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此一游》 第1章 第 1 章 第一章 殿内,檀香袅袅,纱幔掩掩。 慕容盛洗干净手,跪坐案边,从一个上了两把锁的黄铜箱子里,取出一份写满字的公文。 时隔多年,纸张边缘已泛黄卷起,他小心翼翼将其抚压平整,唯恐再多瑕疵。 随后,另一只原本平放在案上的手,指节微微屈起,手背筋腱自苍白的皮肤上显现,上面逐渐绯红泛起。 他将手伸到了身下。 【略】 龙城许久未有下雨,他这里却即将大江东去。然,正在此时,窗户被人从外“吱呀”推开一条缝,一道浅金色的身影跃上窗台。 “道运兄。” 来人眼睛眯成一条缝,像树下晒太阳的懒猫。 “你在做什么呢?” 慕容盛一愣,原本的澎湃变成春水潺潺流出,而后便是一阵直不起腰的剧痛。 独自一人,在房里做点手艺活,这种事并不稀奇。明明大家都是男人,互相理解即可。 偏偏慕容奇来了兴致,谁也挡不住。片刻后,竞恶劣地翻窗而入,大摇大摆来到他跟前。 “这不是我父王的东西吗?”一派惊讶的样子,“你偷我父王的东西来、、?” 慕容盛一颗心如坠冰窟,湿冷冷地瞪着他,不说话。 于是慕容奇变本加厉,细细看了一遍纸上全文,明白了:“这最后怎么盖着桓王的公章?原来这份公文是桓王写的啊。” 故去多年的桓王是慕容奇祖父,素有“古之遗爱”的美称。桓王在世时,辅佐三代君王未有僭越,为人谦逊随和又功勋卓著,硬是将大燕从一边塞部落开拓为时人闻之色变的北方强国。 对桓王心怀敬仰很正常,但“敬仰”到慕容盛这个程度……慕容奇扫了眼他身下的狼藉,穿着长靴踩上桌案,又居高临下地蹲下来: “我不过正巧到此一游,就撞见此桩如此罔顾人伦之事——” “道运兄,你也不想你对着桓王、、的事被其他人发现吧?” 慕容盛依旧没有回答。看上去,已经因这个把柄被他完全拿捏了。 慕容奇更得意了,由蹲改为坐,伸出一只脚。 正准备去碰他时,慕容盛终于开口: “你见过桓王吗?” “没有。”慕容奇虽然是他父王的嫡长子,但生得很晚,出生时桓王坟头草都一米高了。 他盯着慕容盛,道:“但外公他们总说我跟桓王很像。” 慕容盛扫了眼他那只没规没矩的脚,面无表情:“哪里像?” “长得像。” 慕容盛喉结轻滚。 长得确实像,他听皇祖父感叹过。 慕容奇托腮:“桓王子嗣又不多,我父王是他的嫡长子,我呢,是我父王的嫡长子。你说,这个世上,除我之外还有比他更像的人吗?” 慕容奇·眼中没有丝毫因撞见慕容盛玷污自己先祖而产生的恼怒,反而只有浓浓的兴奋:“话说回来,明天天亮之前,你要是不想让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那就答应我一个要求。” 慕容盛盯住他:“什么?” “你在城外有那么多部队,想办法帮我筹些铁器。” “你要做什么?”涉及兵戈之事,慕容盛警惕起来。 慕容奇脚尖碰了碰他半立的、、:“这你就不用管了。你对桓王如此不敬,自然要给他的后人做些补偿。” 居高临下的挑衅意味太重,慕容盛心里的不满被点燃,在他话音落下后,慕容盛冷不丁站起来,擒住慕容奇:“你对桓王又有多少敬重?” “你要干什么?” “当然是给你点教训,把罔顾人伦进行到底。”——他以为他是吃干饭的吗? 【以下略。】 慕容盛看着脖颈上红痕遍布的慕容奇,试图去捏他的下巴。 谁知手还没到,转头被他甩了一巴掌。 “你居然敢、我?!” 慕容盛狠狠掐住他脖子:“、你就、你,难不成还要看日子?” 说罢,再一次【略】 “你给我等着,我一定、回来,让你痛彻心扉跪在我脚下求饶!让你只能、我的、、!” 慕容盛一边动作,一边看着那张和桓王过分相似的脸庞——桓王八辈子都说不出来的脏话,在短短一炷香时间里,被慕容奇倒豆子似的倒了个干净。 慕容盛怒不可遏,发狂的愤怒和旺盛的、、交杂,于是动作变本加厉,直到那些咒骂渐渐变成啜泣,绵延不绝响在耳边。 他拽住慕容奇的金发,像抓着马匹的鬓毛:“现在服了吗?再说一句脏话,我让你这辈子都说不出话!” 慕容奇不说话了,似乎学乖了,彻底服了,楚楚可怜缩成一团。 于是慕容盛放开了他。 就在放开的瞬间,慕容奇顶着桓王那张顶顶温柔的脸,张开嘴,对准他的、、,一口咬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第二章 傍晚回家,慕容盛一瘸一拐地走路姿势立刻引来夫人兰杳的担心:“你怎么受伤了?是不是我爹他们干的好事!” 慕容盛是当今大燕皇帝——不,现在该叫先帝的庶长子。 而兰杳的父亲兰汗,好巧不巧,正是杀害皇帝的真凶。 皇祖父成武帝死后,大燕被魏国打得七零八落,先帝又是个扶不上墙的主,遇到事只会逃。于是,他们一路从国都中山逃到慕容氏龙兴之地龙城,途中死伤无数,刀光剑影夹杂血腥背叛,终于退无可退。 先帝被兰汗在城中杀害。 慕容盛说没事,语气温柔至极:“倒是你,天气这么冷,我不是说不要在外面等我么?” “我只是想多看你一会……”兰杳垂下眼,格外地小心翼翼。 自己的父亲杀掉了他的父亲,她想,夫君心里……肯定是不好受的吧。 甚至,不好受到情愿冒着生命危险,再次回城,排除万难为先帝奔丧。 慕容盛则像无事发生,笑得春风和煦:“我们先进去。饿不饿?一会我喂你喝点汤。” 他感到妻子脸色微红,用力捏了捏自己的掌心。 入夜,慕容盛做起光怪游离的噩梦。 先是慕容冲在关中称帝,赏罚不均,政令不明,被推翻只是时间问题。十二岁的他看出来了,果断带着弟弟们往东逃跑。 几个月后,不出所料,传来慕容冲被杀的消息。 可东边又是另一个寄人篱下的地方。 慕容永狼子野心,早晚要清除掉所有对他称帝有障碍的慕容氏血脉。结局又如他所料,慕容永将长子的嫡系杀得干干净净,血腥气几十日不散。 彼时,他正带着弟弟们前往投奔皇祖父的路上。 慕容盛被魇住了,一会梦见年迈的皇祖父匍在参合陂战场上痛哭,一会梦见父皇死前不听劝阻执意要入龙城时的最后一面。为什么所有人都离自己而去了呢?为什么自己从出生开始就在永远地面对死亡呢?每一个曾答应过自己要对自己好的人都失约了,都死了,就像从来没有进入过自己生命里一样。 慕容盛从梦中醒来,冷汗涔涔。枕边,兰杳的呼吸绵长而安稳。他又想起父皇,无法再装作无事发生,索性轻手轻脚下榻,准备披衣去街上走几圈。 他一边走一边想,人果然是最靠不住的东西。慕容冲答应过会好好光复大燕,他做不到。慕容永答应过会好好厚待其他慕容氏族人,他做不到。皇祖父明明说过最喜欢自己,肯定也动过立自己会太子的念头,可他还是没有做到,居然在最后转向了二弟慕容会。 还有兰杳她爹兰汗,白纸黑字说得清楚,迎父皇入龙城休整,他竟然弑君!竟敢弑君! 慕容盛悲从中来。 如果此时,能有一个人,只要一个人,愿意无条件站在自己这边,自己都不至于那么孤立无援。 他只能想起太原桓王。如果桓王活着,如果桓王能在自己身边…… 思绪戛然而止,猛然收束。 因为,惨淡的月色下,慕容盛又看到了那张,和桓王异常相似面孔。 慕容奇双手抱胸,趾高气昂,磨牙嚯嚯:“我来完成我的约定。我说到做到!” 慕容盛下意识一愣:“什么?” “让你痛彻心扉跪在我脚下求饶!让你只能、我的、、!!!” 依旧是顶着桓王那张绝顶温柔的脸怒骂不堪入耳的话。话音未落,慕容奇再一拳砸来,正中慕容盛鼻梁。 暗红的血液,蜿蜒流下来。慕容盛神情冷淡,抬手抹了一把。 慕容奇比他矮一点,他垂下眼睛看他,又满不在乎地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太原王果然讲信用,深夜还不忘主动送上门来被我、。”——太原王,不错,慕容奇所袭爵位正是太原王,这和自己朝思暮想之人的相同称呼,又令慕容盛开始心潮澎湃,将满腔的抑郁苦楚化为无法压抑的、、,汹涌奔腾。 慕容盛把慕容奇扯进无人的巷子,就地取材,再抹了把鼻下的血:“太原王殿下不是喜欢到此一游吗?来,成全你。” 龙城上一次下雨已记不清是在多久前,石墙在这场史无前例的干旱中,渐渐开裂。慕容盛伸出手,伴着、、的、声,歪歪扭扭又万分狰狞地写下“到此一游”四个大字。 【以下略】 慕容盛牙关发酸。 如果太原桓王也能像这样在自己身下承/欢,他肯定会竭尽全力毫无保留地辅佐自己的吧?桓王一定会很温顺地,把自己视为下一代君主,绝无二心绝不忤逆。 而不是像现在自己身下的这个冒牌货,隔着衣服,将自己身上抓出数十道印子,嘴里的骂声从一开始就没有停过! 真该死,为什么老天爷可以用同一张面孔,既雕刻出桓王这么白璧无瑕的人,又捏造出慕容奇这样仿佛精神失常的失心疯? 他眼中红得滴血,如神智尽失的饿狼,用尽全力给慕容奇带来了一个永世难忘的夜晚。 第3章 第 3 章 第三章 东边泛起鱼肚白,慕容盛慢条斯理地理好衣襟,转头一看,慕容奇还趴地上,一动不动。 跟死了一样。 慕容盛本不想管他,可临走了,看见他那张和桓王过分相似的脸,又想起他之前问自己讨要铁器的请求,深呼吸几口,还是蹲下身,碰碰他的脸。 “你再不起来,就要被别人看到了。” “……” “你想要全龙城的人知道,昨天夜里你被我、了吗?” 这么有侮辱性的话语,换做先前,慕容奇早跳起来继续与他大战三百回合了。 但眼下的太原王,状态实在反常。 慕容奇依旧没有反应。 慕容盛才发觉他脸上不正常的红晕,伸出一只手,搭上其额头。 果不其然,滚滚烫,燥热得跟城中土地如出一辙。 视线滑到墙上。 昨夜的“到此一游”四个大字尚还清晰,上面仿佛还能反常地升腾起晦昧潮气。 他喉结微动,片刻后,抱起慕容奇,扬长而去。 平时张扬舞爪的慕容奇,睡着了倒格外安静,呼吸轻缓而绵长。 慕容盛在榻边看了他一会,又不自觉将他幻视成桓王。 ——如果桓王还活着,大概就和此人安静时一个样吧? 可惜,慕容奇睡醒后,第一反应就是反手拿起床边药碗,狠狠砸向旁边的慕容盛。 慕容盛反应快,躲闪及时,否则,定要皮开肉绽。 药碗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刚凉好的药流了一地,苦涩的气息编织起一张大网。 “、拔了就不认人?” 慕容盛冷冷一勾唇,蹲下身,指尖轻轻滑过那些汤药:“昨晚不是还说爽。” “那是你逼我的!”慕容奇还发着烧,脑子转得比平常慢,顿了一会,才发觉不妥:“不对,我昨天晚上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 慕容盛不由分说,将浸满药汁的手指探入他口中。又在他牙齿即将用力咬下的前一刻,敏锐抽回。 慕容奇咬了个空,坐在塌上,怒目而视。 慕容盛命人端来一碗新的汤药。 “喝了。” “你以为我会喝?” “你以为你有拒绝的资格?” 慕容盛单腿跪上睡榻,俯身弯腰,一手捏住慕容奇的下巴,另一手拿碗,将整碗苦涩汤药一口气全给灌下去。 “你都、过我两次了,该答应我的要求了。” 喝完药,慕容奇狠狠一擦嘴。 慕容盛还是那句话:“你为什么要铁器?” 慕容奇不屑:“我也没问你为什么要对着我祖父的亲笔信、、。” 慕容盛不语。 慕容奇从塌上坐起:“话说,你有没有对我父王、、过?我父王跟桓王的关系可比我更亲。” 慕容盛皱起眉头:“你就这么说你爹?” “反正我跟他又不熟。”慕容奇无所谓道:“他最喜欢的儿子死在秦国了,我不过是他后来生的替代品。” 刚好下人送药进来时还附带了一包糖,慕容盛随手拆出一颗,塞进他口中。 “这么说来,你跟你爹关系并不好?” “我对他印象都不深了,他也从来没照顾过我,连糖都没给我买过一次。” 慕容奇嚼着嘴里的糖果。 “他不管你,你就没想过主动去和他熟悉熟悉?” “我为什么要主动和他熟悉?” 慕容奇不以为然:“他喜欢他去世的夫人,喜欢那些我连面都没见过的哥哥,那就让他喜欢好了,我眼不见心不烦。情这种东西,靠求能求得到?” 慕容盛脸色一僵,想起来自己对桓王的感情。 “别说我爹了,你呢?” “我?” “嗯哼。” 见慕容奇吃得香,慕容盛给自己也拆了颗糖:“我在长安出生,有记忆起,父皇就扔下我们,跟皇祖父去关东复国了。我带弟弟们四处避祸逃难,今天这边清除异己明天那边斩草除根,永远没有片刻的安定。实不相瞒,我早做好了随时去死的准备。” 提及童年往事,嘴里的那一颗糖果,硬是没有咀嚼出任何滋味。 “这么说来,你爹对你也不好。”慕容奇道:“那他死了,你还回来给他奔丧?” 这话直刺慕容盛眼下最敏感的那根神经,眼皮狠狠一跳,道:“无论如何,他都是我父皇。” 慕容奇像小猫一样抬脸。 “干什么?” “这糖好甜,我还要。” “……” 慕容奇是兰汗的外孙。听说外孙生病,兰汗自然要亲自前来探望。 甚至在慕容奇病好之后,还设下家宴,给他滋补压惊。 慕容盛跟兰杳到的时候,正好听见兰汗在教育慕容奇:“你也大了,怎么这么不关爱自己的身体?连为什么会发热都不知道?” 慕容奇向正在落座的慕容盛飞去一记眼刀,眼中意味近乎挑衅。 他口中语气倒天衣无缝,说谢谢外公关心,自己下次会注意。 慕容盛镇定自若地同岳父等兰氏族人问好。 慕容盛今晚喝了不少,酒过三巡,他起身去如厕。 慕容奇紧随其后。两人一前一后来到茅房。 慕容盛忽发现慕容奇在对自己坏笑。 “、、又痒了吗?”——一句脏话还没出口,慕容奇冷不丁凑近,沾染果酒的香甜气息喷洒在他耳际。 “兰汗想杀你,你知不知道?” 慕容盛周身一颤:“你怎么知道?” “我先前听他说的。”慕容奇嘴角始终挂笑,一副非常期待的模样:“毕竟你的他女婿,他还在犹豫,但心思肯定是动了。” 诚然,兰汗犯下弑君这等滔天大罪,也就是现在大燕在内忧外患下乱成一锅粥,没人治罪而已。 自己作为先帝长子,对他来说,始终是个不得不除的祸害。 ——要赶快逃离龙城避祸吗? 慕容盛陷入沉思。 那边,慕容奇解决完,还在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补充:“先帝也是死在他刀下,他非但没有悔过,反而还准备对你痛下杀手。从你成亲到现在,应该没有得罪过他吧?嘶,应该是非但没有得罪,还对他像对父亲那样恭敬,这就是他对你的回报吗?” 慕容奇每说一个字,慕容盛的嘴角就沉下去一分。 兰汗果然要杀自己。 兰汗是自己的岳父。他的女儿、是自己的枕边人。 连他也要杀自己。 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人是值得相信的? 席上,丝竹之声不绝于耳。慕容盛回来见兰汗的哥哥兰提不知说到什么,竟拿起酒杯泼了兰汗一身,随后,兰杳急匆匆跑过去:“父亲三思……道运他对我极好!真的极好!他没有……” 话音至此,瞥见慕容盛的到来,急忙收住。 “你这好女婿,敢对你女儿不好吗?”兰提喝得醉醺醺的,酒气冲天。 慕容盛在心里冷笑。 他也顺势拿过自己案上的酒盏,里面的酒水尚有余温。 “您放心,既然我已跟阿杳成婚,我一定好好待她。” 慕容盛微微笑着,对着一把白胡子的兰汗,一掀衣摆,跪了下去。 “何况,现在我父皇已经不在了……我的身边,也只剩下您一个父亲了。我还得感谢父亲大人您当年愿意把阿杳嫁给我,不嫌弃我庶出的身份。” 他这几句话,说得极为情真意切,看向兰杳时,眼中深情真真切切,似乎能融化世间一切冰川。 兰汗正在倒酒的手一顿,显然是被“父亲大人”这个称谓触动。 慕容奇看着上一刻气到连话都说不出的慕容盛,这一刻又面对杀父仇人双膝下跪,毕恭毕敬地管对方叫父亲,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感觉。 于是,他悄悄将手伸出了衣摆之外。 一点点,极难察觉,仿佛是想和什么人牵一下手,又仿佛只是随意的放置。 慕容盛起身时,趁宫女们过来添酒奏乐的空挡,抓到了慕容奇的手。 用力地捏了一下,一下就放开。 被进进出出的杂乱人群掩饰得很好。 掌心相触的瞬间,慕容奇脸上闪过一抹惊异,感到除了、、之外,这一刻,两人还有另外的某样东西连在了一起。 “为什么帮我?” 家宴散席,慕容盛叫住慕容奇。 “你一定要问为什么吗?” “我想知道。” 慕容奇看着他,略一挑眉:“因为我是你一直肖想的太原桓王的孙子。” “……” “我祖父桓王辅佐大燕三代,我父王是成武帝再造大燕的开国功臣,历幽帝,成武帝两代,披肝沥胆,肝脑涂地。你说,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看慕容氏的江山天下,被姓兰的抢走?” 灯火灼灼,眼前人双眼亦灼灼,金眸中似有烈火燃烧,绚烂无比。 “你也不用装了,”片刻后,慕容奇又道:“你明知兰汗想杀你,依然选择孤身一人留在龙城,说明——你也是想杀兰汗的,对吧?” 慕容盛终于不再掩饰:“不错。” “那就让你在城外的部队给我找来足够的铁器,我出城后就地拉起一支队伍,我们里应外合。” 在这一刻,慕容盛久违地感到:慕容奇身上,应该确有一点桓王的影子。 桓王和皇祖父当年也曾携手为大燕拓土开疆,威震天下,几十载春秋簌簌流过,现在,该轮到他们了。 把慕容奇拉去偏殿、的时候,慕容盛破天荒地温柔下来:“我在城外的部队暂时不能为你所用,你要一个人拉起一支队伍,从军费后勤到临阵指挥,你确定你可以?” 慕容奇眨眨眼睛:“当然。一支队伍而已,非常简单。” 结束的前一刻,慕容盛神经最紧绷的时刻,他死死抓住慕容奇的手腕,眼眶近乎渗血:“来日扳倒兰汗,我叫你回来,你会回来的罢?” 慕容奇说当然:“说到做到。” 随后,慕容奇用两人的、、,再次恶劣地在干涸的宫殿墙上,写下四个大字—— “到此一游”。 第4章 第 4 章 第四章 慕容奇出城后聚众反叛的消息很快传回城中,兰汗震怒,立即让哥哥兰提带兵前去讨伐。 兰提酷爱白日饮酒,此刻也不例外:“早跟你说过,姓慕容的没一个好东西。你那个外孙平日里花言巧语,说白了最后也不姓兰。也就你这种蠢货会信。” 兰汗不语,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兰提走后,兰汗失魂落魄地坐在殿中,满脑子想的从前对慕容奇的百般宠爱。 好端端的孩子,怎么说叛就叛? 当时先帝执意入城,他为了割据一方,硬是将城内所有慕容氏皇族屠戮殆尽,唯独留下这一个乖巧懂事的外孙。 慕容奇跟慕容氏各人的关系一般,从小便是姓兰的人带大的。岂会…… 蹙眉思索间,忽发觉慕容盛还没走。 “你有什么看法?” 慕容奇外逃,慕容盛成了城内唯一一个还活着的皇室血脉。 “我……不能肯定。”自那次家宴后,慕容盛对兰汗的称呼始终未变:“父亲大人想,慕容奇一个小孩子,为什么会突然脑子一热去扯旗造反?他与您之间,不可能有什么深仇大恨吧?” “我也在奇怪。” 话说到此,兰汗眼光一动: “你是想说,小奇是受人教唆?” “我只是觉得,他此番行为诡异,如果城中没有内应、没有人挑拨离间,那他行此事的目的在哪?”慕容盛平道:“以及,我认为现在叛军声势浩大,若要兰提领重兵去抵抗,恐怕……不妥。” 兰提此人骄纵跋扈,平日对兰汗也从无尊重,谁知大军一到他手上,会变成什么样子。 谁知道城外的慕容奇,是不是就是跟他约好的。 兰汗眼珠一段,嘴上却不留痕迹道:“此事我再想想,你先回去吧。” 第二天,讨伐叛军的将领换成了仇尼慕。 慕容盛睡不好觉。 他能完全睡着的时间,一天最多两个时辰。只要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不断浮现出各种死人的画面。 死在慕容冲那的人、死在慕容永那的人、死在从国都中山一路逃难来龙城路上的人、还有龙城里的那些慕容氏的尸骸。他不能停止做梦,因为这会让他忘记人活在世,其实每个人都会背叛自己,没有人能说到做到,上一刻称兄道弟的挚友下一刻就能要人性命。他也不能永不停息地做梦做下去,因为头无时无刻都在痛。 没有片刻休息的脑袋不知道还能撑多久,可能能像皇祖父那样支撑着活很久,也可能连三十岁都活不到。谁知道呢? 这一天晚上,慕容盛又梦到了那个叫自己魂牵梦绕的身影,清色衫袍,浅金长发。他冲过去抓住他,匍匐在他脚下,求他陪自己走一段路。活着的人注定背叛,死掉的人则已经盖棺定论,可以全身心地相信他,奉上所有绝无后患。 他只能相信死人了,只有死人不会背叛,死人才能帮他脱离苦海。 梦里的桓王反应冷淡,慕容盛急火攻心,大逆不道想还是要彻底占有他才好,才能让他属于自己、听命于自己。自己也没有做什么强人所难的事情,只是太想拥有他了,太想跪在他脚边求他,停下来看自己哪怕一眼。自己什么都没有,只有夜以继日夜夜焚心对他的渴求,为他写了那么多的字句收集了他留下的那么多东西,连他曾经的一片衣角都小心翼翼长久珍藏,他连这一点微小的愿望都不愿答应自己吗! “我不想伤害你,我只是太想得到你了……” 于是慕容盛【以下略】 失魂落魄行至一半,胳膊忽被一双手抓住,身下温顺的桓王不知何时化为了那个与他有七八分神似的冒牌货。 此时慕容盛狼狈如欲/求不满的丧家之犬,慕容奇桀骜不驯地轻嗤:“你想求他什么?” “求他停下来看我。” “然后呢?方便让你、他?你这断袖病犯得够癫。” “不是。” 慕容盛终于找回了神志:“你从未领兵征伐,仇尼慕却是跟在兰汗身边的老兵油子,军中大事小事信手拈来,你要怎么赢他?非桓王显灵不能弥补。” “你求桓王显灵的方式就是、他?你怎么知道他是受?”慕容奇也大逆不道开着祖宗玩笑,而后,话锋一转:“这么说来,你在担心我?” 慕容盛压着他完成最后一个、、,、了个天昏地暗:“是我只能担心你。” 整座龙城,只剩下他们两个姓慕容的还活着。 龙城,慕容氏龙兴之地,太祖皇帝至此开始逐鹿中原,烈祖皇帝于此翻云覆雨十载春秋,幽帝在位时,桓王辟土服远,率数万龙城精锐铁骑南下,饮马黄河两岸,放眼望去,谁与争锋? 历代帝王、列祖列宗英灵尽数长眠于此,现在竟然只剩下他们两个活人。 孤独抽丝剥茧地钻进慕容盛骨子里,他只好变本加厉地和慕容奇、、,仿佛这就是他与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点连接。 第5章 第 5 章 第五章 八月,城中旱灾加重,几十天滴雨未下,作物枯死。 慕容盛与城外的慕容奇失去联系,只能注重眼下,为正因旱灾焦头烂额的兰汗出谋划策:“今年旱情如此反常,会不会是先帝的魂魄作祟?” “那……”兰汗犹豫,同时,又因慕容盛主动提起先帝,有些心虚:“依你之见,该如何是好?” 慕容盛语气平淡,仿佛先帝并不是他的生父,而是一个事不关己的陌生人:“不如做点法事超度一下。何况,我知道当时出主意杀害先帝的并不是父亲大人您,而是您的两个哥哥。现在龙城是您主事,要是把当时的情况和先帝解释清楚,他泉下有知,应当能消停一会。” 兰汗深以为然,当即采纳。 慕容盛看着那块写着自己父皇名字的灵牌被重新修缮,不知为何,和其有关的记忆只能想起——从慕容永那奔回中山时,彼时还是太子的父皇泪如雨下,把自己抱在怀里,泪如雨下:“道运受苦了,对不起,都是爹不好。” 说来好笑,那是自己这辈子唯一一次被人这样抱。 慕容盛眨眨眼睛,很快便将这段无关紧要的东西抛之脑后。 有意思的是,兰汗上午祭祀回来,下午此事就走漏了风声,其他几个兰姓将领当即得知兰汗竟将先帝之死祸归于自己。 首当其冲愤愤不平的,当然是兰提。他先前被兰汗收了兵权,现在难免风声鹤唳,当晚就带领人马出城,背弃兰汗以自保。 兵荒马乱的夜里,慕容盛又拿出桓王生前的亲笔书信、、。不知为何,这次桓王在他想象中有了确切的面容,虽然那面容和慕容奇近乎完全一样。 慕容奇会是桓王吗? 他当然不会是,除了那张脸外,浑身上下哪哪都和桓王不一样。这种张牙舞爪的存在,简直是对桓王的一种玷污! 但他又想起【以下略】 就在发泄出来的同一时间,好巧不巧,慕容奇大获全胜的消息席卷城内。慕容盛在兰姓人惊恐地呼唤声中,心满意足地,、了桓王书信一脸。 第二日,兰杳从门外奔入,扑进慕容盛怀里,身上带着被太阳烤得干裂的大地的绝望味道: “怎么办夫君?我父兄要杀你!” 慕容奇的叛军声势浩大,既然能怀疑他和姓兰的勾搭,为什么不能怀疑他和姓慕容的往来?慕容盛心知肚明,并未言语。 “要不你先走!”兰杳惊慌无主:“你先离开这里,父兄那边我来解释。” 慕容盛问:“那你呢?” “我?”兰杳一愣,似乎没料到危急关头,慕容盛仍然优先考虑自己,眼眶泛红:“我,我没关系的,他们毕竟是我父兄,不会……太为难我的。” 慕容盛担忧地看着她:“我不能走。走了就会被彻底打为叛徒,到时你父兄不处决你,难以服众。” “我真的不要紧……” “但我要紧。” 短短四个字,让兰杳如坠梦中,有人重重敲响了她灵魂深处的那座黄吕大钟。自己的夫君爱自己如此,那一刻,她是真心愿意为慕容盛去死。 慕容盛温和一笑:“我再想想别的办法,总之,绝不令你为难。” 慕容盛病倒在八月最干旱的日子里。 大概是常年以来的失眠头疼终于让他的身体垮塌,一波一波的医官急匆匆跑进房中,又一个个摇着头出来,八个字概括就是——积劳成疾,时日无多。 慕容盛在榻上做着昏昏沉沉的梦,老样子,没一个是好梦,梦中的所有人都在背叛他,都在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梦到后面,他有些厌倦,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眼前走过,想也没想,把人搂进怀里。 “慕容奇。” 慕容盛叫了他一声。 “你知不知道兰汗又让他侄子去打你了?你能坚持住吗?等兰汗兰提决出胜负我就要把大权夺回来了,虽然我不知道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就算活到那个时候……离我的报应,也不远了。” “你有什么报应?” 对方比慕容奇的声音更低沉些,也没有他往日跋扈的调调,相反有股稳重之风。 慕容盛阴恻恻道:“都说了是报应,怎么可能告诉你?” “那你做好准备了吗?” “倒不如说我人生前二十六年的每一天、每一刻,都在忍受这种报应。从前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现在我知道了,原来错事在前面等着我。” “所以你现在才病得快死了?” 属于慕容奇的那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居然见鬼般从另外一边传来,慕容盛侧目望去,再一眨眼,就与原本的怀中人失散。 “姓兰的水平也不过如此,今天下午,我可是连一匹马都没让他们跑回去。” 慕容盛昏沉睁眼,惊恐地发觉竟不是梦中。自己身处房间病榻,而慕容奇…… 就在身边! “你回来干什么!” 他几乎从榻上跳起来。 “你找死是不是?知不知道一旦被人发现,我们两个都死无葬身之地!” 他的如临大敌不仅没换来慕容奇的警惕,甚至令对方兴奋起来:“我只是闲得太无聊,想要找点刺激。” “你……” “还有更刺激的。” 慕容奇伸手勾住他亵衣的衣领,轻轻一拉,慕容盛顿时感到一个小香囊掉入胸口。 “你夫人对你真有这么好吗?”慕容奇戏谑道:“居然亲自去寺庙为你割肉祈福。” 慕容盛瞬间眉心狂跳。 他恨不得现在就把这个不知死活的冒牌货压在身下怒、八百个来回——此人不仅顶着背叛的死罪大摇大摆进入龙城之内,还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去偷兰杳的东西! 兰杳今日一直都跟她父兄在一起,也就是说,慕容奇或许还跟兰汗等人打过照面! 紧接着,慕容奇的话就印证了他的猜想: “她还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求兰汗放你一马,用性命担保你绝无二心。为了你,也是够豁得出去的。” “然后呢?” “然后?然后你那个傻丈人就陷入了痛苦的挣扎,最后信以为真,觉得你是真的病得快死了,不打算杀你了。” 慕容奇弯下腰:“差一点点被杀掉的感觉爽吗?” 慕容盛不语。这一刻,他只想把慕容奇、得在自己身下求饶,让他喘不上气来的痛哭流涕,抽泣着保证下次再也不乱看乱听乱找死。 【略】 慕容奇又道:“有小道消息说你病得快死了,这么一看,果然是装的。” “所以呢?” “所以我走了。” “喂!” 慕容盛觉得荒唐。 “那你过来干什么?就是为了被我、一次?” 慕容奇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秘密。” “狗屁的秘密。” “那你就当我趁今夜月色正好——到此一游吧。” 慕容盛抓着他腕骨的手被甩开,毫无留念。 他、、上残留着慕容奇的余温,手中却陡然一空,只得眼睁睁看他翻出窗台,跳入夜色,浅金灿烂的身影瞬间了无影踪。 彼时,万籁俱寂,世界安静。 第6章 第 6 章 第六章 慕容奇再度获胜,与兰汗诛杀叛将兰提及党羽的消息,又一次同一时间传遍龙城。 是夜,兰汗在城内大赏将领,欢饮达旦。 虽然慕容奇还在外面,但能拔出自己族内的叛徒,也算喜事一桩,当然要趁此机会提升士气。 全城上下喝得酩酊大醉,子时,慕容盛借如厕的借口,三五两下拐进一条偏僻小巷。 小巷偏僻,并不静谧。杀意横流,气氛如绷紧的弓弦,数十个蒙面的黑衣人跪在慕容盛脚边:“但听长乐王殿下差遣!” 慕容盛取了刀剑,趁夜色翻入东宫,毫不犹豫手起刀落,暗红的血浆喷出来,脚边咕噜噜滚来两颗人头,正是兰汗和他儿子。 他提起人头,一点鲜血溅在脸上,视若无睹,宛如暗夜中的嗜血凶灵。 “兰大人……” “他死了。” 冲进来的禁军面面相觑,慕容盛舔舔嘴角的血,和风细雨道: “给你们两个选择,要么,跟我一道恢复慕容氏基业,做中兴大燕的股肱之臣,要么,和他们这些乱臣贼子一样……” 话音未落,为首几人已齐刷刷跪了下去:“愿誓死追随长乐王殿下!” “天下本就该姓慕容,我等都是被这老贼胁迫,才……” 听着这些人的解释,慕容盛脑中全程未有任何情绪,只心安理得地认为:成王败寇,哪天换了自己被手下人造反推翻,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倒戈相向。 麻木的头脑,直到看见兰杳那刻,方有所变化。 “爹!” 她扑到兰汗的尸首边,又被其无头的可怖样子吓到,惊叫连连。她难以置信看着一旁面无表情的慕容盛: “是你……吗?” “当然。” 慕容盛没有否认的必要。 “可是我爹也没有杀你啊!”成婚数年,兰杳惊恐地发觉,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枕边人。为什么一切会发生得那么迅速?为什么一点征兆都没有! “他怀疑你,可他没有动手!他最终还是相信了你,你为什么要辜负他!!” “他难道不想动手吗?” 直到这时,慕容盛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杀的人是兰杳的父亲,自己的岳父。 从自己刚入城起,兰汗就动了杀心,多亏兰杳几次三番劝阻相救,方能活到现在。 换句话说,是兰杳养虎为患,亲手害死了她的父兄。 慕容盛心里没有丝毫愧疚,只想这群姓兰的狗东西终于死了。 自己不动手,他们就会先动手。这关东江山本来就是慕容氏的,自己从乱臣贼子手中拿回江山,难道有错吗? ——根本没错。 他松了一口气,语气轻快地对手下吩咐:“先送王妃回去休息。” “你不怕遭报应吗!”兰杳头一次,以一种近乎恶毒的眼光瞪着他。 慕容盛眼也未眨,觉得兰杳既然恨自己,那同样不能留了。 “我当然会有报应,我早做好了迎接报应的准备。我的每一天、每一刻,都活在这种报应之中,不过,为了活下去,拿到这个皇位,报应也不是什么不能忍受的东西。就算将来青史尽成灰,我也绝不要只做一个……只是到此一游的过客!” 当天晚上,他又看见了慕容奇。 他以为是真的,没想到是做梦。梦里,刚刚大权在握极度兴奋的自己,把慕容奇颠来倒去、了何止八百遍。他不断发号施令,要求他配合自己、各种姿势,慕容奇不听,他只好拽着他的头发,用力厮/磨。 “现在我马上要是皇帝了,大燕的皇上……是我。” “是吗?那很威风了。”慕容奇流氓似的,对大燕未来的皇帝陛下吹了声口哨。 “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疾风骤雨的、、中,慕容盛又把慕容奇那张脸看成了桓王,用着力,动作间,断断续续道: “从前我只是长乐王,你当然不必听我的话,你只需要听命于皇上就够了。可现在,我马上要登上皇位了!庶子又怎么样?父皇的嫡子死光了,只剩下我,诛杀父皇的叛军也是我清理的,是我亲手杀了他们为父皇报仇雪恨!我才是大燕的皇帝!早晚都是!现在,你可以听命于我了吗?就像你当年对太祖、对烈祖、对幽帝那样。我保证不会负你。你写过的所有东西都被我珍藏起来,被你碰过的每一处物体都被我留下过、、,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有我那么了解你了。只要你愿意,我会给你我的一切,我全部的热情与信任,全部的敬仰与爱意,给你我的身体我的感情我的真心,为你立碑撰文建寺谱曲,让你千秋万代永垂不朽!我会对你比他们都要好!没有人会比我对你更好!!行不行?嗯?说话啊!!!” 慕容奇被他、得眼神涣散,似乎马上就要准备说话。 他说了句什么,慕容盛没听到,脑海里有个声音在自动补充:“我听你的话。” “真的吗?” 慕容盛停了下来,像个饿了三天的小孩突然得到了一颗糖。 慕容奇也很孩子气地摇了摇头,慕容盛听到的却是:“当然。” 慕容盛突然良心发现,想起慕容奇比自己小了足足十岁,严格意义上……还真是个孩子。 “兰汗死了,你回来吧。”他道:“此番诛逆你是首功,我不会亏待你。我们一同携手,再次振兴大燕,可好?” 又想到慕容奇既是功臣,自己理应再客气些:“你想要什么?只要不太过分,我都可以答应。” 慕容奇看着他,没说话。唇边扬起意义不明地、挑衅般的微笑。 慕容盛未曾注意,叹口气继续道:“桓王当年第一次领兵,也是在你这个年纪,一样在危难之际大获全胜,你……没有让他的英明蒙羞。” 他听见自己还有一句话,在心里来回打转,但左摇右摆地就是不冒出头来—— 从前的桓王已经死了,你……会是我活着的桓王吗? 他没有说出口,是觉得只要是活人,都不该相信。 同时,也不明白为何自己会有如此幼稚的想法,就因为慕容奇和自己都姓慕容,是目前世上为数不多的,还活着的,与自己有血脉联系的活人? 难道自己汲汲营营如此之久,只是为了……找一个同伴吗? 慕容奇坏坏笑着,在他耳边轻轻吹气,送入两个如同美梦一般的词语—— “当然。” “当真?” “……” “说话。” “不说。” “那你想说什么?” “我帮你解决了这么大个麻烦,你不奖励一下我?” “我不是说了么?只要不太过分,我都可以答应。” “那你给我唱首歌听。” “喂,你当我卖唱的?” “小气鬼。你那么喜欢桓王,难道没想过为他写首歌?我就不能先听一听?” “你,很想听吗?” 慕容盛再一次想到,其实慕容奇只是一个小孩子。 他喜欢的东西很幼稚,说话做事也有种不经大脑随性而为。 虽然这种随性很讨厌,尤其是还顶着那张和桓王相似的脸随性。 但,他毕竟只是一个小孩子。 慕容盛在杀兰汗时,一气呵成水到渠成,现在,面对慕容奇,这么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要求,反倒犹豫起来。 慕容奇是不是又在给自己挖坑? 但他都撞见过自己对着桓王的亲笔书信、、。 “说真的。” 他掰过慕容奇,很认真问: “你真的想听吗?” 慕容奇先是抿唇,郑重地点点头。 然而,冷不丁发狂般狠狠咬一口他的耳朵—— “自然是骗你的!” “你……” 慕容盛吃痛,手一用力,差点把他掐死过去。 他却很爱看慕容盛吃瘪,笑得相当开心: “我又不是小孩子,才不需要听那种东西。” 慕容盛自觉在梦里和慕容奇过了相当长的时间,醒来甚至神清气爽,眼清目明,是一场久违的舒适长觉。 结果手下说他从睡着到醒来,其实只过了一炷香不到。 刚才种种不像做梦,反倒像被魇着了。 慕容盛并未将这一次的判断失误放在心上。 他给慕容奇写信,说眼下大局已定,不如尽快回来,城中大小事宜都需要你。 写完之后,他一手支颐,一手拨弄毛笔,眼神瞟到下人放在案上的糖果,脑内浮出先前的情形。 次次一副张牙舞爪之样、来自己梦里一游的慕容奇,此刻就在离龙城不愿的建安等待自己,慕容盛精神再次亢奋起来,又想着要真正把他压在身下、一次。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男人有那么大的渴望,简直每时每刻都在欲/求/不满,自己从前可不是这样。是因为慕容奇跟桓王太像了吗? 他喜欢吃糖,桓王才不可能喜欢吃这种幼稚的东西。 他让人把宫殿里的地毯换一换,那上面都是血,看着膈应。他之后还想压着慕容奇在上面、、。 慕容盛其实很羡慕自己的皇祖父。皇祖父是桓王的五弟,当年和桓王并肩作战了几十载,兄弟俩最远过了黄河,竟然将晋国的洛阳都收入囊中。 当时之世,无人不闻之色变。 他也想如此,可桓王死得太早,对他的形象,只能从后世文书和旁人的口口相传中拼凑。 慕容盛不知道自己能凑对几何,只是觉得,如果是桓王的话,那无论他是什么样子,都影响不了他是个很好的人的事实;无论他是什么样子,他都喜欢。 案上的檀香,缭绕出一道妖娆的弧度。 ……包括慕容奇那样吗? 不、当然不会,他一点也不喜欢慕容奇。 梦里被慕容奇咬过的耳垂还在隐隐作痛,慕容盛拆了颗糖,咬在嘴里,恶狠狠想: 那个该死的冒牌货,那个跟桓王除了脸外一点都不同的、从不出寻常牌的家伙,肯定没那么太平,肯定又在哪里设了道难关等自己。 ——不过没关系,他会乖乖跪在自己身下求饶的。 虽然空气中还飘着屠/杀之后散不去的血腥。 但在咬下糖果的瞬间,他还是尝出了一点甜味。 第7章 第 7 章 第七章 难关说到就到。 慕容奇造反的消息跟龙城的第一场秋风一道吹来。秋风把夏天晒得干枯的作物全部吹脆吹碎,变成齑粉,慕容盛站在湖边,听着湖水咕嘟咕嘟吐泡泡的声音,仿佛它们下一刻就会翻上来。他手里还捏着慕容奇在外拥兵自重的公文,开始思考,湖面的波浪为什么永远都在朝同一个地方流动,为什么永远都有地方可去,为什么只是短暂地在龙城的墙砖旁停留了一下,然后又很快离开。 为什么要离开?它们不嫌累吗?那么累的事它们是怎么做到从无懈怠片刻不息的?湖面的波浪像温暖的被单,配合灿烂的阳光,躺进去应该很舒服,浑身上下每一个骨节都会被泡得酥软。自己还从来没在正儿八经的榻上和桓王、过、。 没和桓王在榻上做过,也没和慕容奇在榻上做过。 他以前很怕水,认为被淹死是最痛苦的死法,现在居然觉得有点舒服,果然、欲令人所向披靡。 一块块波浪在彼此挤压,逐渐扭曲,被阳光折射出纵横经纬的浪让他幻视是慕容奇的手在自己身下抓捏被单。 在即将跳下去箍住那只手之前,慕容盛清醒过来,将公文揉成一团。 “那就调集军队!” 他的眼底也被不断涌起不断落下的波浪分割成一块块,口吻及其不容置喙: “本王要亲自把这个逆贼抓回来……除之而后快!” 慕容奇毫不含糊,表示奉陪到底,甚至在收到战书的当天,就把自己手下的军队开到离龙城仅仅十里的横沟。 慕容盛气昏了头,派人去追前去送战书的手下。谁知手下动作太快,没追到。他想起自己在信里很可笑地问慕容奇——“为什么你也要背叛我?”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背叛不是很正常吗?不背叛才不正常。 慕容盛知道是正常的事,但只是有点……想不通,因为在决定写下这句话的时候,他想起慕容奇亮晶晶的眼睛。那双眼睛老是在自己身下一闪一闪,在自己膝盖上一闪一闪,或者在为自己、、时一闪一闪。眼睛周边的皮肤有时会沾上一点、、,但并不脏,总的来说,挺可爱的,虽然他一次也没和他说过。 他回忆慕容奇的那双眼睛时,战场之上,慕容奇已经杀了他不少亲兵。那些人是跟随先帝一起从中山逃至龙城的老人,历经一路的背叛与袭杀,没日没夜的仓皇躲避,对叛军对魏军也殊死一战过,最后,终于还是死在了家乡的城角下。 慕容奇似乎在告诉他:自己绝不服软。 ——兰汗已死,现在这附近的,姓慕容的、手里有兵的,说白了只有他和慕容盛两个。 要是慕容盛死了,下一任皇帝该由谁来做? 不用说也知道。 就冲这个,他绝不服软。 慕容盛咬牙切齿问:“你还记不记得你的先祖的桓王,是古之遗爱的桓王!!” 慕容奇在信里嬉皮笑脸答:“当然记得。但我身上流着桓王的血,难道我就是桓王本人吗?还是道运兄你、我、得太多,白天、梦里想,以至精力不济,眼花认错了人?” 慕容盛道:“我一定杀了你。” 他想起烈祖皇帝崩逝后,桓王以迅雷不及掩耳斩杀意图谋逆的太师满门,男女老少无辜与否一个不留,思绪何等周全,行动何等迅疾,甚至前一天还在与太师谈笑风生。 慕容奇却道:“输了大不了一死,赢了还可以当皇帝,怎么样都不亏。” 慕容盛把信撕碎,又把叫下人找来的几盒新糖全扔进湖水里喂鱼,他愤愤想:死还不亏?那本王一定要给你个世间绝无仅有的痛苦死法,好叫你不虚此生! 就算天下之大无人可信无人可用,就算堕入永夜万劫不复,他也要杀掉所有挡自己路,或者可能挡自己路的碍事家伙,杀掉所有怀有二心的乱臣贼子,要光复桓王和皇祖父的大燕,要一统北方,千秋万代!!! 碎纸飘落,纷纷扬扬,竟如大雪。 殊不知,被撕掉的信还有后半句—— “万古流芳也不过是到此一游,就这破世道,尽力折腾吧,长乐王殿下。” 第8章 第 8 章 第八章 慕容盛御驾亲征,亲手将那个一身反骨的冒牌货捉了回来。 “我活了几岁你活了几岁?你敢跟我斗?!” 慕容盛像丢垃圾一样把慕容奇扔在宫殿的地上。长绒地毯的绒毛被压弯,那地毯才换上不久,这便再迎来了新的血迹。 “慕容奇。” 慕容盛掐着他脖子,对方脸上很快浮现出濒死前的灰青。 “你真是活腻了,谁允许你背叛我的!” 只要再用力一分,该死的叛徒就会被捏断脖颈,惨死当场。 慕容奇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在察觉出那只捏着自己脖颈的手力道稍缓后,当即露出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容: “我也想做皇帝,这还要人允许?” “你他妈不看看你是谁的种!” 慕容盛上去就是一拳。 “道运兄,你不也是庶子?”慕容奇吐了口血,还算坚强,一手撑地,眨眨眼睛:“不仅是你,成武帝当年难道是烈祖皇帝钦定的太子?我怎么记得,烈祖皇帝是有儿子的,不仅有,还有很多很多,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他五弟这支旁支来……” 话音未落,慕容盛冷笑森森伸脚。 但听“嘎嘣”一声,慕容奇撑地的小指被生生踩断。 “啊……” 慕容盛不仅不收脚,反而在听到动静后,慢条斯理地,再用鞋底在上面来回摩擦。 鲜血和某些组织液混合,泱泱地流出来,又将地毯洇湿一小块。 “连桓王的血脉,都信不过了吗?” 慕容盛脑中忽然有种希望,希望现在是听话的慕容奇乖乖回来了,自己正压着他在新换的地毯上、、,一边、,一边问,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慕容奇抬起他亮晶晶的眼睛,笑得没那么规矩: “当然是像桓王那样,任凭道运兄差遣啦。” 眼睛一眨,地上的慕容奇,倒还真抬起了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不管是、、时,还是现在被踩断尾指、痛得肝肠寸断,至少从眼眶里流出来的眼泪,都是一样的。 他听见他说:“只有周公才能媲美桓王,你在找和周公一样的人吗?别做梦啦。” 慕容盛脚下用力,将那截断指完全分离,皮开肉绽。 他在这一朵小血花中蹲下身,眼底被血烧得通红:“那种东西也配跟桓王比?” 慕容奇奄奄一息,本快阖上双目,闻言,那被覆在杂乱金发下的眉毛略一挑起,用尽全力,嘴角弧度不减: “道运兄,果然执念深重。” 慕容盛拉住他的头发,把他从地上扯起来,【以下略】 慕容奇死了。 慕容盛坐在他的尸体边,安静如默。 外面天已经黑了,他透过半开的窗向外望去,能望见自己未来那在万人之上无人之巅举步艰难的日子——那就是自己的报应。身边没有任何人值得相信,所有人都该死,所有人最该的下场就是去死。谁都会背叛自己,所以自己要抢先把所有人碎尸万段尸骨无存。 他又想起慕容奇的话,周公,周公也是个沽名钓誉的东西,只有蠢货才会信他真的毫无野心,要换了自己,势必将他五马分尸凌迟处死,那种东西也配拿来跟桓王相提并论?也配拿来跟自己心心念念那么多年的人比较?! “凭什么?”他又一次拉起地上血泊里慕容奇的领子,好像他现在还活着,还在跟自己嬉皮笑脸:“他哪里配和他比?你们都看不出来吗?往后谁敢像他那样对我,谁敢像你那对我,我一定将他全家老小全部处以极刑扒其皮啖其肉!” 慕容奇似仍在微微地挑眉,似仍下一刻就会对他的言论进行疯狂嘲讽。慕容盛拔出随身的匕首,想削去他的眉毛。刀子动到一半,鲜血泱泱还没凉透,视线下移,落进对方那双半睁着的亮晶晶的眼里。 秋夜瑟瑟的晚风吹来,热得慕容盛陷入一种诡异的躁狂。他又一次环顾四周,幸好这里只剩下自己一个活人。往后的路要怎么走,如何走,他很早以前就想好了,早在父皇准备立自己那个傻子弟弟为太子时就想好了。攘外必先安内,先把所有可能要谋反的人,比如身边那个步兵校尉,比如幽州刺史,比如尚书左仆射,比如昌黎尹,还有那个威制境内十年的辽西太守——这些人在想什么他都知道、他全知道,通通处死,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所有罪犯必须十日一杀,绝不留后患,斩草除根。 他抓着慕容奇的那只手继续用力,胸膛急促起伏,刀尖对准那双金子一样璀璨烂漫的眼眸。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为什么此时此刻还要对一具没有反应的尸体泄愤,自己很可笑吗?可笑吗?!! 眉眼模糊不可辨,慕容奇嘴角依旧带着招牌样玩世不恭的笑意,笑意不灭,如同嘲笑。 ——“万古流芳也不过是到此一游,尽力折腾吧,长乐王殿下。” 于是慕容盛一刀下去。【略】 接下来是打高丽,打库莫奚,打周边所有蠢蠢欲动的部族小国,抢夺畜牧抢夺人口,父皇那个木鱼脑袋,这些年把大燕的国本都败光了,只能回到太祖皇帝那时的办法,靠烧杀抢掠靠仗势欺人,永永远远将他们压制在身后。 还要考详百僚器艺,命百司举文武之士才……父皇把国本败光了又怎么样?把疆土大片大片拱手让给魏国又怎么样?只要自己是燕国的皇帝,就一定能重新夺回来,再让大燕千年万年屹立不倒永垂青史。无非,在这过程中多修养几年生息,自己还年轻,还不到三十岁,等得起,当然等得起。再痛苦再孤独又怎么样?自己岂会是父皇那种扶不起的软蛋草包? 大燕的天,就得要他来补!天上地下,舍他其谁! 慕容盛发/泄完,还是觉得不够,他要把他那张脸完完全全地毁掉。他像个五/石/散药发的瘾/君/子,跌跌撞撞地案前拿下蜡烛,火光明灭,把黑夜烧出两个窟窿,火焰上窜,恍如一条小舌,带着漫不经心又轻佻不羁的万种风情,轻轻勾/缠住他的双唇,厮/磨出一阵叫人发狂的恨意。 一片火光中,慕容盛冷笑着推门出去,褐色门框瞬间留下五道狰狞指印。那是慕容奇的血。 没有温度,轻飘飘的,依旧嘲笑。 于是,慕容盛也由冷笑转为自嘲。秋风萧瑟,万箭穿心,身体被风眼灌出的孔洞过滤走所有的愤怒,只留下史无前例的痛快。从今往后,他慕容盛,势必要这大燕千秋万代……世代称颂! 【全文完】 《资治通鉴·》有云: 燕太原王奇,楷之子,兰汗之外孙也,汗亦不杀,以为征南将军,得入见长乐王盛。盛潜使奇逃出起兵。奇起兵于建安,众至数千,汗遣兰堤讨之。盛谓汗曰:“善驹小儿,未能办此,岂非有假托其名欲为内应者乎!太尉素骄,难信,不宜委以大众。”汗然之,罢堤兵,更遣抚军将军仇尼慕将兵讨奇。 …… 初,太原王奇举兵建安,南、北之民翕然从之。兰汗遣其兄子全讨奇,奇击灭之,匹马不返,进屯乙连。盛既诛汗,命奇罢兵。奇用丁零严生、乌桓王龙之谋,遂不受命,甲寅,勒兵三万馀人进至横沟,去龙城十里。盛出击,大破之,执奇而还,斩其党百馀人,赐奇死,桓王之嗣遂绝。 又有《十六国春秋》云: 建平元年八月,暴风拔阙前七大树,其月,步兵校尉马勒谋反伏诛。 十月,幽州刺史慕容豪、尚书左仆射张通、昌黎尹张顺谋叛,盛皆诛之。 长乐元年正月,朝群臣于承乾殿,大赦。改建平元当作二年为长乐元年。有犯罪者,十日一自决之,无挝箠之罚,而狱情多实。 盛据辽东,辽西太守李朗在郡十年,威制境内,盛疑之,累征不赴。以母在龙城,未敢显叛,乃阴引后魏军,将为自安之计,因上表请发兵以拒寇。盛曰:“此必诈也。”召其使而诘之,果验,尽灭其族。 二年正月大赦。盛去皇帝之号,称庶民天王。魏袭幽州,执刺史卢溥而去。遣孟广平援之,无及。盛率众三万伐高骊,袭其新城、南苏,皆克之,散其积聚,徙其五千馀户于辽西。盛引见百僚于东堂,考详器艺,超拔者十有二人。命百司举文武之士才堪佐世者各一人。 三年,盛讨库莫奚,大虏获而还。 八月,左将军慕容国与殿中将军秦舆、段赞等谋率禁兵袭盛,事觉,诛之,死者五百馀人。前将军、思悔侯段玑、舆子兴、赞子泰等,因众心阻动,潜于禁中鼓噪大呼。盛闻变,变左右出战,众皆披溃。俄而有一贼从暗中击盛,伤足,遂取辇升前殿,申约禁卫,召叔父河间公熙属以后事。熙未至而盛薨,时年二十九,在位三年。伪谥昭武皇帝,墓号兴平陵,庙号中宗。 赞曰: 盛幼而羁贱流漂,长则遭家多难,夷险安危,备尝之矣。惩宝暗而不断,遂峻极威刑,纤介之嫌,莫不裁之于未萌,防之于未兆。于是上下震局,人不自安,虽忠诚亲亲戚亦皆离贰,旧臣靡不夷灭,安忍无亲,所以卒于不免。是岁隆安五年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第 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