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意陷落》 第1章 野火 鹿以柠站在台上，视线聚焦在人群后不远处，一张眼熟的脸。愣怔片刻，下意识抚上面具表面的纹路，面具从左边眉骨斜至右脸颊，像树枝滕蔓般肆意蔓延到脑后，只留一只眼睛暴露在外。 “小鹿老师。”有人在台下小声提醒。 被喊回神，看到主持人在疯狂朝她使眼色，询问之意明显。 她抬手比了个“ok”。 主持人点点头，转头开始激情介绍：“接下来这位Risen女神，想必大家都不算陌生。她是节奏的掌控者，更是出色的演唱家！就在前两天，她创作出全新的音浪巨核‘野火’，而脚下，就是它的诞生基地！这首全新的Track，送给你们，送给这个疯狂热烈的夜晚！ 说着，他看向台下观众，将手抵在耳后：“我想问，你们准备好了吗？” 现场欢呼鼎沸。 戴上耳机，鹿以柠闭眼吐出一口气，摒除杂念，右手高举过头顶，做出一个‘收音’的手势。 等到呼喊声渐渐停止，场面安静下来，她清唱开口：“诺大的地图，还没有我的群岛。我诠释的音符，只愿靠自己定调。繁重的标签，不过是固步自扰。我就要，向着暴风眼疯跑。” 唱到最后一个字眼，另一只手同时放开滤波器，强劲的鼓点和贝斯轰然入场，爆炸节奏的Drop将旋律推向**，气氛瞬间到达顶峰。 人群再次沸腾，跟着音乐舞动，挥手，时不时高喊着“Risen”。 一场尽兴的演出。 结束时，她不禁又望向人群后方，原先站在那里的人不见踪影，想必早已离开。 看来是没有认出她。 她摘下面具，坐在后台沙发上平缓还没彻底冷却下来的兴奋神经。 “新歌很不错。”靳安在旁边坐下，递给她一杯酒，“现场比网上听的效果还要好。” “谢谢。”鹿以柠伸手接过，浅抿一口。 “老K他们都在那边，要不要过去一起玩会儿？” “不了，”她摇头，“明早还有课，休息几分钟就回去了。” “心理健康公共课？”靳安指尖抚着下巴回忆，“我记得当时上学，这种课纯属混学分的，没几个人认真听。” 鹿以柠听完笑笑：“有什么办法，这是我的工作，没人听我也得讲啊。” “真不考虑换个事业发展？”靳安看着她，脸上惋惜之意明显，“感觉在音乐这条路，你能走得更远。” 也不怪他会有此看法。作为电音制作人Risen，发布的单曲在各种榜单都有一席之地，风格明显。有歌手的实力，又有原创编曲的才能，如果专注发展下去，肯定能站上更大的舞台。 但她从不露面，也不接受经纪公司的邀约，只偶尔会来他的live house演出，带着面具，显然不想让别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再说吧，”她垂眸，又喝一口酒，“大学心理老师，父母满意，稳定又体面的工作，有什么不好的呢？” “那你可真是便宜我了，一个Risen独家演出场地，让我的生意都红火不少。”见她不愿考虑，靳安不再提。 “真的吗？那演出费记得给我涨一涨。”鹿以柠笑起来，随后将空酒杯放在桌上，“我先回了，祝靳老板生意兴隆哦。” “明晚还过来吗？” “不来了。”她摆摆手。 “别告诉我明晚你也有课。” “没有哦，去约会。”说完，她头也不回推门离开，“拜拜靳老板，不用送。” 靳安没有动作，神情隐在阴影下，坐在原处慢慢将酒喝完。 早八的课，上座率不到一半，即使来上课的学生也清一色昏昏沉沉，支着脑袋没精打采。鹿以柠叹口气，想了想，还是没有要求点名，打开准备好的课件，开始上课。 课件里本来有很多互动环节，但眼下的状况，她选择自动略过。 “鹿老师，你的声音真好听。”课间，坐在前排的几个男生嘻嘻开玩笑，“这是我们上早八的动力。” 鹿以柠佯装生气，拿书轻敲他们的头：“好听？上课也没见你们认真听讲，打呼的声音都要比我讲课的声音大了。” 等上完课回到宿舍，见时间还早，她继续赶专题论文。不知不觉就过了午饭的点，等苏哲远电话打来时，她才恍惚不知何时地抬起头。 “柠柠，我刚开完会，一会来学校门口接你，大概半小时。”听声音，应该是在开车。 “好，不急，你开车小心。” 挂了电话，鹿以柠看了眼时间，已经下午三点。 她活动了长时间打字酸软的指节，起身去换衣服收拾。 这次的约会是苏哲远主动提起的。他之前忙着公司事务，常常加班出差，鹿以柠也不好打扰。前几天苏哲远打电话给她：“柠柠，周五我去学校接你，晚上住我那？” 鹿以柠有些诧异。她与苏哲远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对于二人的关系，两家都是默认心照不宣的。但其实他俩之间，到现在也没明确说过，迟迟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 说是朋友更胜一筹，说是恋人差点意思。所以她一直没办法把握其中的界限，这次苏哲远的主动，可以说是关系更进一步的契机。 临出门前，眼神落向衣柜里挂着的，新买的黑色吊带睡衣。视线悬停片刻，最终还是拿出来装进包里。 半小时后，车准时停在学校门口。 苏哲远盯着她看了半晌：“柠柠，你今天很好看。” 鹿以柠今天难得画了精致的全妆，与性格不符的妖艳长相更加亮眼。一双狐狸眼眼尾上挑，波光流转间难掩魅惑。穿着也与以往不同，一身白色紧身包臀裙，搭配细带高跟。 即使再熟悉的人，被这样直直盯着，难免还是会不自在。她脸颊不免有点发红：“去哪里？” “想先去吃饭？还是去我那？” 想了想时间还早，她回道：“先去你那吧。” “好。”苏哲远倾身过来 ，拉过安全带帮她扣好，轻拍了拍她的头，语气温柔：“柠柠公主坐好，我们出发。” 到底还是不太习惯突兀地亲昵，她心跳慌乱了一秒，左手下意识攥住安全带；“嗯。” 一路还是平常地聊天，熟悉的口吻，习惯性地插科打趣。鹿以柠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如同曾经那样，笑着打趣他：“你怎么这么幼稚！” 苏哲远只是笑：“在你面前，我一直这样子的啊。” 等到了地方，开锁进门，气氛开始微妙起来。 他再一次俯身靠近，鹿以柠下意识屏住呼吸，本以为会是个心跳加速的开始。他低低笑了一声，只从她身后的柜子中拿出一双崭新的女士拖鞋。 耳畔甚至能感受到他呼出的气息，温温热热。 “谢谢。”她略有点尴尬地接过。 换好鞋，苏哲远仍保持着方才的距离，没有退开。以至于起身时，额头几乎要碰到他的嘴唇，稍一抬头，就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鹿以柠视线往上，看着他。 温润的一双眉眼，似乎这些年从未变过。 气氛变得燥热起来，她情不自禁踮起脚，唇逐渐靠近，就在即将挨到的那一刻，苏哲远猛地后撤一步，拉开距离，口吻略不自然：“我们先进去吧。” 空气中的不安分因子被打散。 情绪退去，她默默跟着他走进客厅，在沙发上坐下。 轻咳一声，苏哲远摸摸鼻子，拿过桌上的一份文件，递给她：“其实今天，是有件事想要拜托你。” “......什么？”她有点没反应过来。 “之前跟你说的，我主理的战队，最近成绩不佳，队员状态非常不好。所以想委托你，给他们做一下心理咨询。” 她垂头，慢慢翻开手上文件。 是战队资料和一份合同。以前是听他聊起过，他们公司旗下的英雄联盟xd战队，今年刚成立，如今都是他一手运营打理。 翻到其中一页，手指划过ADC选手的简介，指尖点了点：“小洐也在你的战队？” “嗯，年初转会过来的。毕竟是自己家的战队，环境会好一些。” 她了然点点头：“他状态怎么样？” “他还可以，毕竟是打了两年，这点抗压能力还是有的。主要是其他几个孩子，今年才开始打比赛，输几局就容易心态崩溃。” “这是委托合同，放心，心理咨询价格都是按照市场价走的。”苏哲远接着说。 心情彻底恢复平静，她将手里文件放回桌上，不带任何情绪：“所以今天你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 随后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继续说：“你其实可以找更资深的心理咨询师，我只是大学心理老师，没有他们专业。” “我相信你的业务能力。”苏哲远看着她，眼神认真，“况且，事关我们队员的**情况，所以找你我最放心。” 原来是这方面的考量。 “好，我知道了，约好时间我过去。”鹿以柠垂眼，点头应下，“其实你电话说一声就行，不用专门约见面谈。” 苏哲远坐近了些，将她揽在怀中，在她额前落下一吻：“见面是因为想见你，晚上不回去了，好不好？” 声音轻柔低缓，一如从前，每当她生气时哄她的语调。看不到他此刻神情，但闻着熟悉的气味，听着沉稳心跳，似乎一切就该一直这样下去。 “嗯。”她终究是轻轻回应。 本来说好去吃晚饭，临出门前，苏哲远接到电话，之后一脸为难看着鹿以柠：“抱歉柠柠，公司出了点事，我得去处理一趟，等我回来去吃？或者我打包些吃的带回来？” “打包回来吧，”鹿以柠将穿了一半的高跟鞋又放回去，“正好赶了一天论文，困了，去睡会儿。” “去我房间睡，四件套都是新换的。” 她点头，摆了摆手让他快去。 仅维持几小时的妆造还是卸去，视线停留在包里那套黑色睡衣良久，最终下定决心，拿着它走向浴室。 鹿以柠是被一阵门铃声吵醒的，她蹙了蹙眉，睡得正熟，抱着被子翻身蒙住耳朵，试图挡住突如其来的噪音。 铃声还在持续，似有不肯罢休的架势。 不耐烦地爬起身，起床气都要发作。她甚至来不及披件衣服，半眯着眼，凭直觉向门口走去。 “你自己家怎么还要按......”开门的同时，她嘟囔出口，未尽的话语却在看到来人时戛然而止。 对方一身白色运动套装，安安静静，站在门口。 “小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野火 第2章 跟我回去 苏禹洐站在门外，细碎刘海遮住部分眉眼，在鼻梁处打下柔和暗影。 他先是垂头看向她，又极快地将视线转向别处，耳尖泛起薄红，不太自在地开口：“我来找我哥。” 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只穿了一件吊带，鹿以柠脸颊‘噔’地一下发起热来，忙转过身，抬手掩住胸口，只留下一句：“你先进来坐。”便跑回卧室。 五分钟后，换好衣服的鹿以柠与他坐在餐桌前面面相觑。 “那个，你哥去公司处理事情，估计还得一会才能回来。”鹿以柠率先开口，试图打破萦绕不去的尴尬氛围。 “嗯，前面电话里说过了，我等他。”苏禹洐低低回应。 一时之间又无话可说。 几乎一天没有吃东西，胃开始隐隐不舒服。鹿以柠拿过水杯倒水喝，顺便给苏禹洐也倒了一杯。 “谢谢。”他伸手接过。 原以为会这样安静的等到苏哲远回来。 “姐姐，”苏禹洐突然开口。 “嗯？” “最近降温，穿太少容易着凉。”他似乎意有所指。 “咳咳......”一口水呛到嗓子里，半天说不出话。 若是别人说这种话，鹿以柠难免会以为是调侃。但看着坐在对面的苏禹洐，头略微低着，无端显出一副乖巧模样，眼神中毫无戏谑之意。 或许只是单纯的关心。 等终于不再咳嗽，她压着喉咙里不太舒服的痒意：“谢谢，我知道了。” 苏哲远回来时，正好看到鹿以柠因呛到而泛红的眼眶，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几圈，语气透着疑惑：“柠柠？你们这是？” “没什么，就是刚刚喝水呛到了。”她开口解释。 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起先前的插曲。 “怎么还和以前一样，冒冒失失的，下次记得慢点喝。”苏哲远无奈笑着，将打包的饭菜拿出，一一摆在餐桌上，“先吃饭，我记得你俩都爱吃辣，这家的川菜口碑很不错，尝尝。” 看着桌上红彤彤的辣子鸡，剁椒牛蛙，小炒牛肉，确实很有食欲。鹿以柠吃了几口，胃却开始抽痛，暗自揉了几下，没有得到缓解，反而愈发强烈，她只好放下筷子，端起一旁的水杯慢慢喝着。 苏禹洐望她一眼，夹菜的手顿了几秒，随后还是夹回碗里，默默吃饭。 “最近我比较忙，没去基地看你们，你们训练赛状态怎么样？”吃着碗中饭菜，苏哲远随意问起。 “还行。” “对了，我已经拜托你以柠姐当战队的心理咨询，下周开始，到时候要是她想了解什么，记得帮衬一二。” 诧异抬头，苏禹洐再次看向鹿以柠。 察觉到视线，鹿以柠笑着与他对视：“那就麻烦你啦，小洐。” “嗯。”他慢慢点头回应。 见她吃得不多，苏哲远抬头问她：“不合胃口？” “没有，很好吃。”鹿以柠摇摇头，随即站起身，“吃得很饱，你们慢慢吃，前面没睡醒，我再去躺会儿。” “好，那你先去睡，我正好和小洐谈谈战队的事情。” 看着床上那件吊带睡衣，社死回忆又翻涌而来，她揉了揉眉心，但现下也没有其他选择，又磨磨蹭蹭换上。 喝了一杯温开水，又在床上静静躺了片刻，胃部被辣椒刺激的疼痛终于好受许多。其实也没什么困意，她开始趴着刷手机。 苏哲远推门进来时，已经快十二点。 “还没睡？”他走过来坐在床边。 “应该说......是睡醒了？”鹿以柠笑了下，“和小洐聊完了？” “嗯，太晚了，让他住下了。” 她点点头，翻身坐起来，与他面对面。 随着起身的动作，被子从肩上滑落，堪堪抵在胸前。 看到她的穿着，苏哲远呼吸滞了一瞬，眼眸中似有浓墨翻滚，轻轻开口：“那要做点什么？” 鹿以柠稍稍凑近，甚至闻到他身上沐浴露的清爽香气，嘴唇轻贴在他耳际：“都好。” 下一秒被抱住，苏哲远垂头埋在她颈间，细细啄吻。 “柠柠。”他喊她。 “嗯？” “你真美。”他说话的气息喷在脖颈处，痒痒的。 忍不住轻哼一声。 她伸手圈住苏哲远的脖子，往后稍一用力，带着他倒在床上，被子被踢去一旁，这下两人之间再无阻碍。 气氛逐渐升温，仰头看着他微微发红的眼尾，呼吸紊乱，再无人说话，只剩互相伏在耳边的轻喘。她下意识触上他的衣领，想要解开上面的扣子。 电话铃声却在这时响起。 手腕被攥住，阻止了接下来的动作。苏哲远轻柔摸了摸她的头发：“乖，我先去接电话。” 说完便起身下床。 等一通电话结束，他脸上情潮已经退去，看着鹿以柠，犹豫开口：“抱歉柠柠，公司的女艺人出了点麻烦，我得去看看。” 看了眼时间，已经凌晨一点，她扯回被子，重新盖在身上：“知道了，你去吧。” “我尽快赶回来。”他上前帮她拢了拢被子，“困了你就先睡。” “嗯，快去吧。” 房门轻响，苏哲远离开。 盯着头顶天花板，四周的空气再一次冷寂。生物钟的影响，困意终是再次席卷而来，鹿以柠终是蒙着被子，倒头睡去。 早上迷迷糊糊摸向旁边，一片冰凉，没有人睡过的痕迹。鹿以柠睁开眼，手肘撑着坐起身，去拿床边的手机。 上面有一条苏哲远的微信留言：“柠柠，我这边事情有点棘手，得接着回公司处理，我让小洐送你回去，睡醒给我说。” 不打算回复。她放下手机，翻身下床，去换衣收拾。 卧室房门被敲响：“姐姐，我买了早餐，醒了的话出来吃点。” “好，马上。” 喝着温热的粥，胃里总算是不再抗议。鹿以柠伸手去拿纸巾，恰好看到旁边放着的胃药，不禁疑惑出声：“这是？” 苏禹洐听闻抬头看她：“这是我的习惯，吃完太重口的饭菜会吃点胃药，对肠胃好一些，姐姐，你也记得吃一颗。” “哦，”鹿以柠懵懵点头，“是个好习惯。” 期间苏哲远打来电话，她按下静音，没有接。 苏禹洐扫了一眼不断亮起的手机屏幕，复又低头安静吃早餐。 临出门时，鹿以柠让他不用麻烦再送自己，打车很方便。但他很坚持：“哥把车留给我了，让我一定要把你安全送到。” 只好作罢。 “回学校吗？”苏禹洐问她。 “嗯。” 看着他熟练地设置导航，开车上路，不禁问：“什么时候学的车？” “年初。” “开车技术相当不错。”鹿以柠表示肯定。 突然就感受到不同。 记忆中还是前几年的苏禹洐，瘦瘦小小的，很内向。鹿以柠与苏哲远年纪相仿，俩家往来密切，又一直在一起上学，关系自然熟稔。而他小他们四岁，又是安静内敛的性格，大部分时间喜欢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所以没说过几句话。 只在俩家一起吃饭时，会碰面。记得小学时蓝姨很头疼他的性格，几乎每次在饭桌上都要叨叨两句：“你能不能学学你哥，开朗一点。”有时甚至狠下心，他不说话就不给点心吃，或者不给压岁钱，但都没什么用，他只是委屈地眼眶通红，还是执拗的不肯开口。 鹿以柠有时看不过去，背着大人偷偷将红包塞他手里：“小洐，我的压岁钱分你一半，别难过了。” 他会将红包紧紧攥在手里，小声说一句：“谢谢。” 后来蓝姨似乎是放弃了，没再试图纠正他的性格，任由他去了。再次爆发，是在两年前，得知苏禹洐大一休学，去打电竞比赛的那天。在她们那代人眼里，电竞纯属是不学好打游戏，是一帮网瘾少年不务正业的行为，蓝姨认为他彻底从根里烂掉了，言语激烈让他回去继续上学。 那次闹得很大，俩家门对门住着，碰撞砸碎东西的声音格外清晰。鹿以柠跟着爸妈上门劝阻，看着一地狼藉，蓝姨气到浑身发抖，指着苏禹洐说不出话。苏哲远在一旁好言劝说，向苏禹洐使眼色，让他先服个软。但他只是固执地站在那里，低着头，一句话不说，下巴上有一道瓷片划出来的血痕。 鹿以柠的爸妈跟着苏哲远在那边安慰蓝姨，她看着孤立在门口的苏禹洐，与他们之间像是隔着一道分界线，她找出药棉，走过去问他：“帮你擦擦？” 对方仍是低着头，没有回应，就当是默认，她轻轻挨上他脸上的伤口。 过了一会，又是一句小声的“谢谢。” 后来是听苏哲远说的，双方都没有妥协，苏禹洐搬去战队基地住，蓝姨也不再跟他说话，只当没这个儿子。但现在，他已经转到自家公司的电竞战队，是不是说明她们母子之间的关系有所缓和？ 看着眼前的人，现如今倒是比苏哲远还高出几公分了。眉眼间青涩褪去，交流起来也不再沉默寡言，似乎是变成熟许多。 被一直盯着，苏禹洐不太自在，转头看她一眼：“姐姐，怎么了？” “突然觉得你长大了。”鹿以柠笑起来。 “早就长大了”他嘟囔一句。 “什么？”鹿以柠没听清。 “没什么......""” 到了学校门口，她开门下车，站在路边向他挥手：“今天谢谢你，快回去吧，我先进去啦。” 他点点头。 在校园里漫无目地走了十多分钟，路上还碰到上过她课的学生，笑着同他们打了招呼。看看时间差不多，她又往学校门口走去。 点开打车软件，正准备输入地址。打字的空隙，一辆电动车突然冲过来，骑车的人似乎赶时间，边低头划拉手机，还不忘一直加速，没有看到前方的鹿以柠。 等她抬头察觉到危险时，车辆已经尽在咫尺，根本来不及反应。 “小心！” 一只手及时拦在她身前，往后一拉，将她带到安全距离。 同时，有摩擦碰撞的声音，身旁传来一声闷哼。 电动车并没就此停下，而是嘴上骂骂咧咧喊着：“看不看路啊！”，扬长而去。 来不及去管电动车，鹿以柠忙查看起苏禹洐的手。他的右手手背被蹭掉一层皮，透着大片淤青，慢慢渗出血丝。 “怪我没看路。”她相当自责，“走，跟我去医院。” 苏禹洐抬起手看了眼：“没事，一点擦伤，不用去医院。” “你怎么还没走？”她从包里拿出一小片湿巾，小心地擦着伤口周围的灰尘。 “前面在接我哥的电话。正准备走，看见你出来了。” “还是去趟医院吧，感觉需要包扎一下。”鹿以柠仍旧不放心。 “不用，我自己回去处理下就好。”苏禹洐将手从她手中轻轻抽出，垂在身后。 “你这怎么能行。”她皱着眉头。 踌躇片刻，最终下定决心，她将他带到副驾，自己绕去驾驶位启动车子，“既然不想去医院，那跟我回去，我帮你简单消下毒。” 第3章 认出 “姐姐，你不住学校吗？”苏禹洐在旁边乖巧坐着，受伤的手搭在膝盖上，动了动嘴唇，还是开口问出。 “在外面有套公寓，”她随口解释，“没跟家里人说，连你哥都不知道，所以，记得帮我保密。” 他沉默点头。 离学校不算远，车程二十分钟。 等电梯的间隙，苏禹洐又突然开口：“为什么住外面？” “有点特殊原因，小孩子少打听。”鹿以柠睨他一眼。 是一套两居室的复式公寓，面积不大，与大多数商品房一样，普通的现代简约装修风格。放眼望去干净整洁，空气中似有若无的柑橘清香，桌上花瓶插着一束开的正好的小雏菊。 苏禹洐大概打量了几眼，就被她带着往里面走，在客厅的双人米色沙发坐下。她在一旁的抽屉中翻出医药箱，拿着消毒棉，蹲在他面前：“可能会痛，你忍忍。” 看着大片乌紫血痕，十分瘆人。她尽量小心地触碰伤口，比上次为他下巴涂药时还要仔细，边张嘴轻轻吹气。 苏禹洐的手向后一缩，她忙抬起头，紧张得问：“弄疼你了？” “不疼。”他摇头，“有点痒。” 消完毒，她用纱布缠了好几圈，看着眼前裹成粽子的手，不免担心。微皱起眉头：“这会影响你比赛吧？” “没事，最近休赛期，少打几把训练赛而已。”他动了动右手的指节，“养两天就好了。” “还是怪我，没注意路况。”鹿以柠仍在自责，“其实你不用挡在我前面的，我受点伤还能请假在家休养，你这样影响太大了。” “姐姐，”苏禹洐低头看着她，“我不想看到你受伤。” 眼神真挚的灼热。鹿以柠莫名的，在他面前感受到一种异样的无措。她几不可微地摇摇头，将脑海中无厘头的想法挥散出去。 这些天苏哲远一连打了很多电话，发了无数条消息。下课时，鹿以柠看着再次亮起的来电显示，依旧选择无视。 “老师，”临出教室门，班里一个女生走到她面前，表情犹豫，“下午您有空吗？我想找您咨询些问题。” “可以啊。”她看着女生笑容温和，“有任何问题都欢迎你们来咨询。” 学校设有专门的心理咨询室。 鹿以柠给女生倒了杯温水，随后在电脑上选中轻缓纯音乐歌单，按下播放键。看女生绷紧的情绪稍显放松，才慢慢开口：“想聊些什么？” 面前的女生及肩短发，带着黑框眼镜。她是有点印象的，几乎没旷过课，每次固定坐在靠窗的第三排。 听到她的问话，女生的表情似是比上午还要纠结，手中的纸杯反复捏紧又松开，话语到了嘴边又似乎欲言又止。 “别紧张。”鹿以柠看出她的局促，声音放得更轻，“就当我们是刚认识的朋友，随便聊聊。这样，我先来找话题，你回答，可以吗？” 女生点头。 “平时有什么爱好？” “......听歌算吗？”女生想了一会，紧咬着的唇微张，眼神不确定地看向鹿以柠，似乎想寻求肯定。 “当然算啊，喜欢听什么类型的歌？” 又是一阵犹豫，女生才小声说出口：“听林也的歌最多。” “所以，他是你的偶像？”印象中是个顶流明星。她在搜索栏打下这个名字，播放他的歌单。 听到熟悉的歌，女生眼睛亮了些：“嗯！” 随着旋律节拍，鹿以柠指尖在桌面轻轻敲击：“很好听的歌。” “老师您也这么觉得？”说到自己喜欢的内容，女生明显不再拘束，“他真的很有实力！每首歌都是自己写的，您可以去看看他之前的选秀节目，真的是努力又谦逊的人。” “确实是优秀的歌手”鹿以柠表示认同，“有时间我会去看看的。” 见她肯定自己的偶像，女生似是信心大增，话匣子彻底打开：“明明那么好，网上却有很多人黑他，根本不分是非黑白，就盲目泼脏水。” 现在环境就是如此，流量明星连走路也不能崴脚。鹿以柠了然点头：“所以是因为他经常被黑，才让你心里不好受？” “也不全是。”女生低下头沉默片刻，终于是决定敞开心扉：“家人和朋友都不理解我追星，觉得是脑残行为。我自己可能也有点深陷其中，满脑子都想着反黑做数据，以至于上学期挂了好几科，您觉得我这样对吗？” “有想好毕业后做什么工作？”鹿以柠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突然转变话题。 女生愣了愣：“还没想过......” “学的什么专业呢？” “市场营销。” 鹿以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带着商量的口吻：“我觉得吧，有一个这样出色的偶像，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看着愣神的女生，她接着说：“给你提个小建议好吗，其实你可以换个角度，现在像他一样努力，专注学业，以后凭借专业能力进入他的工作室，名正言顺地为他做宣传策划，做反黑数据，将热爱化为动力，是不是还蛮不错的？” 似乎没想过还有这样一条出路。女生错愕之后缓缓点头：“好，我试试看。” 与女生告别后，鹿以柠没有直接回公寓，而是转道去教师宿舍拿点东西。远远瞧见宿舍楼下站着的人影，是苏哲远。 她默默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 看到她，苏哲远脸色惊喜：“柠柠！终于等到你了。” “什么事。”她的语气平淡。 二十多年的相处，苏哲远自是知道这是她生气的表现。于是也如以前那样，拉着她胳膊轻晃，柔声低哄：“别生气了柠柠，上次是我的问题，你要是气不过，打我两下解解气。” “我才没那什么无聊，没事我先上去休息了。”她试图将胳膊从他手中挣开。 苏哲远没有如她所愿，拉着她不让走，表情近乎哀求：“别这样柠柠，都是我的错，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终究还是心软下来，鹿以柠望向他：“你打算怎么办。” “跟我去吃饭，我好好跟你赔礼道歉。”他专注看着她，温柔询问，“好吗？” 浓墨般的瞳孔此时只倒映着她一个人的身影。鹿以柠垂下眼：“那你等我一下，我上去换件衣服。” “想吃什么？”苏哲远启动车子，偏过头询问她。 没什么特别想吃的，她想了想：“以前我们常去吃的面馆，大学街上的，不知道还开着吗？” “这么一说，倒是有点怀念了。我们去看看。” 面馆还在，店面翻新了一遍，生意依旧火爆。点单的时候，老板盯着他俩笑呵呵：“真好啊，还在一起呢。” 笑着同老板打完招呼，两人找了一桌空位入座。 “味道没变，还是那么好吃。”鹿以柠唆着面条，熟悉的口感刺激味蕾，心情没来由的都好上许多。 苏哲远点头认同：“这两年来，还是这一碗面吃起来最舒服。” “柠柠，”他接着开口，“你也知道的，我爸在国外拓展市场，现在国内公司的事务都要由我打理，有时候工作忙起来，真的身不由己，希望你能理解。最近有忽略到你的地方，是我的问题，但对我来说，你一直都很重要，这次就原谅我好吗？” 心中漾起细微的波澜。她低头吃一口面，视线凝在碗底，含糊出声：“知道了，原谅你了。” 听到她终于不再追究，苏哲远舒了口气，“吃完和我去趟战队基地好吗？我把你介绍给他们，方便之后你的工作开展。” “嗯。” 战队几人除了苏禹洐，都盯着基地里突然出现的漂亮姐姐，满眼好奇。但碍于大老板在边上，想问又不敢问。 “这是给你们请的心理咨询师，你们可以叫她鹿老师，以后赛前赛后她会不定时来基地，有什么心理上的压力都可以找她进行咨询。”苏哲远见人来齐了，开始介绍。 打野选手陆元没忍住，止不住地惊讶：“咱们战队待遇这么好了？心理关怀都有了。不过这么好看的姐姐，我都不好意思说话。” 教练一巴掌拍他头上：“乱说什么！还不是你们经验太少，输几局比赛就萎靡不振。请鹿老师的目的，就是让你们调整心态，赛场上好好发挥。你们给我认真对待！” “这一切的初衷，都是为了俱乐部取得好成绩。鹿老师专业能力很强，所以有任何心理问题及时解决。我不希望再看到，因为心态不好，比赛失利的事情发生。”苏哲远继续往下说，惯常温柔的语调，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这还是第一次，鹿以柠从他身上感受到与原先的不同。不禁朝他看去，熟悉的脸部轮廓，向来温润的眉眼，此刻神情冷凝，透着上位者的威压。 察觉到视线，苏哲远转过头，看见她在发呆，轻轻捏了下她的手心，悄声提醒。 站在对面苏禹洐看着两人之间的小动作，垂下头，嘴唇抿紧。 极快地回过神，鹿以柠露出微笑，同他们打招呼：“你们好，我叫鹿以柠。你们不用有太大心理压力，把我当做是普通朋友就好，欢迎你们随时找我聊聊天。” 辅助小C小声开口：“聊什么都可以？” “对，什么都可以，只要你们愿意说。”她笑着回应，“除了赛前，一般我会固定在每周六过来，平时如果你们想要聊天，微信上提前给我说，如果没事我会抽空来一趟。” 介绍的差不多，苏哲远带她到心理咨询室：“临时收拾出来的，看看有没有缺的东西？” 米色墙面挂着几副简约艺术作品，搭配淡绿色沙发，柔色地毯，看来这些布置是做了一番功课的。她满意点头：“相当不错了，设施很齐全。” 正四处打量，苏哲远又被一通电话叫走。鹿以柠略过他为难的表情，挥了挥手：“你快去吧，我再看看，一会我自己打车回。” 咚咚，有人敲门。 “请进。” 看着走进来的苏禹洐，她先是赶紧询问：“手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他将右手抬起来，鹿以柠凑上去观察，纱布拆了，淤青基本散去，只边缘微微发黄，但比之前触目惊心的乌紫血痕好太多。 松口气，她开起玩笑：“这么快就要心理咨询啦？” “嗯。”他在椅子上坐下。 “真的假的？你哥说你状态不错啊。”鹿以柠明显不信，抱臂站在桌边俯视他。 “不怎么好，我哥他不知道。”他没有抬头看她，一直盯着面前桌面，双手插在运动服的口袋里。 见他不似作伪，鹿以柠慢慢正色起来：“说说看，什么情况？” “不知道怎么说。”苏禹洐仍旧保持刚才动作。 “那就随便聊聊，说你最想说的。”她走过来，微微屈身，看着他的脸。 “说什么都可以？” “嗯，都可以。” “姐姐。” “你说，我在听着。” 他慢慢转过头，与鹿以柠对视，声音低沉又清冽：“你打碟的样子真的很好看。” 第4章 好处 错愕在原地，鹿以柠喃喃出口：“什么意思......” "上周末，在后火。"他开始解释，“我看到了。” “姐姐，新歌很好听。” 本还想狡辩几句，但看着他笃定的眼神，似乎是没有再欲盖弥彰的必要。 她先是看了眼半掩着的门，忙走过去关好，复又返回紧张地盯着他：“你没有和别人说吧？包括你哥？” “我哥，他也不知道？”苏禹洐语气透着讶异，随即垂下头，刘海盖住眉眼，唇角弯起些许弧度，“没有，我没有和谁说过。” 心里石头算是暂时落地，鹿以柠靠坐在桌面，轻抚胸口：“那就好。” “为什么不想让别人知道？”过了片刻，他又抬头看向她。 “我爸妈还有你哥，都不喜欢我搞这些，大学的时候本来就因为......算了，反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总之，他们觉得上不得台面吧。”她有点自嘲，不想接再继续说下去，问出心里疑惑：“不过，我当时戴着面具，你怎么能确定是我？” “姐姐，你的身形很好辨认。”他又开始看着桌面发呆，“很容易认出来。” 说不清的怪异感再次蔓延，鹿以柠掩饰性地轻咳：“所以你为什么会去那里？” “训练赛的成绩不好，压力大，想放松一下。”他眼尾耷拉下来，说话声音越来越轻。 live house的事情暂时搁置一边，鹿以柠看着他一瞬间跌落的情绪，想了想，从手机中找出一套测试题：“这样，你先做个简单的心理测试，我看看你现在的状态。” 五分钟后，她对着测试结果：‘中度抑郁’陷入沉思。 “你真的没有乱填？”她看着眼前的人还是有点不相信，“你哥明明说......” "我哥他不了解。"他突然打断，嘴巴微微抿着。 “平时会失眠吗？” “经常。” “有焦虑情绪吗？” “一直有。” 鹿以柠眉头紧锁： “这不是小问题，再严重下去，就得药物治疗。有什么压力和想倾述的，一定及时跟我讲，我尽量帮助你心理疏导。” “好。”苏禹洐低低回应。 “适当放松，有事别憋在心里，配合我，我们一起解决，好吗？”她弯腰与他视线齐平，伸手轻拍了拍他的肩。 他默默点头，一副乖巧模样。 低头看了眼时间，她起身望向窗外：“今天不早了，我先回去做治疗计划，之后我每周都会来基地，我会慢慢帮你调整。” “对了，关于我演出的事，就拜托你继续帮我保密。”她拎起桌上的包，走去门口准备关灯，无奈地笑：“这下你又知道了我的一个秘密。” 见他坐在那里，迟迟没有动身的意思。她转过头。面露疑惑，正要询问。 “姐姐。”他这时缓缓起身，走到鹿以柠面前，“帮你保密的话，可以有好处么？” “好处？那你说说，你想要什么好处？”她索性收回手，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我不想在战队里接受治疗，也不想去外面。”他似乎怕被拒绝，说话声音越说越小，但还是坚定开口，“我想去你家。” 鹿以柠愣了愣。 最终还是答应下来，因为他给出的理由足够合理。 不想在基地，因为他是队长，不想让队友知道他状态不好，从而影响队伍发挥。不想在外面，公共场合若被粉丝看见，引来的麻烦不小。 而他又迫切想要调整自己，接下来的赛事非常重要，无论如何都要拼尽全力。 抛开这是她本就应该负责的工作内容不谈，作为从小看着长大的领居家弟弟，鹿以柠也是真心想要帮助他的，于是点头朝他叮嘱：“好，我没课的时候，你如果想聊，可以来找我，但得提前跟我说。” “嗯！”这次的回应，音量高了不少。 周末难得的懒觉，鹿以柠被手机铃声吵醒。 眼睛懒得睁开，随手摸来手机凭着感觉按下接通，那头重低音引擎嗡响，伴随着风声嘈杂，断断续续地传入耳朵。好友孟昭的声音像来自异度空间：“柠啊，今天约一下？好久没见你人了。” “你回来了？”她揉揉额角，从床上艰难坐起来。 “昨晚刚到，今天就来找你，怎么样？真爱吧？” 每说一个字就卡顿一次，夹杂电流麦，鹿以柠听着费劲，索性开了公放：“又去哪里跑山了？你那边信号好差。” “你等着，”过了会，对面的噪音小了些，孟昭的声音再度传来，这次还算流畅，“我找了个背风的地方，现在呢？好点了吧？” “嗯，能听清了。” “呼，”对面舒口气，“我在南山公路，早上本想叫你一起的，想着你应该要睡觉，就没骚扰。” “我真是谢谢你。”鹿以柠打着哈欠，“你这个精神头，我给满分，刚回来就去跑山。” “喜欢嘛，在那边根本没跑尽兴，现在算是发泄一下。” “对了，你那个比赛，怎么样？” “别提了！小作坊比赛。”孟昭深叹一口气，“我还没来得及跟你吐槽，这种俱乐部自己办的比赛真心没意思，一点公平性都没有。我真是一肚子气，下午出来？我跟你好好讲讲。” 点开微信，看聊天记录再次确定了一下，鹿以柠为难开口：“要不明天？今天哲远约我去看电影，你知道的，他难得有空......” “果然重色轻友，算了，你忙你的人生大事。”对方嘟嘟囔囔，挂断电话。 她到底有些愧疚，打字又删除，最终放下手机，起床洗漱。 口中塞着电动牙刷，微信提示音突兀响起，她跑去床边，拿起手机查看。 苏哲远：“柠柠，抱歉，临时要出差，只能回来再带你去看电影了。” 她拿着手机慢慢走回卫生间，吐掉嘴里泡沫，之后才一字一句回复：“知道了。” 手指在通讯录上下滑动几个来回，最终还是拨打出去：“昭，约会取消，咱们晚上见。” 孟昭显然一副''我早就知道会这样’的口吻：“又鸽了？好好好，所以我说还是闺蜜靠谱吧。晚上想去哪？带你去潇洒” “都好，你来定吧。” “那我一会研究一下。” 公寓一共两间房，一间是她的卧室，另一间是她创作的主要地点，里面摆满音乐设备，稿纸堆叠，显得有些杂乱。房间也打了一些衣柜，里面的衣服并不是平日会穿的。 这些衣服，估计在熟人里面，只有靳安和孟昭见得最多。 久违地，她推门进来拿衣服。望见有些落灰的音响和控制器，手指动了动，终究还是径直穿过，打开柜门，选了一件oversiz的黑色短袖，搭配极短的补丁牛仔裤。 手机又开始响，以为是孟昭选好了地方，打开一看是靳安发来的。 她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打字回复。随后又打开孟昭的聊天框，发去消息：“计划有变，晚上‘后火’见，靳老板托我江湖救急，工资翻三番！” “所以，救的哪门子急？” 后火的后台卡座，孟昭翘着腿，一晃一晃地，好奇看向鹿以柠。 “靳老板给我说，本来今晚演出的老万，出轨小三被老婆抓了现行，当场就被挠花了脸，那里都被踢了好几脚，现在人还躺在床上，门都出不了。”鹿以柠喝着杯里果汁，复述之前看到的消息。 “老万？”孟昭惊讶出声，啧啧称奇，“看着挺老实的一个人，没想到是个渣男，那也是活该。” “所以，今晚换你来演出了？” “嗯。”鹿以柠点头，“三倍酬劳，不答应是小狗。” 她摩挲着手中面具：“我先去准备了。” Risen女神的空降，现场鼎盛欢呼。每一串音符都得到热烈回响，她看着台下高举的每一双手，似乎心跳也随之炽热灼烧起来。 “哇，我们的Risen，还是一如既往的酷炫女神啊！”回到后台，孟昭像她比出大拇指，“什么时候才能看你摘下那个丑了吧唧的面具，简直影响观感。” 鹿以柠笑而不语。 孟昭倒了一杯酒放到她面前：“来一杯，青梅酒绝绝子，我的最爱。” 每次都要这么说，她笑了笑，接过来慢慢喝完，一如往常地调侃她：“酸酸涩涩，口感一般。” “啊，你还是不懂欣赏！”孟昭嗔怪地看她一眼，“你不知道，每次我跑完山，回来喝一杯，那滋味，人生巅峰！” 鹿以柠觉得她太夸张，继续同她开玩笑：“今天骑车了吗？小心酒驾！” “怎么会！滴滴打车已就位！” 嬉闹一番，孟昭突然回头看她：“你这么优秀，真不打算在音乐这条路上拼一把？” “我哪里适合。”鹿以柠垂下眼，望着空酒杯上残留的水珠，“现在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可能以后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你啊，就是想得太多，为什么不能活得潇洒肆意一点？”孟昭又喝一口酒，“当初，我爸妈也很反对我，现在你看，我俱乐部开起来了，想做的事情也都能去做。” “你知道的，我们情况不太一样，大学那会儿，我现在都不想再去回忆。”她低哂一声，“就连苏哲远，都觉得是我的责任。” “哎，”孟昭看着她，表情复杂又带着惋惜，“你就是这样，把你自己禁锢住。家人那边，现在估计无法理解，但等你以后证明给他们看，未尝不能释怀？反而是你自己，过了这个时候，你能确保你以后不会后悔吗？” “反正我现在最大的理想，就是参加WMX摩托车锦标赛，之后可以骑车环游世界，至少跑一圈著名的丝绸之路，我的人生才不算是白费。”孟昭拿着酒杯，仰倒在沙发靠垫上，脸颊透着微醺的红，却不掩向往的神色。 “你比我勇敢得多。”鹿以柠将杯壁上的水珠轻轻抹去，“挺好的。” “说什么呢？这么伤感？”靳安在一旁坐下，抬手指示一边的服务员，再上两杯果酒。 “闺蜜之间的私密话，你也要听？”她斜起眼尾瞅他。 “不敢不敢，指不定还有关于我的坏话。”靳安笑着摆了摆手，“其实我来，是听到一个小道消息。据说，马上要开一个电音综艺，大制作，里面不少知名制作人，资源很香。没有报名门槛，只要作品海选通过。我觉得，挺适合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眼睛闪起一瞬的光亮，随后又黯下来，她攥住手中杯子：“我？不太适合吧。” “你还不合适？”孟昭听完激动握住她手，“以你的实力，过海选肯定不成问题。” “那......”正犹豫间，桌上手机振动，一条未读消息。 妈：“柠柠，下周回来一趟，你苏叔叔回国了，两家人难得一聚，正好谈谈你和哲远的婚事。” 视线重回到玻璃杯上，此刻的水渍已经被她全部抹去，她终究是轻声说了句：“算了，我不配。” 第5章 家宴 背景音乐的重低音鼓点，深沉而有力，每一次震动，杯子与桌面摩擦发出颤音，刺入耳膜。 孟昭倾身向前，从桌面拿起烟盒，取了支极细的女士香烟叼在嘴里，打火机‘啪’的脆响，火苗窜起，野性又灵动。她看向鹿以柠：“我就不喜欢听你这么说，为什么要考虑那么多有的没的？你的人生是自己的，如果不能畅快地活着，那意义在哪里？” 烟里带着一丝果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葡萄味儿的，清甜气息。 “我其实......”话说一半，手机又急促亮起，伴随着持续不断的振动。鹿以柠拿着手机起身，“我先去接电话。” “妈，怎么了？”她走去角落一处稍微安静的地方。视线草草略过，是个堆放杂物的小隔间。 “给你发的消息看到了吗？怎么半天不回？”对面似乎听到杂乱的人声与背景乐，顿了一下，“你在哪？怎么那么吵？” “才看到消息，还没来得及回。”她耐心解释，“这会在外面，跟朋友坐坐。” “你这是在酒吧还是哪？听这动静就不是正经地方。大晚上的，你一个女孩子，知道影响多不好吗？你现在交得都是些什么不三不四的朋友？” “妈，我这是正常社交。”她低头看向柜子上堆叠的一摞海报，都是先前用过撤下的，手指从边角捏起，一张一张慢慢翻看，“放心，我一会就回了。” “打完电话你就赶紧给我回去！像什么样子！”向岚语气仍然咄咄逼人，“你看看哲远，现在成熟懂事，那公司打理得多好？一天忙起工作那么辛苦，你也不知道多关心人家，还整天在外面鬼混。” 鹿以柠收回手，垂在身侧：“他那么忙，我怎么......” “行了。”向岚自顾自继续说着，“你和哲远商量下，下周挑一天晚上，回来一起吃饭，聊聊你们的事。” “知道了，我问问他吧。” 电话挂断，鹿以柠垂眼看了几秒，抽出那张黑红色海报，上面的字大而醒目：‘野火-Risen 新歌首秀’。她仔细阅读一遍文字，指尖摩挲将上面褶皱抚平，随后轻轻放回原处，转身离开。 回到座位，面对孟昭询问的眼神，她无奈一笑：“没办法，家庭管制。再坐一会儿就走吧？我回去还要报备。” 临走前，靳安还不忘劝她：“我觉得这次真的是很好的机会。听说目前还在筹备阶段，报名可能在十一月，你还有几个月的考虑时间，希望你好好想想。” 她的手攥紧又松开，没有第一时间回应。 回家的时间定在周四晚上。 鹿以柠拎着两盒老字号的点心，站在门口。向岚伸出头往她身后探了探：“哲远没跟你一起回来？” “他这周在外地出差，跟我路线不一样。” “你这孩子！”向岚轻打了一下她的肩，侧身让她进来，“打电话问问啊，感情是要培养的，你也多少主动点。” 鹿以柠挽着向岚手臂，摇了摇，“妈，别操心我们的事了，爸呢?怎么没见他？” “你爸在隔壁下棋呢。”向岚横她一眼，“别岔开话题，我怎么能不操心？这么久也没个准信，男的还好，你一个女孩子能经得起这么拖？” “妈，现在没你说得那么夸张。”她试图劝说，“三十多岁才结婚都很普遍的。” “你还想三十岁再结婚？”向岚音调拔高，两眼一黑，“你就是太年轻！不懂其中的好坏。我是不理解你们年轻人的想法，那样怎么能行！” 鹿以柠举手投降：“好好好，您别着急上火，一会你们怎么说，我就怎么听，全听你们的安排，可好？” “这还差不多。”终于是止住话头。 说好在苏哲远家吃饭。等向岚换好衣服，两人一起去隔壁。 鹿以柠拿着东西，礼貌上前招呼：“苏叔叔，蓝姨。” 苏伟成此刻还在苦战棋局，远远冲她招手：“小柠来啦，你们先聊着，我和你爸再杀几盘。” “柠柠！快来坐！”蓝姨接过她手中的盒子，“还是我们柠柠贴心，一直记得我喜欢这家糕点。比那些臭小子强多了。” “你家哲远也不差，”向岚剥着桔子皮，“现在事业有成，又细心周到的，给我和老鹿也买过不少东西。” “那不一样，你看看我家这几个，天天忙地不见踪影，还是女儿好，能在身边做个伴。”蓝姨亲切揽过鹿以柠，“文静又温柔的，多好。” “一天也没少让我头疼。”嘴上这么说着，向岚还是把剥好的桔子分了一半，放在鹿以柠手里。 “你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鹿以柠无意参与两位好姐妹之间的互呛，只在一旁安静坐着。门铃适时响起，她站起身：“我去开门。” 门外站着苏禹洐。 应该是刚理了头发，额前刘海修剪得短了许多，堪堪遮住眉毛，这次眼睛没有遮挡，看得清晰。她这是第一次发现，他的眉眼其实是淡漠的，甚至是带着对周边漠不关心的清冷。她一时没有开口说话。 看到来开门的人是鹿以柠，他显然是没想到，微愣一下，眼中疏离蓦地散去，渐渐泛起莹润，眼睫微垂，轻吐出两个字：“姐姐。” 眼前的人恢复以往无辜乖巧的模样，这让她不得不怀疑开门那一瞬间看到的漠然，只是自己的错觉，她回过神，错身招呼他：“小洐，快进来。” “柠柠？是哲远回来了吗？”蓝姨漾着笑意，跑过来向门口张望。 苏禹洐开口喊一声：“妈。” 嘴边的笑收住，蓝姨像是没有听见，只转头与鹿以柠说话：“柠柠，帮阿姨给哲远打个电话，问问他怎么还没回来。”随后返身走回客厅。 鹿以柠站在两人之间，目睹全过程，只觉尴尬不已。但确实不是自己可以插手的事情，她看向迟迟没动的苏禹洐，他低着头，像只失落小狗，看着揪心，她伸手拽了下他的袖口：“进来呀，傻站着做什么？” “你们在门口干嘛呢？”苏哲远手提几个礼品袋，迈上台阶。身后跟着司机，帮忙拎着大包小包的包装礼盒。 “你们兄弟约好的吗？前后脚的来，也省的我多跑一趟开门。”鹿以柠略过前面的事情，笑着同他讲话。 “这么巧？”苏哲远腾出一只手，拍拍苏禹洐的肩，“走，进去吧。” 蓝姨见苏哲远回来，明明脸上喜色尽显，却还是佯装生气地拍了下他的背：“还知道回来啊？多久没见你了?你这个没良心的。” 苏哲远说话一贯温润：“妈，我这不是在工作，实在抽不开身。这些礼物就作为赔罪，绝对都是您喜欢的。”他做事向来周全，又转头同向岚打招呼：“向阿姨，最近忙，顾不上去看你们，礼物您和我妈一人一份，望您体谅。” “这孩子，说什么体谅不体谅的。”向岚被哄得合不拢嘴。 “别光顾着我们，柠柠呢？给她带礼物了吗？”蓝姨觑他一眼。 “放心。”他笑着安抚，“柠柠的礼物是单独的，还在车上，我自己会给她。” 一派其乐融融，安静站在一旁的苏禹洐就显得格格不入。鹿以柠看了他一眼，将手中半个桔子递过去：“给，先吃点垫垫肚子。” 等那边的棋局渐入尾声，蓝姨开始张罗着入座吃饭。鹿以柠坐在苏哲远旁边，等众人先后入座，苏禹洐才在她另一边空出来的位置坐下。 “柠柠，尝尝我做的小炒牛肉，知道你爱吃，我特意学的！”蓝姨热情地给她夹一筷子。 鹿以柠拈入口中，微笑着点点头：“好吃的，以蓝姨现在的水平，做饭阿姨要失业了。” “听你蓝姨吹牛。”苏伟成面不改色拆台，“她就是炒得时候拿铲子翻了两下，就成了她做的。” 蓝姨有些羞恼，朝他胳膊捶一拳：“乱说什么呢！” 众人笑起来。 “做得这么好吃，肯定也和炒菜的火候脱不开关系。”鹿以柠笑着帮腔。 “就是，你看看，还是柠柠说话我爱听。”蓝姨被夸得开心，“这要是我家闺女就好了，多贴心。” 做饭阿姨正好端菜上桌，笑着打趣：“这不迟早是一家人？” “对对对，哲远，你什么时候能把柠柠给我娶进门？”蓝姨被提醒，忙转头去问。 说到今晚的重点，鹿爸鹿妈听闻也抬起头，一齐看过去。 苏哲远放下餐具，用纸巾擦了擦嘴角，才温声开口：“我本意是这两年先把公司的事务稳定下来，之后空出时间，用心筹办婚礼。” “两年？是不是有点久。”蓝姨视线在苏哲远和鹿以柠之间来回梭巡，越看越相配，“柠柠，要不你干脆先搬去和哲远一起住。” 鹿以柠怔了一下，还未来得及张口。 “妈，我现在经常出差，不常回去住。况且柠柠学校离得远，每天来回跑也不方便。” 苏哲远拒绝地相当干脆，知道理由非常合理，但胸口还是感到一丝窒闷，她也不打算再说什么，低头用筷子碾磨碗里的米粒。 “现在说住在一起，确实是有点不太合适。”向岚也放下筷子，“但是两年确实太久，提到明年呢？” “我知道哲远的压力，公司事杂。”鹿爸适当补充，“我也听老苏说过，有许多棘手情况，一年之内解决有点难。但我们确实也有相应的顾虑。” “我们也都明白。”苏伟成点头，拿起桌边的湿巾擦手，“如果想明年办，那我们努力想办法，哲远，你觉得呢？” “嗯，主要还是看柠柠的意思，她如果想早点办，我会尽力去调整时间。”苏哲远依旧温声回答，挑不出错处。 众人看向鹿以柠，蓝姨开口询问：“柠柠，你什么想法？” 顶着周围视线压力，她轻咬住嘴唇，空气因为她的沉默僵滞住。 都在等她开口。 还没想好适当说辞，身旁传来突然刺耳地声响。 啪—— 一只瓷白的汤碗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第6章 礼物 “抱歉。” 苏禹洐弯下腰，徒手去捡地上的碎片。 “别用手碰。”鹿以柠忙拦住他，准备起身去找工具。 “柠柠你坐着，我去拿。” 被如此一通搅合，先前的话题倒是烟消云散。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从鹿以柠身上，移到那只破碎不堪的汤碗，直至看到它被收拾起来，丢进垃圾桶。 “冒冒失失像什么样子。”蓝姨面色不虞，低声斥责一句。 “碎碎平安。”苏伟成笑着缓和气氛，“没事了，我们继续吃。” 心思被打乱节奏，一时没有人再开口。 似是才想起这个儿子，苏伟成表达关心：“小洐，在战队怎么样？” “挺好的。”苏禹洐平静回答。 “成天打游戏，有什么出息？还有什么好问的。”蓝姨一眼也没看他。 “妈，这您就想错了。现在电竞是正规行业，有亚运会项目的。”苏哲远慢慢向她解释，“小洐很厉害，你是不知道他现在粉丝多少，全是前两年自己打出的名气。现在他在我的战队，算是我手中非常重要的项目，我是指望他拿成绩的。” “对，我在公司听过哲远的汇报，现在这个电竞比赛很火，有的选手堪比明星，市场收益确实很高。”苏伟成点头赞同。 见他们拢成一条战线，蓝姨气闷，仍是无法认同：“我是不懂这些，但就一点，这游戏比赛能打一辈子？” “这个你妈说得没错。”苏伟成看向苏禹洐，语气威严不容置疑，“就像你之前跟我保证过的，这几年打出成绩，等退役就回学校继续完成学业。之后如果还想在这方面发展，可以跟你哥商量，你来接管公司战队部分。” “嗯，我知道。”苏禹洐头微低，但坐得板正，背直挺挺的，像清俊挺立的孤松。 蓝姨脸色依旧不太好看，张嘴还想要说什么。向岚轻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抚，鹿爸笑呵呵开口圆场：“现在年轻人的事业，跟我们那时候确实不太一样，让他们自己去闯吧，我们再不多操心。” 饭局后续的重点转移到苏禹洐身上，先前本该谈论的重点被众人遗忘。 晚餐结束，依照惯例，四位长辈相约开启牌局。 苏哲远在一旁忙着处理工作消息，鹿以柠起身往门口走，面对他抬头询问的眼神，她解释：“吃太饱，出去消消食。” “稍等我一会，陪你一起？” “不用，你处理工作，我随便走走就回。” 先前饭桌被迫中止的话题还在脑海萦绕，走出门外，她吐出一口郁气。 走至前院，年份古老的桂树下方，地灯照不到的暗处，一道绰绰人影，伴随猩红烟头明灭闪烁。 “小小年纪，不学好。”她在院中的石凳坐下，看着面前的苏禹洐，笑着调侃。 饭后便不见人影，原是躲在这里。 “我不小了。”苏禹洐嘴上小声抱怨着，还是将夹烟的手掩在身后。 玩心渐起，鹿以柠看着他故意说：“右手伸出来我看看，伤好了没？” “早就好了。” “伸出来。” 他慢慢从暗处挪出，走近，却将烟快速换到左手，仍然藏在身后。 盯着手背观察半晌，恢复得差不多，基本看不出痕迹。 不打算再逗他：“小心点，被他们看见，免不得又要挨说。前面吃饭的时候成为谈论的焦点，很难受吧？” “也还好。”他低低出声，将未燃尽的烟捻灭，包在纸巾里。 “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 “前两年，比赛压力大，慢慢开始抽的。” “这玩意还能解压？”她伸出手，“给我一根，我也试试。” “……”苏禹洐半天没动作。 鹿以柠的手停在空中，大有拿不到誓不罢休的架势。 他磨磨蹭蹭拿出烟盒，放在她手中。 取出一支点燃，她放在口中深吸一口，回忆着孟昭说过的话，似乎是要过肺，尝试吞咽，一股浓烈的呛意瞬间涌上鼻腔。 “咳咳！”泪花都被呛出来，一阵猛烈咳嗽，胸肺刺痛。 苏禹洐连忙拿过烟捻灭，递给她一张纸巾。 待难熬的刺激感平复下来，她将纸巾按在眼角，有气无力：“真是抽不来。” 苏禹洐走去旁边石凳，默默坐下。 随后两人不再说话，鹿以柠随意翻着手机，朋友圈从头到尾看一遍，百无聊赖，打开久未登录的个人账号，里面已经被漫天私信覆盖。 大多是问她最近怎么没有发布新歌。 逐条点开查看，她想了想，手指滑动屏幕，反复打出一行字、又删除，最终发出一条动态：“如果，我不再更新。” 回去时，苏哲远还站在阳台打电话。 牌局休息的间隙，蓝姨见她进来，过来热情拉着鹿以柠的手：“走，帮阿姨看牌。” “蓝姨，我得回学校。”她笑容带着歉意，“明早有课，就得准备走了，太晚不好叫车。” 这倒是不好再说什么，蓝姨关切问她：“这么晚安不安全？让哲远陪你一起回？” 苏哲远正好接完工作电话推门进来，听到自己名字，开口问她们：“嗯？说什么呢？” “柠柠要回学校，我说让你和她一起回。” “今晚就回？”苏哲远有点为难，“爸让我明早跟他去见几个重要客户，这样，我先送你回学校，再赶回来。” “来回太折腾了。”鹿以柠摇头，不想这么麻烦，“我自己叫车，方便的。” 她走到里间，准备打声招呼就离开。 向岚不太放心，抬头看表：“这都九点多了，你一个人能行吗？” “放心，又不算远，我到了跟您报备。” 学校在南都，家在安城，跨越两座城市。但挨得极近，车程只要一个多小时。 “去开家里的车回学校，总比叫车方便些。”鹿爸朝她叮嘱，“车钥匙在家门口柜子上。” “爸，真的不用，车放在学校，我平时也用不到。” “听话，别让我们担心。”鹿爸的声音从来都是温文尔雅的，但仍带着不容拒绝的意思。 “好，知道了。”鹿以柠妥协。 一一辞别，她正准备回家去拿车钥匙，被苏哲远喊住：“柠柠，等一下。” “小洐也要回去，你们搭个伴吧，我也放心一些。” “你也要回去？” 鹿以柠侧身看向站在他身后的苏禹洐。 “嗯，明早有训练赛。” “那走吧。” 她本打算去开车，苏禹洐却坚持他来开，便随他去，自己坐去副驾驶。苏哲远从车窗外递进来一个礼品袋：“柠柠，给你的礼物。” 打开，是一瓶包装极其精美的香水。 “海城有名的一家店，听他们说女孩子都喜欢这款香水，我想你应该也会喜欢。” 她垂下眼眸，拇指轻抚包装盒面英文字母的刻痕，向他道谢：“谢谢，我很喜欢。” 临出发前，苏哲远不忘叮嘱：“路上开车小心，你们俩到了记得说一声。” 工作日的夜晚，高速上车很少，前后空旷，唯有他们一辆车在孤独前行。 苏禹洐不经意瞟一眼身旁，见她还在对着香水盒子发呆，轻声开口：“姐姐，我记得你香水过敏。” 鹿以柠愣了一下：“难为你还记得。”她将香水装入袋子，好好放在后座。 “嗯，当时和我哥去你家玩。”他开始回忆，“你偷偷喷向阿姨的香水，结果满身起了红疹，给我们都吓得不轻。” “你记得还挺清楚。”她笑了起来，“当时初中嘛，正是爱美好奇的年纪，什么都想尝试，谁能想到香水也能过敏。” “记忆挺深刻的，那时候第一次见到那么‘红’的人。” 被他的形容逗乐，她用手掩住嘴，笑得不能自已，面上低落情绪消散许多：“所以给你留下阴影了？那真是不好意思。” “不是阴影，觉得，挺有意思的。” “姐姐。”他又喊她一声。 “嗯？”她笑看着他。 “你后面还有演出么？我能去看么？” 没想到他说起这个，鹿以柠沉默下来，唇角抿直，侧头望向窗外，路边树枝黑影一棵又一棵掠过，成为虚影。 “不知道，可能以后都不会有了。” “为什么？姐姐的bassline现场那么炸，很多人喜欢。” “你懂得还挺多。”她斜他一眼，不想继续谈论这件事，“小孩子别管那么多。说说你，最近状态怎么样？还在失眠？” “嗯......还是那样。” 想起今天在苏家，蓝姨对苏禹洐的态度，她琢磨开口：“所以你现在的情况，是因为蓝姨的态度？” “不知道。”他攥着手中方向盘，“反正，没我哥那么优秀，她一直不太满意我，我早也习惯了。” “或许是蓝姨对电竞比赛的看法还没转变，慢慢来，她会接受的。” 苏禹洐摇头，显得有些落寞：“不是这样，打比赛之前，她就对我挺失望的。我总是话少，没哥处事周到。” “性格这方面，不能勉强。”鹿以柠看着他，“有些人社交就是他的舒适区，有些人喜欢独处，才能发挥潜力，就像你，能成为厉害的电竞选手，这是很多人做不到的。” “蓝姨可能只是担心你这样，会在社会上吃亏。但其实不然，我知道你心里什么都明白，只是不愿迎合无谓的社交，等后面给他们证明你可以生活得很好，她总会理解的。” 这是第一次有人站在他身边，指出沉默内敛不是他的问题，没有指责，更没有劝说。他眸色闪动，转头想再次确认：“姐姐真的觉得，我这样不会奇怪吗？” “这怎么会奇怪。”鹿以柠眼神带着肯定，“世上哪有明确的界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相处方式，只要你觉得舒心，那么对你来说，这就是最好的方式。” 她轻拍他的肩，笑容温柔：“况且我觉得，现在的小洐，也不是闷不吭声，这不是可以跟我聊得有来有回。” 苏禹洐脖颈染上一层淡粉，动了动嘴唇，小声含糊一句：“也只对你这样。” 鹿以柠没听到，拿起手机翻看日程：”“明天能出来吗，我早上上完课应该就没什么事，你可以来我这，好好做个评估。” “白天要打训练赛，晚上可以么？” “可以。来之前微信说一声。” 到了公寓，她让苏禹洐索性把车开走，反正平时也用不到。 刚进门，还没来得及发消息报平安，孟昭的语音电话便轰炸而来，急促地震动像是含在嘴里狂舞的跳跳糖，催促她赶紧接起。 那边的声音穿透而来，在她耳边炸开：“姐妹！惊天好消息！MXGP今年居然在国内举办，我终于可以上国际赛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