------不知那孝仁礼信却又去了哪里?” 声音清脆冷冽,如雪底玉,冰下花。 众人听她突然出言辱及,有人大惊,有人大怒,李逵是个粗人,还没反应的过来,这边秦明却忍不住拍案大喝道:“兀那妇人,胡言乱语什么?” 程橙凝目看向秦明,点头道:“这位性如霹雳的想必就是秦头领啦,久仰。” 秦明一愣,道:“甚么?” 程橙却不再理他,只向宋江道:“首领外号,也白得个孝字,便请教,小女子丧父失母之人,三年之内,如何可论及婚嫁?” 外号孝义黑三郎的宋江心中圭怒,脸面微褚,好在他原是黑脸皮,倒也看不出来,当下向呆住了的董平强笑道:“如此是我的不是了。” 李逵忍不住向身边燕青问道:“那女子在咬些什么文?” 燕青不忍抬头,只道:“她,她,呃,好像是在骂宋江哥哥呢。” 李逵大怒,跳将起来,叫道:“老子砍死你这小娘。” 操着板斧冲上前去。 宋江只坐在椅上,口中叫:“铁牛不可。”却见又有两人奋力向前,一刀一剑,堪堪架住了两把板斧,却是董平与近处的林冲来救了程橙。 这边鲁达与武松也上前,半劝半拉的把李逵架了下堂,口中道:“你堂堂男子,何用与妇人一般见识。” 董平单手使剑,虎口已然迸裂,幸得林冲相助,他一手把程橙拉向身后,回首向宋江道:“哥哥,妇人家说话不知轻重,饶恕她则个。” 宋江忙道:“兄弟哪里话。此事是我疏忽了,程小姐如此孝心,正该成全才是。” 董平一愣,脖颈上青筋暴出,紧纂了拳,咬牙低声道:“哥哥说的是。”回头看见扈三娘呆呆的站在当地,满眼泪水,只得唤请孙二娘与顾大嫂将程橙送回后山房去。 程橙也不拒抗,微微一笑,转身而出。 吴用见程橙已出了门,忙笑道:“没想到那狗官倒养得好女儿,却是难得,董平兄弟却不要焦躁,早晚与你作夫人,还是知礼孝的好。” 董平胸中冰炭同炉,只想:“她还不知道父母是我杀的,因此只朝宋江哥哥发作,哼,便是知道了又如何,我,我要再惯着她性子,便不是好汉。” 又斜斜看了林冲一眼,暗中疑惑道:“王英周通失态倒也罢了,他却为什么来救我的女人?” 众人大为尴尬,又胡乱吃了几杯酒,不欢而散。 董平吃的大醉,知道经此一日,山寨上是再不会张罗此事,与他明媒正取程橙的了,当下也不回旱寨,趁着一股子怒气,往后山内宅奔去. 却说程橙被那两名女将,半押半送的回到了所居之处,那是后山三间临水的新房,董平的家私物件都在此间,他在正西旱寨当值,时常回来取东西,换衣裳,只是晚上不在这里睡罢了。山寨中丫鬟婆子极少,只在柴大官人及花荣诸眷属内听差,每个头领都只拨了十个小喽罗伺候,惟独程橙身份尴尬,独居于此,无人服侍。顾大嫂与孙二娘都不甚喜欢这个美貌女子,两人提灯寻到了残烛点燃,也不多说,便回寨复命去了。 黯淡的红烛映着布置好的新房,寝褥都换成了柞蚕丝织就的绸被,平滑簇新,上绣千叶莲花,比目鱼游曳其下,花纹极尽繁复精妙,蔓延在冰凉的丝绢上。 程橙在大堂讽骂了宋江,直到现在,恐惧才慢慢的浮上来,她抱膝坐在窗旁,身子瑟瑟发抖,心中又是害怕,又是欣慰:爹爹妈妈,只能这样为你们报仇,女儿实在惭愧的很,他,他这下非杀我不可啦,我们很快就能相见。 只听木格上轻轻响了两声,程橙抬头看时,却是秦明之妻,俏生生的立在窗棂下,月光中。 自程橙上山后,也只有这一个内眷常常来看望她,陪伴她,将山上的情形与众人的脾性说与她知。只是程橙身份尴尬,秦明之妻从也不敢呆久了,免得被人碰见,说什么闲话。 当下程橙将她让到屋中,拭泪道:“念屏姐姐,你不在后堂饮酒,怎么来了。” 念屏摇头道:“傻妮子,你这一再的寻事,又是何苦,那日把你从水里救上来,你是如何答允我的,却都忘了不成?” 程橙侧了侧头,似是回忆起当时的情形,蹙眉道:“你叫我,好好儿活下去,我被水呛的怕极了,只顾点头,可是,可是姐姐----” 念屏叹了口气,道:“有道是,好死不如赖活着,你看那一丈青,全家也都被那黑旋风杀了,还不是一样替他们出力卖命?又有谁怪她来?” 程橙惶然道:“呵,难怪她刚才那个样子,她,---平日当真看不出来。” 两人相顾叹息,一时无语。 半响,程橙方淡淡道:“反正骂也骂了,死活随他去吧。“ 念屏怔怔道:“我当家的脾气坏,你今天也见着了,你,你却不要生他的气。” 程橙饶是心中悲苦,也忍不住微微笑道:“若不是你天天念叨,我也不认得他的样儿。” 念屏道:“他自小就是这霹雳火暴的脾性,也只有我降的住他,翁姑常奇怪说,真是一物克一物。”她似是想起了往事,声音无比柔和甜蜜。 程橙有些儿羡慕的看着她,道:“连那炮仗一般的人,因为有了姐姐,都可琴瑟在御,莫不静好,真是福气。”心中想起董平,愈加酸楚。 念屏一只手支着额头,另一只手在桌上画着圈儿,烛光下玉肌冰肤,柔若无骨,喃喃道:“静好--静好---偏你们念书的人,有这许多词儿。”突然滴下泪来,抽身而去。 程橙隐约觉得有些不对,但也不及细想,正想追去,突然门被重重踢开,却见董平一身的酒气,血红着双眼,持剑站在当地。 这几天回头把水浒又看了两遍,累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念屏 第8章 秦明 **犹如一只被困很久的野兽,终于挣脱出樊笼,血红了眼睛咆哮着,毛发根根直立,浑身都是劲道,满心俱是愤恨,獠牙间腥热的气流喷在他耳边,便欲择人而食。 董平长剑划出,指在程橙胸前,怒道:“贼妮子,你当着众人辱及宋江哥哥,他大仁大义,不与你计较,你还要怎样?” 程橙瑟缩了一下,心中有一点点凄恻,一点点轻松。泪水流下来,她躲在眼中氤氲的雾气之后,看着他,看着他,轻轻道:“董督监,你自已尽可入伙活命,我却不愿随你苟活于此,梁山贼寇杀我父母兄弟,此仇不共戴天,你还是杀了我干净。” 董平又羞又恼,冷笑道:“你不想活吗?爷偏不成全你。”手腕抖动,冰凉的剑尖挑进程橙衣襟之内,四下划开去,血珠立时细细密密的渗将出来。程橙仓惶的掩住瞬间破碎的上儒,却不及阻挡他劈入罗裙的铁剑。董平一把绞碎程橙衣裙,欺近身前,只用一手便铁枷似将她双臂牢牢锁住,另一只大手颤抖着在她雪白娇美的颈项上逡巡。 贴着她脸颊的唇,滚烫如刚刚倾出的铁浆,声音却比寒冰还要冷冽:“橙橙,不是我不抬举你,是你要作践自己-----不错,父母之丧,三年不得婚嫁,” 他英俊的脸扭曲着,将她扳在椅中,狰狞笑道:“----可嬖妾贱婢不用。” 程橙开始恨起秦明的浑家,刚来山寨不久,董平见她渐渐安静,看管已经放松,那日,程橙本已逃出,她自沉于水泊之中,周身痉挛,口鼻麻木,胸口剧痛,不能自制的挣扎着,原来这样的死法,是如此的痛苦,可是还有多久才能死去呢,妈妈,妈妈,我已经受不住了,已经受不了了。 醒来时,已在鸭嘴滩头,一个年轻的美貌妇人正跪在程橙身畔金黄色的沙子地上,焦急的看着她,见她醒来,先念了句“阿弥陀佛。” 程橙看着那张温柔良善的面孔,一直哭,一直哭,末了,方呜咽着问:“你是谁?也是被他们强抢来的吗?” 那女子温言道:“不,不,我当家的姓秦,也是这里的头领。” 她对山上道路甚是熟悉,救了程橙,牵着她的手,悄悄回到后山的住处,两人脚步轻盈无声,甚至不曾惊动水寨的众人。 程橙在水中冻的狠了,浑身冰冷,可是那小妇人的手也不见得比她暖和多少,她尚来不及诧异一个有着如此温暖笑容的女子,手怎会这样凉,便听她在旁絮絮说道:“奴娘家姓许,闺名念屏,十五嫁进秦家,夫婿做到青州指挥司总管本州兵马统制,不想也上了梁山为寇。” 她劝程橙,要好好儿活着,无论如何,活着总比死好,死去后,便万事皆休,无能为力。 程橙仓皇的点着头,她不是不敢死,只是不敢再死第二次。 若是当时念屏不去救她,便能只受那一次罪,而免去之后这无穷无尽的痛苦。 因为直至那时,她仍然爱他。 他喘息渐平,却并不急着起身,只用带茧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程橙身上猩红的剑痕,一边皱眉道:“长久不练,剑法都生疏的紧,还是割着你了,可还疼不疼?” 程橙已感觉不到屈辱,余下的只是无尽的疼痛和恐惧,她浑身颤抖,只听见自己的牙齿磕碰在一起的细细声响,怎样止也止不住。 自此董平夜间,便离了旱寨,大刺刺的只在程橙房中歇卧,伺候的小喽罗也随着到了后山,他白日与单廷珪几人或把守旱寨,或下山干事之时,便命人将程橙送往其他内眷处坐地。 李应,曹正,阮小二诸人的家眷,都居于山寨后厅各耳房,原不过是乡下老婆并市井妇人之属,闲时看顾孩子,做做针黹,虽还和善,但却粗鄙。而柴进大官人家眷,孙立家乐大娘子,花荣家崔氏,并金枪徐宁的老小,原不是夫人诰命,就是恭人孺人,在家呼奴使婢惯了,便上山后也还剩得有婆子丫鬟,因人口多,在后山别有宽敞的居所,她们自成一伙,并不常与耳房中诸妇来往。 程橙数经摧折,如惊吓过度的幼儿,每天不言不语,不管去耳房还是去后山,都只是呆呆的坐在角落中,一有声音便四顾惶然,无论是那令人窒息的容貌还是那双楚楚可怜的眼睛,都教众人不自在的紧。扈三娘与丈夫王英,掌管三军内探事马军,每日忙的不可开交,并不常来,而许念屏干脆踪影不见,因此也没有人去与她攀谈。 一日圣手书生的浑家对他说起程橙,叹道:“可怜见的人儿,见了董将军如鼠儿看见了猫,每天也不说话,统共只开过一次口,却是问我秦明的浑家来了没有,花氏那人,每日只与嫂子做一处,又怎会认的她?” 萧让与其他人一样,对程橙的记忆,极是鲜明深刻,他手中的狼毫顿了顿,没有做声。浑家犹自道:“可不是作孽?当日与她风风光光的做媒主婚,她偏偏又那样,惹的首领下不了台,现下落得非婢非妾的在他房中,怎么是个了局。” 萧让心头没来由的一滞,只道:“你管这许多做什么,天热了,给孩子们去将凉枕藤蕈取来吧。” 周氏一颗心立刻拨转回一双小儿女身上,忙着安排铺盖去不提。 后世的我,往往惊奇于古代世界的那种残酷和麻木不仁,难道念屏不曾是秦明解语花?难道三娘不曾是爹妈心头宝? 但一个人,无论是精神或□□,若是接连的遭受大击打和大伤害,慢慢的就会感觉不到疼痛,无论那疼痛曾经是怎样的刻骨铭心,最后便只余下麻木这一种触觉,所有区别,不过是这种麻木不仁,来的是早还是晚而已,最后没有痛死的,就只得生存下去。 扈三娘如是,林冲如是,秦明亦如是。 秦明这天傍晚,自正南旱寨回到下处,不见浑家花氏,她娘家自小跟着的女使禀道:“小姐今日留在大奶奶处过节,快到用饭的时候了,姑爷便请就去。” 秦明知大舅花荣昨日下山时截得大宗金银,今天必然高兴,便命女使梅香在家看着灯火,自己拎了一坛烈酒,也不带小喽罗,独个大步迎着漫天紫色霞光往西去了,走了一程,隐约觉的有人跟着,回头看了看,并没有什么,只见远近森森的树木,关隘,栅墙,都镀了一层金,尤其是远处金沙滩头,真个如金砖铺就一般,闪闪的发着光,又行一会儿,却见董平正从西来,身后跟着那个程小姐,锺灵俊秀如玉女金童,身后晚霞似也不过是专为映衬这二人而来。 自那日程橙坏了厅上喜事之后,秦明对这个绝美的女孩始终带点愤愤,连他自己也说不出为什么,便与董平两下厮见了,邀他同去吃酒。董平只是辞谢,秦明性急,也不多让,正要走,突听那程小姐有点儿犹豫的开口道:“秦统领家嫂嫂----我-我多日不见了,可还好么?” 秦明大是惊奇,只道:“拙荆安康,劳弟妹挂念。” 程橙看了董平一眼,要鼓足极大的勇气才开口道:“烦你转告许姐姐----得空来寻我说说话可好么?” 声音儒软动听,迹近哀求,令人无法拒绝。 董平微笑着向程橙道:“好啦好啦,莫耽搁秦家哥哥工夫,我明天下山前,便送你到嫂子处顽。” 他看向秦明,却只见霹雳火睁圆了一双豹眼看着程橙,鼻翼翕动,似是空气突然不够使用一般,半响才强笑道:“你说甚么?甚么许姐姐?” 程橙奇道:“许姐姐呀,闺字念屏可是?” 只听哐的一声响,秦明手中坛子掉在地下,摔的粉碎,酒香四溢。 董平微觉奇怪,只向程橙道:“你又把嫂嫂们的名字和当家的都记混了是不是?秦大哥家嫂嫂姓花,便是花荣大哥妹子。” 秦明勉强制住抖颤的声音,伸着两手,急切问道:“你,你是谁?为何知道她的名字?” 程橙有些儿害怕,往董平身后避了一避,方细声道:“她同我说的啊,她以前常来看我,总说起秦大哥这样那样的----最近却怎么不来了?” 董平见秦明面色发紫,脖子里的筋都爆了出来,心知不妥,却又不知错在哪里,只好喝断程橙,道:“你说些什么,快与我家去待着。” 秦明一怔,忙道:“等等--”大急之下,竟伸手去拉程橙衣衫。 董平哪容他碰到程橙半分,忙将抬手抓住秦明手腕摔开,大声道:“哥哥,你醉了么,兄弟先告辞了。”扯了程橙走去。 秦明浑身一颤,也不及阻拦,只呆呆的看着程橙仓皇而去的窈窕背影,喃喃道:“醉了?我不是还没喝么?”此时慢慢的夜了,月光清凉如水,呵,今日原来是初七,他看着月亮,前尘往事都涌上来 。 当日乞巧之风,唐宋最盛,那些年的七夕兰夜,念屏都会在葡萄架下,陈巧果,列花瓜,对月穿针,向织女祈祷,她生性柔弱胆小,秦明每年这时节的一则重要任务,便是替念屏去捉小蜘蛛,安于盒子之内,第二天开盒看看得巧了没有。 有两年结的网儿又圆又正,有两年便稀稀疏疏,不成个体统,他脾气暴躁,烦起来,连盒带蛛儿扫出门去,念屏怕虫子,抱着两岁的女儿远远的站着,也不用问,一见夫君摔盒子便知道是没有得巧,反倒要忍住笑来劝慰他,有时实在憋不住,往往绝倒在炕头上,看见她的笑容,秦明火气总能消掉一半。连翁姑都诧异,儿子也有这么软脾气的时候。 其实无论蜘蛛网子结的怎样,念屏都是方圆百里最心灵手巧的妇人,未嫁的女儿们,头等重要的,自然还是求赐美满姻缘,念屏已嫁,拜七姑,便是为公婆和夫婿祈福,只初嫁那年夏,因头天里看了折子戏,满脑子是乐天的词句,便也拉着夫婿,一起向七姑许愿道,天上地下,都要与秦郎永不分离。 秦明立在半山,大叫道:“念屏,念屏,是你来了吗?你是在怪我吗?你,你出来---出来--” 四周寂寂,唯风声,虫鸣,水泊中虾蟆咕咕呱呱的叫着。 云彩不知何时遮了月亮,天上淅淅沥沥下起雨,牵牛织女想必已见面了,如往年一样,定还要哭几场才罢。仙的眼泪,人的眼泪,鬼魂的眼泪,都这样落将下来,混在一起,汇进汪洋的水泊中。 念屏始终没有出现,或许一切只是程橙的一个幻觉而已,又或许,她已知道爱情不过就是神话和诗句: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里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第9章 花芳 程橙给董平拽着去了,心头十分疑惑.她不住的回首,脚下趔趄着,越发走的慢,两人回来到下处时,小喽罗已开出饭菜来,无非是鱼肉之属,其中一件以油面糖蜜造的笑靥儿果子,是扈三娘派人特特送来的,程橙勉强吃了几口,只觉不是油荤荤的就是甜腻腻的,胸中闷闷的不舒服的紧,便走去寻茶来吃,山寨中一应家什器具大都粗糙简陋,就是吃茶的家伙,也不过炉,壶,盏几种而已,壶倒是分茶所使的汤瓶,但砧椎、茶钤、茶碾、茶磨、茶罗、茶匙、茶筅却都没处寻去。程橙呆得一呆,只得寻了块茶饼儿,用手慢慢掰开,细细揉碎,撒在盏底,汤瓶中的水慢慢的沸了,水泡儿翻滚着由小变大,咕嘟咕嘟的响着,她记起京中最时兴水丹青时,爹爹手把手的教会了她,单单煮水,就要在“蟹眼已过鱼眼生”的火候上。 正想着,突听一个声音道:“呀,水要老了---”。 却是董平不知何时过了来,单手提起汤瓶,道:“总是没有趁手的家伙。”点了几些水调和了茶膏,接着由上而下,将沸水注入盏内,汤纹水脉荡漾,如画花草,须臾即散。 程橙睁大了眼睛,期期道:“你怎么---也,也会做茶百戏?” 董平放下汤瓶,轩眉看着她,微笑道:“没有茶筅,便是点茶三昧手也只能这样了,娘子将就着喝吧。”说的程橙面色一变,低下头去,只管捧起茶慢慢吹着。 董平撩衣坐定,目光灼灼的盯着她,开头还能不紧不慢的想:看她这一盏茶能喝到什么时候,但听着自己渐渐粗重的呼吸,心中又焦躁起来,低哑着声道:“橙橙,我渴死了,也给我一口水来喝---”说着伸出手,将橙橙当作救命稻草般紧紧握在手里的茶盏掰出来,提起汤瓶续了水,也不怕烫,抬头一口吞下,一边在心中道:“她竟然还是怕我,怕的要命呢。” 他牵起程橙颤抖的手,拉她走到屋外,只见小喽罗已经在几案上陈设了花瓜、酒炙、针线等物,他将嘴角的一丝冷笑捺下去,道:“过来,我们来拜七姑。” 程橙惨淡一笑,低声道:“拜七姑?不过,她,她真的很灵,---” 许是头十二三年一直被当男孩教养,程橙学会女儿家的针黹和习气都还只是这几年间的事,她一共只乞巧过三次,头两次懵懵懂懂的,只去年,拜七姑才有了真正的意义和名字,那时,在葡萄架下,她曾羞惭而虔诚的祈求屡次求亲被拒的兵马督监董平,可以喜乐安康,事事如愿。 他如愿以偿,于是她的世界被颠覆来做了代价。 案几上一尊手持菏叶的小泥人儿,却是程橙以往拜七姑时不曾陈列的,她不知那是妇人们用来祈求生子的磨喝乐,只是想起有着一样憨憨笑容的幼弟,便伸手取来,细细打量,摩挲着不愿放开。董平却是意会错了,只当她已圜转了过来,心下略为喜悦,至晚间,举动便比以往温和了许多,程橙怕还是怕的,但却是头一遭儿没有受罪,到了次日天明,似醒未醒间,只觉一只唇流连在颈边.她不敢睁开眼,继续装睡,董平却没有再做什么,只是在她额头,发际,脸庞,如爱抚幼儿般轻轻亲吻,终于,在她的泪水再也忍耐不住流出之前起身而去. 程橙翻身把头埋进枕中,一颗心似乎泡在既酸楚又甜蜜的溪水中,却加倍的痛苦愧疚. 两人用罢早饭,程橙鼓起勇气,再次恳求去秦明家寻念屏说话,没想董平竟一口答应下来。在他去西旱寨当值前,命小喽罗将程橙送往秦明家眷处. 却说花氏昨晚与秦明口角了,正才生气,突然听见婆子报说董将军屋里的程小姐来探望,心下不由的纳闷非常,想,我们从没见过,她来找我做什么呢?一边想着,一边命人:“快请进来。” 程橙被婆子延进堂屋,却见一个比自己年少许多的女子,自窗边一把玫瑰椅上款款站起身来,顺手将团扇搁在身旁小几之上,微笑着福了一福,道:"姐姐好早." 程橙半张了口,微微蹙眉,几乎是有些失礼的看着她. 秦明之妻见她楞在当地的,只好又上前几步,却见程橙一张脸儿惨白,神情甚是奇怪,饶是她素来贤淑,也不禁暗暗在心中比道:"原来这就是众人说的天仙也似的程小姐,却原来也不过如此." 花氏平日妆容,素爱飞霞,只在面上薄薄施朱,罩以轻粉,便已十分颜色.夫婿秦明虽然素来不在意这些,但她自小整齐惯了,见了没有丝毫妆扮程橙,也自奇怪. 但随即又想起程橙尚在孝中,父母且是为董平亲手所杀,神色间便柔和了不少.曼声道:"姐姐快请坐吧."边让程橙炕席上去坐. 程橙心中迷惑万分,以至眼中那一点神气都变成了呆气,此时回过神来,眼前的秦明之妻显见不是那个救了自己一命的好友,虽也殷勤,却怎有那种亲密?当下,回了一福,拣了一张交椅坐定. 花氏见程橙眼瞳渐渐缩小,最后只余一点点黑, 可那晶莹的颜色逐渐洇出来,先是整双眸子,再到面庞和周身,不过是定一定神的工夫,看时已容色夺人.她再也掩不住心中的惊奇,开口道:"奴家自上山来,就不大出去走动,还没和姐姐见过呢,原来,原来姐姐真的这样美呵-----." 一语既出,她又自觉有些儿失言,忙轻轻咳了一声,转头命梅香斟上茶来,又让道:"姐姐吃些儿点心果子." 而程橙纵然聪慧,也决猜不方其中关窍,这一会儿之间,她心中已转了十几个念头,等道了谢,终于还是忍不住道:"我,我今日来寻秦统领家嫂子----." 花氏笑道:"我姓花,单名一个芳字,姐姐叫我名字好了." 姓花,姓花,呵,对了,那日董平似乎也说起过,秦明的浑家花氏,便是花荣的妹子---可是,可是--- 程橙霍地起身,看着花芳道:"妹妹莫怪奴家冲撞,我想问问,秦统领可还另有妾室么?" 花芳心中的确有些儿恼怒,但又不好发作,只诧异笑道:"姐姐这话从哪里来,拙夫自与奴家成亲来从未纳妾啊." 程橙顿了一顿,道:"不对,念屏姊姊年纪比你大的多,可她,她亲口说夫婿便是霹雳火秦统领啊,难道这山上,还有别个姓秦的不成?" 花芳见程橙茫然站在当地,花容无措,也不免有些可怜于她,心道:"她迭逢巨变,想必精神儿有些糊涂了,我又何必和她计较呢." 当下只诧异笑道:"姐姐,别个姓秦的奴家不知,可霹雳火却是拙夫一人的外号,念屏是谁?难道还有人冒认是拙夫妻室的么?" 她掩嘴轻轻咳了一咳,又禁不住深深叹口气,黯然道:"他,他又没什么好,脾气那么大----怎会,怎会---." 程橙听她这样分解,这下如何坐的住,忙起身谢道:"妹妹,今儿是我糊涂了,多有叨扰,得罪勿怪." 花芳也忙起身道:"姐姐言重了,或者有人故意哄姐姐玩儿呢,我们且不要理她." 程橙凝目看着花芳,只见她圆圆的脸上带着七分温柔,三分矜贵,却全然没有丝毫作伪的神情.她原以为念屏是秦明妾侍,不过自称正妻罢了.如今听花芳这么说,愈加糊涂起来. 花芳只道这程小姐有些儿失心疯了,却并未疑心什么,趁着让茶果的空儿,向一个心腹的婆子使了个眼色,那婆子便悄悄的退去了. 两人各怀心肠,只都把这事撇开不提,单拣些女儿家常絮絮的说了几句,程橙无心与她深谈,又吃了一盏茶,便起身告辞. 花芳愣了一下,忙笑道:"快晌午了,姐姐吃了饭再去不迟." 程橙心乱如麻,只是辞谢,花芳又挽留了几句,便只好命两个丫鬟,拿了扇子,面巾跟着,亲自将程橙送出门外. 出了门约有一射之地,却见东南方向,背着一山一水的金翠颜色,远远的走来两人,花芳认得一个是自家兄长花荣,另一人银甲青袍,身量比花荣略略矮些,面容俊美却犹有过之.她胸中一滞,心道"天底下原来还有气度模样比大哥也不差的人,却不知是谁?" 说话间两人已快步走至花芳与程橙面前,花荣看了程橙一眼,向自家妹子道:"妹妹,自来与这哥哥相见." 花芳定了定神,正待施礼,却见那青年将军笑着拦道:"从秦大哥论,嫂嫂莫要折杀董平." 花荣笑道:"董兄客气什么,等妹夫到了,越发的扯不清,各亲各论,现下她只是我妹子,敬你也是应该的." 花芳与董平听了,只得相互施了半礼,花荣方才向程橙道:"嫂嫂,花荣有礼." 程橙心不在焉,一边回礼,一边随口应道:"不敢当." 花荣顿了一顿,笑道:"大日头底下,热的很,我们家去说话." 董平道:"不敢叨扰,我原是来接她的,过会好下山了." 程橙心中只惦记去哪里再寻一寻念屏,也急着要走,花荣又略让了一下,便两下告辞去了. 这边花家兄妹转回秦明的屋子,便有丫鬟上前服侍花荣脱了甲胄,一人与他扇着扇子,一人打了个手巾把子与他擦汗,花芳则亲手端了一盖碗冰酪出来,才叫了声"哥哥",眼圈儿已红了几分. 花荣将冰酪几口吞下,便着梅香去收拾家什,自己与妹子在窗旁坐了,开口问道:"听吴奶奶说你又与妹夫生气了?却是为什么?" 花芳低了头,半响方道:"实在不是妹妹的错." 花荣心中焦躁,又不敢多说什么,只道:"他脾气原大了些,你便多受些委屈." 花芳垂泪道:"昨天在哥嫂家里过节,他不过来,也该差个人说一声,大家白白等到什么时候,我回家时,他摸着黑在房里,也不开灯,问他,只说是喝醉了,我略说了他几句,竟然跳起来同我吵---" 花荣心中又疑惑,又忿怒,却只道:"我知道了,你且忍让一次,哥哥自会与他分说." 花芳泣道:"哥哥只说给妹妹寻了一个英雄,却,却-----"她咬了咬唇,复道:"但凡他对我,有三分象哥哥对嫂嫂,我也认了,只是他那个性子--以前就时好时坏,如今更是莫名的就发脾气,就连----就连----你看董将军眼睛,分明把程小姐当做真珠般看着------" 一语未了,只听花荣喝道:"住嘴!!!偏你看的这么仔细." 花芳一愣,心中委屈万分,更是凄凄切切哭个不住. 花荣原是极为疼宠这个妹妹,自小从未对她高声,今天是怒的狠了,见妹妹满面泪痕,心中又大为不忍,只得放软声音,哄道:"阿芳,你一向贤淑稳重,妹夫是个一等一的豪杰,性子暴烈些,你正该让着他,哄着他才是--" 花芳好大一会才止了泪,抽噎着道:"哥哥,你们虽有道理,只是,我--我不过,不过也想被夫婿让着,哄着,疼着啊----." 花荣呆了一呆,叹了口气,道:"那个程小姐来做什么?你巴巴的叫吴奶奶去寻我." 花芳道:"那程小姐大概失心疯了,我略有些害怕才去叫哥哥的,这倒是小事,可你妹夫---" 花荣对秦明两口儿间的不和,由来心烦,只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那日在前边,这程小姐就害的宋江哥哥下不得台,却又来这儿发什么疯?" 花芳道:"唔,她来找秦家嫂嫂,我现在这里,却又不认得,只说一个叫念屏的,是秦郎浑家--真真好笑." 花荣大惊失色,猛的站起身来,只听豁啷一声,一个影青的凤首壶被他袍据拂在地下,跌的粉碎. 董平执了程橙的手,走不多时,只见她神色恍恍忽忽的,忍不住问道:"怎么了?"程橙看了他一眼,低声道:"心里乱的很,我,我想到鸭嘴滩头走一走---."董平原在旱寨当值,因为后半日安排他下山干事,才提早去接程橙,不想在路上遇到花荣,两人便一起过去,正却碰上花芳把程橙送出来. 董平心中不疑有他,一口应允,又回头叫跟着的小喽罗回去安排饭菜送来,自己领了程橙,拣一条近道,穿过一片松林,朝鸭嘴滩头走去. 其实正当午牌时分,日头辣辣的,天色正热,松林里倒是极为荫凉,竟有些微风,快出林子时,见有座小庙立在那里,大门也没有,里头香案早塌了,所供泥胎破败,不辩年月,依稀尚见金刚怒目,菩萨低眉.程橙再也忍耐不住,挣开董平的手,走上前去,盈盈拜倒在尘土之中. 董平也不阻拦,反而退后几步,负手看着她窈窕的背影微微颤动,心里甚是懊悔. 程橙伏拜在地,忽然之间,只听一声长叹,有个苍老的声音念偈道:"伐树不尽根,虽伐犹复生;伐爱不尽本,数数复生苦-----" 接着有个女子轻轻啜泣:"大师说的是,但,但我总是没办法---" 程橙听见那个声音,又惊又喜,忙忙叫道:"念屏姐姐,是你吗?" 一直在看电视生死线,看张爱玲的《小团圆》,看到掉眼泪。 某写完啊某写完,再说吧,要睡了。 写完再也不写古代文了,边学文化边写东西好痛苦啊,暗暗暗暗暗暗. 肚子里没料好痛苦啊俺当日为啥要学理工捏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花芳 第10章 花荣 董平见程橙突然抬头叫喊起来,急忙走上前,问道:"你怎么了?" 程橙却来不及理会他,匆匆往声音的来处寻去,那庙殿只十几步就到了底,只见屋顶透空,四壁蛛网,满地雀粪,哪里有半个人影? 她忙牵了董平衣角,再三问他可听见有人说话不曾. 董平却是不曾听见什么声音,见程橙急的一头一脸的汗,只好和她分头沿破败的墙脚转了几周,又去庙周的树丛里寻了一寻,仍旧一无所获,便问程橙到底在找什么人. 程橙犹豫了一下,茫然道:"我刚来时,识得一个妇人,说是秦统领浑家,我去了秦家,却只有花将军的妹子在,且又说秦统领并无别个妾侍.可刚刚,我还听见她的声音了,一定是她----我,我要寻她出来问个明白." 董平不知前事,惊奇之余,便安慰道:"我上山晚,倒没听说秦大哥还有什么亲眷在,你莫要乱走着找了,我去替你问问林冲大哥,他来的早,或许知晓." 程橙见他非但不加责怪,还要帮忙找寻,心中不是不感激的,垂下头,低低道:"那么烦劳你了." 董平看着她,道:"橙橙,你该知道,为了你,我做什么都行的." 一语未了,只见她雪白的脸上泛起一片嫣红,他笑了一笑,伏首在程橙耳边低声道:"那女子若果是秦明相好,你可不准让花家兄妹得知,免得小李广将秦大哥一箭射个透明窟窿,哈哈,哈哈." 程橙愣了一下,却实没有这样想去,她忐忑不安的看着董平,道:"是这样么?可是我已经同花芳说了念屏的名字." 董平摇头苦笑道:"真是傻妮子,我且打听一下再说吧."他想,山上妇人家少,又多是各家眷属,这女子若真与秦明有瓜葛,怕是件丑事了.他生性风流,于此倒也并无太大厌恶,但若程橙牵扯进去,惹恼了花荣,却不免头痛的紧. 两人一壁说着话,一壁出了林子,外面阳光绚烂之极,照的水面明晃晃的直耀人的眼睛,程橙随董平走着走着,不免又回头看了看那片松林,那一片乌沉沉的翠色渐渐远了,风穿过林子的呜咽声却犹在耳边. 花荣拂衣下地,待要摔门出去,却又不妥,只得咬着牙在屋里转个不休,破碎的碧青瓷片碾在他皂靴之下,由大而小,渐渐的几为糜粉.他不知这个程小姐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何要来提起那段往事,他对那件事毫无愧疚,情势道义所逼,为了保住宋江与一家老小,他遇佛灭佛,遇鬼杀鬼,几条人命又算得了什么. 当然,他虽无所谓,但若有人让妹子知晓了此事,搅的她心里不痛快,他花荣也绝不轻饶. 花芳只见花荣牙咬的紧紧的,满眼都是杀气,她从小没见过大哥发这么大的脾气,吓的连眼泪都回去了,也不敢去收拾打碎的东西,只是坐在炕席上,呐呐的不能出声.半响方见花荣停住身,看着自己,一字一句的道:"阿芳,以后决不许你与这程小姐来往,她若来再寻你,叫下人说你不在,---当日宋江哥哥不过杀了一个泼烟花,便被迫的险些性命不保,哼哼,这等女子,留着便是大大祸水--" 花芳不明其义,只知大哥是为了自己好,便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又突觉着委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花荣心肠渐渐和软,叹了口气,道:"妹夫脾气暴-----" 却又再也无话可说,只得大声叫了丫鬟来扫地.花芳见别人来了,虽则是自己心腹侍婢,到底也不好意思再哭的,便乘势收了泪,唤人去拿冰块敷眼.兄妹俩又说了一回话,花荣道:" 近日探得二三百十里外一家钱粮广积,害民的大户,宋江哥哥命董平与魏定国引人去搬取上山,天黑间出发,后日午间大约就能回寨,我需与他们打点人马,交割兵符印信,这就走了,你等妹夫回来,好好与他陪不是." 花芳委委屈屈的点了头,纵然是满心的好奇,却再不敢开口问那程小姐的事. 花荣将甲胄交小喽罗抱了,自己只着一领绣金战袍,也不带巾帻,拴束了弓箭,纵马往前面寨子而去,走到半路,却见不远之处,那程小姐独自一人,静静立在路畔的荷塘前,秀发垂肩,长踞委地,顾盼天然,山水失色. 他不觉看的呆了,等醒过神来,突然一下子把马扣住,左手急急的去飞鱼袋内取弓,右手便向走兽壶中拔箭,搭上箭,拽满弓,觑着程橙瞄了一个来回,待要放箭,却又终觉不妥,只得哼了一声,向惊在一旁的小喽罗道:看甚么,还不快走." 那小喽罗本不认得程橙,只看的发呆,暗地里道:"难道这个女子不是仙子,竟是个精怪?所以他要一箭射死?"突听花荣呵斥,见他放下了鹊画弓,方回了魂儿,大大的松了口气. 两人正待走过去,突听马踢声突突的响着过来,一个年幼的小喽罗骑了董平的玉花骢,马屁股上累累赘赘的驮了一大堆东西,自对面飞奔而来,到了程橙面前,跳下马,行了一礼,摸了摸头,笑道:"程姑娘,现下还不晚吗?" 只听一个清呖呖的声音柔和道:"不晚的,这会儿的光正好呢." 那小童将马上的东西拾掇下来,却是一条窄窄的几案,并各样的纸笔颜料. 程橙哑然失笑道:"不过是几笔写意,你怎的把我家底儿都端来了?" 那小童憨憨的笑道:"姑娘你红的紫的,大大小小的笔儿太多了,我又不认识,只好都拿来了." 程橙看着他将东西都摆到案上,低声道:"这炕几也太窄了,只如今哪里去寻正经的画案呢,只好将就了." 她低头拣看了一下东西,只见朱砂,石青,广花,藤黄,洋红,蛤粉各色颜料都齐全,却偏偏没有取墨来.更加微微的笑道:"真真是顾此失彼,看来只好画没骨了,偏偏又是最难的." 说着取了一支鸡翅木管的没骨笔,执在手中,凝目看着塘中亭亭而立,灼灼盛开的莲花. 那小童正等着看画儿,突听背后蹄声四溅,回头看时,却是大头领花荣领人纵马而来,他吃了一惊,待要叫程橙小心,那马却来的好快,转眼到了近前. 程橙心驰神外,待到听见声响,却见身边一个俊眉修目的年青将军正勒着马,皱眉看着自己. 她本不识的花荣,上午虽在花芳处见过,但彼时正恍惚着,心不在焉的,也没记住他模样.当下忙和那童儿将几子挪开,向花荣微微裣衽,歉然道:"挡您的路了,将军莫怪." 不想程橙急着抬东西使大了力,喘息渐急,脸上也薄薄的罩了一层红晕,花荣看了她一眼,只觉目眩,嘴里一面道:"不妨事",一面猛然转过头,打马而去. 程橙见人走了,向那童儿道:"小四,我们在这大路上,可多碍事,去荷塘那边不成吗?" 那童儿笑道:"这塘子连着湖水,大的没边呢,等走到那头,天也黑了,姑娘快些画完不就得了." 程橙听他如此说,只得就着窄窄的炕几,画了几支花儿,其时没骨花卉为徐崇嗣所创,传世不久,程橙也不过学了个大概,笔法犹稚,但粉彩浓淡相宜,花容潋滟明光,竟也有七分精神画的出. 小四原不懂画,只觉程橙的莲花好虽好看,却不热闹,当下笑道:"姑娘,我虽不会这们画,但我扎的花灯也可好了,过几天中元节放莲花灯,我多扎几个,姑娘把剩下颜料借我涂来,包准比别人家的都新鲜好看." 程橙笔下一窒,心头剧痛,道:"不错,七夕之后便是中元了,这里可也做盂兰盆会不曾?" 小四笑道:"不知道,我也是头一次在山寨过节,我娘说,从农历七月初一起,阴间的鬼门就开啦,七月十五日,有钱请道士的才做中元普渡,我们也就供供食,烧烧纸,放放灯什么的." 程橙轻声道:"今上崇道抑佛,天下皆效,我刚来时,见山寨里做了场罗天大醮,请得许多道众,弄的好大排场,想必众人也不喜佛法,那盂兰盆法会仪规繁复,想是不能做的了." 小四见程橙珠泪莹莹,心中也跟着说不出的难受,便道:"公孙头领是道士不错,但我们头领里也有出家的僧人,--像,像,对了,武头领是与鲁头领都是呢." 程橙不知武松与鲁达底细,只是感激的看了那童儿一眼,道:"那么我求他去问一问这两位." 小四点了点头,复又问道:"姑娘,原来你是拜菩萨的啊,你想做这佛事,却是为了甚么人?" 程橙别过头,道:"盂兰盆,可解先亡倒悬之苦." 她叹了一声,敛目低眉,轻轻念诵:"奇哉父母,生育我等,受大苦恼,满足十月,怀抱我身,既生之后,推干就湿,除去不净,大小便利,乳哺长养,将护我身," 终于忍不住,泪珠儿涔涔而落,哽咽道:"------以是义故,应当报恩。" 那童儿上山的晚,虽然伶俐,却到底年幼,许多事都不知底里,只懵懵懂懂的看着程橙落泪,也不晓得如何开口劝慰. 却说花荣放马来至忠义堂前,见马军五虎将之董平,马军小彪将之魏定国,与圣手书生萧让,铁面孔目裴宣一道,正在等他,花荣告了迟,将兵符与他俩当面交割完毕,萧让方摁了印信,发下檄文,裴宣派拨兵卒,调集齐了五百马军,都列在断金亭前,每人醇酒三碗,馒头肥肉管饱,直待时辰到了,便要整队下山,自金沙滩水寨乘船而出. 这千余人因要长途奔袭,所备都是山寨中精良马匹,轻装而行,花荣看了看董平所乘大青马,不由笑道:"董兄,这些马于孩儿们来说是好的,你却是越换越差了,你的玉花骢呢?" 董平笑道:"别提了,昨儿我一时高兴,送给了程橙,谁知竟要不回来了." 花荣摇头道:"那马儿性子多烈,她怎能使用." 董平呵呵一笑道:"无妨,程橙性子原也不输与它." 花荣正待说什么,却听得鼓号响起,只得住了嘴,与众人拱手送这支马军飞驰着开拨而去. 他等了一柱香的工夫,看看天色快暗了,便径往堂后去寻宋江,却见宋江正在与吴用商议着什么,见他来到,都笑道:"正要叫人去叫你呢". 三人也不再行礼,都围了桌子坐定,宋江道:"近日李云报说,新建的屋舍已起好,你原来的大宅腾与了柴大官人,如今还是与妹婿一家挪到一处便宜." 花荣气愤愤的,道:"还说呢,此处并无外人,有件事还需与哥哥说知,今日董大哥屋里那程小姐,把秦明前夫人的名字,去罗嗦我家花芳." 宋江与吴用倒不曾理会秦明前妻叫什么,只听他如此说,也不免吃了一惊,齐道:"却是怎么回事?" 花荣便将今日之事,细说与二人知道,又愤懑道:"这女子不知从何处探得这件事,却去家妹处饶舌,幸得妹子淳厚,还不曾觉出破绽,她嫁与秦明三年有余,虽未养得半个儿女,但服侍夫婿,也算尽心落力,我们一向把这事瞒的滴水不露,怎可功亏一篑,叫他们夫妇因此生了嫌隙?花荣实在气不过,这才来叨扰哥哥,讨个主意." 宋江瞪着眼,呆了一刹,方道:"贤弟莫急,那女子乃董将军心爱之人,又无大过错,却能如何她?这样罢,我叫义妹三娘暂去相劝,看她怎么说." 吴用点头道:"哥哥说的极是,女子口舌,合当七出,她却无名份,反倒连休弃都不能,此事只有双枪将能管,但他---唉---她又不是卢大哥或杨雄的浑家般犯了淫佚之罪,董平也不会怎样她的." 宋江看了花荣一眼,只是不作声. 花荣看了吴用一眼,忿忿的拿马鞭子抽着地,道:"反正他总要管好自己的女人." 宋江这里笑道:"何必为了妇人生气呢,叫三娘去操心罢,贤弟你且来看这告示,我正与军师商议,为造战舡需去买些好漆来,却是委派谁去呢?" 当下三人把此事带过,商量大事去了.花荣此番抱怨,原也没想宋江能出面怎样程橙,不过是令他知晓这事罢了,当下听了两人的言语,暗中盘算了数个来回,心道:"是极,这种相貌的女人,怎会安分?哼,哼,却不要撞在我眼里---" 正月十九日–秦明攻打清风山。 正月二十日–秦明被擒。 正月二十一日–秦明因全家被戮,降清风山。 正月二十三日–秦明续娶花荣之妹。 冷笑中,五天就完成了老婆交接,前一个刚刚惨死. 杀降,杀妇,杀幼,皆遭天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花荣 第11章 扈三娘 矮脚虎王英与妻子一丈青扈三娘,原在山后左小寨把守,及至众星齐会,忠义堂后筑起雁台,添设三关,又加了两座水寨.这北山一关,便由穆弘、李逵守把,把原先的小寨不要,却调他两口儿去掌三军内探事,搬了出来. 三娘离李逵远远的,眼不见,心不乱,便极少到后山去,王英却浑然不觉,只将正经事务交与妻子办理,自己借探事的由头,每日出门逛去,致晚带酒回来,还要罗嗦三娘.三娘日间打点公干,晚上还要应付王英,忙的不可开交,身边又只几个粗使的小喽罗整理家务,因此屋里乱糟糟,连件叠的整齐些的衣裳都寻不出来,王英人虽长的五短身材,相貌峥嵘,却喜锦衣绣袄,绫罗绸缎的穿着,这些好料子最不经揉搓,一时就看不得了,因此倒是他房中这项用度,竟比柴大官人和卢员外屋里还耗费些. 自程橙在众人前闹的宋江下不得台,三娘倒是有段时间没见她了,一日在枕边,王英突然笑道:"哥哥给董平的玉花骢,竟然就驯好了,听说他为这马挂了彩,发起狠来,牙床鼻梁全给勒住,耳朵也夹起来,用鞭子往死里抽,竟然就伏帖了." 三娘知那马儿是出名的桀骜难驯,不想过了几人,竟在董平手里,她正不想理会,却听王英又猥琐笑道:"谁想到那小白脸能这么狠,难怪那程小姐变了性子,见了他几乎吓死,原来的贞烈劲儿早丢的没影儿,却不知那小子是怎么治服的她." 三娘大怒,使劲将王英一搡,口中道:"你,你却说这些做什么." 王英不曾防备,被一掌打下床塌去,他见妻子动了真气,忙陪笑道:"我说什么了?没说什么啊." 只管涎着脸又爬到铺盖上来,笑道:"娘子武艺越发精进了,好大力气." 三娘怒道:"你还说,那日你与周通一般的出丑,我,我,原来你,你----你倒是敢想." 王英喜道:"娘子竟是在吃醋不成?我也不过就是看看罢了,嗳,有了你,我还想什么呢?"一边又垂打拿捏着三娘臂膀,笑道:"只宋江哥哥笑我溜骨髓,各人也都矮看着我,自做出正经的样子来,那双枪将也不过比老子身量高些,面皮白些,行止还不如我呢,当初我只是求着你,软磨硬泡,还要下跪,总好过打你强你吧." 三娘面红耳赤,啐道:"打我?你打的过我吗?" 王英趁势将三娘搂住,道:"打不过,打不过,足足叫我等了小半年,真是狠心的婆娘." 三娘被迫嫁了矮脚虎,心中虽极不足,但到底不是不感激他的,她长叹口气,对王英道:"别说了,我日间累极,你明日也要起早下山,这就睡罢." 王英见她似乎真恼了,讪讪的摸摸鼻子,自睡去了. 第二天两口儿刚起身,就有小喽罗来请三娘到前边去议事,三娘问明是宋江延请,心中忐忑,饭也不曾吃,便赶紧的走了.王英不以为意,自己吃罢饭,处置了几个探子的信报,见无甚大事,便施施然也往前头去了.走到半路,只见阮小五带着软纱头巾,鬓边斜插着花儿,敞着怀,手里转着骰子,迎面走来,见了王英,便停步道:"哥哥哪里去?" 王英与他斯见了,笑道:"今早探子来报,说董平打破卢家庄,取得钱粮无数,众人押着车走的慢,怕得晚间才回,我去报与宋江哥哥知道." 阮小五呵呵笑道:"果真如此,今晚少不得要摆酒庆贺,甚好,甚好." 王英道:"是极,五郎这却是往哪里去?" 阮小五笑道:"寻浪子燕青赌钱去,他说大名府有一等最最新巧的玩法,叫做顶牛,比骰子可难多了,只用牛骨头,刻得三十二扇牌,变化无数,我不服他,倒要去试一试." 王英知他嗜赌如命,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一事,笑道:"小乙哥不是在大堂后坡右边房里居住么?你怎的往山后去?" 阮小五笑道:"哥哥有所不知,俺昨晚在西山和石秀赌钱,直娘贼,只输得赤条条地,这精细家伙不肯赊欠,因此只好先回去拿些本钱." 王英哈哈大笑,道:"也值得跑这一趟腿儿,我身上却还有几两银子,先借与你." 阮小五大喜,道:"哥哥真是爽快人,不用明天,晚间董平回寨,大家又可大秤分金,大碗喝酒,那时就还钱与你." 王英便摸出银子与他,阮小五得了本钱,也不回东北水寨的下处了,回转头,一路大吹大擂的,与王英并头向大寨行去. 却说三娘一早来到忠义堂东边房内,拜见了宋江,宋江让了座,又问宋太公的安,道:"我与你二哥忙,不能天天过去看视,倒劳贤妹费心了." 三娘忙道:"哥哥说哪里话,都是姐姐嫂子们操持孝顺的好." 宋江道:"贤妹,当日是你带那程小姐上山,我看她倒也只肯与你说几句话,这才请你来相商---有件事情,还要贤妹帮为兄想个主意才好." 三娘奇道:"程小姐?自那---那日以来,我就不曾见了,她,她却又怎么了?" 宋江面皮一紧,咳了一声方道:"此事说来话长,三年前,霹雳火秦明入伙之时,青州慕容知府将他家老小都杀了,因此你花家妹子却算是填房,只不过你花大哥心疼她,都不叫她知道罢了." 三娘叹道:"难怪我时常见秦大哥闷闷的不快活,却是原来因为---"一语未了,便忙住了话头,改口道:"这又与程小姐何干呢?" 宋江皱眉道:"那程小姐昨日,不知去和秦明家的说了什么,惹的你花大哥恼怒非常,我想此事连后来上山的兄弟们都不曾听说,她却是怎么知道的?因此想叫你去问一问,嘱咐她万不可再去跟花小妹罗嗦." 三娘又是奇怪,又是为难,道:"哥哥,此事叫董将军说说她也就罢了." 宋江摇头道:"贤妹,你如何识见不明?连妹婿我都要嘱你莫告诉,便只有你和你花大哥知道罢了,一则怕他妹子伤心,再则也免的那程小姐再吃苦." 三娘心中叹服,想:"大哥以德抱怨,真是仁义非常,看来王英昨晚倒不是瞎说,这些时日,那女孩在董平手下,果真受了罪,如今我只好胡乱答应,去看看她再说." 两人又计议了一回,才商量定了,只听小喽罗报道,王头领来了.宋江忙命:"快请进来---" 话音未落,只见王英已走了进来,先向宋江行了礼,又笑嘻嘻的向三娘唱了个喏,道:"禀二位头领,有好消息." 说的宋江与三娘都掌不住笑了,宋江便道:"王兄弟惧内如此,可是我没管教好家妹?" 三娘微微嗔道:"你只说正经的吧--" 王英便将董平得胜,晚间就押粮草金银回寨一事向宋江说了,宋江大喜,忙传领叫旱地忽律朱贵,鬼脸儿杜兴并张横、张顺,预备接应,又命宋清排设筵宴,与董平,魏定国庆功. 且说董平,魏定国回到山寨,所获着实不小,除去入了仓廒的粮米,分与众头领的金银,各小头目,并众多小喽罗也赏赐颇丰,众人皆大欢喜.当晚,曹正杀翻两头黄牛,五个羊,三口猪,朱富将数十坛香醪搬将出来,除去下山干事的兄弟,留在寨中的诸头领都来畅饮,一时觥筹交错,热闹非常. 三娘跟着吃了几口酒,见众人正喝的起劲,便觑了个空儿,自往后山而去,不一会到了董平下处,见屋里燃着烛火,门却从里面扣住了,她使劲敲敲门板,过不多时,只听脚步声细碎,紧接着一个轻软的声音仓惶道:"谁啊?" 三娘道:"妹妹,是我." 只听吱呀一声,屋门打开,程橙背着光,站在三娘面前,淡淡道:"姐姐怎么有空看我来了?请进来吧." 三娘道:"妹妹怎么自己来开门?服侍妹妹的孩儿呢?" 程橙道:"小孩子听见有热闹凑,哪里还待的住?我早上就赶他们去前边了." 三娘进了屋,突然在灯下看见程橙脸上青了好大一块,额头也肿着,大吃一惊,忙挽起她的手,看着她手心里一道道的血印,忍不住叫道:"我的天,我原还不信,他,他这混蛋,果真这样折磨你!!" 程橙被三娘吓了一跳,待到领会了她话中的意思,不禁红了脸道:"你别生气,这,这是我骑马摔的." 三娘圆睁杏眼,诧道:"骑马?" 程橙见她又急又怒的样子,心中大是感激,便拉了三娘坐下,软软恳求道:"姐姐,你骑射好,得空儿教教我吧." 三娘道:"这妮子,可不疯了,你又哪来的马儿呢?" 程橙微笑道:"就是那匹玉花骢啊,昨天他--董平送给我的,我要照着它画画儿,别的马精神气都不行呢." 三娘打量了下屋子里头,只见桌上铺着各色折枝花卉的画儿,炕几上搁着熟绢,上面画了一个马头. 她松了口气,拿起程橙画的没骨荷花,忍不住道:"妹妹好俊的丹青."一抬眼,看见她小脸上的青紫,复又叫道:"画画儿也罢了,那你脸上手上是怎么说的?" 程澄低了头,局促道:"前几天,四儿牵着它驮我走回来时,还是乖乖的.可前儿,我-我自己去骑时,这家伙却突然发了脾气,我--我--" 三娘浑忘记自己今晚是来做什么的,只顾瞪了眼睛,两手握着心口,道:"这马性子多烈!!你没摔死,已经谢天谢地----" 程橙揉着手臂道:"真是快摔死我了呢,不过,我还骑的不好,它要么不走,要么就停不下,姐姐再教教我吧." 三娘顿了一顿,道:"你是说,它肯让你骑?" 程橙道:"是啊,我浑身骨头都散了,后来我两夜两日不给它料吃,它饿不过,就老实了." 三娘抚额道:"你一个女儿家,学会了骑马,要做什么呢?终不成像我一样去打打杀杀?" 程橙笑道:"我才不学武艺呢,不过是山寨太大,走路要半天,既然他把马儿给了我,为什么不骑?" 三娘正待说话,突听外头喧哗,程橙忙拿纱遮了头脸,开了门,却是董平手下的小喽罗回了来,苦着脸道:"将军眼真尖,醉成那样,还看见我们,一顿好捶,娘子等会要与咱们分说分说,可不是我们偷懒不在家服侍你啊." 程橙先慌了,道:"筵席吃完了吗?怎么这么快呢?" 小喽罗道:"吃倒是没吃完,就是将军长途奔袭,只说累了,头领们才准他罚完酒后先走的." 三娘听董平快要回来,只好告辞,沿路赶回,她心中又气又笑,走到半道才记起宋江吩咐的事来,跌脚道:"哎呀,忘记大事了,这可怎么好." 无奈之下,只得先回了家,王英却还没来,差人去问,小喽罗回报说他正与阮家兄弟,燕青,安道全等头领玩骨牌,叫娘子不必等他. 三娘气极,命人将大小的门都锁了,谁叫都不准开,然后自己放了帐子去睡. 天仍旧热,她在藤蕈上辗转了一会儿,朦朦胧胧中仿佛还在几个时辰前,董平率队归来,自两列巨大的火把中纵马驰过,英俊的脸上有伤痕和凝固了的血液,带着新鲜尘土的味道,意气风发,向宋江一揖到地,道:"哥哥,董平幸不辱命." 而以前,骄傲的扈家小姐,也有一个待她如珠如宝的大哥,比花荣之于花芳并不差什么. 而以前,美丽的扈家小姐,也属于一个戴缕金盔,穿琐子甲,腰悬弓箭的英俊少年.那少年,跨火炭赤马,红缨如血,气焰似云. 三娘哭着醒来,再,哽咽着睡去. 今天,专门把央视水浒看了看,发现上面连提都没提董平这挡子事,怕是也觉的实在有损好汉们的形象吧,倒是发现李雪健的宋江演的真不错,小时侯只听人批评他奴才相,注意力都集中在朝拜时那高翘的屁股上了. 改动也相当多,武松杀玉兰那一场还有卢俊义的妻子变成了自杀而非遭凌迟,很是朝人性化方面yy了一把,但把宋江腹黑的一面演来出了,还是很不错地. 昨晚看宵大大的同人文到两点,为毛都写的那么好啊. 看着自己的就有点灰心,想起以前有人跟我说:我是一只井里的蛙,但知道天很大. 惆怅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扈三娘 第12章 鲁达 却说董平满心惦记着程橙,酒席才吃到一半,便起身向众人告乏,头领们如何肯依?直罚了董平三大海,才肯放他回家。 董平趔趄着走下席来,见四儿等人已经一溜烟跑了,连服侍自己的小喽啰也是人影不见,他心中高兴,也不计较,自己飞马家去,但见院前栅门开着,屋子里亮着灯,他盯着那点火光,酒气涌上来,连眼晴里都辣出泪。 他不敢就进屋去,也不叫伺候的人,自己先牵了马去厩里拴好,那大青马在寨前已经饮了水,吃饱草料,不过长时奔袭,疲累的很了。董平拴了绳索,正要走,又隐约觉得怪异,忙回头看时,却见自己送与程橙的玉花骢,样子比青马竟也好不了多少,萎靡不振的垂头立在那里,他心下大奇,忙叫了小四来问。 小四也不知所以然,董平不在家这两日,虽然在程橙纵容之下,几人都出去顽疯了,走时却也没忘了将马槽里蓄上水,加满料呀。 董平听他分辨不清,径自进里屋去问程橙,不想程橙却已经睡在床上,薄薄的丝被直覆到头顶到头顶,听见他进来,也不起身。 董平坐到床沿上,道:“怎么睡得这样早?”伸手扳过程橙肩头,便去吻她嘴角,却听程橙痛哼一声,只见灯下程橙脸上青肿,细细的眉毛皱成一团,想必痛的很了。 董平又惊又怒,跳起来道:“你这是怎么了?”一边高声叫人。 小四年幼,原是近身服侍的,听见叫声便跑了进来,不想劈面就挨了一鞭子,董平指着程橙到:“作死的,却是怎生伺候的主母?” 小四哭丧着脸,还不及说话,程橙慌忙中一把抱住董平,求恳道:“不管小孩子们的事,你听我慢慢说--” 董平觉着两只软软的小手贴在腰间,火气顿时消了大半,向小四道:“滚罢。” 回头只见程橙为难的垂着头,嚅嚅道:“是我骑马摔的。” 他不做声,冷着脸将程橙平放于塌上,扯开衫裙,只见她四肢之上,或有青紫,或布血痕,衬着雪白的肌肤,触目惊心。 董平也不及数说于她,起身寻了跌打的药酒,轻轻给程橙涂抹,一边道:“你却是活该,只不知是如何整治的玉花骢垂头丧气的?” 程橙揪着散落的衣衫,勉强遮住胸腹,满脸羞红的道:“这马坏死了,我--我把小四他们添給它的草料,偷偷儿从槽子里抱走扔掉,饿了它两天才柔顺些------” 董平双手顿了一顿,心里想着程橙满头大汗,浑身料草灰土和马儿置气的样子,嘴角微微扬起,道:“我原想你定能强过它,只不知是用这等无赖的法子。” 俯下身,在她耳边道:“以后你再不听话,我便也饿你一饿。” 他身上汗水,尘土,酒水,马匹的气息,扑鼻而致,程橙皱眉道:“臭死了,你--你洗一下-” 董平哑声道:“我等不得了---程程,我,我这次差点死了---那么的想你,一刻也等不得---” 程橙从来没有如此乖顺过,她身上细碎的伤口疼痛着,他肩上刀口包扎之处也慢慢的渗出血来,汗水和血水交缠在一起,嘴里都是丝丝腥甜的味道,他想把一切跪奉与她,也想就此杀死她,那种煎熬,是当她清香柔嫩的唇第一次主动吻上他嘴角时,天堂和地狱的门一起打开。 程橙疲累已极,倒先自睡着了,董平便睁着眼,把膀臂伸的直直的,让程橙枕着舒服,一边看着她,轻轻道:“上次听话些,结果要了我的马,这次你这么乖,却不知又想要什么?” 第二天一早,程橙醒来便对上董平炯炯的双眼,她顾不得多想,腼腆的开口道:“求你一件事,我,我想见见鲁智深大师傅或者武行者。” 董平微微皱眉道:“哦?见他们做什么?” 程橙眼圈儿一下子变的红红的,颤声道:“过几日便是中元节了,我想做一次盂兰盆会,超,超度---” 却再也说不下去,俯身只在枕上抽泣。 董平心中一紧,面上却若无其事的道:“很该的,你想和我一起去见他,还是等我请他们到家里来呢?” 程橙呼吸都不能畅快,却极急切的道:“虽然近处无寺庙作法会,但我自己做些素食供佛,请大师傅来供养,也是可以的。现下我还不怎么会骑马,我,我便写一个请柬与你带去,他们若肯来为爹爹妈妈修观咒愿--”话未说完,早又掉下泪来。 原来,鲁智深连同武松,守把山前南路第二关,要到得他二人处,却需经过朱仝,雷横守把的第三关,鲁达与武松无家人在山寨居住,因此也从不到后山涉足,一应饮食起居,都只在关卡内,雷横老母,朱仝家小却都已般取上山,这天傍晚,董平到时,恰逢雷横探母去了,只朱仝领人守在关隘之中,见董平既无牌令,也无文书,却要出关,不免难为。 董平只得在背人处,将缘由说与朱仝,道:“我也知鲁大哥一不念经,二不拜佛,武松哥哥更是半路出家,只是你家弟妹执拗的很,好歹去胡乱做一场法事,全了她这一点孝心,又不惊动众位头领才好。” 朱仝沉吟半响,道:“听得盂兰盆会,可令现世父母,六亲眷属,得出三途之苦,不知,不知---” 却又说不下去,只道:“好兄弟,我与你过去倒也不妨,不过十五那日,你,你替我多放一盏荷灯,是,是个小孩儿----” 他长叹一口气,也不等董平应承,便挥手命人开了关门,放了他出去。 董平到得山南二关,正逢鲁智深与武松方才宰杀了一只黄狗,烹饪得香气扑鼻,正在吃酒,那花和尚光着膀子,皂直裰褪到腰间,两支袖子胡乱缠在腰下,背对着门,露出一脊梁的好花绣,武松先抬头看见董平进来,笑道:“董兄弟来了?却一起吃几碗酒。” 那鲁智深听了,也回头看他,却见一部乱蓬蓬的落腮胡须上沾着油脂蒜泥,正吃的亲切,醉眼趔趄,酒也有八分了。大笑着道:“斯文人,来的正巧,快快坐下吃肉。” 董平笑着与他俩见了礼,挨着武松就地坐下,自腰间摸出一把匕首,切了一块肉,蘸着蒜泥也吃将起来。 鲁智深大喜,命小喽啰满满的斟了酒来,董平也不多让,接过来一口喝干,三人无移时又吃了两桶酒,一只狗子吃的只剩一条前腿,便赏与了伺候的小喽啰。 此时看看晌午了,天渐渐的热起来,武松命人将蒲团移至大树荫凉下,三人坐定,董平方开口道:“两位哥哥,小弟有一件事,却要恳请相帮。” 鲁达道:“但尽洒家力气。” 武松道:“你且说来。” 董平寻思了一个来回,方开口道:“不瞒二位兄长说,程小姐求我做些功果与她父母,那程太守不知害了多少百姓,难道还要特特的请人来超度他?但其女有心,我却不能拂了她的意思。她只信佛,因此却不好惊动公孙先生,只请两位好歹去胡乱做一场盂兰盆的法事,全了她这一点孝道。” 说罢推金山,倒玉柱,恳切的拜了几拜。 武松目瞪口呆,只看着智深,鲁达抚着头皮,道:“洒家又不会念经,也不会拜忏,不当如此坑我--” 武松也笑道:“兄弟,你要叫人干事,便是一刀一割的勾当,武松也替你去干!只是我这个行者却是当假的,生平一句儿经也不曾念过,好不为难煞人。” 董平自怀里取出几卷经文来,笑道:“我却知道如何安排仪式做法,只要有哥哥们背熟了这几篇经文,去我家诵念一遍,也就够啦。” 他又作揖道:“我也知两位哥哥千军万马内厮杀容易,却难做这些婆妈事,但仓促间却叫我上哪里找出家人去?没奈何,只同我去骗她一骗。” 武松听了,皱眉不语,鲁达却勃然做色,道:“那程小姐孝敬是难得的,我们这等酒肉和尚去作法,能济甚么事?你如此欺哄她,岂是堂堂男子所为?” 董平看着两人,朗声道:“哥哥,董平杀人父母在前,掳人女儿在后,总归是要下阿鼻地狱的了,若骗得她心安,这大小罪孽,都归我一身承担罢了。” 鲁达与武松,因这程小姐的事,原有些不待见他,如今不想他直口说了出来,两人对视一眼,颇为尴尬。 武松便道:“兄弟,你也是个斩头沥血的好汉,杀个把贪官又有甚么?只是在这色字头上,却不该如此糊涂。” 董平摇头笑道:“哥哥,你不晓得,并不关色字头的事。” 鲁智深瞪眼瞧了董平半响,突然道:“洒家省得--” 武松便不言语。 董平咬了咬牙,过了一刹,复笑嘻嘻的道:“再过三日便是中元节了,两位哥哥赶紧的背一背这两篇经文?”说着把几卷书递过去。 武松瞪着鲁达,忿忿道:“你应下的,你来背。” 鲁达扯着胡子,摇头道:“这些字认得洒家,洒家需不认得它,二郎,还是你背经文,洒家 嗯,洒家就管受食好了。” 董平知智深面貌凶恶,心地厚实,说粗卤也粗卤,论精细亦是精细,武松更是顶天立地,一言九鼎的好汉,单为程橙做盂兰盆会,此事说大不大,説小却也不小,即便山上并非只二人是出家僧人,也还是求他们帮忙最为妥当。当下又诚心谢了,将程橙的帖子交与武松,一并连经文细细与他二人诵讲了一遍。 武松心中暗暗道:“难怪宋江哥哥列他为马军五虎将,果真是要武有武,要文有文,只是---只是做下了这一件事,却不得算真好汉。” 鲁达却因听董平说做盂兰盆会前三日需斋戒沐浴,今晚就不得喝酒吃肉了,不禁连声价叫苦,只悔恨刚才把那只狗腿赏了小喽啰。 董平忙赔礼道:“哥哥生受了,等做完法事,小弟还有几坛家传好酒,一并送与哥哥吃,再者程橙做的素斋,美味绝伦,哥哥吃过便知。” 鲁达大奇,不当心道:“我只道她千金小姐,原来不光长的像阿嫂,持家也甚贤惠--” 董平问道:“什么?像谁家的嫂嫂?” 鲁达嘿然半响,道:“便是林大哥家的阿嫂张氏,洒家在东京见过数面,倒有三四分相像,可惜-嗯,既去做法事,也祭她一祭才好。” 武松咬了牙,道:“如此也为家兄多放一盏河灯。” 董平应道:“好,小弟一并做来。” 三人又叙了一会,董平便辞去,回得关内,日头尚高,他停脚寻思了一刻,径往正西旱寨去,此时日头**辣的,他心头又是疑惑,又是愤怒,呼吸渐渐粗重,急促的鞭打着□□的青马,连肩头伤口都崩了开,也没去理会。 小喽啰远远的看见他纵马驰来,忙先开了寨门,再去禀告当值的头领,董平进了旱寨,下得马,把缰绳扔给侍立在门前得小喽啰,大步往前厅去,只见一个人迎将出来,燕领虎须,豹头环眼,穿一领旧绿罗团花战袍,不带头巾,手中执一把摺叠纸西川扇子,正是林冲。 第13章 绿衣 董平看着林冲走过来,也不说话,也不行礼,只是冷笑。 林冲不解其意,却也没有理会他,只道:“兄弟如何不多歇息一日,却这么早就来寨里?” 董平咬牙道:“却是兄长遗落了一件物事在我家,小弟特特送还来。” 遂将一件白色粗布的里衫掷在地下。 林冲本待大怒,待看清了地上那件白布衫,却把脾性都硬生生刹住,苦笑了一声,道:“兄弟且莫发怒,愚兄已知兄弟的意了,却是前日我路过你家,恰见弟妹被你那匹玉花璁拖拽在地上,好险没了性命,是林冲上前将马儿止住,又将此衣裳与她裹伤,怎么弟妹未与你说知么?” 董平愣了一愣,心中道:“我见到这衣裳时,已经浆洗的干干净净,我自来不曾穿过此等粗衣,衣角又有漆写的林字,因此疑惑,待到花和尚说他已故娘子好像程橙,所以竟认定了,但她二人若有私,岂能如此明目张胆的晾在院里?” 林冲见他面上颜色略缓和,眼中却仍是狐疑不定,心中有些生气,冷冷道:“董将军,林冲虽不过是军汉出身,脾性粗卤,但也是个知道礼义廉耻,顶天立地的汉子,如何敢调戏朋友之妻?那程小姐她,她却是如何说的?” 董平焦躁道:“她却不曾提过,但你既与她裹伤,为何不用外袍,反用里衣?若是兄弟错了,情愿与你叩头赔罪,你要打要杀都可,只是此事关乎我脸面性命,需得分解明白。” 林冲心中一酸,一腔的怒气都熄了,他长叹一声,道:“不怪兄弟疑惑,请进屋坐地,我细细说与你听,便知分晓” 董平忍气吞声,跟他进屋坐下。林冲命小喽啰都退下去,轻轻抚着袖口,低声道:“当日弟妹伤的不轻,但林冲身上这领袍子,虽不值钱,却是亡妇手缝,林冲看着这针线,就像见了她人一样,所以,虽然不合礼数,却也没舍得糟蹋了它,当时亦向弟妹解说过了,却不知她为何没有与你说知。” 程橙坐在地上,半个膀子都鲜血淋漓,她吃惊的看着那个豹头环眼,燕领虎须的大汉,两手扣住发狂的马儿,照准马鼻子就是重重几拳,直到白马喘着粗气,浑身是汗的站住不动,他除了外袍,小心放在草上,这才来看视自己的伤势,见程橙左腿血流不止,忙道:“事急从权,弟妹饶恕则个。”说着便脱下上身的白布衫子,将程橙伤处紧紧包扎起来,止住了血。 其时天气炎热,个人最多不过只着一两层衣服,林冲脱了袍子,又去了上身衣衫,只得赤了膀臂,露着好劲瘦精壮肌肤,程橙最初惊愕万分,羞红了脸儿,只是把眼睛闭着,林冲一边与程橙裹伤,一边连声价的抱歉,知他是至诚君子,程橙反而不再尴尬,悄悄的睁开眼,却见他先去水边把手上血迹洗净了,方取了袍子来披上,心中大奇,轻声道:“多谢林大哥救命之恩,这件衣裳大哥好生爱惜,后襟上却撕裂了一处,让奴家与恩公缝补一下--” 林冲啊了一声,提起衣裳看了看,懊恼的道:“到底还是旧了,不整壮--”一边将袍子复除下来,小心翼翼,珍若拱璧。 程橙挣扎着也去水边,林冲待要搀扶于她,突然见到一张似曾相识的美丽面孔,向自己微微笑着道:“我走的动,不麻烦您扶啦。” 他一愣神的功夫,程橙已经洗净了手臂,慢慢走到一个干净的大树荫凉下,自怀中取出一个荷包,拿出银针与丝线,便叫林冲拿衣裳过来。 林冲见她可以行动,知她伤势无碍,松了口气道:“弟妹如何自己骑马?须知这玉花骢性子乖戾,却不是寻常女子可以制住的。” 程橙还是怕将衣裳沾脏了,因此两手撑的远远的,微微眯了双眼,慢慢的缝补。听了这话,微笑道:“是我太顽皮了,不知利害。” 突然又侧头看着林冲,轻声道:“ 绿兮衣兮,绿衣黄里,----林大哥,这衣服是嫂嫂给你做得吗?” 林冲一愣,直口道:“你怎么知道?” 程橙垂了头,道:“我,我听许姐姐说过你们的事情,心里很是难过---” 林冲在日头下就地坐倒,咬牙不语。 程橙忙道:“林大哥,过树荫底下坐。” 林冲只是摇头,半响,方道:“听三娘说,弟妹识文断字,甚有见识,却想问你,拙荆去后,林某日日想,为何却半片魂魄,也不曾梦见。” 程橙不意他有此一问,一时只觉心中闷闷,酸楚难言,半响才道:“想是林大哥不曾祭过嫂嫂?” 林冲咬牙忍泪,道:“她亡故了半载,我才知消息,果不曾--不曾祭奠与她---” 程橙道:“林大哥,若说祭奠荐亡,贵在心到神知,却也不必烧纸焚钱,我替你写几个字,中元节下,烧给嫂嫂,她若一灵不昧,或能与你相见,若是已经往生,倒是她的福气,你却不要再遗憾。” 林冲站起身来,揖道:“林某是个不读书史的人,弟妹若能把我的意思与--与娘子知道,林某心里也好过些。” 说话间,程橙已将那旧衣缝补妥当,林冲穿了衣服,牵了马,驮程橙回到下处,此时一众小喽啰却或在午睡,或出门赌钱玩耍去,院子里静鸦鸦的,只听见蝉鸣之声。林冲栓好了马,忽然觉得进去屋里却不妥当,只是在门外踯躅不前,程橙便也不再让,心中道:“林大哥心里明镜一般,却何其拘泥也。” 自己走入房舍,不一会托了一纸薛涛笺出来,与了林冲,庄重敛衽,行了一礼,并不多言,自己回房,带上了门。 林冲点了点头,也不看那字,小心将纸揣进怀里,转身大踏步去了。 等夜间一切喧哗都息了,林冲在炕几上,独自向灯下看去,原来程橙知他文字上有限,把甚么诗经,潘岳的文章都不提,只抄了当代东坡学士一阙悼亡词,林冲虽也知天下闻名的大江东去,但平日要务,还是舞枪弄棒,磨练筋骨,哪里留心甚么诗词歌赋,因此并不曾听过,如今一看之下,只忍不住心头森森,潸然泪下。 却见那笺上好一笔簪花小楷,写道是: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说到此处,终于忍不住别过头去,半响方又才向董平道:“林冲得知娘子被高太尉威逼亲事,自缢身死,丈人亦为忧疑,染患身故之后,便杜绝了心中挂念,把一切都看的淡了,就当已经死了一半,剩下的性命,便是山寨与众家兄弟的,若有别的心思,教天来打我,雷来劈我。” 董平听到此,身上汗津津的,向着林冲便拜倒在地,愧道:“董平猪油蒙了心,竟以小人之心,来度君子之腹,便请哥哥责罚。” 林冲忙将他扶起,道:“贤弟不当如此。” 董平心道:“林大哥救了程橙,他是顶天立地的好汉,不肯自矜其功,因此不与我说知,怎的程橙也不曾提起此事,想是她心中到底还是不亲近我的缘故。” 想到此处,双拳握起,脸色便有些不大好看。林冲也是经过的人,心中雪亮,便道:“贤弟,你少年夫妻,还是彼此多体贴的好,据愚兄浅见,人世无常,能在一处实属不易,当日我与你阿嫂,虽未红过脸,吵过嘴---” 他停了一停,似是想起了当日时光,黯然道:“如今便想过一天不睦的日子,都不能彀了。” 董平闻言,如灌醍醐,突然间把一切都想得明白开去,一时之间,以往种种在脑中过了一遍:慕名,求亲,遭拒,明迹,降宋,破城,终于见了忘不掉,放不下的程橙,容貌比所听还要美丽十倍,性子比三娘还要刚烈十倍,自己强取了她身体,反倒似被种了毒,下了蛊,如丢开去,自已都割肉般痛,刻骨般悔,如今只盼哄得她开颜,过一天是一天,杀她父母一事,势不能教她得知。 他长长的吁出一口气,抱拳道:“多谢哥哥忠言。” 忽然又想起一事,动问道:“董平尚有一事相询,哥哥上山的早,可知秦明大哥可还有什么亲眷在山上?” 林冲诧异道:“兄弟何有此一问?” 董平道:“不瞒哥哥,程橙道,有一妇人,自称霹雳火眷属,时常去找她说话,却又不是花大哥的妹子,这两日一发不见了她,程橙挂念她的紧,小弟怕事情尴尬,又不好去问秦大哥,只得问问哥哥可知道些什么不曾?” 林冲默然半响,道:“他一门血肉,在青州时都被那慕容知府杀尽了,况且山上但有妇人,便都是各家兄弟的眷属,此事倒有些蹊跷。” 董平笑道:“不怕哥哥笑,初时董平以己度人,还想着莫不是秦大哥有甚算不清的风流债务---” 林冲也大笑道:“他却不是那样的人。” 两人纳闷了半响,也未曾理出什么头绪,只得丢开不管,当下董平又说为程橙做法会一事,林冲动容道:“此事宋江哥哥可知道否?” 董平道:“我这就去与哥哥说知,还要请他好歹睁一眼,闭一眼,只装作不知道,帮衬我瞒过去,只盼了了她这点心,不再愁眉泪眼,好生与我过日子。” 林冲长叹道:“兄弟那事虽做得莽撞了,但也无可挽回,你只好好待她,不使她再受别苦---” 董平默然半响,道:“这个自然。” 林冲踌躇道:“贤弟,十五那日,愚兄,愚兄却也想去放一盏灯儿--” 董平讶然道:“哥哥,将实话说,这个会却只是哄你弟妹的,不是正经法事,当不得准。” 林冲低声道:“实在是思你阿嫂甚苦,便没有用,但慰我心罢了。” 董平咀嚼这话,又看见他身上十分旧却十分洁净的绿罗团花战袍,想起邶风中的咏叹: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心之忧矣,曷维其已?绿兮衣兮,绿衣黄裳。心之忧矣,曷维其亡? 绿兮丝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无訧兮。絺兮绤兮,凄其以风,我思古人,实获我心. 心中百般的滋味涌上来,开口道:“如此,小弟自当洒扫以待----” 挣扎着吼一声:亲们表霸王偶,有爱请让俺知道,无爱请给俺意见,有恨请投砖。 表霸王啊表霸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绿衣 第14章 评论篇-其实这都不算爱 第五十七回三山聚义打青州众虎同心归水泊中,当林冲相谢相谢鲁智深救命时,鲁智深动问道:酒家自与教头别後,无日不念阿嫂,近来有信息否? 可见鲁达对林冲娘子有着极大好感,但即便是写惯小言如偶,也不能将其穿凿演绎成鲁达对林冲娘子有什么爱意,智深乃水浒中上上人物,不曾杀得一个无辜,他救金翠莲,救桃花庄刘女,救玉娇枝,倒是整部书中拯救弱女子最多的一个英雄。 其实这都不算爱。 英雄者,济贫扶弱惩恶也,试问彼时彼世,寻常百姓,可有弱小甚于女子者?可有受欺凌甚于女子者?即便是娼妓□□,被宋江杨雄石秀等英雄杀起来,也不过是如切瓜菜般容易。 所以,作者让上等英雄扶弱,只好救助各等弱女子,作者让次等英雄扬威,也是杀戮各等弱女子,因再强悍的寻常女子,杀起来也不费力气。(唯一不容易杀的三娘,却还不如被杀了的好) 但鲁达是一个真正有同情心,仁爱心,是非心的好汉,宋江号称不喜女色却纳外室,“初时夜夜一处歇卧”频率不算低了.(不cJ,面壁去) 鲁达真正光明磊落,当然也不怕直口道:“无日不念阿嫂。” 所以,希望美丽,刚烈,身世凄惨的程小姐,也会得他青眼甚至救助。 所以,他明白金老,刘太公,王义对女儿的舔犊之意,明白林冲对娘子的感情之深,明白这些弱女子的苦。 所以,后来爱上程橙的董平说:“哥哥,你不晓得,并不关色字头的事。”时,鲁智深说:“洒家省得-”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整部水浒,只来看这一句话的肝胆: “出离了村口。林冲问道:“师兄今投那里去?”鲁智深道:“”杀人须见血,救人须 救彻;”酒家放你不下,直送兄弟到沧州。”” 怎不叫人击节赞叹。 只当年三毛大人为石秀一句“嫂嫂,不是我”纠结不已,真是奇怪,不知是什么道理。 第15章 燕青 董平别了林冲,出了正西旱寨,站在岔路口,心里头沉甸甸的,待要家去,又寻思了一回,还是掉转马头,往忠义堂上行去。他自寨前关隘,去到西山,复转回来,兜了好大圈子,耽搁好大功夫,到得宋江下处,眼看日头便要坠了。东西两房的各位头领,因屋子中余热不消,贪外面风凉,却都聚在断金亭上下坐地,这亭外是合抱的大树,四面水帘交卷,周围花压朱阑,微风过处,带着花香水汽,直教人神清气爽。 董平到时,宋江,柴进,卢俊义,并燕青,李逵,正坐在亭中说话,因天光还亮,亭中未举火把,只亭下远远的燃着篝火坑儿,几个小喽啰正在烤全猪全羊,油脂滴在火上,香气扑鼻,众人见董平过来,都笑着相迎,道:“来的早不如来的巧,我们等了半天,好容易才熟,你却一来就能吃了。” 小喽啰便忙添了家什,切了肉推在盘上,并各色果子,盛了酒来,燕青坐在玉麒麟下首,将注碗内添了热水温着酒,李逵却不耐烦用注子,只将一个大海碗将酒满了,一口一个。吃得两口,突然啪的一声,在自己脸上拍了一掌,道:“哥哥只说这里凉快,却不知靠着水,好多蚊子。” 说着啪啪几下,又拍死了有十几只,他心中浮躁起来,看看其余的人都稳稳当当的坐着,不禁叫道:“哥哥们皮肉都比铁牛细,如何却只来咬俺?” 众人皆尽大笑,宋江却也被咬了几下,只是他把的住,忍得到,便笑道:“你莫只管叫,天黑燃起松枝熏一熏便好些。” 燕青笑道:“还有更好法子,只叫孩儿们抱些晒干的苦艾蒿子搓成草绳,围着亭子点一周,这叫做“燃火绳”,驱蚊蝇虫蚁,都最灵不过。” 宋江笑道:“倒是小乙无所不知,不过野地里坐着,此法甚好,但若到了屋子里,岂不是又热又闷?” 燕青笑道:“哥哥说的是,屋里虽有帐子,香炉,但总不成就在床上不下地来,不过是做几个香囊,随身挂着,里头装上霍香,薄荷,紫苏,菖蒲诸物,蚊虫也不近身的。” 李逵一转眼,却见柴进,卢俊义,董平,燕青四人身上,果真都挂着各样式,各颜色,或绢或绸,或纱或罗的香囊。他离董平近些,便摊开大手,道:“好稀罕东西,哥哥与我瞧瞧。” 董平腰间香囊,原是程橙亲手所制,两人满山里去寻念屏那日,他一路陪着好脸色好话儿,还舍上一匹马,才讨了来的东西,如何舍得与他?一犹豫间,只听燕青笑道:“哥哥,你看小乙的如何?”眼疾手快,将自己所佩的递了给他,李逵也不论,一把抓将起来,看了一看,又闻了一闻,却是一股辛凉怪异的香气直扑到脑门上,忍不住大大打了个阿嚏,笑道:“了不得,别说蚊子,人都要熏死--”一语未了,却觉口鼻肺腑中都清爽的紧,叫道:“真是好物件。” 却不知,俗话说,富熏香,穷烧草,李逵哪里见过这些精细东西?山上虽也抢夺绫罗绸缎来穿戴,但香料药饵之属却少有人理会,除却内眷使用,便是这些原就是大富大贵,尊养惯了的几个官人员外识货。 燕青笑道:“哥哥不嫌弃,便送与你,挂在身上,少被蚊虫咬。” 李逵大喜,一边将香囊胡乱系在腰间,一边咧嘴笑道:“俺便吃刀剑也不怕,只蚊子叮的人痒,又嗡嗡的,好不烦人。” 董平松了口气,笑着看了他一眼,心中暗道:“都道燕青兄弟百伶百俐,道头知尾,果然不差。” 众人吃了一回酒,宋江便叫李逵,莫要吃醉了,李逵吃的口滑,哪里停得住?只道“没遮拦守在那里,哥哥还有甚么不放心的?那风地里举不着火,只好日日吃寡酒,嘴里淡出鸟来。” 原来虎头峰之北的黑风口,乃是进出梁山寨的唯一旱道,易守难攻,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穆弘与李逵,皆是勇力过人之辈,因此单派他俩他二人镇守。李逵是个喜热闹的人,不当值时,定往山前来,寻众兄弟吃酒赌钱。头天晚上众人与董平接风,筵宴之后,李逵,王英,阮小五,燕青,安道全,史进等人便聚在一起玩骨牌,阮氏诸人常玩的不过是掷骰,博卖数样,从没见过这等新奇玩法,一时也学不会。 李逵先看别人玩了几把,待到自己下场,不免手生的紧,他不会赌奸赌滑,输了也不混赖,赌技虽是山寨中极差的,却最赌得直,连着几把,便将当晚分得的金银输个干净,嘴里不禁道:“这等赌法好不爽利,却是哪个鸟人作兴起来的,爷爷气闷,不来了,不来了----” 燕青是个乖人,也不与他计较口舌上的事,笑吟吟的只管伸手去取利物。 李逵肉痛的紧,将银子都撇在地下,叫道:“不顶牛了,谁与我把头钱过来博一博!” 众人贪新鲜,都不理他,只有燕青道:“李大哥,你要怎么玩?小乙却不怕你,便都奉陪。” 李逵与他对了数局,也自知不是他对手,铜铃般眼转得几转,突然呵呵笑道:“如此俺便与你比一比武艺,谁打赢了,利物便是谁的。” 众人都笑道:“铁牛,你平日说粗也粗,却怎的突然精细起来,你欺燕青小小后生,没大力气是不是?” 燕青心中却道:“我主仆上得山来,虽不能争大,却也不可被人小觑了。” 当下跳下地去,将一领银丝纱团领白衫脱将下来,露出雪练也似白肉,遍体青翠花绣,吐个架子,叫到:“好,小乙奉陪。” 众人大奇,钱也不赌了,都围上来看他二人放对。 李逵哈哈大笑,也脱了布衫,提起醋钵般大小拳头,并头打去,却还是留了几分力。却不知燕青小厮扑天下第一,一转脚步,闪过这一拳,抢将入去,扭住了,只一交,把个黑旋风颠翻在地上。 李逵坐在地上,晃着一颗大头,诧异道:“咦,敢情是俺吃多了酒头晕,脚底虚了?” 大喝一声,又合身扑上。 燕青一旋,被李逵从后将腰抱住,他忙微微下蹲,一手抓住李逵手腕,右膊紧紧夹了他手肘,大胯顶住他腰腹,起手拧腰,一发力,猛的将一个胖大的身躯从肩上摔了过去。 众人从未见过这等漂亮至极的身手,忍不住大声喝彩,李逵从地上爬将起来,佩服不已,道:“直娘贼,颠的俺骨头都散了,小乙端的好本事,待俺明日酒醒了,再与你讨教。” 燕青命随侍的小喽啰打了手巾把子来擦了汗,笑道:“我自小跟卢员外学得这身相扑,江湖上还不曾逢着对手,你不服,我们便明天再打过。” 众人皆大笑叹服,又玩耍一回,看看已过丑时了,便也都不回下处,一起胡乱睡了几个时辰。 燕青晨起便过卢员外处伺候听使,李逵醒时都快到晌午了,虽还念念不忘再与燕青比过,但也还是先去了宋江那里。宋江日间公干已毕,见李逵喝的尽兴,便差人命穆弘多值一日班,并送肥鸡嫩鱼鲜果,并一坛子好酒与他吃,自己与柴进,卢俊义商议完寨中大事,晚间就在断金亭小聚,一边纳凉一边吃喝。 宋江见董平无端走来,情知有事,但见他迟迟不开口,便也不去询问,众人吃的尽兴,扶醉而归,李逵却也不敢当着宋江卢员外的面与燕青放对,只酒足饭饱,也就摇摇晃晃的去了 却说董平随着宋江回到厅上,见四下无人,将程橙欲与父母做盂兰盆会一节禀明,宋江便道:“好孝顺女子,如此便请山前莲台寺的师傅来做法事。” 董平忙将自己的主张向宋江细细说知,说到程万里原是贪官,又丧于已手,还是不惊动众人的好,宋江思忖片刻,也就允了。待要再说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得作罢。 董平谢过宋江,自己骑了马,飞一般往回赶,到家已快亥时了,程橙却还没睡,正在灯下与童儿做莲花灯,见董平进门,小四伶俐,常吃鞭子,忙撇了手里活计,跑去打水。 程橙看着董平慢慢踱过来,拿起一盏莲灯,就手里看了一看,道:“村气的紧。” 他放下荷花灯,又就案上看了看程橙这两日画的画儿,指着那半匹马,道:“已经被你挫磨的没精神了---重画一幅吧。”一边将那画撕了,团成一团扔了出去。 四儿打来清水,服侍董平洗漱完毕便退下了,程橙见他早上还高高兴兴的出门,如今神色却这样恍惚,捉摸不定,便也懒得多话,只捡起用白绢扎好的灯,继续用笔上色。 董平数着地下,已经有三四盏了,他看着程橙,道:“已经请好师傅了,你怎的也不问我?” 程橙轻轻看了他一眼,垂头道:“是么,多谢了。” 董平走到她身边,托起程橙下颌,看着她靑肿的小脸,微笑道:“橙橙,斋戒这几日,我自然不会碰你,你又何苦把自己弄得跟猪头一样。” 程橙脸一红,期期艾艾的道:“你,你胡说什么----我-我----” 董平强着亲了亲她,笑道:“有什么用,但凡我喜欢,猪脸也不嫌弃,你别老打歪心思---好好儿同我过日子,好多着呢。” 程橙只窘得说不出话,董平看着她,胸中激荡,却只道:“好啦,早些睡吧,明日我帮你把这些灯儿做出来,要好多盏呢。” 算了一下,朱仝,武松,各一个,林冲与鲁达要祭的却是同一人,还有自己杀死的程万里夫妇,罗姨娘,程家那个小小孩儿----他的嘴角挂着一个冷笑,做这等婆婆妈妈琐琐碎碎的法事,如同鬼唱大悲歌般可笑可憎,当然,为了她,为了彻底的得到她。 又有何妨? 看在俺赶文到这时候的份上,亲们请出声啊出声。莲台寺也不是宋小黑诌地,百度有云:梁山本名良山,汉代改称梁山。唐代曾为佛教胜地,雪山峰下,寺院林立,教徒云集,香火兴盛,以莲台寺和法兴寺声望尤高。唐朝女皇武则天两次驾临,许多文人墨客也前来观光揽胜。 可见那时山上是有香火地,所以伦家程橙做法事是有物质和精神基础底。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燕青 第16章 李逵 与董平接风那日,李逵吃的醉了,这晚又接着吃了许多酒,索性也不回北山,又在宋江处胡乱睡了一晚,第二天,宋江见他又起来晚了,便叫他速回黑风口替换下没遮拦穆弘。 李逵不敢违拗宋江的话,只得提了板斧,穿上多耳麻鞋,半披着黑绸衫,敞着怀,腰间拴着昨日燕青与他的藕荷色绣卷云纹并折枝花卉的锦缎香囊,后面小喽啰跟着,提着宋江赏的酒肉点心。施施然行了三里多地,日头已经高了,李逵肥壮,已出来一身的汗,便领着小喽啰,只拣那松林树荫中行走,约莫有走了半里地,突听似乎有蹄声响,定神看时,却见迎面一匹雪白的马儿自树林深处,踏着繁枝乱草,慢慢的走将出来,马上一人,穿着葛布短打,却不带头巾,只用一只玉环将黑鸦鸦的一头秀发束起,脸上虽有些青肿伤痕,五官却依旧明媚动人,正是那天骂了宋江的程小姐。 李逵本就看不得这女娘,但见她穿了男装,自密林深处行来,神情慌张,便不问缘由,大喝一声,提起板斧就劈将过去。 那玉花璁今天略乖顺些,程橙骑着,依旧有些胆战心惊,她小心翼翼的提着缰绳,一边想以后熟惯了,能到处去,或者能寻见念屏,也未可知,正想着,忽听一个霹雳般声音炸开来,一个黑熊般大汉,满眼血丝,舞着两把大斧子冲了过来。 那马儿灵骏非常,不等程橙号令,人立而起,堪堪避开这一斧头,接着跳到一旁,撒开蹄子就跑,程橙却拽不住缰绳,被马掀到地上,情急之下,将手中一兜萱草嫩叶,木蛾,香菌,往李逵脸上掷过去,阻了他一阻,转身往林中跑了几步。 李逵却不怕她跑,也不忙着追,只拎了板斧一步一步跨过来。 万幸程橙被父亲当作男儿教养到十二岁,从小跟着孩子们淘气,踢球打弹,上墙爬树,却也都玩过,此时眼看危急,更不多想,两手抱住住身畔一株大松树,几下便攀援了上去。 她衣衫都划破了,一只鞋子也掉在树下,狼狈万分的攀到一株粗壮的枝桠上,待坐住了,方才定一定神,听着胸膛里打鼓般心跳声音,慢慢往下看去,却见那个凶神恶煞般的黒壮汉子,仰着头,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 程橙喘了几口气,心中又惊又怕,叫道:“你,你这恶人,做什么要杀我?” 李逵一击不中,被她跑了开去,更加未曾想到这么一个娇怯怯的美人竟会上树,不由得大大吃惊,一股火气倒消了一些,嘴里只道:“小贱人,爷爷要杀你便杀了,有什么道理可讲?” 程橙愤愤道:“好一伙自命英雄的狗强盗,便只会不论缘由的乱杀人。” 李逵吃她骂了一句,心中大怒,叫道:“小贱人,快快滚下来,吃我杀个痛快。”一边抡起斧头就去砍那松树。 那小喽啰原知道程橙是谁,见头领行凶,却也不敢管,只好跑到大路上找人来劝阻,岂知放眼都没个人影儿,他呆了一呆,往忠义堂方向奔去,心里只盼那棵树够结实,一时半会砍它不倒。 程橙见他砍树,无计可施,心中反而平静下来,轻轻将头靠在大树主干之上,看着木屑在李逵斧下四处飞溅,想:“原来到头还是这样,只不知我死了之后,他,他却会不会难过---” 幸喜那老松树干粗壮坚韧,李逵发起性子,连着砍了数斧头,却仍砍不倒它,正焦躁,突听林中一个女子道:“好威风,好煞气,好汉子。” 程橙身子一颤,喃喃道:“许姐姐?”忙抬头向声音来处看去,却不见有人。 李逵也住了斧,叫道:“是谁在那里说话!!” 只见林木深处,缓缓走出一个白衣女子,面貌且看不清楚,只在树荫中站着,冷笑道“天杀星果然是宋江手中利器,杀降,杀幼,杀老弱妇人,杀平头百姓,哼哼,锋利的很哪。” 李逵听得牵扯到宋江,又显见不是好话,不由得一股子怒气从脚底蹿出来,撇下程橙,挥动板斧,直奔那妇人,那女子却向程橙笑了一笑,转身投林中去了。 程橙心中再无疑惑,叫道:“许姐姐,许姐姐-------”待要下树,怎奈手足俱软,使不上力气,当时危急之中,攀的十分高,更不敢就跳下地,只急得溅下泪来,泪眼模糊中,突见方才离去的小喽啰,领着一个白袍银冠的青年头领,自林外急急奔来。 那人却正是浪子燕青,方才恰好碰见这报信的小喽啰,听了禀报,也不及告知众人,忙随他来到林中,却不见李逵,只见树上坐着一个女子,赤着一只脚,虽不曾裹,但仍玲珑纤秀,便如白玉一般。 燕青不敢再看,只叫道:“嫂嫂,你无碍么?” 程橙见问,急急哭道:“我没事,求你先去救许姐姐,那李逵赶着她往东面林里去了---快,快,求求你---” 燕青见程橙暂时性命无忧,忙命小喽啰去请董平,自己便按着程橙所指方向追了下去,他虽不知李逵所追杀的是何人,但听那程小姐说法,显见也是个女子,不由暗暗摇头。 他疾行了快二里地,方见前面密密的树丛草棵子里,李逵拄着斧头,正在吁吁的喘着粗气。 燕青不知那女子死活,四顾无人,忙叫道:“李大哥,你却做什么只管站在这里?你追的人呢?” 李逵大叫道:“直娘贼,当真邪门,那个小娘会上树,这小娘却跑的比风还快些,一个都杀她不到,气煞爷爷了!!!” 燕青听得明白,只诧异那李逵是穿山度岭惯走的人,却如何赶不上一个妇道人家,只道:“嗳,哥哥不当与妇人生气。” 李逵直上直下相了一相燕青,突然道:“小乙,那天俺醉了,今日我们再比过。”说着便抢 将入来,却被燕青照着肋窝里只一脚,将他踢在地下。 李逵坐在地上,仰著脸,心中愣愣的道:“爷爷当日输于没面目也罢了,怎的连这个小白脸都打不过。” 跳将起来,把双斧直劈过去,燕青手到一交,又将他颠翻在地,跟着照脸上就是几拳,李逵皮肉虽未开花,也被打的好不疼痛,当下大叫道:“小乙哥,铁牛服气你了!” 原来焦挺祖传三代的相扑之术与燕青的小厮扑,都是借着机巧之极的分寸劲道,并不需花多大力气,因此却正是他的克星。他生平只在四个人手里受过挫磨。当日为劈了假的罗真人,被黄巾力士扔去蓟州,从厅屋脊上直滚下去,被府里众人拿住,一顿捉翻捆了,把狗血和尿屎淋了他一头一身,打得两腿肉烂,又枷了下在牢里。李逵吃了苦头,却也因此略煞了煞性子,以后对比自己利害的人,心里怕了他,也只得随顺。 燕青当即住手不打,放他起身,忍了笑道:“你为甚么去难为那程小姐?方才追赶的那妇人却又是谁?” 李逵爬将起来,忿忿道:“俺也不知那娘儿们是甚么人,跑的忒快,那鸟小姐眼睛长在头顶上,老子看着不顺眼,早就想一斧头劈了她。” 说到此处,突然一拍腿,大笑道:“小乙哥,你川弩射的好,却与我去一箭将那小娘射下树来。” 燕青跌足道:“这黑厮,又想吃跌了?那程小姐是董大哥心上的人,你坏了她,双枪将如何肯与你干休?宋江哥哥好容易收服的他,却不是让哥哥难做人?” 李逵呆了一呆,强辩道:“方才她鬼鬼祟祟自林子里出来,定是做甚歹事了。” 燕青气的拿扇子敲着李逵的头,道:“无凭无据,你如何胡乱猜疑人?” 李逵向来说杀人便杀人,从无需寻甚么理由,不想今日没有杀得成,反而被燕青数说了一顿,便气闷的紧,把一颗大头扑棱了一下,叫道:“老子不管了,全看在宋江哥哥面上--” 一边拾起斧头插于腰间,扔下燕青,大踏着步往北去了。 这厢程橙见燕青去赶李逵,好容易攒了一攒力气,慢慢的溜下地,靠着树干略坐了一会儿,正待挣扎着往念屏逃走的方向寻去,却突然听銮铃声急促,自远而近的飞过来,程橙抬头道:“是他来了。”心中稍稍安宁,却又说不出的委屈,忍不住掩面痛哭起来。直到一人在她身边下了马,伸手来扶,程橙扑到他怀中,哭着道:“你,你终于来了,我,我差点就---” 却听那人低低啊了一声,身子倏然僵直,两手不自主揽上程橙纤腰,却又急忙放下,咳了一声,道:“程小姐---” 程橙一惊,忙从那人怀里挣出来,泪眼模糊之中,见虽也是个修眉俊目,细腰宽膀的青年将军,却并非董平,竟是那花芳的哥哥花荣。 她大觉尴尬,脸儿顿时涨得通红,急忙收了哭声,却还是有几颗泪珠儿挂在脸上,犹如荷花瓣上滚着露珠,看着可怜可爱之至。 花荣强摄心神,开口道:“程小姐,你,你可曾受伤?” 程橙含羞摇了摇头,正要说话,便听见林子里脚步声响,却是燕青回了来。 程橙见他独自一人,大惊失色,撇下花荣,只管迎着燕青,颤声道:“这位哥哥,你,你可救得那个女子?” 燕青忙道:“嫂嫂莫急,她已自逃脱了。” 又向花荣见礼,道:“哥哥如何来了。” 花荣回礼,道:“我正往忠义堂去,却见铁牛贴身的孩儿在路上飞跑,说到铁牛又在发癫,便急忙过来看看。” 说着又皱眉看向程橙,道:“小姐却如何孤身一人到这林中来?” 程橙正急着问燕青救人始末,见他问,却也不好不答,便只匆匆道:“我来寻新鲜的木蛾笋子做菜。” 说罢转头向燕青道:“那女子怎样逃脱的?怎的没有跟哥哥回来?她,她去了哪里---” 花荣心中一凛,凝神细听,却听燕青道:“却是我也没有看见,我赶到时,只见铁牛没有追上她,却把自己累的不行,便回来了,嫂嫂,那女子是什么人?走的如此快。” 程橙正要说:“那是秦明浑家。”突然记起这几日的事来,觉得不妥,看了花荣一眼,呐呐道:“我,我也不知她是谁。” 花荣冷冷看了程橙一眼,皱眉不语,燕青却道:“嫂嫂受惊了,不如回家将息一下--” 他四周看了一下,心中纳闷,又道:“嫂嫂却是如何走这么远的路来?” 程橙赧颜道:“我骑马来的,不过,嗯,马儿被那人吓跑了,我---” 花荣开口道:“如此我送你回去。” 燕青原也想着要送,但见花荣先说了,且又骑着马,自是便宜的多,便道:“如此甚好,那么小乙先告辞了。” 当下别过二人,走了几步,却又放心不下,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却见程橙还没上马,正蹲在草里将撒掉的萱草,木蛾,香菌,笋子一枚枚的拣起来,放入兜篮之中。花荣也不催她,也不相帮,自负手站在一旁看着。 萱草,金针菜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李逵 第17章 崔绢 程橙本就带着伤,如今更是狼狈,好容易找到掉在树下的鞋子穿上,略整了整凌乱的头发衣裳,方才挎了兜篮,踏着枯枝乱石,随花荣往外走去,只每走一步,脚下都分外疼痛,她也不出声,只是咬牙忍着。 花荣走了几步,突然停下,上下看了看程橙,开口道:“上马,我牵着你走。” 程橙自见花荣以来,虽不曾留意他,却隐隐也能觉出此人对自己殊无好感,她如今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便也不在乎,听他这样说,便伸手扯了缰绳,一只脚去踩马镫。却因腿脚都有伤,使不上力,只痛的低低嗯了一声,紧接着身子一轻,却是花荣看不下去她磨磨蹭蹭的,便两手一托她腰间,将她送上了马。 那马儿比玉花璁却乖顺许多,被主人牵在手里,稳稳地往林外走去,林子里甚是幽暗,阳光顺着茂密的枝桠缝隙,丝丝点点的漏下一些儿,两人一马,都不出一些儿声音,花荣走了半天,忽然怀疑是不是做着梦,便侧头向马背上看去,却见那程小姐一如既往的神情恍惚,大大的眼睛穿过自己和马儿,空空落落的望着远处。 不多时便快出林子了,已经能看见林地边缘那道光与荫的交界,晌午日头已经毒的很,照的林外地上草上都白花花的,越发衬得林子里阴沉沉,乌压压,使人气闷。 出得林子,两人都被阳光耀的几乎睁不开眼,程橙只是闭了眼伏在马上,花荣拿袖子遮了一遮,正待说什么呢,却突然见西面山路上,遥遥的过来一骑,马上之人着青罗袍,提绿沉枪,正是董平。飞一般奔驰到两人面前,还未站定,便厉声叫道:“橙橙。” 程橙闻声抬头,看见他,眼眶慢慢的红了,只是花荣在旁,却自忍着没有哭出来。 董平方向花荣抱拳道:“多谢两位贤弟援手,小乙呢?” 花荣道:“哥哥,不值什么,小乙没有坐骑,自先走了。” 董平并身到花荣马旁,轻舒猿臂,轻轻易易的把程橙抱过马来,置于身前鞍上。对花荣道:“她脾气大,不合得罪了铁牛,众兄弟莫怪。” 花荣只得道:“哪里话---”。 董平又再三的谢了,方打马往回走,走了约三里地,方碰见前去报信的小喽啰,跑气喘吁吁的,见了董平与程橙,忙住脚道:“董头领,夫人无碍?我家主子可还在吗?” 董平却不知李逵去了何处,只道:“多谢你啦,你自己往前边去寻罢。”说着自囊中取出十两银子赏了他。 那小喽啰憨憨一笑,谢过了,自往前面寻李逵去。 花荣见董平走远了,却不知此事是否要禀过宋江,他寻思了一回,便往下处去了,到家时院子里静悄悄的,两个孩儿却都在里间午睡,丫鬟站在床边打着扇子,浑家崔氏却正在窗下做针黹。 那崔氏闺名一个绢字,大花荣两岁,乃花荣父执,原青州都巡检使崔籍家的长女,生的肌肤丰润,形容舒泰,鼻梁正中微微几粒雀斑,虽不及小姑美貌,却甚是温柔贤惠,持家有方。两人自幼时定亲,十五成礼,接连养了两个孩儿,此时崔绢已经二十多岁年纪,因一直尊养,未曾经过一些儿愁苦,如今单看着脸,倒比花芳还显年轻些。 崔绢见花荣汗涔涔的回家,忙丢了活计,亲自去舀了水来,倾在铜盆中,自衣架上扯过手巾,与他洗了脸。又问他可吃了晌饭不曾。 花荣原不曾吃,但腹中却不饥饿,便道:“却不饿,只把些点心来垫一垫罢。” 崔绢听了,便没有正经摆饭,只将出一盘莲花肉饼,一盘环饼,点了一盏乌梅汤在西厢的炕桌上。两人相对而坐,崔绢早吃过饭,只等着花荣吃喝完了,便去撤家什。 花荣用手巾擦了嘴,看着崔绢忙着收拾桌子的一双手,肤色白腻,指根处小小的五个窝儿,甚是娇俏,他心中一阵烦躁,推开炕桌,伸臂搂过妻子,一边亲她脖颈,一边就去解她衣带。 崔绢脸上一红,挣扎着看了一眼房门,见关的严严的,便也只好婉转相就。花荣一向只顾打磨筋骨,与夫妻的事上并不要紧,却是从未如此急切过的,崔绢虽有些慌张,却也又是害羞,又是欢喜,只把头闷在夫婿怀中,不敢看他的脸。 花荣攀了崔氏的腰用着力,忽然觉得:崔绢身段从来丰腴,却是甚么时候,曾有盈盈的一握在手中? 电光火石之间,他浑身一颤,大叫一声,接着脱了力一般,倒伏在炕上,额头之上的汗水涔涔而下,心中无比恐惧。 是了,是了,却原来在那密林之中,曾接连两次搂抱过那程小姐腰身,当时不敢深想,却不知那柔软纤细的感觉却始终挥之不去,两只手似乎都有了记忆,在这要紧的关头提点起来。 崔绢不知夫君今日如此奋亢,却又如此不济,全是受了程橙容色所惑----那等绮年玉貌,天然风流,许是早就烙在各人的心上,不肯承认,也不敢承认罢了。 她坐起身,与花荣轻轻拭去额头的汗,三分害羞,七分温柔的劝道:“大郎,你帮村首领操劳正事要紧,别太累了。”微微红着脸儿,自整了衣衫,又服侍花荣穿衣。 花荣满面羞怒,不怨自己心猿意马,反而咬牙暗道:“妖孽,真是妖孽,务要想法除了,不然长久下去,怕不有人坏在她美色之下。 ” 崔绢不知就里,见花荣脸色十分的不好,当下也不敢多言,待他牵马走了,自己发了一会呆,便慢慢回到窗下,拿着绷子,一时微笑,一时皱眉,竟是痴了,直到孩儿睡醒,小些的找不见母亲,扯开嗓子就哭,她才急忙丢下活计,照拂儿女去了。 董平与程橙共骑,不多时便回到家,那玉花璁却早就跑了回来,正在院里转着圈儿,董平一见,怒从心起,叫道:“背义弃主的畜生,留你何用!” 抽出折铁宝剑,便往马儿身上斩去,白马跳开的虽快,但也吃了一剑,鲜血一下子将长长地银色鬃毛染的通红,程橙大惊失色,抱住董平拿剑的手,叫道:“你疯了么?与牲畜认真生气!!” 董平气头上,甩开程橙,到底狠狠抽了那马儿几十鞭子才罢休。他发作过了,回头见程橙正掩着嘴,低声抽泣,便回头叫已吓呆了的四儿将马牵去厩里疗伤,自己拉了程橙进屋,心中忿忿想:“你须知我脾性不好,若不打马出气,难保不会伤你骂你。” 嘴中却冷冷道:“今日却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程橙为盂兰盆会,预备做罗汉斋与“三春一莲”供佛,原料之中,豆腐干、面筋、油皮、粉丝、都是全的,近处水塘中的白荷莲藕也勉强可充过去,只香菌,笋子、金针菜没有新鲜的,尤其是松蘑,只与松树共根而生,别处再也没有。她也不告诉董平,也不叫四儿,索性自己骑马去松林野地里采摘。 程橙今早原是偷偷出去的,如今闹出这么大的事来,心中害怕,却也只得如实相告。 董平听了,虽略为放心,但又想李逵等人不明就里,却不知会如何向宋江禀说,是以更加生气些,寒着脸道:“程橙,你要骑马,我便将玉花璁与你,你要追荐父母兄弟,我便替你请人来做法事,在这等草莽之地,你要颜料笔墨书画,岂不比要金要银难得紧,我一样费心与你置办了来,百依百顺,你还待怎样?却甚么也不与我招呼,甚么也不与我说知,我董平堂堂男子,岂可为一妇人再三忍让,你若再不知好歹,休怪我----” 顿了一顿,却也想不出还能怎样,把半句话吞在肚里,只气抬手一鞭,将几案上的器具抽到地下,跌的粉碎,站起身来,咬着牙,不住在屋子里踱步。 程橙默然半响,突然走上几步,自身后搂住董平的腰,将头轻轻靠在他背上。 董平身子一僵,一腔怒气刹那间忘记,一身刚强瞬时间和软,只觉得心突突的,快从腔子里跳出来,他小心翼翼的握住腰前的两只小手,半响才道:“别怕--” 程橙只是不说话,两人静静的站了许久,恍如置身在梦中。 小四将玉花璁牵到马厩中,眼泪汪汪的与它料理了伤口,又将清水草料喂了马儿,嘴里嘟哝着道:“阿弥陀佛,下手真狠,小白你不知道主人的脾气吗,怎么敢将主母丢下,自己跑回来?” 他伺候马儿,不知不觉待时间长了,待想起来,急得哎呀一声,忙忙提了桶清水送去,他心中火急火燎,忘记了敲门,一步跨进门槛去,却见两人拥在一起,似乎都在流泪。 小四下了一跳,他本是个乖觉的孩子,当下也不敢出声,悄悄退出房去,却又怕董平使唤时叫他不到,不敢走远,站在院子里,进退两难,手脚都没处放,只好抬头看着天上一轮明月,心中道:“后天就十五了,主母原只说做四盏莲花灯儿,主人却说要再添三盏,我哪里有这许多手,真是为难煞人。“ 他抬着头想:“嗯,整天当这些杂差,吃的虽饱,却与在刘员外家做工没甚两样,如今年纪小,倒也罢啦,只今后,难道要当一世仆役不成?幸亏早晨主人练功的时候,都叫我跟着他学些武艺,我却要好生习练,日后如能打出些功劳,做个小头领也好。” 不说这个小小喽啰正在这里为自己的出身暗自谋划,那忠义堂内,宋江也正同吴用商议道:“军师,我日夜来想去,难道却要做一世强盗不成?” 环饼,今日馓子也。 花荣,人见人爱之帅锅也,但因与宋江定出那种毒计来,也不是个磊落的人--让他ed,让他ed。 崔绢,原谅俺把你写的那么胖,剧情需要,剧情需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崔绢 第18章 武松 却说小四在天井里站了半响,总算听见董平叫他,便提了桶蹩进去,却只见董平满脸的不自在,开口道:“四儿,你自家去睡吧,这里不用你了,只别忘了明日一早起来烧汤,安排点心,不要荤的。”他胡乱点头应着,只顾把水倾在面盆里,陪了小心,诺诺退去。 董平拿手巾蘸了凉水,与程橙敷着哭肿了的眼,一边道:“李逵那厮,万幸不曾被他伤着,倒是多亏了小乙与花荣兄弟。” 程橙原没打算说实话,但今晚不比往常,况且自己实在没了主意,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的开口道:“其实,我,我并不是他们两个救的。” 董平大大诧异,道:“甚么?” 程橙低声道:“我躲在树上,那,那黑旋风却要把树砍倒杀了我才罢休,是许姐姐从林子里出来,引开了他,我听得明明白白,定是她的声音不错。后来燕小乙过来,我叫他先去救念屏,岂知小乙回来却说她早就逃的不见了,竟是连那个李逵都没追上。” 董平皱眉思忖了一下,道:“那花荣兄弟可知此事?” 程橙道:“自从你上次说了---我没敢在他面前提起,想是不知道的。若是念屏先前所说都是骗我的,今日却又为什么前来相救?若她不曾欺我,却又为何不出现呢?我想破了头也想不出,心中好生不安----” 董平握着程橙的手,道:“嗯,这其中的干系,光猜度也是无用,我起先不知道她是你好友,因此也没落力去找,你放心,如今便是上天入地,也去替你找到她,问个清楚,再好好儿谢谢人家的救命之恩。” 程橙听见“好友”二字,却不知怎的,恍恍惚惚想起了罗姨娘,似乎是几生几世之前的事了,闺中寂寥时,曾缠着她教自己唱鼓子词,那云鬓绿鬟,烟视媚行的娇俏妇人,执了绢扇儿,唱念俱全的将一折句句言情,篇篇见意的蝶恋花,生生唱下了她的眼泪来。 不过是年半之前,那个没有经过饥馁,挫磨,怨憎,生死的小女儿,竟然会为了区区一折戏而落泪。 她不想对董平说知:其实念屏救了她不止一次了,她究竟是谁?似乎是专门为了把程橙留在这世间,将着人生中的爱痴贪嗔苦,一一历练。 董平命小四天亮时烧汤安排点心,自己却是五更天就起身,照例在后院操练武艺,打磨筋骨,虽练得大汗淋漓,身上却更是蓄满了劲,精神旺健的很,他使一回双枪,又走了几趟剑,方才慢慢收手,这时小四刚刚烧的好热汤,董平沐浴了,大家一起吃罢饭,便叫小四好生服侍主母,自己辞了程橙,径往鲁达武松把守的关隘内去了。 这里鲁达与武松却正在切磋武艺,一支水磨禅杖与两把雪花镔铁戒刀斗将在一起,鲁达练功虽远不如武松勤勉,但他天生神力,也能敌得过武松的精妙招数,斗到三十余合,不分胜败,突听见小喽啰报说董平来了,两人大笑收手,鲁达便向董平道:“洒家与二郎总是打平,没个分晓,好不闷人。” 武松笑道:“打架不带酒,力气都打了折扣。” 鲁达喜道:“如此你去喝醉了再来打过。" 武松看着董平笑道:“哥哥恁地忘了不曾,明日叫我们去念经,不当饮酒动荤的。” 鲁达抚着肚皮,嘿然笑道:“便是明日么?这三天来,洒家只觉得快做一世了,再也熬不过去。二郎,那几卷经儿,你可背熟了?” 武松一听此言,也不理他,却向董平道:“兄弟,你说这是甚么道理,他一个剃度了的正经僧人,却要我这未受戒的头陀来诵经拜忏。” 鲁达只是呵呵的混笑。 武松呵呵大笑道:“我这两把刀,原来就杀人不少,常常半夜里啸响,吵得人不得好睡---“ 鲁达忙道:“洒家睡时,便是天雷也打不起来,倒不知道你这刀子有此奇异,二郎,你且叫它再响几声洒家听听。” 武松瞪了鲁达一眼,道:“自从我被你赖上,与董平兄弟背诵甚么《心经》,虽然不甚熟练,但日日夜夜的念,过了几日,这刀却竟是不再响了。” 鲁达奇道:“果真如此?” 武松正色道:“不诳你们,原来实是想着糊弄下来便了,看在又能踏实睡觉的份上,我便马马虎虎,好容易将那一卷经背熟了。” 鲁达喜道:“ 诶?念经倒果真有些好处,洒家闲时也学他几句。” 董平闷得只说不出话来,见武松兀自沾沾自喜,实在忍不住问道:“武松哥哥,小弟原不当问,只我与你的经文,除去心经,那大悲咒与往生咒更是诘屈聱牙,不知哥哥记住了多少?” 武松听得此言,一向英气逼人的脸上却是难得的红了红,呐呐地道:“那个啊,嗯----我----吭吭--咳-咳--” 董平便看着武松,忍不住拿手去揉太阳,武松嗯啊了半响,突然抬头道:“实对你说吧,这些呜里哇啦的经文,便是胡乱诵念,也没人能听的出错来,若叫我不错字的背下来,还不如活割了武二。” 董平见他急了,忙笑道:“果真是难为哥哥了,只不过便是乱念,到底也要略略的有些腔调,才瞒的她过去,唉,起码那往生咒是要念完的,来,来,兄弟与哥哥熟几遍。” 武松没奈何,取出董平所与的经来,便似怕书咬手一般倒拎着,放在一个杌子上,三人都在草地上坐了,去看那经文。 鲁达本不识字,因此董平将去的经文,连看都不曾看,这时听他俩说的夹缠,忍不住伸出一颗大头,去看经上的字,依旧不识得。 董平只得将那往生咒,咬着字,慢慢的念了一遍。 他声音沉而温和,因此念的甚是动听,武松闭着眼,也不似原先般烦恼抗拒,慢慢的随他念道:“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哆,悉耽婆毗---阿弥唎哆,毗迦兰帝,阿弥唎哆---毗迦兰多,伽弥腻,伽伽那,枳多迦利,娑婆诃。” 鲁达只听的目瞪口呆,一个头比两个头大,心中只暗暗道:“天幸洒家没有应下他去念咒,只是一句也背不出,岂不出丑?却是那“南无阿弥多婆夜”,倒是与日常听的南无阿弥陀佛甚么的差不多--”当下也暗中用心记了两句。 董平好求歹求,才引着武松,将往生咒勉强背诵了下来,只是武松将这一篇安然悲慈的经文,从起初背的磕磕绊绊,到后来熟了,念的声如洪钟,慷慨激昂。 他却得意万分,拍着董平的肩,大笑道:“兄弟,看你不出,倒是个做塾师的好把式,我一生不曾掉过一句文,今日为弟妹大大破例,哈哈,哈哈--却原来俺倒也有念书的才分。” 董平不忍拂他的意,口中夸赞,心里却暗暗叫苦,只是明日便是十五,若现去莲台寺或法兴寺请正经僧人,一则来不及,二则也扫了二位哥哥的好意,没奈何,只得试他一试。 董平早在正西旱寨告了假,这里也是无事,三人便在关内,寻了荫凉处坐地,一边大吹大擂,一边将法会的规矩仪式演练了一遍,肚饥时便喝些清水,吃几个面饼,时间过得倒也迅速。三人又相互切磋一下武艺,董平为马军头领,马下的功夫原非长项,武松拳脚却是天下第一,几十个回合下来,堪堪赢了董平,当下呵呵笑道:“兄弟,不是做哥哥的说你,你马上固然英雄了得,但下盘却有些浮,需得好好练练才是。” 董平却并没将他的话往心里去,只笑道:“空手打过是不及哥哥,但若使上兵器,只怕小弟还能多撑上几个回合。” 鲁达在一边见这一场斗,只看的心痒难搔,甩开禅杖,叫道:“如此便亮你的双枪来。” 董平笑道:“今日却不是为打架来的,没带那吃饭的家伙,等过了明日,我定陪二位切磋,顺便大醉一场如何?” 鲁达与武松都大笑道:“甚好,甚好。” 鲁达便收了禅杖,武松也将那雪花镔铁打成的两把戒刀插回沙鱼皮鞘子中,问道:“明日还有甚么人去你家?” 董平啊了一声,拍着腿道:“却还有林冲哥哥,我竟忘了,这就去请他。” 鲁达大喜,武松欢喜之余,问道:“林冲哥哥却是去做甚么?” 董平长叹了一声,道:“他便是要去祭一祭亡妻。” 鲁达“嘿”的一声,把方才的畅快都收了,心中忐忑,道:“原来也要祭阿嫂?洒家只道是为那程太守,胡乱去做一场法事罢了,幸亏二郎劝着,还不曾饮酒动荤,不然岂不亵渎了她?” 武松便道:“只需心里虔净,神佛也不怪的,明日且见机行事,哥哥又何须懊恼?” 董平也连连称是,见时候不早,又嘱咐了几句话,便辞别两人,往西旱寨相请林冲去了。 1 动力果然不如压力有用,不过怕赶是赶得嘞,质量要下降啊,尽力吧. 2 “ 董平闷得只说不出话来,--”啊,为毛不写成穿越文呢!!!后悔啊后悔,其实,这一句俺最想这样描述“董平一头黑线---”那才贴切啊,“呜呜呜-----我顶你个肺啊,这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一共二百多字,你给我背了三天,那些大悲咒啊,往生咒啊,呜里哇啦,诘屈聱牙,那要背多少时候?” 3 大悲咒片段,请童鞋们理解武二:”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南无、阿唎耶,婆卢羯帝、烁钵啰耶.菩提萨埵婆耶摩诃、迦卢尼迦耶.唵,萨皤啰罚曳.数怛那怛写.南无、悉吉栗埵、伊蒙阿唎耶.婆卢吉帝、室佛啰楞驮婆.南无、那啰谨墀.醯利摩诃、皤哆沙咩.萨婆阿他、豆输朋,阿逝孕,萨婆萨哆、那摩婆萨哆,那摩婆伽,摩罚特豆.“ 4 今晚吃撑了,在小花园里转着圈做运动,空气清新,听着伤感的歌也不怕,突然想合掌感谢你,让我从此不孤单。 5 为毛把往生咒全贴上?为凑字数啊凑字数,童鞋不要鄙视偶,对手指,偶也好累的了,白天上班晚上写文,唉,偷偷懒,现在光有压力,需要动力啊,动力。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武松 第19章 禅茶 董平往西旱寨去相请林冲,二人向单廷珪、魏定国道了辛苦,告了假,看看日头偏西,董平便骑马回去,回家刚到大门口,就见程橙与四儿在树下,正剥莲蓬,程橙坐在一个小杌子上,四儿却猴子样蹲在地上。程橙身旁一个月白釉的钧窑小盅子,已经满满的盛了一盅嫩绿的莲心,四儿正道:“阿娘,这东西苦的来,你攒了做什么?”程橙头也不抬,闷闷地道:“做茶。” 董平把缰绳扔给随身的小喽啰,四儿见他来了,慌忙跳起身来,也要去服侍,董平只道:“莫再弄脏了手,你接着剥--”自去洗了手,走到程橙身后,伸手捻过一粒莲心,放在嘴里,只苦的皱了皱眉,道:“还需得晒一晒。” 程橙见他站在身后,两腿碰着自己脊背,不由得浑身发紧,往前倾了倾,道:“不用晒。” 董平心中不快,便叫小四:“你自己剥快些。” 又叫程橙:“你且进屋来,我有话与你说。” 程橙一惊,把一个碧绿的大莲蓬抱在手中,慢慢的回头,求恳般往他脸上看去,只见他两只狭长的凤眼弯成一个笑模样,薄薄的嘴唇却抿的紧紧地,不知道是在生气还是高兴。 董平见程橙微微张着嘴,如半开的花,美丽的眼里却仍旧尽是惶恐,不由得把心软了,叹了口气,道:“天热,你不愿进屋也使得,小四,你却去掇个杌子来与我坐。” 四儿忙一溜烟的去了,掇个一杌子来,自作主张的按在程橙身边。 董平见他人小鬼大,倒是忍不住笑了,虚虚往他腿上踢了一脚,道:“花灯儿做完了吗?” 四儿原是做完了的,因此才来与程橙帮手,见董平这样说,便道:“爹爹,还没做完呢。” 董平便瞪眼道:“那还不快滚!” 程橙忿忿的看了一眼四儿,只想将手中的莲蓬砸到这个见风使舵的小子头上,不过,天还没黑,在这院子里,想董平也不能对自己做什么,因此也把悬着的心慢慢放下了,只看着董平用脚将杌子趋走,却在自己对面坐下,一双眼睛灼灼发亮,笑着看向自己。 程橙微微失神,却听董平道:“你却不要怕,斋戒这几日,我当真不会动你。” 她刚刚松了口气,董平却冷不防趋过身来,一手定住程橙后脑,一手捏起她下颌,便是一个长吻,半响才放开。程橙气的将莲蓬一摔,道:“你,你竟然诈我。” 董平哈哈笑道:“憋了这许多天,不过是亲一下,却打什么紧?” 程橙又羞又怒,再也不去理他,只顾将剥好去心的莲子拣在碗里,自己捧了碗与盛莲心的盅子,往厨下去了。董平叫人将地上打扫了,衣裳也不换,自跟到厨房里去,只见台上整整齐齐的摆着各种菜蔬,一个小喽啰烧着火,程橙端着萱草嫩芽,却正在等水开,天气奥热,灶间连烟带火,更是难熬,程橙脸儿闷得红红的,额头上几粒细密的汗珠,薄薄的罗纱衫子贴在身上,窈窕尽现。董平额角筋头跳了跳,抬脚将那小喽啰踢走,自己往那蒲团上坐了,一边烧火,一边赔笑看着程橙道:“这就煮菜,不是太早了吗?” 程橙倒也不敢多惹他,只闷闷地道:“你知道什么,这生萱草是有毒的,要晒干了,拿开水焯一下,再拿冷水发上几个时辰,才能吃。” 她一边说,一边将萱草焯好,捞出置于已经盛了凉井水的盆里。转头取了松蕈,将膜衣撕下,却从里面簌簌的掉下许多小虫子来,董平怕她尖叫,忙起跳身,一步跨了过去。却见程橙又剥开一个松蕈,将里面虫子抖在地上,一抬手,将两枚蕈子抛进盆里,避开自己,道:“火却不用烧了,你若真帮我,便将剥好的蕈子洗净,将些盐来泡上。” 董平摇头道:“你这个小姐好生奇怪,见了我就怕,却不怕虫子,其他女娘,见了虫子要吓的叫,见了我都爱煞。” 程橙紧抿了嘴,忍着笑,只是不搭他的话,董平见活计的确不少,便也不再纠缠,自打起精神与她帮忙打下手。麻利的洗好松蕈,泡在盐水里。因看着一个原摆在堂屋里的汝窑月白釉的大茶叶罐子,与灶间各式的香菌放在一起,便问道:“程橙,你这是预备做什么?” 程橙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我做一味禅茶。” 董平道:“甚么?这道斋菜却是没有听见过,你倒是从什么地方学来这些古怪本事?” 程橙只道:“是外祖父教我的。” 董平见诸物都齐备了,只需明日早起料理,便灭了灶火,拉了程橙出来,一叠声的叫人打水,叫程橙先去沐浴,他便领着四儿等小喽啰,在院子里将一个小小的佛堂搭建起来。这里程橙洗沐了,却不敢上床榻去睡,握着母亲遗下的菩提子串珠,静静坐在对床的一字交椅上。 却说董平在灶间捂了一个时辰,又干活儿干的满身大汗,也不耐烦再等四儿烧汤,只在院里甩脱了衣服,将那冰凉的井水一桶一桶的往身上泼下,待洗净了汗,热也消了,走进屋去,一眼看见程橙离床远远的坐着,不由得又气又笑。把出梁山泊的手段,也不搭话,几步上前,将她打横抱了,丢在床上。程橙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却见董平并不上床,反将一领席子,紧靠床榻铺了,又拿了自己常用的磁枕,和衣躺倒在地上,狠狠道:“日后再与你算账。” 程橙松了口气,细声道:“你且熏上香再睡,看被蚊子叮坏了。”董平闻言取了香来熏上,想了一想,道:“如此你也别放帐子了,且陪我说会儿话,免得我又胡思乱想。”一边故意放出浪荡样子来,拿眼只在程橙身上逡巡。 程橙忙道:“好,好,好,人亦有言,日月于征,安得促席,说彼平生。” 两人正一上一下的并头躺着,董平听了,便在地上笑道:“不错,不错,我们虽睡一个席子,却总也忙的顾不上说说话儿--今日这样倒也很好,便说说各人小时候的事罢。” 程橙脸儿通红,咬了一会牙,只得想了一想,忍着气开口道:“我小时候,住在平江府虞山下,外祖父原是兴福寺火头僧人,不知怎的,还了俗,方丈照拂,仍许他管寺里果园,山头。祖父虽是卢国公嫡裔,家里却早就没落了,虽然一肚子文章,但屡试不第,穷困潦倒,因此,也顾不得挑剔女家身份,定了我母亲为媳。” “祖父死后,我们就住在外公家,银子钱都攒出来给爹爹上学用啦,全家一年也吃不到点肉,但外公做的素菜,连兴福寺的长老都夸,因此我六岁之前,也并不是什么小姐,家里的饭菜都是外公和我做的。” 董平摸上床榻,握住程橙的一只手,道:“嗯,难怪你会做斋菜,可是你那天生的小姐派头,当真唬人,我原想,等朝廷降旨招安,便是一刀一枪,至少要搏个封诰,才配的起你。” 程橙实有些困了,但听他精神旺健,却不敢就睡,轻声道:“我扮成男孩儿,每天和外公在山里采蘑菇,挖竹笋,摘果子,玩的可高兴了,后来外婆死了,爹爹要带我们到京城里去,他说什么也不跟我们一起走,自己剃光了头,又出家去了,他教我做的最后一道菜,就是禅茶,绿茶要拿盐来煮,红茶却又要用糖熬,各式香菌炖成鲜汤------”声音越来越小,终于睡着。 董平听着她匀匀的呼吸之声,知道她这几日预备法会斋菜,当真累的很了,他坐起身,烛光中盯着程橙皎洁如月的小脸,轻轻道:“我小时候,却没什么好说的,直到遇见了你。” 英雄双枪将,风流万户侯,那些热热闹闹的喧嚣岁月,我从你这里得到了快活,它们便是虚空的,我从你这里感到疼痛,它们便是实在的。 如是我闻。 人亦有言,日月于征,安得促席,说彼平生。 是抄了陶潜的停云诗,原诗意为“思亲友”,本文文只取其字面,表达的豆是---大家一起唠唠往事,转移转移注意力。 嗯,好似在偶的金蛇外传中,也有这样说平生的桥段,“盖着棉被纯聊天”真是偶改不掉的恶趣味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禅茶 第20章 中元 古时,每年七月十五,无论帝王将相,还是平头百姓,都要行盂兰盆会,家家供食,人人燃香,不分僧俗,无论贵贱,原是为了超度多生多世父母,以尽孝心。然则慢慢的世俗日易,到了今日,除却设斋供僧外,还要拜忏、放焰口,不单是以盆供僧,为先亡得度,而是以盆施鬼,并将一众冤死的鬼魂引过奈何桥。 且做那盂兰盆会时,都要由佛寺供养,近处无寺庙作法会的,才自己在佛堂陈设素食美味供佛,然后请高僧来供养,僧人在受供之前,也一样的会为之修观咒愿。梁山周遭,倒有两座香火颇旺的寺庙,但董平如何肯让程橙抛头露面,况且所祭之人,乃自己亲手所杀,传了出去,笑歪了一众兄弟的嘴巴事小,在军卒喽啰中丢了面子,人多口杂,挑的程橙知道了真相,怕不有好结果。 他这两日,除与鲁达武松二人来往,余下时候,便在程橙身边守得紧紧的,只盼将此事好好儿敷衍过去,因此到了十五正日,除了心腹的四儿留下了,其他九个服侍的小喽啰,都被支使了将去。 却说鲁达与武松一早便起身,武松身穿香皂直裰,智深披了烈火僧衣,两人拿着几件不知董平从何处寻来的木鱼、引碧、铛子、铪子,一路上忍着好笑,走进董平家中,却见院中一个小小的佛堂之前,供着汲灌盆器,香油锭烛,鲜藕肥桃,锦衣宝珠,左右又有两只磁州的大瓮,插着一大朵一大朵莲花 。世间甘美,虽不能搜罗得全,然在彼已是她穷心费力,能寻到的所有之物。 两道条案之上,又列着程橙亲手所做素斋,以供养三宝。 这佛法僧中,实则能吃到口的,不过是鲁达武松二人,那鲁达自进得院子,只闻得香气扑鼻,心中欢喜,把眼望去,但见盘盏中是煎春卷、烫春芽、烧春菇、白莲汤、炒荸荠、炒藕丝、炒山药、油煎白果、酱炒核桃,团团围着中间一大盆罗汉菜,下首汤水,却是用各式香菌熬成的香浓禅茶,与一壶莲心清茶。 程橙白衣胜雪,眉目如画,浑身一件首饰也无,端然立在堂前,见了鲁达与武松,便深深的拜将下去。二人硬着头皮还了礼,武松便道:“嫂--嗯,女施主不必多礼。” 他却不知再说甚么好,当即摇着手铃,鲁达便梆梆的胡乱敲着木鱼跟上,两人走至佛堂前,开始先要净坛,仪式虽是昨天演练过的,但看着佛堂前蒲团,却好不尴尬,心中不免老大不情愿,两人互看一眼,没奈何,也只得撩衣跪在佛坛前,武松便诵心经与大悲咒,鲁达便也跟着阿弥陀佛的低声乱念。 董平与程橙跪在一旁,幸好程橙却是个不甚懂经文的,又正在伤心,也没听出破绽,倒是董平听着武松将一篇大悲咒背的云山雾罩,不知所云,不免暗暗着急上火,瞪了他一眼,武松见了,心里有些怒,想:“我等俱是杀人如麻,刀头喋血的好汉,却在这里为个妇人唱经念佛,倒也罢了,你还敢给爷爷眼色看?” 一撩袍子,就站了起来。 董平吓了一跳,急出一身汗来,程橙不知就里,只是诧异的看着,武松看见这双幼鹿般眼睛,把一腔火气都消了下去,正要开口圆一圆场子,却听门口一人道:“我来的迟,却是打扰师父们了,林冲这里谢过。” 武松与董平皆松了口气,都起身与他见礼,董平便赶快道:“净坛已毕,开坛吧。” 武松从怀中掏出两张疏文,却忘了次序,先去念那引鬼魂入坛的黄纸,林冲咬牙忍着笑,董平仰头望着天,心想:“坏事了,遮么就要漏了陷儿。” 却不知程橙虽然有个和尚外公,并笃信佛教的母亲,知闻虽算得广,但毕竟不曾真正参加过盂兰盆法会,对这些繁复的仪规,其实不甚了了,因此竟然遮掩的过去了。 这里武松好容易胡乱读毕了疏文,开始诵心经、往生咒,那往生咒他倒是背的熟透,也不磕绊了,心中高兴,直着脖颈大声背诵完毕,那鲁达闲了大半天,方才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便忙忙的提起朱笔,往那“会榜”上点去,不想劲力使大了,戳了个窟窿,众人有忍着笑的,有忍着气的,如此马马虎虎,算是开坛完毕。 开坛之后,便是拜忏了,分三次而行,耗时极长,一直延续到午后,幸好其间可以斋僧。程橙哪里吃的下饭,她念完心经与佛说盂兰盆经,又念回向道:“愿此报恩经功德,普及父母于一切四生六道与含灵,皆共同登圣觉岸,愿以此功德;庄严佛净土。上报四重恩;下济三途苦。” 顿了一顿,似乎空气都不够使用,含泪缓缓诵道:“ 普愿尽法界;沉溺诸有情。若有见闻者;悉发菩提心。尽此一报身;同生极乐国。愿十方三世尽虚空遍法界一切有情无情诸含灵,早闻菩提觉道,早证觉海!” 程橙一夜一日不曾吃东西,强撑着念完了经文回向,此时只觉得眼前发黑,她怕有甚么失仪,开口向众人客套道:“女子抛头露面,大大不该,然为荐亡父母,不得不然,如今开坛已毕,奴家便回房自行拜忏,请两位大师自在受食,告辞了。” 又向林冲温柔的点了点头,方扶着董平的手,慢慢走回房去。一边悄悄儿道:“我头好晕,你叫四儿给我取点白粥来。” 董平见她怯怯的不胜其力,也顾不得叫人,自己亲自去端了粥来喂她喝,程橙怕怠慢了两位大和尚,一迭声的催促董平出去相陪,董平肚里好笑,只得撇下程橙,复出到院里,却见鲁达与武松正在吃程橙做的素斋呢,两人只吃的狼吞虎咽,赞不绝口,林冲坐在一旁,端一盏茶,慢慢喝着。 程橙吃完了白粥,正略略有些力气,合眼躺了一会子,突听一个女子轻声唤她,程橙看时,却是苦寻不见的念屏,程橙又惊又喜,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坐起身,抓着念屏的手,叫了声“姐姐”,抱着她大哭起来,念屏的脸色本来不好看,略有些生气的样子,可见程橙哭的委屈,不由得叹了口气,抚摸着程橙的头发,柔声道:“好啦,好啦,他如今不是待你很好吗?”程橙哭道:“我便是不要他待我好,他堂堂兵马都监,守不住城池,也就罢了,怎可委身事贼?我也知道成王败寇的道理,他们说我爹爹是大贪官,然则我便是贪官之女,一刀杀却,也就罢了,怎么又来待我好?姐姐你救了我一次又一次,怎么却撇下我不理----” 她似是想起什么,忙抬起头,细细看向念屏,问道:“姐姐,你没有吃那李逵打伤么?却是怎么逃走的?” 念屏笑吟吟的,道:“说来倒也好笑,他一个黒壮的汉子,脚程却慢,他跑不过我,自然就追不上了。” 她说的毫无破绽,程橙也就放下心来,突然想起今日心头疑惑的这件事,思忖了一下,直口问道:“姐姐,那日我去秦大哥家找你,为甚么你不在,却有一个姓花的女子,说她是霹雳火妻室?” 念屏脸上一沉,连珠炮般道:“她知道甚么,自然我是秦明原配,呸,不过是个填房,乔模乔样,便还有你,可是吃饱没事做了么,却弄甚么中元普度,那该托生转世的,一早就走了,还用你来度?那不愿走的,你便是放几百盏灯,也送他不走,人家可不若那些贪得无厌的神仙,希图那一点子香烛供奉----嗯,我不与你多说了,还有事呢,晚上再来看你。” 程橙被她训斥的头晕,突听见她说要走,忙拉着她手,道:“姐姐,你住在哪里?” 念屏却不回答,只道:“急什么,左右我晚上就过来了--到时你不来赶我,可就谢天谢地啦。” 甩脱程橙,转身就走。程橙拉不住,急的叫了几声,却突然醒转过来,见自己仍好好儿躺在床榻之上,竟是南柯一梦。 门房紧紧地闭着,程橙把手试了试,眼皮却是肿的,确是梦里也痛哭过了,她举起手,看看自己粉红色,几近透明的指甲,突然掐起手臂上一块皮肉,狠狠地拧,呵,能觉出痛来,刚刚才是做梦,现下不是。 她复颓然躺下,总是觉着梦里有什么忽略了的重要事情,能够解开自己长久以来的疑惑,她侧着头想了又想,将梦里的情景抽丝般捋了一遍又一遍,慢慢的,脸儿变的苍白起来。 只听门响了一声,程橙弹起身,惶恐的看去,却是董平到底不放心她,又进来看视,程橙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跌跌撞撞跳下床榻,扑进董平怀中,上下牙齿磕磕碰碰的敲着,颤声叫道:“填房!填房!我不知道她到底是谁,但她,但她只怕不是人。” 董平只听的一头雾水,笑道:“别怕,你可是魇住了吗?” 人到底是怕坏银还是怕鬼啊,反正都怪吓人的,目前,程橙下意识知道董平对自己是无害的,所以反而对救了自己数次的魂魂感到恐惧,予以为是正常的反应,大家不要责怪她。 终于到了一万五啊一万五,在没有存稿的情况下,偶只觉的要发疯了。 这一场对话写的好弱啊,完全找不到古代女人说话的感觉,不行,得恶补一下金瓶梅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中元 第21章 蝼蚁 程橙浑身抖颤,手脚冰冷,董平见她如此恐惧,心中反而隐隐有些高兴,只拿手轻轻捋着她纤细的脊背,道:“莫怕,我在这儿。” 程橙细不可闻的呜咽了一声,在那一刹惊怖过去之后,在董平灼热的怀中,却觉得有甚么比鬼魂更加叫人恐惧的东西正在慢慢的浮上心头。 如今我们置身于外,远远的,带着优越之感先知般看去:这一年,道君皇帝背辽连金,正梦想着光复燕云故地,他似乎看见边境搭满香花楼子,百姓箪食壶浆,都称颂君王的赫赫武功,不输唐宗汉武。梁山上,宋江踌躇满志,只待招安后,将这一众好汉,搏个封妻荫子,百世功名。 天子与头领,长久谋划,反复计算,以为一切尽在掌中,只不知,这家国,不久就要碾压在金人铁蹄之下,这梁山,马上便会在一场接一场的征讨中烟消云散。巢与卵,在这世间里,时光中,都飘零辗转如破碎的树叶,没有什么能够堪称永远。 在苍天眼中,多少芬芳美丽,才华横溢,情志高卓的女子,都一样为蝼蚁,为刍狗。而程橙,亦不过是个寻常女子,再仁义的梁山,也得有人在它集结的过程中被碾做糜粉,英雄从来都需要踏着骷髅和血汗。她家破人亡,原没有什么长久打算,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是死去还是活着,李逵当她蝼蚁,花荣当她妖孽,三娘当她可怜,花芳当她疯傻,她怎么会感觉不到?王英喜她美色,鲁达喜她厨艺,武松见她端凝,林冲见她故人。好人与恶人,都不过是远远地看一看,与她有甚么相干,但这董平,将她破碎的人生粗暴抢回,胡乱缝补,贴身而藏。 在原来,实不知对方底里便两心相许的辰光里,无论是董平对她难以抑制的渴望,还是程橙对他未敢言说的思恋,在这相处的四个月另十三天后,都变的那么苍白。 从未经过这样的历练,董平一早便对着命运屈膝在地,程橙却还不肯认输,和悦颜色,只为没有折辱疼痛,曲意逢迎,不过是交换所需。 董平洞若观火的看着她坚守的残旧城池,突然微笑着改变方略,自以为即将成功,却不知道,或者已忘记,其实他一直在她心里,在她心里最深的角落里。 她坚持守护的,并不是爱,是怨愤和羞愧,自由和自尊,如此而已。 林冲只就着禅茶,吃了几个白面饼,鲁达武松饭量甚大,素菜虽然做的美味,却不如大块肥肉馒头垫饥,两人一顿将那些菜蔬果品吃的涓滴不剩,意犹未足,鲁达笑道:“憋气了大半天,总算是吃的痛快,只恨无酒。” 武松虽也不耐烦吃茶,但背诵了一日的经文,喉咙早就焦渴,只是才去倒了一盏茶水,尚未下肚的功夫,一盘煎春卷就进到鲁达腹中了,他佯作大怒,忙丢了杯子,专心去抢菜吃,林冲见两人把那杀人放火的凶恶形状,真的用来念经,已经讶异非常,待见他们团做一团抢食,往日的些戾气凶顽,都不见了踪影,不由得暗暗称奇,笑着劝道:“少停,一会便连放焰口的面桃米饭都要抢吃了。” 武松呵呵笑道:“哥哥说的是,莫不是连小鬼的饭食都抢?” 鲁达却道:“阿哥,你却怎的只是吃茶,这罗汉菜鲜的紧。”回头只见盆里汤汁淋漓,哪里还有半根菜的影子,不由咧嘴笑道:“弟妹却是好手艺。” 四儿见几人吃罢斋饭,眼明手快的拾掇了几案,将些残杯冷盏,用一个木桶提走。三人坐在院子里,见董平这长久都不来招呼,不由都得有些纳闷,加之午后困乏,鲁达便干脆歪在树下,合眼就睡。武松与林冲说了几句话,这边已经扯起鼾声,武松便道:“只他心里坦荡。” 林冲正要说话,突见董平眉头紧锁,心事重重,扶着程橙走将过来,程橙脸上惨白,勉强向二人施了礼,便在董平身畔坐了,董平道:“阿哥,却恕小弟慢待,实在是方才有一件为难事体,把时候耽搁住了。” 林冲见他面上凝重,还未开口,武松便道:“哥哥,有甚事,但用的到,只管使令我去。” 董平踌躇道:“背后说人,原不是男子汉做事!但这事却关乎程橙性命安危,须顾不得了,却是一个女子,自称秦明哥哥眷属,来与你弟妇结交,却又不是花荣妹子,行踪诡异,程橙四处寻她不得,原没多思量,方才做了一梦,那妇人叫秦家嫂嫂为填房,是以突然想到,原来那人莫不是鬼怪?因此要问问两位兄弟,可知道霹雳火上山之前,可有甚么过世的眷属么?” 武松与林冲面面相觑,做声不得,半响林冲方道:“听说他一门老小,都被青州慕容知府所害,或者他原先取过亲,也未可知。” 武松道:“恁地想时,却也不差,秦明哥哥齿长,又是世袭的军官,定是取过妻的,后来被慕容知府坏了性命,才续取了这个嫂嫂,只是这前个嫂嫂------。” 他顿了顿,突然想起往事,但却不情愿提起,只在心里道:“当日我哥哥被那贱人贼男女所害,负屈衔冤,阴魂便不肯散去,还曾托梦与我,因此才得偿血债,直到我替他做主报仇后,方才没了踪迹,想必是安心往生去了。” 林冲道:“我等在此胡乱猜测,却也不是办法,只是若相询秦明去,一则怕勾起他业火,二则怕引得他大舅着恼。” 武松道:“哥哥说的甚是,若那鬼魂衔冤不散,便做场法事超度与她罢了。” 董平忙摆手道:“兄弟说的虽是,争奈何她却纠缠上了我家那人,自来神鬼与人共处,便要吸取人的精神力气,还是快叫霹雳火来,赶紧打发了她才是。” 武松突然击掌道:“却是在三山聚义,攻打青州时日,宋江哥哥施计陷了呼延灼,着他引军赚开城门,那慕容老贼,已吃秦明哥哥狼牙棍打下马来,又将他全家老幼,尽皆斩首,如此秦明哥哥家大仇却已经报了,如此写一疏文,趁此中元节下,必可以超度她安心往生。” 程橙听他如此说,心中烦乱稍减,急急的开口道:“此举可以超度的念屏姐姐往生?那便还要有劳行者与鲁大师,若是--若是可要使用甚么东西,我便去备了来----” 三人皆愣住了,原来他们做这个盂兰盆会,糊弄程橙是可以,但正经超度冤魂,捉拿鬼怪,却非鲁达武松二人之力能为。一时无人说话,只听得鲁达的鼾声如打雷般一下一下响着。 程橙不解其意,睁大了眼逐一往三人脸上看去,又向林冲求恳道:“林大哥,如此不好么?” 林冲且正在咀嚼武松的话,想着亡妻张氏,被逼而死,大仇迟迟不得报,却不知是去转生再世,还是竟然在自己身边流连不去,一时间虎目含泪,竟不曾听见程橙叫他。 程橙不知所措,其时她惊惧之心渐去,怜悯之情复生,一边想着念屏并不曾害过自己,反而再三的救她性命,因此却更盼着超度她魂魄往生转世。见林冲不理睬她,急的拽了拽董平衣袖,道:“大哥,请你求二位师傅答应罢---” 董平不忍拂她的意思,正要硬着头皮开口说些什么遮掩过去,却突然听见院外宣佛之声,众人闻声一惊,都把眼看去,却见一个白眉白须的龙钟老僧,披一领破旧僧袍,不知何时站在大门外,庄然合什,微笑道:“众位施主,老衲有礼了。” 李清照也正在那个乱世啊,唏嘘,此时她大约36岁。 盗了羽泉的歌词耶,抱歉抱歉,但这一句真是俺心头最爱:“其实你一直在我心里在我心里最深的角落里。”《种子》 工作大变动,勉强写了三天才有这些,明日再努力,本章还得修改,但先放上吧,不好意思,鞠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蝼蚁 第22章 了因 武松与董平见了陌生的人,虽然不过是个垂老的和尚,但也都吃了一惊,林冲却站起身来,向那老僧合掌行礼,又转头向董平武松道:“兄弟上山时日浅,许是不曾见过,此师乃上莲台延寿堂住持,法名了因。” 那延寿堂,原是寺庙中看待老、病僧人的所在,主持之人,虽也是中等职事,但比之其他甚么藏主,殿主,阁主,化主却是大大不如,多劳累不得闲,且腌臜的紧,众僧多不愿去的,唯有这个老僧,出家前略通医药,性子又恬淡,因此熬了下去,一直待了三十余载。那安道全上山之前,寨中有什么人发病,多去寻他医治,因此林冲倒是认得。 当下武松与董平上前唱个喏。 那老僧回了问讯,合十道:“老衲不请自来,在门外听得多时了,各位施主莫怪老衲无礼,此来却是与众施主所议之事有些干系。” 众人吃了一惊,都道:“老师傅且请进来坐地,慢慢说与我们知道。” 董平便叫四儿,将蒲团杌子椅子,一股脑的搬到树荫底下,那鲁达却兀自好睡未醒,武松正待踢他起来,老僧却道:“却让这个师兄睡着才好,不然依他性子,只怕不妙。” 众人心头疑惑,便都围那老僧坐了,程橙亲手奉上茶来,自己却倚树立着,怔怔看着那老僧脸上的褶子与白色眉毛,心中想:“莫不是老年人看上去都一个样儿,如此亲切,倒像见了外祖一般。” 那老僧叹了口气,缓缓道:“老衲半年之前,往后山采药,遇见一个妇人模样的求鬼。” 程橙不解其意,问道:“求鬼?那是什么?” 董平怕她吓着,便返身握着她手,缓缓道:“那便是枉死鬼了,多是妇人的样子,为遭受冤屈而死。枉死而为厉鬼,见者必死,但枉死变成求鬼的,好求所见之人帮忙申冤,若答应了她,便决计不能口是心非,否则便无善报。” 程橙哦了一声,点头沉思,脸上却并不如何恐惧。 董平突然想起一事,忽的站起身来,问程橙道:“你所遇见那妇人,她,她可曾求你答应甚么事了吗?”声音都微微颤抖起来。 众人皆尽失色,都把眼望着程橙。 程橙侧头寻思了一会,微笑着摇头道:“没有,她并没求我做什么。” 她只叫我,一定好好儿活下去,我已经说到做到,活下来,咬牙活着。 董平见她突然嫣然而笑,不由得腹中狐疑,却又不好说什么,只得把手松开,坐回杌子上。 那老僧点了点头,道:“老衲所见这个妇人的求鬼,却并不凶恶,也并没有祸害甚么人,她既未上生禅定天,也未堕地狱,只是在人间作祟,想必是死得凄惨,怨结不解,老衲曾问得清楚,却是山寨中秦明头领的亡妻,因挂念夫君,徘徊不忍离去,是以亡后四十九天内,都不曾定那轮回的去向,最终竟化生鬼道,不得往生,老衲怜她身世,试着以密法咒力加持,至今日已二十有一天,盼着当此中元之日,超拔她出鬼道,托生去一个好人家里,不再受这怨痴贪爱之苦。” 众人恍然点头,都赞那老僧法力高深,心底慈善,董平便道:“如此便请老师傅来主持法事,超度一众冤魂。” 程橙心中方才记起当日,在那座残败庙廪中听见念屏与一老者说话,想必便是此人了,她低了头,喃喃道:“内箭亦如是,爱箭伤众生,只不知她,她可愿意走吗?"声音微弱,细不可闻。 那老僧却是听得了,转头向程橙道:“女施主有所不知,横亡、恶死、火烧、水溺,刀剑斩杀,非病寿而亡者,都在那地狱或饿鬼趣中受苦,若无大功德,轻易超拔不出来的,是以无论遇何艰难屈辱,都不可自毁其身。” 程橙一怔,只觉他这话似有所指,半响方悟出竟是在劝自己,她忍得牙床酸痛,勉强没再掉下泪来,心想,难怪念屏要说,好好活着,死后万事皆空,什么都无法可施,但我若死了,可会像她一般,留恋着夫婿,不忍远去么?转头看一眼董平,只见他平时英挺的两道眉都聚着,眼光郁郁的看着自己。 程橙回头,向众人敛衽行礼,谢道:“如今船备好了,却要将花灯儿收拾妥当,奴且先退下了。” 叫了四儿, 自往后边去。 这里众人重整道场,再焚梵香,那了因老僧,拜于佛堂之前,转动数珠,将那金刚经,心经,地藏菩萨本愿经,大悲咒,往生咒,篇篇不落,字字不错,慢慢的诵念将来,有五遍的,有七遍的,并回向三次,又念南无大愿地藏王菩萨尊号一万遍。 众人却都有亲眷辞世,未免勾起伤心之意,却说林冲听那地藏经云:“若未来世众生等,或梦或寐,见诸鬼神乃及诸形,或悲或啼,或愁或叹,或恐或怖。此皆是一生十生百生千生过去父母,男女姊妹,夫妻眷属,在于恶趣,未得出离,无处希望福力救拔,当告宿世骨肉,使作方便,愿离恶道。”忍不住心中酸痛,暗道:“从未梦中见上娘子一面,原来倒是幸事,若她在梦中向我悲啼愁叹,便是正在坠恶道中受苦。不来,便是已经往生---只是---只是---” 但听了因禅师缓缓念道:“汝以神力,遣是眷属,令对诸佛菩萨像前,专心自读此经,或请人读,其数三遍或七遍,如是恶道眷属,经声毕是遍数,当得解脱。乃至梦寐之中,永不复见。 林冲只觉胸口如被大石狠狠冲撞一般,嘴中一阵腥气,咬牙将一口血沬咽下:“当得解脱,永不复见,当得解脱,永不复见,原来你却是已经解脱了,如此很好,只留我在这世上----” 却说此时,鲁达睡了一会醒转来,却见一个老僧正在念经,他虽是奇怪,却也没有多口,只耙耙头皮,且看是怎么回事,当下武松悄悄与他说知前因后果,只把念屏之事略过不提。鲁智深松了口气,心道:“洒家正愁如何放焰口,这下却也省事。”便忍着不出声,与众人一起听那老僧说法。 待了因诵经毕,天却都黑透了,林冲见那老僧拿出疏文焚烧,便上得前来,含泪将程橙写与他的悼亡词句放入火盆之中,了因看了他一眼,念道:“南无阿弥陀佛”。 当下林冲与鲁达,武松,董平俱在佛堂前拜了几拜。程橙也自内堂出来,长跪在地,叩首出血,默默的流着泪。 了因看看已是戌时了,便取一洁净磁盏,盛了净水,将那净业障真言,变食真言,开咽喉真言诵了七遍,并称多宝、妙色身、广博身、离怖畏等四如来名号,将净水,面桃,大米撒向四方,如是三次。 鲁达只在下奇道:“遮么就能吃了?却是不见少,想那些鬼都还没来罢。” 众人都向他怒目而视,却听了因叫道:“来了,来了。”却见远处影影绰绰,果真走来一个白衣女子。 董平一激灵,展臂将程橙护在身后,各人却都是头一次见这东西,不由心里都跳的直如擂鼓一般,那女鬼渐渐走的近了,只见她圆圆的脸儿,容貌娟秀,神情呆滞,步履僵硬,众人惊叫一声,原来那女子竟是花芳。 了因也吃了一惊,忙上喝道:“孽障,如何自毁其誓,却来害人。” “花芳”睁眼把一众人看了一看,笑道:“我不曾害她,只是守在她家,不曾放得投胎的孩儿入门罢啦。” 又向董平身后叫道:“程橙妹子。” 程橙方要迈步出去,却苦于被董平铁箍一般手臂扯住,只好叫道:“姐姐,你却不要这个样子。” 我百度了一晚上和尚是怎样超度亡魂的,未果,只得乱写,有太囧的地方大家包涵一哈哈。 嗯,有人留爪印,的确是动力啊,本来偶今日心里累的不行,只怕要上黑名单了,坚持一下。灵感和字数也许都会来的。 假设并希望林冲深爱妻子,以致把功名利禄的心都灰了。 一不小心,把地藏经黏贴多了,真不是要骗字数的,忙改过,大家不要抽打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了因 第23章 彼岸花 “花芳”看着程橙在董平手臂中挣扎着,缓缓道:“妹子,你却不要怪我,我也一并祸害了两个欲投在你腹中的胎儿。” 程橙一愣,道:“甚么?” 董平却听得分明,只气的目眦尽裂,也顾不得花芳肉身,嘡啷一声,拨出宝剑,就往她身上剁去。 林冲大叫:“兄弟住手,且看花荣面上。” 武松也大惊失色,叫道:“不可!”他却不曾带刀,只得提起座椅,奋力向董平剑锋上抡去,董平所佩宝剑名曰折铁,最是锋利不过,将一把硬木的交椅生生劈作两半,但势头却缓得了一缓,却到底把武松臂膀伤了一剑。 念屏在他拔剑相向之时,早就冷笑一声,脱了花芳身子,飘然滑向旁边,不想武松疾忙来救,却不曾伤得花芳。 念屏魂魄既去,花芳便悠然醒转,只觉得头痛欲裂,浑身似没了筋骨,软软的倒在一个大汉怀中。她心中大骇,只是挣扎着爬不起来,那汉子却不顾左臂流着血,只用一手抱了自己,疾走几步,将自己轻轻放下,道:“嫂嫂,你觉得怎样?” 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无,只顾牵着武松袍脚,惶然不知所错。 董平心中也知自己忒莽撞了,但听那鬼魂口口声声道害了自己的孩儿,却如何不怒? 了因禅师口中念佛,分开众人,向那念屏魂魄道:“女施主本应下老衲,今日助你往生,不再纠缠于前世种种,为何出尔反尔,却将这女施主拘到这里?” 那念屏的魂魄,想是生前的容貌,却是异常的温柔和气,正是程橙素日见她的样子,且不搭理老僧,只向程橙道:“妹子,你怕么?” 程橙轻声道:“姐姐,我现下不怕了,你有什么同我说么?” 念屏道:“我要求你三件事,你允是不允?” 众人一惊,都大叫道:“不可答应---”程橙却已经含泪笑道:“好。” 董平怒极,林冲叹气,鲁达呆住,那老僧却只是念佛。 武松见众人没心思理会,只得从衣裳上扯了一幅布,胡乱将手臂扎起,却听那花芳自颤声道:“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会在这里,我家大哥呢?” 他一时说不出所以,只得向花芳道:“嫂嫂,你莫呱噪,且听那妇人说。” 花芳怔了怔,抬起头来,正听那个美貌妇人柔声向那程小姐道:“如此,你便听我说一段故事,借我一样物事,再与我一个荷灯儿送行罢。” 众人听她说与一个河灯送行,都松了一口气,只有董平怕她要不利于程橙,仍急的了不得,却也只得且听她说。 只听她声音飘飘渺渺的说道:“三年前,元宵节刚过,我夫君接着慕容知府的钧旨,说道去商议军情重事,他脾气急,提着狼牙棒便行, -------” 花芳低低啊了一声,念屏的魂看了花芳一眼,冷笑道:“妹子,你却有甚么说?” 花芳见她样子诡异,不知底里,哪敢吱声,只往武松身后缩去。 她抱着女儿,送他到内院大门之前,道:“大哥,什么急事,这早晚,连饭都不让人吃?” 小女孩子只叫道:“爹爹,我还要去看花灯。” 他却不会撒些谎来哄孩子,只道:“等明年爹爹升了大官,带你去京城里看。” 许氏忍不住扑哧一笑,原来这话却是说过好几遍的了,当日没有这孩儿时,念屏与他去街上观灯,每每觉得新鲜好看,赞叹不已之时,他便说:“这有甚么,小地方寒酸的紧,等我升到京里,与你去东京街头看那灯儿。”却是因为脾气暴躁,动辄得罪人,迟迟也不曾升。 他着恼时,念屏便劝道:“急什么,我却不图你的官诰,懒得穿那累赘衣裳--” 秦明见妻子笑靥如花,虽焦躁,但也舍不得真恼,只板着脸,佯怒道:“娘儿们在这磨叽甚么,快与我闪开,看耽误了前程。”到底胡乱亲了亲妻女,道:“念屏,明日做些清淡的吧,节下猪肉吃的多了,腹中全是油腻。” 念屏应了,看着他走去,无移时,却有秦明亲随来报,说道反了花荣,统制要去捉拿,已连夜便点起人马,往清风寨去了。她不敢与翁姑说知,只嘱咐家人快马跟上,好生服侍,自己搂了女儿,一夜不曾得睡。 第二日,她等了一天都无消息,心中忧虑,饭也不曾好生吃,服侍翁姑歇下后,叫乳母先抱了女儿去睡,自己胡乱做了半夜针线,再也熬不住,刚和衣迷糊了一会,忽然间府外人声鼎沸,四面火把照着一群公人,如狼似虎,神色愤恨,直闯入家中,将一家老少拿索子都绑了,堆到场院之中,也不容人申诉哭喊,一刀一个,将人头剁将下来。 念屏乍逢惨变,脑中一片空白,却见女儿也被一只小小索子捆住,骇的只是大声啼哭,一个公人怒道:“小贼崽子”举刀去剁孩子,念屏心神俱碎,撕声狂叫,拼起命来,挣扎着要脱出绳索去救女儿。 正挣扎着,突然颈中发凉,身子一轻,竟然脱出了捆绑的绳索,整个人扑到女儿身上,念屏心中正庆幸,却见那把刀子,竟然穿过身体,将女儿劈作两半,而自己却不觉得疼痛。 只听身后人道:“多俊的娘儿们,如何急着劈了。” 她急急回头,却见自己倒在地上,已是身首异处,一个军士,拿一条枪,将自己头颅挑起,愤愤道:“便去报与祖公知道,秦明这贼,一家老小,都已杀却了。这畜生,把我一村的良民百姓都杀的干干净净,还想着来接自己家眷!真是白日做梦,却叫他如意算盘敲破。” 念屏心中一片茫然,却见身后有人哀声叫道:“媳妇,媳妇,咱们快走。” 却是方才死了的公公婆婆,抱着女儿,一家人都脸色青白,这才恍然,哦,原来我们却都是鬼了,忙忙上前抱女儿,只是空荡荡的一点分量也无,那孩子只是闭着眼睛小声啼哭,道:“姆妈,我怕。”小脸青青的,却是没有眼泪。 她摩挲着孩子,只是就如拂在空气中,怎也触不到她的身子,念屏哭道:“宝宝不怕,我们死了,便没人能再害我们。” 她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却也无可奈何,只得随着许多的魂魄,茫然前行,魂魄越走越多,老老少少,竟聚集了数百个人,虽然挤挤挨挨,却又碰触不到,聚的紧了,便有些身子肢体,陷在别人身体中,稍散开,却又出来了。 这些魂魄看上去,有男有女,有老有小,大多是村夫百姓模样,且面目焦烂,折手断足,边走边哭骂,却也都没有眼泪流出。两个无常,一黑一白,手持魂幡长杆,如赶牛羊一般,将一众魂驱着,不知走了多久多远,前面赫然一座阴森的大牌楼,公婆也不知被裹到何处去了,念屏停一停,却也不觉得疲累,疼痛,饥寒,她迷迷糊糊中,虚拍着孩子,自语道:“宝宝,原来做鬼,却有这许多好处。”突听一声冷笑,一个穿粗布衣裳,一头脸血,依稀村妇模样的人道:“这话只好等过了奈何桥再说。” 念屏忙伸手去掩女儿的眼睛,怯怯道:“奈何桥,在哪里,怎生走?” 那魂伸手一指前方,道:“你却瞎了不成?没看见这接引之花么?” 念屏抬头看时,果见一条黄土路上,茂茂密密,盛开着血红的花儿,远远看去,如铺就一幅大毡毯般,花开无叶,叶生无花,烈火般绚丽夺目,香气扑鼻。 念屏只觉得全身的血都充到胸膛里,却是一滴血也淌的干了,觉得满眼的泪要迸出,却是一颗泪都不曾剩。有什么不能抛,不能忘,不忍舍得东西,被这彼岸花的香气渐渐唤起,她颤抖着停下脚步,却听身后众魂道:“赶紧的,今日二十一了,快去勾了功过,发放仍投人世,年前还赶得上往生。” 推推搡搡,裹着念屏,顺着那花儿开放之处一路行去,女儿抬起头,用两只空洞的大眼睛盯着花儿看了许久,突然笑着道:“这是甚么花儿,真好看,妈妈折一支来我玩。”念屏亲了亲女儿,嘴唇依旧触着虚空,涩声道:“宝宝,这曼殊华沙,又叫彼岸花,花叶生生两不见,相念相惜永相失---却不是,不是用来玩的。” 第24章 忘川 女孩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突然叫道:“看,爷爷和奶奶在那边。” 念屏把眼去看时,却见翁姑相互扶着,其实也便是虚虚的做个样子,略一使力,胳膊便穿过身子去了,她忙挨过去,叫声爹娘,却见公爹皱着眉道:“媳妇,就要过奈何桥了,我年轻时杀人多,只怕不能和你娘走一路,你需看顾着她。 女儿却把小手伸进爷爷的胡须里,嫩声道:“你们都来了,爹爹怎么不来。” 念屏忍着心中剧痛,一家四人,颤巍巍来到忘川河边,河上便是奈何桥,桥下波涛污浊,隐隐可见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沉浮其中,尖啸哭号,凶险无比。那桥共三层,上层红,中层玄黄,最下层黑色。却有几个鬼卒,将众魂魄分开,有的便叫走上层,全都安然渡过,有的便命走中间,亦有些许几个正走着,却被拖下河去的,尖声惨叫。卒不忍闻。而被鬼卒踢到下层过桥的魂魄,却多半被河中恶鬼拖将进去,血水般波涛里浮起铜蛇铁狗,便往坠河者身上咬噬,一时之间,只听得惨叫连连,鬼哭神嚎。 念屏与婆婆,被鬼卒赶着,胆颤心惊的从中间一层桥上过去,公公却走的下层,虽迭遇凶险,但不知怎的,竟侥幸躲过了,没有落下河去。 念屏一家,随着挤挤挨挨过了奈何桥的众魂,又走了数里,路过几个大殿,都却不曾进去,到得第五间殿,却见有几个牛头马面,押了一群魂,往一个高台上奔去。只见那台面如弓背,后如弓弦,坐北剑树为城,高约四十多丈,刀山为坡,砌就六十三级。念屏只听同来的魂道:“却是到望乡台啦,看样子,须不是我们村子的,我们村都被屠净灭门啦,一家大小都在黄泉路上,还看个鸟。” 念屏脑中嗡的一声,扯住说话的这魂道:“你说什么?你们村子,可是青州兵马秦统制屠灭的吗?” 那魂儿道:“你这妇人,做了鬼却不晓事,他是守护地方的军官,怎么会屠村?却是一伙清风山寨贼人,扮了他的样子行事,我们未死之前不晓得,等魂魄出了身子,听他们自己说话,便晓得了,只是阴阳有别,不能去活剐了那群贼,哼哼,只等他们死的时候,定是要被拽下桥去,进那十八层地狱的。” 念屏大急,将女儿往婆婆手中一放,踉跄着奔过那望乡台上,向人间看去,开始只是白茫茫一片,甚么都看不清楚,她急得只叫道:“大哥,大哥,大哥-----”渐渐地,一座古怪凶恶,树木稠密的高山现将出来,又出来一间草厅,四面木栅,厅上摆着虎皮交椅,灯火通明,几人呵呵笑着坐在那里,嘴中还道:“便是宋江哥哥与花荣哥哥的好计,这下叫他只好入伙。”一个人,披着秦明铠甲,拿着他的狼牙棒,厅外拴着秦明心爱的马儿。念屏却认得那不是丈夫,正急的了不得,隐隐绰绰,又现出后边百十间草房来,却见秦明正在一间屋子中睡着。 念屏大惊失色,叫道:“爹爹妈妈,丈夫却陷在贼窝里去了,我,我要去救他去。” 说罢奔下望乡台,四顾辨明了方向,就要往回走,冷不防却被一个老婆婆扯住衣袖,动弹不得。念屏心惊,道:“如今我无形无体,这抓住我的却是什么人?” 那老婆婆捧过一个破碗,寒着脸道:“你要到哪里去?既然看也看过了,赶紧与我喝了这汤,自投胎去罢。“ 念屏脱口道:“你,你是-----?” 那老婆婆笑道:“小妮子,你家人都过去了,你也快些喝汤吧。” 念屏把眼看时,却见公婆女儿,俱已分开行走,互不理睬,女儿人小腿短,走的踉踉跄跄,甚是可怜,她忙开口叫唤,只有女儿回头看了看,却已不认得她,又自顾走了。 那老婆婆冷笑道:“又来了个想不开的妮子,这碗中乃忘川之水,他们既喝了,如何还认得你?” 念屏恍然大悟,吃惊的捂嘴,颤声道:“忘川--忘川,原来你真是孟婆。” 那孟婆点头道:“忘者,其心亡也,只无心了,便可将那烦恼放空,过往不留,你快些喝了,好干干净净的去转世为人。” 念屏索日都温柔和顺,今刻却不知如何,发起执拗来,将那碗一推,道:“奴转世托生是人是畜,却不是由婆婆决断的了的,我不喝它。” 转身便走。 那孟婆忙叫道:“停步,停步,你若是有实在舍不得的亲人,便在那三生石上,等上几年,却不可擅自重走黄泉之路,否则堕入鬼道,永世不得超生。” 念屏却不听她,只顾往来路奔去,好在如今已脱形体,走的甚是迅疾,无移时便过了桥,那些恶鬼阴卒,倒也没有拦她,只站着看她逆着众魂往回走,嘴里冷笑道:“却又是一个傻子,等回去,就知道滋味了。” 念屏奔到那黄泉路上,跪在血红的花丛中,祝道:“曼殊华沙,曼殊华沙,汝为接引之花,如今但求能引我回到人世,救了夫婿,小女子愿将残躯孤魂,为汝料肥,养汝颜色。” 一阵风风带着香气,呼啦啦吹在她身上,透体而过,那花儿随风动着,都似在点头,念屏站起身,便顺着花儿铺就的道路走去,一时出了鬼门关,却不认得人间道路。 正在踟蹰中,却见草中稀稀落落,竟也开出几朵形如龙爪,红艳夺目的彼岸花来,她大喜过望,只向着有花之处走去,身后曼殊华沙须臾便消失不见,不多时又在远处妖娆盛开,直引着她来到青州城外,却见一片瓦砾场上,横七竖八,倒着不记其数的男子、妇人,原来旧有数百人家,却都被火烧做白地一片,一个身披红袍战衣的男子,须眉皆立,横着狼牙棒,打马正飞一般往城边跑去,口中尚大叫着:“开门!开门!”正是秦明。 念屏见丈夫无恙,方才松了一口气,忙跟在他后面奔过来,却是不比马儿慢多少。 秦明在那城墙下,勒住马,大叫道:“城上放下吊桥,度我入城。” 那吊桥高高拽起了,却不放下,城上摆列着旌旗、擂木、炮石。众军士看见秦明,却都发声喊,哐哐的擂起鼓来。 秦明急得只扯着喉咙叫道:“我是秦总管,为何不放我入城?” 念屏见他额上青筋爆出,一头一脸的汗,心中略略明白了事情的交关。便扯他靴子,叫道:“大哥快走,没有用的。” 秦明哪里听得见,念屏把手伸过去,却穿过秦明的腿,直直没入马腹,手上仍旧一些些儿触觉也无。叫他不听,触他不到,哀伤欲哭,却没有一颗眼泪能坠的下来。 念屏抬头,却只见一个穿官服的立在城上女墙边,对着秦明大喝道:“反贼!你如何不识羞耻!昨夜引人马来打城子,把许多好百姓杀了,又把许多房屋烧了,今日兀自又来赚哄城门。朝廷须不曾亏负了你,你这厮倒如何行此不仁!已自差人奏闻朝廷去了。早晚拿住你时,把你这厮碎尸万段。” 秦明急得大叫道:“公祖差矣!秦明因折了人马,又被这们捉了上山去,方得脱;昨夜何曾来打城子?” 知府喝道:“我如何不认得你这厮的马匹、衣甲、军器、头盔!城上众人明明地见你指拨红头子杀人放火,你如何赖得过!便做你输了被擒,如何五百军人没一个逃得回来报信?你如今指望赚开城门取老小?你的妻子,今早已都杀了!你若不信,与你头看。” 偶又半片半片的发上来了,鞠躬。 且又和金蛇外传里的君子狱,布衣醢两章一样写在年间,大过年的写些凄惨的东西,难道也是偶的恶趣味?实在抱歉,大家拿砖砸偶吧,不还手。 后面情节需要,大段抄袭水浒,向施老爷子道歉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忘川 第25章 借刀 秦明兀自不信,一个军士冷笑一声,将一个女子的头挑起在枪尖上,直伸过女墙来,叫道:“你这贼,且看这是甚么?” 念屏头脑中嗡的一声,凄厉的叫道:“大哥,不要看--不要看-!!” 秦明却哪里能够听得到,他看真了那头果然是念屏的首级,只急得双眼血红,额上青筋爆出,胸膛一起一伏,似要炸开来般,张一张嘴,便要大喊,却一声儿也出不得。 念屏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头颅,髻松发乱,上头沾满了灰土和血迹,平日爱惜之极的一张美丽面孔,苍白中隐隐泛着青气,把一双眼睁开,神色狰狞,看着好不吓人。她心如刀绞,拼命往前一扑,荡上城墙,想去把头颅抢下,然则双手伸过去,依旧甚么也触碰不到,她穿过自己枯草残花一般的头颅,长长的腊木枪杆,咬着牙恨恨不已的军卒,穿过一叠叠的擂木、炮石,和那个穿紫罗袍的肥胖官员,直扑到城头对面的墙下。 她背对着城上叫嚣着的人群,城下苦屈不已的夫君,慢慢的,慢慢的蹲下身来,放声痛哭,声嘶力竭,却是一颗眼泪都没有,一个人也听不到,只有猎猎的旌旗,在风中呼啦啦的飘着,一下下的抽进她透明的魂魄,又穿过。 秦明原是霹雳火爆的性子,有口难辩,分说不得,只叫得苦屈,把钢牙咬的粉碎。那慕容知府也不听他辩解,一挥手,叫道:“孩子们,与我射杀这贼!” 城上弓弩手齐齐发一声喊,将那弩箭,如雨点般射将下来。秦明抵挡不得,只好回马走避。 念屏听那慕容知府下令放箭,心中恶念陡生,只想结果了这人,然则她只剩的一个空气也似的精魄飘荡在这天地之间,连鬼魂尚且不算,无能无力,怎祸害得任何人? 无可奈何,只得复奔下城,追上秦明,飘身站于他身后马鞍脊子上,徒劳的扶着夫君肩头,四下看去,只见遍野焦土,地上横七竖八的尸首,恶臭扑鼻,一堆堆的火,尚兀自未灭。 秦明拨马逃回在那瓦砾场上,望着这修罗战场,人间地狱,直恨不得寻个死处。放任着马儿转了几圈,心中踯躅,肚里寻思,半晌方打马往旧路上行去。 念屏见他并没寻死,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悲悲切切的将头倚在他背上,一人一骑一鬼,慢慢的行了十来里,却只见林子里转出一夥人马来。当先五匹马上,坐着五个形貌各异的汉子,念屏却是不认得,只见左边一个,赤发黄须,臂长腰阔,身披一领枣红纻丝衲袄,头上裹着红绢帕。右边一个,三牙掩口髭须,模样白净俊俏,瘦长膀阔,裹着一顶绛红的头巾,披一件青色衲袄。后面一个,五短身材的汉子,一双光眼,相貌峥嵘,穿着件花里胡哨的翠绿衲袄,戴一顶销金万字头巾。 这三个人,团团簇拥着一个满面笑容的黑矮汉子,并一个银盔银甲的青年将军,马后随从着约有一百多个小喽罗,迎着秦明走过来。 念屏只见那黑脸汉子在马上欠身,向着秦明道:“总管何不回青州?独自一骑,投何处去?” 秦明怒气冲天,叫道:“不知是那个天不盖,地不载,该剐的贼,装做我去打了城子,坏了百姓人家房屋,杀害良民,倒结果了我一家老小,闪得我如今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我若寻见那人时,直打碎这条狼牙棒便罢!” 那黑汉子便道:“总管息怒。小人有个见识,这里难说,且请到山寨里告禀。总管可以便往。” 念屏看着这五个笑容可掬之人,并身后一众头裹红巾的小喽啰。这些人却不是清风山上那一众强人么?虽然在那望乡台上看的并不真切,各人的相貌也都未记住,但想想路上所遇魂魄,和那慕容知府所说的话,此事的来龙去脉,已不难猜度,便是好一出借刀杀人之计。 念屏想通了此节,怒火中烧,飞身到那黑汉子马上,五指箕张,往那人脸上掴去,那黑汉子却浑然不觉,只顾转头向那个银甲小将道:“如今取恭人和令妹便有着落了,你且放心。” 念屏伤他不到,方知自己虽然惨死,但因还在四九之内,尚未堕生鬼道,欲为厉鬼亦不可得,更加无法直接报复仇人,取他魂魄。她心中一时冰冷,连忿怒都顾不得,只得眼睁睁看着秦明随顺那一众人,拨马往回行去,自己却又无法阻拦。 但到得彼处,若夫婿得知了真相,定要与这伙贼人交并厮杀,然则被赚到那贼窝中,却是双拳难敌四手,非但不能与家人报仇,只怕反要搭上性命。 她实在已经无计可施,只道:“罢了,罢了,我们一家便死在一处,化做厉鬼,在阴司路等着仇人下来罢。”便飞身回到秦明马上,随着众人前行。马蹄踏着焦土,一路走去,谁都没有看见枯草中开出数朵血红的花儿,清清冷冷,稀稀落落,迎风摇曳,轻轻叹息着,看着念屏的背影愈来愈远。 众人于路也没有甚么话,到了山亭前,下的马来,一齐都进山寨内。山上众小喽罗,早已安排好了酒果希馔,摆在聚义厅上。五个好汉,便邀请秦明上了厅,都让他中间坐定。 秦明推辞不得,只好坐了,念屏便站在他身后,眼睛一瞬也不瞬,紧张的盯着这几个人。 那五个汉子却不就坐地,互相看了一眼,突然齐齐跪下。秦明大吃一惊,连忙答礼,也下座跪在地上,心中疑惑,问道:“众位如何行此大礼?秦明败军之将,莫不折杀小人了。” 那黑矮汉子满面沉痛之色,开话道:“总管休怪。昨日因留总管在山,坚意不肯,却是宋江定出这条计来,叫小卒似总管模样的,却穿了总管的衣甲头盔,骑着那马,横着狼牙棒,直奔青州城下,点拨红头子杀人;燕顺、王矮虎,带领五十余人助战;只做总管去家中取老小。因此杀人放火,先绝了总管归路的念头。今日众人特地请罪。” 念屏早知底里,只是冷笑,心道:“你叫宋江,好,原来你叫宋江。” 秦明脑中,却如晴天里打下一个霹雳一般,他怒气攒心,拔身而起,便欲和宋江等厮并,一摸身边,那狼牙棒与腰刀,却在亭前便放下了,如今赤手空拳,怎斗得过众人?他瞪眼看着五个人,咬紧了牙,强忍住怒火,肚里寻思了半响,方才慢慢的纳了这口气,把脸面略和软了一些,忿忿道:“你们弟兄虽是好意要留秦明,只是害得我忒毒些个,断送了我妻小一家人口!” 那宋江赔笑答道:“不恁地时,兄长如何肯死心塌地?若是没了嫂嫂夫人,宋江恰知得花知寨有一令妹,甚是贤慧。宋江情愿主婚,陪备财礼,与总管为室,如何?” 念屏听了这话,只气的愣愣的,胸中一阵恶心,直欲作呕,恨不得便生吃了这个黑矮汉子,那怨气渐渐聚集,都浮在她脚下,漩涡般打着转儿。 却见那个银甲的年轻将军,看了宋江一眼,向秦明道:“总管英雄了得,如能并结秦晋,当是花门之幸。如今总管净身出来,一应礼物,自然都是花荣出备,定要风风光光,完了此事。” 余下那两个头领,都哄笑着叫好赞叹,只那个身短貌丑的汉子,却微微噘着嘴,把眼四下乱看。 还未等秦明说甚么,念屏便再也听不下去,突觉一阵阴风旋过来,卷起自己便走。她胸中气苦,欲哭无泪,也不挣扎,飘飘荡荡的随风去了,半路上回一回头,却见秦明正在向那几个人抱着拳行礼。 却说秦明见众人这般做派说辞,对自己却是异常相敬相爱,方把心放下,勉强归顺了。花荣仍请宋江在居中坐了,又请秦明坐了下首,自己与燕顺,郑天寿,王英,依次而坐,饮酒吃肉,大吹大擂,商议打清风寨一事。 秦明听众人说了半响,都不得要领,忍不住开口道:“这事容易,不须众弟兄费心。黄信那人亦是治下;二者是秦明教他的武艺;三乃和我过的最好。明日我先去叫开栅门,一席话,说他入夥投降,就取了花知寨--花知寨宝眷,拿了刘高的泼妇,与仁兄报雠雪恨,作进见之礼,如何?” 宋江大喜道:“若得总管如此慨然相许,却是多幸,多幸!” 花荣见他允诺出力,松一口气,心道:“总算家眷有救了,只不知妹妹这几日可曾吃苦,实在令人心焦。” 看一眼秦明,容貌虽威武,但满脸的胡子,却显得年纪十分的大了,妹子自小娇养,不想与他做个填房,虽是个一等的好汉,花芳心里却定不情愿,只好慢慢的圜转于她,且他总算是世袭的军官,比燕顺王英诸人强百倍。 原著中霹雳火只怒不悲,甚是奇怪,也难怪老婆死了才五天就另娶了。 宋四品官员着紫 “不恁地时,兄长如何肯死心塌地?若是没了嫂嫂夫人,宋江恰知得花知寨有一令妹,甚是贤慧。宋江情愿主婚,陪备财礼,与总管为室,如何?”就是这句屁话,叫偶怒了十几年啊, 很想写一写秦明的心理状况,但已现在的眼光来看,实在不能理解出这烂人心情,郁闷。 没有上榜,压力没了,但俺如今工作通闲,没以前累了,所以还会好好写的,大家给点动力撒--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借刀 第26章 燕顺 这里花荣念及王英,突然明白了宋江之意,心中叫道:“啊呀,我怎的却糊涂忘了,宋江哥哥相救那刘高家泼妇之时,曾亲口许下王英一个压寨夫人,还要是个停当的好人家女儿,若他见了花芳上山,竟来罗嗦,哥哥若为礼仪所缚,岂不是大大不妙。” 他想通此节,顿时把些些闷气平了,把盏来敬众人吃酒,对秦明也加倍奉承。 当日散了筵席,各自歇息,秦明吃的醉了,被小喽啰架着去了房里,睡在床上,半夜口渴,却要水喝,闭着眼只叫道:“念屏,把盏茶来与我。” 叫了几声,没人理会,他睁开眼,正要发火,却突然想起父母妻儿已逝,念屏更是永远不会再服侍自己了。 他猛的将棉被掀起,捂了头脸,闷声嘶叫,无移时那被便湿的透了,秦明哑声哭着,把牙齿撕咬着被面,直到缎子破碎,露出里头絮的棉花,把那棉絮,一口一口的吃在嘴里,似要将这所有痛怒,都随着吞到肚里。 次日早,众人起来,吃了早饭,都各各披挂了。秦明拿了狼牙棒,当先上马,下得山,独自飞奔往清风镇来。却说黄信在那寨上,晓夜提防,牢守栅门,不敢出战。当日只听军卒报说秦统制独自骑马到来,正在叫开栅门。他忙飞马奔门边看时,果是一人一骑,并无伴当。 黄信方放心,便叫兵卒开了栅门,放下吊桥,迎接秦明入来。 两人并骑,直到大寨公厅前下马,上厅叙礼罢,黄信便问道:“总管缘何单骑到此?” 秦明便将损折军马等情,大略说了,又道:“山东及时雨宋公明,疏财仗义,结识天下好汉,谁不钦敬他?如今见在清风山上;我今次也在山寨入了夥。你又无老小,何不听我言语,也去山寨入夥,免受那文官的气?” 黄信答道:“既然恩官在彼,黄信安敢不从?只是不曾听得说有宋公明在山上;今次却说及时雨宋公明,自何而来?” 秦明道:“便是你前日解去的郓城虎张三便是。他怕说出真名姓,惹起自己的官司,以此只认说是张三。” 黄信听了,跌脚道:“若是小弟得知是宋公明时,路上也自放了他。一时见不到处,只听了刘高一面之词,险不坏了他性命。” 秦明见他应承的如此痛快,心中便安顿了许多,两个人正在公廨内商量起身,只见一个寨兵进来报道:“有两路军马,鸣锣擂鼓,杀奔镇上来。” 秦明、黄信听得,忙上马迎敌,到得栅门边望时,却见原来是宋江、花荣,燕顺、王矮虎;各带一百五十余人在寨下鸣锣擂鼓。 黄信见不是官军,便回头叫寨兵放下吊桥,大开寨门,接两路人马都到镇上。宋江早传下号令:休要害一个百姓,休伤一个寨兵;叫先打入南寨,把刘高一家老小,尽都杀了。王矮虎自先夺了那个妇人。小喽罗尽把应有家私--金银财物宝货之资--都装上车子;再有马匹牛羊,尽数牵了。 却花荣直奔回家中,那黄信只是将门封了,派兵卒把守,并不曾将他妻小妹子凌虐折辱,但崔绢与花芳已经被吓的不轻,整日在家啼哭,如今见花荣无恙归来,两人喜出望外,都出来接着,少不得又洒了几滴眼泪,把许多话来问他。 花荣见不是说话的地方,便将花芳许嫁秦明一事,也不提起,只命人将一应财物等项装上车,亲自驾车载了妻小、妹子。随着众多好汉收拾了,一行人马离了清风镇,都回到山寨里来。 一路无话,车辆人马到了山寨,便有郑天寿领着小喽啰,迎众人接向聚义厅上相会。黄信与众好汉讲礼罢,坐于花荣肩下。 宋江便叫人,把花荣老小安顿一所洁净歇处,又忙着将刘高财物分赏与众小喽罗。 却说王英拿得那刘高浑家,一路上不曾离眼,一到山上,便将她推搡着到自己房内藏了,嘴上道:“你却不许叫喊,但从了我,还有个活命,不然被俺哥哥一刀斩下你头来。” 那妇人面如土灰,满眼的泪,只咬紧了嘴唇不敢挣扎喊叫,也是只盼能够活命,别的且不去管它,只得点头应承。王英自忖这妇人已是掌中之物,倒也不急着怎样,笑嘻嘻摸了她脸蛋几把,转身往前头厅上去了。 这里燕顺清点物品与俘虏,见少了一人,便看了看王英,直问道:“刘高的妻今在何处?” 王矮虎嘿嘿一笑,涎着脸答道:“这女子与我倒是有缘,今番须与小弟做个押寨夫人。” 燕顺道:“与却与你,且唤他出来,我有一句话说。” 宋江便道:“我正要问他。” 王矮虎听了,信以为真,便唤她到厅前。那妇人浑身筛糠般抖着,只哭着告饶。 宋江便喝问道:“你这泼妇!我好意救你下山,念你是个命官的恭人,你如何反将冤报?今日擒来,有何理说?”一边把眼去看燕顺。 燕顺须眉皆张,跳起身来,怒叫道:“这等□□,问他则甚!”拔出腰刀,一刀将刘高之妻挥为两段。 王矮虎不提防,却又惊又怒,又是舍不得,发起性子来,夺过一把朴刀,便要和燕顺交并。众人人急忙起身来劝。 宋江便道:“燕顺杀了这妇人也是。兄弟,你看我这等一力救了他下山,教他夫妻团圆完聚,尚兀自转过脸来,叫丈夫害我。贤弟,你留在身边,久后有损无益。宋江日后别娶一个好的,教贤弟满意。” 燕顺也点头道:“兄弟便是这等寻思,不杀他,久后必被他害了。” 王矮虎被众人劝了,只得罢手,默默无言。 燕顺忙喝叫小喽罗打扫过尸首血迹,安排筵席庆贺。 酒过三盏,燕顺见王英只是不吭声,又近前与他赔话,王英满以为今日有一场受用,不想又被搅了好事,□□中烧,难以排遣,心中仍是恼怒,怨道:“你要杀她,却不等我受用完了再砍,倒也罢了。” 燕顺摇头笑道:“没得脏了兄弟,却不听的宋江哥哥要说一个好的与你,却急甚么。” 王英小声道:“却要等到什么时候,他倒是先许下的我,你却不听得要将花荣妹子嫁于秦明么?” 燕顺暗暗叫了声好险,忍着肚内好笑,向王英道:“你却不明白怎的?我们方坏了秦明妻小,他正是气头上,若不如此,怎赚的他真心归附?” 王英鼻中哼了一声,想了一想,花荣确无可能把妹子与自己,也忍不住自笑道:“燕大哥,却不是小弟癞蛤蟆偏要那天鹅肉吃,只是那秦明,妻子死了才两日,难道就要续娶?” 燕顺道:“宋江哥哥已定了明日办喜事,他与黄信主婚,我们三个做媒说合,便要花荣把妹子与秦明,一应礼物还要我与他来出备呢,他大仁大义,事事想得周全妥帖,你却不许坏事。” 王英嘿嘿而笑,便只是饮酒,也不肯再多话。 众人饮酒吃肉,大吹大擂,一众小喽啰分得不少财物,也都极为高兴,一时厅上厅下,觥筹筹交错,甚是喧哗热闹。 燕顺见众人都只顾放开了肚皮吃喝,他原是山寨之主,到底有些儿不放心,借更衣的空儿,走下厅来,安排站岗的小喽啰及时的换班儿,却不可吃醉。其实夜里正冷,众小喽啰都向着火,便也要靠这点酒来取暖,嘴上只是诺诺的应着。 燕顺被凉风一吹,肚里的酒气涌上来,头便有些儿晕,正待往回走,却似乎看见一个影影绰绰的人,直直的走进后面秦明的房里去了。忙叫小喽啰张了火把去看时,却是自己看花了眼,并没有什么。他突然记起礼物财帛虽是花荣宋江出备,但明日若将笼箱单从娘家抬出,到底也不好看像,便去禀明了宋江,将一干金珠宝贝,并绫罗绸缎等物,用箱子盛了,都搬入秦明房中来,又与他收拾新房,打扫家具,张灯挂彩,预备婚嫁衣裳,一直忙了大半夜不提。 剧情需要,大段抄袭水浒,见谅。 不要了啦,俺都在没有榜单的情况下日更了,你们还霸王偶,打滚----再打滚--- 下一章写花小妹的洞房和新婚生活,也许点击会高一眯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燕顺 第27章 洞房 这里燕顺去了,花荣吃了几杯酒,也向宋江告辞,众人知他有事要与妻小妹子商议,因此并不拦阻。花荣回到后房,见妻子妹妹正在秉烛等他,饭菜列在桌上,却是一口也不得吃,家中心腹的丫鬟婆子都在地下,正慢慢的劝,见他推门进来,都念佛道:“大爷可回来了,奶奶与小姐受了惊,还不曾缓和过来。” 崔绢泪汪汪的,也顾不得羞,扯着花荣的衣袖,上下打量了一番,道:“这是怎么说?好端端的把家抄了,幸好小姑与孩儿都没甚么损伤。” 花荣笑道:“你却不要这样,我并没吃苦。” 又当着众人,将刘高陷害,不得已上山入伙一事,大略说了,笑道:“从此没了管辖,倒是痛快,大伙只顾如以前样过日子便罢,我自会护得一家人周全。” 花芳见了大哥,也是满心欢喜,只是碍着人多,不便如嫂嫂一般巴着他,当下便命服侍的众人自去吃饭,与嫂嫂亲手服侍花荣脱了甲胄,让到炕上,自己坐了下首,一起略用了些饭菜。 花荣之子才三岁,耐不得饿,却是早就吃了点心果子,迷迷瞪瞪的在母亲怀中坐着打瞌睡。 花芳料兄嫂有许多话要说,便起身道:“如今房子少,丫头□□都挤在一处,好不腌臜,我抱他到我屋里睡罢。” 花荣道:“你且不要急。” 踌躇了半响,却向着崔绢道:“大嫂,如今我做主,却已为妹妹寻下了一头亲事在这里。” 姑嫂俩都吃了一惊,花芳脸上通红,忙忙站起身要抱着侄儿回避开去。 花荣止住她,道:“阿芳,我原该先告诉你嫂子,再叫她细细说与你,只是事情急,你却不要只顾得羞,且听我讲与你俩。” 崔绢皱眉道:“事情急?总不见得明天便要上轿罢,总得叫我们预备一下--” 花荣道:“正是明天成亲。” 姑嫂俩低低的“啊”了一声,崔绢嚯的站起身来,花芳却满面惶恐的看着大哥。 花荣强笑道:“兀的是件喜事,你俩却这般--难道还信不过我?定是个一等一的英雄好汉,才配的上妹妹,我并不能胡来。” 崔绢愠道:“虽是如此说,但终身大事,岂能马虎?明日过门也太急了,怎样也要按着规矩来,纳彩,问名,纳言,纳征,请期,亲迎,这一夜一天,诸礼哪里能够齐全,草草成了亲,却成何体统--” 花芳从未见嫂嫂与大哥红过脸,见她这样回护自己,心中也自感激,却又怕惹兄长生气,当下道:“嫂嫂,且听大哥说么。” 花荣便向崔绢笑道:“阿芳说的是,你却莫气,那人原是山后开州人,祖是军官出身,如今做到青州指挥司总管本州兵马秦统制,姓秦,讳个明字,使一条狼牙棒,有万夫不当之勇,英雄了得,并不辱没妹子。” 崔绢道:“你寻的人,我们有甚么信不过?只是也太急些个。” 那边花芳听得英雄两个字,飞红了脸,只低头去弄衣带,把别的却不再论了。花荣柔声道:“大嫂,我们如今在这草莽之地,原立不得这许多规矩,要说媒人主婚,却也都不缺,他那边也有些财帛送过来,我与妹子做这个主,总尽力把诸礼都齐备了,管也办的风风光光,如何?” 花芳便道:“只全凭哥哥做主就是。” 花荣原道要十分的劝说才肯,岂料花芳忒得相信自己,不由得叹声气,道:“你放心。” 崔绢却深知花荣极是好脸面的,如今肯这样委屈,将一个宝贝样的妹子就这般草草许了人,必有隐情,当下也不再说什么,自抱了孩儿,将小姑送回房去,安排睡下,自己才转回房,服侍花荣躺下。 两人一别经日,又委实担足了心,如今重逢,不免缱慻一番,崔绢便在枕上,向花荣道:“大郎,这下仓促,连嫁衣也未备得,明日却是如何给小姑安排妆奁?” 花荣沉吟道:“现买是不及了,便叫她穿你当日的罢,现成被褥却没有这许多,只得从山寨库中,多多取些布匹绸缎,填了箱笼,也当得。” 崔绢侧头看着花荣高挺的鼻梁,突然悄悄笑道:“那人,那人多大年纪,什么样子?” 花荣闭着眼,只道:“样貌比你夫婿却差些,也有三十岁了罢。” 崔绢诧异之极,起身道:“这样大了,为何不找一个年少英雄?” 花荣叹气道:“你却万不可说与阿芳知道,他原不肯归降我们,没奈何,只得将妹子笼络的他心安,倒是条好汉子,并不委屈妹妹。” 崔绢虽向来柔顺,但终究比花荣大几岁,生起气来,仍是有些力道。花荣见她拧着眉不吭声,便道:“大姐,你今日可见车前那个穿绿的头领?” 崔绢道:“莫不是那个五短身材的大王?一双眼睛色迷迷的,只是跟着刘高妻子转。” 花荣道:“正是,宋江哥哥曾许下他一头亲事,燕顺却又将那刘高之妻劈了,若他把了原先的话头,却来求阿芳,怎生是好,那秦明年纪虽大些,但比他强百倍,先与了他,便不怕了。” 当时秦明走在车队后面,崔绢却不曾看见,但一想起王英那双光眼,不由得全身打了个寒颤,捂着胸口道:“我便说此事有些蹊跷,却在这里,阿弥陀佛,亏得你做了主----” 花荣见她如此说,便放了心,把秦明之妻为自己与宋江施计断了秦明后路,连带着害死一节不提,侧身睡去。 朦胧之中,只听得一个轻软的声音道:“不成的,真元力还是聚不起来么。” 又有一个女子的声音,冷冰冰的却甚是清脆动听,道:“什么聚不起来,你形神俱灭,此刻就是阿赖耶第八识,要说什么,就快去罢。” 花荣把眼看去,却见一个妇人,指着自己,厉声道:“你,你为何害我一家---。”他乍以为是刘高之妻,但仔细看去,却是个美貌多的女子,从未见过的。他哼了一声,待要说话,那女子却倏忽不见了。花荣猛地醒过来,已是满头的汗,却是做了一个梦,看看窗外,天光微明,竟已是卯时了,他忙叫醒崔氏,两口儿起了身,忙忙洗漱了,胡乱吃了些饭食,崔氏去了小姑房中,花荣便往厅前去了。 当下,宋江和黄信主婚,燕顺、王矮虎、郑天寿做媒,宋江和燕顺出备了一应礼物,一连摆了三五日筵席,做成了这头亲事。 花芳打扮得满头珠翠,遍体绫罗,蒙了盖头,拜了天地,被陪嫁的丫鬟婆子,送到秦明房里。她身上虽是嫂子旧日的嫁衣,但只穿得一水,依旧新簇簇,红艳艳,衬着窈窕的身段,只看的王英拨不开眼珠子。那秦明仓促间却没有新郎衣服,便只戴了团大红绸花,裹了领新的红头巾。 这场亲事,仓促而成,虽然也人多热闹,但比起他年少迎娶念屏,毕竟不成个体统。那时节,六礼俱全,鼓乐轿马齐备,宾客盈门,父母在堂,意气风发,犹在昨日,又像是隔了一世了。 却说花芳坐了床,秦明拿秤杆揭开盖头,草草看了她一眼,却也是个颇有姿色的女子,脸盘子圆润些,念屏却是张窄窄的瓜子脸。 花芳见秦明并不是大哥那样的俊美男子,倒也生的虽相貌堂堂,威仪不俗。她有些儿失望,又有些儿放心,红着脸与他吃了交杯酒。新郎话却少,放下酒杯便出去照应一众兄弟,花芳随嫁的梅香,见外人都走了,便开了箱笼,将彩礼一件件与崔氏和花芳看过,只见金的银的,却也颇为丰厚,花芳心中喜悦,崔氏却见着几件眼熟的头面,倒像是自己长久不曾戴的,不由得心中疑惑,嘴上只是不说。群雌粥粥,只说些新郎的长相却威武,新房陈设倒富丽的应承话儿。 崔氏将内面一双绣了春宫图样的鞋儿,偷偷塞在小姑手里,悄声道:“妹妹,你自小没了娘,我原应教你些做人媳妇的道理,只是婚事仓促,却不及细说,没奈何,你自己看看罢。” 花芳不知底里,含糊答应,正要去看,却被崔氏阻住,带着笑道:“要等会没人时悄悄儿的看。” 姑嫂俩又说了会话,花芳不能下地,崔氏亲自服侍她吃了些点心,见天色不早,又命婆子去前厅探看,回说筵宴已毕,酒吃完了,正在上馒头。料得无移时新郎便要回房,她嘱咐了小姑几句,自领了丫鬟婆子退下。 花芳见嫂子走了,不免有些慌张,把鞋儿拿来看时,却骇了一跳,心中打鼓般响起,正待把鞋子藏起,却听得门响,接着灯光黯了一暗,一个高大的人影踉跄着进了洞房。一眼看见她手里的东西,便愣愣的笑了几声,道:“不用看,我如今却是会了。” 花芳见他并没看鞋子里面,心中奇怪,忍不住道:“你,你怎知这是什么?” 秦明却不答话,两手捧着头,在地上挣扎了一会,突然抢上前,将那绣鞋儿夺了,使劲往外一扔,回头噗的吹熄了灯,放下帐子,挨上炕去。 便只有月亮冷冷清清的照进来,却看的见鞋底是两个白生生,赤条条的人,抱在一处,里面女子面目娇媚,男子却是背着人的。念屏眼也不错的盯着这双鞋子,对自己说,耳中的喘息呻吟,便是这画儿中的男女所发。 什么还要修炼真元,托梦给他呢? 难怪孟婆说道,第七识恒与我痴、我见、我慢、我爱等四烦恼相应。站在这里的,已经不是他的妻子,甚至不是鬼魂,只是本性与妄心。 所以,没有眼泪,没有一切可以表达出我疼痛的手段,念屏看着鞋中活色生香的春天宫画儿,阿赖耶识中摄藏的恶之种子,渐渐萌芽。 正月二十一日–秦明因全家被戮,降清风山。 正月二十二日-救回花荣家眷。 正月二十三日–秦明续娶花荣之妹。NND ,DYD. 阿赖耶识,眼、耳、鼻、舌、身、意、末那、阿赖耶等八识之末,又称为藏识,泯灭最晚,含能藏、所藏、执藏三义,是一切善恶种子寄托的所在。 我好勤奋啊,赞自己一个。 众亲请浮出水面,只要意见中肯,鲜花砖头鸭蛋都欢迎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洞房 第28章 鱼媚子 花芳醒来时,天才微微的明,新女婿却已经不见了踪影,把手试了一试身边的被窝儿,已是冰凉的了,幸好地上的火盆还没有灭,屋里却不算太冷。她见秦明不在,反而放下了心,忙忙披上大红杭绢对襟袄儿,踩着金红凤头高底鞋儿,也不及系裙子,转到床后去净了手。 她身上酸痛,待要叫梅香来伏侍梳洗,却又不好意思的,自己却往门后瓮中舀水洗了,拿手巾擦干头面,倒不知做什么好。她在地上站了一会,看一眼窗户外,日头才刚刚要上来,天光倒是加倍的亮,便去到镜台前坐地,闷闷地拿了梳子梳着头。 花芳陪过来的丫头婆子倒是一早醒了,只是估摸着两人新婚,定是不能早起的,是以拖延到日头高了,才往这边来。那梅香进得屋子,却吃了一惊,接着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小姐,你做甚么却还梳个同心髻儿?” 花芳呆得一呆,道:“不是日常都这样的么?” 饶是吴嬷嬷素来老道,也忍不住笑道:“大姐儿如今成了亲,怎可再做闺女的装束?” 一边走上来,亲手将六股银钗并脑后象牙梳儿拔下来,一边叹道:“总是亲事太赶,来不及与你讲说分明,新姑爷家里又没有老成些的女眷,教你些做媳妇的规矩。” 花芳脸上一红,却突然想起昨晚的绣鞋儿不知被秦明抛到哪里去了,当时没顾得上理论,现下被别人看见了,却是大大不妙。忙忙的扭头去找,却是怎样也看不见。 吴嬷嬷正与她梳着头发,见她不老实,忙用手紧紧攥了头发根梢,叫道:“大姐儿,莫转脖子!” 花芳被揪的头皮生疼,若在往日,就生气了,此刻却只得老老实实的复坐好,看着吴嬷嬷将一头乌鸦鸦的秀发拧到头顶,结成二个柱形发髻,垂向额头,又往妆台取了条百花攒凤的包首,比了一比,道:“却是有些儿老气。”随掷而不用,将些簪钗垫在髻下,又在髻上略缀了几朵珠花,将一条海獭卧兔儿,围于花芳额上。 花芳往镜里看了,仍是觉着显老,吴嬷嬷却十分满意,拍着手对梅香道:“你看大姐儿,衬着这眼是眼,眉是眉的,可有多俊。” 梅香也凑趣道:“说不得,倒是姑爷好大的福气。” 花芳经了这一夜,并未觉着成亲这等事体,有多大好处,因想着哥哥嫂嫂日常相敬相爱的情形,才勉强忍受了。她虽觉得新郎不是个体贴温和的人,却也只道初相与,毕竟脸生,日后大约就熟惯好了。 吴嬷嬷赞罢,又叫梅香与她匀了脂粉,画了眉毛,自己开了陪送过来的一个小小螺钿匣子,叫她自己选一样花钿。 花芳看了看里头各色金箔彩纸的小花小鸟,伸手取了一粒鱼媚子,命梅香将呵胶吹融了,粘在颧骨之上。 那粒小小的鱼鳃骨,已经磨的极薄,几近透明,隐隐却还有些儿珍珠的光泽,缀在脸上,便如一颗将坠未坠的眼泪。 吴嬷嬷摇了摇头,道:“太过素了。” 花芳照着镜子,也觉得不像,便又轻轻揭下来,抛在匣中,到底换了一点血红的梅花在额头。 因着新郎这边却没有翁姑,吴嬷嬷便自扶了花芳去吃饭,又叫梅香:“去大爷那里将他粘合羽箭的胶水取一些来做呵胶,匣子里头剩的不多了。” 那梅香答应着去了,屋子里便没了人,却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半掩着的门里吹进来一阵风,匣子里那粒鱼媚子的花钿,突然轻飘飘的飞起来,直卷到外边去了。 秦明却是天不亮便起身往小校场使棍弄棒,打磨筋骨去了,早饭也没有去吃,到了中午,寨里又在厅上摆了席面,热闹喧哗,共庆他的喜事,如此一连吃了三五日筵席。到了晚间,与花芳说话倒也和颜悦色,却并不再如新婚那晚行事。花芳毕竟年幼,暗暗松口气,心中倒是欢喜。 她素日无从接触男女之事,夫妻之情,也只道如兄嫂般举案齐眉,便是恩爱,她如今并不知夫婿真正的脾性和身世,并不知姻缘与人生,其实都是一件十分艰难复杂的事,在以后的岁月中,也许能够就这样幸运的度过,也许祸福莫测,冷暖自知。 但不着急,总会慢慢长大,从一个温柔和顺的小女儿,变成一个经历爱欲的妇人,她会看见她不敢奢望的爱情,但永远没有勇气越轨,她至死都是温良贤淑的女子,没做过一件儿对不住旁人的事,除了,把另一个女子,亲手送进地狱。 自成秦明与花芳亲之后,又过了五七日,小喽罗探得一件事情,上山来报说:“青州慕容知府申将文书去中书省,奏说反了花荣、秦明、黄信,要起大军来征。” 秦明一听慕容二字,只是咬牙不说话,心想:“我待要将那老贼碎尸万段,却怎奈寨小兵寡,未必是他对手,反而丧了性命,却是如何是好?” 众人也商量道:“此间小寨不是久恋之地;倘或大军到来,四面围住,如何迎敌?” 宋江沉吟半响,离座道:“小可有一计,不知中得诸位心否?” 众好汉都道:“愿闻良策。” 宋江道:“自这南方有个去处,地名唤做梁山泊,方圆八百余里,中间宛子城、蓼儿。晁天王聚集着三五千军马,把住着水泊,官兵捕盗,不敢正眼觑他。我等何不收拾起人马,去那里入夥?” 秦明道:“既然有这个去处却是十分好。只是没人引进,他如何肯便纳我们?” 宋江大笑,却把这打劫“生辰纲”金银一事,直说到刘唐寄书,将金子谢我,因此上杀了阎婆惜,逃去在江湖上。” 秦明听了,大喜道:“恁地,兄长正是他那里大恩人。事不宜迟,何以收拾起快去。” 众人俱点头称是,只就当日商量定了,便打并起十数辆车子,把花荣一家老小,并积年的金银、财物、衣服、行李等件,都装在车子上。崔氏姑嫂,见才消停了三五日,却又要离家别投,不禁心中惴惴,花荣自与崔绢略说了说寨中情景,使她宽心。花芳却不过略问了几句,秦明便甚是不耐烦,发作道:“妇人家如此多话作甚,只跟着我们走便了。” 他其实已经压住了七分火气,怎奈花芳自小哪里遭人抢白过?因此委屈的不得了,也不往嫂嫂车里同坐,只在自家车里,开始还盼着秦明能来圜转,百等不至,只好叫梅香与吴嬷嬷来陪着。 却说山寨**有三二百匹好马,是俱要带在队中的。小喽罗们有不愿去的,便发他些银两,任从他下山去投别主;有愿去的,编入队里,就和秦明带来的军汉,通有三五百人。宋江把众人分作三起下山,只妆做去收捕梁山泊的官军。 无移时,山上都收拾得停当了,便装上车子,放起火来,把山寨烧作光地。花芳看着通红映天的火光,鼻中有些儿酸楚,一则正与秦明怄气,一则那房子却也是自己新婚的居所,还住不到七日,便一把火成了灰烬,她突然想起,那双怎么也找不见的绣鞋儿,和自己螺钿匣子里突然消失的一枚鱼骨花钿,后者倒也罢了,那小件东西,许是掉在地缝里,或者被扫地的丫头扫丢了,但那鞋儿却如何能叫外人看了去?将这两件东西去问秦明时,他又老大的不耐烦,粗声大气的,如今不管在哪里,想是都随着这一把大火烧干净了,倒也很好,省的提心吊胆的想着。 却说众人分了三队下山:宋江与花荣引着四五十人,三五十骑马,簇拥着五七辆车子,老小队仗先行;秦明、黄信引领**十匹马和应用车子,作第二起;后面便是燕顺、王矮虎、郑天寿三个,引着四五十匹马,一二百人。离了清风山,取路投梁山泊来。带家口的车队夹在宋江,花荣与秦明、黄信之间,除去宋江武艺弱,三者都是能征善战的骁将,又是自己亲人,因此崔绢于路倒颇为自在,打尖时看见小姑脸色不好,便与吴嬷嬷换了车儿,一路细细的劝她,将她差些便会许给王英一事说了,又教导她些为人妻的道理。花芳如今也见过王英几面,听了这话,吓得只是流汗,她急忙往后看看骑在烈火马上的秦明,只见身披红色战袍,横着狼牙棒,气宇轩昂,面貌威武,便也慢慢的略开解些。 于路中,各人见了这许多军马,旗号上又明明写着“收捕草寇官军”,因此无人敢来阻当。在路行五七日,离得青州远了。且说宋江、花荣两个骑马在前头,背后车辆载着老小,与后面人马,只隔着二十来里远近。这日晚间,众人都下马打尖歇宿,却见王英,骑着马,飞一般跑到前头,四下张望,道:“奇怪,奇怪。” 花荣道:“却是怎么了?” 王英摇头道:“我正在火旁盹着,却见一个俊俏的小娘走来,见我看她,对着我便是这么一笑,哎呀,只将老子的骨头也酥了,我问她叫甚么,她却道:‘你看我这眼泪真不真?’却是她眼底下贴了个亮闪闪的东西,倒的确像颗眼泪,老子正要站起来与她说几句话儿,她却扭头就走,我拍马找到了这里也没见,奇哉怪哉。” 一边将一双光眼,只是往载崔绢与花芳的车儿上瞟去。 花荣忍着气,宋江却呵呵笑道:“王英兄弟,只怕是又做梦了罢。” 王英挠了挠头,咧嘴笑道:“哥哥,我真是做梦?燕顺也这般说,我只是不信。” 宋江笑道:“贤弟只信小可的话便了,宋江却是定然是不骗你的。” 念屏出一下场,顺便教王英无意中敲敲宋江砖脚 宋大哥:“老弟,俺说了赔恁一媳妇可不真是赖人的哈,你离我家小花远一点再远一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鱼媚子 第29章 末那识 却说秦明议亲那日,念屏却被追来的十殿阴差,勾回了阴间。那鬼卒边走边说道:“你这女子,没有照过孽镜,生前必也是个好人,却为什么去上了望乡台,又私自回到阳世?惹得阎君发怒,本来是判了你投在一个大富之家,且是男胎的,如今多半却没有好果子吃了。” 念屏身不由己,只好随他去到第十殿听候发落,不想到了殿中,那转轮王一众,都在忙着核定勾到,酌众魂下世为男女妍丑安劳,往何方富贵贫贱之家,忙得不可开交,暂也无人理会于她。 念屏在旁看着,却见那转轮王将一众魂魄,点名发放,投胎人道之时,有一妇女苦苦哀求,供称:‘还有切齿的冤仇未报,甘心当饿鬼报仇,不愿做人。’” 却是一个未嫁少女,为一读书男子看上,贪她美貌,献尽殷勤,用尽计策,诱惑成奸。然以身相与,玩弄一久,便厌心渐生,将答应的婚事,一再拖延,不肯履行。企图始乱终弃。甚至于反而口出恶言,宣扬丑闻,以致令父母、兄弟知道,被亲友鄙薄,遭那无尽的责备与羞辱,无处伸冤,忿而自尽。却在阴间知道:这个负心的贼,这次科举考试将考中。是以忿恨难消,要求准予索命。 那转轮王命鬼卒细细查了,却是属实,然该生阳寿未终,且只许那女子去更换榜上的姓名以复仇。等到此生命该绝之日,方准予随同勾死鬼进门索命,勾到第一殿查核罪事,判断罪刑之轻重。 她见这女儿,哭诉一番,便就领了票令,转出殿外去了,念及秦明,胸中酸痛非常,却是怎么也割舍不下,自暗暗筹划。等听得阴差唱了自己的名字,便也去那转轮王阶下跪了,大着胆子,自述愿回人间为鬼。 那转轮王大笑道:“你既未被读书中之恶少计诱成奸,也无负心贼子科场该中,与她却是不一样,也罢,我便与你四十九日时间,去了你的愿心,若此间无甚过恶,便转回来投胎罢,只是却要判你再为女身,生于贫苦之家,诸事无常,以示惩戒,却与之前所判定的男身富贵受用,没有干涉了,你可服么?” 他想了一想,又道:“那曼珠沙华,却是与你有缘,你此次回去,叫一株花儿跟着你罢。” 念屏大喜,叩头谢了。 便由一鬼卒领着,也转了出去,出得殿来,那鬼卒上下将她打量了一番,道:“却是没有见过你这样儿的。”把念屏留在当地,自己却走开去。 念屏吃了一惊,四顾之下,这幽冥之地,苍茫茫的只不见个去处,却是如何是好,她踌躇半响,自己试探着胡乱走去,走了半响,却看见一个垂老的妇人在前头,提一个罐子,两下张望一番,矮身坐在一株奇形怪状的树下,嘴里喃喃道:“却累死老身了。” 念屏壮起胆子,轻轻叫道:“婆婆饶恕则个。” 那老妇一回头,两人都骇了一跳。却是那孟婆尊神,不知如何,竟然偷功夫躲懒来了。她见了念屏的魂魄,老脸一红,道:“原来是你?难怪老身对着号子等了半响,却也没人来喝汤,这才坐了一坐---你,你却怎生才过来?” 念屏道:“婆婆,这次奴也不用喝,转轮王殿下允我回阳世去---” 孟婆诧异道:“你回去做什么?” 念屏想了一想,道:“我去同丈夫说几句话---” 孟婆打断念屏的话头,冷笑着道:“你前头也回去过一次,可不是说话他也听不见,碰他却也碰不到,想哭都哭不出来么?” 念屏急切道:“婆婆,听得自来鬼神都可与人相通的,我,我这般这却是为何?” 孟婆哼了一声,道:“也就是老婆子,别人再不会说与你,现下你是死了的人,眼、耳、鼻、舌、身、意,六识俱灭,站在这里的,你以为是你,其实不过是末那第七识罢啦,连鬼魂都算不上,如何能与人间交通?” 念屏一片茫然,道:“这如何是好,我,我---” 孟婆叹气道:“你如今是既是虚无,也是精魄,故此可以是任何物事,在水为水,在风为风,略附一下六畜道的躯体也使得,只万不可去附身于人。” 念屏道:“这却是为什么--” 孟婆道:“世间万物,惟人有这第七末那识与第八阿赖耶识,便如一山不能相容二虎,即便是乞儿罪人,你也占不得别人,除非他自己愿意,或者你愿永远在平等王的磨心小地狱里受苦。” 念屏急道:“婆婆,我便能附身与树木鸟兽,岂非一样不能与丈夫说话?” 孟婆喃喃道:“看看,看看,这便是执着迷妄了,第七识原是恒与我痴、我见、我慢、我爱四烦恼相应,傻女子,你可以修炼真元,托梦给他啊。” 说着将修炼真元之法,拣入门的几句说与她知。 念屏感激无遗,倾身向她叩拜,道谢毕,自飘身回去黄泉路上,只见一个只半寸高的小小女子,通体透明,正坐在一株火红颜色的彼岸花上,见她来到,上下打量了念屏一番,道:“却又见面了。” 她只见过花儿本身,元神却是第一次见,心中惊讶,忙向她施礼,那小小花精道:“殿下命我只跟着你三天。” 念屏叹口气,道:“我只去说几句话,便也就随你回来。” 却说那老妇形状的孟婆尊神看着她走远,心道:“自来没有此种情形发生,这个妇人执念却异于常人,偏偏当日没有在意,被她走脱,这第七识原为我执之根本,不但回去看见了故夫,又知道了自己横死的因果,只怕烦恼妄念就要由此而生---却不知转轮王放她回去,有什么用意?难道是要与那九天玄女作对不成,只是这么一个弱女子的精魂,却顶什么用-----” 不说那孟婆尊神心中嘀咕,这边念屏得了主意,自回到清风山寨,恰见秦明于梦中呼唤自己,醒后正抚床恸哭。她悲伤之余,却也甚是欣慰,一边在他身边,苦苦修炼真元,那第七识随处可依,念屏从未如此自由随心,除去不能开言,她便可以是寒风,是雪花,是枯树,是流水,是他案前跳跃的烛火,是他身上铺盖的褥衾,是他手中的刀剑,身上的盔甲。 一次,她甚至附在了秦明的烈火战马之上,那马儿虽在六畜之道,未有第七第八识,但念屏依旧感到强烈的排斥之意,令她痛入骨髓。她自死后,却是第一次能够感知到痛疼,反而大喜若狂。秦明听得小喽啰道坐骑病了,异常狂躁,便前去看视,只见那马儿眼中有着异常的依恋,把滚烫的一颗大头往自己身上拱来。他见爱马似乎病的古怪,怕染上甚么病症,略站了一会,叫小喽啰细心看顾,便走了。 念屏的精魂忙脱了马身,化进一阵风里相随,忍不住回头看时,只见那马儿浑身大汗淋漓,精神萎靡,却也不忍心再入活物躯体之中了。 她时时刻刻勤修着真元,终于一日,手指竟然能够粘起一小片破碎的枯叶,念屏大喜过望,当晚便约了曼殊华沙的精魄,先试着去向花荣托梦,岂料说到一半,真元力便破碎而散。 她原是要去向秦明说道:翁姑与女儿俱已再生,自己不久便也去轮回为人,叫他不要太过苦痛惦念,那花小姐虽是仇人之妹,但人却也是贤淑良善,便与她好好活着,过完余生。念屏不时重复着,只怕进到秦明梦中,却说不出来。 那花儿精每次只略带怜悯的看着她背诵这几句话,并不搭言,到了第三日早,自回地府复命。 这天念屏见秦明虽成了亲,面上却孰无喜色,反而喝的酩酊大醉,更盼着能早些入梦,劝慰于他,岂知到了晚上,却亲见丈夫径自与那花小姐成就了好事。 至此,第八阿赖耶识之中,业种从生,再也压抑不住,她也不回阴间,反随着众人上了梁山,煎熬满了四十九天,终于堕生鬼道。只盼自己能化生厉鬼,去取了那宋江与花荣性命。 然而也不知是生前太过良善,还是怨气不够,念屏却化成了一只求鬼,依旧奈何不了什么人,除非那人应允了她什么事却未做,才可索命。 她执念甚深,潜在林间山野,只能飨些气味。一边等待机缘,一边将上山的众人冷眼看去,只觉得众人不是不肯与宋江作对,便是无力与他作对,黄信浑已忘却前事,使毒蛛咬了宋江,却又被安道全医好。念屏慢慢的也把心灰冷,只是但凡见了有投往山中崔绢花芳腹中的胎儿魂魄,便老实不客气,俱捉来吃了,竟是异常增添真元功力。只是山上女眷甚少,能怀胎者更是稀罕,程橙原有一两次,差些儿成孕,但念屏吃的顺口,索性也把投往她家的魂魄害了。 这三年来,念屏虽已经略略有了形体,可以附在草木之上,化成自己生前模样。却早已心灰意冷,欲退无路。这日在山上修炼,碰见这个老僧,她将自己身世略讲述一遍,不想了因心慈,一力承诺要助其往生,念屏虽喜,但执念毕竟不能就消,是以又有些不甘心就去。兜兜转转,拖延到了今日,思量起走前毕竟再去见秦明一面,不想到了他家,却撞见花芳正在向秦明赔话,她虽是被花荣数说的压着性子,但毕竟娇憨婉转,容色醉人,秦明自也慢慢的有些动意。念屏心中恶念陡生,再也顾不得什么,一径俯上花芳肉身,掴了秦明一掌,转身就往程橙居所跑来。 以下是百度来的: 识宗将有情之心识立为八种,末那识即为八识中之第七识。此识恒与我痴、我见、我慢、我爱等四烦恼相应,此识为我执之根本,若执着迷妄则造诸恶业,反之,则断灭烦恼恶业。 末那识的存在是有情流转生死的根源. 它恒常在审察,恒常在思量,在审察思量中,念念不忘第八阿赖耶识为我, 有四个根本烦恼(我痴、我见、我爱、我慢)跟着它,故我执的成见很深, 烦恼便是这末那识的执着而生起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9章 末那识 第30章 黄信 故事终结于一声轻俏而冰冷的长笑,无人能够再出得一言,唯院外树林之中,突然传来数声鸦叫,听在耳中,说不出的凄厉难当。 不想董平身边的那个小喽啰四儿,突然放声大哭,众人都当他小孩儿家,想必是吓得怕极了才哭,因此也没人理会。 念屏侧头看着林中腾空而起几团黑影,突然向花芳笑道:“你家大哥神箭无敌,想必能将这群呱噪畜生射的下来。” 花芳面如灰土,咬牙道:“便是我哥哥对你不住,你,你待怎样,我却也没过了什么舒心的日子----你那老公--你那老公-----” 一时之间,成亲后的种种疑惑之处都解开了,秦明为什么突然地就不高兴,为什么突然地就对自己发一顿无名业火,为什么有时哥哥身为妻舅,反而老大的不自在,处处要让着妹婿。为什么成亲三余载,却是一儿半女都不曾生养---- 了因叹道:“善哉,善哉,女施主却连老僧也瞒过了,只是你身世固然可怜,却再造恶业,甘心堕入恶鬼道中,岂非太痴太愚----” 念屏笑道:“你如今不度我也罢,反正我是要去平等王的磨心小地狱里了,只怕比这儿还要强些。” 鲁达忍耐不住,大喝道:“兀那妇人,不可一错再错,听洒家一言,快快去轮转投胎也罢!” 林冲望着空中圆圆的月亮叹口气,把余光看时,却见董平与武松二人,也不说话,全神戒备,各自护在程橙与花芳身前。 程橙却不肯领情,拨开董平,往前走了几步,神色平静,道:“姐姐,你要求我第二件事,却是什么?妹子与你做来。” 念屏出手相救程橙之时,原也未曾想这个弱质女流可以与自己报仇,只是忍不住可怜她罢了,待到见程橙在那聚义厅上,当着一众好汉,不带一个脏字,却将宋江训斥的哑口无言,面目无光。她虽心中快慰,却不复是当年的无识妇人,知道这女孩子虽是个难得有血肉的,却反而要最吃苦头。 若把她当做报仇的利器,倒是微微的有一分希望,但念屏思前想后,却终于放弃:无论如何,卑微的活下去吧,麻木的活下去吧,只有活着,才能呼吸到这四季的空气,才能肆意的痛哭和欢笑,才能拥抱,你想拥抱的人。 念屏突然想起镇三山黄信,那日见他被呼延灼手起一鞭,打落马下,宋江阵上众军蜂拥着抢出来,将他身体,扛了回去,却只余一个初离肉身的魂魄,迷迷瞪瞪的站在当地。念屏飘身上前,歉然道:“黄都监,却是我累了你。” 黄信的魂儿怔了一会,才清醒过来,反而畅快至极的笑道:“嫂嫂,我可是死了么?甚好,如今却不用看着宋江那厮假笑了。” 念屏低声道:“他也忒精明,如何看出你有异心,单单派你出战?” 黄信道:“奶奶的,他只说那呼延灼乃是假打,叫俺装死,只这一鞭却好厉害,如何真的打死了我?“ 念屏道:“我们却跟着那呼延灼去瞧瞧。” 两个魂魄,行动如电,迅捷无伦的掩进中军帐里,却见关胜正置酒相待呼延灼,正动问镇三山其人,只听呼延灼道:“此人原是朝廷命官,青州都监,与秦明、花荣一时落草,平日多与宋江意思不合。今日宋江派他出马,正要我打杀此贼。” 念屏听到此处,跌足道:“黄都监,当日我却不该托梦与你-----” 那黄信的魂魄苦笑道:“嫂嫂,山上秦将军旧部,便只我一人认得你,你不来找我,却又找谁去?我在山上不得志,你也看见,因当日我施计擒拿了宋江与花荣两个,他们便倒底不把我当自己人看,我答允与你报仇,也非全是为了恻隐之心,黄信原不是好人,更加不是笨人,我虽确是与那宋江意思不合,却断不肯从脸上现出来的,那呼延灼所说,虽没说错,但俱是放屁一般,可见他疑我惧我,算计我不是一两天的事了。” 两人出得帐外,突见匆匆的走来两个阴差,一个头戴乌纱,身穿锦袄,手拿纸笔,肩插利刀,腰挂刑具,睁著圆滚滚眼睛,边走边哈哈大笑。一个却满面污垢,双目流血,身穿白衫,手捧算盘。肩上背著米袋,胸前悬挂银纸钱,愁眉紧锁,长叹道:“许念屏,却又把魂儿到处乱领,非叫我兄弟俩多跑腿儿,你才高兴不成?” 念屏柳眉微竖,道:“死有分,活无常,你俩倒是亲自跑来啦,几时却去把那宋江拘走?” 那活无常笑道:“一早与你说了,各人生死,都在十殿阎君簿子上写定了的,你便不听,哈哈,哈哈。” 那死有分愁眉苦脸,叹道道:“我看你眼珠乱转,却不是在打什么坏主意?现下你却是报不了仇的,不信便暗杀下毒,尽管去试试好啦。” 那活无常上下打量了黄信魂魄几眼,笑道:“镇三山,你时辰未到,不回肉身,怎么却与这个失心疯的婆娘搅在一处。” 念屏与黄信都吃了一惊,念屏喜道:“你俩前来,却不是要拒拘他去阴曹的么?” 活无常哈哈笑道:“若不是你领着他来这里,这上下他都该醒过来了,那宋江虽然忌他,这次倒是真的没想杀他,否则仁义之名何存?这上下正急得在转圈子呢,你再不回去,只怕又要累他哭了。” 黄信知道能活,到底也欢喜,便道:“如此也好,嫂嫂,但凡我有命在,总替你留意报仇的事便了。” 那死有份突然开口道:“你离体太久,却吃了这个,免得与肉身归附不牢。” 说着不知从哪里摸出一盅黄酒,递与他喝了。 念屏满腹狐疑,只觉得这酒水好生面熟,便问:“这却是什么酒?” 活无常突然道:“啊呀,错了,怎的把孟婆的黄汤装了来?哈哈,哈哈。” 念屏大惊,却见那黄信的魂魄却已神色茫然,竟已不认得自己了。 活无常看着念屏又气又怒的样儿,嘻嘻笑道:“嗳,看你模样,定是怪我们欺负你罢?哈哈,其实咱们从上到下,便都是容着你在人间胡闹的,但却不要闹的太过,报仇一事,休再想他了,却是没用的。” 死有分毛骨悚然的长叹一声,道:“许念屏,杀身夺夫这件事,你却不要总是怪底下,这事体,上头月老哪根红线乱缠了,怕也有的,你便认了命罢。” 念屏冷笑道:“这话你却等去收那扈三娘时再说罢。” 活无常摇着大脑袋,笑道:“那老头便甚是喜好鲜花牛粪的去配,不知挨了多少骂,却也没有敢明着得罪他的。你不升仙,也不做人,只是在那秦明身边鬼混,哈哈,哈哈--” 说话间,已经领着黄信的魂魄,归到水寨,只见众人正围着他躯体,手忙脚乱,都道:“原说是诈死,谁料这一鞭竟然打在太阳上。” 死有分冷着脸,将黄信的魂魄一推,只听啊呀一声,黄信榻上身躯动了一动。一口气已经缓过来。 众人或喜或惊,或又喜又惊,却不料那黄信虽醒过来了,却浑似忘却了大半前事,便都道:“这一鞭太过相巧,虽得了失魄症,却万幸不曾丢了性命,只好好将养再说。” 宋江见了,终于放下心,安抚了黄信一番,自去安排不提。 念屏见黄信逃得性命,但却把自己所托忘的干净,不免心灰意冷,也不去管山下战况如何,只去胡乱找了个洞穴,蜷缩于内,睡了数日,不想外间云重风紧,天惨地裂,卷下一场大雪来,一直下的没过了马蹄,方才停住。却有许多虫豸野物,因着这严寒,也顾不得害怕阴魂,纷纷爬入这洞中取暖,念屏醒来,一眼看见几只斑斓的毒蛛,在身前蠕蠕而动。她突然想起那死有分的言语,不由得心中一动,弹指将一只蛛儿粘在手上。 那毒蛛挣扎了几下,张嘴便咬,怎奈念屏其实无形无体,现在这手,也不过是一段枯枝而化,念屏哎呀一声,突然笑着站起身来,下山往大名府去了。 却说众好汉聚在大名府城下,一连数日,急不得破,宋江闷闷不乐。是夜独坐帐中,忽然一阵冷风,刮得灯光如豆;风过处,灯影下,闪闪走出一人。宋江抬头看时,却是天王晁盖,却进不进,叫道:“兄弟,你在这里做甚麽?”宋江吃了一惊,急起身问道:“哥哥从何而来?冤雠不曾报得,中心日夜不安;又因连日有事,一向不曾致祭;今日显灵,必有见责。” 晁盖道:“兄弟不知,我与你心腹弟兄,我今特来救你。如今背上之事发了,只除江南地灵星可免无事,兄弟曾说: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今不快走时,更待甚麽?倘有疏失,如之奈何!休怨我不来救你。” 宋江意欲再问明白,赶向前去说道:“哥哥,阴魂到此,望说真实!” 晁盖道:“兄弟,你休要多说,只顾安排回去,不要缠障。我便去也。" 念屏只怕蛛儿冻死,是以一路飞一般赶到城下,却见一众人都驻马不动,她正往中军帐行去,突见一个魂魄,远远的往南去了。 念屏甚是奇怪,看那身形与走路的样子,却好像是托塔天王晁盖,难道他也是来寻宋江晦气的不成,她心中一喜,抢进帐去,却见吴用与宋江两人正在议事,只听那吴用道:"既是天王显圣,不可不信其有。目今天寒地冻,军马亦难久住,正宜权回山,守待冬尽春初,雪消冰解,那时再来打城,亦未为晚。" 宋江道:"军师之言虽是,只是卢员外和石秀兄弟,陷在城中,度日如年,只望我等兄弟来救。不争我们回去,诚恐这厮们害他性命。此事进退两难,如之奈何?" 两人计议不定,夜却深了,吴用只得退下,宋江也自脱了甲胄,往卧榻上睡了。 念屏大喜,便将那毒蛛轻轻地放于宋江脖颈之上,叫它咬他,却不料那蛛儿虽毒,但寒冬之中,却少有猎物入口,毒性非但大不如前,且一旦放出毒液,自己就要毙命,是以不肯去咬,反顺着宋江衣领,一直爬到他背上,再不肯出来。 念屏冷笑一声,倏忽消失,将那精魄附在毒蛛身上,也不顾撕心裂肺般疼痛,便在宋江背上狠狠咬了一口。 那蜘蛛毒汁既尽,当即而亡,念屏却驱着蛛尸,慢慢爬到帐外在角落里找了个地洞,将蜘蛛身体留在那里,自已飘身坐上帐顶,心中却殊无快意,她静静注视着雪地,直发了一夜的呆。 到了次日,宋江神思疲卷,身体发热;头如斧劈,一卧不起。众头领都到帐中看视。宋江道:“只觉背上好生热疼。”众人看时,只见鏊子一般红肿起来。 吴用道:“此疾非痈即疽;吾看方书,豆粉可以护心,毒气不能侵犯。快觅此物,安 排与哥哥吃。只是大军所压之地,急切无有医人!” 念屏见他胡乱诊断,正暗暗好笑,却听浪里白条张顺说道:“小弟旧在浔江时,母得患背疾,却是建康府安道全,手到病除,自此小弟感他恩德,但得些银两,便著人送去请他。令见兄长如此病症,只除非是此人医得。只是此去东途路远,急速不能便到。为哥哥的事,只得星夜前去。” 只听吴用击掌道:“兄长梦晁天王所言,百日之灾,只除江南地灵星可治,莫非正应此人?” 念屏一愣,心道:“那阴魂果然是晁盖,只这人,死时已是十分恶恨宋江,甚至立下遗言,非得是杀了凶手,与他报仇之人,方可为山寨之主,如今却为什么来救他?” 正百思不得其解,突听宋江伏在炕上,急切叫道:“兄弟,你若有这个人,快与我去,休辞生受;只以义气为重,星夜去请他,救我一命!” 吴用忙叫取蒜金一百两与医人,再将二三十两碎银作盘缠,分付张顺:“只今便行,好歹定要和他同来,切勿有误。我今拔寨回山,和他山寨里相会,兄弟是必作急快来!” 张顺别了众人,背上包裹,望前便去。这里军师吴用传令诸将:火速收军,罢战回山。车子上载宋江,连夜起发。 念屏只得也回到山上,宋江肌肤憔悴,终夜叫唤,疼痛不止,又过了一夜一日,宋江虽然神思昏迷,水米不进,看看待死!念屏却不见任何鬼卒阴差出现,已知此次又白费了心机。只是听活无常与死有份说话,他早晚却总会横死,难道时辰不到,真的便无可如何?但那个时辰,却又在什么时候。 她沉着脸,看着宋江缩在床上的身体,暗暗道:“不管甚么时候,我总要看你受尽苦难与痛楚再死。你最在意的是什么?最想得的是什么?最怕失掉的是什么?我看着,我在看着----” 情节需要,大段抄袭,鞠躬致歉YING。 有批评才有进步,众姐妹有看着不好的地方请狠心下砖头。但要指出是哪里,谢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黄信 第31章 折柳 念屏回忆着这两件并未成功的复仇,一时也不答程橙的话,这边却急了一人,正是董平,他见程橙不知好歹,竟然自去答允这求鬼,要为她完愿,若她叫程橙去杀宋江,却如何是好?不由得厉声道:“程橙,你与我一边呆着。” 一边向念屏道:“嫂嫂请了,你这个妹子心实,只念相交一场的份上,却不要难为她才好。” 念屏听见嫂嫂二字,微微愣了一下,侧了头,只顾把眼看着门外,好似痴了一般。 程橙却拨开董平,道:“姐姐,你休理会他,妹子虽是女流,说话却也是算数的。” 念屏向程橙笑了笑,却对着了因道:“大师,我了了这桩心愿,便要走了--” 了因合十到:“施主还有甚么心愿,却要这个女施主来与你做?” 念屏道:“你们虽也可,但我却不喜臭男人---”说着一指花芳,微笑道:“更加不稀罕她--” 众人正诧异间,突见念屏左手捏了一个诀,右手向着空中虚点了一点,突然漫天黑气涌现,平地里卷起一阵怪风来,各人便似被钉在了地上,不由得心中大惊。 鲁达与武松大喝一声,使劲将腿迈开去,他二人是何等拔柳打虎的力气,却竟然都走动不得,使差了力,险些摔在地上。 前后不过一刹的功夫,黑气却又倏忽散去,众人把眼看时,念屏却已踪影不见,只程橙远远的站在大门口,旁边却还有一人,身形魁梧,却不正是秦明? 鲁达只见那程橙却挨着秦明,直将两臂缠上他腰间,不由得大怒,扭头向董平看去,正待说甚么,却见董平目瞪口呆,掌中捧着一个半寸大小女娃,半分也不敢动弹。 那小女娃几近透明,周身发着柔和银光,正蜷缩在他手中酣睡,样貌虽然娇憨幼小的多,却一见便知是程橙。 那怪风一经散去,众人便可活动,但因眼前所见太过怪异,反而无人动作。 了因却知程橙精魂,已经硬生生的被那求鬼逼出身外,虽无甚大害,但若董平一个捧不牢,掉在地上,便要摔得魂飞魄散,忙忙走到他身前,道:“施主万万不可动弹。” 董平听他声音郑重,情知利害,真个一动也不敢轻动。 却见那边程橙脸上,眼泪如雨般滚下,把手自秦明额头轻轻拂过,停在他一部乱蓬蓬胡须之上,声音哽咽,带着说不出的欢喜,道:“我看了你三年,终于,终于能再摸你一下---” 正是念屏的声音。 话说秦明见花芳原好好的,却突然使起性子,打了自己一掌,奔出门去,不由得又惊又怒,自坐在屋子里生了一会子闷气,过了半响,还是不见她回转,到底觉得不妥,便提了灯,往大舅家寻去。 他到了花荣居所,花芳却并不在该处,花荣听了妹婿之言,吃了一惊,便叫崔绢看好门户,若花芳过来,便留她在家,好生劝慰,两人却带了小喽啰,分头寻去。 秦明兜转了一会,不知如何,却是往董平居处过了来,刚到门外,突见阴风刮起,那程小姐竟然近身相拥,本待躲闪,又苦于动弹不得,突然听得亡妻声音,便似一个霹雳自囟门炸将下来,不由颤声道:“念屏,念屏---” “程橙”将衣袖向面上拭去,泪水越抹越多,索性埋首在秦明肩头,放声痛哭。 秦明面如土灰,揽着程橙肩头,只道:“你是谁?遮么却不是我在做梦?” 一抬头却望见妻子花芳,把手扶着武松臂膀,脸色惨白,瞪着圆圆的眼睛看着自己。 他心中一惊,双手却不愿放开怀中的女子,因是那样熟悉契合的拥抱,仿若昨日。 终于可以痛痛快快的哭一场了,便是被慕容知府拘拿之时,因怕吓了女儿,都不敢哭出来,却不知接踵而来的便是身死,寻夫,被叛。 是不是幽冥中的鬼魂,丧失了流泪的权利,才变得如此凶顽;是不是枉死后的精魄,因为没有眼泪可落,怨气才积郁不散? 来不及管这许多了,三年的徘徊,只换得这一刹而已,蜗牛角上争何事,石火光中寄此身,哭吧,哭吧,洗刷掉所有的恶恨,冤屈,怨毒;洗刷掉所有的不舍,爱欲,和记忆。 痛哭声中,只听了因缓缓道:“善哉善哉----须知过去之心不可得,现在之心不可得,未来之心不可得----” “程橙”身子一震,止住悲声,把一双妙目,直直看着秦明双眼,颤声道:“大师说的不错,却是时候了。”说罢在他唇上轻轻一吻,挣出秦明双臂,便往董平处走去。 除去秦明花芳两口儿,众人尽皆松了一口气,念屏正待做法将肉身归于程橙,却突听一个声音喝道:“□□受死!”紧接着羽箭破空之声响起,一只雕翎箭流星般射将过来,将程橙钉在地下。 却是花荣执着一张描金雀画长弓,站在墙上,冷冷看着地下。 眼见惨变陡生,董平自胸腔中迸出一声嘶吼,跪倒在程橙身旁,待要伸手拔出箭来,却又因托着她的精魄,却不敢妄动。 了因与林冲一起抢上,围在程橙身周,只见这一箭自程橙背后没入,紧贴着心肺,虽未毙命,但却甚是凶险。 鲁达大怒,高声向花荣叫道:“你这厮知道甚么,只是乱射!” 花荣一愣,却见那程小姐倒伏之处,缓缓地站起一个女子,容貌虽美,却与那程小姐大大不同,约莫有些儿面熟,向着自己怒目而视。 他顾不得多想,跳下墙头,朗声道:“各兄弟都是见证,如何却纵容这程家女子,当着众人,把我妹婿勾引?” 鲁达呀呀大叫道:“直娘贼,你却知道个屁----”拔出老拳,便往花荣身上打去。 武松手上带伤,却也不急着去拦,只是摇头道:“小李广,你也忒莽撞些。” 花芳尖声大叫:“哥哥--哥哥--” 秦明有口难辩,愣在当地。 林冲忙伸手拦住鲁达,劝道:“师兄且息雷霆,却是先救人要紧--” 花荣哼了一声,快步走向妹子,将她护在自家手中,看看伏地的程橙,再看看那个突然出现的女子,一时不知首尾,只道:“此事是什么道理,却要宋江哥哥来评一评。” 说话间了因已起出程橙身上羽箭,董平双手颤抖,将创口包扎妥帖,那程橙魂魄兀自好睡未醒,却由念屏轻轻托了,送进身体中,一边道:“只休惊,若非她魂魄离体,怕已死了,如今幸得精魄完好,未受得惊吓,只等肉身痊愈,便不妨事。” 董平一头一身的汗,听得程橙性命无碍,方扭过头,把一双血红的眼睛盯着花荣兄妹,嘶声叫道:“都与我滚!!” 花芳看着他扭曲的面孔,不知怎的,只觉胸中剧痛,掩面便走,花荣叫道:“阿芳,阿芳---”也自无暇理会秦明,急急追了下去。 秦明把眼看着念屏魂魄,正欲上前,却觉得一人伸手挽住自家袍襟,他回头看时,并不见人,正恍惚中,只听得一个半大孩子的声音道:“秦当家,你--你如何还-有-有面皮过-过去---” 却是一个身只及腹的童儿,满脸通红,结结巴巴的阻住了自己去路。 秦明火起,一脚将四儿踹翻在地,大踏步的走到念屏跟前,把手抓住她冰冷的肩膀,却只是说不出话。 这里董平却已经将程橙搬往内室去了,林冲与武松对望一眼,向了因道:“大师,此地却如何了局?” 念屏冷冷道:“程橙舍身助我完了心愿,我自会乘了河灯转世去,不再纠缠你们,却有甚么了不了的。” 转头看着秦明,待要说几句狠恶的话,却终究不忍,只轻轻道:“大哥,我便真的走了,你不送我一程?” 秦明虎目含泪,一时恨不得跟了她死,咬牙半响,终于道:“我却再没脸送你---” 突然长啸一声,转身奔去。 念屏看着他仓皇的背影,喃喃道:“孟婆尊神若来阳世开间店面,生意必会好的很。” 董平出了房,皱眉看着念屏魂魄,待要叫骂,却着实怕她不走,只得忍了口恶气,命四儿将做好的河灯儿取来,一众人来在水上,听了因念着疏文经卷,依次点了蜡烛放过去,便是度的武松之兄,林冲之妻,程家四人,并朱仝小友。 正放着,董平突然大吃一惊,原来这河灯儿做时却没将念屏算在内,此时恰恰少了一盏,竟已经没有了,念屏俏立船头,冷眼看着众人,见董平伸手捞了个空,不由得掩口笑道:“啊也,却是没有灯了,却让我怎生的走?” 却只听得了因缓缓道:“折柳相赠,客亦不能止步,梵音相送,何必非莲灯不可?” 突听那随船的四儿,脸上虽着了秦明一脚,肿的利害,仍急急道:“话虽如此,可别人都有----” 也不等董平发话,自探身伸出手去,折下一张翡翠般荷叶,将一只蜡烛小心翼翼,安插于上,点了起来。谁想这盏天然荷灯,竟是异样的好看,带着一丝清气与梵香,落在水面之上。 念屏一愣,渐渐地把笑容敛起,郑重道:“小兄弟,却多谢你费心。” 四儿身子站的笔直,也不知该如何称呼念屏才是,半响才道:“却是转世后,不要太将就了--” 念屏不等他说完,早已飘身往那荷叶灯儿上去了,却是秦明不在,她便也不回头,嘴里轻轻地唱着非经非曲的歌儿,慢慢的随着水流,隐在夜色中。 “伐树不尽根,虽伐犹复生;伐爱不尽本,数数复生苦。犹如自造箭,还自伤其身;内箭亦如是,爱箭伤众生。” 除去了因,各人不由都听得痴了。 姐妹们三八快乐,看看这时段,潜水的往外浮一浮吧,俺也好有些力气啊。 爬下睡觉去,吻别-----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1章 折柳 第32章 小四 月亮照在水面之上,泛着鱼鳞般银光,那许念屏却是真的走了,众人各怀心事,纷纷辞去。 董平心忧程橙的伤势,便也不虚留,送了诸人出门,便忙忙回房,只见程橙却正在好睡,伤处的血渍已转为暗红,却是不再流了。 他松了一口气,也不脱衣物,搬了一条杌子,自在床旁守着。小四见他不睡,却也不敢就走,便站在他身后,摸着肿了的脸,预备着使用。 另外九名小喽啰,或因粗笨,或因年纪大了,因此都不曾到房内伺候过,只在外间做些粗使的活儿,这日却只余三四人在,见程橙受伤,便分作两班,一班在厨下,把盘盏收拾干净,另一班把劈柴将来烧汤,熬药,四儿却寻了一匹白线的棉布出来,扯下数块,叠成巴掌大小,用净水煮开了,预备着程橙伤处换用。 董平心中本来纷扰,见小四能干,省了自己好大力气,加之方才,这孩子灵机一动,竟然想出了以荷叶为灯盏的法子,将那难缠的女鬼,轻易打发去了,不免对他更加赏识一层,因开口道:“我在此看着你娘便够了,你却睡去吧,等打了五更再来替我。” 小四一日伏侍到晚,精神也早困倦的紧,只是听他如此说,便应诺着去了,回到自己房中,脱了衣裳,倒头便睡。 董平和衣伏在床榻边上,略眠了一眠,也不得安稳睡着,不多时就自醒来,探头去看床上时,只见程橙却不知何时醒转了来,正把一双晶莹的眸子,一错不错的盯着自己。 他忙问:“背上可还疼吗?” 程橙方似才觉出疼痛来,身子微微一动,整张小脸都皱了起来,口中“呵”的一声,把一排珠贝般整齐牙齿,紧紧咬住了嘴唇。 董平急急道:“别动,别动---” 程橙却道:“我刚才,做了一个梦。” 梦里,董平拼尽力气,护住东平府城池,爹爹感激之下,终于回心转意,答允了这门亲事。 罗姨娘摇摆着来道喜:“姐儿,我原是怎样说的?赶快准备嫁妆要紧。” 母亲又是高兴,又是着急,只道:“以前备下的衣服料子旧了,不知去东京买些新巧的,可还来的及?” 无移时董平却来迎娶了,可惜盖了盖头看不见他,亲事办的甚急,因此并不甚风光体面,倒也有鼓乐吹打,将数个箱笼一件件的抬出门去。外头观礼的人,嘈嘈杂杂,热闹非常,也有赞好的,也有说差些儿的。程橙统共不管,听着他骑马走在轿边上,蹄声得得响着,只觉心满意足,无限欢喜。 董平却不及问她做了甚么梦,只顾将她扶着侧起身子,道:“莫平着躺实了,碰到伤处,自然痛的差些儿。” 程橙依言侧躺了,正觉得口干,却见他已自起去倒了一盏白水,复过来喂在嘴里。 她吃了些水,神智渐渐清明过来,却只记得自己去问念屏所求为何之时,便突然睡着,沉沉的做了这个好梦,便问道:“是怎么一回事,我如何却睡着了,又怎会受伤?念屏姐姐的魂魄呢?你们可曾助她往生?” 董平心想:“若非那个女鬼附在你身上去叨扰秦明,你又怎会有这等无妄之灾?” 嘴上却道:“便是了因大师已经将她送入轮转,重新投胎去了,你这伤,你这伤-----” 他着实思忖了一下,道:“却是花荣大哥不合去射那念屏的魂魄,误伤了你,却不要记恨于他。” 程橙轻轻应了一声,皱眉道:“我做什么记恨他,只是他原害的念屏如此凄惨,怎还下手去射她? ” 董平道:“那许氏当着花氏,将其中隐情说破了去,花氏以后还怎么与秦明过?他心疼妹子,迁怒于人,却也是人之常情。” 程橙忿忿儿道:“便如此,当初他又何必造这罪业。” 董平霍的一声,站起身来,脸色隐隐发青,似是空气不够使用一般,大口喘得几下气,颤声道:“快五更了,我叫四儿来陪你,我却要去告几天假---你--你--” 话未说完,便转身去了。 程橙眼睁睁见他去了,侧一侧头,落下两滴泪来,难道他也后悔了吗?当日没有拼死拒敌,城破后反而降了贼寇-----但我--我却也不过和他一个样儿。 小四一进得门内,便见程橙正在落泪,一时把瞌睡虫儿都丢到脑后,小跑上着前,道:“阿娘,可是伤处痛?” 程橙待要拭泪,却牵得伤处果真痛起来,她颓然放下手臂,道:“嗯,却是不错,疼的叫人受不住。” 小四却松了口气,拍了怕胸脯道:“还好,还好。” 程橙有些儿诧异,看着他道:“你却说甚么?” 小四笑道:“阿娘,别担心,现在虽疼些,但皮肉的伤,却是早晚都能好的。“ 他摸了摸脑袋,又道:“还以为你在为那女鬼伤心呢,可真吓死我啦。” 程橙愣愣的盯了这四儿半响,点头道:“小孩子家,却知道甚么叫做伤心。” 小四被董平打着门叫起来,原还有些困乏,听程橙如此说,突然把精神都提了起来,坐到床旁杌子上,问道:“阿娘,你可还要睡会吗?你若不想睡,我却有话问你---” 程橙微笑道:“我不睡了,你说吧” 小四踌躇了一会,脸色却有些儿黯淡,开口道:“却是我家穷,自小与员外家放牛,若有甚差池,不但老爷们,便是自己爹娘,也是朝打暮骂,一天,爹爹吃醉了酒,只是在炕头不起来,我娘只好自己去干活,却把妹妹生在地头上,那娃娃还不足月,身子小小皱皱的,便是哼哧哼哧的,连哭也没个力气,我娘便叫我,把娃娃浸到水沟里去--” 程橙啊的一声,着实吃了一惊。 那四儿却摸着鼻子,笑道:“没什么,我家都溺死三个娃娃了,却都是爹爹动的手,说养不起,又都是赔钱货,向来这样,只是,只是,我自己动手的时候,却突然很是难过。” “我娘见我磨磨蹭蹭的,便哭着骂我,说这反正也是个病秧子,难道要叫一家都饿死吗?” “ 我想想也是,便把娃娃扔在水沟底,再把娘弄回家。只是后来,我就一直想,却是要这样跟爹妈似的过一辈子吗?我想去读书,爹说出不起束脩,我说那就让我练武,爹更是笑的前仰后合,俗话讲道,穷学文,富学武,你小子连书都念不起,还想学武,一巴掌打在我头上,叫我滚蛋,好好去把员外家的牛伺候好---” 说到这里,小四难为情的笑了笑,接着道:“幸好没几日,这里的好汉们,到山下招人入伙,我便辞了爹娘,往寨中服侍大王们,起初他们还不愿意,但我几次分了钱拿回家,爹又欢喜的什么似的----,只我娘一见我就哭---” 程橙眼圈儿微微的红着,道:“原来如此,嗯,等会儿我多多给你些银子,便下山与爹娘团聚去吧。” 小四啊了一声,双手乱摇,道:“阿娘,你理会错了,我可不想走----” 他挺了挺小小的脊梁,肃然道:“自我到得山上,虽然也是做小厮使用,但这半年来,你教我认字读书,头领也教我些武艺,孵在家里,却如何能彀这般造化?” 程橙看着他,轻轻道:“可是你却说伤心---” 那小四叹口气,老气横秋的道:“许是日子过得好了,总是有些起初饿肚子时没的想头,我昨晚,听着那个姐姐的魂儿说她的事,突然很是伤心,不知她会托生到什么人家,若是像我那些小妹妹一样,一出来就给弄死了,便还不如不生在这世上---” 程橙缓缓道:“还不如不生在这世上---” 小四却没听出什么,只是点头道:“但我听那说书儿先生都讲,男子汉在世,总要做出一番事业,我却当真是好运气,能在山上入伙,虽暂时不能随头领们去替天行道,行侠仗义---” 程橙忍痛挥了挥手,打断四儿说话,冷笑道:“替天行道?便如念屏所说,他们若以仁义之名,行恶毒之事,却又如何。” 小四愣了一愣,垂头道:“可是不淹杀妹妹们,全家都要饿死。” 程橙微笑着摇了摇头,道:“古往今来,便是董卓,曹操这些大坏蛋,都要借这仁义之名起事呢,四儿不过是个小孩子,我并不是在怪你,你只记住,古人也说,‘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等四儿大大出息了,显武功,求前程的时候,却记着我这话,体贴众生百姓则个。” 小四虽不甚解程橙这话,但听她说日后自己大大出息,却很是高兴,仰着头,大声道:“我闻说狄青大将军,起初也是个军卒,脸上还有制字,但武功盖世,用兵如神,把西夏人打的落花流水,做到--做到好大的官儿----” 程橙微笑道:“呵,四儿却是想做官么?面涅将军只做到枢密使同平章事,不过是个副职,比之童太尉,却还差那么一点儿。” 小四愣了一愣,脱口道:“童太尉?却不是那大奸臣童贯?” 程橙皱眉道:“童太尉转战边陲,与外族周旋十余年,却为什么说他是大奸臣?” 小四吐了吐舌头,笑道:“我不过是随人说的,却没见过他--” 他不知程橙虽有些见识,但于这吏道一途,官场上诸事,因不曾在书上见过,却是一窍不通,只在心中懊恼:“我怎的忘了阿娘的爹爹却原是童贯门下,言语上自然要护着她主子---” 程橙却也不与小孩子一般见识,只笑道:“四儿原来倒是壮志凌云,嗯,你求我教你识字的时候,不是说,想在宋江手下做个小头领么。” 小四眼睛亮亮的,笑道:“阿娘先生,从此我叫你先生,只莫再笑话孩儿了。” 程橙道:“不要这般叫,笑掉别人的牙。你已经认了千把字,便学起书来如何?” 小四喜道:“我听说书儿先生道,那狄青大元帅,就是看了一部天书,才用兵如神---” 程橙扑哧一笑,道:“小范老子授以他的是左氏春秋,哪里来这许多天书?” 她似是想起什么,冷冷笑道:“听说你们大头领宋江,却也有一本货真价实的天书,嗯,你找他借来看吧---” 小四苦着脸央道:“阿娘先生,我却不是老寿星吃砒霜么,你只将狄元帅那甚么春夏秋冬的书儿讲与我罢。” 程橙微笑道:“我却哪里背的下,照着书念与你,或者将浅近些的意思讲解一下则可,你只去找你爹要吧--” 小四笑道:“先生却又耍我,你找爹要东西时,除了星星月亮,什么要不来啊,却叫我出面-----” 程橙听了这话,脸色微微一沉,胸中如刀割般痛起来。 水浒书上说,每个头领拨给十个小喽啰伺候。 当时不觉得,现在想一想,天神啊,这英雄们真是地主待遇啊,十个人伺候一个,用得着这么多吗?害的我写起来都不好排班。 谢谢大家出水,真是动力哪,鞠躬ing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2章 小四 第33章 逢春 花芳脚步踉跄着,仓皇而逃,花荣看明妹子是往自家方向去了,便松了口气,不疾不徐的跟在她身后。 他去的晚,却是不曾听见念屏的讲述,只是见那程小姐竟然当众抱着秦明,意图勾引,不由得又惊又喜,心道:“这贼妮子却不是作死!真是‘灯蛾扑火,惹焰烧身,’不是我来寻你,此番你须怨不得我---” 急把心跳捺下,搭上箭,弓如满月,箭若流星,一下便将那程小姐射翻在地,谁料却又不曾射死,却不是后患无穷。 他只道妹子为着程橙如此,自忖此事却当真不是秦明的错,他堂堂男子,不过是受人引诱,又何必生如此大的气,当下只在头脑中寻思着如何圜转她。 花芳万念俱灰,飞一般奔到嫂子居所,崔绢却正在哄孩儿睡觉,那花荣之子逢春,已经五岁,异常顽劣聪明,百般作怪,逗得三岁的妹妹哈哈的笑,只是不肯好好躺下。 崔绢正上火,突见小姑自外闯进,双眼通红,发髻凌乱,把身子往炕上一躺,呜呜的哭起来。不由得大吃一惊,道:“阿芳,却又和妹婿吵嘴了不成?” 花芳呜咽着,将往自己身上跳的逢春掀翻在坑,扑在崔绢怀中,哭道:“嫂嫂,却是没法与他过下去了,原来,原来他是取过亲的人。” 崔绢吃了一惊,问道:“什么?你怎生知道?难道那大娘子却找上门来了不成?” 花芳正待说:“可不便是人家找上门来--”却又怕吓着嫂子,一时只是哭泣。 崔绢不知底里,正要问,却见花荣暗着一张俊脸,大步走进房中,道:“阿芳,你莫哭了,我一箭射那□□不死,早晚也要叫宋江哥哥杀了她,哼哼,长此下去,不但要坏了我兄弟情分,必然连董平兄弟也害了性命!” 他说的夹缠,花芳却也不曾听得明白,只道说的是念屏,便哭道:“哥哥,你说的轻巧,死了一回的人,怎么再杀她?她却有什么错处,都怪你和秦明罢了--” 花荣道:“她犯了淫佚之罪,自是人人杀得,那董平兄弟糊涂了,亲眼看着她行此勾当,却还回护于她----” 一语未了,突然觉出有些不对,彼时非但董平在,连林冲,武松,鲁达也都眼睁睁看着,旁人不论,那武松鲁达却是第一等是非分明的好汉,兼都是烈火烹油的性子,却如何不去管教那程小姐,反而怪自己鲁莽?” 他一见这等机缘,满心只想除去程橙,此刻头脑清冷下来,知道定有甚么不对,却也寻思不出个因果,只得慢慢把眼看向花芳,道:“阿芳,我只顾为你出气,却不曾问的明白,你却是如何去的那董平将军家里,快把那时情景,讲与我知道。” 花芳看了一眼侄儿侄女,道:“妹妹却是没法与那秦明过下去了,他原是取过亲的人,你不也知晓么?却来瞒着妹子,把我一个好好的女儿家,送到,送到火坑里去。” 花荣大怒,霍的站起身来,喝道:“你胡说什么?” 逢春见父亲动了真怒,一张小脸发白,也不敢再调皮胡闹,那小女儿却吓的嚎啕大哭,崔绢忙唤来丫鬟婆子,将兄妹俩人抱下睡觉去。 花荣见惊吓了一双儿女,却也不再高声,只负手在地上踱来踱去的走着,待逢春兄妹走的远了,哭声减息,方回头盯着花芳,道:“阿芳,他取过亲不假,但妻子早已亡故了,怕你不自在,因此只瞒着,此事连你嫂子亦不知情,你是如何知道?看你样子,如今非但是恶恨妹婿,竟连哥哥,也一并厌弃上了,却是怎么回事,你只慢慢说与我。” 花芳哭道:“我怎会恶恨哥哥,不过是我命苦罢了。” 花荣心中一动,问道:“可是妹婿与你争吵之时,说漏了嘴?他却不见得这般蠢吧。” 花芳道:“如此没脸的事,他怎会说?掖着藏着,还来不及---” 花荣道:“那么便定是那程小姐说的了,日前她来罗嗦过你一次,我便知不妙,只恨一时心软,没早射死她。” 崔绢目瞪口呆,跺脚道:“大郎,你却在说些甚么!” 花荣铁青着脸,把崔绢瞪了一瞪,道:“你且与我回屋睡觉去。” 花芳原是难为嫂子在场,却不便将此事与她知道,一则怕她受惊,二则怕她从此对哥哥生了甚么嫌隙,自己与花荣是骨血至亲,却不妨事,因此听得花荣如此说,便也红着眼,点头道:“嫂嫂,你便睡去罢了,我同哥哥讲一讲,便去寻你说话可好?” 崔绢满腹狐疑,只得去了。留着花荣兄妹在西厢坑上,冷冷相对。 半响,花芳才开口道:“哥哥瞒着妹妹秦明原配之事,原也是无奈之举,我并不敢埋怨哥哥,只是,却不知那秦明之妻,是如何死的?” 花荣是何等聪明,见妹子如此说,心中已经料到了□□,只开口道:“知道此事的人并不算多,枉杀个把人,原也不算一回大事,连妹婿都认了,却是谁又提起来,叫那程小姐知道,却向你来饶舌?” 花芳微微侧头看着花荣,心中甚是奇怪,问道:“哥哥如何便一口认定是那程小姐说的?却为何如此恶恨她?此事却便不是她说与我听,她和我一样,都是今日才知晓此事---” 花荣咬牙轩眉看着花芳,道:“你且说来--” 花芳苦笑了一下,道:“哥哥若信天地鬼神,当不做这样的事,却是秦明娘子的魂魄,因含冤而死,怨气不去,化为求鬼,在我身边数年,时时寻机报仇,我婚后全无身孕,也是,也是拜她所赐。那缠着秦明的程小姐,却是被他亡妻附着了身体,她,她不愿用我的身子,去向丈夫告别---她---她时时不断地窥视了妹子三年,却叫我如何再与她丈夫过下去?” 花芳越说越是委屈,把一颗心凉透,道:“哥哥与头领定的好计谋,葬送了秦明一家老小,如今也送了妹子一生---” 只听啪的一声响,却是花芳脸上着了一掌,花荣眯了两眼,薄唇紧抿,阴沉的看着花芳道:“我信神鬼?那日我的妻小妹子却被人拘押在寨中,生死不明,我的结义哥哥为救那刘高家泼妇,险些儿搭上性命,被打得遍体是伤,行动不得,我儿逢春,才是吃奶的年纪,宋江哥哥与我布置谋划,只要一个疏忽,半个想不到,逢春便也要人头落地,你却问我可信天地神鬼?” 花芳挨了他一掌,只是强撑着,此时见他这样说,再也忍不住,往花荣怀里便痛哭起来。 花荣叹了一声,轻轻抚着妹妹脊背,道:“为了你们,我便遇佛杀佛,遇鬼杀鬼,再做恶心下贱些,又有何妨---” 花芳泣道:“我知道你是也没奈何,只是我这后半生,便毁了去--” 花荣冷冷一笑,道:“毁便毁了吧,你不愿回秦明身边也使得,只随着我与你嫂子住便了,但却不要折辱他,他-----这也不是他的错。” 花芳慢慢止了哭,道:“我却如何与嫂嫂说?” 花荣低头出了一会儿神,却道:“如此,那程小姐却是白挨了我一箭,不知怎样了,可救得活么?” 花芳心中暗惊,道:“虽然不是她,但此事因她而起,却也甚是活该,哥哥你明日打发人去看看便了,却不要---” 她停了一停,措着字词,道:“却不要太内疚了。” 晕厥中,大家有看说岳全传的吗?董平竟然有个儿子,叫董方,花荣也有儿子,叫花逢春,貌似还和阮家的闺女那啥那啥。 越写越小言了。 以下是看来的别人的观点,偶觉得此话倒也有理,一家之言,姑且看看吧 “------至于人性的天然之道,他们既在自身竭力遏制,又对异性极尽排斥、压制、扼杀之能事。纵然不能窒息女性的心灵,也要以消灭她们的□□以逞他们的英雄本色。 中国男人在爱情面前这种胆怯、柔弱决定了没有勇气去文艺作品中寻求最美最真的爱情,反而对描写被抛弃的怨女,不得善终的□□,搬弄是非的媒婆大有兴趣,写起偷情来,笔墨纵横、汪洋恣肆、才气透纸。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3章 逢春 第34章 张清 却说董平踩踏着草间露珠,茫然走了里许,待要过忠义堂去寻宋江告假,却又不知如何措辞。想那花荣,虽然鲁莽伤了程橙,但去找他算账,也老大没意思,不过为此间因由,实在叫人难以启齿,他以为这一箭,是替天行道,为兄出头,却不知这原始的孽因,便是自己种下,却要程橙来受这恶果。又不知那花芳随兄长去后,可曾将此事分解明白。 他原也是老虎一样的秉性脾气,心爱的女子为人所伤,非但不去兴师问罪,却在此踌躇不前,没个决断,盖因自己,也不过同那花荣一般,双手淋漓,都沾着洗不清的人血罢了。若同那花荣纠缠多了,竟牵扯出程太守灭门这段公案来,却难保程橙不会生事。他早在肚内思忖了一夜,此刻只得忍气吞声,按下这口气来。 董平走至忠义堂上,宋江却不在家,问了小喽啰,皆说一众头领,都往堂后雁台操练武艺。董平见人多,便一径走到第二坡,去寻裴宣,只含糊说程橙受了伤,要卧床静养,小喽啰却有许多不便之处,需自己近身边服侍,请了一个月的假。裴宣吃了一惊,把董平看了几眼,却只道是他打伤的,便一口准了假。他为人刚直,虽然心中嘀咕,却不便去询问程橙伤情,只道:“兄弟何不请安先生去诊治一下,他医术通神,却于伤者大大有益。” 董平心想花荣不久定也会将那事体,一并说与宋江知道,便让安道全知道是箭伤也无妨。便自谢了裴宣,往右一带房内去寻安道全。 话说第二坡这两处房,却是宋江初上山入伙之时,晁天王将那聚义厅后,贴着自己居所的两溜旧屋子,翻新重盖的,左边房前,地势平整,煞是整齐宽绰,便都把它做一个小小的演武场地;右一带房,地势略有起伏,树木葱郁,侧边一沟溪水,自山上流下去,却是个纳凉消闲的好去处,燕青安道全等人,时常做局,便在此地聚众好赌。 不想安道全却不在家,只张清赤着臂膀,挽着裤腿,站在溪水中,正用一把猪鬃的大刷子,洗他那匹银色拳花马。 董平不觉抬手摸了一摸耳根下,叫道:“没羽箭,可知安神医去了何处?” 张清抬起头,见是董平在岸上,笑道:“哥哥来了。” 抛下手上家什,涉水走上来,道:“我也不知,便叫他屋里的孩儿来问。” 当下扬声叫服侍自己得小喽啰接着把马儿刷干净,自披上茜红罗袍,穿上靴子,与董平去寻服侍安道全的小喽啰。 那小喽啰见问,道:“先生今早下了山,却是要去寻些良金美玉,来做药用。” 张清奇道:“哦?库府中却不有的是良金美玉,怎的不去向柴大官人支取来用。” 那小喽啰扭捏了一会,道:“却是非要岫岩玉不可,只好下山一趟。” 董平张清对望一眼,会心而笑,却是知那安道全孤身一人在山上,没个冷热,有时按捺不住,便下山采购药物时,顺手寻几个娼家出火,也是常情。 董平便笑道:“如此,我只去上莲台延寿堂寻他家的医僧罢了。” 张清却道:“正好我也想逛逛去,便与哥哥一路。” 说罢命小喽啰牵过银鬃马,与董平的青骢马并行着,往上莲台寺走去。 两人一路说些枪法武艺,却是当日张清未降之前,与宋江等人捉对厮杀,连败水浒好汉一十五条,端得是英雄出少年,却被宋江施计陷在水里。收服上山之时,众多好汉被他打伤,咬牙切齿,尽要来杀。宋江却亲自直下堂阶迎接,又是陪话,又是拦着鲁达打他,并取酒奠地,折箭为誓,道:“众弟兄若要如此报仇,皇天不佑,死於刀剑之下。”张清见宋江如此义气,便甘愿下拜受降。 宋江虽替众人发了毒誓,奈何被他打伤的大将,虽不曾寻隙,却也不与他亲近。便只有董平武艺高强,躲得了他几枚石子,张清虽突施偷袭,到底用石子打伤了董平耳根,但毕竟除宋江外,从心里只服他一人。两人都是兵马都监,官职一样,年纪相仿,又都是风流英俊的人物,因此惺惺相惜,多还谈得开。 原来张清使一杆梨花枪,董平使两条绿沉枪,两人的枪法路数不同,张清有锦囊石子做暗器,略占了些巧处便宜,董平的马上枪法却是实实在在的神出鬼没,人不可当。 因此众兄弟惯熟之后,张清便诚心向董平讨教些枪法武艺,董平也不藏私,倾囊相授,张清感激之余,便也欲将那飞石之法,传与董平,岂料董平哈哈笑道:“我天性只爱大力气冲锋陷阵,却不喜甚么暗器,兄弟好意我便心领了---” 张清笑道:“哥哥便是老虎,添两双翅膀,又有甚么不好?” 董平有心贬他,呵呵一笑道:“说来,你那个石子,却也不能致命,只是神出鬼没,先叫人防不得,况且打的人脸上挂了彩,看着却甚是丢人现眼,这一众兄弟,将那面子,看的比天还重,因此不知觉的倒怕了你的石子,倘若有一憨人,拼着脸上开花,死不后退,胜负却也难说,” 张清寻思了一下,忍不住笑道:“哥哥这话虽荒谬,倒也有理,幸好我这石子,不曾伤毁风流万户侯俊貌玉面,否则却是大罪过了。” 董平笑道:“半年以前,若毁了我脸,半个东平府的娘儿,都会与你拼命,现下却不妨事了,因此如今我没了惧怕,你便打我不过。” 张清毕竟年少些,脱口便道:“难道嫂嫂见了好好的英俊郎君,变成歪瓜裂枣,却也不在意?” 董平神色一黯,强笑道:“你只休激我,我却不学你那看家的本事,一样能把你打下去。” 张清自知失言,忙道:“哥哥不稀罕这雕虫小技,自有愿意学的---我难道缺徒弟不成?” 董平笑道:“却是甚么人?” 张清脸上一红,正待岔开去,却听董平道:“遮么不觉着,说话间就到了。” 两人勒住马,只见已经到了上莲台寺的山门之前。却是早有知客僧人远远的望见梁山头领,入禀了去,寺中都寺,监寺听见,心中不安,忙出来迎接。 两人与诸僧见了礼,董平也不多说甚么,只道要请了因师傅去家。那都寺,监寺原以为山寨上要做什么法事,见并不是,却也不敢多问,只亲自带二位头领,来到延寿堂,只见了因领着三个老和尚,正在场院里晾晒草药,看见董平,倒是吃了一惊,两下厮见罢,便开口问道:“董将军,可是女檀越伤情却有甚么反复?” 张清闻言吃了一惊,把眼去看董平,只听董平道:“却是不曾,只是我到底不放心,想着请大师再去看视一下。” 了因道:“将军不必过虑,昨日老僧仓促间无有药饵在身边,也正要取些止痛生肌的药草去。” 便嘱咐了剩余僧众些话,又向都寺,监寺告了假,便背了药囊,随董张二人去了。 那老僧向来翻山越岭的采药,步行惯了,荷着杖,踏着笀鞋,走的甚是迅捷。董平与张清原是骑着马儿来的,如今牵着马儿随那老僧步行,却犹自跟不太上。张清满腹疑惑,想了一路,待要去他家,却终是不便,正是已经出了寨,天气炎热,莫若往前走一寻,往那虎头峰下,杏花村中,众人都说那里酒水好,如今便去吃他一杯清酒。便就在关隘前,向董平作辞,看着两人往里去了。 那杏花庄上却有一个老儿王林,开着一个小酒务,且他那里的泉水不比别处,做出酒来,虽也是村缪,却是异样香洌,因靠着这梁山甚近,山上许多头领,都喜去他家买酒吃。 张清来至店前,却正是不早不晚,尴尬的时辰,那店门前挑起望杆,刚烧的镟锅儿热着,正在蒸馒头。 那店主老儿但见来了一个衣履精洁,神色和悦的俊美少年,虽不认得便是山上好汉,但也不敢怠慢,忙引他在草窗前坐了。张清见桌椅板凳虽旧,但却收拾的极干净。便坐下道:“老者,且与我打两角酒。”那老店家陪笑道:“官人,此时不是饭晌,却无菜蔬下酒,要吃饭需另做来。” 张清道:“无妨,你自安排罢,我单吃几盅酒,若十分不便,不要就菜也使得。” 那老儿笑道:“都有,不过是现做慢些,老儿这就去做来。” 便叫女儿:“把一盘鲜桃将来与这官人吃着。” 自己去打了酒,捧至张清桌上,道:“官人先吃着,老儿却去炖一条好大鲤鱼,好么?” 张清道:“甚好。” 自拿起杯子,饮了一口,却果然甘爽,又带着微微的一点果子香,原来别家的酒都把来烫着吃,这酒却是拿来湃在井水之中,上桌就带着天然的清凉之气,在暑天热月吃,最是舒服不过。 便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儿,把一盘水灵灵的桃子,端上桌来。 张清见那女孩子尚未及笄,形容未足,穿着粗布的衣裙,突然想起梦里见过的那一个,便又大大的饮了一口酒,自摇头笑道:“却不是魔怔了。” 原来半月之前,张清睡梦之中,却见一个头戴折角巾的青衫秀士,请他去教人飞石,他不明底里,心中自是不愿,但却身不由己,飘飘的随他去了一个所在,却见好大一个宅院,一个妇人并数个大小丫头,围着一个穿红袍的女孩子在院中,正在看她练武。那女儿不过十四五岁左右年纪,远远的看不清相貌,但一双纤手,却提着把方天画戟,援、胡、内、搪,使得干净利落,游刃有余。 他正在忡怔之中,突那秀士道:“天捷星,那女儿便是你徒弟了,快将那飞石之法,不要藏私,尽传了她,日后---” 话未说完,突然拍了一下自己额头,道:“却不是灌多了,怎的把日子都看错。” 忙忙一挥袖子,只见一阵风起,那宅院连同那个女孩子,却都倏忽不见。张清一下自梦中醒来,不由得怅然若失,他不敢深想,被心中不曾领略过的滋味纠缠了数日。只惦记着徒儿二字,却是不知到底是甚么人。 今天看到鲁迅先生的一句话形容爱情是“纠缠如毒蛇,执着如怨鬼” 突然觉得可不就是董平和念屏两个。 既然写了张清,索性把后四十回水浒中,他梦见琼英的情节往前提两年。 原文:--只见安道全上对宋江道:“真个姻缘天凑,事非偶然!”他便一五一十的说道:“张将军冬,也梦甚么秀士,请他去教一个女子飞石;又对他说,是将军宿世姻缘。张清觉来,痴想成疾。彼时蒙兄长着小弟同张清往高平疗治他,小弟诊治张清脉息,知道是七情所感,被小弟再三盘问,张将军方肯说出病根,因是手到病痊。 所以,张清梦遇琼英时间,应在宣和四年季冬,本文此时,在宣和二年,离宋江大侠开菊花宴还有个把月捏,但俺实在是忍不住了,叫琼英小姐来凑凑字数。 不过,“张将军方肯说出病根,因是手到病痊。”这句话说的,那安道全业太神仙了,连相思病都治得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4章 张清 第35章 孙二娘 张清就着鲜桃,吃了数杯清酒,只觉口中滑爽,心里暗暗赞道:“果真是口好酒,只是酒性不烈,许多人吃着却不痛快,不过甚时侯请董平哥哥并小乙来品一品,当还使得。”再看一眼窗外,却是一道浅浅溪流,绕着数十株桃杏,此时树上已然无花,但果实垂累,极为喜人。他微微闭了眼睛,想那三月草长莺飞之时,当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一番景色,虽是山野村趣,定也好看的紧。 正想的入神,突听见女孩子嬉笑的声音,却是店家那个小女儿,因店中几乎没有人客,老父又在厨后料理食物,到底是孩子心性,竟自在溪边,将那正清洗着的杯盘碗盏,自弄着水玩耍。又有几盏竹杯木碗,并不沉底,反而顺着流水,打着旋儿往下漂去。 那女孩子咯咯笑着,踩着水追上去,将碗盏捞起,回到洗碗处,将手一松,把木盏丢回水中,看着它再漂走,周而复始的顽着,乐此不疲。 张清哑然失笑,眼里看着这女孩子淘气,心中却想,梦中那个少女,比面前这个小姑娘,不过只大个三两岁,然则练起武艺来,端得是气质沉稳,章法有度,可见不是下得几日的苦功了,这方天画戟,三锋两刃,寻常男子练起来都颇为不易,她一个少年女子,却如何有这一身好武艺,却又如何需自己去教授飞石?难道,她那一身的武艺,却也是什么武艺高明的男子,前去教授的么? 一念及此,胸中不觉有些烦闷,却又哑然失笑,摇头自叹道:“怕是魔怔了,不过是做梦,连那小姐的脸面都没看清楚,却如何会这般?我自来不是好色的人。连见了程小姐那般容貌,都不曾放在心上,因此董平哥哥和我最好,却没有一些儿疑忌---” 想起程橙,也不由纳闷道:“她虽然好看,却与山上众女都大大不同,既不做针黹,也不习武艺,似个女夫子般文文弱弱,发起怒来却又着实的尖牙利齿,不好相与,如今却为何带了伤?” 他一阵想不通,便也就丢下不理,虽则店家忙碌,女儿贪玩,无人招呼与他,但自斟自饮,倒也颇为逍遥,直到店家安排了熟鱼米饭过来,已经是七分醉了,那鱼汤炖的甚是鲜美,把酒气略压了压,张清吃的甚是受用,吃毕了饭,便将身边的钱,一总留在桌上,又要了一坛酒提着,轻飘飘的往回就走。 他吃的有些醉,也没个方向,只顾纵马乱走,却不觉来至西山酒店,却见高高跳起的帘幌子下面,孙二娘却在大日头底下坐着,擦拳掳袖,只顾生气,一头黄烘烘的钗环被那日头照着,越发晃人的眼。张清见了那身花红柳绿的打扮,不由得肚中好笑,但见二娘一转眼眼看见了自己,便还是规规矩矩的上前见礼道:“嫂嫂却不怕热,只顾坐在这里?” 孙二娘见了他,只得按捺起性子,还了一礼,又斜眼看看张清手上的酒坛子,道:“叔叔如何下了山,却在哪里吃的好醉,难道我们自家店里的酒,比别人家寡淡些?” 张清笑道:“正是不喜吃烈酒肥肉,才在杏花村胡乱用了些酒饭,哥哥却不在家么?” 二娘两口儿自离了十字坡,在此处开这个酒店,掩人耳目,专为招待四方来往客人,兼夹探听消息,因此把过往的勾当,一概不能再做了,倒是正正经经,开起店来,他两口儿并不指着这家店生钱,只为结交好汉,探听消息,迎送山上兄弟来往休息,又不缺钱花,因此过得甚是痛快。二娘生气,却是因今早安道全下山干事,路过此地,一时兴起,进来吃了几口酒,不知如何,说动了张青与他去了州县。 孙二娘却不好在人前给他没脸,只得任他披了白缎子征衫,戴了范阳毡笠,穿了麻鞋,脚不沾地的跟着去了。如今见张清动问,心里越加的没好气,只是碍着张清后上的山,于自己两口儿并不十分熟惯,只是道:“他正随安神医办事去了,叔叔却怎么有空下山来逛。” 张清愣了一愣,却不想只她自己在家,便道:“我便是无事,到处走走。” 孙二娘见他俊眼微饬,显见带了酒,便大声叫扮作店小二的小喽啰,去点一盏酸梅汤来与他醒酒。 张清却与她没甚么话说,当下谢过了,喝完汤,将手里的酒坛子留与二娘,道:“小弟知嫂嫂酒量颇宏,不逊男儿,这个酒虽也醉人,但夏天吃,却最解暑热,且端的是香,与一般酒水不同。” 二娘也不推让,自收了酒,她见这个英俊绝伦的少年将军,阵前倨傲时固然可恨,现下谦逊时却又难得的和气,不由得将娘儿们喜好做媒的天性勾起,看着张清纵马离去的背影,心中把山上女眷数算了一遍,却也没有哪个未嫁的女儿,能彀配的上他。 其间正是三伏末,火日当天,照的地上砂石都滚烫,来往的客人,依旧是都是赶早凉傍晚行路,午间却甚少有人来店中打尖的。二娘见清闲无事,命小喽啰自便,自己脱了那绿纱衫儿,放在身旁条凳上,捧起没羽箭带来的酒坛子,只觉得触手发凉,说不出的舒服,拍开酒封,鼻中只闻得一阵清冽香气,不由得勾起肚中酒虫,她也不叫人,自取了碗来,吃了几口,果然好吃的紧,连那天上暑气,并心中火气,都略略压了下去。她一边想着留半坛与丈夫回来时享用,一边却又不知道张青何时回来,不由得把手中的碗,重重顿在桌子上。心中想:“当日武松兄弟上清风山,宋江哥哥劝他等着朝廷招安,日後去边上一枪一刀,博得个封妻荫子--我俩只道他那头陀是当假的,谁料想想如今没了追缴,却也只穿行者的衣裳,不曾见他有家室之想,封妻荫子--嘿嘿,却又封的谁,荫得谁?” 她与张青成婚十载,腹中却无动静,因张青却算做是招赘来的女婿,有子无子,倒也不甚在意,二娘却深为憾事,念叨着要与丈夫娶一个妾,然提起时,若张青发脾气不允,她心里反便欢喜,若张青略回绝的慢了,她则又要发脾气,几番如是下来,两人都苦不堪言。直到安道全上山之后,便也请托他与二人把脉看视,说无大碍,只是急不得。他给二娘开了调养补气血的方子,二娘吃了倒不觉什么,却把这个安神医,凡约张青下山时,二娘怕丈夫随他去了花街巷陌,心中百般不虞,但都不好推拒。 到得晚间,菜园子张青便回到店里,将几匹新鲜颜色花样的衣料,并时新钗环首饰,取出来献宝。孙二娘见他独自一人,再不客气,指着鼻子,将他着实数落一通,道:“宋江哥哥无有将令,你竟敢私自离山,安道全却又在哪个娼妇家宿下了,你却回来做什么,不如一起去鬼混一晚,等我将你腿打折。” 张青只笑道:“忒泼的妇人,我却是好意,你不领情也罢了,做甚么只是骂我。” 二娘心中一阵烦躁,高声道:“你却不用哄我,我自知再穿金戴银,打扮起来,也不如那个一丈青好看。” 张青安顿妻子,道:“好看却当什么吃,整天沉着一张脸,不言不语的,木头一样。” 二娘想起程橙,却也不再与老公生气,只道:“她二人都灭了门,可见老话说,美女薄命,是不错的,反而像我这等粗笨貌拙的人,还更快活些。” 张青便道:“你哪里拙了,反正对我脾胃,不过灭门这话,只在家里说说罢,出去了可别大着嗓门只管叫。” 二娘抬手便往张青头上老大一个爆栗打将过去,心里却也知道这话不错。但细想去,却又心烦意乱,她原不是个缜密细腻的人,因此忙把三娘与甚么劳什子程小姐丢在脑后,自与丈夫算账去了。至于如何算账,到底是顶盆还是跪瓦,却不敢妄言。 嗯,其实水浒原著也很玄幻的,突然想,干嘛为结局中程橙一个弱女子不能独立于世而伤脑筋?干脆照搬煮碗,也让一个天降神人,梦里教她武艺,叫她和琼英一样,一觉醒来,就成为武林高手好了。 余窃以为,二娘无子,乃是内分泌失调,雄激素过高所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5章 孙二娘 第36章 番外,穿越变成孙二娘 番外,穿越变成孙二娘 醒过来的时候,只见一个相貌堂堂,微风凛凛,身长八尺的大男人,正用两手紧紧将我搂在胸前,他两条长腿压着俺的下半截身子,鼻中烫人的热气喷在老娘脖子中。我动弹不得,虽然近在咫尺的这枚脸,眉毛浓黑,眼睛有神,英俊威武到不行,我还是杀猪一样大叫起来。 乱糟糟间似乎又有人跑过来,正想听清他们说什么捏,压在身上的男银突然跳起来,一脚踩在老子腰上,把我往上爬的努力扼杀在萌芽状态之中。 “拷----你大爷的。”同样是穿越,为毛人家遇到的男银在做活塞运动,老子遇到的男银却是在做杀猪前的准备活动捏! 我脸朝下,嘴啃泥,只听一个人正在问:“愿闻好汉大名。” 用脚踩住老娘的男银用一把很傲娇的声音大声说:“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都头武松的便是。” “啊?啊啊啊啊啊-----” 后跑进来的那人虎躯一震,惊叫道:“莫不是景阳冈打虎的武都头?” 武都头大脚片子依旧踩在我虎腰上,回道:“然也!” 只听那人纳头便拜道:“闻名久矣,今日幸得拜识。” 武松用脚把老娘搓了两下,道:“你莫非是这妇人的丈夫?” 那人道:“是小人的浑家。‘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怎地触犯都头?可看小人薄面,望乞恕罪!” 武松慌忙放起我来,问:“我看你夫妻两个也不是等闲的人,愿求姓名。” 我坐在地上,看看绿纱衫儿里的麒麟臂,动动鲜红生绢裙里的水牛背,扭扭桃红纱主腰里的水桶腰,摸摸头上黄烘烘的钗环,鬓边的野花。满月脸上胭脂铅粉和着眼泪簌簌而落,为毛俺一个二八清秀小佳人,穿越成了豆腐渣年纪的母夜叉?看看这衣裳,这配色,这身段,嗯,只有胸部比以前丰了许多,但因为没有钢丝托着,还是略显下垂之颓势。 头脑高速运转之下,得出结论,姐姐,你杯具了,竟然穿成孙二娘----- 更重要的是,作为出轨就要被剐的梁山已婚女人,眼睁睁看着花荣、武二、燕青、张清一众各具特色的帅哥都不能调戏勾引,穿越还有什么意义? 只听那武松道:“却才冲撞,嫂嫂休怪。” 我愿应该说:“有眼不识好人,一时不是,望伯伯恕罪。且请伯伯里面坐地。”然后再入戏,可我偏不听了,我要反抗,我要pass这一条,我、我要扼住命运的喉咙----我咣咚一声,自撞东南墙,抗争到底,成了穿越史上第一个拼死反穿越的仙驱。 再次晃晃悠悠的醒来,小桥,流水,枯树,低下头,我身上披着一件粗布袄,短胳膊小腿,粗粗的小身子,黑黑的小胖手,也就是个七八岁的女娃娃吧。nnd,虽然先天不足,但好在年纪小,还有很强的可塑性,以后减肥护肤赚钱一个都不能少啊。 一个长相普通平常的大叔,拄着个貌似扁担的长棍子,地上散着两只柳条筐,惊喜的对我说“老天有眼,闺女你终于醒了。” 呵呵,呵呵,我绝望的看了一眼四周,没有帅哥,没有富爸爸,没有凶恶后娘,没有妖娆小老婆。 难道我是穿越到某个清水种田文里了?安全系数虽然高,但是----- 幽怨的看了一眼中年大叔:"俺脑袋痛,啥都想不起来了,呜呜---您老贵姓啊,与我有什么关系?“ ”啊呀呀,却还是我过招时力道差了啊,到底打着你的头了,你是我孙元的女儿二妮啊,如何却忘记了---” 孙二妮?孙元?扁担? 我突然想起师太的一句话:“原来真有命运这回事-----” 一时灵光想到的情节,忍不住写下来恶搞一下啊,嘿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6章 番外,穿越变成孙二娘 第37章 茱萸 却说当日,了因将程橙所中箭头起出之时,不得不将她背上肌肤,层层切开,待取出箭头,已是好大一个创口,流血颇多,但万幸不曾伤到脊骨,内脏。她受伤时精魄出窍,因此不曾受那剔骨般疼痛,此刻更换创口药物与敷料,滋味却甚是难熬,她不肯吭声,自把头侧向内里,紧紧咬着嘴唇。董平将自家的手递过去,她也不肯抓,把帕子塞到她嘴里,却又一口就吐了出来。待换完了药,三人都已是出了一头一脸一身的汗。程橙牙齿轻轻地颤着,兀自强笑道:“大师傅,我没什么要紧。” 了因看了一眼董平,道:“女施主,老衲这里,却有几味去腐生肌的药物,你这伤口痊愈不难,只是不免留下疤痕,有一法子,虽然奢侈了些,但却极有用,便是以上好白玉,研成细粉,每日外敷涂搽,约三四十天功夫,就得消磨去了。书中说:「美玉灭斑」,正此意也。” 董平听了大喜,忙连声答应,程橙却想,若是在爹妈身边,用几块玉,自是不消说,如今在这里,却又何必去求那些人。因此只是笑而不答。 程橙精神萎靡,却见了因来家,到底向他细细问了念屏的事,听他述说,与四儿董平口中所讲者,基本不错. 她有些欣慰,又有些失望的别过头去,把眼睛看着帐上的连珠纹。 原来那苦苦纠缠,满腹怨怼的女子,到底是放下了。 董平送了因到门前,了因便道:“却是天气暑热,头领要好好看顾她,别的不怕,但若发起热来,就不好了。” 董平都一一应承下了,又命小喽啰取出银锭、表礼、信香相谢,了因只是固辞不取,笑道:“老纳不花钱,旧衣服穿的舒服自在。”董平还要推让,了因只好道:“如此便为施主夫妇,在佛前焚一炷香祈福罢。” 取过信香,在手中看了一看,脸色微变,似是疲累之极,也不多说,蹒跚着走了。 董平一心只在屋里的人身上,却也没顾得多想,自送走了老僧,便叫小喽啰,将药煎起来,自己搬了一个窄窄的竹榻在床脚,一心一意的看顾起病人来。天气暑热,程橙每天三顿热腾腾的草药喝下肚,又隔日整顿一次伤口,不断地流着汗,她素爱洁净,哪里受的了这等腌臜,一心洗个澡,央求了多次,董平只是不允,笑着劝她道:“伺候你沐浴,这是何等香艳受用的美差,我倒是想,但却怕伤口处见水发了,你暂且耐一耐,等收了口子,一天洗三五次也使得。” 程橙身上皮肤娇嫩,又总是无法清爽,因此颈下、胸背、竟捂起一层薄薄的痱子来,痛痒难当,董平一边命四儿去采马齿苋来煮水擦拭,一边勤换着布单及衣物,又整晚的与她打着扇子扇风,只在后半夜不甚热的时辰,才肯略眠一眠。 如此过得半月,天气渐渐凉爽起来,程橙幸得未曾发热,背上的伤口慢慢收敛,精神也旺健了许多。那老医僧了因,时来看视,董平见他用药也颇高明,因此也不去惊动安道全,就这样悄悄把程橙的伤治好了。 其间花荣也派人看视了数次,董平轻易不见,多命四儿出去打发了,那机灵孩子,只笑着说道主母伤情无甚差池,只是一场误会云云,赔笑收下礼物,等人一走,便转身将东西把去丢在水塘里。 原来程橙受了那一箭,虽未伤心肺要害,但却有些许空气,在起出箭头之时,自创口漏进胸中,一时呼吸颇为难当,便略缓过些,也要在床上静养,却是决计不能挪动的。她自初时卧床,因房中无有婢女,一应诸事,均只得由董平亲手来做,伺候过病人便知晓,便是积年的老夫老妻,也未必有如此尴尬,因而又从这尴尬之上,化出一种无可替代的亲密之意。 却是何时发生的呢?早晨时分,积攒了一头一脸的油腻与汗水,在彼此的目光中醒来,都神气混浊,样貌含糊,董平下颌上还有青茬茬新冒出的胡须,在这个时候,她哪里还能算做冰雪之姿的美貌佳人,而因长时睡不足的董平,眼窝下陷,任谁也不能把他认做英俊威武的风流少年。 董平隔着薄薄的汗水,和不算清新的气息,亲吻程橙的额头,揉着眼睛站起身来,撩开纱帐,悬于金钩之上,先取漱口的盐水,服侍程橙含了,再抱着她去方便。其间四儿便已把干净清凉的新鲜井水,倾在木桶之中,董平与程橙洗脸刷手,收拾好了,方去洗漱。水涤一切污垢,不过小半个时辰,外人再看之时,纵然女子病弱,男子疲倦,但又是看着舒心养眼的一对璧人。 只是这一身武艺,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钱,却不可荒废,程橙无须人近身服侍之时,便由几个年小的孩儿,在屋内看着,他也不去小演武场,只在窗外的院子里,使一回枪,举一回石锁,不曾断了打磨筋骨力气,程橙在床上,抬眼就可以望见他赤着臂膀练功,招数劲力霸道,身段却是异样的风流好看。四儿在门口探着头往外看,只忙着偷师学艺,是以从不曾看见程橙的目光,是那么的软糯动人。 程橙亦曾想到,连那般丑陋腌臜时分,都如此对待,想必他,竟也是真心爱我。 董平却暗道,看你从惊异推柜,到目光温存,终于不再怕丑,却不知以后你为我生儿育女,这娇花弱柳般身段,却也会肥胖迟钝,岁月消磨,这绿鬓红颜,而终将苍老。我起初的确是贪恋你美色,男子汉也不怕承认,但如今,我却只想伴着你直到耄耋,纵然已鹤发鸡皮,在我心里亦是一如初见你的模样。 却是这半月之中,除去董平需是强抑□□,颇为难当,于程橙,当可真算是静好岁月,温暖时光。她是如此贪恋这一点点的光阴,以至于伤口痊愈,可以下地行走之时,都有些儿遗憾在心里。 董平只顾在程橙身边消磨,久不去前面,近日见她大好了,方把一颗心放下,说道要回西旱寨把守,却不能只依仗林冲,没日没夜的顶替自己守寨,与众兄弟也不得会聚,酒也不得痛快喝。程橙自然并不阻拦。他原打算先去销了假,再备些好酒好饭,却做一个东,相谢林冲,武松,鲁达,燕青一众。 便去到忠义堂上,却见花荣也在宋江身侧坐着。董平如今,因与程橙相谐甚笃,把气早已平了,内心深处,反是隐隐有些儿感激他这一箭。因此微笑着与他厮见了,宋江便开口道:“一向不曾看视,弟妹可大安了?” 董平便道:“蒙哥哥挂念,她已好的实了,倒是累花荣兄弟替我下山干事,功劳反倒算在董平身上,令人着实不安,如今却有甚么差事,管叫我去便了。” 花荣也道:“哥哥不计小弟鲁莽,已是万谢了,便去打几家村寨城郭,又有甚么。” 吴用笑道:“自家兄弟,误会冰释,最好不过,只是累弟妹吃苦了。” 董平又略谦逊了几句,突然看着宋江,诧异道:“哥哥,如何一月不见----却,却---”顿了几顿,却难以措辞。 宋江抚了一抚面颊,笑道:“却是安道全兄弟,把毒药与我点去了纹面刺字,余下的疤却用岫玉碾末,涂搽去了。” 董平便赞道:“如今全看不出了,安先生一技如斯,真神医也。” 宋江笑道:“兄弟莫要笑我,并不是为了体面好看,却是为了日后大事--” 董平眼中一亮,却不再问,只道:“哥哥,如今我却想做个东,请大家小聚一日,算做答谢如何?” 宋江大笑道:“兄弟不知,近来日渐凉爽,眼看便是重阳佳节,我欲做一个大会,众兄弟都来团圆,方才热闹,你便不需单聚了。” 董平喜道:“如此甚好,重阳登高,遍插茱萸,一人不少,我等兄弟齐聚,实是大团圆,大欢喜之事。” 宋江道:“我等八方共域,异姓一家,死生可同,肝胆相照,愚兄每每思来,都不觉喜动颜色,只原大伙儿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早依廊庙,共享富贵。” 花荣,吴用都离座道:“兄所言甚是,用心良苦,我等当不负哥哥厚望,自当替天行道,忠君报国。” 吴用便道:“时云:菊为延寿客,茱萸避邪翁,我一百单八个兄弟,上应天罡地煞星辰,诸邪不近,这个大会,可唤做菊花之会,便往山下货求菊花,采买物品,预备起来如何?” 董平揣摩宋江的意思,却是声势已壮,也盼着能早日招安,不由得欢喜动于颜色, 宋江与花荣吴用见他神色,心中甚是喜慰,宋江心道:“我一意为众兄弟谋个出路,如今虽然逍遥,到底还是背了个反叛的名声,最好结果,莫若等朝廷招安,日後去边上一枪一刀,博得个封妻荫子,在青史上留得一个好名。” 他踌躇满志,因这几年,寨中广积金银粮草,手中又有猛将精兵,如此声势,朝廷势必不能等闲职位打发了去,必定能一展抱负,做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出来。 话说董平虽销了假,但因就要聚会,已下山的众人都要召回,却也无事可派,便往西旱寨去,欲替下别人。那三人却都笑道:“兄弟是有家室之人,不比我们,无牵无挂,光棍一条,多值两个夜,有什么打紧。” 董平执意不肯,到底叫魏定国,单延珪将息去了。 便与林冲长谈了一夜,却听得说那秦明却便在正南旱寨歇宿,也不回自己居所,那花小妹只随嫂嫂起居,两口儿竟似分崩了般,众人都暗暗称奇。 两人早知内情,是以叹息了一番。又料是当日在场诸人,却没将这一件事,泄露出去。 当下说起招安一事,林冲丧了妻子,挨日子罢了,早把那功名利禄的心淡薄,见董平倒似是十分积极,因在心中道:“兄弟到底年少心远,看来必要挣个封诰与那程小姐,才能安生,只是世事难料,便受了招安,做了大官,也不知是个什么结果。” 董平过了一日回家,却见程橙正在案前给四儿讲书,见他进来,虽未殷勤迎接,但也微微一丝笑容在嘴边,脸上去了旧日阴霾,明艳无边。他本待邀程橙同去参加那菊花盛会,但想了一想,却道:“重阳那日,我不得陪你了,山寨赏菊大筵,几百个人去胡吃海喝,闹的紧。我原喜古风,近代却都爱菊花吉利,程橙,你自在家里,画几幅折枝茱萸,我等裱起来,与你的莲花挂在堂上,这面墙就好看的多了。” 程橙原也懒怠去,此言正合心意,只歪头看着小四道:“想必是极热闹的,四儿是在家呢还是随你爹去耍?” 小四犹豫半响,方道:”我在家里看着门。” 董平道:“那是自然,我原也不准你去,好好儿服侍主母,到时我也尽早回来,不过重阳之前,我准你假,随便去哪里玩吧,或者你愿意回家看看,便去屋里取银子。” 小四大喜,蹦跳着去了。 古人到了小董那年纪,肯定都是蓄须的,我们只当他们这几个帅哥不留胡子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7章 茱萸 第38章 流觞 宋江自盟誓之后,也不曾下山,看看炎威已过,秋凉渐生,重阳节近。便叫宋清安排大筵席,会众兄弟同赏菊花,就依军师所说,唤做“菊花之会”。但有下山的头目们,不论远近,都要招回寨来赴筵。 到了重阳这日,天气却是异样的好,宋清将那肉山酒海,先行给散马步水三军一应小头目 人等,各令自去打团儿吃酒。 这里忠义堂上,遍插金蕊,端的是花团锦簇,竟有不少异样稀罕的上品,如风飘雪月、金背大红、玉堂金马、十丈珠帘、麦浪、鬃翠佛尘、太真含笑、黄莺翠、汴梁绿翠等十数种。 只是众头领各依次坐,分头把盏,堂前两边筛锣击鼓,大吹大擂,语笑喧哗,觥筹交错,开怀痛饮,哪里还顾得上赏花。 这里帝子神孙,富豪将吏,三教九流,猎户渔人,屠儿刽子,不分贵贱,聚在一处,各取其乐。宋江吃喝之余,也命马麟品箫,乐和唱曲,燕青弹筝,做起风雅来。只柴进董平张清等人倒还听得一回,诸如李逵阮氏兄弟几个,却哪里入得耳去?他们酒上来了,只想赌钱,却恨头一个赌的巧的燕青正在咚咚的拨着弦子,不得空儿来坐庄。没奈何,只得把银钱撇下,单单赌酒,也有掷骰、抽签的,也有划拳、猜数的,李逵行不来气闷的,便只划拳,他将衣裳缠在腰里,光着膀子,揸着两只黑蒲扇般大手,正与锦毛虎燕顺放对,燕顺便喊数道:“一条龙啊,三结义啊,五花骢啊,满堂红---” 李逵嘴里却只是“五个五个五个,六六六六六六”的乱叫。一时互有胜负。酒到半酣,众人也不按大小坐了,只是满场满厅的乱窜着串联。 这里花荣,张清,与卢俊义,柴进,徐宁,宣赞,却正在投壶赌酒,花荣与张清,一个精于箭矢,一个长于飞石,手上的准头力道都大大的精于常人,是以半响都不得失,丑郡马宣赞曾常玩此戏,也失手不多,燕青看着十分心痒,便撇了笙,来赶热闹,他原一手好弩箭,把此令来顽时,每矢必中,却又不曾弹出来。柴进便笑道:“你们三个,快快撇了这个去行别的令,免得没酒喝。”众人一顿大笑,把三个神射手撵了出来,又加了几个人去。 这半边厅上,萧让,蒋敬,安道全,凌振,史进,林冲等十几人,却折了一只菊花,裴宣敲着鼓,行那花枝令,武松与鲁达坐在一处,他两人磊落,自来又气味相投,被这热烈气氛沾染,竟然拼起酒来。两人划了一回拳,因离这边近些,也摩拳擦掌的加进来传花,岂知萧让鼓点停了几遍,那花却都只落在别人手里,鲁达没酒吃,不由得急了,待菊花传到自己处,便劈手夺过来,抱在怀中,不肯往下送,到底才得饮了一大碗,众人哈哈大笑,时迁便在裴宣身后,悄悄的拽他后襟,只在鲁达拿着花儿时停鼓,鲁达一连吃了数碗,心花怒放。武松见别人都不得吃,只好忍着笑,拉着鲁达与李逵划拳去。 众女眷依旧都在后堂,却也有几个恭人孺人小姐出身的,酒量却也不小,在家无事也极会顽的,因见多数妇人都不甚喝酒,只顾吃,便也懒懒的提不起兴致。 一丈青并孙二娘,顾大嫂随众人在外坐地,那三娘坐在那两员女将当中,虽然无甚欢容,但顾盼举止,毕竟十分动人。王英虽近日常在三娘处碰钉子,但如此场合之下,妻子如一朵海棠花儿在座,只觉面上大大的光彩,忍不住使劲把周通瞅了两眼,脸有得色。 众人眷属在后堂,花芳原不想来,但架不住嫂子劝,一来也想再见见那程小姐,如今不见程橙来筵宴,一时无趣,便随一伙儿女眷,自帘子里往厅上看热闹。 她第一眼就看见了大哥,花荣正端了一杯酒,与董平说着话,薄薄的嘴角上,笑容有一丝勉强。然后,当然,当然是秦明,三年的夫妻,想看不见,都不是件容易的事。他却什么酒令游戏都不行,自己正在拼命般豪饮,将烈酒一壶一壶倒下肚去。花芳嘴中发苦发涩,便似那一壶壶的辛辣酒浆,都倒在自己肚中一般。 却说忠义堂内,如此喧哗热闹,小四自在家中,似乎都能听见前面山上的喧笑声,毕竟小孩儿心性,在屋中转着圈子,坐立不安,程橙见几个孩子心痒难搔,一叠声的催他们自去顽,小四却嘟着嘴,道:“阿娘,莫害我,前头你叫我们去凑热闹顽,自己却在家把爹爹的宝贝玉花璁折腾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我却不敢再听你,总要看着你老老实实的才罢,免得又吃鞭子。” 程橙哭笑不得,想了一想,笑道:“甚好,他们吃酒,我们也吃酒,他们行令,我们也行令。” 命小四捧了董平窖藏的清酒,将几样点心,摆在门前的草地之上,又命另外三个孩儿不要拘束,拿了木头杯子来盛满酒,放于溪水之中,杯子飘到谁那里停下,谁便要讲个笑话儿,或者唱个曲子,然后饮酒。 众小喽啰从没见过这样的新鲜玩法,不由得大觉有趣,他们年纪幼小,酒量尚未成型,因此倒不馋酒,都逐着那流水中的杯子,大叫大嚷,玩的兴高采烈。 程橙含笑而立,却把在家时娘儿们玩乐的一幕幕在脑中忆起来,彼时,罗姨娘出身风流,最最会玩不过,这许多或俗或雅的玩法,都是她教与府中众位女眷,然后便风靡东平府的。程橙虽然聪明,但只这一件事上,无论是曲水流觞,藏钩射覆,还是投壶掷骰,花枝牙牌,却甚少赢得过她,兴幸而程橙天生好酒量,又做得好文字,却也尽输的起。 却说忠义堂上,宋江与李逵拇战了一回,又去凑堆儿行了一会儿花枝令。见众人玩的高兴,喝的痛快,堂中语笑喧哗,只觉如此喜庆十分,正是个莫大的好时机,将心中抱负,透漏与众人。 欢日易度,不知不觉,便已是日暮西山时分,宋江吃的大醉,连声叫取纸笔来,一时乘著酒兴作《满江红》一词。写毕,令铁叫子乐和,单单唱这首词,却道是: 喜遇重阳,更佳酿今朝新熟。见碧水丹山,黄芦苦竹。 头上教添白发,须边不可无□□。愿樽前长叙,弟兄情如金玉。 统豺虎,御边幅;号令明,军威肃。中心愿平虏,保民安国。 日月常悬忠烈胆,风尘障却奸邪目。 望天王降诏早招安,心方足。 乐和便依着满江红曲牌的调子,抑扬顿挫,将这个词唱来,正唱到望天王降诏早招安,不由听得众人愣了一愣,一时间把那喧嚣笑语,都压了下去。众人尚未言语,却只见武松叫道:“今日也要招安,明日也要招安,却冷了弟兄们的心!” 黑旋风睁圆怪眼,大叫道:“招安,招安,招甚鸟安!”只一脚,把桌子踢起,颠做粉碎。 宋江颜面无光,却又不好向武松发作,只大喝道:“这黑厮怎敢如此无礼?左右与我推去,斩讫报来!”众人却都跪下告道:“这人酒後发狂,哥哥宽恕。”宋江答道:“众贤弟请起,且把这厮监下。” 众人皆松了一口气。便有几个当刑小校,向前来请李逵,李逵道:“你怕我敢挣扎。哥哥杀我也不怨,剐我也不恨,除了他,天也不怕。”说了,便随著小校去监房里睡。 宋江听了他说,不觉酒醒,忽然发悲。吴用劝道:“兄长既设此会,人皆欢乐饮酒,他是卤的人一时醉後冲撞,何必挂怀,且陪众兄弟尽此一乐。” 宋江道:“我在江州醉后,误吟了反诗,得他气力来,今日又作《满江红》词,险些儿坏了他性命!早是得众兄弟谏救了。他与我身上情分最重,因此潜然泪下。” 便叫武松:“兄弟,你也是个晓事的人,我主张招安,要改邪归正,为国家臣子,如何便冷了众人的心?” 武松尚未回答,鲁智深便道:“只今满朝文武,多是奸邪,蒙蔽圣聪,就比俺的直裰染做皂了,洗杀怎得乾净?招安不济事,便拜辞了,明日一个个各去寻趁罢。” 宋江便向众人道:“众弟兄听说:今皇上至圣至明,只被奸臣闭塞,暂时昏昧,有日云开见日,知我等替天行道,不扰良民,赦罪招安,同心报国,青史留名,有何不美!因此只愿早早招安,别无他意。” 却也有卢俊义,花荣,关胜,董平,张清,呼延灼,宣赞,等原或为朝廷官吏,或为世袭武将之人,却自心里赞同宋江主张,便同声附和,都道:“哥哥的话有道理,我等替天行道,为的就是忠君报国,自然早愿瞻依廊庙,方是了局。” 余者看宋江脸色,却也不能多说,便皆称谢了。但自此后再饮酒,终不畅怀,席散各回本寨。 次日清晨,众人来看李逵时,尚兀自未醒,众头领睡里唤起来说道:“你昨日大醉,骂了哥哥,今日要杀你。” 李逵道:“我梦里也不敢骂他,他要杀我时,便由他杀了罢。”众弟兄引著李逵,去堂上见宋江请罪。宋江喝道:“我手下许多人马,都是你这般无礼,不乱了法度?且看众兄弟之面,寄下你项上一刀,再犯必不轻恕。”李逵喏喏连声而退,众人皆散。 剧情需要,大部分抄袭,菊花盛会之后,便是程橙转折。 只今满朝文武,多是奸邪,蒙蔽圣聪,就比俺的直裰染做 了,洗杀怎得乾净? 这话大爱啊,原文扒过来一千多字,一为凑字数,一为这句话。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8章 流觞 第39章 吴用 宋江经了这一场,后边一个月间,都只是揪然不乐。却说李逵酒醒之后,虽依旧不愿招安,但他不过是个有脾气,没主见的莽撞汉子,一生唯宋江是从,虽说当日也跟着搅了场子,但却也知道此举对宋江不利,因此也不再多话。只是武松与那鲁达,如此不分轻重好歹,当众唱起了反调,鲁达倒也罢了,但那武松也是最初相与下的,一见如故,与他治酒食衣裳,又赠送银两,义结金兰,甚相爱重,况且他当日无奈落草时,也有心归顺朝廷,只盼异日不死,受了招安。如今却如何忒不晓事,非但不能撺掇鲁智深投降,却反不愿招安了,遮么甚是恼人。 正想间,却听小喽啰报说军师到了,便忙起身相迎,吴用进来,往宋江脸上朝了一朝,笑道:“哥哥却在烦恼甚么?” 宋江叹道:“加亮,那日你也亲见,因我寨声势日壮,官兵奈何不得,因此众兄弟都没了惧怕,不思退路,只是逍遥快活,过一日,是一日,我殚精竭虑,只是想着为众兄弟谋个结果,却还有什么比受了招安,日后去边上一枪一刀,博得个封妻荫子,把自身谋个前程,于青史上留得一个好名强些?” 吴用日常拿着的羽扇却插在领后,他笑了一笑,将皂罗沿襈的白罗袍撩起,自就椅中坐了,把手捋着腰间紫缎丝绦,向宋江道:“哥哥你看,我昔日着麻,今朝穿罗,昔系茶褐銮带,今佩碧玉钩环 ,一个落第秀才,如今能有这泼天的富贵,原也该餍足了,但大丈夫生于世间,终不能只为了酒肉管饱穿金戴银活着,哥哥胸中有凌云之志,小弟却也不愿为田间垄头之雀燕,自当誓死追随哥哥左右。只是,只是曹梦徵也曾云,一将功成万骨枯,我们一众兄弟,异姓一家,同过生死患难来的,虽则脾气头脑各异,但心情肝胆,忠诚信义并无差别,是以却不能随便受了招安,为卒子小吏,低等军官,来做别人脚下的枯骨与砖石,却只要做大,官家与朝廷都不敢小觑,方能保全身价,为统帅,为将首,为相宰,还望哥哥明鉴。” 宋江叹道:“加亮善言,愚兄又何曾不是如此为之,我把寨为头,赚这个上山,求那个入伙,费尽心力,才聚起这一百单八个好兄弟,并手下这许多人马,朝廷招安,乃忠义之路,必不可阻,只是却叹即便情义深如我等,也不能全都齐心,那断金亭的意思,却又怎生说的来着?” 吴用笑道:“不必忧虑,各人虽都有自己顾虑并想头,但我看去,却仍是共存忠义,不过是发发牢骚耳,当真做起来,却绝不敢违拗哥哥。” 宋江吁出一口气,笑道:“总是我思虑太过,只怕坏了兄弟情分,军师来看,如今我寨好生兴旺,只是空有替天行道,保国安民之心,不能上达天听,总也是枉然。” 吴用点了点头,皱眉沉思。 宋江道:“自古官场吏道之中,门路是第一最要紧的,若无道路,便是有钱也使不进去,却是太尉宿元景,极是仁慈宽厚,待人接物,一团和气,如今若要破上钱财,使人去他那里打个关节,求他添力如何。” 吴用道:“他虽和气,也未见得肯为我等得罪了高太尉,蔡太师,况且无个天子心腹之人帮衬,单凭一人之力,到底有些微薄。” 二人思计半响,均不得要领,眼看天将午了,便先吃了饭再议。宋江命小喽啰开出饭菜,将些鲜鮓肥鸡嫩鹅,并时新果子,满满的摆了一桌子,宋江眼见有些奢靡,便命小喽啰去请问卢俊义柴进等人用饭了不曾,若是未用,便请来一同吃。 小喽啰去了,不多时回来,道柴大官人却已经用过了,卢员外说与小乙哥这就过来。 话音未落,玉麒麟卢俊义,便同着浪子燕青并小李广花荣到来门前,笑道:“闻说兄弟又要做东,昨日却不曾尽兴,便再来叨扰。” 宋江吴用都起身笑着相迎,宋江却一眼见花荣神色,全不似往日勃勃生气,雄姿英发模样,不由心中暗惊。但碍着卢俊义在场,却不好问,当下众人吃饭饮酒,说些趣闻琐事。无意间说起董平请了这一个月假,也不知躲在家里吃了些什么炸药,昨日与李逵赌赛武艺之时,差些真恼了,就要打将起来,幸得张清花荣,一边一个,死命拉住了。 花荣一愣,方记起自己却忘记了将李逵曾追杀程橙一时,禀与宋江知道,他与燕青对看了一眼,均想:“原来他也不曾说,李逵又是个粗卤的人,只怕气性过去,早将此事忘干净了。但董平却不肯罢休,是以要为那女子出气。” 一时吃罢了饭,小喽啰端上茶来,卢俊义却也不多留,与大家说笑几句,便道困乏,回房午睡去了。燕青便也告辞回去,只花荣留着不走。 宋江待小喽啰收拾净了杯盘碗盏,便命伺候的人都下去,才动问道:“数日不见贤弟,如何却清减如斯?难道是有甚么为难的事,只管说来,为兄与你做主。” 吴用怕他不自在,便欲起身告辞,宋江与花荣却都道:“军师少住。” 吴用便住了脚,却也纳闷他所来何事。 花荣踌躇半响,方才道:“两位兄长,可还记得约莫三个月之前,我同哥哥们说那程小姐一事?” 宋江便皱眉道:“记却是记得,她中元时还为程太守那贪官做法事呢,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凭其胡闹去,难道如今却又在作怪不成?” 吴用也笑道:“这等样貌秉性的女子,必是不安于室的,她,开罪双枪将了么?怎么却听说日前董平将她打的卧床不起,都不敢找安神医去诊治?却不知犯了什么错。” 花荣苦笑了一下,道:“哥哥猜的却错了,董平将军待她如珠如宝,她伤重卧床,却是我----我--- 思量再三,只是不知如何讲起,半响才道:“是我一箭差点射死了她。” 宋江与吴用都吃了一惊,直摸不清头脑。 花荣咬牙道:“我与两位哥哥骨肉至亲,却也不怕你们笑话,此话却是甚长,容我慢慢禀来。” 便将程橙起初如何去寻花芳,差些泄露秦明前妻之事,引得自己动了杀机,却碍着董平又没有借口下手而作罢;程橙如何为李逵追杀,侥幸逃过;自己如何见他当众勾引秦明,因此怒火中烧,射了她一箭,却原来是秦明亡妻在其中作祟,借着程橙做法事的时节,将自己死因,并清风寨中的计谋,说与林冲,武松,鲁达,董平,花芳一众人知道,使妹子毅然与秦明决裂,鲁达武松诸人,对清风山一众人大起恶感;并如何占了程小姐身子,去与秦明亲近,引得自己下了杀手;董平如何厌憎,花芳如何埋怨,鲁武如何不齿,秦明如何丧魂失魄,细细说了一遍,只听得宋江与吴用目瞪口呆,吴用只喃喃道:“红颜祸水,脂粉骷髅,果不其然。” 宋江却皱眉怒道:“难怪鲁达武松二人昨日如此做派!这程小姐,虽非故意为之,但凭一人之力,竟令我一员猛将,终日沉湎于儿女私情;令我三个好兄弟,与我离心离德;令你兄妹与秦明反目,家无宁日;这,这,这却如何是好!!” 他眼中杀机若惊鸿般一现而过,终于强压了下来,对着吴用道:“军师以为如何?” 花荣一箭射程橙不死,心中最最惧怕之事,却是突然如水落石出般,呈现在自己眼前,那女子身影,日日入梦,对着自己倩然微笑,已有月余,他从未有过如此渴求,亦从未有过如此压抑,如在针毡,如坐火盆,如遭斧锯。他如今已经不愿程橙死去,但看着董平,心中却是从来不曾体会过的嫉妒滋味,如蛇般在胸中翻滚。那周通,王英,董平,倒可以肆意掳掠□□妇人女子,但他,他是光明磊落,义薄云天的英雄射手,将种花荣啊---- 宋江只道他听得程橙无辜,十分愧疚,因此把手软了,却哪里知道花荣心事。正伤着脑筋,突然听吴用啊了一声,拍着腿,满脸喜色,叫道:“哥哥,天助我也,却有一条好计在这里了!!” 两人吃了一惊,宋江一时失言,开口问道:“甚么计,却能除了那女子么?” 花荣惊叫道:“哥哥不可---” 吴用却将羽扇自颈后的衣领中拔出,缓缓摇动,笑道:“你们说甚么,我说的是山寨如何求得招安机会的大事,谁耐烦与一个小女子纠缠,不过,着实却也是亏了这程小姐,我方想到的-----” 武松纳头拜了四拜。宋江叫宋清身边取出一锭十两银子送与武松。 话说这老宋拉拢人,出手就是十两。 kankanzheshijian,yutong,neihaohendexina,wosuanshiduideqinilba.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9章 吴用 第40章 烟花 宋江与花荣都惊道:“招安,却是什么好机会?” 吴用拈着颌下长须,微微笑道:“孟尝君率众使秦,为昭王所禁,最终却靠门下末等客,逃出生天。这一段鸡鸣狗盗的故事,哥哥与花荣兄弟都是知道的了?” 宋江与花荣尽都点点头,却不知他所指为何,宋江便道:“若说孟尝门下士,三教九流,我却也不输于他,难道军师所说机会,便应在时迁兄弟身上?” 吴用呵呵笑道:“哥哥谬矣,再说汉朝高祖皇帝,与匈奴战于平城,被困白登,整整七日,却又是如何脱围的,哥哥难道都忘了不成?” 宋江低头寻思了片刻,拍手道:“军师说的,莫不是孟尝君以白狐裘,贿昭王幸姬求解故事?” 花荣也道:“高皇帝白登之围,却也是陈平以金珠宝贝,贿赂单于阏氏,因此冒顿被那妇人说动,却放了高祖一条生路。” 吴用笑道:“然也,自古得宠的佳人女子,其言语能量,有时甚过于朝堂中须眉男子,我等只想那宿太尉的门路,却不知有那一等枕边之风。虽然细小绵软,但却袭人骨髓,使人成也此风败也此风。但若能为我所用,却是大大意想不到的好处。” 宋江豁然笑道:“军师所言固然不差,但我等草莽山林之人,却如何能彀识得官家后宫嫔妃?此计渺茫,再想别的主意罢。” 吴用笑道:“哥哥且听我说,原来东京城内,却有一个魁首,门第尤峻,声名溢于中国,今上最相爱惜,听得艮岳离宫之东,直到镇安坊,二三里内,上为离宫戍卫居所,下面却是通往她家的地道,方便官家时时与之相会,世人皆知,我起初也只当故事听,却不料这段契机,却在这里。” 宋江一听之下,立时会意,拍掌笑道:“着啊,想那市井之地,风月丛里,自然是人人可去,我们便多多打点金珠宝贝,去见那行首一面,暗里取事。倘若她肯与我等递几句话儿与天子,却不比别人,说上百句千句的强,且世上鸨母,最爱钱财,当不难见得。” 吴用道:“听闻那行首原是汴京匠人之女。在襁褓时曾舍身佛寺,故名师师。却不是庸脂俗粉,乃是个胸中大有丘壑的人物, 花荣听得“不是庸脂俗粉”六字考语,不由得胸中一动,赶紧把牙咬了一咬,默默的不做声。 宋江见招安之事却有了头绪,大喜之下,心中激荡不已,站起身来,在厅中度了几个圈子,道:“如此吾等需预备起来,军师,花贤弟,却来商议一下,甚么时候是个好契机去?” 吴用沉吟道:“此事先不可向山上众兄弟挑明了开去,却也不急着就办,只是借个因头,再见机行事,如何?” 宋江点头道:“加亮所言甚是,眼下要紧的大事,却是趁秋日丰收,各处都有富余,再寻几家广积粮害民的大户村庄,取些过冬的粮草囤积起来才是,董平兄弟两月余不曾下山干事了,这一趟却派他去罢。” 便唤小喽啰,命他去请圣手书生萧让来写檄文,并去西旱寨叫董平预备起来。 花荣便道:“何必叫孩儿多跑一趟,横竖我往家去,便顺路去告诉董平哥哥一声也罢了。” 宋江道:“甚好,你便去罢。” 花荣便辞了两人,打马来到正西旱寨,却只见单廷珪,魏定国迎出来,都笑道:“来的好巧,正说要去撺掇凌振元宵节下,做几个烟花炮仗来顽一顽,你就来了,回去时便烦劳与轰天雷说一说,请他预备起来,到时我们是要凑份子请他吃酒的。” 花荣强笑道:“不错,待我禀过宋江哥哥,却大大的做一场烟火---双枪将呢?如何不见他在?” 魏定国道:“他家去了,方才四儿来报讯,说他家娘子早晨好好的昏晕了过去,请上莲寺的医僧来看时,却是有了身子,他热锅蚂蚁一般没头没脑的转了几圈,才想起回去看看,骑上林冲大哥的马就跑了,自己定的马倒撇在这里,这么刚强的一个人,糊涂起来,也不怕兄弟们笑--” 一语未了,单廷珪,魏定国都呵呵大笑起来,花荣也跟着笑了几声,勉强道:“如此我去寻他--” 匆匆上马而去。 单廷珪,魏定国见他走的匆忙,倒也不做他想,只是互看了一眼,单延珪便道:“小李广这么赶,却是山寨中有什么大事不成?” 魏定国沉吟了半响,道:“便是有甚么事,要派我俩去做的,便着力去做,若不与我俩相干,凡事却不必管,也不必问。” 单延珪点点头,把这话丢开,笑道:“看小花将军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知记不记得与我们传话,却是董平与林大哥都不在,我俩不好擅离,只叫个小喽啰请凌振大哥来商议如何?” 魏定国喜道:“如此甚好,我在火器上也颇擅长,可以与他一起参详。” 两人议计定了,便派一个小喽啰去请凌振,说造烟火诸事,过不多时,轰天雷凌振便随小喽啰打马过了来,一进门就笑道:“神火将好雅兴啊---” 单魏二人笑着起身相迎,都道:“你跑来的这么快,想必也是兴致不小----” 单延珪道:“却是我与神火将偶然说起东京风物,都说莫若上元节下,也做几个烟花,大大的热闹一番。” 凌振便道:“却是正要与神火将参详,我处烟火药料等物,都是李云扮作客商,往东京收买得来,甚是费钱费事,都是要作各等火炮弹药用的,若把来做烟火玩意,却不知宋江哥哥意下如何?” 魏定国道:“我们把那水上烟火,药发傀儡并人物都不做,也不过是用一些硝、磺、炭、□□、潮脑之属,尽得够了。” 原来凌振于那火炮上最下功夫,甚么单梢炮、双梢炮、五梢炮、七梢炮、旋风炮、虎蹲炮、拄腹炮、卧车炮、车行炮等十数种,没有不会。魏定国却是在小巧火器上大有作为,把那火球、引火球、蒺藜火球、霹雳火球、烟球、毒药烟球,火铁嘴鹞、竹火鹞,无一不精。两人虽不是专做烟花焰火的机巧匠人,但两厢参详之下,几样起轮、走线、流星、却也尽做得出来。 凌振便道:“说起烟火人物,我于去岁却在东京见过有做灯花婆婆者,那灯花初始,一粒火珠相似,三四旋便旋得像碗儿般大的一个火球,着地才响,做爆竹声,散作火星满地,却起来三尺来长一个老婆婆,端的是巧夺天工。” 单延珪笑道:“既然人物难做,又费烟火药料,为何偏做个老婆婆出来,却有甚么看头?莫若做一个烟花美人,大家看着还高兴----” 凌振与魏定国皆大笑道:“可见圣水将与我们这一处,到底是外行,那烟火再精妙,也不过略似得人,模样到底是粗糙的,正如老妪一般,且那世间女子,真人长成,还没有多少能算美的,何况烟火哉?” 三人商议了一番,开出一张使用的单子来,上面列着硫磺,焰硝,五色烟药,炭,矾水,面糊,麻线,棉纸,油纸,毛竹,蜂蜜,玄参,碾,瓮,并大小锅子,凡此种种,都要禀明宋江,再往柴进、李应处领取。 闲话少说,却是宋江听了二人所禀,一则山上使用颇丰,一则也不好扫了众兄弟的兴,便点头应允了,凌振与魏定国大喜,便自去预备不提。 宋江听他二人说了半日烟花灯火的话,突然想,若便要往东京去寻那行首,却不正是个好借口在?心中喜出望外,忙转身与那吴用、柴进,暗中议计去了。 却说程橙得知自己有了身孕,并不十分欢喜,董平要讨她欢心,见寨子里魏定国试做的药线,以栀黄纸包,捻作线焚之,绝肖梅花,甚是好玩,便也不顾嫌隙,时常领着程橙来看热闹。 不觉渐近岁终。一日久雪初晴,山下有人来报,说离寨七八里之地,拿得莱州解灯上东京去的一行人,在关外听候将令。宋江忙道:“休要执缚,好生叫上关来。” 没多时,解到堂前,却是两个公人,**个灯匠,五辆车子。为头的一个告道:“小 人是莱州承差公人,这几个都是灯匠。年例,东京著落本州,要灯三架,今年又添两架,乃是玉栅玲珑九华灯” 宋江随即赏与酒食,叫取出灯来看。那做灯匠人将那玉栅灯挂起,安上四边结带,上下通计九九八十一盏,从忠义堂上挂起,直垂到地。宋江道:“我本待都留了你的,惟恐教你吃苦,不当稳便,只留下这碗九华灯在此,其余的你们自解官去。酬烦之资,白银二十两。”众人再拜,恳谢不已,下山去了。 宋江教把这碗灯点在晁天王孝堂内。次日便对众头领说道:“我生长在山东,不曾到京师,闻知今上大张灯火,与民同乐,庆赏元宵,自冬至後,便造起灯,至今才完,我如今要和几个 兄弟私去看灯一遭便回。” 吴用佯谏道:“不可,如今东京做公的最多,倘有疏失,如之奈何!”宋江道:“我日间只在客店里藏身,夜晚入城看灯,有何虑焉?”众人苦谏不住,宋江却坚执要行。只得打点了柴进、史进、穆弘、鲁智深、武松、朱仝、刘唐,分作四路人马同去。 李逵便道,“我也要去走一遭。” 宋江道:“你如何去得?便在家看魏将军与凌统领做的烟火,也一样的。” 李逵道:“说东京好灯,山上自作的,如何比得?哥哥不要哄我。”守死要去,那里执拗得他住。 宋江只得道:“你既然要去,不许你惹事,打扮做伴当跟我;就叫燕青也走一遭,专和李逵作伴。” 安排定了,当日便先叫史进,穆弘作客人去了,次後便使鲁智深,武松,扮作行脚僧行去了,再後朱仝,刘唐,也扮做客商去了,宋江与柴进扮作间凉官,戴宗扮作承局,李逵,燕青扮伴当,各挑行李下山,众头领都送到金沙滩饯行。军师吴用又再三吩咐了李逵数遍,方陆续的离了山寨。 却是众人在路的功夫,山寨与京城,都到了上元佳节这一天,吴用,卢俊义率领一众兄弟,并大小头目,杀猪宰羊,大开筵席,晚间便在那忠义堂前,点起日前扣下的九华灯,并自作的玉栅灯,又将凌振与魏定国所制的烟花焰火,热热闹闹的放将起来,只见龟儿吐火,鹤儿衔火。药线上,轮儿走火。十胜一斗七星球,半空里开出梨花数朵,杏花数朵,牡丹数朵。烟火起于岩窦,火炬焕于夜空,端的是火树银花 ,璀璨夺目。绚烂的不似人间。 程橙自那日骂了宋江,却是头一次来到众人聚集之处,却也是三娘好说歹劝,知道宋江并李逵全不在山上,方勉强出来,原来彼时,闺阁女子平日足不出户,但到了元宵节间,却可以出门观灯游玩。是以众人眷属,都妆扮着,并不回避,也都在堂前看那花灯焰火。却是日前吴用命那五虎将,引领带甲马军一千骑,秘密下山干事,董平临走之时,将程橙托与三娘照顾,他自知道程橙有孕后,便心定了许多,领了军令,也不推辞,当晚就整顿人马去了。花荣倒是留在山上,他吃着酒,将一众严妆的女眷看了几遍,才发现程橙半躲在一身红衣的三娘身后,容颜舒展,正看那烟花,清丽绝伦的脸上,露出一股小女儿的惊喜之色,花荣只觉心水之中,激荡澎湃,若冰炭同炉,若绝处逢生。 直到半天花火,终归于寂寂。 照抄了有一千个字?情节需要,致歉。 好累,想要评啊评,零分也可以的------ 改文了又,发现一条大虫啊大虫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0章 烟花 第41章 师师 正月十四日黄昏,明月从东而起,天上并无云翳,宋江,柴进扮作闲凉官,戴宗扮作承局,燕青扮为小闲,只留李逵看房。四个人杂在社火队里,取路哄入封丘门来,遍行六街三市,果然夜暖风和,正好游戏。转过马行街来,家家门前扎缚灯棚,赛悬灯火,照耀如同白日,正是楼台上下火照火,车马往来人看人。 四人直走到御街,街正中却是那皇家专用的御道,两边俱是河沟,沟内原种着荷花,两岸是桃、李、梨、杏,椰,冬日无有枝叶花朵,但俱悬着彩灯,粘着绸缎彩纸的花鸟,却也是异常的富贵风流。两岸以黑漆叉子为界,东西两侧方是御廊,临街开着店铺,,官人百姓,买卖于其间,热闹非凡。那樊楼正在御街北端,三层相高、五楼相向、飞桥栏槛、明暗相通、珠帘绣额,灯烛晃耀,与李师师所居小御街,离着也不甚远。众人一壁走,一壁留意,却在那金线巷内,两行都是烟月牌间,只一家,外悬青布幕,里挂斑竹帘,两边尽是碧纱,门前是极新巧的灯笼,却不挂牌儿。四人拣了一个茶坊,入里来吃茶,动问茶博士道:“前面无牌的角妓是谁家?”茶博士道:“这是东京上厅行首,唤做李师师。”宋江道:“莫不是和今上打得热的。”茶博士忙道:“不可高声,耳目觉近。” 宋江便唤燕青,附耳低言道:“我要见李师师一面,暗里取事,你可生个婉曲入去,我在此间吃茶等你。” 燕青应了,迳到李师师门首,揭开两道帘,转入中门,却是无人出来,他转入天井里面,却见一个大客位,设著三座香楠木雕花玲珑小床,铺著紫葺褥,悬挂暖雪、芳以、藕丝数种好灯,案上摆著舞郁青镜、金虬香鼎。燕青仍不见人,便微微咳嗽一声,屏风背后,方转出一个丫鬟来,见了燕青,道个万福,问道:“哥哥高姓,那里来?” 燕青笑道:“相烦姐姐请妈妈出来,小闲自有话说。” 那梅香便入里间去,不多时,转出李妈妈来。燕青请她坐了,纳头四拜,随意诌了一个名字,只说从小在外,今日方归。胡乱奉承了两句,便道:“小人一向不在家,不得来相望。如今服 侍个山东客人,有的是家私,说不能尽。他是个燕南河北第一个有名财主,今来此间:一者就赏元宵,二者来京师省亲,三者就将货物在此做买卖,四者要求见娘子一面。怎敢说来宅上出入, 只求同席一饮,称心满意。不是少闲卖弄,那人实有千百两金银,欲送与宅上。”那李姥虽得官家赏赐大府钱,足有万缗计,但虔婆好利,乃是天性,听的燕青这话,不免动心,便去叫李师师出来,与燕青厮见。 师师如今连雅士都轻易不肯见,哪里耐烦去理会商贾,那李姥再三道:“他久慕你的名字,原无别的念头,只求同席一饮,又非京师中人,路远不易,便胡乱去坐一坐罢。” 师师见妈妈只是歪缠,料得那客人定是出手豪阔,打动了虔婆,不由得莞尔一笑,道:“好罢,这次随妈妈意思---叫梅香去取月团茶饼来备下罢。” 随手拈着一支梅花,翩然而出。 燕青立在天井里,却不知是怎样一个妖娆烟花出来,正想间,只见一个二十余岁女子,自里面出来,虽非妙龄,又不施脂粉,只着玄绢褐袄,但气度幽姿逸韵,面容清丽绝伦,连手中红梅,都显得黯然无色,他愣了一愣,旋即想起自身所负重任,忙拜倒在地。 师师原说要见的是一个大腹商贾,却不是料一个极英俊的年轻哥儿,穿着似是仆役模样,推金山,倒玉柱,向着自己便拜,不免吃了一惊,忙还礼道:“哥哥请起,却不折杀奴家了。” 那虔婆见师师笑吟吟的,心头却正和气,忙说与她备细由来。 李师师便道:“原来如此,那员外如今在那里?” 燕青不敢十分看她,只低头道:“只在前面对门茶坊里。” 李师师微笑道:“啊,却如何不来寒舍拜茶。” 燕青道:“不得娘子言语,不敢擅进。” 李姥忙道:“便快去请来。” 燕青便暂告退了,一迳走到茶坊里,在众人耳边道了消息,戴宗取些钱,还了茶博士,三人跟著燕青,到李师师家内。入得中门相接,请到大客位里,李师师看那一行,虽有一个锦衣绣袄,气度非凡的汉子,但众人颜色,却倒都是看着那黑矮子行事,心知此人便是妈妈所说那员外正主了,便敛手向前,对着宋江道:“适间张闲哥哥多谈大雅,今辱左顾,绮阁生光。” 宋江答道:“山僻村野,孤陋寡闻,得睹花容,生平幸甚。” 李师师便邀请坐,又看著柴进问道:“这位官人,是足下何人?”宋江道:“此是表弟叶巡简。”又叫戴宗拜李师师,师师只是还礼,道:“只请免礼,奴年轻当不得。” 于是宋江,柴进居左,客席而坐;李师师右边,主位相陪,婢子捧了茶至,献与众人。那鸬鹚杯,多系海蠃壳磨成,但她家的杯子,却是用的夜光蝾螺,灯下泛着珠光莹彩,好不罕异。 宋江正欲叙说行藏,却有婢子急急来报说:“娘子,官家来到後面了。” 李师师便起身道:“其实不敢相留,等来日驾幸上清宫,必然不来,却请诸位到此,再少叙三杯。” 宋江大惊,喏喏连声,带了三人便走。 师师被这四人一搅,却是有些倦了,却也只得强打起精神,去迎着天子,那赵佶四十来岁年纪,头戴软纱唐巾,穿着华丽繁复的滚龙袍,面容却甚是清隽儒雅,因中元节近,却不得闲,这日一时想起师师,便来看一看,却不曾预备过夜,师师接了驾,亲手奉上香茶,又取了一个却尘锦的团褥,倚在天子脚下,与他攀话,天子见她颜色有些儿困,只少坐了一会,便去了。 师师松了一口气,便叫丫鬟烧汤,自沐浴了,饭也懒得吃,命梅香下了珊瑚钩,放了紫绡绢幕,展开冰蚕神锦被,剔亮了灯,卧在床上把着一卷唐传奇,边看边笑边叹----” 却说一个心爱的梅香,向来在外间熏笼上伺候着,见她又躺着看书,便劝道:“娘子,却当心把眼睛坏了,看不清东西。” 师师哪里肯听,道:“我只这一时能自在些,却又来催--” 把好好一双秋水般眼睛眯着,娇慵的翻了个身,道:“你却做完活计了无?” 梅香不停手的换着脚炉手炉熏炉里的炭,一边道:“活计哪里有做完的时候,像这灰土,拭了生,生了拭,那饭碗,吃了洗,洗了吃,还好今日官家来的巧,不用与那一伙儿摆了饭,不然又有一桌子的东西要收拾呢。” 师师见那小小丫鬟,因这件事,似有无穷烦恼,忍不住笑了一笑,复又叹口气,枕着那卷书,慢慢的睡着了。 过了一夜,次日正是上元节候,师师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自梳洗了,却倚在栏杆边看丫鬟洒扫,原来自天子幸过之后,岂止寻常官宦,便是王孙公子,也轻易不敢上门,她却也不需别处的缠头使用,单是官家赏赐下来的银钱缯帛器用食物,便不下十万。只是她在家里虽然清净,却也颇为孤单。如今看看天色渐晚,正想着莫若去街上看灯玩耍,却听见有人叩门,李妈妈出去看时,原来是昨晚来的那个张闲,又来与他家员外致意,并取出那火炭也似两块金子,放在鸨母面前。 李姥眼里见了金子,哪里还拔得出来,忙命人整治筵席,相请宋江一众来家吃酒。 李师师见那黑面客人不住的献殷勤,只怕他却有什么别的想头,是以不甚欢喜,但看在张闲面上却不好当面推辞,使这个礼数周到、言谈伶俐的汉子为难,只得将众人请到一个小小阁儿里,分宾坐定。无移时,侍婢捧出珍异果子,济楚菜蔬,希奇按酒,甘美肴馔,尽用锭器,拥一春台。 师师便执盏笑道:“夙世有缘,今夕相遇二君,草草杯盘,以奉长者。” 宋江忙道:“在下山乡虽有贯伯浮财,未曾见如此富贵,花魁的风流声价,播传寰宇,求见一面,如登天之难,何况亲赐酒食。” 李师师只道:“员外奖誉的太过了”都劝罢酒,叫婢子将小小金杯巡筛。 师师见这几人行止言语,却不似风雅的人,便将些市井俏皮的话说来,那黑汉子也不大做声,皆是他表弟,那个锦衣官人叶巡简做答,来牵线的英俊小生立在边头应和着,又也说笑话儿,师师许久未曾开怀一笑,如今倒也觉得甚是热闹。 酒行数巡,那黑汉口滑,把拳裸袖,叶巡简笑道:“我表兄从来酒後如此,娘子勿笑。” 师师微笑道:“不妨,各人禀性何伤!” 正说话间,却见丫鬟匆匆进来,说道:“娘子,门前两个伴当:一个黄髭须,且是生的怕人,在外面喃喃呐呐地骂。” 宋江趔趄着眼,叫道:“与我唤他两个入来。”只见戴宗引著李逵到阁子里。李逵看见宋江,柴进与一个美貌女子对坐饮酒,自肚里有五分没好气,圆睁怪眼,直上直下的相着师师。 李师师见他村朴,却也不生气,只笑问道:“这汉子是谁?恰像土地庙里对判官立地的小鬼。” 众人都笑,只李逵不省得她说甚么。 宋江答道:“这个是家生的孩儿小李,一身武艺,挑得三二百斤担子,打得三五十人。” 李师师道:“原来如此。”便叫人取大银赏锺,各与李逵戴宗三锺酒。李逵便瞪着眼吃了,燕青怕他胡说,忙打发两人依先去门前坐地。 宋江兴致起了,便道:“大丈夫饮酒,何用小杯。”伸手取过赏锺,连饮数锺。 李师师见他突然豪兴大发,全不似先初唯唯模样,心中暗道:“这些只怕不是商贾--倒像是,---” 便笑道:“员外好气概,只是却哪里去寻关西大汉,生铁牙板呢?没奈何,只得奴家助兴罢。”也饮了一盅酒,站起身来,擎了琥珀杯,唱那苏东坡的《大江东去词》。 燕青不挪眼的看着师师,却是这个身量纤细的女子,竟把一阙念奴娇,唱出一番慷慨激昂的味道,却是真真令人吃惊,他正有心相和,却见宋江乘兴,一叠声的索纸笔来,燕青只得与他磨得黑。宋江便蘸得笔饱,拂开花笺,对李师师道:“不才乱道一词,尽诉胸中郁结,呈上花魁尊听。” 师师喜道:“尊驾却会填词么?” 宋江傲然一笑,笔走龙蛇,遂成乐府词一首,道是: 天南地北,问乾坤何处可容狂客?借得山东烟水寨,来 买凤城春色。翠袖围香,绛绡笼雪,一笑千金值。神仙 体态,薄幸如何消得?想芦叶滩头,蓼花汀畔,皓月空 凝碧,六六行连□□,只等金鸡消息。义胆包天,忠 肝盖地,四海无人识。离愁万种,醉乡一夜头白。 写毕,遂递了过来,师师反覆看了,却也平平,只是量他别有深意,正要问时,只见婢子匆匆过来,伏在耳边报:“官家从地道中来至後门。” 李师师忙站起身道:“奴有要事,却要辞去了,不能远送客人,切乞恕罪。”自来后门接驾去了。服侍的众人连忙收拾过了杯盘什物,扛过台桌,洒扫亭轩,宋江等却不出来,只闪在黑暗处,张见李师师拜在面前,奏道起居,圣上龙体劳困。只见天子微笑道:“寡人今日幸上清宫方回,教太子在宣德楼赐万民御酒,令御弟在千步廊买市,约下杨太尉,久等不至,寡人自来,爱卿近前与朕攀话。” 宋江就在黑地里说道:“今番挫过,後次难逢,俺三个就此告一道招安赦书,有何不好!” 柴进道:“如何使得?便是应允了,後来也有翻变。” 三个正在黑影里商量,却说李逵见了宋江,柴进和那美色妇人吃酒,却教他和戴宗看门,头上毛发倒竖起来,一肚子怒气正没发付处,只见杨太尉揭起帘幕,推开扇门,迳走入来,见了李逵,喝问道:“你这厮是谁?敢在这里?”李逵也不回应,提起把交椅,望杨太尉脸打来。杨太尉倒吃了一惊,措手不及,两交椅打翻地下。戴宗便来救时,那里拦挡得住。李逵扯下幅画来,就蜡烛上点著,一面放火,将香桌椅凳,打得粉碎。 宋江等三个听得,赶出来看时,见黑旋风褪下半截衣裳,正在那里行凶。四个扯出门外去时,李逵就街上夺条棒,直打出小御街来。 百度曰,北宋末年,京都名妓李师师,不仅是一名美丽、善良、多情,而且是一名民族意识强烈,深明大义的奇女子... 百度曰,在从古至今的女子中,还没有一个,如李师师般能同时挽住皇帝、侠客和文人的手臂。 不管是拔高还是惊叹,这都已是一个难以逾越的传奇和符号,而符号有高度,少血肉,作为一个女子,我更喜欢央视给她的结局。所以偶会以此为终极目标的---- 开虐小乙哥 写着写着,橙子已经不是唯一女主了,她是开篇,李师师是结尾,不管三娘、念屏、橙子的结局如何悲惨,但师师终会替她们逍遥人间,老死江湖。 又,原著写李师师太多了,反而不能发挥,只能抄啊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1章 师师 第42章 真相 却说十五那日,放完了焰火,便开夜宴,席间菜品多为鱼肉鸡鸭,却是油腻的紧,程橙正带着两个半月的身子,看一看都觉着烦恶欲呕,因此也不敢吃,只是用些茶水瓜子。三娘悄悄向程橙笑道:“你喜欢吃甚么,我去箝来---”程橙看了一看桌子上,总无可吃之物,便道:“我这几日吃什么吐甚么,姐姐不用忙了。”三娘笑道:“如此岂不要饿死了,你日常在家都吃什么。” 程橙道:“都是我自己下厨做的素菜,口味要咸酸,但又不能过油,方勉强吃一些--” 三娘道:“我只没想到这些,你且再耐一时,等敬完了酒,我与你家去自做着吃--” 程橙听了,极为高兴,只道:“好,---” 顾盼间,却见花芳正把眼看着自己,脸上非喜非怒,却是罩了一层绝望的灰,程橙心中极为难过,她却也不曾料到为了相助念屏,竟然害的花芳与秦明夫妻决裂。她转过头,不敢细看花芳曾经圆润,如今却消瘦清减的脸颊,将眼睛去追着三娘,只盼她快快应酬完了,与自己回家。 却说三娘下得席来,一一还了礼数,又向王英说,要依旧去程橙家睡。王英心中老大不乐意,却也不敢反驳,只得随口应了,他却也不想回家,因三娘不在,褥衾间冷冷清清的,莫若在此地设个局,与邓飞等人好好赌上一晚。 三娘看看天时,命小喽啰去掌起灯笼,并寻顶软兜,将程橙抬了先头走着,小喽啰领命去了,她叫程橙往厅后等她,自己却去马厩里牵马。 程橙便起身与诸眷属告辞,众人皆淡淡的,她也不以为意,自后堂侧门出去,见四儿与一群的小喽啰向着火,正在大吃大喝,各人吹着各人的主子如何武功高强,英雄无敌。程橙走下台阶,空地里没了遮挡,一阵冷风吹的她打了个寒噤,便忙缩回身子,在檐下站着,一根大柱子严严的挡住了风,也遮住了人。 却听一个小喽啰道:"我家头领一人与林头领、秦头领相斗五十回合,都不分胜负,若单打独斗,可不是比秦头领利害么。却听另一人叫道:“关头领若不骑马,却也未必打得过我家林头领。我家头领马战步战,皆是勇猛无敌,他人却无此能为。” 又一人道:“小兔崽子们,乱吵吵甚么,那日天降石碣,一等天罡地煞星辰,上苍都已分定次序,自然是谁靠前,谁的功夫便利害啦。” 只听另一个小喽啰叫道:“却是胡说,我家头领虽是女流,但欧鹏、邓飞两个头领都打她不过,且活捉了彭玘并王头领,还不是排在这些人后面,却又比他们差么?” 程橙知道他说的便是三娘,不由得在暗中微微一笑。 却听四儿道:“不要吵了,要论马上武艺,自然是我家爹爹第一,甚么霹雳火啊、小李广啊,哼哼,怕都打不过他--” 众人都不服气,秦明手下的孩儿更是高叫起来,四儿道:“你们做甚么只管叫。我且来问,那百胜将军韩韬,在秦头领手下走得几个回合,在我家头领手下又走得几个回合?” 一人道:“听得那日,百胜将与秦统领战了二十余回合才力怯了。却是在东平城下,与双枪将打了十几个来回,就被徐宁将军替换下来。” 四儿笑嘻嘻的道:“着啊,小李广花荣花将军乃八骠之首!他与秦统领四五十合,方战成平手,自然更加不是我主人对手啦。” 秦明手下孩儿冷笑道:“百胜将与双枪将对决,回数固然比与我家爹爹少些,但那是军师和大头领用车轮战的计谋,鸣金招他回阵的,真正放对,你家主人怎有我家爹爹那等好力气?单是那条狼牙棒,只怕他便抡不动---” 这些人虽不过是卑微小卒,但心中也自有爱憎,尤其是四儿,早就把秦明厌恶的不行,便叫道:“狼牙棒却有甚么了不起?不过是粗些,还能一棒打塌一堵墙么?别看我家主人双枪比那棒子细些,但当日在东平府,将那害民的程太守,一枪穿做个冰糖葫芦,余势都不曾的衰,那枪钉在地上,拔都拔不出来。” 火边众人都哄笑道:“你这崽子,牛皮都吹得破,却是你亲自去拔了不成?便是亲自去试过,凭你这等小的身架力气,拔不出来,又有甚么稀奇。” 四儿涨红了脸,道:“我虽未亲见,但却是随他打进府衙的罗大哥说的,他说我家主人那两条枪,端的是神出鬼没,人不可当,起初把我们阵中人马,直杀了两个多时辰,没有好大力气,如何等够?便累也累死了。” 这边大小喽啰嘈杂不提,却说三娘备了马,却迟迟不见程橙出来,她心下纳罕,复走回厅中,却只见程橙还在休憩的小堂屋中没走,坐于一个绣墩之上,脸色惨白,额头上全是细细密密的汗珠。 她只道是肚中孩儿不好,不由得大吃一惊,抢过去扶住程橙,道:“这一会的功夫,却是怎么了?可有哪里不得劲,我便去叫安神医来--” 程橙恍惚的看了三娘一眼,突然没头没脑的问道:“姐姐,你却如何不杀了那黑旋风报仇?” 三娘自上得山,无论知与不知,从未有人明里来提起她伤痛记忆,再没想到此时此刻,程橙竟直口问出这么一句挖人肝肠的话来,不由得呆在当地,把眼圈儿红着,哑声道:“你说什么?是董平和你说的吗?” 程橙端详了三娘一刻,俯近她耳边,轻轻道:“不是他,是一个鬼同我说的--” 三娘却不知念屏的事,她见程橙神情怪异,语无伦次,却也顾不得多说,只是瞪着程橙道:“你,你这妮子,莫不是糊涂了---” 却听身后簔簔的靴子踩地声音,回头看时,却是小李广踉跄着走了过来,一眼看见两个女子,却笑道:“嫂子们如何在这里?”他身上酒气冲天,捂着嘴,又匆匆的退了回去。 三娘再看程橙,却正在用一方帕子拭着额头的汗,道:“姐姐莫怪,我一时多口了,这就回去,却是我身子不适,只想好好儿睡一睡,便不能陪姐姐说话了,姐姐也不必去我家,只让孩儿们送我回去罢。” 三娘虽觉得不妥,但因程橙突然揭她疮疤,也实在不想再与她待在一处,便勉强笑了一笑,道:“如此,你路上小心一些儿。” 开口唤了小四来,叫他与另外五个小喽啰,送程橙回去。 四儿心中只是纳闷道:自从爹爹下山,晚间扈家头领便陪着主母做一处睡,如今为何突然不来了? 但看两人脸色,却也不敢多问,忙忙的拣起程橙不知如何滑在地上大毛的披风,与她系了,服侍着往家走去。 却说花荣喝的酩酊大醉,席间出去净手,不想撞见了三娘程橙两人,他知道董平走后,便是三娘与程橙同住,一则是照拂,却也是董平不放心的意思在,他鼻中酒气,直涌到眼上,胡乱招呼了,忙忙退出去。不想回席喝了半天酒,却见三娘便坐在王英身边,王英脸带喜色,悄悄儿蹩到邓飞身旁,笑道:“兄弟却有事,今晚不赌啦,你们自己做局子吧,先别算我了。” 邓飞如何肯依?扯着王英的衣裳不让走。两人纠缠了半响,还是二阮兄弟过来,顶了王英的缺,才罢休。 却说小四与其他几个小喽啰,把软兜抬了程橙,沿着曲曲折折山路,顶着寒风往家去,到了家里,看门的孩儿忙上来接着,程橙命他们拿了几个钱,赏与三娘手下的小喽啰。四儿自麻利的通开炭火,填了炉膛,炖上茶。他却是不知程橙没有吃得饭,但灯光下见主母脸上一丝血色也无,不心中十分的不安,便问道:“阿娘,你却不舒服么?” 程橙慢慢的看了他一眼,道:“我晚上却不曾吃得东西,喜儿顺儿,却去厨下给我炖一盏老鸡汤来,务必炖的烂烂的,不要差了火候。” 那两个小喽啰一愣,却也不敢推辞,只好现去捉鸡、宰杀、烧水、脱毛、再洗剥净了,用小火慢慢炖来。 程橙支开那两个孩儿,自坐在一个圈椅中,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小四,小四被她看得老大不自在,忙递茶递水,又将一个黄铜的小暖手炉,填满了炭,放在主母手中。 程橙在家时节,丫鬟仆妇,均是如此殷勤服侍,却也习以为常,她抚着手炉,看着满屋乱转的小四,问道:“四儿,随你主子打进东平府衙的罗大哥,他如今却在哪里?” 声音极轻,但听在小四耳中,却不啻于晴天一个霹雳打将来,分开两片顶骨,一盆雪水泼下。他慢慢转过身,把所有诧异无辜的神色都亮在脸上,瞪着眼睛道:“阿娘,你说甚么,小的如何听不懂----” 话未说完,便惨叫一声,抱着脑袋跳将起来,却是程橙,将手中的暖手炉,狠狠砸在他头上,鎏金的盖子散开,滚烫的炭灰火星撒了小四一头一脸。 程橙泪流满面,指着小四道:“你们,你们却是瞒我的好-----” 她胸腹中刀割般痛,一跤跌在地上。 小四大惊,也顾不得头脸上的燎泡,扑通跪倒在地,膝行了几步,哭道:“阿娘,阿娘,你莫伤了身子。” 程橙缓得一缓气息,颤巍巍道:“你还瞒甚么,我亲耳听你说,我爹爹被-被董平一枪钉在地上--却不要对我分辨,你是信口胡说--我知你没这么大胆,敢背地诋毁主子--” 四儿哭哭啼啼,只是在地上磕头。 程橙坐在地上,只觉得身下冰凉,她挣扎着坐回圈椅中,看着小四,用力道:“此事我既已知晓,定然不会罢休--你---你---唉,你却将实情跟我说完,自逃命去罢。” 小四心知闯了大祸,哭着叩头道:“阿娘,阿娘,你---当日乱军之中,刀枪无眼,便是你家老太爷伤在头领手中,但他对你一片赤诚,人神共鉴---” 程橙气的浑身颤抖,咬牙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你,你不说,我便别处问去,总有知道实情的人---”便要起身。 小四惊得魂也没有,扑过去拽住程橙袍脚,道:“阿娘,你却不要性命了么---若撕开了脸,山上各大头领如何容你---,扈三娘子,她,她都从来不敢说破--” 程橙被他拽着,却也无力挣开,只得道:“你素来精乖,想必甚么都知道,只管说来,我自有决断---” 小四哭着,只得将当日情景说了一说,董平如何投降宋江,如何领人赚开城门,如何误杀了程夫人,如何受程太守的骂,一气之下,下手将他杀死。 四儿在地上叩头出血,哭道:“阿娘,你便忍了吧,我日常见你是个弱女子,如何报的仇?只怕反要搭上性命,是以从不敢漏一丝口风,况且头领这样疼你,便是你依旧做小姐,嫁个王孙公子也未必能够如此,听说你家老太爷做官时,原不甚清廉,也颇搜刮百姓,那,那东昌府太守,我们就饶过了---” 程橙怒极反笑,尖声道:“如此说来,我爹爹倒该杀了?那我妈妈呢,她不过是一个心慈的妇人,足不出户,我弟弟不过是四岁幼儿,却做了甚么伤天害理的事,要死在你们手里?便是你们要学朝廷诛人三族,却为什么不连我也杀了干净----” 第43章 董一撞 四儿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程橙却住了嘴,吐出一口鲜血。他魂飞天外,心中只道:“头领回家,非杀了我不可----” 程橙嘴中腥甜,肚腹中郁积之气倒随着这口血散了一散,不再疼痛,她抚着腰腹,心中惨然笑道:却没想这个孩儿,如此强韧,竟不曾掉下来。 她看了一看四儿,闭了眼,把声音缓和一点,道:“屋里却还有些银子,你拿了去,这就连夜下山逃走吧,等你爹回来,若与我对出来,他那脾气,你非死不可----” 小四哭道:“阿娘,要么我陪你一起逃走,这个仇不报了也罢。” 程橙微微一笑,道:“傻孩子,我报仇?我却未必能杀的了他,他也未必舍得杀我,你去吧,好好儿练习武艺,好好儿研读春秋,来日做个狄青那样的大将军---” 四儿听她如此说,心中权衡几次,终究是性命要紧,只得哭着磕了头,收拾了包裹,连夜逃下山去了。 那两个小喽啰一些儿不知,待端了鸡汤来,只见主母神色如常,只是眼睛通红,夸奖了二人几句,慢慢的把那一罐鲜浓的鸡汤,都喝得一点不剩。 程橙一些儿困意都无,心里什么都不愿想,脑中却迫着自己细细盘算,如何报得父母大仇?却是曲意逢迎,趁他不备,于睡梦中时,一刀刺死了他,还是寻那厉害毒药,放于饮食之中,毒杀了他?法子甚多,却只是不可露出端倪,引的他疑心,便不好下手了。只要他还惜我、怜我、爱我、不疑心我,总有机会。 她低头,眼泪簌簌而下,裙袄少时便湿透了,三娘,三娘,你虽然武艺超群,也自杀不得那灭门凶手,想那李逵,如何能容你近身?他虽无脑子,但别人精乖,未必不防着你,压着你,看着你。我自然不一样,我,我却能杀了他----- 不觉天际已经微微发白,程橙站起身来,踉跄着往马厩走去,因董平不在家,梳洗的活儿都是四儿伺候,因此一众小喽啰都熟睡未起。却没有一个人看见她牵了马儿,悄悄往前头扈三娘处去了。 玉花璁性子原乖戾的紧,但吃上次董平那一顿打,到底老实了许多,程橙光手把着缰绳,刺骨般冷,她咬牙挨着。好在到下午往回走时,早住了风,日头亮亮的悬在天际,照的身上很是暖和,路上静静的,除去马儿偶尔打个响鼻,嘴里呼哧呼哧的喷着热气,因是冬日,却是连虫鸟鸣叫之声也无,静到她能听见自己柔弱的胸脯下,一颗心咚咚跳跃的声音,一时激荡,一时平和。 原来军师吴用早忖李逵会大闹东京,便克时定日,差下五员虎将,引领带甲马军一千骑,是夜恰好到东京城外等接,正逢著宋江,柴进,戴宗三人逃出,便将带来的空马,教三人乘骑,随後众人也到。 却是都上马时,於内不见了李逵,高太尉军马冲将出来。宋江手下的五虎将:关胜,林冲,秦明,呼延灼,董平突到城边,立马於濠堑上,大喝道:“梁山泊好汉全夥在此!早早献城,免汝一死。”高太尉听得,不知底细,却不敢就开城门,反而慌忙教放下吊桥,众军上城堤防。 宋江便唤燕青吩咐道:“你和黑厮最好,你可略等他一等,随後与他同来。我和军马众将先回,星夜还寨,恐怕路上别有枝节。” 燕青领命,众人却怕城里真的引军来赶捉,便也回转马头,急急的去了。 这一千军马,不敢少歇,跋山涉水,一日两夜,直奔回梁山泊金沙寨中,众水军头领早就预备下了船,接着众人上山。宋江自与柴进,吴用,卢俊义一述别来情状,商议大事。那五虎将虽勇猛无敌,但千里奔驰,早架不住又累又饿,小喽啰忙摆上酒肉馒头,众人大吃大笑,都讲那五虎将英雄之形,那高太尉惧怕之状。众人纷纷向关胜,林冲,秦明,呼延灼,董平敬酒,五人畅饮,吃喝毕,才向萧让、裴宣处交割了兵马虎符,自回住所休憩去了。 却说董平回到家,几个小喽啰接出来,他把缰绳扔给几个孩儿,道:“将马儿好好刷洗一下---”大踏着步往屋里来。此刻正是午时之末,屋子里静悄悄的,他知道程橙身重容易犯困,却怕是正在睡晌觉。 董平边走边解着甲胄,一边纳闷小四怎么却没眼力劲了,也不来接着衣裳,也不来送茶水。一边进了里间,见程橙果然和衣卧在床上,整齐的盖着一层被褥。他停住脚,傻笑着盯了程橙腰间看了一会,心道:“肚子倒不鼓,却还不是时候---”本想不去吵她,却又忍不住,走上前,轻轻道:“怎么又穿着衣裳睡下了,快起来脱了衣裳,多盖两床被子也就是了----” 程橙闭着眼,没有答话,董平醉醺醺的,涎着脸,便去挨她脸庞,突然之间,一腔子的酒却都化作冷汗,自全身几万个毛孔中渗出来,他大吼一声,嗓子瞬时被这声叫劈裂开,接着将锦被一把掀开,嘶哑着声音叫道:“程橙---程橙-----程橙-----” 外头的小喽啰突然听见屋内野兽般嘶叫,都纷纷丢下手中活计,跑了进来,却见董平跪在床边,把程橙上半身抱在怀里,头脸与双手上的青筋,都寸寸迸出,叫道:“小四-小四-他妈的都死到哪里去了,快去与我叫安道全来----” 众人惊慌失措,俩个伶俐些的窜出屋来,就去解马,另外俩个却往前走了一走,道:“头领,主母---主母病了么---” 董平抓起床上枕头,狠命往后一摔,叫道:“滚--滚---去快叫安道全--” 自己一把捏开程橙的嘴,便往里度气。 两个孩子吓得往门边一跳,那喜儿便道:“ 爷,已经叫去了,不过主母日常不得劲,不都是小四请上莲寺的了因老师傅来------” 一语未了,董平便跳起身来,只见他神情癫狂,眼中血红,嘶叫道:“对,对,这个老和尚能通鬼神--快去、快去叫他来---” 两个孩儿被他样子吓得怕了,一时挪不动脚,董平大怒,拽过案上的马鞭子,没头没脑的抽下来,抽的两个小喽啰惨叫一声,拔腿就跑。 未时日头正好,暖洋洋、黄灿灿的光照在屋子里,给程橙惨白的脸镀上了一点点颜色,董平抱着她,嘴唇咬的出血,四处望着,只是不敢看怀中的人。眼睛掠过墙上悬挂的没骨莲花,案上正绣的折枝茱萸,枕边泛黄宣纸上,潦草几个字:杀我爹娘,两命相抵,天上地下,永不复见。 宣和四年正月十七日,双枪将爱妾程氏,服毒自尽,余至时已无法可救,董颇疑余岐黄之术,直至上莲寺了因禅师至,百般劝诫,方才罢休,遂葬程氏于金沙滩头。程氏所服剧毒,从何得来,近身服侍童儿一名,为何失踪,甚奇,无从追究。三日后,公明兄长等人备香烛纸马,抚慰董平,董平色无殊异,笑曰:兄长无需记挂,平堂堂男子,岂为一妇人消磨了志气耶。 兄长并各头领大喜,纷纷赞董平真豪杰也,自此杜绝牵挂,专心武艺,功夫愈加精进,冲锋陷阵,所向披靡,如虎下山;与敌对决,概不畏死,敌深惧之,称其为董一撞。 安道全日志 看过几篇男银写的续水浒,上面有程小姐杀了董平的;有因董平及其爱她,便终于从了的,在董平死后,成为梁山众人觊觎的对象。 如果程橙不爱董平,自然可以大义凌然的杀之报仇,也自然可以苟活于世,但既然把心纠缠上了,便还是死了的干净。 稍微改动,当时这个结局,友友们失望,有的骂了我一顿,通通接受,十五年后,已经中年的我,也没想到更好的写法…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3章 董一撞 第44章 番外 执炬 我要报仇,也要赎爱他的罪过,这原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情,尤其是经历了那样的挣扎。在决定将尖刀刺进他心脏、或者将毒药度进他口中的那一刹,我终于知道,我爱他,比我想象的还要多很多。 爱欲之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 所以我去寻三娘,我对她说,我已经死过一次,那种痛苦,我承认,我不能再受第二次,所以,就当可怜可怜我,给我弄一剂毒药吧,要快一点,烈一点,痛苦就会少一点。 她哭着说,你却不要这样,如此我岂不也是该死了? 不,不一样,我不能,但你可以活下去,因为,你的心是自由的。 但她也没有活多久,宣和五年夏末,我看见了她,欢欢喜喜的从黄泉路上走过,矮子王英跟在她身后,她却再不理他,那王英苦苦求道:“娘子,你舍了性命救我,为夫感激的紧,如今我总算知道你的心了,你莫走这快啊,且等等我,咱俩一起投胎,来世还做夫妻---” 三娘忍不住做了个鬼脸,却倒也颇有鬼的风范,阴森森笑道:“多谢了,我可不会再嫁你第二次,这一生,承你没有难为我,虽然也常招花惹草,但对我算是不错,我虽没救得了你,但与你几年夫妻,也算报答了---” 王英还要纠缠,念屏却不耐烦了,嘴里打声呼哨,白无常便立时飞一般赶来,谄笑着道:“念儿,你这是要松土啊还是要加肥啊。” 念屏在花心里翻了一个身,懒洋洋指着王矮虎,道:“便是叫他闭嘴--” 白无常赶紧从衣内摸出一个酒盅,捏着王英脖子,把半杯黄汤灌将下去。 三娘不认得念屏,吃了一惊,仓皇四顾,我只得现身出来,轻轻叫了她一声。 三娘张大了嘴,把手指着我,只是说不出话,我笑一笑,让她去看丈夫,那王英已经浑忘前事,再也不来纠缠,直愣愣的往里走去。 白无常还要献殷勤,对着念屏说:“念儿,你看他不顺眼,我便去与阎君说,叫他投胎做猪如何?” 念屏如今却泼辣的紧,抢白道:“轮回簿子上写定的,你怎么改?不要胡吹大气了,除非像程橙他们一样,自己不去转世投胎---” 白无常牛皮被戳破,却也不恼,只是嘿嘿的笑。 我忙唤了三娘,问她却如何也做了亡魂。 她便说征方腊一战,折了许许多多的人。 我点点头,武死战,他们身死沙场,原也是理当的归宿。 三娘说,大军攻打睦州之时,清溪敌人的救军来援。宋江差王矮虎与三娘出哨迎敌。二人带领三千马军,在清溪路上,当头迎着郑彪,王矮虎与之交战,却被郑彪使出术法,将一个金甲天神,手持降魔宝杵,从半空里打将下来。王矮虎看见,吃了一惊,手忙脚乱,失了枪法,被郑魔君一枪,戳下马去。一丈青看见他落马,急舞双刀去救时,却被郑魔君以铜砖在面门上一砖,打落下马而死。 我正待问三娘,可还有甚么未了之事,我也许能帮上一点忙儿,却突然听见一声狂吼,孟婆尊神一阵风般卷过来,枯树一般的双手,掐住无常尊神的脖子,大叫道:“你,你却又偷我的忘川之水来喂鬼!!!难道是想与我调换位子不成?好,你去古岩,我来铜人---” 惹得路上一众魂魄,纷纷侧目--- 念屏见事不好,麻利的把花瓣儿一收,缩成一个花苞,卷住身子,自睡觉去也。 孟婆尊神发泄完,冷哼一声,上下打量了一下三娘,道:“你这妮子,为何住脚不行,莫非也不愿忘记前世,不想投胎,却来做花儿么?” 三娘一愣,大笑道:“不想忘记前世?婆婆,你却是有意思,我正恨不得统统忘了,重新做人呢。” 孟婆尊神大喜,道:“好痛快爽利的魂儿,甚合我老人家胃口,你要忘记,可真找对人了,便随我来----” 执了三娘的手,飘然而去,一路上阴卒鬼魂都纷纷让行,孟婆尊神尚边走边嘀咕:“我便与你开个后门,去看看你来世却托生个甚么人家---” 白无常见她去了,松一口气,正待说什么,却见那黑无常匆匆飘过来,怒道:“(此处和谐N字),我在清溪县忙的直要再死一次,你却躲在这里消闲--” 白无常无法,只得匆匆随他去了。 念屏方舒开花瓣,后悔莫及的道:“早知如此,我第三次回来之时,就该喝了孟婆的黄汤,投胎去。” 她一言未了,又倏地钻到地下,只听得周围一片抱怨的娇俏之声,众花纷纷躲闪,都叫道:“死女人,莫碰着我的根---” 我只得赔着笑,一一将她们的枝干扶好。 等过了这半年,花儿凋零,叶子慢慢的长出来,还会向我打听花儿的容貌长相,我需将每颗花的样子,大略记住,以应付诸如:“我浑家有几个花瓣,有没有虫咬的窟窿,花心是白是黄,颜色是浅是深”等问题。当真不是个好差事。 正想着,只见火红的花海中劈出一道黑线,却是念屏回了来,钻出土层,抖抖身上的灰,对我说,三生石边那,董平也在,说要看到你投往何处才肯入轮回,还说不然你这一生尽了,自会重走此路,终能再遇见,他要等着----- 我笑了,弯下腰,对念屏说:他永远也等不到。 向一切爱上坏男银的女同胞们致敬----- 自古不好的结局,都会托以神鬼,恕偶也不能免俗--- 作为刚开场和篇幅最长的女角,也不愿这种结尾啊,但思来想去,橙子非死不可。 以后要好好写写燕青和李师师,有兴趣的亲们请等我,没兴趣的亲们,橙子的结局就这样了。吻别。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4章 番外 执炬 第45章 花绣 当日宋公明将高太尉许多人马,尽数放了回京。并命萧让,乐和同往京师,听候招安一事,长久没有消息,众头目商议,宋江道:“我看高俅此去,未知真实。”吴用道:“此人蜂目蛇形,怕是个转面忘恩之人。他折了许多军马,废了许多钱粮,回到京师,必然朦胧奏过天子,却把萧让,乐和软监在府里。若等他招安,怕是空劳神力!” 宋江道:“似此怎生奈何?招安犹可,又且陷了二人。” 吴用道:“哥哥,要紧的是钻刺关节,把衷情达知今上,令高太尉藏匿不得。” 燕青便起身说道:“旧年闹了东京,是小弟去李师师家入肩。不想这一场大闹,他家已自猜了八分。只有一件,他却是天子心爱的人,必然已是遮过了。如今小弟多把些金珠去那里入肩,枕头上关节最快。小弟可长可短,见机而作。” 宋江道:“贤弟此去,须担干系!” 戴宗便道:“小弟帮他去走一遭” 宋江大喜。随即教取纸笔来,焚起好香,取出玄女课,望空祈祷,卜得个上上大吉之兆。随即置酒,与戴宗,燕青送行。收拾金珠细软之物,两大笼子,书信随身藏了,仍带了开封府印信公文。两个扮作公人,辞了头领下山,渡过金沙滩,望东京进发。 二人饥餐渴饮,夜住晓行,不则一日,来到东京,不由顺路入城,却转过万寿门来,到得城门边,却被门军挡住。燕青取出假公文,打著乡谈,轻轻地混了进去。两个迳奔开封府前,寻个客店安歇了。 次日一早,燕青换领布衫穿了,将搭膊系了腰,换顶头巾,装作小闲模样,在笼内取了一帕子金珠,向戴宗道:“哥哥,小弟今日去李师师家干事,倘有些撅撒,哥哥自快回去。” 说罢,便取路迳奔李师师家。到得门前看时,见曲槛雕栏,绿窗朱户,比先时修的更好了。他揭起斑竹帘子,从侧首边转将入来。入到客位前,见周回吊挂名贤书画;檐下放著三二十盆怪石苍松;坐榻尽是雕花香楠木。燕青微微地咳嗽一声,丫鬟出来见了,便传报李妈妈出来。看见是燕青,吃了一惊,便道:“你如何又来此间?” 燕青道:“请出娘子来,小人自有话说。” 李妈妈道:“你前番连累我家,坏了房子。你有话便话。” 燕青道:“须是娘子出来,方才说的。” 那里丫鬟已急报师师,说上次闯祸的张闲又来了,师师知兹事体大,便立在屏风后静听,见他如此说,便转将出来。燕青其实早闻见一段清冽龙脑,待师师款蹙湘裙,带着沉檀与梅花交织和合香气走到客位里面,他便忙起身,把帕子放在桌上,先拜了李妈妈四拜,後拜师师两拜。师师蹙眉,仍谦让了。 燕青起身道:“前者惊恐,小人等安身无处。” 李师师道:“你且释疑,休得隐瞒,若不明言,绝无干休!” 燕青道:“娘子休要吃惊!前番那黑矮身材,为头坐的,正是『呼保义』宋江;第二位坐的那个,便是『小旋风』柴进;公人打扮,立在面前的,是“神行太保”戴宗;门首和杨太尉厮打的,正是“黑旋风”李逵;小人是北京大名府人氏,人唤“浪子”燕青。” 师师不满十五就名动京师,琴棋书画无所不能,尤善小唱,相与的尽是仕子官宦,倒未见过真正的强人,不由大是好奇,颔首道:“原是梁山泊一众头领。” 燕青道:“实不敢当,俺哥哥要见尊颜,非图买笑迎欢,只是久闻娘子遭际今上,以此亲自特来告诉衷曲,指望将替天行道,保国安民之心,上达天听,早得招安,免致生灵受苦。若蒙如此,则娘子是梁山泊数万人之恩主也!” 师师微微哂笑道:“买笑迎欢?万人恩主?” 燕青忙道:“正是如今奸臣当道,谗佞专权,闭塞贤路,下情不能上达,只得来寻这条门路,不想惊吓娘子。今俺哥哥无可拜送,微物在此,万望笑留。”将帕子摊在桌上,都是金珠宝贝。李妈妈甚喜,忙叫人收拾过了,便请燕青进里面小阁儿内坐地,安排好细食茶果,铺下盘馔酒果,李师师亲自相待。 燕青道:“小人是个该死的人,如何敢对花魁娘子坐地?” 李师师道:“只休说,你这一班义士,京中久闻大名,缘来早存报君之志,无人与汝作成,因此上屈沉水泊。” 燕青便将前番陈太尉来安,诏书上并无抚恤的言语,更兼抵换了御酒等事细细与师师说了,又道:“他在梁山泊说了大誓,如回到朝廷,奏过天子,便来招安,因此带了梁山泊萧让、乐和来,眼见得把这两人藏在家里,不肯令他出来;损兵折将,必然瞒著天子。” 师师道:“他这等破耗钱粮,损折兵将,如何敢奏?这话我尽知了。且饮数杯,别作商议。” 燕青道:“小人天性不能饮酒。” 李师师知他外号,唤作“浪子燕青”岂有不会饮酒之理,当下微笑道:“路远风霜到此,开怀也饮几杯。” 燕青被央不过,只得陪侍,他能言快说,口舌利便,说起巷陌江湖诸事,倒引得师师格外开怀。又说道梁山上一百单八个好汉,八方共域、异姓一家,肝胆相照的情分,师师素来亦慷慨仗义,不由听的神驰心往,道:“燕小哥,你们山上可也有女将?”燕青笑道:“确有三个女将,一身好俊武艺,尤其是一丈青,小乙怕也打不过她。” 师师笑道:“妾亦习过几日骑射,只不大会使武器,否则去贵寨,大家一起结拜,岂不快哉!”又思自身从四岁入籍,虽锦衣玉食,恰如这金丝笼中雀儿,不得自在。近年道君恩宠,无需辗转人手,但偶见贾奕等故人,又大都战战栗栗,也无甚趣味。如今门都不得出,又如何能够去寨中,心下郁结,不觉连饮数杯,霎时春晕玉容,潮生双靥。 燕青是个伶俐的人,但见师师星眸含雾,秋水横波,不由暗暗心惊,道她撩拨,只怕误哥哥大事,那敢承惹? 李师师吃了几杯,唤丫鬟取箫来吹,端的是穿云裂石之声。燕青听了,喝采不已。李师师吹了一曲,递过箫来,与燕青道:“哥哥也吹一曲” 燕青却不敢拂逆师师,还要讨她欢喜,只得把出本事来,接过箫,便呜呜咽咽,也吹一曲。 李师师听了,喝采道:“哥哥原来恁地吹得好箫!”又命丫鬟取过阮来,拨个小小的曲儿,果然玉佩齐鸣,黄莺对啭,余韵悠扬。 燕青拜谢道:“小人也唱个曲儿,服侍娘子。”顿开咽喉便唱,声清韵美,字正腔真。唱罢又拜。李师师回酒谢唱,见他又拜,嗔道:“哥哥虚礼太过”;燕青紧紧低了头,唯喏而已。 酒过数杯,李师师突然想起一事,笑道:“闻知哥哥好身纹绣,愿求一观如何?” 燕青笑道:“小人贱体,虽有些花绣,怎敢在娘子跟前揎衣**?” 李师师摇头,道:“你不是锦体社家子弟么,那里去问揎衣**!”。燕青只得脱膊下来,却见半身花绣流光闪烁,似玉亭柱上铺着软翠,凤凰踏玉,孔雀穿花。师师往日见惯文弱书生,不防这个好汉身量如此,心中不禁一动,把手轻摸他身上。燕青端得心醉神碎,慌忙穿了衣裳。动问:“娘子今年贵庚多少?”李师师答道:“师师今年二十有七。”燕青说道:“小人今年二十有五,却小两年。娘子既然错爱,愿拜为姊姊!” 师师何等聪明,自知他意,但于帝王官宦中周旋久了,倒未十分难过,只笑道“甚好,我们也来结拜!” 燕青便起身,推金山,倒玉柱,与师师拜了八拜。这八拜,拜住了那美人一点春心,亦拜住了自身一念起意。 拜毕,师师倒想起一事,促狭笑道:“如此我也算寨中兄弟否?排行庶几?”燕青不意她如此相问,怔了一怔,道:“这个天降石碣,名字是不能更改,姊姊就是小乙自己的姊姊。”正是:绣影叠翠牵恨长,笙歌磊落漏声凉。谁解金笼衔环雀,犹向江湖慕雁行。 燕青暂别了李师师,迳到客店中,把上件事和戴宗说了。戴宗道:“如此最好!只恐兄弟心猿意马,拴缚不定。”燕青怒道:“大丈夫处世,若为酒色而忘其本,与禽兽何异?燕青但有此心,死於万剑之下!”遂收拾一包零碎金珠细软之物,再回李师师家,将一半送与李妈妈,一半散与全家大小,无一个不欢喜。便向客位侧边,收拾一间房,教燕青安歇,合家大小,都叫叔叔。 一别十一年,居然回来了。上午做填坑功课,看央视新水浒,旧水浒中秦明家属被害及董平杀太守夺其女的情节完全没有描写。新水浒中程小姐出来打了个酱油,演董平的演员个子不高,无啥文气;程小姐因是配角,不足以形容。但是两人居然可以在一起喝茶! 更让人头大的是,董平被改了身世,说原来被程太守灭了家门,自己从幼时被收养!赵氏孤儿乱入水浒!就是为了让董渣男合理的杀死程太守。程小姐也在城破时悬梁自尽,没被虏上山!!! 枉我这十四万字写的,因为有点洗白董平的风头,被姐妹们痛骂。 好在燕青是严宽演的,颜值太高了,演师师的是不是安以轩,有一种区别与古典美女不肯做小伏低的风骨傲气。单看颜值,这个CP很好嗑。但是不知道从哪里下笔-----才会写的合理。 现在是十五年后了,入坑水浒的我娃严重抗议让燕青和师师有男女之情[心碎][心碎]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5章 花绣 第46章 赦书 且说燕青宿在李家,俩人饭后闲话,燕青将随身带的川弩并三只短箭射与师师看,端得是百发百中,师师大喜,也把来射,只是力气小,不得中。燕青道:“此箭沾过人命,不洁净,改日做一副小巧的送姊姊,姊姊可勤练,堪堪防身---”转念又想:她是皇帝的女人,何须防身暗器。但见师师拿着弓弩,爱不释手,仍旧将些弓弩并短刃使法,手把手教与她。 也是缘法凑巧,至夜,天子到来。师师谎称燕青为失散多年的姑舅兄弟,引见天子。道君皇帝不以为疑,且见燕青一表人才,兼箫歌婉转,清韵悠扬。他本是天下第一风流人物,如何不喜?燕青借唱减字木兰花,奏说自幼飘泊江湖,流落山东,跟随客商,路经梁山泊过,致被却掳上山,一住三年。今年方得脱身逃命。师师又撒娇撒痴,为燕青讨得御笔赦书一道,曰:神霄王府真主宣和羽士虚靖道君皇帝,特赦燕青本身一应无罪,诸司不许拿问!押个御书花字,与了燕青。 师师执盏擎杯谢恩。天子问:”汝在梁山泊,必知那里备细。”燕青便奏宋江诸人,不侵州府,不扰良民,单杀赃官污吏,只是早望招安,愿与国家出力。天子乃问:“寡人前者两番降诏,遣人招安,如何抗拒,不伏归降?”燕青又将头番招安,无招谕之言,更御酒换村醪。第二番招安,把诏书读破句读,要除宋江,暗藏弊幸之故,一一禀明。又奏童枢密两阵败北,高太尉活捉上山,许招安才放,又带了山上二人在此,却留下闻参谋在彼质当等事。 天子嗟叹不已,师师亦趁机进言,抚慰官家。约有更深,燕青拿了赦书,叩头安置去了。 这一夜,山寨之事有九分准了,合该踏实,但见师师服侍天子同寝,他原是个识高低、知进退的汉子,不知恁的,仍是辗转了半宿,才睡了一炷香,天将将亮起来。 推道清早干事,迳来客店里,把说过的话,对戴宗一一说知。戴宗道:“既然如此,多是幸事。我两个去下宿太尉的书。”燕青道:“饭罢便去。” 两个吃了些早饭,打挟了一笼子金珠细软之物,拿了书信,迳投宿太尉府中。 且说燕青戴宗两个把金珠与了宿太尉并说详情,又去高太尉府里探过,夜里两条索子漾过太尉府花园,救出乐和、萧让,四个回客店取行李,打火做饭算钱,到城门边,等门开时,一涌出来,往梁山泊回报消息去了。 且说李师师当夜不见燕青来家,亦有些疑虑,待到二月招安旨意下了,便放了心,让仆役将燕青住的房间收拾妥当。三月中,宋江带领众多军马,迳投东京来,燕青、戴宗先去京师宿太尉府中报知,太尉上奏,并领旨出郭迎接,军马屯驻新曹门外,宋江带了三五百马步兵进城,天子引百官在宣德楼临轩观看。 师师先前禀明官家。这日也带了随人,同东京百姓军民老幼一道,迫路观看,但见众多好汉,簇簇而行,军容犹整,威仪肃肃。燕青在队伍里,忽见师师道旁于人群之中,裹一领蛟绡,遮着半张脸,只露出滢滢两眼,那模样,再无如秦七相公所云“看遍颍川花,不似师师好”这般贴切了。 然则直至四月,宋江一行被遣破辽,燕青在京师屯扎,并不回李姥家过宿,只派一童儿,送去一张极精巧的川弩,并十支木箭、三支铁簇,铁制的箭刃森森,裹在白绫之中,又有一张纸笺,道:木箭勤加扑射,他日弟为姊射亲考核,必要中的,然铁箭淬毒,非攸关不得用也,切切--- 梁山诸将自出征,所向披靡,攻无不克,收檀州、蓟州、霸州、幽州,兵围燕京。然耶律辉向宋下诏服软,并贿蔡京、童贯、高俅、杨戬。四人的谗言之下,徽宗下诏宋江将四洲还辽,令其班师。十二月,梁山众好汉将将回朝,尚未喘得口气,徽宗又下诏命宋江为平北正先锋,卢俊义为副先锋,领军去讨田虎。当月,先下陵川、高平、盖州三城,捷报传去京师,官家大喜! 宣和五年四月,共收复田虎所据五州五十六县,尚在威胜休整间,徽宗便又下诏,封宋江为平西都先锋,卢俊义为平西副先锋,领军前往淮西,去征那王庆。 收辽,平北、征西,众将没有一刻得闲,七月中,克宛州;八月中,收荆南、西京,孟冬时候,于清江生擒王庆,东川、安德不战而降。暮冬,大军返回京师,驻于陈桥驿,马步水三军共计约有十万左右。徽宗于文德殿亲召宋江一百零八将人等褒奖抚慰,加宋江为保义郎,带御器械,正受皇城使;副先锋俊义加为宣武郎,带御器械,行营团练使;吴用等三十四员,加封为正将军;朱武等七十二员,加封为偏将军,梁山声威之盛,已达巅峰。 不说众将如何得意,单表原来董平侍童小四,逃下山来,行至河北,恰逢刘韐于真定府招募“敢战士”御辽,便应募了,虽未与山寨诸将并肩征战,亦不枉了他在山上学艺一场,其时,“敢战士”中有一分队长,20上下年纪,勇武非凡,姓岳,名鹏举。四儿便随这岳队长,开始了军戎生活。 且说宣和四年间,帝从潜道常幸陇西,后宫终所得闻,一日韦妃私问曰:“何物李家儿,陛下悦之如此?”帝曰:“无他。但令尔等百人改艳妆,服玄素,令此娃杂处其中,迥然自别,其一种幽姿逸韵,要在色容之外耳。众妃听了,无不口酸心怅,只管捻带咬唇,相示以目。淑妃崔氏,本因刘贵妃薨时触怒官家,失宠已久,今听得宫外妓子,蛊媚今上,深得爱重,乃令卜者亦设法行术,偏这刘康孙,口舌不牢,妄谈休咎,被下狱处死,崔氏亦于七月己未废为庶人,那官家后宫有名分的百余人,更兼嫔御、御女数千,对崔淑妃、乔贵妃都恁的忍心,又有同为倡优之家的赵元奴祇应天子,比他人更小意婉转,圣眷渐隆,渐渐的也把师师冷淡下来不提。 小乙好机灵,先讨赦书把自己择出去了!当然他上来就说梁山好话,也是见疑的,就处理的非常丝滑。 宋有使用非战斗用箭训练的传统,称为“扑射”—《武经总要》 收辽,平北、征西-------地主家的驴也不能这么使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6章 赦书 第47章 招讨 且说徽宗于文德殿见宣后,不几日,公孙胜便来相辞,自归山学道,侍养老母去了。这一百单八将,始少了第一人。众人心里不自在的紧,唯张清,因琼英平田虎后封了贞孝宜人,又随军去讨王庆,同为先锋,并肩而战,如今好歹承平了几月,少年夫妻日日相伴,不知乾坤几何。董平征辽时,原与张清搭档,二员虎将锐不可当,将耶律国珍毙于马下,耶律国宝飞石击杀。今他见二人把兄弟浑丢在一边,心目恻恻,只白日操练,夜间醉饮而已。 又正旦节近,蔡太师恐天子见了宋江诸人,又来重用;遂只教宋江,卢俊义两个有职的随班,其余出征者,尽皆免礼。正旦那日,百官朝贺,宋江,卢俊义于两班侍下,不待上殿。自天明直至午牌,方始得沾谢恩御酒。宋江觉连累众兄弟无功,不由愁闷。次日引十数骑马入城,各处贺节,观者甚众。燕青觑了个半时辰,去金线巷拜过李姥一家,稍叙契阔,饭也不及吃,便匆匆回营。 却说东京内百姓对宋江众人交口称赞,蔡京不忿,奏过天子,禁约一应出征官员将军头目,只许于城外下营屯扎,不许擅自入城!众将得知,亦皆焦躁,尽有反心,只碍宋江一个。 宋江诸将,自此之后,无事也不入城。看看上元节至,东京年例,大张灯火,庆赏元宵。燕青便与乐和商议,要扮做客人,潜地入城,说看花灯火戏,庆赏丰年,不料被李逵听见,定要同去。燕青原想进城后自己独行,不期乐和、时迁不待见李逵,倒先偷偷入城去了。燕青脱不开,只得和他同行。二人不敢从陈桥门入去,大宽转却从封丘门入城,因与黑旋风同路,只领着他投里城旧曹门外桑家瓦来,此处与金线巷只两三射地。勾栏内锣喧鼓响,上面正说《三国志》平话,李逵定要入去,燕青只得和他挨在人丛里,待说到关云长刮骨疗毒,李逵在人丛中高叫道:“这个正是好男子!”众人失惊,都看李逵,燕青慌忙拦道:“李大哥,你怎地好村!勾栏瓦舍,如何使得大惊小怪。” 拖了李逵便走。两个转过串道,燕青心道:没奈何,只得领这黑斯去姊姊家暂避,也需查看她弩箭功夫可有偷懒。 却只见一个汉子飞砖掷瓦,打一户人家。黑旋风路见不平,欲打这人,被燕青死死抱住,颇费一番交涉,得知今江南方腊作乱,占据八州二十五县,建元永乐,朝廷已差下张招讨。 燕青哪里还顾得师师,与李逵迳奔出城,回到营中,来见军师,报知此事。诸将虎落平阳,早就闷出鸟来,听得此事,尽皆欢喜。会集商议次日,宋江便换了衣服,带领燕青,迳至宿太尉府,说道愿部领兵马,前去征讨,以尽忠报国。宿太尉大喜,第二日在殿前一力保奏。徽宗准了,又封宋江为平南都总管,征讨方腊正先锋;封卢俊义为兵马副总管、平南副先锋。领军南下。宋江会集诸将,除琼英因孕染病,留下东京,着叶清夫妇服侍,请医调治外,其余将佐尽教收拾鞍马衣甲,准备起身,征讨方腊,岂知,此一去: 金殿请缨铁甲寒,汴河柳色滞征鞍 弦惊金线芳尘绝,石冷琼枝素幔悬 虎帐空余星斗志,龙旌尽染血霜斑 归来不见梁山月,唯有孤鸿渡旧关 坑了这么久,唉---其实红猪侠的庆熹记事,当年那样盼着,后来买了全本,也没看完呢----事过境迁如云烟--- 不知道盛颜大的坑填完木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7章 招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