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犬》 第1章 第 1 章 他才十五岁,但他觉得,他的人生真是糟糕透了。 段路阳经常因为草淡的生活意识到,没爹妈不是问题,没钱才是大问题。 银行卡里就剩三十块,兜里比脸都干净,而现在他还他爹的在这网吧里当网管,一个小时八块钱。 “给我拿个可乐。”不远处的小胖招手,“别墨迹,快点。” “滚你的。”段路阳踹他一脚,“你再赊账,从明天开始进都别想进。” “都是哥们,你帮我还一下。”小胖一搭段路阳的肩膀,“回头哥哥请你吃饭。” “嘴贱?”段路阳受不了他这德行,“你看我像有钱的样?” 小胖仔细端详,“确实不像,”接着又挨了踹,“怎么老踢人。” “你丫的欠我五十块了,”段路阳忍无可忍,“还不上钱,不配当人。” 小胖顺走一瓶可乐,段路阳分毫不留情面的记在账上,小胖比了个中指。 网吧工资老板现金日结,给了段路阳凑学费和生活费微不足道的希望。 小胖是邻居的儿子,他还有个妹妹,也是小胖墩,不过这小孩不乐意别人说她胖。 说曹操曹操到,乐子来了。段路阳抱着看热闹的心瞅着门外进来的一对父女,男人高大,穿着一件洗的发白的深蓝色旧上衣。 “我哥呢?我哥在哪?”脆生生的小女孩音震得网吧抖三抖,常客都对这一幕伤害免疫。 “我嘞个——”小胖赶紧钻桌子底下。 “老爸!我哥在这呢!”小女孩老得意了,“给我五块钱!” “徐孟辉,我看你小子好了伤疤忘了疼,又想吃皮带炒肉了是吧!”小胖他爸是个威猛高壮的大汉,他妈常年跟着他爸一起去菜市场卖菜,收益不错。 段路阳有时候看见这一家子,心里还挺羡慕的。 小胖被竹鞭抽得哎呦直叫唤,和段路阳挤眉弄眼一阵,风一样的溜出门,虽胖犹快,典型的“灵活的胖子”。 老板适时出现,将小胖欠下的一长串账单提溜到他爸面前,订书针整整齐齐定了一长留,“孩子他爸,结一下账吧。” 恁大块头的汉子,含泪掏出一百来块钱,碎块碎毛碎分的,稀里哗啦往老板手上一撒,抄起竹鞭捏的嘎吱响,“臭小子!败家子!有本事别回家!” 网吧里的众人探头探脑。 段路阳从中捡出五十块揣自己兜里,长舒一口气,三四天的饭钱有了。 虽说他没爸没妈,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但日子一点都不好过。 所谓监护人的亲戚每月打来的钱,堪堪够五百块,房子是爹妈留的,饭是要自己做的,家务更不用说,全在他一个人的肩头上挑着。 要是留点遗产就好了。段路阳每天晚上闭着眼睛就想,遗产在哪,遗产在哪。抱着那点不切实际的幻想,做一夜暴富的美梦,昏昏沉沉一天又是一天。 更草淡的是,段路阳面临难以抉择的情况—— 升学还是辍学,这,是一个问题。 他没莎士比亚那么深邃,十五岁的脑袋里不是生存就是生存,没有一点毁灭的想法。 问题总是接踵而至的。除了第一个问题,还有第二个问题。比如初中班主任多次劝他退学,对此段路阳说,九年义务教育,一年都不能少! 班主任就此多番刁难,他受不了这鸟气,去学校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老师乐得清闲,懒得管他。书是没得读了,段路阳又不想打工,合计合计一盘算,哎,要不考个高中念吧。 “你咋突然发愤图强了?”小胖进段路阳家如入无人之地。欠扁的小胖被他扁了好几次都没用,因为钥匙就在门口花盆底下,谁发现都能进来。 “滚,别打搅我。”段路阳一推小胖脸,推出二里地去。 “数学、语文、英语——哎,你还真在做题?”他抄起旁边的答案书,翻到段路阳正在做的题目,“这题选D。” “真是显着你了。”段路阳忍无可忍,抄起卷子就揍,“徐小胖,你作业写完了吗,来我这干啥!” 陡见门口小鬼探头探脑,段路阳大喊,“徐二丫!你哥又要找我去网吧了!” 小丫头心领神会,这是在给她创收呢!咻得一溜烟跑回去,“妈!我哥他又要去网吧!” 小胖做心碎状,“哥们把你当兄弟,你把哥们当稻草。” 这么一搅和,段路阳这学是别想习了,躺床上赖会,晚上到网吧看门。 从段路阳这小区到网吧有条近路,但走的人很少,那巷子狭窄阴暗,路灯坏了几年,垃圾没人打扫,经常传出打人的新闻,久而久之,大家白天走道都恨不得离这八百里地。 段路阳不怕这个,其一是因为他能打,其二是因为他不要命。打人的传闻中,他的战绩就占其中三分之一。 欠揍的人太多,段路阳一开始是被打的那个,奈何他不要命,被打烦了,忍让没用,自己又不是受气包,约了这群人到这没监控没人管的巷子,兜里揣了把刀。 从那以后,人人见了管他叫瘟神,找事的家伙见了管他叫哥——除了徐小胖。 这死胖子一点眼力见都没。段路阳狠狠踢开脚边的易拉罐,可口可乐划出完美的抛物线,砸到突然冒出来的小孩头上。这小孩脏兮兮的,背着破烂小书包,没眼看。 “走开,别挡道。”段路阳一把挥开他,迎面撞上一群不学无术的家伙。领头的一见他就下意识捂住自己腰子。 “喂,让开。” 两方对峙了一会,段路阳没有让路的意思,对方不舍地看看那小孩,又看看横在路中间的他,悻悻走开,“晦气!又遇见那疯子!” 连哥也不叫。段路阳身后那小孩哧溜一下窜出好远,两边人都跟躲瘟神似的,以段路阳为起点,两头为跑道,跑得那叫一个物理意义上的南辕北辙。 不知道他俩绕地球一圈还能撞上不? 锁章是因为在修改重写替换。替换的会放出来。一般一章在两千左右,不够字数的后续会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网吧的工作还算清闲。老板总去二楼打麻将,或者待在自己的小包间里打游戏,段路阳一个人在前台,背着监控睡觉摸鱼。 这边的顾客总是固定的一批人,附近无所事事的大叔或青少年,肥宅快乐水人手一瓶,再来根烟,云蒸雾绕,快活似神仙。 “哎,段小哥 ,来。”前台附近的5号机位常驻老顾客招呼段路阳,这人姓李,常客,几乎把网吧当家,每日花费不菲,收入来源成谜。 段路阳跟他有点关系——介绍工作的关系。天知道这人是干什么的,手头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活计。不是白介绍,要钱的。 姓李的偷偷摸摸做贼似的,“过两天有个看场子的活,你要不要去?” 段路阳一听有钱,自然是高兴,“李子哥,是去看哪的场?” 李子哥顺手掀开脑瓜顶上的帽子,摸摸圆润的光头,“离这不远,大路街台球会所。白天的活好干,机灵点就行,全是端茶送水的事。工钱一小时200。” 还有这种好事? 他多了个心眼,“这么高的工资,到底是干啥的?” “就端茶送水,当个服务生。”李子哥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服务生嘛,要看门面,条件是长得好看点的,工资又高,哥一听就想到你了。” 他打量段路阳,“你别担心,你这小模样配上人家发的工作服,还真就不错。而且哥悄悄告诉你,这活做得好了,还有小费和其他收入,几天下来,赚得多的能赚上万块。” 段路阳彻底被高薪冲昏头脑,脑袋一热,“行!我干了!” 网吧这边找小胖顶个班,段路阳拿着李子给他的电话小纸条,兴冲冲地到门口一元小商店打座机。 话费不贵,一分钟五毛,但对段路阳来讲,这价钱就已经贵得要死要活了。不过为了时薪200的工作,也就不在乎那点了。 “哪位?” 不愧是台球所,真高端,接线员都是一口标准漂亮的普通话。段路阳还有点紧张,不知不觉地也换上普通话讲。问明来意,电话那头的人叫立刻他去面试。 这离台球所也就三站路,用跑的得二十分钟。段路阳可舍不得公交钱,五分钟跑回家,从地下室扛起二八大杠(自行车),不顾吱吱呀呀的抗议,跨上去便一路猛蹬。 “不要命了你!”闯红灯家常便饭,司机骂几句全当耳朵里的耳屎,抖落几下就清净了。 到门口段路阳的一腔热血,被富丽堂皇的大门兜头一盆冷水给浇凉了。好家伙,这气派地方,不就是之前每次上学路过的那块“富人区”吗! 当然对段路阳来讲是“富人区”。没钱压根不敢进去晃三晃,来这打工都腿肚子转筋。 他悄悄藏好自行车——虽然卖废铁的都不一定看得上这一坨东西,他还是很珍惜这辆代步工具,毕竟之前上学时能不迟到全靠这老伙计。 一头热汗。段路阳站门口擦擦,喘着粗气探头张望,里间没什么人。前台不知道去哪了,地毯铺在正中央,和两边的过道严丝合缝。 “喂,小子,你来干什么?” 段路阳被抓了个趔趄,胳膊上的手劲大的吓人。后头来了个穿西装的,比他高出半个头,头剃得锃明瓦亮,三角眼几乎全是眼白,鼻头微红,眉毛短粗,一点点刺青从袖口悄悄露出来一点,青红交织。 不好惹。段路阳一眼就感觉出面前这人一定是常年打架的家伙,眼里的杀气非常骇人。 “我来面试,跟这边的人通过电话的。时薪200那个。” 这人古怪地笑了,“时薪200?哦,想起来了。” 他这才正眼上下打量一番,“小模样倒是符合标准。” “姓常的,出来,有人来了。” 光头往里吼了一声。 “哎哎,客人还在呢,小点声。”里面出来了个长发的男人,黑色微卷的头发最长到颧骨下一厘米,细长的狐狸眼看起来十分风流,长相整体看起来亲和惑人。 “你就是段路阳?”他一个照面,就仿佛把段路阳从外头到里子看了个遍,仿佛遁无所遁的土拨鼠,段路阳竟然有点无措。 “是,常……常先生。” 常先生听到这个称呼有点意外,“小孩,为什么来干这个?” “钱挺多的。” 对方挑了一下眉,完全不出意料的答案,“受得了不?” “再苦再累都行。” “呵,到时候哭爹喊娘可别怪我。”他抽出一支烟,“抽吗?” 段路阳不敢接,而且他也不会抽。 常先生自顾自地问光头借了火,呛人辛辣的味道弥漫开来。段路阳此时更加确信,他不喜欢烟味,即便这个烟看起来价值不菲,和隔壁徐爸的烟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刺激的味道却没什么不同。 二手烟真是可恶。 “后天来上班,衣服后面发给你。你穿多大号?” 段路阳不知道,衣服都是随便捡着穿的,包括他爸的遗物。 他随口说,“XL吧。” 一直到回家,段路阳都感觉自己踩在棉花上。抠搜亲戚的五百块钱够他省吃俭用一个月(其实是每天只吃一顿饭),时薪二百的工作想必干一天就能好好吃一个月了。 他摸摸自己不算光滑的脸蛋,胡茬又长出来了一点,有点扎手。 爸妈好歹给了他一副看起来能当门面服务生的好皮相——他决定以后不埋怨他们了。至少暂时是这样。 以后如果还有困苦的日子,他不能保证不会继续抱怨。可他本来是个不爱抱怨的人,除了晚上、深夜,或是噩梦醒来的时刻。 “喂,想什么呢?”小胖从背后突袭,被段路阳胳膊肘顶了个倒退, “嘶,我草,你要谋杀兄弟。不是发呆吗,你后脑勺长眼睛了?” 段路阳没好气地说:“滚蛋,你突然溜过来吓我一跳。” 此刻一抬头,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小区破烂院门前,小胖勾肩搭背往前走,段路阳兀地站直了,面上惊恐。 “怎么了?得病了?别吓哥们。”小胖摇摇他,就听段路阳说: “我他爹把自行车忘了!” 锁章别慌,是我在写,写出新的就会替换,然后解锁。字数不足的后面会补充。 一章约等于两千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第3章 第 3 章 徐小胖警惕的看着他,“你不会又有什么幺蛾子吧?这大晚上黑灯瞎火的,我可不要跟你去一些奇怪的地方。” 段路阳嘿嘿一笑,顺势勾上徐小胖的肩膀。这家伙的肩膀肉嘟嘟的,摸起来手感甚好,如果不是因为他总出汗,容易摸的一手黏腻,段路阳可能会有经常摸几把的习惯。 “怎么会呢?我是那种人吗?走,陪我把自行车拿回来。” “我劝你别——哎——” 段路阳拉起小胖撒丫子就跑。 “不是我说你,你这一天天的,到底在干什么?跑这么快,要死啊!”小胖被迫跑得呼哧带喘。 “快点快点,慢了,万一我那车被人拿走了怎么办?” 小胖不屑的哼了一声,“也就收废品的能看上。” “滚你丫的!” 徐小胖被骂不怎么乐意,加上运动实在不是强项,“不行了,实在跑不动了。” 他喘着粗气打量四周,发现是没人走的小巷,大晚上黑灯瞎火,这地方平时没人,路灯坏了也不修,是绝对的盲区。 徐小胖才知道自己被这家伙拽来了什么地方,冷不丁打了个寒战,“喂,你再着急也不能从这儿走啊,大白天的就算了,大晚上的你要人命啊!” 段路阳撇撇嘴,“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就那一辆自行车,要不然你赔我辆新的?” 徐小胖大眼瞪小眼,在要钱还是要命的送命题里,选择了不要命。 “角落里那是什么东西?” 徐小胖一个急刹车,拽着段路阳往胡同里看。里面乌漆嘛黑,借着隔壁楼上还没睡的房间灯光,隐隐约约能看见角落里有个瘦小的人影,窝在里面低着头,看不清脸。 段路阳对此类情形见多了,“谁知道又是哪家叛逆离家出走的小孩儿,过几天就回去了。” 本以为的小孩儿已经睡着了,他们正打算走,冷不丁对上一双睁开的眼,一个照面让两个人浑身毛骨悚然。 这孩子的眼神够吓人的,硬要形容,就像一只即便打断了腿,跌落了牙,尾巴被砍成三节,眼睛瞎了一只,任他千般万般好,还是千次万次的折磨,怎样都喂不熟的狼崽子。 “瞪什么瞪,滚一边去。” 小胖被这渗人的眼神看的浑身不舒服,顺手捡起地上踩扁的易拉罐丢过去,准头不好,加上段路阳下意识拦了下,没砸中,易拉罐在地上弹了几下,哐啷啷停在角落。 “拦我干嘛?你不拦我也砸不到。” 段路阳拉走他,“人就一流浪小屁孩,别给人家雪上加霜。还有,咱再不去我自行车丢了!” “你这孙子!” 徐小胖连骂几声晦气,转头忘在脑后,说起明天来,“明天记得啥日子不?晚上我帮你找车,明天你得和我一起去接二丫放学。我爸妈都准备好咱们几个吃饭的东西了,不能不去。” 两个人边走边说,盘算着明天要拿着零花钱去买点啥,可怜二丫不仅没法参与两个哥的花钱计划商议,还被两个不靠谱的哥划分好了自己明天的零花钱份额。 晚上车流高峰期,两个人沿着马路边儿狂奔。并不是不想坐公交车,车票钱他俩付不起,手里没零钱,口袋里穷的连响声都没有。并且车上人挤人,活像蒸笼里乱爬的螃蟹。 徐小胖深深吸了满口尾气,在此起彼伏的喇叭声中呐喊,“你把自行车到底放哪儿了?” “我记得我就停在路边儿了。”段路阳扒望着前边,“马上就到了,跟我跑起来。喂!阿姨!那是我自行车!您别着急往外带呀!” 大路街的蓝色牌子就在路边儿上立着,旁边儿有个橘色清洁工衣服的阿姨,手里正推着辆自行车,正在往上面堆各种水瓶子。 徐小胖东瞧瞧西瞧瞧,往前边儿瞅,“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台球会所?” 话音刚落,两边没人,段路阳早就冲上去跟阿姨理论自行车归属问题。 这附近来往的男男女女很多,大多打扮时髦漂亮。“天上人间,娱乐会所”八个大字招牌似的立在台球所门口两边。徐小胖若有所思。 “车要回来了,你发什么愣?”段洛阳拍拍后座,“上来,哥哥载你一程。” “去死!”徐小胖没好气地还他一巴掌,“我刚问你呢,你要去那边那地方?” “哪边哪地方?”段路阳骑上车,顺着他的手指方向回头一看,“哦,你说台球会所。那天李子哥介绍的就是这地方。” 徐小胖上后座差点没把轮胎压漏气,“他给你多少钱?别是一小时二百吧?” “你咋知道?”段路阳猛地蹬车,徐小胖一个趔趄,顺手抱住他的腰,差点把段路阳也拽下去,“你真的该减肥了徐孟辉!再这样下去不说我乐不乐意载你,我自行车首先得被你压漏气了!” “哪儿有那么夸张。”徐小胖眯着眼睛,紧紧抱着段路阳的腰,“你咋这么瘦?多长时间没抱着过你了,现在这小腰都细成电线杆子了。” “滚你爹的蛋。”段路阳最不乐意被调侃腰细腿长脸好看,他觉得那都是小姑娘的词,即便按照二丫那鬼灵精所说,他长得颇有几分姿色,“再瞎他爹乱说,信不信我把你扔下去。” 反正徐小胖算是明白了,这个世界上也是有人皮长得好看,里面的芯子却麻麻赖赖,看久了也能看出来皮染上的芯子气儿,“这么不乐意人夸你,要不我送你身上的二两肉?” “你自己笑纳吧!” 插科打混间,徐小胖早把自己的思考抛到九霄云外,忘得一干二净。下班高峰期越来越堵,夸张到连自行车都无法见缝插针。两个人一合计,决定走人少偏僻的小道。车头一拐,拐进一条无名小土路。 虽说偏僻,但也是条捷径。没铺水泥的地方居多,尘土飞扬,城市的现代化到这儿戛然而止。周边散布着零零星星的土坯自建房,摇摇欲坠的,里面甚至还有人烧柴火做饭。 “吱嘎——” 刹车声刺耳,段路阳突然停下,徐小胖眯着的眼微微睁开,“怎么了?” 见他手指比在嘴上,“嘘。” 两人安静下来,才真切听见不远处断断续续传来的哭喊求饶,以及殴打声、铁棍拖地的铮铮声。 “愣着干什么,我们绕路走,”徐小胖惯是个胆小的,“别惹麻烦,省的一身骚。” 段路阳点点头,掉转车把。 “喂,两个小贼。” 一声轻佻地口哨,拐角闪出一个人影,段路阳一耳朵就听出来他是下午姓常的家伙。 幸好附近路灯都坏了,借着月色只能看到人影,应该没认出他,他手里拎着根很长的棍子,不知道是什么材质。 段路阳想也没想,车子蹬的飞快,眨眼间就消失在常盛的视野里。 缺少字数后续会补 —— 已补齐[青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第4章 第 4 章 荒废的仓库里,灰尘很多。时间已经来到了晚上,此处的灯早就坏了,光线很差,从外面根本看不见里面。 这处荒凉的地方也马上面临拆迁。不过在此之前,这地方还有一个妙用。 常盛拎着铁棍在地上一下一下的划,刺耳的金属噪音给人很大的压迫感。在面前跪着一个人,看不清脸,上面的泪水反射出从仓库外路灯照进来的光亮。 “自己欠了多少钱,自己心里没点数吗?”光头哥穿着西装换完膀子。手里拎着的木棍在手里敲打。 “我错了,大哥,我真的错了。我真的真的我回去我就借钱还。” “这话你说的,我耳朵都起茧了。”光头哥竖起小拇指掏耳朵,将污秽弹了出去,“不给你一点苦头吃,都忘了马王爷长几只眼。” 常盛嘴里哼了一声,明明是漂亮的长相和当下最时兴的发型,说话语气温和,却莫名让人不寒而栗,“你真的知道错了吗?” “我真的知道错了,我真的错了。你们就饶了我吧。我上有老下有小,医院里还有我的母亲需要照顾。我要是病了、倒了,不仅没办法还你们钱,我一家子也要完蛋。” “哈哈。”常盛用铁棍挑起他的下巴,“真可怜。” 跪在地上的人以为有戏,连忙磕头作揖,嘴里不断念着求饶的话,试图激起他的同情心。 “可是我若饶了你,你欠的钱谁来还我呢?”常盛语气淡淡,谁都没想到他扬起铁棍狠狠的往背上砸,“还不起钱,就把命偿给我吧。” 一阵凄惨的吼叫响彻整个仓库。常盛有意无意的往外看了一眼,意外发现了两个小孩儿。 “外面有两只苍蝇,我去看看。” 他推开门出去,只见一辆自行车上一胖一瘦,一高一矮,“喂,两个小贼。” 对面仿佛见了什么洪水猛兽,撒腿就跑,几秒钟就没了影子。常盛吐出嘴里的口香糖,“算你们小子走运。” “常哥,你快来看。这人好像不行了。”小弟急急忙忙来叫他,神色慌张。 “怕什么?真死了,埋了就行。又不是没干过,一个二个怂成什么样了。” 常盛进去踹了几脚躺在地上的人,“还没死成,给他泼点水。” “我说你下次还是下手轻点儿。” 光头男并不赞成常盛的做法,“一次两次偶尔就算了,经常这么整,会让那帮条子注意到我们的。” “知道了,我下手有轻重的。”常盛笑眯眯的,撩开额边的碎发,露出一双狐狸眼,“不过,建国哥,你少管我的事。” 将半死不活的人扔给其他人去处理之后,林建国和常胜返回了台球厅。 这里表面是合法的娱乐经营,实际上还兼顾着高利贷的营生,包括但不限于提供一些另类服务,比如杀人越货,比如不能在晋江说的东西。 “今天来的那小男孩儿,我看年纪还挺小,应该还没成年。” 林建国一想到这事儿头就大了,“你别什么都往里招。上学读书的年纪,把他们赶出去就好了。” “哼,那么小一小孩儿,但凡有点儿活路,不会来我们这里碰运气。” 常盛剥开一个西瓜味儿的口香糖,“我们这边不收他,他反过头还会去找其他地方。横竖都是那条路,不如在我们这里发挥点儿余热。” “行行行,我说不过你。你自己悠着点儿。” 光头男林建国抓抓自己脑袋瓜,“但是那孩子真懂这些门门道道吗?” “管他懂不懂。”常盛眯起眼睛,勾起一个亲和的笑容,“反正他答应了。” —— 段路阳找回来自行车,美美的睡了个好觉。一想到明天就是正式上岗的日子,一小时200块的时薪,那滋味儿那个美。 “正月里头过新年~”他哼着小曲儿,一大早往网吧里跑,正巧徐孟辉也在这里。 “你又偷跑出来了?”段路阳无语的看着他,徐小胖眼底下挂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一看就是把夜熬了个穿。 “你管我?”徐小胖集中注意力,画面上的英雄大杀四方。 “零花钱够吗就跑过来。我先说好,哥们儿这边不会再给你赊一分钱。” 网吧老板暗挑大拇指,为段路阳的清醒点赞。天知道他在柜台里欠条都快收满了,但是账里的一分钱都没收着。当然,不仅是徐孟辉的欠条。 “我跟你说认真的。今天二丫他们中午就放学了,说是节日放半天假,我们俩要去接她,得早点。” 徐小胖难得认真起来。 “行,知道了。”段路阳趴在柜台前打瞌睡。 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一晃神儿的功夫,段路阳被徐小胖拍起来。 “二丫放学了,走了。” 在接二丫这件事情上,徐小胖总是非常认真,并且一丝不苟,毕竟比起他上网,不去接二丫放学会被他老爸打的更惨。 两个人刚出门儿走道上段乐阳突然反应过来,“叔叔阿姨给我们三个的零花钱呢,你今天怎么突然有钱上网了?” 徐小胖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在段路阳的逼视下脚底抹油,使劲儿往前跑。 “你个不要脸的龟孙儿!”段路阳门清这人什么德行,敢情合着刚才他付网费的钱,全是叔叔阿姨给他们三个的零花钱。 “谁叫你昨天晚上不去我们家的,二丫又睡觉了,我爸妈当然只能把钱给我了。”徐小胖得意洋洋,“再说我只花了一部分,还剩下一部分留着呢。” “剩下那部分你不许花,剩下全是我和二丫的。” 和段路阳比耐力,徐小胖比不过。耗的小胖子气喘吁吁停下喘气,段路阳往他口袋里一通乱摸,摸出剩下的孤零零的20块钱,怒了。 “你他爹!找死?” 段路阳狠劲儿拧着徐小胖的耳朵,拧的徐小胖呲牙咧嘴乱叫唤。 “我错了还不行吗?你轻点儿轻点儿,耳朵要断了。” “你说待会儿咱们怎么请二丫吃好吃的?20块钱能买什么?6个馒头吗?” “……要是能买也不是不行。” “你寒碜不寒碜!” 往日他们几个过中秋节的时候,虽然徐爸徐妈把钱给三人份,但实际上段路阳总会把他那份儿都给二丫花。 自从前几年段路阳死了爹妈,徐爸徐妈作为邻居本没有义务,却总照应着他。他得承这个情,而且自认为没脸花。 第5章 第 5 章 狠狠教训了一顿徐小胖之后,气儿也出了,钱也没了。段路阳绞尽脑汁,为了给二丫省点儿零花钱,买小玩具,痛定思痛,决定买三个馍馍吃。 小学门口有家馍馍店,白馒头蒸的香喷喷,热乎乎,看着就很有食欲。 “二丫出来没?”段路阳啃着馒头和徐小胖一起蹲在路边儿,四处张望。 “到点儿了,但是还没有他们班总是最后一个走,得等会儿。” 在他们之前,家长等候线里排了不少人在等孩子放学,鱼龙混杂,人来人往。看到那些开小汽车的家长,两个人一起感叹,人比人,气死人,马比骡子驼不成。 正感叹着从边儿上来了一个小孩,身上有点脏兮兮的,个子矮小。段路阳没注意,手里拎着馍馍晃悠,被那小孩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了去。 “你他爹!看小爷我不揍死你!” 段路阳拍拍手上的馍馍渣,就要往那边儿追,看那小孩的影子还有点儿熟悉。没等细想,被徐小胖打断。 “来来来,二丫出来了。” 徐小胖赶紧上去拎起二丫的书包背在肩上。 “哥,你是不是又去网吧打通宵了?”徐二丫上下打量他哥,一双火眼金睛锁定他哥脸上的黑眼圈,“你是不是又动我们钱了?” 徐小胖欲哭无泪,“你们一个二个怎么都盯着我兜里那几毛钱?” “是你的钱吗就说你的。”段落阳刚刚被抢了馍馍,气不打一处来,“说你脸盘子大,你还喘上了。” “就是。”徐二丫气势汹汹,“那是几毛钱的事?每次爸妈都给至少60块。” 在两个人的批判下,徐小胖捂着耳朵当起了缩头乌龟,“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然后两半儿屁股上,被一大一小两脚踹了个趔趄。 段路阳又去馍馍摊买了一个馍馍递给二丫,他给二丫买的都是有夹心的馍,自然也会贵上不少,“你吃这个。刚刚不是没给你买,而是有个小屁孩突然抢东西,因为你哥没追上。” 两个人不约而同又瞪了徐小胖一眼。徐小胖何其无辜。 等下午徐爸徐妈把菜摊儿收拾完回来,他们总共五口人一起吃个团圆饭。在此之前,三个人带着二丫到处溜达。主要是逛街,至于买东西得看手里有没有钱。 二丫是个懂事的孩子,知道家里父母手头紧。不怎么乱要东西。跟他哥简直是一头一尾的对照组。 从幼儿园到回家的破小区那块儿一条路,每到这时都会摆上热热闹闹的摊子。从头到尾一顺溜,吃的,玩的,喝的,用的什么都有,琳琅满目。 人们也来这里赶早市,或者趁着节日的气氛来这边,囤点儿货。 “你说那小孩儿会不会还在这里?”三个人路过岔口,那个岔口正好是基本上没人敢走的巷子。徐小胖突然想起来昨天胡同深处那双毛骨悚然的眼睛。大白天的浑身打了个寒颤。 “应该还在吧。”段路阳没好气儿的说,“我就是说抢我馍馍的那个人怎么那么熟悉,我你一说我想起来了,就是这个小孩儿。” “那估计是早跑掉了,咱们知道这位置,他也不会到那里继续窝着。”徐小胖挥舞着拳头,“我下次见到他一定往死里揍。” “行了吧?我还不知道你啥样儿呢,哥。”徐二丫不满的撇撇嘴,“你唯一的好处就是不打架,不乱跑,没有学混混那些不好。” “这哪叫不学好,这叫行侠仗义,为你出气。” “我看你只是欺软怕硬吧。” 几个人边走边打嘴仗。谁成想那小孩儿胆子大的很,竟然偷偷跟着三个人。 二丫在往嘴里塞馍馍,抠出来的红枣嗦在嘴里吃的正香,结果不知从哪儿伸出来一只脏兮兮的手,把剩下的半个馍抢了过去。 “你还敢梅开二度?” 段路阳简直气笑了,他反应快一把就抓住了没跑掉的小贼。“吃了我小妹两个馍馍,你不道个歉说不过去吧?” 这小孩也是胆子大,不知道饿了几天,哼哧哼哧往嘴里狂塞着馍馍,噎的翻白眼掉眼泪,生怕段路阳把他嘴里的东西用手扣出来,咕叽一下囫囵吞了下去。 三个人目瞪口呆。 徐小胖看着他那儿黑黝黝的眼睛,又想起昨天晚上他窝在巷子深处那个样子,骂了一句晦气。 段路阳自认不是个好人,但看见这小孩儿可怜样。也有点儿不忍心打他,但教训一顿还是要的。 “哥,算了吧。”二丫平时把段路阳和徐小胖都叫哥,有时傻傻分不清楚。两个人同时望向她。 徐二丫别扭的转过身,“就当我让给他吧,反正一整个馍馍我也吃不完。” 馍馍吞下去了,段路阳抓着小孩儿的胳膊不撒手,这小孩儿竟然开始挣扎,甚至给了他手背一口。 “嘶,我擦,你这狼崽子。” 趁段路阳松手的劲儿,小孩儿撒腿就跑,结果被二丫死死按住了,也不知道这小丫头哪儿来的手劲。 “馍馍都让给你吃了,你怎么还这样?都说了不计较你了,为什么还咬人?”二丫气呼呼的,给了这小子后背两巴掌,“快点给我哥道歉。” 这小孩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死犟着不开口,一副大义凛然从容赴死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们三个欺负他。 紧接着徐小胖重拳出击,一拳搂到这小孩儿肚子上,把吃进去的全部给打吐出来了。 “那是给你吃的?不要脸的东西。”徐小胖呸了一口。 二丫和段路阳还没谴责他这虎不拉几的行为,就见小孩儿干呕个不停,呕到后面竟然哭了,几乎是扯着嗓子喊,还以为受了多大的委屈。 三人被这疯子似的阵仗,吓得倒退一步。 “哥,你说被他咬一口会不会得狂犬病啊?”二丫赶紧把段路阳的手背捞起来看,青紫的牙印,“这家伙怎么咬的这么狠?” “不碍事儿。”段路阳摆摆手,“小胖你下了多大的力气打人?这小孩儿看起来连身子都直不起来了?” “我也没用多大力气啊。”徐小胖挠着头,“我生怕他讹咱们,我还收了力气呢。” 第6章 第 6 章 一直让这小孩儿一直哭也不是个办法,段路阳掏掏口袋里的东西,好不容易摸到几块糖,他蹲下来顺小孩背,把几块糖递给他。 “以后不要再抢别人东西了,你要想吃可以问人家好好要。” 那个小孩儿抬头看了他一眼,满脸都是泪水,嘴里不停干呕,捂着肚子,眼神撅的很。 “行吧,我也不劝你了,好自为之。糖给你了,你拿着吧。” 段路阳见他没接,瞅见他有两个兜,于是把几块儿糖放进他兜里。 小孩眼睛溜溜转了一圈,看看段路阳,又看看其他两个人。徐小胖冲他切了一声,他浑身一抖,转身拔腿就跑。 “我怎么没发现,你竟然是个活菩萨呢。”徐小胖阴阳怪气,“抢了东西还能这么心平气和。” “二丫,你怪我吗?”段路阳没搭理徐小胖,他扭头问问小女孩的意见。 “做的很好!老师就经常说得饶人处且饶人。” 两个人不约而同看了徐小胖一眼。徐小胖何其无辜。 三个人乱转悠,时间一晃就到了下午。他们合计着回去,刚走到小区门口,就见一辆银色面包车缓缓驶进小区,上面有一些刮痕,玻璃没有贴防窥膜,也没贴遮阳膜,迎面过来能看清驾驶位坐着徐小胖他妈,副驾驶是他老爸。 “走了,带你们去吃好东西。今天赚了不少,咱们凑一个自助火锅怎么样?” 夫妻俩乐呵呵的。从地下室搬出常年不用的老火锅器具。 “二丫,小胖,你们去洗菜。怎么能叫阳阳动手呢。” “不行,阿姨,我也是得做点什么才吃的心安理得。”段路阳跟着去了厨房,洗菜切菜样样拿手。 三个小孩儿插科打诨,给二丫安排了最轻松的活,剥大蒜。 两个大人跑去涮洗器具,又拿了不少东西回来。等到全搬完,把几个小孩儿全从厨房赶出去。 “阳阳刀工不错啊。”阿姨赞了一声。阿姨原本姓孟,所以给徐孟辉起了两姓的名字。 “我可是练了许久。”段路阳嘿嘿一笑,徐小胖不服气的哼了一声,二丫在旁边偷着乐。 三个小孩跑去客厅。茶几上摆着涮火锅的东西,地上放着饮料,零食,连平常不让他们吃的东西都买了过来。二丫欢呼一声,抱起薯片开始狂啃。 “少吃点儿,待会儿吃不进去火锅了。”夫妻俩招呼着,“阳阳你看着他们点,他们两个吃东西是个没哈数的。” 两人同时给段路阳一个眼色,他无奈地心领神会。 中秋节一家团圆的日子,普通人大概都是这么过的。或许日子紧紧巴巴,或许平常上班无法休息,或许想见的人平常见不到,但是在这一天通通都有了理由。 60㎡的屋子不大。由于夫妻俩常年外出,家里也并不是特别整齐,到处都是生活痕迹,以及乱放的物件,很有生活味。段路阳喜欢这种感觉,就像是他还有一个家。 于是他吃着吃着,眼泪不由自主就往下掉。趁着没人注意,偷偷抽两张纸擦干净,然后扬起真心实意的笑容。他是真的为这一家的团圆而感到高兴,并且偷偷的暗自幸福着。 “诶,段路阳你是不是哭了呀?” 徐小胖坏心眼儿故意点破。 “我才没有,你眼睛劈叉了。” “哥,你俩消停点儿吧,火锅不好吃吗?”二丫嘴里塞着满满的。 她也不是从一开始就叫段路阳哥。只是自从前几年发生那件事,爸妈决定偶尔照拂一下那孤零零的邻居小孩。 第一个节日开始就请段路阳来家里吃饭,只不过一开始的他和他们并不熟悉,站在家里很拘谨,肚子甚至发出了几声咕噜声,尴尬的要命。 这人之前叫了几次都不来,这次怕是饿了很久才放下面子,跟过来吃点儿。 毕竟是阖家团圆的日子。那时的段路阳,在这4个人其乐融融的氛围里显得格格不入。徐小胖努力和他热热闹起来,称兄道弟,只是还是隔着点儿什么。 之后夫妻俩把二丫叫过去,给小丫头安排任务——以后每次见了段路阳,也叫哥。 “来,咱们5个一起碰个杯。” 两个大人举起啤酒瓶。三个小孩儿举起饮料瓶。 “干杯!” 大家笑作一团。隔壁高档小区里,传来烟花的声响,大家围到窗前去看。烟火在天空中炸开,五颜六色,声音巨响,照亮了无数还黑着的窗户。反光映着烟花的样子,就好像有无数烟花再次于夜空中炸开。 段路阳觉得这一刻幸福极了。 “等我长大有钱了,我也要买烟花放。”徐小胖羡慕的看着焰火,“这一堆下去得要万把块吧?他们怎么那么有钱的?” “不知道。”段路阳轻轻接了一句,心里的羡慕和憧憬油然而生。他还年轻,还有无限的希望,哪怕没有上完学,也可以畅想自己在青年的时候,已经成了独当一面的大人。 他还不懂,成为大人需要具备什么样的条件,只是觉得成为大人就不会受欺负,有很多很多钱,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尤其是可以在徐小胖和二丫面前装十三。 想想孟阿姨徐叔叔欣慰的表情,想想二丫崇拜的表情,和徐小胖咬牙切齿的表情,段路阳感觉心情忽然舒畅极了。 “喂,你明天去兼职的时候注意着点儿。”徐小胖忽然想起来什么,“据说那地方不干净,去了以后不该问的,不该碰的千万别动。” “嗯。”段路阳少见的没反驳,他的思绪早就飘远了。 真想让幸福一直延续在这一刻,段路阳想着。不过没关系,今年的新年,下一年的中秋,还有往后的年年岁岁,他们都会一直一直的,在一块吃团圆饭。 烟火放完也就一分钟的事儿,放完了大家一同回去继续吃。电视上播放着中秋特别节目,唱歌跳舞好不热闹。 夫妻俩拿出账本儿开始算账,一边乐呵的喝着小酒,一边互相说着点儿什么。电视声音很大,二丫嚷着想看动画片,徐小胖试图偷偷溜去网吧打游戏——却被段路阳告知今天网吧晚上放假,于是他垮了个脸坐在一边,边吃零食边闷闷不乐。 第7章 第 7 章 第二日,台球厅。 事实证明xl码的衣服对于段路阳来说太过于肥大。15岁的少年身体还没长开,加上饥一顿饱一顿,没好好吃饭,没有营养不良就不错了。 按照邻居家的说法,段路阳精瘦精瘦的。徐小胖经常嘲笑他把骨头剃下来,剩下的放到称上称都没二两肉。 换衣服的地方,他甩着两个大袖子,一脸乐呵的佯装唱戏,把常盛逗了个乐。 “行了,你小子别逗了。”常盛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儿泡泡糖,递给段路阳。 “要吃吗?” 段路阳连连摆手。来这边赚钱的,怎么还能拿别人吃别人的,再说这地方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万一就是说自己陷进了什么圈套,可就完蛋。 常盛并不勉强,“跟你林哥去拿一套新的衣服。我还有事儿,待会儿也让他带你去适应新环境。” “好的,我一定会努力工作的。您去吧!” 常盛眯起狐狸眼,微微一笑。这一笑给段路阳笑的毛骨悚然,汗毛倒竖。 叫林哥的人进来了。模样看着很年轻,长得不差。白净的脸蛋,一双杏仁眼,眼底下有点淤青,可能是没睡好觉。 他的身量修长,个子不算太高,比例很好,头发和常盛一样做的非常时髦耐看。 “你穿多大码的?”这人过来捏了捏段路洋的身子骨,意外的发现这小孩儿精瘦精瘦的。 “我平常捡我爸的衣服穿。没穿过合适的,不太清楚。”段路阳有点儿不好意思。 “我看你这身子骨,你去拿个m码的吧。”林哥带着段路阳往上走,“今天要来几个大人物,你可千万别到处乱跑。得罪就不好弄了。” 段路阳点头称是,“那我们的工作主要是干什么呢?” “没人跟你说过吗?”林哥有点意外,“你不会以为1小时200块就让你端个茶送个水吧?” 段路阳隐约感到不妙。 林哥突然上手拍了拍他的屁股,“要这儿的,懂吗?” 段路阳的每一根汗毛都发出了尖叫。他早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但是没想到竟然是这种活儿。 “那我……我……” “不想干了是不是?”林哥看着他的表情,对他的反应了如指掌,“那你最好趁所有人都看不见你的时候,跑出去。” 想要求助这里的人是不可能了。不过自己这种小卡拉咪,真的会有很多人在意他吗?待会儿找个没人注意的地方跑了就是。 他跟着林哥一出去,就见门口忽然站了几个彪形大汉,他的一举一动都在被这些人监视。 他忽然明白了,这就是个圈套。 “我可不能放你跑,毕竟你能不能走,取决于盛哥的意思。”林哥挥了挥手里的对讲机。 段路阳咽了口唾沫,心里逐渐有了个主意,“林哥,我今天服务的场地在哪里?” “在下三层,怎么了?” “我这样的小处男不能卖好一点吗?”段路阳拍拍自己的脸蛋,“我想多赚一点钱。” 林哥颇有点意外,似乎是没想到他接受如此良好,“倒也不是不行。” 他琢磨了一会儿,拿了件衣服给段路阳,“先穿上,我先带你去台球厅,你老实待着,一会儿我叫你过去。” “若是不叫你,一会儿你就跟着这些人去下三层。” 段路阳点点头。往下三层跑肯定是不行的,到时候跑不掉,连跳楼都没办法跳。上面几层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听说今天有大人物,说不定就是那些大人物待的场所。 让他的侥幸心理破灭的是,林哥走了,那群穿着西装的彪形大汉,还在周围守着他,连他换衣服也不避讳。不过都是男人,也无所谓了。 “换好了吗?”过来的竟然是常盛,段路阳心下一惊,完蛋,这次要想跑掉,难度可增加了。 “换好了,老板。”他扬起天真的笑容,装作自己是一个稚嫩的未成年,“我现在要去哪里工作呀?” 常盛意味不明的看着他,“把衬衫扣子解两颗。” 他忍住不自在,听话照做。一大片白白的皮肤露了出来,锁骨在上面勒出两道痕迹,这样的穿法着实有点露骨。 常盛满意地点点头,上下打量了他一下,“把衬衫下摆解开,一个角窝进裤子里。” 段路阳继续照做。解开皮带的时候,感觉到一只手顺着衣摆下摸了上来,他一个激灵挥开了。 “不愿意?”常盛贴到他背后,成年男性的热度透过薄薄的衬衫穿过来,带着压迫和窒息感,“不愿意可不成,以后有的是你不愿意的时候。” “想好了吗?第一次是跟我,还是跟大主顾做?” “跟您……能有什么好处?”段路阳说话磕磕巴巴,他有点装不下去了,扬起一个勉强的笑容,“我还是一个没开过苞的。” “跟我的话,你的小模样还不错,只要你表现好,我会对你温柔点,也会给你不少钱。” 常盛的目光几乎黏在段路阳身上,“等我玩儿够了,等你适应了,我再把你放出来接客。” “……”段路阳低头沉思。 “盛哥,楼上大主顾想叫陪酒。” “安排头牌去。”常盛呼完对讲机,“我给你一分钟时间考虑,到底跟不跟我?” 眼前的小家伙要是选择跟自己也就算了,如果选择不跟自己,他也会强要他跟自己。恐怕此时此刻这只小鹌鹑,还没意识到自己没有选择。 “盛哥,楼上要小年轻。” “多轻?” “没开过的,13-14斤的。” 常盛骂了句,“之前你们怎么没跟我说,现在上哪儿去找?” “之前那些大主顾没跟我安顿。”对讲机对面听见常盛发火,几乎急哭了。 段路阳在旁边听得真切,“盛哥,我去吧。” 常盛一点儿都不信任这小子,“你去什么去?方便你跑吗?” “这么多人我哪儿跑得掉?我想通了,我就是想赚钱。” 段路阳眼神真挚,实际上他的胃里翻滚,几乎要把早饭都吐出来。 常盛思考了片刻,量他也跑不出去,“好吧,就你去。我带你上去,你好好表现,要是得罪里面的客人,我可不帮你兜。” 第8章 第 8 章 这个台球厅本来就建在一个高楼里,估计这边是盘下了好几层楼,再往上就是五星大酒店,还有一些其他人也不了解的东西。 段路阳跟着常盛往上走,发现二楼有护栏,三楼四楼也有,跳窗户从那边儿走是不太可能的了。 一直到五楼,六楼才没有护栏。不过幸好段路阳熟悉这块儿地,知道从中心楼梯口的窗户跳的话,下面会有二楼的一个台子接着。 若是运气好,跳下去没崴脚,还能从二楼跳下来继续往外跑。 常盛帮他打开门,一边推着他进去,一边嘴上说着漂亮话,“各位老板,各位老板,大驾光临,我来迟了,实在是对不起。我给您几位带了好东西。” 几个看起来步入中老年的油腻大肚男在包间里打着台球,抽着雪茄,其中一个稍微瘦点儿,上下打量段路阳一眼,“带个门童这么磨磨蹭蹭的,这次质量不错,就先这样。” “成,有什么需要您随时喊我。” 常盛给段路阳使了个眼色,他忽然道,“盛哥,我有话想跟你说。” 常盛不耐烦起来,“有什么话,非要现在说?” 段路阳有些扭捏的样,给里面几位陪了个笑,然后和常盛到门口。 包间门口基本上没人把守,守门的都去守楼梯口,防止别人上来,也防止别人下去。只有两个在门口站着,随时听凭差遣。 段路阳心下了然,跑只有这一次机会。他装个可怜样,冲着常盛撒娇——实际上是从二丫那儿学过来的。 “哥,你先帮帮我。”段路阳装作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他们待会儿不会直接弄吧?我受不了,哥,你得帮帮我。” 常盛似乎有点烦躁,他掏出一块儿口香糖剥纸。 就是现在! 段路阳用足了力气,一脚把常盛踹了个倒,一屁股坐在地上,旁边的保镖也没反应过来,紧着去扶常盛。 “扶我个屁!人跑了没看见吗?” 段路阳一口气冲到中间大厅的窗子,打开窗户,看着二楼那个台子——真他爹高啊。 还好是五楼,跳下去也就三层高,但凡要是再高一层,今天这小命就难说了。 他心一横,捏着鼻子往外跳。后面伸过来只手,只抓住了他的衬衫领子,也是幸好之前解开不少扣子,扣零零星星的几颗,撑不住他的体重和往下的惯性,刺啦啦一声全崩开了,段路阳因这在空中滞了一下,衣服被抓走,光着膀子往二楼直坠。 “抓人啊,你们这群人赶紧的!” 段路阳在台子上缓了几秒,摇摇脑袋,见上面的人有人要往下跳,下面的一楼也炸了锅。 刻不容缓,他立马从二楼往一楼死角处跳下去,紧接着往大马路狂奔。 场面着实有点滑稽。一个光膀子的少年在前面狂跑,后面一群彪形大汉在后面狂追。不过段路阳笑不出来,但凡今天稍有差池,他这屁股就完蛋了。 现在要是被抓回去,那他整个人都完蛋了。 “自行车自行车自行车……” 段路阳好不容易看见路边自己藏起来的自行车,一个飞扑上去扶起来就骑着跑,蹬出了风火轮的速度,甚至和旁边运行的公交车速度不相上下。 后面的人穷追不舍,甚至有人骑了摩托来,“抓住那小子!” 照这样下去铁定完蛋。段洛阳脑瓜子急转,他熟悉这边的路况,七拐八绕,专往车流量大的地方跑,自行车能过去,摩托可就不一定了。 一个转弯,段路阳好悬没跟一辆小卡车撞上。司机师傅微微偏了些车头,堪堪错过去。 他转过弯儿,就迎面跟一辆银色面包车打了个照面,开车的人反应快,立马也偏了个头,避开段路阳。 副驾驶有人向段路阳看过来。和段路阳对上了视线,那人似乎是认出来他,表情有点疑惑。 由于速度太快,段路阳只觉得眼前的脸和深蓝色的一闪,没反应过来那是谁。 好像是认识的人? “砰!”一声巨响在段路阳身后响起。他愣了一秒,想回头看,却听见后面的追兵赶来了。 “人跑哪儿去了?赶紧找!” 段路阳顾不上那么多,赶紧骑车逃跑,直到跑到再也没人能找到他的地方,才松了口气。 他饶了几圈确定没人跟着,赶紧回到家里,把自行车放到地下室,直到现在他也浑身发抖,天气还不算很冷,从心底却冒上一股寒意。 那群人来头不简单,肯定是□□什么的。他仔细思考对方还有什么办法能找到他,突然想起给他介绍工作的李子哥。 他连忙给李子哥打电话,电话响了几声,通了,“哥,我……哥……” 那头似乎在忙着玩游戏,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怎么了?你慌慌张张的。要说不说的赶紧说,有啥事儿?” “你介绍的那活儿,被我搅黄了。” 那头愣了几秒,传来摔键盘和网吧老板的不满声,骂了一句艹。 “你小子是没长脑子吗?这你都敢得罪!” 段路阳火气也上来了,“你当初也没说是让我干卖屁股的活儿!” 李子哥哑火了一会儿,咬牙切齿道,“你真他爹以为一小时二百是这么轻松的?” 段洛阳沉默了会儿,他知道这活儿不简单,但以为也就是看个场子,甚至去打个人而已,想到这里,一瞬间他泄了气,“我以为是找我去打人的活儿。” “就你那小身板能打谁?” 李子哥恨铁不成钢,“你丫的最好这几天别出门儿,先说好,我可没办法帮你兜。要是他们顺藤摸瓜找上我,我只能照实说。” 段路阳也不抱希望,只是庆幸当初没告诉李子哥自己住哪儿,“那李子哥,我会换号码,不会连累你的。” “你别怪我无情,下次别找我,也别遇到我,要是让我碰见你,我第一个就把你告诉那边儿去!” 说完电话就挂了。 段路阳死死捏着小灵通。网吧的活儿变相也黄了,李子哥经常到那边上网,而网吧老板对他还行,总不能连累人家。 他狠了狠心,把电话卡拔出来,然后扔进马桶,冲了下去。 第9章 第 9 章 段路阳在被子里闷头睡了大半天,醒来的时间已经是晚上。被吵醒的。 “段路阳,段路阳!你开门!” 他迷迷糊糊爬起来,突然想起来上午的事儿,被浇了头冷水一样,清醒了。 声音是徐小胖和二丫。 “怎么了?”段路阳略微警惕的打量周围。 “你的钥匙怎么不在门口了?不是——我爸妈联系不上了,这么晚了都没回来,打电话也是关机。” 徐小胖着急的很,“他们一般不会不回家的,他们每天晚上都会回家的,他们从来都没有这样过,而且手机也从来不会关机过,哪怕一个关机了,另外一个也不会关机……” “你别着急。”段路阳想了想,“叔叔阿姨他们有一起卖菜的人吗?他们的电话你有没有?” 徐小胖想了许久,二丫跑回家里拿出来个本子,“有,我记得妈妈的本子上面写了很多人的电话。” 段路阳刚想打,却想起来自己电话卡冲马桶了,“我电话卡坏了,你拿你们家座机打。” 三个人围在一台座机边儿上,挨个儿打过去问,终于问到一个知道点情况的。 “我下午收摊儿和你爸一起走的,他们开着面包车就回去了,现在还没到家吗?” 挂断电话,三个小孩面面相觑。 “那我们就去叔叔阿姨回来的路上看一圈吧。”段路阳觉得最切实可行的办法。 “行,我和你一起去。”徐小胖赶紧穿上衣服,“妹儿啊,你自己在家里好好待着,不要乱跑,我和你小哥出去找爸妈。” 段路阳心里的不安感越来越重。他突然想起白天跑回来时,经过身边的那辆银色面包车,还有自己背后当时那一声巨响。 “我们不先从小区开始找吗?”徐小胖着急的慌了神。 “我……”段路阳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不由自主下意识就想去上午逃跑的地方再看看。 “哥!” 还没走远,就听见二丫在阳台上哭着喊,“医院…医院来电话了!妈妈爸爸在医院……呜呜呜呜……” 徐小胖脑子嗡的一声,段路阳不敢看他的脸色,闷声道,“我们去医院看看。” 晚上医院里依旧人满为患。等他们按照二丫所说的地点赶到医院后,医生上下看了打量他们两个,“你们家没有别的大人来了吗?” 段路阳这才发现他对徐小胖家的情况其实一无所知。阿姨叔叔的父母在哪,是否还健在,是否有兄弟姐妹,是否有其他朋友,都不清楚。 他张了张口,说不出一个字儿来。徐小胖倒是反应还算快,点了点头,“我们家除了我爸妈以外,我最大。医生有什么事儿你先跟我说吧。” “孟萍女士和徐海涛先生正在抢救,”医生有点儿不忍心说下去。“情况很不好。” “他们……出什么事了?” 段路阳已经不知道怎么摆好自己的表情了,若是有其他人来看,想必脸上是木呆呆的一片。 “是车祸,目前交警大队那边还没给我们医院反馈,你是家属的话,可以去了解一下。” 医生说着指了指那边的抢救室,“你爸妈都在那边,可以去等一下。里面不让进去,外面有座位,先坐会儿吧。” 他们两个游魂一样飘到座位上,手扶着膝盖,身体向前倾,看着地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段路阳不知不自觉额头暴汗,疯狂回忆今天早上的情形,试图从蛛丝马迹里给出一个不是他的理由。银色面包车那么多,怎么可能就自己偏偏遇上阿姨叔叔了呢? 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呢? “段路阳。” 徐小胖叫他,他猛的抽离回忆,神情恍惚,“咋……咋了?” “你没什么事儿瞒着我吧?”徐小胖的声音细若蚊声。医院喧嚣,但不知怎的,段路阳就是听清楚了。 “没……没有。我能有什么事儿瞒着你呢?”他干笑两声。 徐小胖没接话,过了会儿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要是让我知道是谁把我爸妈害成这样,我一定把他碎尸万段。” 段路阳的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徐小胖偏头看着他,“你的脸色很不对劲。” “你看……你看,”段路阳不自觉的开始手抖,他指着急救室打开的门,“你看……” 一个人被盖着白布推了出来,一只胳膊垂下来,被医护人员又放回去。那只胳膊上的袖子是深蓝色的,洗的发白。 徐小胖的脸刷的一下也白了。他俩都清楚,徐小胖他爸一年四季基本上没几件换的衣服。一件衣服一穿就是一两个月,洗了再穿,穿了又洗。 段路阳想起来了,他全都想起来了。上午那辆银色面包车副驾驶里坐着的,就是徐小胖他爸。叔叔穿着深蓝色系的发白的长袖衣服,坐在副驾驶——因为他们家会开车的,只有他妈。 所以……段路阳控制不住自己的去想,内心充满恐惧。 所以是他害死了他们。一切都清楚了,就是他害死的——因为他要逃跑,所以那辆小卡车避开了他,但是迎面碰上阿姨叔叔的面包车,又使得他们避开了他。 然后两辆车,撞在了一起。 “砰!”那声巨响在耳畔轰然再次炸起。 段路阳第二次感觉到,天塌了。 “爸——”徐小胖冲上去掀开白布,被医护人员挡下来,“爸你是不是在逗我玩?明明早上还跟我说好好学习下午接妹妹晚上就回来——你为什么没有回来——啊啊啊啊啊啊啊——” 号哭响彻整个大厅。 段路阳也想哭,但是眼泪流不出来,似乎是在告诉他,他这个害人凶手,没有资格哭。 他站在徐小胖身后,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他也经历过亲人离世的痛苦,所以更加知道这种痛苦是没有办法抚平的。 但是他更没有勇气开口,说是自己害得他们一家,家破人亡。 “徐孟辉……”段路阳无意识的念着他的名字,“我……” “你、你、你!你怎么了你!” 徐小胖反身揪住他的领子,“你从刚到医院去就神思恍惚,支支吾吾的!又什么都不说!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是不是你害得我妈爸这样的?是不是你!” “我……”段路阳脑袋里的那根终于弦断了,想说的有千言万语,但最终只能说出来三个字。 “……对不起。” 第10章 第 10 章 徐孟辉揪着他的衣领,眼睛布满红血丝,喉咙却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说不出话。为了避免他们打起来,周围的人把他们拉开了。 一切都像梦一样,段路阳早不知道飘去了哪儿,身体还在这里,魂儿已经飞走了。尸体被推进电梯,他木呆呆坐回抢救室门口,“还有阿姨……” 不幸之中的万幸,孟妈妈重伤昏迷,虽然情况不容乐观,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我……先回去看看二丫怎么样。” 两个人呆呆的坐在病房门口,徐孟辉不敢去太平间看家人的尸体,执拗的守在重症监护室门前。 段路阳拍拍他的肩,被躲开了。 “滚开。”徐孟辉哑着嗓子,“你滚开。” 段路阳没办法,为了二丫,他强行打起精神走回家。时间已经很晚了,他不知不觉在医院待了近5个小时。但是邻居家的灯还亮着,二丫也没有睡。若是她明天还要上学的话,肯定起不来了。 “哥,医院情况怎么样?” 二丫一直趴在窗台上看他们什么时候回来。一见到段路阳的身影,就打开门在楼道里张望着,盼星星盼月亮的把段路阳盼回来。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看着二丫的表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但是小丫头总有知道的一天。 只是这个噩耗,真的该由他来说吗? “你别骗我,你也别什么都不说啊!”二丫揪着他的袖子和衣摆,瞪着眼睛跟他对视,仿佛这样就能把实话逼出来。 “刚刚交警叔叔打电话了。”见段路阳还是不开口,二丫自顾自的说 ,“所以你告诉我医院的情况怎么样?” “你妈妈在重症监护室。” “我爸呢?” 他望着窗外的夜色,沉默下来。耳边是二丫的号哭声。 发生这种事是不可能去上学了——小丫头也没心情上学,于是段路阳帮她和徐孟辉请了假。 第二天他们去交警大队,接到事故认定责任书,卡车司机负部分责任,而监控摄像头里那个突然闯入的行人还没找到。 “能赔偿多少钱?”段路阳问。 “对方大概能赔8~10万块吧。”交警无奈的摊手,“不过他们家里也没什么钱,一下子就要回来也是不可能的事儿。” 他指着监控屏幕,“如果能找到这个人,他会赔的更多。可惜附近监控摄像头坏了。” 监控录像里是一个光着膀子的人,骑自行车飞快的横穿马路。这段视频一遍一遍的播放——先是那辆卡车偏头让过他,接着对面行驶的面包车,也转头让过他。然后碰撞就如此巧合的发生了。 有那么一刻,他真的很想把所有事实对着面前穿警察制服的人全都解释清楚,告诉他们去找那群娱乐会所的罪魁祸首。只是这不现实。 “后续找到肇事者后会通知你们。” 段路阳点了点头。然后在二丫的强烈要求下,带她去了医院。顺道买了一份早餐。徐孟辉依旧把他当空气。 小丫头不懂他们为什么是这种气氛,属于小孩儿的直觉,感到一切都有些不对劲。 仪器的声音滴答滴答的走。让人无端紧张起来。段路阳想到太平间还有叔叔的尸体,一直停放在医院也不是个事。关于丧礼,关于火化,一切后续的事该怎么办呢? 他不知道。世界突然在昨天之后变成一团糟了,在这之前没有任何的提示教他该怎么做,一切的一切都在逼着他,逼着他们,被迫成为一个临时大人。 时间一直在推进。直到医院工作人员来提醒他们,太平间停放尸体过久需要收费,在重症监护室昏迷的孟阿姨需要高昂的维持费用以及手术费,二丫需要回去上学,徐孟辉也是。 “你要是还有最后一点良心,就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 徐孟辉对段路阳这么说道。 谁也不知道他俩该怎么做,段路阳就此被门拒之门外。曾经偷来的幸福只是一段回忆,即便是被接纳的家,也能在一瞬间变成外人。毕竟他们是两个户口本上的,叫的如何亲密,又能改变什么? 段路阳除了偷偷给二丫他们带饭,就是想方设法四处借钱——他借了朋友,抠门的亲戚,不熟的小区邻居,甚至陌生人——直到再也没人愿意借给他——只凑够了五千块。 他赶紧把钱偷偷塞给二丫,叮嘱别告诉徐孟辉。枯坐在病房守着妈妈的徐孟辉禁止段路阳出现在视线之内。 “你没有资格来看他们。” 段路阳每每想起这句话,心脏都会猛猛一抽。 为了凑够剩下的费用,段路阳拿手机挨个打孟妈的电话簿,打了整整一天,没几个人愿意给钱——只有上次打过电话的王叔提出来,愿意帮他们处理一下丧事。 肇事司机找到了。段路阳赶忙偷偷跟二丫讲。小姑娘人小,却比她哥更能扛事,每每看见小丫头忍着心事和他说话,段路阳都感觉对不起他们一家。 他知道小丫头想问他什么。她这么聪明,又看了录像,肯定能猜到。 “你带我去吧。”这一个多月来小丫头叫他哥的次数越来越少,直到现在连称呼也消失了。 “你们家长呢?”司机往后看看,发现只有他们两个小孩,后面站着警察。 “这不重要。反正你要把赔偿一个不落的给我们。” 司机嗤笑,“赔你们五千块就行了,我哪有那么多钱。小小年纪别太贪。” 忍了这么多天的段路阳终于爆发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司机已经被打了好几拳,鼻青脸肿。当然他也没好到哪儿去——肋骨很痛,可能是断了。 “行了,不要打架。”警察拉开他们,“你一个成年人,要点儿脸,别欺负孩子。” 司机预交给派出所的5000块钱给到了段路阳手里。 “你妈妈的治疗费还差2万。”段路阳拉着二丫的手。他其实不应该跟一个孩子说这么多,但是身边只有这一个人。 二丫静静的听着,没什么反应。忽然段路阳感觉手里一坠,他赶紧把摔倒的人拉起来,发现小丫头已经晕厥了。 第11章 第 11 章 段落阳守着二丫在一楼急诊室挂水。他的脑子一团乱麻,想东想西。不一会儿电话响了。 “小段,火化的地方我找好了。你们啥时候准备把人带过来?” “暂时还不清楚。”段路阳深吸一口气,“叔,火化的费用贵吗?” “加上骨灰盒有个六七百块吧。”王叔道。 挂断电话,段路阳站起身。二丫还没醒,护士说她在睡觉,压力和疲惫导致的晕厥。 他准备先去把孟妈的医药费交了,就在病房外的护士前台续费。刚上到3楼,段路阳发现这里一片混乱,医生和护士全都往孟妈的方向跑,不一会推出来一张病床,推进急救室。 徐孟辉跟着床跑出来,红着眼看到攥着钱的段路阳。一个照面的刹那,段路阳有种莫名的预感,一切彻底完蛋了。等到抢救室里推着盖白布的病床出现,他终于泄了气,犹如被下了死刑通知。 “你还有脸!”徐孟辉哭着,走近狠狠给了他一拳。他太憋屈了,天天守在妈妈的病床旁边,整晚整晚睡不着,生怕有一点问题——只是这一个月来的挣扎,结果还是这样。 不过他没想到,这一拳直接让段路阳直挺挺倒了下去。 忘记肋骨断了。段路阳躺在地上想,迟来的疼痛让他无比清醒,徐孟辉看他的眼神犹如刀刮。大抵是要他感受一下精神上的凌迟,所以不叫他晕过去。 “你装什么装!”徐孟辉咆哮着,这一个月以来他瘦了很多,也不知道段路阳带给他的饭有没有好好吃,虽然依旧微胖,但早已不是之前满身肥肉的模样。 “你给……王叔打个电话。”段路阳被赶来的护士扶起来,他疼得直喘气,挣扎着安顿徐小胖,“王叔……说找到了火化下葬的地方。叔叔在医…院放那么久了,不能…再继续放下去……” 后续的一切就不是段路阳可以掌控的了。他被医生叮嘱要在家静养。王叔得知他的情况以后,不忍心跑来带着两个小孩儿去安排后事,自己也垫了不少钱。 只不过段路阳没能知道叔叔阿姨被放在了哪。徐孟辉绝不告诉他,二丫也缄口不言。 他每天听着隔壁的响动。自从火化结束以后,一切都看似终结了。一天、两天、三天……好多天过去,对面没有什么动静,直到最近才传出徐小胖送二丫上学的声音。 “哥,我去上学了。” 只是这一切都和他无关。 这草淡的生活。他盯着天花板,心里难受却无处发火。身体里的肋骨还在隐隐作痛,他的生活,他的人生,就像这具躯体一样,一切都在崩坏。 咚咚咚。 是敲门声,段路阳心惊肉跳,难道之前逃跑的事东窗事发了? 他可笑自己还害怕被卖——要是真能去卖个好价钱,他也不介意用这个凑医药费——只不过全都晚了。 猫眼里是放大的徐孟辉的脸。没有了满脸横肉,看上去清爽了很多。 “找我干什么?”段路阳开门,他拿不准徐小胖来找他是有什么事。不过怨他也好,恨他也罢,他都认了。 “给你…送点儿饭。”徐小胖端着一个碗,里面盛着有些焦糊的蛋炒饭,“我听二丫说了,那几天都是你在帮忙。” “那都是我应该的。”段路阳不知道该接还是不该接,比起他自己动手做的,这碗饭做的实在是糟糕透了。不过有的吃总比没得吃好。 “反正给你的你就吃吧,吃完了把碗给我。”徐小胖把饭塞进他手里,“你的肋骨好了吗?” “没事,躺一阵就好。”段路阳肋骨仅是骨裂,没什么大的伤,暂时没办法进行剧烈活动。 “好吧。”徐小胖干巴巴地应着,“好吧。” 两个人沉默着面对面。徐小胖欲言又止,段路阳知道他想问什么。事实上到现在,徐小胖也不知道段路阳究竟遇上了什么,才导致自己的爸妈发生车祸。 一开始或许只是自己多心了。可是这几年对段路阳的了解,他的反常绝不是自己的幻觉。后面他看了发来的监控视频,那段监控视频犹如横在两人之间的刺。 他们有理由恨他,他们不可能不恨他。不过只剩下两个孩子的家,总会下意识寻求其他人来抱团取暖。二丫是这样,徐小胖也是这样。 段路阳不无窃喜的想到,原来他们还需要他。 只是利用也没关系。 那碗蛋炒饭他没有吃,他摆在客厅的桌子上,盯着炒焦的饭粒,有点糊的鸡蛋,还有边缘焦黑的火腿肠,想起了自己第一次下厨。 那时他不够高,垫着板凳,冰箱里还有父母走之前留下的一些剩饭。他跑去超市买了两根火腿,问邻居家借了点小葱,生怕饭被炒糊,结果却炒成了半生不熟。 好在米饭本来就是熟的。他的肠胃还不错,仅仅是没炒熟的鸡蛋火腿和小葱,不会让他拉肚子。 卡里的钱不够多了。段路阳想起最近一个月在外奔波的路上,看到的几个建筑工地。或许可以去那里碰碰运气。 至于之前借来的5000块钱——但洛阳从抽屉里摸出一把欠条,不仅是钱的问题,这些人情债他要挨个挨个还。 下午的阳光依旧炽烈。在往常段路阳是不会考虑建筑工地的活儿的,毕竟有其他更轻松的兼职,谁也不想来这里搬砖头。 “师傅这里还招人吗?”他先去了离家最近的工地,“我会做饭,搬东西也是一把好手。” 工人摘下安全帽,仔细打量他的身板,“你多大?” “我17了。”为了能混口饭吃,不得不谎报年龄,幸好这里对身份证查的也不算严。 或许是霉运已经用光了,风水流轮转,转到好运上场。老板看了看他的小身板儿,又用手拍拍他的胸膛,肋骨一阵阵痛,段路阳忍下来。 “小伙子看起来身体还行,你从今天开始先跟着周哥去和水泥吧。这里工作一个月2500,要是干的好了有提成,提成500。” 段路阳点点头,领了工作服和安全帽,开始了新的一天。 第12章 第 12 章 一天的劳累,他回到家里感觉胸口隐隐作痛。幸好工钱是日结,手里的100多块足够他继续支撑下去几天。监护职责的亲戚给的那张银行卡,已经几个月没有汇钱了。 那碗蛋炒饭凉透了,放了一整天,不知道有没有坏。他凑上去闻了闻,似乎没有什么异味,于是抄起筷子吃起来。 门口传来敲门声,是二丫。 “我哥没有去接我。” 这个点儿已经很晚了,二丫似乎是才从学校回来,“他有来找你吗?” “没有。”段洛阳胸口闷着痛,那几口蛋炒饭给他噎着了,“他今天出门了?” “就跟之前一样。今天突然不见了。我去网吧找他也没有他的人影。”二丫快急哭了,“你能不能带我去医院找找他?” 他们都以为徐小胖是又出了什么事儿。段路阳着急忙慌地收拾东西,饭碗没端稳,啪的一下掉地上碎了。 他敏锐的发现蛋炒饭的碗底有一张折叠好的纸条。一瞬间背后被冷汗湿透了。 “二丫你先回去。我想起来了,你哥早上跟我说要出去打工。本来今天该我去接你的,结果忘了。” 小姑娘将信将疑的看着他,“真的吗?那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他说那边要求住员工宿舍,干完一段时间的活儿就拿钱回来。” 打发走二丫,他盯着地上的纸条看了许久,蹲下来收拾地上的残渣,然后把沾满油的纸片子捡起来,展开。 [段路阳这是你欠我们家的。我受不了了,我要出去,不回来了。我妹妹交给你了。你记住这是你欠我们家的,你好好对她。] 所以,段路阳麻木地想,徐孟辉这是逃跑了吗? 此后连着几天,二丫每天都来找他,盼望着能从他这里得到一点她哥的消息——结果无疑是失望的。 瞒个一天两天还好。一周过去了,二丫隐隐觉得不对劲起来。 这几天早上上学都是段路阳给她做饭,晚上段路阳下了班又去接她回家。她看着段路阳身上沾满的泥灰,还有脏兮兮的工作服,心里不是滋味。 为了二丫不被别的同学看不起,段路阳每次蹲在很远的地方,等着二丫走过来,然后给她顺路买个煎饼当晚饭——有时候会是打包好的面条。 他身上脏兮兮的工作服没有时间去换。 “我哥是不是跑掉了?” 二丫这天吃着煎饼,突然停下来问。她已经是一个五年级的小学生了,已经是个对很多事情有敏感度的孩子,“他是不是、逃跑了。” 段路阳捏紧她的手,没有说话,只能任由二丫断断续续地小声哭。 能怎么办? 段路阳疲于奔命的日子,在这一刻突然按下了静止键。他很烦躁,很想怒吼,很想松开小姑娘的手,随便狂奔到什么地方——反正没有人就行。 他很想对这草淡的生活破口大骂。 “你要是不吃的话可以给我吗?” 脏兮兮的小孩儿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一边盯着小姑娘手里的半截煎饼,一边紧张的看着段路阳,生怕他打他。 二丫抹抹眼泪,把吃了半个的煎饼递给小孩儿,然后撕心裂肺的哭喊起来,把脏兮兮的家伙吓了一大跳。 “我、我不要了,你…你自己吃吧。”小孩生怕惹上麻烦。 “连你都不要我……”二丫哭得更大声了。 这下轮到小孩懵了,他一边冲段路阳解释不是他惹哭的,一边盯着半截煎饼咽口水,徘徊在两个人身边,眼巴巴望着吃的。 段路阳想把煎饼拿出来给那小孩,二丫一把抱住,“不给,别人不要,我要!” 段路阳没办法,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塑料袋,“你吃包子吗?” 脏小孩接过凉包子,这是段路阳早上没吃完剩下的东西,在口袋里捂了一天,不知道馊了没有。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段路阳属实是没想到,徐小胖竟然还能不要脸到这个程度。 “你妈妈的存折还在吗?或者你爸的?” 段路阳一进邻居家修建客厅里摆着两张遗像,遗像面前放着骨灰坛子。家里氛围阴森森的,怪不得二丫老想往他跟前凑。不过他是不可能让孩子跟他住一起的。 他和二丫翻遍了整个卧室,能藏东西,能放东西的柜子,抽屉全都翻了个遍。什么都不剩了。包括二丫妈妈的金戒指,金项链。 眼见着二丫就要交新学期的学费了,还有中午学校食堂提供的餐食费。他真没想到徐小胖竟然这么混账,拿走了家里所有的钱。 “畜生。”段路阳骂了一句,随即想起自己才是最没有资格骂人的一方。这句脏话仿佛在说对方,也仿佛在说自己。 遗留下来的钱是没指望,他绞尽脑汁想到了另辟蹊径的办法——找欠钱的司机把赔偿款全部拿回来。 然而等段路阳带着二丫上门儿的时候,这司机腆着脸说,“你们家不是上次要过钱了吗?一次性都结清了。” “上次哪里要过钱?事故认定书要你负责赔偿的10万块钱,加上上次你预交的5000块,还剩下九万五!” “你们是赖账呗。”司机挠挠头发,“上次你们家一个小胖墩儿过来说再给5000块这事就结了,合着你们这是不认?” 我草你祖宗。段路阳实在是忍不住了,在心里怒骂徐小胖。 “认个屁,你自己犯的事儿自己不赔?这家因为你死的只剩孩子了。但凡你的良心还没喂狗——” “滚蛋!”司机推搡段路阳,狠狠把门关上。 他不服气,拼了命的砸门,“你开门!把钱赔给我们!” 二丫死死揪着段路阳的衣服,她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也知道他哥干了多混账的事。只是小丫头已经不想再哭了,也哭不出来。 “哥。” 段路阳愣住了。二丫在叫谁? 他环顾一圈,楼道里只有他们两个。 二丫——不,是徐潇冉,她猛地抱住他的腰,“我们回家吧,哥。” 段路阳时隔几个月,忽然听见熟悉的称呼,酸了鼻子,“好,我们回家。” 他拉着小姑娘的手,絮絮叨叨,“哥会想办法的,一定会想办法。一定能要回来的。” 等到外面,他蹲下摸摸二丫的头,“你好好上学,我好好工作……我们……” 眼泪绷不住了。 二丫惊慌失措地给他擦眼睛,看着浑身灰土的少年人低下头,泪水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大颗大颗往下掉,她却怎么都捂不住,“你别哭,哥,你别哭啊……我从今往后,可就你一个哥了……” 段路阳慢慢抱住小丫头,将头抵在瘦弱的肩膀上,泣不成声。 第13章 第 13 章 对于欠钱不还的老赖怎么办? 段路阳有自己的一套办法,比如:贴大字报一哭二闹,打电话到单位举报,给别人家门刷红漆,拿着棍棒大半夜敲人家门大声咒骂。 一番操作下来,抠搜搜的司机大哥受不了了,扔出来一万块钱让段路阳赶紧去死。不过没达到阶段性预期,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为了要钱,段路阳一下工地的活,就马不停蹄的跑去卡车司机公司闹腾,从怀里掏出来二丫画好的大字报——他们没钱打印——然后蹲在门口引得众人围观。 “你到底要多少?我他爹手里不够十万块,你要是把我工作搅黄了,我们一起喝西北风!” 司机破口大骂,碎了口唾沫。 段路阳晃晃脑袋,“再给三万,人孩子要上学。” 司机骂骂咧咧从里面掏出来两万块钱,“没有三万那么多,拿着这些钱去死!” 段路阳对这些话倒是无所谓,叫他死的人多了去了,不差这一个。 要钱这事得松弛有度。肥羊宰了一波,就得再养养,肥了再杀。 盘算好了下次去要的时间。今天的事算是处理完了。他上楼时却见二丫没去上学,坐在家门口,脸上一个红肿的巴掌印,一见他就嚎啕大哭,“徐孟辉把家里那钱拿跑了!” 段路阳脑袋嗡的一声,他前几天在邻居家放的一万块钱,今天叫二丫去交学费,结果—— 他顾不上问细节,只先看看时间,还算早,他带二丫去银行立马办了张卡,把两万块存进去,“拿好,谁也别叫知道。” 接着他带二丫去诊所看伤口,顺便联系附近的开锁师傅,给邻居家换了门锁。 徐孟辉一定还在附近,说不定跟着他们去了银行。段路阳盘算着巡视了周围一圈,这家伙藏的真实在。 几个月前还在为了爸妈痛哭失声,几个月后就为了钱,对着自己妹妹下手打人。他难以想象徐孟辉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遗留下的账本上起码有十万块存款,短短几个月,徐孟辉干了什么挥霍一空? 二丫脸肿的厉害,几乎张不开嘴吃饭,他只得买了点清粥对付一下。 “哥,我想跟你住。”二丫一边喝粥,一边呜咽地小声哭,纯属是疼的。 “不行。”段路阳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你得习惯自己一个人。” “我一个人在家害怕。”她戳戳碗底,“爸妈骨灰都在家。” “你爸妈留给你的房子,怕什么?”段路阳死活不松口,二丫生气了,“那你也别给我带饭了,我自己做饭吃!” 这小丫头犟得很,之前没发现,此时才发觉这小孩的执拗。 当天晚上,她就抄了一大碗蛋炒饭,得意洋洋地叫段路阳一起吃。虽然糊了,好歹熟了。 段路阳不知作何感想,劝了几句没劝动,只叮嘱做饭的时候一定叫他在旁边看着。结果凌晨他被砸门声吵醒,闻到一股火烧食物烧焦的味道,一下子清醒了。 “着火了?”他立马冲出来,看见二丫黢黑黢黑的小脸,舍不得训,只得重重捏了一把,“你这丫头!” “厨房!”二丫拉着他去看,段路阳立马关火,把炒菜锅盖捂住着火的锅,关掉煤气打开窗通风。 上上下下的邻居都出门来看,还以为发生了火灾。二丫好悬没把家里点着,满房子一股难闻的焦糊味。 段洛阳先把二丫带到自己房子里。小丫头也不死犟了,做错事一般的跟在他身后,又因为被段路阳带进房子里而感到些许的高兴。 “你以后跟我一起住。” 虽然他承了邻居家不少恩情,还和两个小孩儿成为了朋友哥妹。可说实在的,养他们的孩子并不是他的义务。 但时间过去了这么久,段路阳逐渐心沉似水,依旧没有亲戚或者奶奶爷爷来领二丫走,说明真没人了。 真是欠他们的。 今天差点火烧房子,给他吓得够呛,面上倒是不能被那小丫头看出来,容易蹬鼻子上脸。 “好耶!”二丫欢呼一声,跑回去拿了一堆自己喜欢的衣服零食玩具还有小书包,“我住侧卧!” 只是事情并没有像段路阳预测的那样发展——小丫头住进来之后,连着几天不愿意上学,给他急的,问也不说,就眼巴巴看着他,出门走哪跟哪。 “你这小妹跟你亲哦,”下班了,周叔在工地边上擦了把汗,收拾东西,“这么舍不得你?” “没有的事,她就是不想——”段路阳刚说到这,突然反应过来了,“明天见周叔。” 他过去一把拎起二丫,“你还是不想上学?” “不想。”二丫摇摇头,抓他手抓得死紧,也不嫌脏。 段路阳心下了然,他早该想到的,恨不能抽自己一耳巴子,“我不会扔了你突然跑掉的。” 小姑娘低头不语,“人长了两条腿,说不见就不见。话说得好听,砍了腿脚才算数。” “……”给段路阳噎着了,“什么砍不砍的,砍了怎么活?我要是想跑早跑了,我看起来像喜欢乐于助人的冤大头?” “不像,”二丫看了看他有点晒黑的脸蛋子,依旧有几分姿色,她最早开始就最喜欢段路阳的脸,没见过这么好看的,“所以更得砍了。” 段路阳头都大了,谁给这小姑娘教这些的? “是你哥就是你哥,还能变了不成?” “说不定。”二丫皱眉思索,小脑袋瓜憋出一句,“徐孟辉还和我有血缘关系呢……” 此话一出,一大一小都沉默了。小丫头赶紧观察段路阳的表情,生怕自己说错话惹他不高兴。 “但是从现在开始,只要你不跑,你就是我哥。” 小大人还在说孩子话。段路阳无奈地笑笑,要不是自己心善,这哥谁爱当谁当,他真是不想伺候了。 “行了别贫了,回家洗手吃饭。”段路阳从冰箱里拿出一个小蛋糕,是他顺路买的,一直在想怎么哄小丫头上学,“吃了这个,明天必须去上学。” 二丫欢呼一声,“一言为定!” 第14章 第 14 章 工地上只提供一些盒饭,不过对段路阳来说,这些盒饭已经是他这几年以来吃的不错的餐食了。 大多数兼职甚至不提供午餐。但工地的活儿又苦又累,干了一段时间,段路阳手里也有千把块钱,有点儿想跑路。 他正盘算着,一会儿下了工去找司机要钱。今天的盒饭实在是不好吃,大约是掌厨的大妈把盐撒多了,或者把酱油瓶子打翻了,齁得慌。 每周每个月总得来这么两次例外。为了避免浪费,他就想到那脏兮兮的小孩,于是把剩下没吃完的盒饭,打包塞进自己随身的袋子里,一会儿回去带给巷子那小崽子。 说来奇怪,最近几天总出门总能碰到那小崽子。脏兮兮的,每次见到他就跟躲瘟神一样,却偶尔又能发现睁着两个黑黢黢的眼睛眼巴巴看着他。 段路阳知道他想要什么——饭。 二丫之前把自己做的吃不完的焦糊蛋炒饭也会扔给这小孩儿吃点儿,段路阳全当没看到。 这小丫头鬼精鬼精的,当初腮帮子肿的只能吃流食,炒个蛋炒饭她自己不能吃,就全塞给他吃,结果他还要给小丫头带粥。 厨房烧了,小丫头跟自己住了,这事儿才结了。有时候段洛阳也会暗自庆幸,幸好结束了,要不然他还得吃多少天焦糊蛋炒饭。 “小段,你最近是要下班儿就去干什么呢?”周叔端着盒饭凑到他跟前。之前原本叫周哥的,结果互报年龄之后发现周叔年龄比他大的多。 “下班儿,下班儿就是去要点儿钱。”段路阳打了个哈哈,“家里还得供个孩子。自然要多打几份工。” 周叔见他不想说实话,悄悄凑上来,“你跟叔说你是不是在要钱呢?不对,那个词怎么说来着?讨债。” 段路阳经过这么些难熬的日子,人也变精了,他抹了抹嘴,“周叔有事儿就说话,能帮的我一定帮。帮不了的,那我帮你出出主意。” 周叔一把年纪老大不小,他搓搓手,轻咳几声,把饭放下,模样还怪正式的,“说想找你商量个事儿,听说你讨债是一把好手。叔这边儿有人欠我千八百块钱,要是你能帮我讨回来……” 见段路阳没啥反应,他继续说,“实在是没办法了才来找你的。说句讨打的话,之前我偷偷跟过你去一次,我看你讨债的样子有模有样。这事儿要是交给你,我放心。而且不会让你白干的讨回来多少钱,我就从里面抽一成来给你。” 段路阳干笑,“叔,讨债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而且准备也不是一天两天的活儿。一成也有点儿……” 周叔立马明白了,“你想要多少?你开个价。钱能要回来就行。” 段洛阳琢磨了一下,“叔,你跟我实话实说,一共要多少钱?” “不多不少,整1万。”周叔叹气,“我上一年跟着一个包工头干活,结果活儿干了,钱没给了,后面去要人家死不赖账,这欠薪就欠到现在。” 段路阳摸摸下巴,“这事儿也不是不能能办。不过光我一个人可不够。您得多找点儿朋友亲戚什么的给我撑腰。像包工头那种的就要人多势众才行。” “人管够,瞧着没?我们现在工地这帮兄弟大多数都是跟我从上一个包包工头那儿跑这儿来的,我们都认识,要是你去讨薪,我们都跟你一起去。” 段路阳忽然想到了什么,“你们都被欠薪了吗?” 周叔愁眉苦脸。“当然。要也要不回来,报警也没用,这不就出此下策来找你了。” “那行,叔,你给我两成吧。”还没等对方说话,段路阳就继续补充到,“不过这两层可不单指你的工资。我得试试把你们全部被欠的薪水都要回来。能要回来多少,你就给总数乘个两成给我。” “得,没问题。”周叔拍着胸脯保证。“没要回来也会给你几百块辛苦费。不会白跑的。” “您放心,我会尽力的。” 自从接了这活儿,段路阳心思开始活泛起来。干普通的活儿肯定是指望不上,说不定那群人还在追着他喊打喊杀。他就只能剑走偏锋,不从正规渠道整活了。 时间隔了两三个月,他算了算卡车司机赚的工钱,至少能拉好几趟单,应该能赚个万把块钱。 对于司机之前给他说的口袋1毛钱都没有,他对此话完全不信。开货车这活儿可是底层炙手可热的职业之一,虽然风险高,但是给的钱也多。 他先是给卡车司机打了个电话,得到一堆痛骂之后,算是先礼后兵的礼貌结束。接着丢给对方一句,“明儿个开始继续找你。”完了挂断电话。 段路阳走到巷子口冲里面吹了个口哨。像逗狗一般。手里拎着吃的晃悠。 巷子深处传来哒哒哒的跑步声,远远瞧着还真像个狗崽子一样飞奔过来。 这小孩儿也是个见风使舵的,有奶就是娘,再也没对段路阳露出过之前几次呲牙咧嘴的表情。他也不客气,拿了饭就跑,一句谢谢也没有。 身上的衣服不知道穿了几天,又或是多少天没洗澡。那味儿隔着三米都能闻到,冲鼻子。 不过不是自家小孩儿,段路阳懒得管那闲事儿。好心收拾点儿东西就当喂狗,顺便给他二丫这草淡的生活积点儿功德。 说不定以后会越过越好呢。段路阳在心里算了下,讨薪最多能赚到多少钱。这数字对他来讲可真是天方夜谭,没想到有这么一天自己也能赚把大的。 心里美滋儿着呢,他忽然被人拦住了。领头的是一个染黄毛的小混混,身边跟着几个寸头不良少年。段路阳一看,诶,熟人。 “怎么了这是?又来讨打吗?” 他这几天在工地搬砖可不是盖的。那砖头又累又重,水泥死沉死沉,硬生生给他锻炼出一身腱子肉来。虽然不夸张,但力气与往日相比可是完全不一样。 “我……我……!”领头的支支吾吾,没支吾出个所以然来。 第15章 第 15 章 他可没那么多耐心等着这个人说话。最近正烦着呢,要是想来几个沙袋,他也乐意奉陪。反正这地方没监控,打伤了,打残了,找不到他头上来。 “有屁快放。” “草。”领头的狠狠吐了口唾沫,给自己壮了个胆子,“今个小爷来……” 然后在段路阳的视线下硬生生改了口。“……我来是来跟你商量件事儿的。” “啥事?” “就是你能不能以后不要从这里走啊?”这话一说出来,几个人立马换上了一副哭丧脸的表情,之前的威严气势全都绷不住了。 “欠揍?” “爷爷,你也知道我们是个什么身份。兄弟伙儿全都离家出走,一分钱都没往家里要过。每天就靠在这打家劫舍…不对,劫富济贫。你老天天从黄金时间段往这儿走。量我们有几个胆子,我们也不敢光天化日之下,在你面前抢人啊……” 段路阳无语片刻。合着就是来找他谈判的。 “你绕道走,我们每天给你10块钱,行不?” 他歪着头琢磨了一下,看着这群人高马大的怂货有了主意,“这样吧,你们要不要跟我干?” 第二天,司机看着家门口围着一大群人,头皮发麻。 “你……你要干什么?!”司机大叔是个欺软怕硬的家伙,见到这么多人高马大的小混混,手里拎着棍子,几乎要吓尿。 “不干什么。叔,我只是来要钱而已。”段璐阳一脸无辜,“你要是不给钱,今天我和我朋友就坐在这儿不走了。” 一群人配合的呼啦啦蹲在司机家门口。 这一切都被后面跟着的一个小孩儿看在眼里。尤其是当司机被迫拿出一沓厚厚的钱时,眼睛都放光了。 这个大哥哥有钱! 段路阳一上来就下了一剂猛药。这一趟统共要回来3万多块。加上之前要的钱还剩三万五就齐活儿了。 他分给其他人500块,“这是人家小孩儿父母死亡赔偿,没办法给你们多分了,这点儿算是你们陪我去的心意,拿着吧。” 其他人虽然是小混混,干过不少混账事,但还真没混到连人都不是的地步,听了这话连连摆手,“这哪能要的,就当我们顺手帮个人,做了好事儿积功德。” 段路阳懒得跟他们废话,把500块钱直接放进为首的人的兜里,其他人感动的稀里哗啦的。 “以后哥,这样的事儿只要你叫我们,随叫随到!” 段路阳摆摆手,回家去了。 只是没想到面前突然来了一只小拦路虎。他定睛一瞧,发现是那条小狗崽子。 这小孩儿拦在他跟前,眼巴巴的望着他,当他看过来时不知怎么想的,猛的一把抱住他的大腿,开口脆生生的就叫:“哥!” 给他叫的头皮发麻。 “别乱叫,我不是你哥。”他把小孩儿推开,钱揣在上衣兜里。 小孩儿见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装可怜卖乖,“哥,行行好,收留我吧。” 嘴上叫的是亲切,可脸上的表情活像被谁强迫的似的,一个不情,百个不愿,涨红着脸,脸蛋上还脏兮兮的。 “我家不养懒鬼和没用的东西。” 段路阳给了他一个脑瓜崩,“我家小丫头还会做饭给我吃呢,你会干什么?” 小孩儿绞尽脑汁,“我可以陪你妹妹玩儿,可以给你妹妹做饭!” “你会做饭吗?就在这儿说。” “不会我可以学,我学东西可快了。” “滚蛋,我养不起另一个小孩儿了。你要是带个万把块给我,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段路阳就是随口一说。可眼见着这小孩儿真上心了,小脑袋瓜转了转,不知道在想什么。 “行了,别缠着我,我没空跟你闹。收拾收拾回家去吧,我看你也不像没家的孩子。” 就这么一碰着,没想到这小孩儿竟然还这么执着。一天,两天,三天,他像是知道段路阳总会往这儿走,每天来巷子口堵他。 见了他也不说话,就那么眼巴巴的望着他。望的段路阳都开始自我怀疑,是不是自己太狠心了。 偶尔二丫放学路过还会给这小子带点儿零食吃,他实在看不下去,一把拉走二丫,“你自己吃就行了,别给他。” 二丫解释道,“之前请他吃我炒的蛋炒饭,结果他吃完就吐了。我还怪不好意思的。” 段路阳沉默了半晌,憋出来一句,“所以剩下那些蛋炒饭你全给他了?” “当然了,咱俩又不吃。放在那里也是放坏了。” 这小孩儿将来一定是个人物。段路阳心有余悸的回忆着二丫牌蛋炒饭的味道,当初那一口真是要了半条老命,突然就有点儿同情那孩子了。 “算了,你乐意给就给吧。” 结果他没想到,这句话会让他后悔。 直到有一天他回到家里,看见二丫在跟一个陌生孩子在房间里玩过家家游戏。 “这谁?你同学?” 二丫把穿着公主裙的小孩儿往段落阳面前一领,“是不是特好看啊?哥?” “是挺好看的。小姑娘今年多大?住在哪儿?” “变化有这么大吗?哥,你怎么看不出来是他呀?” “谁啊?”段路阳一头雾水。 面前穿着公主裙的这小孩儿,头发挺长,到了肩膀,披散着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眼睛黑亮黑亮,水灵灵的皮肤更是白嫩,看的人心生欢喜。 尤其这小模样是真漂亮,长大了一定好看,是个美人胚子。 “就巷子口那个小孩儿。” 此话一出,段路阳犹如五雷轰顶。 “你怎么什么孩子都往家里领?” 他兜头给了二丫一脑袋崩儿,“你还给他洗澡了?” 一句话,两个小孩儿红了脸。那脏兮兮的小孩——不,现在变成漂亮小孩儿了,揪着裙摆扭捏道,“我自己洗的。” “行了,玩儿也玩儿了,洗也洗了。现在,立刻,马上,从我家滚出去。” 段路阳不留情面。 小孩儿忍了一会儿,还是张口说,“能留下我吗?我吃的很少,也可以帮忙干家务的。” 二丫震惊的看着新的玩伴,紧接着低头不敢说话,她没想到这小孩儿竟然抱着这样的心思。 求点评论,只看见点击量慢慢涨,评论收藏一都没有嘤嘤嘤[爆哭][爆哭][爆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第 15 章 第16章 第 16 章 “你这家伙!亏我把你当朋友,你竟然要和我抢哥!” 二丫气的上去就要掐他脸蛋子,霎时间两个小孩儿扭打在一块儿。那流浪的小狗崽子害怕段路阳迁怒他,没敢真下手。这导致二丫直接薅着他头发一顿猛打。 “我哥也是你能觊觎的!”小丫头气坏了,“亏我之前还请你吃蛋炒饭!” 这话也就这小姑娘能说的如此理直气壮。那小孩儿和段路阳听到地狱蛋炒饭,心里咯噔一下。 “行了,你们两个。”段路阳一手一个,把这两个小孩儿拉开,拎鸡崽子似的分到两边儿,二丫还在拳打脚踢,胳膊腿胡乱扑腾,试图把对方揍到鼻青脸肿。 然后段路阳把那小孩儿扔了出去,“滚蛋,老子养不起了。” —— 第二天工地下工的时候,段路阳拉着周叔一块儿商量要钱的安排。 “那老板在哪儿呢?你们知道吗?” “知道就在隔壁两条街外的那个公司里头,每次去都见不着人。” 段路阳思考了一阵 ,“这样,你们现在带几个人去找点儿白纸,再找点儿油漆桶,最好是装红油漆的。再找个大喇叭,我们现在去那边看一趟。” 东西找来以后,在他的指挥下,大家往白纸上写写画画,几十张大字报就做出来了。然后一群人轰轰荡荡,像示威游行般的,走到隔壁两条街,引起不少注意。 “你们跟我一起喊。”段路阳轻咳了几声,拿着喇叭对着高楼大厦里面的人,“姓常的!还我血汗钱!” 那包工头姓常,之前干了不少缺德事儿,可总也找不着人。他决定先给他丢个大人再说。 大概是农民工学历不高,在学校读书的时候不多,一句姓常的还我血汗钱,喊得稀稀拉拉七零八落。 他关了喇叭往后喊,“你们喊整齐一点儿,跟着我喊,我喊一句,你们喊一句。” “姓常的!还我血汗钱!” 大家伙儿合计了一下,到底是一块儿干过活儿的,默契度还是有。几十号人浩浩荡荡,越喊越整齐,越喊越声大。 “现在泼!把那个红油漆泼到大门和地上!” 几个伙计冲上去把油漆桶一倒,这下这生意是做不成了。 不知是谁眼尖,看着了,大喊一句,“兄弟们,那姓常的出来了!” 然后大家伙儿呼啦朝前一闯,把段路阳挤到后面。 老板挺着个大肚腩,悄摸想从后门溜出来。他离远了看,那人长得一双细长的眼睛,胖的都眯成缝儿了。 虽然胖的都看不出原本啥模样,但他还是感到了一点儿熟悉。在哪里见过来着,他想不起来了。 按理说他见到这号人物的机会少之又少,能让他有印象的一定是之前见过的什么人。 算了,先不管了。 后续的活儿就要不了段路阳的事儿了。一群大叔总不能让一个娃娃帮他们做全套,能把人喊出来已经是帮了大忙。 在一群人威逼之下,那老板为了脱身,还真的掏出手机,给为首的周叔转了万把块钱。 这是不是有点太顺利了?段路阳心下不安,总觉得漏了点什么。 今天能把这老板碰着,属实是瞎猫碰着了死耗子。他知道,照理来说,这等级的家伙一般不会在公司里待着,能装死就装死。本来都做好持久战的准备了,结果就这么被喊出来了。 结果好就行了。段路阳看着大家高兴的样子,也不想泼冷水。周叔更是立马跑去银行,一口气给他拿了2万块钱。 “一会儿跟咱们一起吃个饭?” 他摆摆手,“家里还有个小孩儿等着我呢。” 其他人也不勉强。高高兴兴的一起下工喝酒去。 这头围堵包工头的事儿非常顺利,但那头段路阳自己的事儿可就诸般不顺。 那司机说什么都不会再给钱了。就剩下三四万块钱,拖的段路阳心火直冒。 大抵那家伙也看出来,跟着他的这一群人是一帮怂货。平常挥挥棍子,打家劫舍,要点儿小钱可以,到这种场面上,年龄和凶狠气还是不够看。 “就他爹这3万块钱,拖你爹拖呢!”段路阳气的大骂,然后那帮小混混拎着木棍儿在地上狂敲。 司机算是明白了,死活不开门。时不时还往外扔点儿烂菜叶子,臭鸡蛋,还有洗脚水。 这可是他逼段洛阳的。他一不做二不休,就不信这司机今天不上班。带着人呼啦啦朝司机工作的地方去了,围着那辆卡车,等着人上门儿。 司机果然上当了。虽然他拎着根长长的擀面杖,但在人数不相等的情况下,还是处于下风。 “你们他爹的有完没完?6万块钱不够你们造的吗?”司机破口大骂。 “这哪是6万块钱的事儿?判赔多少钱,你就得给我一个字儿不落的全吐出来。” 两方气势汹汹,但都没敢动手,怕出人命。司机威胁着挥舞那根擀面杖,“把老子逼急了,你们谁都别想好过!” “你要是不给钱,试试看!” “能怎么着?我就是不给,能把我咋滴!无赖混混赶紧去死!” 两方僵持着,司机挥舞擀面杖,越挥越顺溜,越骂越激情澎湃,谁都没注意,从侧边儿突然溜进来一个小孩儿。 那小孩儿瞅准机会,直接往司机擀面杖下一扑,砰的一声,擀面杖敲击脑袋瓜的声音,大的在场人全听到了。 那司机更是手抖了一下擀面杖落地。 “你们看清楚了都得给我作证,这可不是我打的,是他突然跑我下面的! 谁曾想这小孩儿脑袋瓜结实,头破血流了还醒着,大喊一声,“哥!他打我!” 段路阳彻底懵了。还是一起的小混混反应快,“对,他打你。大哥,你弟都被欺负了,这不能忍啊!” 管不了三七二十一了,要到钱是要紧事儿,段路阳心一横,喊道,“报警,必须得报警,你们看住他,别让他跑了!”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周围没有监控,连停着的车都没有,更别说行车记录仪,这地方就是个没监控的三不管地带。 这下还不是由着他们说? 第17章 第 17 章 警察来的慢,于是段路阳他们干脆把司机扭送到附近派出所。警察大姐一看这情形,小孩头上全是血,吓坏了。 “谁打的?家长哪呢?” 大家七嘴八舌的指认倒霉司机。 “不是我!他自己冲上来的!倒霉催的,怪谁呢!” “我家弟弟平白无故被你打了,怎么说都要赔偿道个歉吧?” 段路阳把小孩揽到身前,“你看这伤口,多吓人。” 后脑勺上被硬木棒打破了,好悬没弄出个窟窿。司机梗着脖子不认账,“你们碰瓷是吧!” 小孩个子矮,完全被他揽进怀里,身后热乎乎的,竟然有点安心。 这样可以留下吗?小脑袋瓜晕乎乎地盘算着自己的出路。 他这几天都跟着段路阳,知道他在干什么事。如果帮他把钱都要回来了,是不是就可以留下了? 警察先拘留了司机。然后段路阳带着小孩儿去医院做检查。去的路上,他难得词穷了,不知道该跟这个小孩儿说些什么,也生怕他一开口就是问他能不能留下,留在自己家里。 说实在的,他有点儿心软。但是理智告诉他目前的情况,没办法再收留下一个小孩儿。他需要更多的钱,需要更多的底气。同样的,他也不想被拖油瓶拽的一直在泥潭里打滚儿。 他还年轻,想要功成名就。想要人生巅峰。这么说起来可能会很搞笑,一个没有未来的人,为何还会想到这么多不切实际的东西? 开了一大堆检查单,小孩儿却一个都没去做,只在急诊叫医生看看,包扎一下伤口。 “傻了?”段路阳也不敢摸他的头。看着那伤口就触目惊心,这么会儿已经肿起来了。 “省下来的钱,给你。”小孩儿眼前晕乎乎的,伤口被处理过后稍微好了一点,只是还需要挂一点点滴。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一套检查费下来都要花两三千块钱,毫无疑问钱很多,如果是赔偿的话,估计1万块打底。 “别跟我讲条件,叫你检查就去检查。”他按着小孩儿压犯人一般压去检查室。叫他老老实实把所有检查都给做了。幸好没什么大问题。 “你待会儿回去哪?”他忍了又忍,终于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回到巷子。”小孩儿的回答叫他非常意外,他以为他还会死皮赖脸的缠着他留下来。这让段路阳的良心受到了莫大的刺激。 “你先跟我回家躺几天吧,伤好了再回去。” 之后的事情意外的顺利,司机估计是怕惹上事儿,不仅赔了医药费,还把欠他的钱全都一股脑儿推给他,像看瘟神似的,一边破口大骂,一边跑的飞快。 这事儿算是结了,段路阳掂量掂量手里剩下的钱。大概能够他们俩省吃俭用好几年。 暗处的徐小胖不清楚藏在哪里,又看到了多少,他时刻防备着,生怕这家伙再来一个偷袭。只是有些意外的平静了,似乎发生了什么他不知晓的事。 送小孩回到家,叫她自己躺在她床上睡会儿。段路阳请的半天假也算结束,下午该回工地了。手机里的未接来电引起了他的注意。 是周叔打来的,打了好几个。他心里有种莫名的预感。有事儿发生了。 他连忙打开手机,看见短信传讯里周叔发了几个字儿:不要回工地。 短短几个字段,璐阳一瞬间就想明白了,指定是那个老板来报复了。他的脑子转的飞快,突然灵光一闪,后背冒出一阵冷汗。 那老板姓常。虽然大肚油腻,但是那双眼睛却莫名的和常盛像的很。 难道…… 他赶忙给周叔发信息,打电话打了好几个,对面儿才接。周叔听起来在隐忍着什么,“有人来工地闹事儿了,你着急了吧,没办法,短信上说不清楚。” “这几天你先别回工地上了,那群人扬言要把你小子碎尸万段。也不知道昨天去的时候,那帮人有没有看到你的脸。”周叔咬着牙往外吐字儿听起来像是受了什么伤。 “没事儿吧?周叔,要不要我去看你?” “别来,别来,说不定人家还在周围看着呢。” 说完周叔叮嘱了两句,“老板也知道这情况。我先斩后奏给你请了假,你先避几天风头吧。” 电话挂断的瞬间,段洛阳见手机信息上突然来了一条新消息。匿名消息不知道是谁号码,看着很陌生,但是内容吓了他一跳。 “那天逃跑的小崽子是你吧?别装,看着你脸了。最好别叫我们逮住你,逮住了可要新账旧账一块儿算。” “要钱的时候气势嚣张,现在当起缩头乌龟了。既然钱要到了,就让那笔钱变成你们的医药费。” 完全就是恐吓信。 新的电话卡又要报废了。他第二次拔卡冲马桶的动作十分麻利,在给周叔说了一声后,电话卡就宣告退休。 那群人大概是挟持了周叔,从他的手机上看到了他的电话号码。 等完全冷静下来,他一转头看见那小孩儿定定的站在自己身后,一双眼睛眼巴巴的望着他,不得不说那小脸儿长得真讨人喜欢。 段路阳轻咳几声,“这次你算是大功臣,想吃什么?我请你吃点儿。” 小孩儿颤颤巍巍凑过来抓着段路阳的衣角,“我可以一直跟着你吗?” 他难得没有立刻反驳,也不知道该拿这孩子怎么办。明明是自己的事儿,却让这孩子掺和进来,受了伤。钱拿到了也没什么可高兴的。 “再说吧,看你表现。”他拍拍小孩儿后背,“既然没什么想吃的,今晚你就和二丫吃一样的东西吧。煎饼怎么样?喜欢吃这个吗?有没有什么忌口?” 小孩儿也不挑剔,有吃的就行。 段路阳换了一身衣服,拿出老爸的帽子扣在脑袋上。这个伪装聊胜于无,但起码会让他感觉到点儿安全。 以为事情在那次车祸后了结了,没想到现在自己还是那帮人的重点打击对象。他苦中作乐的想,真是要把人逼上绝路啊。 第18章 第 18 章 请假话是那么说,老板给他留足了面子。但实际上段路阳知道这工地是去不成了。那家伙把他认出来了。再要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做活儿,指不定哪天就被逮回去做鸭子。 为了谋求新的生路段,洛阳彻夜苦思冥想。心情烦躁的不行。好在要回来的钱不少。节省用着。能用很久很久。 但他转念一想,又不能让小孩儿跟着他一起吃糠咽菜,他受得了小孩子长身体。会营养不良。 那脏兮兮的流浪小孩儿。经段欧阳许可在家里暂且住下,每天段洛阳吃什么,他跟着吃什么,二丫吃的比他俩都好。 伤口恢复的速度还算快,段洛阳帮他拆。绷带的时候看见小孩儿后脑勺只是后脑勺,一小撮头发没了。为此二丫还笑话了很久。 家里多了个人,一开始段洛阳觉得麻烦,后来又觉得两个小孩儿一起玩儿着闹腾。 不过二丫倒是开心的,每天有人陪着他闹,陪着他玩儿。甚至学习的时候也能带着小孩儿一起看书。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一两周过去。你的小孩儿伤彻底好了,但洛阳狠下心来丢了点儿吃的给她。先是把他赶出卧室,让他在客厅打地铺睡了一晚上。第二天把它扔回巷子。 “快饿死的时候再来找我,平时没事儿别乱跑。”豆豆阳丢下这句话就回家去了。 本以为这小孩儿改性的不会像之前一样缠着他。可谁曾想这小孩儿是变性了,变成了一块儿黏糊糊的狗皮膏药。 第二天段洛阳开门出去扔垃圾,大早上就见一小孩儿窝在门口。吓了他一大跳。 “上也好了,吃的也喂给你了,滚。”他毫不客气的把他轰走。结果下一次还能看见他在门口蹲着。 冲着小孩儿他下不去狠手。但该打打,该骂的还是会骂,无论多脏,多难听的话,都骂出了口,但是对方毫不动摇,坚定的仿佛能入党。 天气逐渐变冷了。时间渐渐来到了冬天连段路阳这么抠搜抗冻的人也穿了好几件长袖长裤。顺便给二丫买了件新羽绒服。 北方会下雪,这小孩儿还是一身单衣单裤。每次开门儿见他。蹲在楼道里,手和脸冻得发紫。一看见段路阳却还执拗的跟着他。也不说话,生怕他反感。 他也懒得管他。 直到有一天这小孩儿在他门口发起了烧。 “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段路阳还是不忍心把小孩儿背起来送到附近的门诊挂水。自掏腰包花了百来块钱。让他肉疼了很久。 小孩高烧到39度5,晕乎地看人都不聚焦了。身上衣服脏兮兮,脸蛋上还有冻感冒的大鼻涕。来往的人总诧异地看段路阳一眼,仿佛他对这孩子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他真的很想粘起来大喊——看什么看!倒霉孩子关我屁事! 理智叫他的屁股定定地粘在板凳上,“好点了没?” 小家伙脸蛋红扑扑的,烧得说不出话,直点头。 段路阳原本就是客套一下,看这气不打一处来,“好个屁,烧着呢你点什么头。” 小孩不吱声了,路人谴责的目光纷纷袭来。 “你有父母吗?” 点头。 “知道在哪不?” 摇头。 “你有名字吗?” 摇头。 问完他心里奇了怪了,这孩子莫不是被拐卖来的?一问三不知的样叫人怪心疼的。他想也没想,上手呼噜呼噜小孩头,摸到了一个凸起的疤,心脏一窒,话就不经脑子讲出来了。 “你真想跟着我?” 直点头。 “饥一顿饱一顿,被我天天揍也行?” 小孩摇摇头表示不在意。他完全不相信段路阳会揍孩子——看看二丫就知道了。 这家伙也不知道对段路阳哪来这么大执念,认定了似的,像是得到了什么可能性与希望,眼神忽然冒出狼崽子般的光,锁定他整个人,给段路阳看得浑身白毛汗。 小崽子。段路阳赏他一个脑瓜崩,接着盖在他眼睛上,把灯泡按灭了,“闭眼,睡觉。” 睫毛在他掌心刮了刮,他想问段路阳,自己到底可不可以留下,想要一个确定的答案,只是烧的太厉害,瞬间昏了过去。 挂完水,小孩又在段路阳家住了几天,接着又被主人丢了出去,还得了一件旧棉服,女款,大概是犄角旮旯的遗物。 门再次被狠狠关上。 本以为这块狗皮膏药不会再来,但等段路阳再次战战兢兢打开门,门口蹲着个小崽子。 又来了,锲而不舍的精神给他气笑了。 “滚。”他两指抵着小男孩的额头,“你是不是觉得我给你点好脸色,就特别好说话?” 他被戳了个趔趄,眼睛眨了眨,生怕段路阳反感他,也不敢叫哥。他拿出一个黑色塑料袋,塞到段路阳手里。 段路阳打开一看,一袋子的钱,碎分碎块碎毛,还有不少钢镚,“哪来的?” 小孩给他看破书包里面的废瓶子,再解开臃肿的棉服——棉服里面被针线结结实实吊满了塑料瓶,“卖废品。” “拿走。用不上。” “你说有钱就可以的。我、我——” 小家伙我了半天,我不出个所以然来,自暴自弃地道,“我想跟着你。” 女款的棉服在孩子身上就像个桶,最近天气越来越冷,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穿着臃肿的一身到处拾废品的。 段路阳活的最差的时候捡过瓶子,同样捡瓶子的老头老太太凶得很,还会偷抢别人的东西——这么个小不点,靠着小书包和厚外套藏,钱怕是也攒了很久。 到底是骂不出来。他忽然丧失了所有祖宗十八代流传的脏话基因似的,卡壳卡了半天憋出一句,“滚蛋。” 袋子扔到小孩脚底下,他也不捡,定定地望了段路阳几秒,“我能做很多事的。” 这小孩真是听不懂人话。段路阳气得抬脚踹他,小家伙一溜烟窜出去,没踹到,钱也不要了,顺着扶手滑滑梯般出溜,衣服摩擦声和矿泉水瓶子挤压声回荡在楼道里,引得爱捡破烂的老头老太太朝上巴望。 或许过不了多久他又会折返回来。段路阳顺着楼梯缝隙向下望,大喊一声,“看什么看!” 老头老太太惹不起这疯子,纷纷缩头。 第19章 第 19 章 没有收入来源,段路阳这几天到处打游击战,和追着他喊打喊杀的那伙人玩躲猫猫。时常那边儿摊子顾一下,这边儿摊子帮一下,几十几百的赚点小钱。 除了送二丫上下学以外,他忙的脚不沾地。一开始他没发现,直到发觉自家垃圾已经好几十天没扔的时候,回头来看门口干干净净的才起了疑心。 家里的活除了做饭和洗衣服,其他倒垃圾和扫地的活都交给二丫做了。只是垃圾比较重的时候会放在门口,让段路阳出门的时候带走。 “今天没有要扔的?” 疑惑了一整天,他第二天一大早就问二丫。 小姑娘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有,我每天都放在门前的。” 段路阳一下子想到那句我能干很多活,一时间没忍住,当着二丫的面爆了句粗口。 第三天,他专门起了个大早,在门口蹲着做好事不留名的小贼。只是小贼没等到,却看到一群怂货大半夜的突然蹲他家门口。 “蹲我家门口干什么?” 段路阳使劲儿推门没推动,把门外的人吓了一跳。 等抵着门的人起身让开,段路阳没好气踹了最近的人一脚。 “那个,大哥……” 领头的人支支吾吾,被他一瞪眼,吓得像尿裤子一样,稀里哗啦的全把底露了,面上带上讨好的笑容,“大哥,你再带我们干几次呗,最近欠钱的人还挺多的……” “我看是自己揽的活儿,没那金刚钻被人撅了吧。” 段路阳一看就知道这群人碰了霉头才来找他,要不然这种事儿哪能轮得到自己?虽然不是什么好事。 “您再带带我们呗,大头给你分,我们小弟跟着喝点汤也行。” 说着说着一群人七嘴八舌的,求着段洛阳入伙。虽然事不是好事,但能赚钱就能干,违不违法另说,段路阳自有一套讨债的小妙招,保管治的那群人服服帖帖。 他看着这群只会逞凶斗狠没脑子的家伙,心里逐渐有了主意。 也许这活儿能干。 “你叫什么名字?” 一群人围着他围了半天,听见他冒出来这么一句话。先是愣了一下,面子上有点挂不住。不过挂不住也得挂。 领头的家伙儿新染了个黄毛,嘴角抽搐几下,看起来是想说自己报了那么多次名号,您老人家合着压根儿没记住。话要是这么说出来保管得罪了,所以他用他为数不多的脑汁,说出来一句还算人模狗样朴实无华的话,“我叫黄大财。” 名字果真和狗一样。段路阳在手机里新建的联系人,“把你电话号输上。”黄毛乖乖照做。段路阳反手打了个电话,打通秒挂,节省电话费,“这是我的电话号码,有事找我。” “好的大哥!”一群人兴奋起来,像煮沸了的热水。 “不过我们约法三章。第一,要我一起做的事必须全部听我的。第二,如果不听我的惹出乱子来,自己承担。第三,你们自己惹的烂摊子,自己收拾,我顶多给出个主意。” 一句话下去,一群人全都哭丧着脸,就指着段路阳逆天改命呢,结果菩萨不救人。但好歹是拉进来了。 段路阳想了想,伸出第四根手指头,“再加一条,接活的时候必须让我把关,别什么都往里整。” “誓死效忠段大哥。” 一群壮实的不良少年喊声震天,给他雷的外焦里嫩。 “事儿说完了。” 段路阳用眼神示意,黄大财心领神会,“我这就走,我们这就走。一会儿我把资料发您短信里。” 傻大个儿呼啦啦下楼去,一个小萝卜头没来得及躲,眼尖的段路阳眼疾手快把萝卜缨子揪了个正着。 许久没剪的长头发像萝卜缨子似的,他倒是没有下狠手拽。一手薅着萝卜缨,一手把这家伙的脸捏住。 “不解释一下?” 小萝卜头一脸无辜,仿佛只是路过,死咬着不说话,就好像之前跟他交流过的人不存在了一样。 “哑巴了?” 放出去没几天,这小孩儿的脸蛋儿又脏了。亮闪闪的黑眼睛和脏兮兮的污渍混在一起,头发脏的粘片。 他嫌弃的松开拍拍手,“别一天到晚往我家跑了。自己找个地方自己待着去,别烦我。还有我家垃圾用不着你扔。” 这小萝卜头明显是没听进去,甩着大鼻涕,差点给段路阳糊了一手,他用棉服袖子使劲擦擦,“我能干很多事的。” 段路阳对此不置可否。他从没发现自己竟然这么有小孩缘。分不清是脑子气懵了,还是被这死小孩儿死缠烂打整的心里不是滋味。他没回话,小灵通丁玲桄榔的响个不停,他翻开手机盖儿看了一眼新发的消息。 黄大才的活儿不少,一下子发来十几条。段路阳翻了翻,心里大概有了个估算。钱挺多,自己也终于到发财的命了。 他回身去开门,发现门锁了自己又没带钥匙,只得敲门把二丫整醒。 “哥。”小姑娘哈欠连天的叫了一声,视线移到旁边的小萝卜头身上,瞬间清醒了,“你怎么也在!” 段路阳把门慢吞吞地拉开,刚跨进去半步,身后没动静,回头见到那小萝卜头落寞的看着地面,仿佛在给他俩送行一般,神情悲伤极了,难过的像是下一秒要哭出来。 之前自己拒绝他,他也是这副表情吗?段路阳的心窝子被狠狠戳了数十下。 “不进来吗?” 他到底是没忍住,在二丫惊诧的目光里多嘴说了一声。小不点儿猛地抬头,愣愣的看着他。 “之前那么想进来,现在又反悔了?”段路阳撑着门框,“早放弃也好,只会当拖油瓶的家伙,你当我想要啊?” 小家伙狠狠拿袖口抹了一把眼睛,看得段路阳直皱眉,随后像个地雷炮一样,磕磕绊绊的扑到他身上,抱的死紧。 “你这家伙脏死了!我家不要脏孩子,滚去卫生间!” 段路阳这样没洁癖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鼻涕0距离接触,恶寒了一身鸡皮疙瘩。 没等小萝卜头迈着短腿跑进去,他提溜起甩着大鼻涕的脏崽子,嫌弃地扔到卫生间。然后像剥洋葱一样,把他身上脏成硬壳的外套和衣服一层一层扒下来。 小崽子倒是听话,除了被扒掉最后一层的时候略微羞涩,段路阳也不惯着他,打开花洒,拿手试了试水温。 “自己洗还是我帮你洗?” 小崽子低着头,双手捂着关键部位,不敢看段路洋的眼睛。之前倔得不行,可当温水冲上小小的身体,仿佛坚冰被冲化了一般。 只听他讷讷地说,“我自己洗。” 第20章 第 20 章 给小萝卜头洗完澡,距离天明已经不足3小时。段路阳是被憋醒的,伸手把胸口上的一只手臂和一条萝卜腿扔下去,恶狠狠捏了捏这小崽子的肉肉。 这小家伙看着乖,一开始也乖乖顺顺的,睡熟了一点都不安分。短短几小时变换各种姿势往他身上爬,不管不顾的往他跟前蹭。 洗干净后倒也没那么嫌弃,房间就这么点大,只有两个卧室,总不好叫他跟二丫一块。但鉴于他的睡姿着实令人难料,段路阳决定,我还是打个地铺睡。 可转念一想,凭什么我这么憋屈? 让他睡沙发。 他恶狠狠咬着牙,两眼盯着天花板,眨眨酸涩的眼睛。翻身下床,给萝卜头扔到沙发上去。 小家伙换了个姿势,抱紧沙发靠背继续睡,看得段路阳牙痒痒。 讨债的活来源不稳定,况且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他没活的不耐烦,敢正大光明的去抢活。小崽子指不定哪天没钱了就得节源开流掉。 一个饭馆老板看他干活麻利,叫他去打工。段路阳解释他的情况,老板二话不说,撸起袖子露出个大花臂。只能说在这地方开起恁大饭店的,估计白道□□都有点门道。 “您不会把我当鸭子卖了吧?”段路阳干笑几声。 “这不做那种生意。”老板抽出一根烟在手里把玩,“之前被人坑过?” 段路阳不好说什么,只点点头。 带住宿的大型酒店,1到3楼是堂食。时不时就有一群人来这里预定饭菜。老板可惜他这皮相——段路阳深刻怀疑,老板招他去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看上了这张脸。 虽然不知道我的脸有什么好看的。 卫生间镜子碎了一角,他站在镜子前的洗手台上刷牙,吐了口吐沫,冲着镜像呲牙一乐。牙齿雪白整齐,嘴唇薄而有形,若要说像什么,大抵是花瓣? 脸上干干净净,偏白的肤色,鼻头的位置有颗小痣,不明显,带着清浅的褐色。三庭比例良好,五官端正整齐。杏核眼,根根分明排列着稍凌乱的眉毛,以及高度适中的鼻梁。 他看来看去,就不懂了,我这不就是一张男人的脸,哪里看得出好看?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嘴巴是嘴巴,仅此而已。 如果硬要说,他不想承认这张脸多少有点莫名的女气。老板甚至开玩笑说给他一顶假发,一条裙子,来他那儿当女服务员。 段路阳想到这里满身恶寒。我身上明明满满当当的肌肉。前段时间去工地搬砖,皮肤稍微晒黑了些,怎么着也看不成是女人呀。 今天是正式入工的日子,他收拾收拾到了地方。 老板叫黄新才,有自己的专属电梯,办公室在三十二层的顶楼。给他安排完事做,段路阳目送他上电梯,谁知电梯门自己开了,从里面出来个混小子。还是熟人,黄大财。 世界真他妈小。段路阳哪成想自己当上了人贵公子的头头—— “臭小子你还知道回来??偷摸上去拿什么了?老子给你腿打断!!!” 大饭店老板的架子瞬间垮塌,原形毕露。老板——不,老大哥看起来年轻时候也是个道上有名的人物。 黄大财一听怒吼抖三抖,眼见着老爸要抽皮带,脚底抹油滋溜一下满世界乱跑,“爸!你给儿子我留一条活路吧!” “你当我不知道你干的那些烂事!真以为没人找你麻烦??也不想想是谁在后面帮你擦屁股!!!成日逞凶斗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有老子我当年十分之一的风范吗!!!” 吼完,崽子抓到手,老板也喘匀了气,一边系裤腰带,一边换上温和的表情,“小段啊,见笑了。” 给段路阳看得一愣一愣的。 “段哥,你怎么在老阎……我老爸这??”鼻青脸肿的黄大财从他老子身后探头打量段路阳。 “你爸人挺好,给了我工作,我来打工。” “那我们那个那个……”黄大财挤眉弄眼,示意讨债赚钱的活。 段路阳心想,祖宗,当着你爸的面,谁敢说? “别丢人现眼了,跟我回家去,好好反思一下。”黄新才揪着黄大财的耳朵,“小段你先跟着周师傅干几天,学学经验。” “好嘞老板。” 周师傅的工作是统计食材和理货,段路阳一进仓库差点被这阵仗吓到。 本以为周师傅是个普普通通的中年人,谁承想对方工作的时候脱了个光膀子,腰上腿上胳膊上全是筋肉虬结的肌肉,满身大汗,腰带上别着个本和笔,轻轻松松搬起半人高的箱子。段路阳不自觉咽了口唾沫。 黄老板是不是把他看得太强壮了? “谁啊?出去,这里闲人免进。”周师傅咬开笔帽,在本子上写写画画,“怎么不走?要我请你走?” “周师傅,黄老板让我来跟你干活,顺带学点东西。” 周师傅哦了一声,“那你过来把这箱货搬上去。” 段路阳真觉得这师傅在诚心跟他过不去。但工作毕竟是工作,他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上前抱住一个箱子,使出吃奶的力气,额头青筋乱蹦。 然后没抬起来。 “小子你吃饭了吗?”膀大腰圆的周师傅上前捏捏他的胳膊,最后轻轻拍拍他小脸蛋子,长叹一声,“老板怎么总给我添麻烦。这个你拿好,我搬一箱,你记下来那边的货号和标记,贴上去。后面上小货了,你来搬,我休息。” 仓库灯光明亮,通风很好,四处都干燥。放眼望去一排排分门别类的箱子整整齐齐排在一处。而等待排放的箱子还有……段路阳回头看了看两人高的待整理货品,心肝微微一颤。 “喂!”很小声的气音从上头冒出来,他还以为听岔了,直到看见上面露出的几根黄毛。段路阳扭头就走。他人还在人家地盘呢,不能惹麻烦——黄大财就是麻烦本烦。 “段大哥!喂!段路阳!” “小子怎么慢吞吞的,快点,麻利的。”周师傅人精神气十足,脾气也是直来直去。 段路阳哎了一声小跑着到他跟前去。身后噗通一声。 “哎哟我滴娘嘞!” 最近一边修文,一边反思,一边写,进度会比较慢。不会断更的。修文暂时没动前面的,在修后面的。[撒花] 有点击量为什么没有评论,你们随便说点什么呗。[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第 20 章 第21章 第 21 章 黄大财爬起来拍拍屁股,“咳咳,你们好啊,周叔好啊。” 周师傅眉头一皱,“回去,别添乱。” “我爸,我爸叫我来的。”黄大财嘿嘿一笑,“叫我来跟着周叔磨练身心,锻炼身体。” 周师傅二话不说,不知从哪掏出来一部对讲机,“老板,大财跑仓库来了。” 对讲机那边发出一声怒吼。 段路阳露出爱莫能助的表情。 黄大财立马攀着那些箱子往上爬,虽然人瘦,但个子高,体重不轻,爬的着急,一下抓猛了,连人带箱子全砸地上,大财嗷呜一声昏过去了。 事情好像有点严重。他和周师傅赶紧上前把箱子搬开,打120。这会老板也到了,看见儿子这样傻眼了。 黄大财被拉去医院,段路阳继续跟着老周干活。时间一转眼便到了晚上,他腰酸背痛地翻开手机盖,最顶上的新消息是黄大财。 大财:不用担心我,我就是断了几根肋骨,断了条腿。(哭泣颜文字) 大财:那么多活您看上哪个了?大哥只能劳烦您带着我剩下的弟兄们一起去挣钱养家了! 段路阳没回复。饭店的力气活固然劳累,但是收入稳定,穷养三个人倒是没问题的。想要再多,确实只能另辟蹊径。 他决定再想想。先不说能不能干——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绕开那些道上专门干这活的人呢? 他毫不怀疑常盛那群不干好事的东西也会接触讨薪这行,而且手段只会比他们更狠辣,更恶毒。上次工地上大家讨薪事后被围殴的事,大抵就是他们做的。 现在回想起来,那老板姓常,很明显常盛和他可不就有关系?他这点小手段,放在人家面前可不够看——而且问题是,人家敢干违法违规的事,他敢吗? 段路阳没后台,更没关系,想吃这碗饭,还是要发扬一下打地洞的精神——狡兔三窟。打一个地洞就跑,决不能叫人家发现。跟着喝点汤可以,抢肉那是嫌自己活得太长。 “哥!”二丫迎面扑上来,然后嫌弃地跑开,捏住鼻子,“你咋这么臭。” 他没想到自己干了一天活还被自家小朋友从头到脚嫌弃了个遍,板起一张脸,“小日子过太好了?嫌弃我?” 二丫连忙摆手,“没有的事!”但脚步挪呀挪呀挪,恨不得挪到墙缝里去。 段路阳也知道自己身上味不好闻,跟几天没洗澡一样的馊,体力活出点汗很正常。角落站着那小孩,眼睛一眨一眨地望着他,小脸蛋看起来白白净净。美中不足的是饿瘦了,再长胖点更可爱。 小家伙怯生生的,也不敢跟着二丫喊,只是杵在那个地方。 “早上你做的饭我们都吃了,中午的饭钱刚好我和他一人一个馅饼。”二丫滔滔不绝地汇报,“晚饭我们正准备做蛋炒饭!” “你别做了。我洗完澡给你们做。”段路阳连忙制止二丫的下厨计划。 “还有啊,他身上也很难闻。”二丫悄悄跟他讲小不点的坏话——也不算坏话,难闻是事实。 那就奇怪了,这小东西不是才洗过澡吗? 他把那小不点拎到自己跟前,“跟我一起洗?” “我才洗过……” “由不得你。” 等到卫生间段路阳才发现,这小孩自己洗的跟没洗一样——后背压根没动,像刺猬似的只顾前不顾后,边边角角也不往干净搓。 “你——”段路阳给他搓背,气笑了,“你是什么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少爷吗?这么大了澡都不会洗,不会为什么不叫我?” 全都洗完,小不点脸红红地低着头。段路阳先给他擦干净,包上毛巾被,“今天不准上我床睡,自己去沙发。” 小不点猛地拽他的手,急得不行,憋了又憋,一秒钟一百个小表情,最后努力睁大眼睛望着段路阳,“我害怕。” 得,真是捡了个少爷。段路阳把他轰出去,嘭的一声关上卫生间的门,“去外边待着。二丫你盯着他把头发擦干。” 流水冲刷着他的脊椎骨,温热气上浮,疲惫也被蒸发殆尽。头发有点扫眼睛,段路阳拿抹布抹开镜子上的热气,发觉自己的胳膊上有了不少肌肉线条。又是工地搬砖又是仓库搬箱子,敢情自己是带薪锻炼去了。 冲干净沫子,他随便呼啦一下头发,套上二六背心去厨房做饭。二丫在卧室写作业,旁边蹲着个吉祥物,眼巴巴地看着。 他把小不点叫过来,“你叫什么名字?”他才不信这家伙没名字。 “我不知道,我忘掉了。”小鬼头眼珠子叽里咕噜乱转,自有自己的小算盘。 “那我叫你小狗你乐意吗?”段路阳给他来了个脑瓜崩,谁承想小屁孩当真了,憋着脸,忍辱负重且应景地汪了一声。给段路阳逗乐了。 二丫这时候探出头,挥舞着拿铅笔的右手,威胁道,“别对着我哥献殷勤!” “哎,”段路阳摸摸他后脑勺,圆乎乎的,“叫你什么好呢,叫你……狗蛋?” 饶是表面上对着段路阳言听计从的萝卜头,此刻都收起了笑容,白了一张萝卜脸。二丫对此发出一声嘲笑。 “死丫头敢笑我——贱名好养活啊,难听是难听了点,”他眼见着小孩蔫哒哒下去,“行吧那换个,换个什么呢?” 他满心怅然,想从古诗里整点文绉绉的词,却只记得“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除了这个他还记得“鹅鹅鹅,曲项向天歌”——不是,这给人孩子取名,又不是古诗默写考试——想来想去,段路阳一拍脑门,饭要煮糊了! 抄起手边的葱姜蒜蛋花大米饭,他放锅里一顿摆活,炒得香喷喷。盛出来几碗,招呼两小只过来吃饭。 “这才叫蛋炒饭。”段路阳向二丫展示,小姑娘非常不服气,势要跟她的便宜哥争个高低,不过在绝对的实力碾压之下,只好虎落平阳被犬欺,含泪吞下一口好吃数百倍的炒饭——而一旁的萝卜头早就狂塞猛吃了大半碗。 “呸呸,”他吐出一口姜碎,生姜这东西总是能完美的和任何菜品混为一谈,比如此刻的鸡蛋与生姜——诶,生姜? 段路阳福至心灵,脱口而出,“要不你叫小姜吧?” “什么江?”两小孩抬头看他。 他筷子一指桌上的生姜尸体,“生姜的姜。” 二丫皱起一张脸,“不好吃,换一个。” “小蛋?” 萝卜头又露出委屈的表情。 段路阳没招了,“还是小姜吧。换个字,换成大江大河的江?” 二丫嘻嘻笑道,“段小江!” 她转而发现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嘴一咧哇哇大哭,“你们俩一个姓,就我一个外姓人了呜哇——” 萝卜头则是看见二丫哭,自己也随大流挤了两滴小狗尿,越哭越上头,跟着二丫一起二重奏。 段路阳没想到吃个饭还能让俩小孩哭上,左哄右哄,到最后干脆一人脑瓜顶上赏一掌,浑身正气地大喝一声,“收!” 俩小妖真跟金角大王银角大王见了孙悟空拿葫芦似的,一下收住了哭声。 第22章 第 22 章 段路阳继续跟着老周在仓库搬东西。黄老板嘴上说的好听,却把他派到这地方,可见这老狐狸的嘴里一半话都是在胡吹乱讲——段路阳的工资可是比其他人低了至少三分之一。原因无他,他没成年。 “咚咚。”门被敲响,紧接着黄老板探出头,“小段,你过来一下。” “哎。”段路阳一头雾水地跟着老板到一楼临时的小办公室里,里面空荡荡冷清清的,他暗道不好,难道狐狸尾巴藏不住了? 他联想前几天入职的时候,这人夸他脸蛋漂亮,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你们之间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段路阳不知道怎么答,不知道以为是他把老板闺女怎么着了。 “装不知道?那小混蛋全招了。”黄新才把一部触屏手机扔到桌子上,“自己看看?” 段路阳不会用,拿起来也不敢乱按,心里转了几个弯,明了了。 “我……抱歉我之前不知道他是您儿子,只当是不太熟的朋友。” “哼。”黄新才一脸不相信,“你当我是傻子?谁知道你给我儿子灌了什么**汤,叫他这两年连家都不回。怪不得最近不偷钱了,合着你们在干这事呢,真是胆肥了。” 段路阳哑口无言,懒得解释,反正结果不就是辞退他。找这些由头无非是想找个出气筒,他早就习惯这些人的嘴脸。 “怎么不说话?哑巴了?” “……您说的我都认。” “没了?” 段路阳心想我还能给你怎么解释,讲出花来也没用啊。他习惯性地开始抛锚,想着工钱怎么讨回来,想着黄大财断了的那条腿——虽然不知为什么自己在想这个转手把他卖给他爸的叛徒——想着今晚上冰箱还剩多少大米饭,小丫头今天在学校有没有好好上课,想着小江那小子蹲在家里会不会无聊——别他们折腾一天回来,回去一看房子被折腾没了——他特别叮嘱那小子别去厨房,鉴于对方连澡都不会洗,他可不信他会做饭。 沉默蔓延着,直到他听见黄新才冷哼一声,“既然你想干那行,就给我老老实实去做,别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 出乎段路阳的意料,这个老板从怀里掏出一叠钱,打眼一看足有一万,重重甩在桌子上,“够不够?” 没等段路阳转过弯来,黄新才道,“带着你那些手底下的歪瓜裂枣,滚出我儿子的生活。别再来打搅他,能做到不?” 这打钱令他喉咙哽住了。为什么钱在别人眼里就那么轻易地来来去去?他不明白,他想不通,难道有人有什么特异功能? 黄老板大腹便便的身材明显不具备条件。他的心底犹如打翻了一排排调味料五味杂陈,复杂难言的哽在舌根里,他看着那叠钱,不由得想起自己去亲戚家讨要自己的生活费被打出门的场景,想起那个肇事司机恶狠狠的咒骂,想起无数次在无数个摊点转悠,在垃圾桶里翻找水瓶子,想起那个台球会所——他的胃里一阵紧缩,呕吐的**升腾,可是他不能吐。这万把块钱来之不易,是误会,但也算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美丽的,就像别人经常评价他的脸那样,他对此毫无感知,可对金钱却有着精准到毫厘的把控度——当他把钱和美等同在一起,忽然明白了别人的夸赞——这是好东西。 段路阳艰难地应下,老板哼了一声,“你这几天的工资在算里头了,给你取了个整,二百。” 说完他站起身快步出门,嘴里嘟囔,“还真有脸把自己当成一盘菜。” 当他打开小灵通试着给黄大财发消息,却发现早已被拉黑。这烫手的一万块钱,他暂时揣到怀里,心里盘算着去哪能找见跟在黄大财屁股后面的一帮兔崽子。 发生这种事毫不意外,段路阳心里意外的麻木和平静。周师傅也不问他为啥把工作牌留下,自顾自地搬箱理货,一个人游刃有余。 段路阳先是去附近那条无人敢造访的巷子,没人,又去附近不良少年经常光顾的小卖部——老大爷盘在木头椅子上烤着火盆打瞌睡,拢了拢手。柜台上的赊账本被冷风吹着,慢慢翻了一页,又一页。 “买东西吗?买什么?” 他摇摇头,老爷子撩开的眼皮重新耷拉回去,不理人了。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段路阳在家门口瞧见一个个垂头丧气的玩意,看见他双眼冒蓝光。 “老大他爹给了你一万块钱是不是?”为首的剪着颇为非主流的马杀鸡造型,自以为很酷地吹了吹刘海,“钱呢?” 段路阳环视一圈,“你们有几个想干讨债的?” 被看的人纷纷避开视线,没人言语。 “这样,这钱这么分。”段路阳从怀里掏出来,凑的近的就想上手抢,被一把推开,“想跟我干的留,不想干的我会给你们一半的钱。先说好,我这边的活都有黄大财那小子帮忙找,不愁来源和渠道。你们选吧。” 七八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几个对此不屑一顾,挑头,“五千块钱拿来吧,老子不跟你干。” “想干的有吗?” 墨迹了半天,才有一个人颤巍巍地举手,“我。” 除了段路阳,剩下的人全都发出一声嗤笑,“锅盖头,你要不要有点骨气?” 被叫做锅盖头的男生虽然个子高,但瘦的跟竹竿一样,肩膀内扣,视线游移,语气倒是坚定,“段哥,我跟你干。” 段路阳点点头,分出一半钱给马杀鸡,结果对方道,“慢着,你们两个人分五千块,我们六七个人分五千块,是不是有点不公平?” “那你们想要多少?” “再给我们四千!” 段路阳想也没想,“不行。多了。” 马杀鸡没想到段路阳拒绝的这么干脆,怒了,“别以为你捅过人就拽的跟个二五八万一样,现在老子这边人多,别不识好歹。” “是吗?”段路阳回身拧开家门,从鞋架上抽出把菜刀,“要试试看吗?” “别怕,他不敢的!”马杀鸡狠狠呸了一口,“咱们人多。” “你们往后退退,我只砍这鸡仔,谁凑近掉了胳膊腿可怪不着我。”段路阳的视线狠狠锁定马杀鸡的腰子,掂了掂菜刀,“两个选择,给你六千块然后你带着人滚蛋,或者咱俩硬碰硬,钱我一分不给。选哪个?” 马杀鸡知道这家伙是真敢砍,悄摸抬头看看墙上,老破小小区里楼道没监控,禁不住额头也渗汗。 “再加一千!” “五百。不能再多了。” “成,六千五给我。” 锅盖头在一边看得瑟瑟发抖。忽然感觉裤腿一颤,一个小姑娘睁着大眼睛望着他,“你谁啊,为啥在我家?” 锅盖头刚想松一口气,却见小姑娘手里拎着一把水果刀,寒芒闪现。 夸擦——这锅盖头嗝的一声,昏昏倒地了。 “二丫,刀放下,你干什么呢?”段路阳把人赶跑,回来就看见自家小姑娘小手里拿着把锋利的水果刀,地上躺着人,好悬心脏没吓得骤停。仔细又一看,幸好,地上没血。 “哥,他是谁?” 倒是把段路阳问住了。对啊,这锅盖头叫啥名来着? 他抓了抓头发,把剩下的钱塞进柜子里,上前把这家伙踹醒,“起来,我家不是大街,不是你想睡就能睡的。” 第23章 第 23 章 23 锅盖头的刘海许久没剪,或是本就是这样的发型——额前的头发遮住眼睛,油腻腻地耷拉在油光锃亮的鼻头上,不知多久没洗澡了。 段路阳不是有洁癖的,但看清这人的油头垢面后,也不乐意用手扒拉。 锅盖头被踹了几脚,醒了,一见面前还站着那个小姑娘,赶忙弹射起飞到段路阳身后,“段哥,段哥……” 说着说着锅盖头开始结巴,“段…段哥,她…她有刀!” “我知道。”段路阳一手顶着他脏兮兮的胸膛,顶到楼道门口去,“你这是多久没洗衣服了?” 锅盖头挠挠头,头皮屑纷飞,二丫禁不住倒退一步,她哥也嫌弃地捏住鼻子。 “别挠你的头了,够脏的。”段路阳思索片刻,“你叫什么?” “我叫王远。”锅盖头王远头发稀疏,抬手扒拉出一条缝,露出一只眼睛,还是个单眼皮,高颧骨,看起来棱角锋利,只是人很瘦,扣着肩膀,怎么都站不直。 “行,今天先这样。”段路阳从兜里摸出五百块钱,“你有银行卡吗?” 王远摇摇头,“那是什么东西?” “笨!你怎么活的比我大的!”二丫做个鬼脸,在她哥的目光追杀下躲入房间。 王远听了这话也不恼,脸竟然还臊红了,“我就是不知道嘛……” “有住的地方没?” “有。” “在哪?” 王远不好意思地扣手,“在西泉街。” 西泉街的位置妥妥的脏乱差老破小——这个老破小和段路阳住的老破小还不一样,老到不是楼房而是砖瓦土坯房,破到风吹雨淋日晒,小到有没有普通楼房客厅大都是问题。 段路阳有段时间经常路过那边,对那的情况可以说是非常了解。 “你先自己想办法弄个身份证,然后办张银行卡。身份证找警察办。”段路阳抽出一百块钱,“先给你一百块钱,剩下的钱先存我这。用完找我要。” 王远点点头,接过一张红色的百元大钞,欣喜不已。 “还有,记得洗澡。” 段路阳捏着鼻子,啪地关上门。 二丫悄咪咪钻出来,“哥,你这是要干啥去?” “大人的事小孩别管。” 她哥赏她一个脑瓜崩,小姑娘炸了,“你的手刚刚碰过脏脏的人!” 段路阳双手投降,“我去洗澡。” 他习惯性环顾一圈,没找见人。这段时间都是他带着萝卜头一起洗,让那小家伙自己洗,还不知道多埋汰。 “小江呢?” “不知道。”二丫去窗边巴望,“他老是自己偷偷出门,我问他,他也不说。” 二丫都自己放学了,小江还没回来。段路阳觉得有点不大对劲。他不想管小破孩的事,要是那家伙自己遛了也就遛了,自己还少养一张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