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煮夫》 第1章 嘉宾 “邢总，策划案还有什么要修改的地方吗？” 姜翘声音微微沙哑，嗓子因通宵工作干涩紧绷。 团队一天一夜拼命赶制出来的成果，姜翘顾不上喉咙充血刺痛，早晨八点准时站在部门总负责人的办公室里，进行工作汇报。 这是她十分看重的一个短视频项目企划，通过飞行员视角记录展现，为观众带来各地美丽的景色，是当下热门话题中，小众职业与旅游探访的有力结合。 原本策划案已经通过公司审核，姜翘和制作团队花了近一个月时间确定人员，地点，行程，甚至连飞行员都已经与相关单位做好对接，选出三位候补。 结果就在项目开始的前一天，姜翘收到通知，原策划案因某些部分不符合章程，需要撤回整改。 “这个策划案先等等吧，我们聊点别的。” 邢威看向姜翘的小眼聚满精光，透露着奸邪。 “之前跟你说的那个，关于中药科普的短视频企划考虑的怎么样了？” 姜翘面不改色，心下冷笑。 怎么样？ 无限趋近于零的预算和究极冷门无聊的提案，再加上史诗级难合作的甲方，这谁愿意接？ 公司里人人避之，生怕这个buff叠满的项目砸到自己头上。 “邢总，您另请高明吧。” 姜翘连漂亮话都懒得说。 这个五毒俱全的短视企划本来就是邢威为了给资方卖人情，擅自接下来的项目。 最后发现自己做不下去就想甩锅给别人，拉公司里其他制作人当替罪羊。 似乎没料到姜翘这么直接，邢威脸色立马阴沉下去，变得十分难看。 “姜翘，这个中药科普的企划给到你，是公司对你能力的看重！既然你如此辜负大家对你的信任……” “那你递上来的策划案也没必要做了！” 姜翘面色不善，直视着眼前这个因公谋私的极品领导。 她和她的团队为策划飞行员旅拍投入了大量的时间精力还有金钱，按照原计划，甚至他们明天就要前往飞行基地进行第一个拍摄。 如果现在项目直接取消，那她和整个制作团队将为临期毁约承担巨大的损失代价。 姜翘咬住毫无血色的下唇，眼神愈发沉重。 邢威见状，嘴角露出阴笑。 “姜翘，想清楚了吗？” - 姜翘坐在车里，对着驾驶位的反光镜，补好口红。 她今天确实气色不佳，眼底乌青，脸色苍白，看起来不像是偶尔彻夜工作流露出的疲态，更像是长时间过度消耗导致的气血亏空。 姜翘想了想，把朱红色的口红轻轻点在脸颊，用手指抹开，脸上才有了些血色。 接着又把盘在脑后的长发散开，随手抓了抓弧度，脸侧卷起的大弯顺势垂落在胸前。 中午临时约了商务会面，姜翘没时间回家重新收拾了。 这时手机传来提示音。 姜翘打开手机，看到消息。 助手陈明：【公司系统显示策划案已经审核通过了，团队里大家都很高兴。】 姜翘打字回复。 姜翘：【好。接手中药科普短视的事先别和他们说，这段时间所有人都辛苦了，出去聚餐可以找我报销。】 姜翘靠在车座椅背上，轻轻叹出一口气。 她明白大家的激动。 不吃不喝不睡，还要担心被领导想一出是一出折腾的日子终于结束了。 只是接下这个烫手山芋后，众人直到年底的日子都不会太好过了。 好不容易拿下来的飞行员旅拍企划也还在执行初期，正是需要平稳过渡的阶段。 她没必要在团队士气最高涨的时候扫大家的兴。 助手陈明：【好的。姜翘姐，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姜翘：【把中药科普短视企划的所有资料发到我手机上，中午我跟合作方有约谈。】 看到陈明发来【OK】的表情包，姜翘放下手机，驱车向约定好的地点。 合作方给的地址是一家火锅店，说一起来的还有企划的特邀嘉宾。 这令姜翘有些小小的吃惊。 这位合作方之所以臭名昭著，一个是因为他在项目执行上极难沟通，而另一个备受诟病的是，他太过抠门。 提供的项目资金少的可怜，额外支出更是想都不要想。 姜翘“有幸”与其共事过几次，算是深有体会，好奇对方这次怎么提出在饭店见面，还有钱为企划请到一位嘉宾。 难道是他想带人来蹭吃蹭喝，最后还要她买单？ 姜翘嘀咕间到达火锅店。 推开门，两位服务员热情的迎上来。 “您好，请问几位？” “我有朋友先到。” 姜翘微笑解释，接着放眼望去。 一楼餐厅已经满座，每个桌上的火锅都热气蒸腾。 合作方发来消息说坐在一楼散座，姜翘眯起眼睛仔细寻找，发现不远处角落有人向她招手。 透过缭绕的白雾，姜翘隐约看到合作方对面位置还坐有一人，只是朦朦胧胧看不清楚对方的长相。 姜翘快步走过去，露出职业假笑。 “好久不见，方总！很高兴能再与您合作！另外这位就是企划的特邀嘉宾吧！您好，我是姜翘。” 姜翘大方的与方建国招呼握手，转身面向另一边座位的男人，看清坐着的人后，姜翘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 “初次见……” 到嘴边的话被姜翘硬生生咽了回去。 看着这张十分熟悉的帅脸，“初次见面”四个字姜翘怎么也说不出口。 对方也完全没有打圆场的意思，只是用暗墨色的眼眸静静看向她，像是要把人溺入冰冷的湖底。 “贺之卓。” 男人动了动唇，没再有其他介绍。 沉默一阵后，姜翘回应似的点点头，继续保持微笑。 她今天是来谈工作的，不能自乱阵脚。 只是胸腔里的心跳声震耳欲聋，扑通，扑通，一声接一声，渐渐盖过火锅店嘈杂喧闹的交谈声，吵的她头痛欲裂。 姜翘想起一句话。 靠时间才能淡忘的人是经不起见面的。 她和贺之卓分手不到两年，还没等到她把他忘干净，他们就又见面了。 - “小姜，快坐！” 似乎是看她一直杵在原地，方建国指了指对面的位置，示意她坐下来。 姜翘上扬的嘴角再次僵住，顺着方建国指示的方向看过去，正是贺之卓身侧紧挨着的座位。 方建国所在的这一桌位于楼梯拐角的下方，靠墙的狭小空间最多只能容纳两个人，此时硬是多加了一把椅子。 多出来的座位只能与旁边座位紧密相连，形成一个双排座。 姜翘原本想把椅子搬到另一侧，然而一低头，看到一个大行李箱已经提前放在那里。 “怎么了？” 方建国见姜翘一脸愤愤的盯着自己的行李箱，好奇问道。 “没事……” 姜翘讪笑，硬着头皮与贺之卓同一侧坐下。 或许是座位挨得太近，姜翘坐下时膝盖不小心碰到身边人的腿。 姜翘心下一惊，立刻抬起腿，随后心虚的瞟了眼对方，见没有其他反应，又轻轻把腿放下，悄悄向外挪开一些。 某人勾了勾嘴角，露出旁人无法轻易察觉的笑意。 姜翘暗自深呼吸一口气。 不就是和前男友坐在一起吃饭嘛，没什么大不了，以前又不是没吃过。 况且二人又没有深仇大恨，即使算不上是朋友，也能算是熟人。 比起贺之卓，更让人头疼的应该是坐在对面的方建国才对。 迅速整理好心情，姜翘不忘今天前来的目的，开始熟练地寒暄。 “方总，怎么想起约我在火锅店见面？不怕我吃穷你啦？” “嗐，小姜，今天你放心大胆的吃，我可是抽中了这家店的新品试吃券！” 说着，方建国大手一挥喊服务员销券。 “先生，您还要再加菜吗？这是一个单人套餐，三个人吃恐怕不太够。” “你们……应该够吃吧。” 方建国询问般看向坐在对面的两人。 姜翘无语。 她就知道方建国不会那么大方的请客。 位置安排在这么小的地方估计也是因为试吃券默认单人位，只是有人厚着脸皮非要塞三个人进来。 姜翘认命般掏出手机，打算自费点单。 身边的人突然开口，阻止姜翘将要按下付款的手。 “不用。这家店的新品滋补火锅是与中医院联合研发，为内部人员提供免费品尝。” 服务员点头。 “是的先生，出示中医院的身份证件可以享受本店免单一次，仅限本人使用。” 贺之卓拿出医生工作牌，递给服务员检查后，开始点菜。 姜翘坐在旁边，看着贺之卓修长的手指在平板菜单上滑动，选择一个又一个菜品，看样子是把她的份也包了。 既然这样，那她加购一个冰镇蜜瓜汁他应该不介意吧？ 还没等她操作，贺之卓就已经下单好全部菜品，把平板还给服务员。 “太凉。” 像是知道姜翘在想什么，贺之卓轻轻吐出两个字。 姜翘眼神幽怨。 从前也是这样，不让她吃太冷的，太辣的，问就是伤脾伤胃，加重虚火。 火锅与食材很快端了上来，沸腾滚烫的锅底漂着红枣，枸杞，党参等中药材。 姜翘盛了一碗热汤，汤色金黄清亮。 浅尝一口，姜翘才发现这是乌鸡汤，鸡肉的温润鲜香攀附在口腔内壁。 舌尖细细品味着红枣的甘甜醇厚，待到咽下，党参和枸杞淡淡的草本味萦绕在唇齿间。 姜翘享受着汤水的回甘，一直没得到休息发热肿痛的喉咙被暖流包裹，变得滋润许多。 一碗喝完，姜翘清了清嗓子，与方建国边吃边谈项目。 二人从企划提案聊到项目执行，姜翘越听越头大，更加坚信中药科普短视就是个天雷巨坑。 除了白送的前男友中医顾问兼嘉宾，中药方面有不懂可以随时问，其余的包括但不限于策划案，预备金，推广资源全部应有尽无。 可就算是这样，方建国依然固守己见。 这就导致在有限的条件下勉强实现理想中的构思，做出来的东西会十分搞笑。 只是姜翘与之合作过的就有《房车旅行KTV》爆改《五菱面包车里全民k歌》，《野外露营》降级《打地铺睡公园》，《明星访谈》变成《老娘舅》等。 不光伤害观众眼睛，也是姜翘身为新媒体制作人不愿回忆的职业生涯黑历史。 姜翘放下筷子，用手轻揉太阳穴，微微蹩眉。 她从进店前就感觉头重脚轻，浑身发冷，谈话间也只是零零散散吃了几块涮肉，现在心情惆怅，头晕加剧，一点食欲也没有了。 身为罪魁祸首的方建国看起来若无其事，把肉卷放进火锅蘸碟里裹满酱料，正在大快朵颐。 看着看着，姜翘嘴里生出一抹滋味，忽然想起从前她最爱吃的一种蘸料。 芝麻油入口清凉滑润，花生坚果香扑鼻，鲜咸中带辛酸，搭配香菜辣而不燥，油而不腻。 姜翘舌底不自觉分泌口水。 怎么调的来着？ 这是她与贺之卓在一起的时候，对方调制的火锅蘸料，美味程度，堪称一绝。 分手后，她吃火锅时妄图复刻，却从来没有成功过。 要不然问他一下？ 当事人就坐在她旁边，二人这次是因为工作坐在一起吃火锅，等到下次有机会不一定是什么时候了。 姜翘稍稍侧身，刚要开口询问，碰巧贺之卓起身。 “借过。” 姜翘一愣，随即把坐着的椅子往前挪了挪，让出一条狭窄的过道，贺之卓紧贴姜翘身后走过。 不知道他离开去做什么，但姜翘想要搞清楚蘸料配方的心也随之落寞。 粗略的拨了拨眼前盘子里的肉，姜翘再次尝试蘸取自己调的油碟，吃进嘴里味同嚼蜡。 算了，就当自己今天感冒，尝不出火锅的味道。 姜翘小作安慰，继续投身于项目商讨中。 每次与方建国对话商谈，都像是一场拉锯战，经费以十块钱为单位往上涨，方案推翻一次又一次，嘴皮磨烂都不一定达成共识向前推进。 姜翘只能不断试探对方的底线，动摇对方的意志，为自己争取更多主动权。 双方唇枪舌战，姜翘都没注意到贺之卓重新坐了回来，手上还拿着两个蘸碟。 一番辩论下来，方建国口干舌燥，忍不住率先叫停，拿起杯子喝水。 姜翘也下锅几个肥牛卷，趁机补充体力。 虽然费尽口舌，但姜翘总算抓到了对方的破绽。 思索着接下来要如何继续攻破防线，姜翘捞起煮熟的牛肉，想也不想的蘸了蘸更靠近自己的油碟，送进嘴里咀嚼。 “嗯！” 姜翘眼前一亮。 肉卷怎么突然变好吃了？ 姜翘低头，发现自己之前的蘸料被推到里面，现在摆在面前的是充满芝麻香气，带有花生碎和几片山楂的新油碟。 姜翘咂了咂口中熟悉的味道，自然而然对上贺之卓看过来的视线。 糟了，她……好像蘸错油碟了。 姜翘后知后觉，猛的睁大眼睛。 这是贺之卓刚刚出去新调的蘸料，他正准备吃，结果被她抢先一步误食了。 姜翘满脸尴尬。 “不好意思，我……” 她本想说她再去调一碟给他，然而发现自己根本调不出相同的味道。 “没事，还有一个。” 贺之卓拿出另一碟蘸料，看起来与她吃过的那个一模一样。 他这是……最开始就准备了双人份……连带着她那份？ 姜翘面颊升温，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都已经是前任了，他有什么理由这么照顾她。 此时方建国连干三杯水，缓过劲来，继续噼里啪啦说个不停。 姜翘的注意力瞬间回笼，将刚才想好的进攻话术全盘托出。 或许是新油碟味道太好，又或许是吃都吃过了，姜翘也没再客气，就着贺之卓调好的蘸料，谈话间接连夹起涮肉。 激辩时，姜翘难以兼顾吃食，只能放下捞勺，全神贯注的与方建国交谈，待到再拿起餐具，却发现盘子里依旧有刚煮好的肉卷。 无暇顾及肉从哪来，姜翘继续乘胜追击。 这次轮到方建国心情复杂，无法再悠哉悠哉享受美食。 “那你说个数！” 方建国双手叉腰，一副快被姜翘气急的表情。 姜翘不紧不慢咽下嘴里的食物，用手比了个数字。 方建国看到立刻爆起。 “你大爷的，姜翘！信不信老子跑路不干了！” 姜翘笑了笑，坦然说道。 “那您记得跟邢总打好招呼，他为了这个短视频企划可是费尽心思呢。” 见方建国泄气，姜翘知道自己离这场洽谈的胜利不远了。 情绪一直饱满高涨，加上胃里有了东西，她的身上逐渐温暖发热。 姜翘把穿在外面的风衣脱下来，还没找到可以放衣服的地方，方建国便又开始喋喋不休，拉着姜翘哭诉讲情。 姜翘耐心的与方建国打起感情牌，聊天聊地聊志向聊理想，把手里的衣服随便往旁边一放。 贺之卓顺势接过姜翘的风衣，默不作声叠好摞在自己的外套上面，满意的拍了拍，又熟练地从火锅里捞出鲜嫩的青菜放到姜翘的餐盘中。 肉吃完了该吃菜了。 姜翘嚼嚼嚼，吃的开心，丝毫没察觉到自己正在被投喂。 诗与远方的论调过后，方建国擦了擦溢出眼眶的湿润。 虽然觉得姜翘的话语中不乏忽悠，但他承认有那么几句确实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他只是败在中年男人为数不多的感性瞬间上。 “等一下，我先去个厕所。” 姜翘看着方建国尿遁离场，夹起盘子里最后一片土豆送进嘴里。 嗯，香香。 能拿下这个难缠的合作方，姜翘身心十分愉悦。 一顿饭下来她浑身暖洋洋的，起初感冒似的头晕眼花也得到缓解。 姜翘舒服的眯起眼睛，整个人放松下来，手臂随意搭在桌边。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手腕就被人捉住反转到内侧。 贺之卓三指按在姜翘的桡动脉处，眼睛深邃而平静的望着她。 十几秒过去，男人清澈冷冽的嗓音开口，透露着严肃。 “你该休息了。” 第2章 邻居 姜翘有些心虚，她最近一段时间确实天天熬大夜，作息极度混乱。 身体早已发出健康警报，但她却有意无意地忽视掉，毕竟工作正处在关键阶段，比其他任何事情都重要。 “还好，也没有很累。” 姜翘装作不以为然，随即把手腕抽回。 不知道是因为她体寒，还是对方手心炙热，手腕乍一离开指腹触碰的地方有些发凉。 姜翘攒了攒手，眼神不自然地飘向别的地方。 “……” “注意休息。” 贺之卓沉默地看着姜翘，就在姜翘以为他又要像以前那样强调健康的重要性时，贺之卓敛去锋利的目光，简单叮嘱一句后便没再多说。 姜翘想要习惯性回复“忙完这个项目就歇”，一时竟没能如愿，只能悻悻合上已经张开的嘴。 方建国从洗手间回来，三人最后在企划设定方面做了初步统一，没聊几句，就因为方建国着急赶飞机而散场。 临走前，方建国一手拖着行李箱，另一只手飞快在手机上把贺之卓的联系人名片分享给姜翘，让她添加。 姜翘收到分享后没有立刻点开名片，而是笑着送走方建国后，又返回联系人列表偷偷把贺之卓从拉黑名单里放出来。 操作完，姜翘抬头撞上站在她身后的贺之卓。 凌冽的黑色瞳眸直直看向她，夹杂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自己的小动作被对方尽收眼底，姜翘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在接下来的共事中，二人最好就这样一直保持体面的前任关系。 - 姜翘回到公司，开始着手整理今天商谈的内容，时间很快来到傍晚，同事们陆陆续续下班，只剩姜翘还坐在工位研究企划里一个中医药的复杂概念。 姜翘卡在这里，无法往下推进策划草案。 “姜翘姐！别忙太晚哦，我先走了！” 办公室里，除她之外的最后一个人也背上包准备离开，姜翘挥挥手，听着走出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姜翘又查阅了几个资料，然而针对她想了解的概念众说纷纭。 其实并非是中医学问里的概念不清晰，导致人们混淆，而是古往今来，中医理论发展壮大脉络丛生，有时很难精确运用，用于现代社会又是不同的情况。 姜翘把酸痛的脖颈靠在椅子上，仰头看着天花板上白炽灯泛起的光晕，照的眼前一片朦胧昏花。 恍惚间，姜翘想起有人曾经对她说过，“千年医理，草木作诗，脉象写心，理太深，言不尽。” 姜翘回过神来，打开手机，向企划的中医顾问兼她的前男友，发送时隔近两年来的第一条信息。 姜翘编辑好她对中医药概念的问题，点击发送。 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半小时……姜翘继续翻看资料，只是每当手机提示音一响，姜翘便立即拿起手机查看是不是她的问题被回复了。 但是大约一个小时过去，对方并没有回复任何信息，聊天界面只有来自她的绿色气泡。 姜翘看了看时间，猜测对方可能是在吃晚饭，没有看手机。 于是姜翘也不再等，把整理好的资料保存后，收拾东西下班回家。 - 姜翘住的公寓离公司不远，驾车很快就到。 当姜翘走近公寓楼时，透过窗户发现自己家隔壁的房子久违的点亮灯光，橘黄色的暖光在夜幕中格外耀眼。 看来她有新邻居了。 隔壁的房子之前一直是空着的，估计是今天才刚搬来。 姜翘上楼后，果然发现邻居门前放了一个鞋架，只是还没有鞋子放在上面。 姜翘打量了一番，看不出隔壁的新住户是男是女。 感受到肚子已经开始咕咕叫了，姜翘收起好奇心，转身进门准备迟到多时的晚饭。 姜翘的晚饭是昨天没吃完的宵夜煲仔饭，再次加热后的味道虽然不如第一次吃的时候美味，但胜在做法快捷便利。 当工作繁忙时，姜翘选择能快速填饱肚子的吃食，至于具体是什么，怎么做，味道怎么样，这些都不在姜翘的考虑范围内。 姜翘脱下小羊皮靴换好拖鞋，把风衣外套随便丢在沙发上，直接来到厨房打开冰箱，拿出覆着保鲜膜的煲仔饭，把饭倒在锅里，加了点油轻轻翻炒两下便盖上锅盖，然后拖着疲惫的身体坐回沙发。 根据经验，回锅饭焖个两三分钟会更好吃。 姜翘做起糊弄饭来颇有心得，这些年来除了出门下馆子和到亲朋好友家蹭饭，外卖和速食占了她的餐食大半。 姜翘并不是真的不在乎饭菜的质量和味道，但碍于紧张的生活节奏和厨艺技能限制，她在餐食上没有花太多时间，有时更是三餐合并一餐，饿的不行了才去找吃的。 姜翘一度最大的梦想，是家里有一位“田螺姑娘”，当她每天下班回家累的不行，懒得再去做饭时，可以直接吃到丰盛可口的饭菜。 在柔软的沙发上瘫了一会，心下觉得煲仔饭焖的差不多了，姜翘起身准备去厨房关火盛饭，手机提示音却在这时响了起来。 来信提示赫然显示消息来自“贺之卓”，姜翘顾不上锅里焖好的饭，先坐下来点开消息。 贺之卓：“抱歉，下午搬家，刚刚才看到消息。关于这个概念……” 聊天框内接连弹出四五条消息，每条消息都是长长一段，不但没有废话而且清晰明了的指出关键所在。 贺之卓解释的非常通俗易懂，姜翘很快就理解了概念的核心，对工作卡顿的地方也感到茅塞顿开。 姜翘随即打字表示感谢，而后才注意到对方这么晚回消息是因为搬家。 思考几秒后，姜翘还是送上乔迁之喜的祝贺，心想今天是什么黄道吉日，让不止一个人选择在今天搬家。 贺之卓：“谢谢。” “时间不早了，你吃晚饭了吗？” 姜翘明白这只是工作之余的礼貌问候，于是也十分友好的回复道。 姜翘：“还没呢，我正在做，贺医生也记得早点休息。” 回完信息，姜翘原本想直接退出聊天软件，结果却鬼使神差地点开了贺之卓的朋友圈。 虽然没有视监前男友的习惯，但将近两年的时间没有交集，姜翘还是对贺之卓的近况有些好奇。 打开朋友圈，设置的仅三天可见，唯一的一条动态来自十分钟前，没有配文，是一张奶油蘑菇焗饭的照片。 焗饭在顶光照射下，闪着从金黄到奶白的渐变光泽，小蘑菇被米饭簇拥着，时不时冒出一小叠，融化的芝士盖在上面形成一个圆润的括弧，顶端撒着香草和其他佐料的碎屑，看起来分外诱人。 姜翘似乎隔着屏幕都能闻到香气，一时间肚子叫的更响了。 大晚上的，仿佛故意勾引她一般，某人做好晚餐顺手拍了张照顺手分享到朋友圈，让人看得见吃不着。 又想到自己只能吃隔夜剩饭果腹，姜翘心底大骂贺之卓不做人，暗怪其厨艺精湛，摄影技术也跟着长进。 等姜翘眼不见心不烦的关上手机，才发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情。 吸气，一股烧糊的烟味袭来，姜翘顿时想起锅里的煲仔饭早已焖超时了。 坏了…… 姜翘迅速跑进厨房，但已经来不及了，薄烟弥漫在空气中，几股热气从扣着的锅盖下方喷涌出来。 姜翘连忙关掉炉火，小心翼翼的尝试把锅盖掀开，不料轰然一声，盖子被冲力顶飞，气浪倾泻而出，连带着锅里的煲仔饭也四散开来。 姜翘全身沾满酱料和饭粒，望着厨房一片狼藉。 - 姜翘饿着肚子把残羹剩饭装进垃圾袋，竟没有再发现家里有别的吃食。 纵使已经点了新的外卖，但夜晚加餐的人好像也不在少数，姜翘看了眼配送时间，送达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 收拾完残局，姜翘已经没有力气再收拾自己。 任由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上粘着米粒，脸颊不知道从哪蹭的一抹灰，身上混合着油烟味，姜翘打算就这样出门，去把垃圾袋扔掉。 反正都这个点了，公寓楼内又碰不到什么人，而且就算丢脸又丢不到前男友面前，怕什么。 姜翘打开房门，蹑手蹑脚的拎着垃圾袋走向本层楼的垃圾间，一路过来除了冷飕飕的凉气没有见到半个人。 姜翘更加放心，扔完垃圾大摇大摆的走回自己的公寓。 经过隔壁邻居家时，房门忽然从里面打开，接着走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贺之卓拎着一个白色垃圾袋站定门前，看着与平时的都市丽人形象毫不相符，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狼狈的纤细身影，沉下眉头。 “姜翘。” 姜翘愣在原地。 她不敢相信这个中午一起吃饭，线上为她答疑解惑，刚刚还差点害她把锅炸了的人，现在又出现在了她家门口。 “你，你……” 姜翘一时说不出话，看看贺之卓，又看看他背后紧挨着自己家的公寓，不愿接受眼前的现实。 前男友在成为自己的项目合作伙伴后，半天之内，又成为了自己的新邻居，这对姜翘来说还是过于刺激了。 “你怎么了？” 贺之卓用眼神示意她的外表看起来不太正常。 姜翘一脸窘迫，偏偏在她最邋遢的时候遇了到最不想见的人。 但转而一想，她现在这副样子都是因为谁？ 姜翘越想越气，刚要上前踹贺之卓两脚，就被其身后未关紧的门缝中飘出来的饭香吸引住。 浓郁的奶香顺着空气攀绕过来缠在鼻尖，几缕菌菇鲜香夹杂其中。 姜翘脑海中回想起朋友圈里那张让人垂涎欲滴的照片，冷不丁开口问道。 “你吃完晚饭了吗？” 贺之卓挑眉。 “正在吃。” 闻言，姜翘眸光炯炯，放缓语气试探性地问道。 “那个……今天问你的中医药概念我还有些不太懂的地方，如果你不介意，可以请我进去坐坐吗？我想当面向你问清楚。” 贺之卓没有说话，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姜翘见状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道。 “还有……你今天刚搬过来对吧？公寓楼里有些地方你肯定不知道，比如废品回收站，快递收货站，还有外卖柜！我慢慢讲给你听，作为邻居，以后互相帮忙。” 贺之卓听罢浅浅笑起来，但依然没有任何动作。 姜翘咬了咬牙，意识到对面的男人比两年前更加油盐不进了。 “我……” 话还没有说出口，肚子先诚实的咕咕叫了下，声音不大却十分突兀。 姜翘强作淡定，耳根不经意间染上粉红。 贺之卓转身，打开虚掩着的公寓门，看了眼正在偷瞄他的姜翘。 “进来吧。“ 第3章 吻 姜翘跟在贺之卓身后走进公寓，顺带关上房门。 “屋里有点乱，还没来得及收拾。” 话是这么说，姜翘看过去发现也只是客厅放着几个搬家用的大箱子而已，其它地方除了基本的家具，还没有添置太多东西。 “你随便坐。” 既然让她随便坐，姜翘就坐在餐厅的椅子上。 看着贺之卓把手上一直拎着的白色垃圾袋暂时放回厨房里的垃圾桶，姜翘才反应过来他原本是要出门丢垃圾的，结果半路被她截胡。 等到贺之卓从厨房出来时，他已经洗干净手，拿着一套餐具放到姜翘面前。 “边吃边聊？” 贺之卓看似不经意问道。 “好啊！” 就等你这句话呢。 姜翘怕计谋得逞后自己高兴地太过明显，于是拼命压制上扬的嘴角，做出一副“她真的是来谈工作的只是不想辜负他的好意”的样子。 然而，姜翘并没有发现有人早就对她的小表情了如指掌。 盯着贺之卓端上桌的奶油蘑菇焗饭，姜翘两眼放光。 金黄焦脆的芝士盖在米饭上层，散发着醇厚浓郁的奶香，还没吃进口中仿佛已经感受到乳酪的绵密与细腻。 用勺子轻轻一挖，细长的芝士丝从盘中拉出，露出下面被奶油和酱汁包裹着的米饭，紧实中浸润着明亮。 姜翘舀起一勺放入口中，刹时发出叹慰。 香甜的淡奶油率先在嘴里铺开，交织着焗烤后微咸的芝士，宛如浓汤般治愈。 蘑菇的鲜香缓缓升腾至鼻腔，伴随着滑嫩的口感，让味道更加丰富有趣。 米饭颗颗饱满，粒粒分明，吸满酱汁，嚼起来软中带糯，十分入味。 姜翘闭眼感受整份焗饭带来的幸福与满足，仿佛冬日暖阳，令人舒展放松。 “味道怎么样？” 贺之卓坐在餐桌对面，出言询问。 其实根本不需要问，就看姜翘一口接着一口根本停不下来，连说要请教他企划概念的借口都忘了，只顾埋头爽吃，就知道这顿饭有多么合姜翘的心意。 但他就想听姜翘亲口说好吃。 果不其然，姜翘连连点头，只是没办法空出舌头讲话，最终竖起一个大拇指。 太好吃了！ 姜翘饿了一整晚的肚子终于变得充盈，累了一天的身心也在此刻得到解放。 她知道贺之卓做饭好吃，但没想到两年过去，他的厨艺水平已经飙升到如此恐怖的地步。 姜翘工作以来，身为公司的得力主干，没少参加晚宴应酬，大大小小高档餐厅的菜肴也都尝过不少。 而贺之卓做的这份奶油蘑菇焗饭的味道，完全不输给任何一个她曾经吃过的餐厅。 不仅如此，今晚的焗饭味道更加特别，是她从来没有尝过的。 随着吞咽动作，喉头竟涌上一丝沉幽尾调，不同于常见佐料的辛辣刺激，口腔中充斥着果味的清香。 姜翘嚼嚼嚼，细细品味着，最后发现这好像是橘子香气。 见姜翘吃着吃着开始皱眉思考起什么，把饭送进嘴里之前还特地观察撒在上面的佐料碎屑，贺之卓了然，随即开口道。 “是陈皮。我在焗饭上撒了切碎的陈皮丝，你吃的时候可能会尝到一丝清苦味。” 姜翘听完，内心恍然大悟。 怪不得她有时会嚼到一个让舌尖清凉爽利的小颗粒，原来是做成了中药材的橘子皮。 不过陈皮的苦香正好平衡了奶油和芝士的腻味，使焗饭吃起来更加清爽可口。 可能是姜翘吃的太着急，饭吃了大半后她有种被噎住的感觉。 拍拍胸口，姜翘打出一个饱嗝，接着手边递过来一杯水。 贺之卓刚刚起身去厨房到了两杯热水，还往里面都加了几片陈皮。 “陈皮理气健脾，有助于消化，这么晚才吃饭能帮你减少积食。” 姜翘接过陈皮水，喝了两口，感受到一股慢慢渗入水中的陈香，味苦略涩的滋味过后是悠长的回甘。 “谢谢。” 姜翘顺着水，把剩下的一点焗饭吃完了。 她现在吃饱喝足，浅浅的靠在椅背上，用手拍拍肚皮，看起来乐不思蜀。 贺之卓拿起另一个杯子，抿了一口陈皮水后说道。 “现在还有问题吗？” 姜翘茫然眨眼，什么问题？ 她还沉浸在刚刚享受美食的欢愉中，哪还记得什么短视频企划里的中医药概念。 看着姜翘一脸疑惑，贺之卓轻笑一声，锐气的眼眸微微弯起。 “不知道之前是谁说，进我家门是为了继续问我企划概念，要当面搞清楚问题来着。姜翘，你记得是谁吗？” 姜翘顿住，朝贺之卓尴尬的笑笑，随后从座位上离开，只留下贺之卓一个人。 “……你等我一下！” 姜翘说罢便迅速跑回自己家中，取了笔记本电脑，换了身衣服，接着又跑回隔壁公寓，坐到餐桌前，把自己整理好的资料拿给贺之卓看。 姜翘想了想，结合现有资料又总结了几个问题，向贺之卓发问。 将资料从头扫到尾后，贺之卓不仅解释了姜翘最关心的那几个问题，还顺便由此拓展出其他相关的概念，问题以及如何应用。 姜翘飞快敲击键盘，全部记录下来。 这些信息对她很有帮助，她现在脑子里已经有一个策划案的雏形了。 灵感来了挡也挡不住，姜翘记完笔记后，直接新建了一个文档，她要把她大脑里源源不断冒出来的好点子及时整理下来。 见姜翘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键盘敲得起火星子，完全沉浸在工作中，贺之卓拍了拍姜翘肩膀，柔声道。 “去客厅吧，我收拾一下碗筷，不然会影响到你。” 姜翘抬头，有些不好意的看向贺之卓。 她在别人家蹭吃蹭喝，还不帮忙打扫卫生，实在说不过去。 但她又没法放下正处在白热化阶段的工作，只能提出补偿。 “抱歉，等之后我请你吃饭！” 贺之卓站在厨房里系好围裙，听到从外面传来的话语，不自觉勾起嘴角。 “好。” - 待到贺之卓把所有碗筷厨具清洗干净，厨房和餐厅擦拭整洁，来到客厅时，姜翘已经窝在沙发上睡着了。 姜翘原本是想等贺之卓做完家务，要他再帮她检查一遍内容的有效性。 没想到当她写完，脑袋里多巴胺褪去，胃里装满了食物还有早就疲乏的身体致使她困意上头，眼睛一张一合就睡了过去。 贺之卓从卧室拿过一张毯子，俯下身轻轻盖在姜翘身上。 看着女孩比起两年前消瘦了不知道多少的脸庞，还有挂在白皙面容上的暗青色眼袋，贺之卓心尖隐隐作痛。 是不是他当年只要再多一些耐心，多一点理解她，他们就不会分开？ 人生不能重来，错过的光影无法重叠。 而重逢，就是在交相辉映的光影下，命运最温柔的安排。 情不自禁地抚上女孩地脸颊，只是轻轻一触，怀里的人便睁开眼睛。 姜翘睡眼朦胧地搂上贺之卓的脖颈，把脸埋进对方的颈窝蹭了蹭，仿佛在睡梦中他们并没有分开过一样。 “贺之卓……” 姜翘睡懵了，记忆里的时间线停留在二人热恋的时候。 那时起床都会有早安吻，怎么这次就没有了呢？ 姜翘看着男人干净利落的唇峰，迷迷糊糊凑了上去。 男人见状，嘴角隐忍成一条直线，却并没有躲开。 就在两人越靠越近，双唇间只剩下一指距离时，公寓的门铃突然响起，让人大梦初醒。 “叮咚——” 第4章 扯平了 “您好！是您点的外卖嘛？香香鸡味家的照烧鸡腿饭。” 门一打开，外面站着一位带小黄帽的外卖小哥。 贺之卓站在门口，侧头看向团坐在客厅沙发上的姜翘。 姜翘已经彻底从睡梦中清醒过来，意识到刚刚行为越界，极力掩饰住内心的慌乱，冲他尴尬点头。 “是的，谢谢。” 贺之卓接过外卖。 外卖小哥察觉到公寓内微妙的氛围，又见唯二的男女眉来眼去，误以为打搅了别人的夜生活。 “不好意思啊，让您久等了。备注上说直接放门口就行，但我刚刚打电话您没接，敲隔壁公寓的门也没人应，这才敲了这边的门。” “没关系，辛苦了。” 关上门，贺之卓回到客厅，把外卖盒放在姜翘面前。 “你还点了外卖？” 姜翘颔首，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慢慢吐露原委。 出门前，她也没想到能在这碰到贺之卓，还顺便来他家解决了晚饭。 她原本都做好打算，外卖送到的时候，她可能已经在家等的饿睡着了。 因此备注外卖放在门口，不用敲门，也不要放在楼下外卖柜里。 这样说不定她半夜醒了，热热外卖还能吃。 自己摆烂的作息规律和生活习惯昭然若揭，姜翘莫名感到一丝羞耻。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这还没提她做饭爆盖炸锅的事…… 听着姜翘越说越小声，最后快要变成喃喃自语，贺之卓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平静的仿佛早知如此。 姜翘说完，看贺之卓脸色没什么变化，稍感奇怪。 二人之前没少因为姜翘忙起来就不管不顾而吵架，最后分手都有未能调解争吵的一份功劳。 一个人觉得饭什么时候都可以吃，觉什么时候都可以睡，但工作却是机不可遇时不再来。 另一个认为工作做完永远有下一个，但身体是一生的本钱，不应该仗着年轻就随意挥霍。 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于是在一起逐渐变成对彼此的折磨。 可能他早就习惯自己这种不健康的生活模式了，亦或是，不在乎了…… 姜翘垂着眼，忽然又想起刚刚自己不知不觉睡着，醒来的第一反应竟是与对方亲近，心底霎时生出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空气一时有些安静。 客厅里的暖光灯映照着人的脸庞，模糊掉了大部分棱角分明与清冷锐利，却洒下一片阴影朦胧，添上几分温柔与浓情。 姜翘耳根发热，张了张口说道。 “我先回去了……你早休息。” 姜翘起身，顺势将一缕头发捋到耳后。 “谢谢你的焗饭，很好吃，我……这个带回去当明天的早餐就好。” 说着，姜翘拿起桌上未拆封的外卖和其他带过来的东西，然后用略快的步伐走到门边。 贺之卓跟在其身后，替她把门打开，将人送到门外。 “晚安。” “嗯，晚安，” 姜翘快速解锁公寓门，回到自己家，接着轻轻的把门带上，背靠在玄关处。 今晚，她恐怕是没办法安眠了。 - 早晨6：30，闹钟准时响起。 姜翘熟练的闭着眼从床上爬起来，洗脸，刷牙，穿衣服……直到全副武装，站在全身镜前检查今天的穿着打扮。 嗯，换了身新衣服，化了全妆，她果然比昨天看起来更像个人了。 不同于熬夜加班，与各方周旋时流露出的疲态，姜翘此刻精神满满，干劲十足。 今天是飞行员旅拍短视频的首期素材拍摄日，她将拿出最好的状态，对待这个她非常看好，同时也来之不易的企划项目。 姜翘背好包，刚准备出门，就看到桌上放着昨晚拿回来的外卖。 说实话，她其实没有吃早饭的习惯，更别提是比较油腻的鸡腿饭。 所以，她还是照旧把饭塞进冰箱，等下班回来有时间再说。 姜翘走出公寓，关上门。 今日的阳光似乎格外明亮，一抹清白透过楼梯间的窗户斜插在走廊上。 又是美好的一天。 姜翘不自觉扬起嘴角，迈步向前。 只是没迈两步，姜翘就对上了昨天刚住进来的新邻居。 “早上好。” 贺之卓打开门，出现在姜翘面前，手上依然拎着一个白色垃圾袋。 “……” 前男友是她出门即刷新是吧。 姜翘额角抽搐。 “早。” 礼貌性笑了下，姜翘继续走向电梯间。 电梯显示停在最顶层，姜翘按下按钮，开始漫长的等待。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某男人不紧不慢绕过姜翘，把垃圾袋丢进垃圾间后，又转身进入公寓，拿了杯淡粉色奶昔状的饮品，出来靠在门边喝边看她等电梯。 “今天阳光真好。” 某人不经意喝下一口，吞咽声在清晨的走廊上格外脆响。 姜翘无语凝噎。 谁家大清早闲的没事出来晒太阳，太阳还没你咯吱窝高呢。 姜翘装作低头玩手机，余光却被站在不远处的挺拔身影占满。 那人一口接着一口，一大杯液体很快只剩小半。 他到底在喝什么？这么津津有味看起来也不像水，奶昔吗？而且还用透明玻璃杯装着…… 贺之卓虽然只是站在原地，但存在感拉满，姜翘想要刻意无视掉他都做不到。 没过一会，姜翘认命般锁屏手机，抬头正视着仿佛在享受好光景的男人。 “你喝的是什么？” 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 “你说这个嘛？” 贺之卓举了举手里的杯子，看起来明知故问道。 “这是红枣山药奶昔。” “只是我不小心做多了，一个人喝不完，姜翘你要吗？” 软糯的山药和香甜的红枣，是怎么都不会出错的搭配。 再加上暖热的牛奶，听上去就很好喝。 姜翘面不改色吞了吞口水，向来不吃早饭的她突然觉得胃里面空荡荡的，想要装点什么进来。 如果这时候能来上一杯热乎乎的早餐奶…… 姜翘闭眼，脑海中天人交战。 昨晚馋虫上身，已经在他家白吃白喝一顿了。 但以两人现在的关系，她不想在工作之外欠他太多人情。 “姜翘，你昨天说要请我吃饭，还算数吗？” 姜翘一愣，随即点点头。 “明天就周末了，我请你，餐馆你挑。” 姜翘说道。 贺之卓勾起嘴角，像是很满意这个回答，接着把早就放在玄关处的另一杯红枣山药奶昔递给姜翘。 “那加上这个，我们扯平了。” 电梯间的提示音恰好在此时响起，电梯门缓缓打开。 姜翘接住杯子，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贺之卓从后方轻轻推进电梯里。 “周末，别忘了。” 男人的声音在耳后响起，轻巧中带着笑，夹杂起早特有的沙哑。 电梯门顷刻间关闭。 姜翘看了看手里的奶昔，举起手机后置镜头对准，“咔嚓”—— 贺之卓回到公寓，开始收拾厨房里用来给姜翘做早餐奶的余料。 或许姜翘自己都没有注意，她大部分时间不吃早餐，偶尔吃一次，偏好的也是清淡汤水类。 所以他昨晚听到她要把外卖当早饭时，就已经知道姜翘大概率又要空着肚子去上班了。 红枣补血养颜，山药控糖护胃，用作早餐很适合她。 收拾完厨房，贺之卓把手上的水渍擦干净。 拿出手机，习惯性点开姜翘的联系人头像。 一条更新的朋友圈出现在眼前。 姜翘：【路上喝[阳光emoji.]】 配图是姜翘拿在手上的一杯淡粉色奶昔，仔细看还有几粒红枣碎挂在透明杯壁上。 贺之卓看着图中与自己手边别无二致的同款杯子，唇边的笑意渐深，透露着无尽温柔。 - 姜翘离开家后，先来到公司，与团队成员把今天要用的拍摄设备和资料全部带齐，然后一起搭车来到事先定好的飞行基地。 众人下车，看着巍然耸立的大门，不自觉心生敬意，驻足观望。 大门两侧是排列整齐的旗杆，岗哨处站着放哨的人。 整个基地一片肃穆沉静，无时无刻不彰显着纪律与威严。 团队里几个刚毕业的实习生在车上还有说有笑，像是小学生去郊游似的，按捺不住第一次跑外景的兴奋。 现在却连飞行基地的大门都没踏进，就被眼前宏大磅礴的气场震的说不出话，规规矩矩的站在一边。 姜翘见状，开口调节团队里紧张的气氛。 先是把任务板块重新梳理了一遍，确保每个人都清楚地知道自己今天的工作内容和流程，同时帮他们把注意力集中回需要负责的具体事项，减少无意义的忧虑与恐慌。 接着又重申了一下关于这次企划，制作团队应该掌握的一些关于飞行员的背景知识，这是为了拉近大家与这个职业之间的距离，也避免出现因为缺乏行业认知，无意间造成的冒犯与冲突。 其实在姜翘看来，整个团队在飞行基地本就应该保持一定的严肃，并给予相当的尊重。 蓝天白云之下，充满着荣耀与使命。 轻佻的嬉闹和无厘头的跳脱并不适合这里。 姜翘把事情交代完，所有人也慢慢适应过来，不再那么束手束脚。 就在姜翘想要喘口气时，跟在她身边的助手陈明，焦急喊她。 “姜翘姐！你快看前面……” “怎么了？” 姜翘转过头，发现一辆黑色的轿车正急速驶来，在临近他们的停车点，猛地停住。 刹车声刺耳，排气声轰鸣，到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引得众人瞩目。 “诶？这不是……” 有人认出这辆熟悉的车型。 姜翘面色凝重，看着黑色轿车停好，从上面走下来两个人。 为首的那个不是别人，正是刁难她的极品领导，刑威。 姜翘心中顿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