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除掉白月光》 第1章 我杀我闺蜜 她从床上睁开眼,耳边是连绵的雨声,眼前是一块白色天花板,浸着深色湿痕,天花板中间是一个关掉的青空灯,那是一种用贴了蓝膜的led灯,来模拟晴天质感的灯。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带着淡淡霉味的空气,像是被雨水浸泡了太久,还有旧木头被水汽泡涨后散发的、略带腐朽的甜味。 几点了?自己似乎是从一场极其潮湿漫长的梦中醒来,以至于连身在何处都忘记了。 她想要找手机,但是怎么摸都摸不到,情急之下,手摸到了床头柜上的收音机,不知按下了什么,只咯噔一声,悠扬的乐曲就充满了整个房间,轻快的男声随着音乐的变小开嗓: “早上好!各位朋友,这里是FM55.9,为了纪念2035年5月9日,那个庞大而神秘的‘天国’文明吞噬了我们天空的日子而建立的广播频道。不知昨晚大家睡得好不好呢?今天的天气也是大雨呢,自从十年前的那天,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没有雨的干爽的街道了,洗了的袜子总是无法晾干,烘干机是全世界最畅销的家电,第二名是吹风机,哈哈,尤其是是便携型小热吹风,潮湿的雨水和苔藓爬满了我们能看见的每一座大楼,巴黎市政府每年要支出100万美金用于巴黎铁塔的防锈,自由女神像被美国人连根拔起,吊在越建越高的楼上,我们一层一层往上爬,水位越来越高,我们也离天国越来越近——老有人说,都世界末日了,天国都快要降临了,而我们人类对此毫无办法,那么在意这些已经半截都泡在水里的建筑又有什么必要呢……谁知道呢,就像这几年风靡的青空灯一样,用模拟天空的LED灯,点亮那些从未见过蓝天的孩子们的世界。或许,只是为了让他们记住,我们曾有过一个晴朗的,真正的天空。” “唔……”身侧传来一个人晨起的低哼,“好吵。” 她正呆呆地盯着天花板发愣,身旁的女孩已经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准备从她身上越过去关掉那吵闹的收音机。 那具温热的年轻躯体擦过,她在半梦半醒间只看到一截因睡姿而显得格外饱满的大腿,在她眼前晃动。 那一瞬间,一股原始的、野性的冲动冲击了她的喉咙,抵住她尚在迷茫中的大脑,那是从胃部窜起的强烈进食渴望。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张开了嘴,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然后猛地一口咬上了那条大腿! “啊——!” 女孩一声惊叫,条件反射地猛地抽回腿,然后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拍在了她的脑门上,力道大得让她眼冒金星。 “你属狗的啊?!大清早发什么疯!”枕边人跌坐在地上,气得俏脸发白,揉着自己被咬红的腿大骂,“疼死我了!本来做了个噩梦就恶心,你还得了狂犬病来搞我——邱燕?!” 她捂着被打疼的脑袋,嘴里还残留着一丝奇异的铁锈味,胃里的那股渴望来得快去得也快,只留下满心的错愕和茫然。她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又恼怒的女孩,不理解她口中的“邱燕”到底是谁。 “邱燕……邱燕是谁?”她下意识地开口,声音嘶哑,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她的问题让女孩动作一顿,那双眼眸深邃而明亮,却带着明显的审视。女孩的眉毛微微蹙起,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很快就被一种带着亲昵的嫌弃取代。 她走到床边,伸手在她额头上探了探,指尖带着晨间的微凉,触碰到她额头时,一股异样的感觉传遍全身,像电流,又像一种莫名的……奇怪的熟悉感。 “也没发烧啊,不会真被我打傻了吧?”女孩粗鲁地捏住她的脸颊晃了晃,力道不大不小,带着股熟悉的亲昵暴力,“是你,邱燕当然是你啊,我的双胞胎妹妹!睡懵了?” 邱燕?双胞胎妹妹? 邱燕的大脑一片空白,记忆里没有任何关于“双胞胎妹妹”的碎片,更没有“邱燕”这个名字的痕迹。她努力回想,却只感到脑海深处像被一团迷雾笼罩,一深想就一阵刺疼。 骤然的疼痛让她把头抱在胸口,脸贴上粗糙的面料,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是穿着衣服的,挣扎中裤腿褪开半个,裸露的小腿贴在黏腻冰凉的床单上。 衣服,对,衣服肯定能代表她的身份。她用力拽起上衣布料的一角,那是一件深蓝色的,朴素的校服拉链外套,拉开领口,里面还是校服短袖,连下身都是和外套同色的校服裤,肥大又宽松,穿起来和睡衣似的。 她只能知道自己是个学生。 “我……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她无助地喃喃道。 女孩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眉宇间的担忧更甚。为了确认,她指着自己的脸凑近了枕边人:“我是燕秋,你亲姐姐,你看着我,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吗?” 邱燕睁大眼努力去看,那是一张极具东方美学的脸,如同民国时代贴在商场的大画报般亮眼,优越得能吸引任何人的注意,只是脸上的担忧不安破坏了这点柔媚,反而让燕秋像从画里走出的活人。 “……对不起。”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道歉。 燕秋收回手,原本的大大咧咧此刻全被错愕取代:“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邱燕看着燕秋眼中的焦虑,心里泛起一种莫名的歉疚。尽管没有任何记忆,但她能感觉到,眼前的女孩毫无疑问是一个关心她的人。 燕秋叹了口气,瞪了她一眼,但到底没再动手。她伸手揉了揉邱燕的头发,动作轻柔却带着一丝不自然的僵硬。 “算了,没事。可能就是睡懵了,或者做噩梦了吧。我先穿衣服,你快点收拾东西,再不走,上学就要迟到了!”她说着,利落地从床头柜上抓起校服,迅速穿上。 邱燕一眼就看出那是和自己一个款式的校服,她不禁捏紧了手中的校服,布料带着常年潮湿的微凉,尽管是烘干的,也总有种挥之不去的阴冷感。 至少现在,作为学生,她要和自己的“新”姐姐一起去上学,是对的。 换好衣服,燕秋把散落在地的书包飞快地收拾好。一回头见邱燕还傻坐着,重重唉一声,顺手也去找妹妹的包,她拎着自己的包绕了一圈,又疑惑地再绕了一圈:“奇怪,你昨天晚上睡前塞哪儿去了。” 邱燕忽然看到卧室门背后挂着一个个头不大的书包,她主动指给姐姐看:“是那个吗?” 燕秋循声望去,迷茫的双眼里透出一点怀疑:“好像……是。” 邱燕从床上爬起来,爬下床拿起书包的时候不易察觉地顿了一下,很快又恢复,笑着背上说:“行,那我们快走吧,姐姐。” 燕秋似乎被她的笑容感染,脸上的摇摆褪去,也背起书包。两人出了卧室,燕秋边走边喊:“爸,妈,没时间了,我们就不吃早饭了——” 当她的脚踏进客厅时,气氛骤然变得诡异。 餐桌旁,坐着一对中年男女,面带微笑,却僵硬得如同蜡像。他们是她和燕秋的“父母”吗?邱燕的心脏猛地一跳,他们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珠都没有转动一下,只是空洞地对着前方,脸上挂着单调而又完美的笑容。桌上摆着一份早饭,粥碗里热气已经散尽,变得温凉,煎蛋的边缘也有些凝固。 燕秋原本抱怨的脚步也停了下来,她的脸上露出了与邱燕同样的错愕。她显然也未曾见过这样的场景。 在这份早饭旁边,压着一张纯白的卡纸,旁边的一杯热茶下又压了另一张。燕秋看了邱燕一眼,咬咬牙强压恐惧,主动先走上前去,拿起热茶下的卡纸。邱燕也下意识地凑过去,读着上面的字。 第一张纸条上的字迹工整得仿佛印刷: “我亲爱的朋友,你在这里的名字叫邱燕。 你是燕秋的双胞胎妹妹,在第三中学高二(4)班上学。 在这个高中,你有两个前任男友,名字不重要,因为你已经和他们分手了。 你和燕秋、柳岸、穆世仁、黄雅涵,四人是从小到大的朋友。 今天是特殊的一天。初二时转学到省会的穆世仁,将转回第三中学。童年珍贵的友谊,即将重新延续! 然而,谁都不知道,这难得的重逢,将成为你们五人—— 分崩离析的开始。 你或许很迷茫,或许很疑惑,不要着急,睁大你的眼睛,我的朋友,任何细小的东西都是真相的倒影,当世界的真相将在你眼前展开时,你也将见证毁灭。” 邱燕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见证毁灭?说的什么话,真不吉利!还有什么叫她在这里的名字叫邱燕?她是还有别的名字吗? 她刚刚获得的“邱燕”身份,不到三分钟就轰然倒塌,燕秋会怎么想?她有点紧张地偷看燕秋,只看到一张铁青的脸,但是那对含着忌惮的妙目却不指向她,反而瞄准了桌上的另一张卡纸。 燕秋抖着手拿起另一张卡纸,指尖有些发白,都没有注意属于邱燕的那封信从她失去力气的手中滑下,幸好邱燕反应及时,接住了自己的信。 她心急如焚地四下张望,终于在餐桌下面找到个垃圾桶,怎么能在燕秋眼皮子底下销毁?难道要假装手滑把卡纸掉粥里吗?可粥放久了上面早有一层厚厚的皮,卡纸肯定沉不下去怎么办? 吃了?她自从睡醒后就觉得自己的牙口出奇地好,能像碎纸机一样啃成碎片吗? 要不藏在死人一样的爸爸妈妈屁股底下,燕秋应该不会胆大到敢摸自己爸妈屁股吧? 燕秋倒吸冷气的声音叫回了邱燕要往天马行空发展的注意力。 邱燕好奇地去看那封燕秋的信,只一眼就全身定住了。 “亲爱的塔的朋友,燕秋。 也许你很好奇这里是哪里?那么我告诉你,你正身处天国之下,那座倒悬的白色尖塔之中。你是被选中的孩子。 昨日,你挚友黄雅涵的逝去,想必让你悲痛欲绝。但请勿哀伤,她并未真正消失。她依然在塔之内,呼唤你,等待你,去寻觅她的身影。她有千言万语想与你倾诉,她对你的思念,正如你对她一般深切。 她期盼与你一同升入天国。然而,你可以选择拒绝她。 杀死她或者用真相超度她,如若不然,不要谴责她伸向你的獠牙。 十日后,塔的钟声响起之际,你们紧握的双手将被无情撕裂,请不要追惜逝去的亡灵。 亡灵留给你三条忠告: 1.不要怜悯我,不管生前你多么爱我,来到这里的你只是我进化的食粮。 2.杀我或者解开我的谜题。 3.给予我死亡吧,这是你能够为我做的最后一件事。” 燕秋猛地将纸条攥成一团,那张明媚的脸上此刻充满了恐惧,甚至比邱燕更加明显。她紧紧咬着下唇,看向如同木偶般的父母,又看向窗外不断下雨的天空,那里倒悬着无数透明的白色尖塔,从十年前,那场颠覆世界的文明入侵开始,就作为一个摸不到的影子,静静伫立。 人们只认为这是天国的幻影,内部遍布危险且未知的射线,带着天国的海遮蔽了地球的太阳,地球人不知巨塔内部是什么模样,只知道倒悬天空的海每一天都赠予地球连绵的落雨。 “我……在天国的塔里?我没被射线杀死……不对,不对,”她的声音里充满了迷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绝望。“黄雅涵死了?她怎么可能死?昨天晚上她还好好地和我说话,她还活着啊!” 两张纸条,如同两把冰冷的刀,将她们原本能算得上有点亲情的清晨撕裂。黄雅涵的死亡、穆世仁的转学、即将到来的“分崩离析”,以及她们已不在自己熟悉的世界和十日之期的威胁,都让整个世界变得既陌生又危险。 “你还好吗?姐……姐姐。”邱燕紧张开口,声音有些干涩。她握住燕秋冰凉的手试图安慰她,但燕秋只是紧紧地抿着嘴唇,脸色煞白,显然无法消化这一切。 燕秋……她无法被自己安慰,是因为自己可能不是邱燕吗?邱燕有些慌乱起来,她感觉自己的整颗心都要在燕秋没有反应的脸上沉下去。 “什么乱七八糟的!让我杀我闺蜜?傻逼吧?我凭什么相信连脸都不敢露的虫子?!”燕秋突然暴躁地抢过邱燕手中的信,将两张揉成一团的纸条狠狠砸进垃圾桶里,看都没再看一眼,就反手抓住邱燕的五指,以不容抗拒的力道拽走她,“来不及了,我们先去学校!” 两人牵着手踉跄冲出家门。楼道里也弥漫着潮湿的气味,墙壁上蒙着一层薄薄的水汽,似乎永远也擦不干,透过不算大的窗户,能看到层层叠叠的灰色笔直高楼隐藏在雨雾里。 她们住的这栋楼,显然只是无数高楼中的一座。 不知是不是响应她们沉重的心情,雨一层接一层,肉眼可见越下越大,直到一旁的高楼都看不清楚,好似一道道沉重的屏障,把她们和正常的世界分隔开。 第2章 雨落不止 “我们要去主楼搭电梯,然后走天桥去学校。”燕秋边走边解释,语气带着抱怨,但此刻听来,那抱怨声里多了一丝勉强的冷静,她紧紧握着邱燕的手暴露了这一点,“下雨真是麻烦,每天光是通勤就得花上一个多小时。” 她们一层一层地爬上楼梯,邱燕注意到,这栋楼的结构与她模糊记忆中的任何建筑都不同。没有平坦的大地,只有垂直延伸的空间,仿佛所有生命都被十年来散不去的雨水逼迫,向上挤压。 直到抵达某一层,眼前豁然开朗。 这里是连接她们居住的附楼与主楼的天桥入口。天桥高高的支撑柱像节肢动物的足,密密麻麻地爬满了楼与楼之间的间隙,支撑着如同蛛网般交错的天桥。这些桥梁都建得很高,以避开不断上涨的水位。人们要按着指示牌的方向,沿着天桥指定的交通枢纽——主楼去,再从主楼坐楼际交通到另一座主楼。 这样说主楼有点像搬到高楼上的地铁站,幸好她们所在的这个主楼有直达学校的线路,不然加上同站换乘,通勤就不是一个小时了。 她们顺着指示牌的方向,经过搭满天棚的天桥,脚底是下层汽车行驶的嗡嗡声,在脚被行车噪声震麻之前,终于来到第一个开阔的地方——“地铁站”,也就是主楼的入口。 庞大的交通枢纽有数十架电梯并排矗立,通往最高层。 只有足够高的地方才架设了轨道,不用说,自然是为了避免这场不知何时才能停止的雨淹没交通。 “每一天都是这样,这里已经看不到陆地了,我们市这几年出生的孩子,很多都没见过地面是什么样。”见邱燕还看着窗外的天桥出神,燕秋主动开口。 “有专家研究过什么时候会停雨吗?”邱燕问。 燕秋苦笑着摇摇头:“柳岸提过,在2.33亿年前的三叠纪,有一场雨足足下了两百万年,那还比我们好,尚且有放晴的时候,但依然有许多种生物灭绝了。我们人类和其他动物植物相比,只是有不算发达的科技护身,天上的天国文明想搞人类种族灭绝,可能都不用两百万年,再下一个十年……我不知道,也许我们会完蛋吧,现在全世界都在努力发展科技,试图自救,哪怕是能够送探测器进天国看看呢?” “我们现在就在里面。”邱燕感知到姐姐的不安,她自然地勾起嘴角,笑容纯熟又柔和,那是和燕秋截然相反的气质,“想好点,多难得呢,如果我们能够出去,你觉得能帮到全世界吗?” 这样的笑容让燕秋不自主愣了,她与失忆的妹妹面对面,在这之前她脑子里全是如何保护自己懵懂的妹妹,心一直悬着放不下,可此刻却有股股暖流涌动在心间。 一模一样的脸,看起来就像自己在说话,和照镜子试图对话一般无二,可为什么邱燕的话,会那么有力量呢? 两人的心都定了下来,牵着手一起靠近主楼中心,电梯外人头攒动,黑色的脚印交错在湿漉漉的地面上,都是从其他楼通过天桥过来的人留下的。 邱燕环顾四周,心下了然。这里的行人,和家里的“父母”一样,透着一种异样的诡异。那些面无表情的上班族低头看着手机,提着菜篮子去主楼买菜的老头老太太僵直地立在那儿,还有不少背着书包的学生,也像个木偶一样单调地站着,各色的脸上是一个模板的僵硬。他们仿佛只是这幅画面的布景,没有焦躁,没有交流,甚至没有看燕秋一眼,只是一动不动。 她们完全不在正常的世界里,不仅是在家里,不出意外,学校里也应该是一样。 但只有两个活人,肯定完不成这场亡灵的游戏,不出意外,信里提到的其他关键人物,也会在这里。 认真扫视这片开阔地,邱燕的目光被一个身影吸引住了。那是一个高瘦的男生,他排在等电梯的队伍,和那些木偶死人靠得很近,却不慌不忙地蹲在地上系鞋带。能看出他个子不低,稚嫩的肩膀也有了些成年男人的轮廓,侧脸线条流畅,睫毛浓密,连发丝都带着一丝与世无争的清冷,与周围那些僵硬的“木偶”般的行人成鲜明的对比。 活人? “柳岸?”燕秋忽然大喊道,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但随即又变得肯定,甚至带上了几分熟悉的抱怨,“你怎么这么慢啊!”说着就牵着邱燕冲过去,好似乳燕投林。 邱燕的脑海中,“柳岸”这个名字和眼前这个模糊的身影缓缓重合。虽然她对这个名字、这个人没有任何记忆,但信上写着,他是她们从小到大的朋友。这种荒谬的认知,让她下意识地观察他,试图从他身上找到更多关于“朋友”的线索,或者,仅仅是想确认一个“活生生的人”。 柳岸站起来整理一下书包,才抬起眼打量她们,目光先是在燕秋身上顿了顿,然后才落在邱燕身上。 “你们……”柳岸的声音在喉间打了个转,又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他握着书包背带的指节有些发白,挺拔的肩线绷成一道僵硬的直线,眼中隐藏着忌惮。 这份几乎算得上敌意的警惕让邱燕感到困惑。她下意识地歪了歪头,这个细微的动作似乎终于打破了凝滞的空气。柳岸才呼出一口气,目光冷淡地扫过两人,尤其是在燕秋还紧紧攥着的邱燕的手上停留了一秒。 “你们也收到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好像看的不是要搞死青梅竹马的信,而是青梅竹马逗他玩给他看的剧本杀剧本,与燕秋的不安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收到了什么?”燕秋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地问柳岸,像要确认什么可怕的秘密。 柳岸的眼神依旧平静,他从自己的校服口袋里拿出一张同样的白色卡纸,展开,上面写着和燕秋收到的内容相似的字迹,只是开头的称呼是“亲爱的塔的朋友,柳岸。” 他完全没有她们那种震惊和恐惧。 “都一样。无非是告诉我们这里是哪里,要做什么。”柳岸的声音波澜不惊,跟在讨论今天的天气似的,没有一丝情绪起伏。“你们呢?内容一样吗?”他伸出手,主动讨要她们的卡纸,手却是向着邱燕这里倾斜的,感觉他真正想要的似乎只有邱燕的信。 “我……我扔了!”燕秋的脸色涨得通红,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柳岸伸过来的手,又意识到不对赶紧直视柳岸的眼睛,瞪大眼睛努力表现自己的真诚,“那种胡说八道的东西,我才不信呢!谁要看啊!”她语气带着几分心虚,想让自己听起来很洒脱,但那不自然的表情却暴露了她内心的小九九。 柳岸意义不明地哼笑一声,对燕秋拙劣的演技不发一点评论,只点点头:“好吧,那你们跟紧我。信里提到的时间是现实世界的十天前,穆世仁转学回来那天,我们先照着现实来,一起去上学。” 邱燕想起那张被抛入垃圾筐的卡纸,心里松了一口气。她的信上,除了那些关于“塔”和“任务”的信息,还隐晦地提及她和燕秋并非真正的双胞胎姐妹。不知道燕秋扔掉信,究竟是为了不让其他人看到“要杀死黄雅涵才能出去”这件事,还是为了邱燕信里那句语焉不明的话。 但这对邱燕无疑是一件好事,否则事情恐怕会变得更加复杂。 这份关于“身份”的秘密暂时被保住了,让邱燕在巨大的未知中,有了一丝微弱的庆幸。 柳岸挥挥手,准备带她们去电梯门。 “不对!等等,”燕秋却制止了柳岸的行动,她忽然想起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警惕地四下寻找一圈,才像个护孩子的老母鸡一样大声问责,“黄雅涵呢!你住在她家楼下,之前都是和她一起上学的!” 柳岸无奈地吐出一口气,显然早就熟悉燕秋这种一点就炸的性格。“燕秋,这些我到了学校会和你解释,我们现在在这种地方,就不要怀疑来怀疑去了,”他的声音依旧平静,但言语中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静,“我没有杀她,也不会杀她。” 燕秋被他这段话一刺,就像被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都僵住了。她嗫嚅道:“对不起柳岸,我知道你不会……我只是……” 这两个青梅竹马在静默中对视,无需言语,便已互相谅解。柳岸忽然抬起手,不轻不重地在燕秋的额头上弹了一下。 “诶呦!你干什么……”燕秋被这亲昵的动作弄得措手不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有憋红的鼻尖和脸颊默默地诉说着她的羞窘与小小的喜悦。柳岸却像没看见似的,依旧冷冷地看着她们。 “能走了吗?” 燕秋别过头,试图用蛮力擦去脸上的热度,柳岸却不留情面地继续催促:“愣着干什么?走,电梯要到了!” 果然,大屏幕上他们排的这一架电梯已经在逐渐靠近“1”层,与之相对身边木偶一样的市民也骚动起来,开始无声地移动。燕秋和柳岸对视一眼,赶紧顺着人流往前走。走到电梯口,电梯门正好打开,里面挤满了人,几乎是人贴着人。 燕秋和柳岸凭借着灵活的身手和常年通勤的经验,侧着身子硬是挤了进去。 然而,邱燕却犹豫了一瞬,她落后了得有三四步,电梯门就无情地在她面前合上了,燕秋在门里急得大喊:“燕燕!我们在上面等你!” “好——!”她扬声应和,声音穿透门缝,显得有些失真。 电梯上升的指示灯亮起,将她的脸映得明明灭灭。她站在原地,脸上没有丝毫被落下的窘迫。那扇紧闭的门,反而给了她一个难得的、可以独自思考的喘息之机。 这位传说中的从小到大的友人,并不是燕秋那样好对付的直肠子。相反,他虽然一副冷冷清清的样子,但那份不加掩饰的提防却能刺穿邱燕的脸皮,把她牢牢钉在地上,动弹不得。他也一定有些实力,不然不会主动带上燕秋和自己一起走,看来是想在保护燕秋的同时,看住“邱燕”这个不知来历的异物。 按照刚刚柳岸能把燕秋像狗一样管理的架势,估计跟着他走了,柳岸一不小心把她一脚踢下水,燕秋都得夸他“已尽全力”“不要自责”。 可他是怎么意识到自己不是好东西的?他又没有看到卡纸,知道她是邱燕的扮演者。而且她的情况,即使是朝夕相处的双胞胎姐姐都没有察觉到不对,柳岸这个青梅竹马,只需要一眼就能看破吗? 开什么玩笑,到这种程度只可能是柳岸暗恋邱燕?可就算是暗恋,也不可能比双胞胎姐姐还清楚吧。 那只有一个可能,邱燕本身出现在这里,就很不合理,不合理到让柳岸第一眼看到她,就心生警报。 既然不是邱燕身体里的自己的演出有问题,那就只可能是邱燕这个身份有问题。 这个念头在邱燕脑海中扎根。这不是什么很难猜到的东西,早上的餐桌上,只有一份早饭。 也幸好粗神经的燕秋没有发现。一碗粥,一碟煎鸡蛋,这两样是一个套餐,只为了燕秋一人准备。 可假如强行说,姐妹俩吃的东西不一样,一人吃一种。那么自己背上轻飘飘的,明显什么都没有的书包,又怎么解释? 还是说,谁会在自己的床上,穿着全套的校服入睡? 如果自己没有穿着这些,那是不是醒来的时候,就和找不到书包一样,“邱燕”也将找不到衣服? 多种情况重叠下,重复的微小可能汇集成了这个猜测: 首先,如同卡纸上说的,她不是邱燕。 其次,她猜测邱燕这个身份并不存在。 第二条猜测太不可思议了,即使是想出这一点的邱燕都觉得惊讶,难以下定论,她还需要更多的佐证。 邱燕定了定心神,她知道燕秋的性格,一定会拉着柳岸在楼上等她。而柳岸为了让“剧情”正常进行,也绝不会让燕秋孤身一人在这里。但是为了顺应原本的剧情,他们得去学校,所以柳岸不会让燕秋留着等她,而她必须利用这段独处的时间,尽可能多地寻找情报。 她的目光扫过人群,忽然,她的视线被一道身影吸引住了。那是一个身材高瘦的男生,没穿校服,只穿着一件简单的卫衣,背对着她,身形挺拔。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焦躁地等待电梯,反而站在一个稍远的高楼出口处,只看到他有着一头卷毛,手腕上的卫衣袖子松松垮垮地盖过半个手。 这个人活人味儿太浓了,明显是在等待什么。 第3章 不是人 邱燕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个出口连接着另一条从下层蔓延而来的天桥。 桥上,几个学生正朝着这边走来,其中一道身影遥遥领先走在最前面,一点点清晰——那是一个女生,肤色白净,高高扎起的马尾在空中划出靓丽的弧线,雨天里天气昏暗,但她的笑容却亮得像是太阳,那双黑黝黝的大眼睛显然发现了站在那里的男生,顿时两眼一亮,抿起的嘴角都带了蜜糖一样的喜悦。 “穆世仁!”她惊喜地叫道,“你怎么在这里?” 她加快速度,冲下天桥,带得身后一串水珠,已是万分热情。轻松一跃就跳进了出口,有点没刹住,直直撞上了男生。 那个传说中的穆世仁被重力一撞,终于身形一晃露出了真容。 他的脸长得精致极了,比个女生还好看三分,像个大号的人偶。只有一双上挑的眼睛长在杂乱的头发下面,眼珠又圆又黑,像颗黑色的围棋子,但低着眼皮,这唯一锐利的地方也看不见了。他看着脾气很好的样子,展开双臂一点不矜持地接受了久别重逢的青梅竹马的“拥抱”。只后退了半步就卸下力道,接住了这个女生。 穆世仁。 原本平静的生活,因为他的转学回归,发生了巨大的变动,甚至最后导致了四位好友的分崩离析。他在这个故事里如此重要,所以他是个活人。 那么,这个故事就还剩下最后一个人没有出场了。 黄雅涵。 所以说,这个热情的、鲜活的女孩,就是…… “涵姐,”穆世仁轻松地把女孩放在地上,他没背书包,也不穿校服,好像今天不是自己的转学日,只是特意来见朋友一样,看起来毫无攻击力,“柳岸没有告诉你吗?我今天转学回来了——我们一起去上学吧。” 黄雅涵,“燕秋最好的朋友”,这个故事的“亡灵”,是要吃掉她的朋友,这些活人,来实现进化的,这里的“Boss”。 并且,她在现实生活中,是已经死了的。 黄雅涵闻言一愣:“那你书包呢?不会又说累得不行,扔给人家柳岸背吧?” 穆世仁耸了耸肩,语气里带着一丝孩子气:“我又不是小孩了,再说了,现在让柳岸帮我,他也不会同意。” 黄雅涵笑了,问道:“那你放哪儿了?” 穆世仁大拇指朝下,指了指。黄雅涵顺着他的动作看向地面,地上空空如也,但她立刻明白了。 “你又吃饭没带钱,把书包抵押给楼下早餐店了?” 穆世仁毫不羞愧地点了点头,那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仿佛自己只是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黄雅涵放下自己的书包,从口袋里摸索着钱包,正要给他掏钱,他却没接。他再次指向下方:“涵姐,跟我一起去拿吧,不然没你带我不知道去了学校后教学楼怎么走。” 这个再合理不过的请求,却让躲在他们身后的邱燕心里一寒。如果这是现实,穆世仁可能只是在耍赖,但在这里,在这个需要“杀死黄雅涵”的陌生世界,每一句话都可能别有深意。黄雅涵那双善解人意的眼睛轻轻眨了眨,没有片刻犹豫,她柔和地笑了。 “好。” 她和穆世仁一起走向下行的电梯。两人边走边谈笑风生,仿佛过去因转学而产生的空白从未存在过,亲密无间。邱燕趁机捂着脸挤进电梯,幸运的是电梯里人多,穆世仁和黄雅涵又专注于交谈,并没有发现她。 光滑的电梯门上,映出身后两人言笑晏晏的脸,穆世仁的侧脸在金属光泽中显得有些模糊,而黄雅涵的笑容却清晰可见,一如她本人,温暖而明亮。 “涵姐,你还记得‘天国’没来时,我们成为朋友的那天吗?” “是你说能不能也带你玩的那天?”黄雅涵回忆着,“在那之前,我一直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那时候你是班长,帮我写作业。柳岸是纪律委员,帮我背书包。秋秋姐生气了,告老师,老师说我不能总让你们帮忙,让我回报你,”穆世仁说着,眼神变得深邃起来,“涵姐,你觉得我做什么能回报你?” 黄雅涵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好似在取笑:“你不惹秋秋生气,就是帮了我大忙了。” 穆世仁摸着自己的后背,有些尴尬:“我是说,不是为了秋秋姐,涵姐,你自己想要我做什么?” 黄雅涵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我没想过。” 邱燕在心里吐槽,这人到底在说什么?什么叫“怎么报答你”?还不如直接喊“快说遗言吧姐我要倒数五四三二一”算了。这小子装得可真像。 穆世仁自然不知道有人在背后骂他,黄雅涵虽然不清楚他的真实目的,但也大概了解他的性子。她笑着说:“管好你自己吧。” “哎呀……”穆世仁无奈地挠了挠头皮,像是在发愁。邱燕觉得他快把自己的头皮挠出一个芭比城堡了。黄雅涵看到他这副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那笑声清脆悦耳。穆世仁也跟着干笑两声。他们俩这幅亲昵的样子,反而让邱燕心中的怀疑动摇了。难道穆世仁真的没有恶意? 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人潮涌出。穆世仁和黄雅涵也走了出去。邱燕紧随其后。这一层仿佛“天国”降临前的地铁口,聚集了许多小吃摊、早餐店和杂货店,唯一的不同是这里没有阳光。他们熟门熟路地走到一个摊位前,摊煎饼的阿姨拧亮灯泡,热气从铁饼铛上升腾,笼罩在他们年轻的面孔上。 “你自己付钱,还得记得道歉。”黄雅涵催促道。 穆世仁老实地掏出钱,那木偶般的阿姨“哼”了一声,转过头去。穆世仁有些尴尬地说:“阿姨,对不起,下次再这样我给您做儿子。” “哈哈哈,你可得记住这句话!”黄雅涵开怀大笑,阿姨也转过头来,她那张油蜡一样缺乏温度的脸上,仿佛因为“Boss”的欢乐,浮现出一丝僵硬的弧度。 穆世仁绕过摊位,背上他那个鼓囊囊的书包。煎饼摊散发出的热气和光亮,照亮了他那张略显疲惫的脸庞,也映出了他漆黑的眼眸。 他眼底仿佛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在涌动。他们是青梅竹马,他们四人的友情深厚,黄雅涵总是像一个姐姐包容着他这个不懂事的弟弟。即使在转学后相隔遥远,黄雅涵也从未疏远过他。 但是黄雅涵死了,因为他,穆世仁,因为他的转学归来。 穆世仁不该再杀自己的姐姐第二次。这看似理所当然。 “涵姐,我们去学校吧……我们一起上学。” 姐姐温暖的笑容,姐姐鲜活的回应,姐姐……死而复生,把他们带到另一个世界的姐姐。穆世仁的内心应该是喜悦又悲伤的。 两人肩并肩亲密地走着。底层没有日光,全靠摊位自己的灯光照明,明明是清晨,却像是一个潮湿的夜晚。脚下的混凝土地面有些湿滑,那是他们从天桥上带来的脚印,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两人的说话声回荡在寂静得只有雨声的底层里。 木偶们假装工作和生活,但这里的人影比天桥上少了很多,显得空荡荡的。除了摊贩木偶在动,几乎没有其他人。邱燕的脚步落在他们留下的脚印上,她长叹了一口气,握紧了口袋里那把刚买到的美工刀。 看来,这里不会发生什么事了。穆世仁似乎只是想让黄雅涵再次陪他去上学。邱燕能听到他们的交谈声从前方传来。 “涵姐,你会一直做我的朋友,对吗?” “搞什么?你又惹秋秋生气了?先跟我说说你又干了什么,不然我可要站秋秋了。”黄雅涵的声音虽然无奈,却也有关怀。 “……” 穆世仁喘了口气。 “所以说,涵姐,只要是你能够理解的事情,你就会接受,对吗?” “那么现在……涵姐,你能理解,眼前发生的事情吗?” 邱燕猛然转过头,心跳霎那间停止。底层昏暗的通道里,堆放着待处理的垃圾桶和满地的烟头塑料袋,还有两个年轻的孩子,以及……鲜红的血液。 就在刚才,他还在问黄雅涵——你会一直做我的朋友吗。 这个世界的亡灵,黄雅涵,她背靠着湿漉漉的墙壁,双手奋力支撑着身体,因为她的身体正无力地滑向地面,在布满污渍的墙面留下一道湿痕。 那只方才还随意搭在她肩上的手,此刻却泛着不正常的寒光,穿透了她的胸膛。 ……那是什么? “你是穆世仁……虽然你多了一双坚硬……的手,”黄雅涵轻声说,她已经使不上力气,只有气流在喉间滚动,“好,我知道了……你必须杀死我,为了谁?” 穆世仁的双眼第一次完全睁开,他的眼珠漆黑而浑圆,好似有无数鬼魅在其中穿梭,那不再是懒散的,弟弟的眼睛:“为了报答你。” 温热粘稠的血液,顺着穆世仁泛光的手臂蜿蜒流下,与他手腕上松垮的卫衣袖口纠缠在一起,染开一朵触目惊心的红花。 “嗯。”黄雅涵微弱但坚定地笑了,她用断断续续的呼吸声又重复了一次,“嗯,好……” 她的头颅无力地垂下,垂死的眼眸倒映出站在通道口的邱燕和她手里的美工刀,突然挣扎起来,但她已没有力气,挣扎也如此微弱,只有无声的喉咙在嘶嘶吐气:“不……” 穆世仁猛地回头,和邱燕的视线交汇,他警觉地拧起眉头。邱燕咽了口口水,赶紧后退。但她身体一动,穆世仁就本能地别过头,身子缩了起来,仿佛在躲避什么。 “Boss”彻底断气了。穆世仁这突如其来的闪避动作,让他支撑的力量瞬间消失。黄雅涵的躯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的布偶,软软地顺着墙壁滑落在地,溅起一溜细小浑浊的水渍。死得如此轻易,甚至有些潦草,衬得邱燕手中那把握得发烫的美工刀像个笑话。 “这……就结束了?”邱燕喃喃自语。 “等等?”穆世仁马上反应过来,他转头看向邱燕,反复打量了几次,他才开口发问,“你不是燕秋。” “我、我是邱燕。”邱燕立刻辩解,这个人看起来不好惹。 穆世仁猛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紧绷的身体线条瞬间松懈下来,恢复成那种惯常的慵懒姿态,只是那“金属”手掌上淋漓的血迹触目惊心。 他俯身,双手动作有些笨拙地穿过黄雅涵的腋下和膝弯,尸体的沉重感让他手臂肌肉明显绷紧了一下。然后,用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将她抱离沾满泥污和血污的地面。 邱燕下意识地以为他会流露出什么悲伤的神情,至少会哭两嗓子。然而,穆世仁只是抱着尸体走了几步,来到通道旁一个半人高的巨大绿色铁皮垃圾桶旁,动作没有停顿,上身略一发力,便将怀中的黄雅涵抛了出去。 女孩失去生命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短暂的弧线,重重砸落在桶内堆积的黑色垃圾袋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你是谁都无所谓,”穆世仁的语调恢复了之前那种缺乏温度的平稳,“‘Boss’死了,这里马上就要结束了。” 他刚才的惊惶与此刻的满不在乎形成了巨大反差。那副人畜无害、甚至有点好欺负的少年外壳重新包裹住他,卸下了邱燕的心理防线。 “所以你不认识我?”邱燕大胆地问道。 “我以为你是燕秋。”穆世仁淡淡地回答,语气里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抱怨。 “那你刚才在躲什么?” 穆世仁怪道,好像自己说的是天经地义的大道理一样:“我杀了涵姐,燕秋肯定会扇我个**斗,我当然要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