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娓娓道来》 第1章 第 1 章 今天的婚礼更像一出好戏。 范妍坐在贵宾席上,把那些刺耳的话听的一字不落。 只因为新娘是一位三线女明星,非专业出身,非本科学历,非清市本地人,早年在某位大导演的电影里演过妖娆花魁,底下随便一个人的履历都比她体面。 还有人拿着她香肩半露的照片评价,说你看,这就是郑家新进门的儿媳妇。 新郎为了追求爱情,不顾家人的反对,直接把怀孕的检查报告甩到郑老太太面前,一张B超单,让郑家人松了口。 范妍在这圈子里长大的,非常清楚,家族不同意,怀孕也没用,松口的主要原因是郑宁豫的死死抗争。 新郎掀开新娘的头纱,闭着眼睛在她唇上贴了一下,接着邀请大家共同举杯。 台下人一边笑着鼓掌一边侧头恶趣味问,“你说郑宁豫以前的联姻对象怎么没来?” “你有病啊,刘琳一个千金来看戏子结婚?” “那我就想来了?” “你小声点。” 那人无所谓的笑了笑。 这场婚礼,圈内很多人都是看在郑家面子上才来的,特别是范妍的父亲,他一个大企业家,时间都是按分钟计算,不可能什么活动都出席,让范妍代替,已经是给足了体面。 范妍拿起了香槟杯,跟台上的人新人隔空触碰,她轻声说,“祝好。” 声音埋没在细碎的流言蜚语中。 郑宁豫的为爱抗争好像平静海面上的一抹怒涛,而范妍的世界里没有这抹怒涛。 让人讽刺又见怪不怪的是,郑宁豫搂着新娘下来敬酒的时候,台下的人都戴上了笑脸,话说的无比亲热。 郑宁豫跟新娘俞一白走到了范妍面前,新郎官先开了口,“杨择栖怎么没陪你过来?” 范妍主动跟他捧杯,杯子压低,笑着说,“他有事,我代他跟你赔罪了。” 杨择栖跟范妍是门当户对,正儿八经的联姻,明确包含利益的合作,结婚时杨择栖即没有郑宁豫这样的笑容,更没有举办婚礼,一场游轮宴会,办的规模大。 放眼望去,底下推杯换盏,那场活动催生了多少项目的诞生,范妍不得而知。 郑宁豫真心诚意,“听说你们两感情很好,我还想跟杨择栖请教请教秘诀,免得我家这个总是没安全感。” 俞一白撒娇似的瞪了他眼,郑宁豫见状把她往怀里拢了拢,说开玩笑的。 两个人如胶似漆,范妍有点看出了神。 范妍看见她手里的粉钻戒指,夸赞道,“戒指很漂亮。” 俞一白满脸幸福,“杨先生当年送你的戒指一定更漂亮吧。” 范妍空空如也的指尖缩了一下。 那枚象征利益纽带的戒指,被她扔了。 范妍笑的毫无破绽,“还好,我自己挺喜欢的。” 两个人还说了什么,范妍全听不见了,点了点头,看着他们去了别桌。 敬完酒,礼仪小姐请各位入内厅用餐,范妍跟着人群穿过草坪,有人隔着距离看见她,眼睛一亮,走过来打招呼。 无非就是问她爸怎么没来,她妈妈最近在忙什么,范妍熟练的应付着,说忙,又说有时间一定去对方家里玩。 现在是八月,天气炎热,内厅开了空调,进门冷空气就扑了上来,范妍人还没从外面的温度中回过神,她缩着肩膀摸了摸手臂,往里走去。 众人按照礼仪小姐的引路落座,分为主桌,贵宾席和普通席,郑宁豫重视俞一白,连桌面中间的花都是她喜欢的马蹄莲,跟手捧花一个品种。 范妍刚坐下。 右后方有点骚动,靠近那边的人听见动静侧头去看,看见来的人虽然想上去打招呼,但碍于双方都是有身份的,冒然冲上去显得唐突。 范妍淡定的坐在位置上整理餐巾布。 郑老爷子从蜿蜒的楼梯处下来,刚才在外面就没见他,这会儿倒是在内厅出现了,拄着拐杖,穿着白色中山装,两鬓有些斑白,以前当过兵,身姿挺拔,素来严肃的人,今天却露了笑。 仔细一看,身后还有一位。 坐在范妍旁边的姜阿姨喊了声范妍的名字,“你看。” 范妍茫然的转头。 杨择栖穿着黑色衬衫,袖子随意挽起来,手里提着件黑色西装,隔得远,整个显得身型修长,看着气质就知道,这个男人会有一张不平凡的脸。 像瓷器表面的一层柔亮光色,人多的时候更加突出。 谈笑风生之间,他眼神不经意往远看,突然一言不发。 范妍穿着灰色的缎面连衣裙,安静的靠坐在椅子上,她的视线在众人里面脱颖而出,直直的落在杨择栖身上。 郑老爷子往下走,“今天人多,介不介意跟我这个老顽固坐一起。” 郑家在西江旁边有个项目需要杨家人签字,郑老爷子年岁虽高,但也很精明,想把杨择栖带去主桌,让家里的小辈跟他熟络熟络。 杨择栖微微颔首,看似礼貌,实在拒绝,“不打搅您了。” 郑老爷子没强行留他,两个人走到桌前分了道,礼仪小姐上来带路。 杨择栖看了眼桌子的方向,“不用,我去我太太那儿。” 这儿一桌只有八个位置,每个人中间距离宽敞,范妍旁边加了一把椅子也不显拥挤。 姜阿姨跟他打招呼,“刚才范妍还说你忙,现在就到了。” 杨择栖把西装放椅子上,“忙完才过来的。” 桌上人无话,范妍抬头看他一眼,眼神中总感觉含情脉脉的。 她说,“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杨择栖坐下来,闻见她身上有股淡淡的果酒味,“喝酒了?” “一点点。” 杨择栖手背贴了下她冰凉的小臂,这炙热的温度让人措不及防,范妍后背直了一下。 礼仪小姐过来加餐具,杨择栖表情淡然的把身体往后让了让,另外一个手把西装递给范妍。 他好像并不自知这个动作会掀起她内心的涟漪。 范妍看了他一眼,杨择栖正垂眸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他的侧脸薄削立体,看久了容易让人挪不开眼。 这顿饭范妍没什么胃口,直到结束,她都不太积极,出内厅的时候,范妍的裙子有点长,杨择栖顺手就给她拎起来了。 他的车已经让服务生开到了正门口,范妍拉开副驾驶率先坐进去。 刚才出内厅的时候她还穿着杨择栖的外套,这会儿出了点汗,范妍在车上找纸巾,眼神看了一圈也没有。 她拉开车前的储物格,里面空空如也,仅有一个黑色的丝绒盒子。 正方形的,几乎要隐匿在昏暗中,通过外观,可以猜出来这个盒子是放什么的。 范妍眼神定了几秒,接着把格子关上。 她胸口提起来一口气,心跳的有点快。 驾驶座的门被打开,杨择栖坐进来,把钥匙插进了车孔里,范妍目视前方,看着车子开过铺着红毯的路,经过人工湖,开出酒店大门,顺畅无阻的上了高架桥。 又穿过红枫路,路上有零零散散的叶子,最后车子停在了杨家府的路牌下。 范妍慢吞吞的去推车门。 杨择栖终于伸手打开了储蓄格。 他说等一下。 范妍收回推门的手,转头装作毫不知情的问,“怎么了。” 杨择栖的脸在这瞬间几乎离她只有一厘米。 他的五官轮廓分明,浓眉下是双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说话的时候像涓涓流水一样,让人听的入迷。 他说,“我看你手上空荡荡的,想你不爱带太繁琐的东西,这个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杨择栖低眉顺眼的打开丝绒盒子,盒子转过来—— 原来是一个玉镯子。 范妍表情停滞一秒钟,突然笑出了声,“麻花绞丝手镯?” 杨择栖正想像以前送她东西一样,跟他说要是不喜欢就不戴。 范妍把手伸过去,压了压无名指。 杨择栖轻轻捏住她的手,另一个手给她戴上镯子。 范妍看着那枚手镯沉默。 杨择栖抓着她的手没有松,整个氛围陷入一种莫名的压抑。 他大拇指上戴着枚羊脂玉扳雕刻扳指,跟这个羊脂玉镯子好像出自同宗,其实两块料子隔了几百年的才被人分别挖掘现世。 那个黑色的丝绒盒比寻常戒指盒只大了一点点,不怪她误会。 范妍想也是,跟杨择栖结婚这些年,什么都往家里送,就是没送过戒指。 杨择栖用手捏了下她的脸,“想什么呢?” 第2章 第 2 章 范妍用指尖碰了碰他戴着的扳指,冰凉坚硬的触感,“你看它俩像不像一对。” 半天不说话就是在想这个问题?杨择栖罕见的由着她的小心思去,“倒还有块多了的料子,照我这个给你磨个扳指玩玩?” 范妍反问,“剩余的料子?” 杨择栖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她说不用,然后转头下了车。 这样头也不回的利索离开,还是第一次。 副驾驶突然空出来。 杨择栖琢磨着,他把盒子拿起来,像小孩玩玩具一样,盖子打开又关上,打开又关上…… 杨择栖或许是眼花了,感觉这东西不像个装镯子的,倒像装戒指的。 弄懂了缘由,他突然觉得有点头疼,记得刚见范妍那次,二十岁的年纪,似乎对爱情有着极度美好的向往,眼里写满了不甘心,短时间内没办法接受这样的婚姻,在晚会结束以后,趁他不注意,把戒指扔进了幽深的江水中。 杨择栖装作毫不知情,原本就是助理买来的,她年纪小,沉不住气,扔了好,这样含义的戒指,看着虚伪,戴上更是如鲠在喉,别气到人家。 而结婚后,杨择栖对她并不敷衍,相反还很用心,这些年有什么好玩的东西,都让人往她房里送。 除了戒指。 想博她一笑太难,刚开始她对那些东西完全不感冒,后来杨择栖亲自挑选着,范妍才淡淡的勾唇。 有次送了盏古董鎏金刺绣台灯,是杨择栖在欧洲淘回来的,年代久远,拿到她面前的时候人高兴坏了,还抱着他亲了一口。 现在两个人的关系早就不像那样水火不容,在杨择栖向下包容的天生修养当中,范妍是否迷失了自我。 范妍早早就回了房间,拉上窗帘,打开床边的复古刺绣鎏金台灯,把门锁好,洗完澡给自己喷了点木质香水,坐在单人沙发上看书。 很少这样浮躁,范妍把头往后仰,书本“啪嗒”一声砸在了腿上。 不该直接推门下车的,杨择栖心思缜密,一下就能看透她的心思,但是照他性格,不会点破。 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到晚上十二点都没能成功合眼。 范妍下楼,在饮水间倒了杯花茶,又打开后院门口的小灯,走到假山旁边看池塘里的鱼。 记得刚来的时候就只有几个小鱼苗,现在被自己养的肥头大耳。 范妍蹲下来逗它们,鱼儿对她十分忠诚,要是旁人过来,它们尾巴都懒得摆一下。 但是范妍过来,就拼命的扭动身体,好想要引起她注意。 范妍喝着茶,右手放在水里,挨个点它们的脑袋,其中有条最调皮的,把旁边的几位都挤走了,要争宠呢。 三年时间,是条鱼都会有感情。 范妍杯子里的茶见底了,把茶叶雨露均沾的喂给了每条鱼,心情好了一点。 她转头,后院的门口多了个人,身上穿着浅蓝色睡袍,皮肤很白,头发半湿半干,发尾快要触碰到睫毛,底下那双眼睛深邃明亮,他有种与生俱来的淡定气质。 她仿佛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沐浴露味。 他的每次出现都像一场雨,像甘霖是洪水,总之不会让人平静。 杨择栖走过来,又是那么自然的动作,给她披上薄薄的真丝外套,“半夜不睡觉,跑来宠幸几条鱼?” 范妍的身体被他披衣服的动作环在怀里,她真的闻到了他身上的沐浴露香味。 范妍说,“正好失眠了,来看看它们。” “我今天特地让赵姨喂过了。” “它们只喜欢我喂的。” “这么认人,跟你挺像。” 范妍赞同这句话,“是呢,不懂得变通。” 杨择栖很少用这样的方式提醒,“我觉得,那些鱼食最后都进了肚子里,何处纠结是谁喂的,你说呢?” 范妍不赞同这个说法,避开这个问题,“我们上楼吧。” 杨择栖问她,“困了?” 范妍摇头,“累了。” 反正瞒不过他的眼睛,范妍主动牵住了他的手,跟他依偎着走上楼去。 两个人睡的楼层不一样,范妍住二楼,杨择栖在三楼。 人在夜晚总是控制不住自己心里的悸动。 快分开的时候,范妍转身抱住了他,侧脸贴在他的胸膛上,“晚安。” 杨择栖两个手锁住她的肩膀,不轻不重的力度,隔着布料也能感觉到温暖。 他说,“别乱想。” 杨择栖的声线饱满又低沉,却很清朗,这样的音色让人听了忍不住把他抱的更紧。 她仰头看他,杨择栖俯身亲了亲她雪白的脸 范妍松开手,慢吞吞的回到自己的房间。 回到床上,又开始后悔自己的举动,最后到凌晨两点才勉强睡着,第二天醒来照镜子,眼下有点乌青,她皮肤很白,一点状态不对都能从皮肤透出来。 杨择栖这时候已经在公司里批了好几份文件,吴沛拿着平板步伐匆匆的走进来,说父亲杨政在顶楼办公室等他。 杨择栖看了眼电脑上的日期,满打满算,已经差不多过去三年了。 杨政年岁将近五十几,因为注重养生,身型清瘦,脸上有岁月的痕迹,却不显疲惫,看见他不由得想起网上说的一句话,法拉利老了还是法拉利。 办公室的门关上,杨择栖拉开椅子坐下,没问杨政找他什么事,猜到了,没说出来。 杨政喝了口水,把手里的东西撂下,像刚看见儿子过来,“你看看这些文件,把东西理清楚。” 杨择栖翻开第一份,“莫奈”集团,是杨家茶业跟范家水资源的合作,里面标注了新公司的成立时间,配料所属类型,品种等等。 公章下压着一行字。 此合同两式一份,三年一期。 后面还有许多份,都是两家手上的资源合作,两人联姻后两家的产业大大小小笼络到了一起,但都签署了合约,期限在三年之内。 联姻之前,因为一场病毒席卷,导致经济动荡严重,企业大裁员、旅游业停止、进口供应链中断、股市波动严重、房地产开发商跑路,社会戾气严重,自杀率严重攀升。 范杨两家为了维持平衡,突然握手言和,选择联姻,保持公司正常维护,没有员工失业,社保正常缴纳,工资正常发放,两家人还联合捐了许多医疗用品,组织员工去当志愿者,还上了新闻。 现在一切回暖,又要针锋相对的架势。 且两家最近参加了同一个竞标项目,为这件事耗费了大量的资金和人力,动用了很多资源。 因利相聚,必定为利相争,杨择栖知道两家大概率是不会再继续合作了。 在生态环境中,讲究食物链平衡,当一个圈层出现最强大的动物,且数量居多,会导致其他物种的覆灭。 上帝不会允许这样的天平倾斜太久。 杨政对杨择栖一直都是简单的提点两句,一句话,一个眼神,让他自己处理。 这上面的合同一时半会儿还看不完,杨择栖跟杨政说自己明天要去韩国出差,只拿了一部分走。 杨家府,范妍坐在阳台上,双腿夹着画板,用银细铲堆砌出一片郁金香花瓣。 玄关处传来动静,杨择栖正低头换鞋,吴沛提着公文包在门外等他,看样子是回来拿东西。 杨择栖看见范妍走过来,眼神在她脸上停了一秒钟,跟她交代事情,“我回来拿东西,今天下午一点钟的飞机,得赶去机场。” 范妍不怎么过问他工作上的事,即使知道两家某个项目利润多少,中间有多少人参与,也不会跟他讨论。 只会跟他叮嘱,“在外面注意安全。” 真就像个小妻子,有时候心情好,还会跟他加一句我在家等你之类的。 杨择栖现在也是好起来了,以前哪有这待遇。 杨择栖去书房拿了几份文件就下楼了,范妍等着在门口送她。 他原本穿好鞋子都准备出去了,突然回头,看的她莫名其妙的。 范妍脸上有一抹绿色的油彩。 在规矩的中式建筑中显得特别有生机。 他抬手,轻轻抚去,却是擦不掉。 范妍摸了下自己的脸,油彩已经干了,她手上什么都没留下。 杨择栖提醒她,“脸上有东西。” 范妍小声啊了下,然后去拿湿纸巾,站在门口目送杨择栖的车出去。 杨择栖坐在车后座,把外套放旁边,侧头看见窗户外面的人影,一边擦拭着脸,一边目不转睛看着车的方向。 他说,“瘦了点。” 吴沛在前面开车,看了眼后视镜,“太太最近似乎心情不太好。” 门口的人影进去了,杨择栖才说,“爱钻牛角尖,心情能好吗。” 吴沛跟在两人身边久了,很多事感觉得到,“人是感情动物啊。” 车子开到宽阔的道路上,杨家府的路牌在后视镜里逐渐拉远,变成一个根虚晃的线。 杨择栖语气听不出情绪,“也是多情动物。” “大家都说……太太现在变得挺在乎您的。” 吴沛自己也这样觉得。 杨择栖问,“她没什么朋友,你能听谁说?” 路途太远的时候吴特助跟杨择栖就会在车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当然,最主要的还是看杨择栖的兴致。 他分析,“赵姨、还有郑家那些人,赵姨每天负责你们的饮食起居观察仔细,其他人就是通过你们两个的关系来猜你们两家的合作牢不牢固,您也别放心上。” 扳指上的纹路被他抚摸的温热,这个东西跟了他很久,他盯着上面凹凸分明的纹路,眼神都变得柔情。 “我知道。” 她那个藏不住事的性格,能瞒得过谁。 吴沛没话了,专心开车。 窗外风声掠过,本来这个话题都撂下了,又在十几分钟后被他捡起来。 他一句,“可能三分钟热度吧。” 给她的感情贴上标签。 吴沛实话实说,“我看范小姐不像。” “是还没到时候。” 范妍十七岁考上巴黎美术学院,三年制学习,二十岁毕业就跟杨择栖结婚,大学期间家里找人照顾她,她母亲更是严格要求不允许去任何风月场所,不允许私自谈恋爱,怕她被有心人欺骗。 杨择栖不过是她接触过的第一个男人,甚至连男朋友都算不上。 范妍去了一片麦田,有人蒙上她的眼睛,摘下来的时候看见的第一颗麦穗就是杨择栖。 年轻女孩爱人的方式直白热烈,像波涛汹涌的浪潮席卷而来,又在快将你淹没时抽身离去。 杨择栖一直在维持两人的距离,没给她直白的机会。 吴沛一时间没了话,他跟着杨择栖,很多事见怪不怪了,好多联姻夫妻刚开始觉得对方新鲜,又见识相当,有共同话题,感情算得上可以。 后面待久了,也是各玩各的,两个人都不纠结才能维持平衡,有一方太过认真就会容易撕破脸。 杨择栖点了根烟。懒懒散散的抽着,“再说,我跟她都结婚三年了。” 吴沛想也是,“一转眼就到了。” 上飞机的时候是晚上七点,杨择栖坐在头等舱的座椅上,空姐认识她,按照吴特助的吩咐给他准备了餐食。 他不爱喝香槟咖啡之类的,西餐也一般般,只对自己国家的食物情有独钟,喝的最多的是茶,这家航空公司熟悉杨择栖。 早给他专门备下了。 手机屏幕这时候亮了,有条微信留言。 到了跟我说。 杨择栖回:跟你打电话。 范妍秒回一个粉色的loppy熊表情包。 像她本人做这个表情。 她有时候怪活泼。 飞机起飞,杨择栖把手机调成飞行模式,窗外云层翻涌,他缓缓闭上眼睛。 第3章 第 3 章 杨择栖出差的第十天,范妍自己一个人去逛超市,正对着货架纠结,就接到了哥哥范知珩打来的电话。 他说,“不要一个人出门。” 范妍左顾右盼了下,人在环境中是很难获得掌控感的,而逛超市是最简单的方式,她的惬意被这通电话驱散。 只剩下疲惫。 范妍一字一句,“知道了,我现在回去。” “车子在超市门口等你,回范家一趟,我有事跟你说。” 范妍不太顺从的回了句,“哦。” 在范妍的世界里,父亲忙的脚不沾地,母亲三天两头去北京出差,也只有还没继承家产的范知珩有时间跟她联系,但也不多,一般都是让助理打电话。 车子穿过两排枝叶浓密的银杏树,车轮快速碾过掀起一地金黄碎片。 十分钟后才到达白色铁艺雕花大门口,旁边连接着米白色的墙壁,往门里望去依次是花园、喷泉、草坪根本望不到头。 说是庄园,其实叫城堡更贴切,范妍下来的时候换了一辆观光车坐才到家楼下。 欧式建筑风格,顶高十六米,厚实的墙壁上雕刻着天使花纹,墙面上挂着一幅巨大的油画,名字叫做《两顶皇冠》。 范爷爷是广东人,年纪轻轻就继承了家业,不巧当时正碰上山河破碎,范爷爷用一半身家买了药品捐出去,带着另一半身家去了上海,做了出口贸易,也就是船运发了家。 范妍父亲范毅行像范爷爷,也喜欢自己闯荡,从上海来到清市,那时候杨家已经在这扎根了几代人,根本没把新来的范毅行放在眼里,谁知道范毅行一手创建了京选集团,背后又有个强势的父亲,等想打压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当时正逢经济上行,杨家跟范家一个根深蒂固,一个后起之秀,偏偏强者看东西的眼光都是相同的,圈里人都知道,两家那是生生世世的死对头了。 时代变迁,一整狂风刮过来,这两个死对头也有给对方赔笑脸的时候,毕竟这么大个企业,手底下多少人等着吃饭,为了员工也要咬咬牙把局面稳住了,儿女的婚姻算什么,一点微不足道的爱情,牺牲了又死不了。 范爷爷现在功成身退,把东西都给了范毅行,去了上海老家跟范奶奶养老,所以范家庄园就一家四口人住,怪冷清的。 范妍看见丁书真坐在位置上,旁边是跟着她一路升上来的秘书,都喊她亮姐,人如其名,做事光明正大,跟丁书真一样雷厉。 范妍原本心里不太爽,每次让她回家不是有事就是要代替家里参加活动,一句嘘寒问暖都没有。 但丁书真太有威严,让人害怕,范妍压下心里的气,笑着过去喊人。 亮姐笑,“呀,小公主回来啦。” 丁书真瞥了眼,“把头发扎起来。” “……” 范妍把头发扎起来,然后躲到了楼上去,又碰上范毅行跟范知珩坐在二楼落地窗前聊天。 “爸,哥。”她边说边往房里去。 范毅行喊她,“过来坐。” 范妍坐过去,问怎么了。 范毅行问,“上次郑家婚礼怎么样。” “我早上九点钟就去了,给郑爷爷还有郑奶奶打了招呼,说您在上海的公司抽不开身,后面借着输棋,把您选的送子观音给了郑奶奶,她老人家很高兴,接着我又给了套芭比娃娃送给郑奶奶的小孙子点点。” 范毅行点头,“嗯,还有呢?” 范妍又说,某某阿姨某某叔叔,要自己去他们家里吃饭,自己都找理由拒绝了。 范毅行哦了声,又问,“见到姜家人了没?” 范妍说,“姜阿姨就坐在我旁边,让我去她家新收购的牧场参观。” 范毅行闷声哼笑了一下,范知珩接话,“姜家新涉及到生鲜行业,想让货品上架到爷爷手下的进口超市里,不过我们还在批,妹妹不会答应去她家了吧。” 范妍又不是傻子,“我又不是白痴,再说了,你们要是想了解情况,还不是让我借着去玩的名义考察市场最节约人力。” 范毅行爽快了笑出了声,“鬼机灵。” 这样的语气,这样的表情,范妍很少在自己父亲身上看见,她嘴角沉下去了一会儿。 “爸爸。”范妍叫了他一声。 范毅行嗯了声抬头看她,又低下头,指着范知珩手里的一张图纸,“休息室你得让工人装隔热层,怕到时候夏天温度高,影响员工休息。” 范妍此刻希望自己是那张被人捧在手里的图纸。 她回到房间把今早上卷的头发扎起来,又看见指甲上的紫色甲油胶,她的手很白,像葱玉一样,配这个很容易翻车的颜色却出奇的漂亮。 丁书真为人朴素,不喜欢这些东西。 范妍用力的抠掉了,指甲上有层白色毛躁的痕迹。 她在房里坐着看窗外,等范知珩有时间来找她说事,一等就到了中午饭点。 至少吃饭的时候还有点交流,丁书真还问她最近画画练的怎么样,口语课上的怎么样。 范妍说都好,“上个月我不是把意大利语言b2的证书发给你了吗。” 丁书真夹了块蔬菜给她,“太忙了,没点开。” 范妍低头吃菜,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没关系,我给杨择栖看了,他还送了我一块手表奖励。” 丁书真吃饭的动作愣了下,然后跟她说,“等你到C2母语水平,我再给你庆祝。” 范妍故作轻松的开玩笑,两个眼睛像月牙,“上次我学西班牙语,你也这样说。” 范毅行跟丁书真对视了一秒,范妍低头自顾自的吃饭,跟没感觉到异常一样。 吃完饭范知珩把她叫到书房,桌上放了个盒子。 范知珩指了指盒子,“这个裙子的颜色应该很适合你。” 范妍问,“什么颜色?” “白色。” 范妍装作若无其事,把盒子打开看了眼,一条水钻连衣裙。 她不太积极的伸手摸了摸,“在哪儿买的。” 范知珩想了下,“阿玛尼总部订的。” 其实范知珩让助理去挑的,连裙子什么样子都不知道,随口说了句白色。 那自己唾手可得的东西赠予你,跟施舍没区别。 范妍沉沉的问了句,“找我什么事。” 范知珩组织了一下语言,在这个家里自己跟范妍年龄相仿,沟通起来方便点。 但再怎么组织语言,也没办法说的委婉,只能一针见血,“这不是两家合约快到期了,跟你说一声。” 范妍弱弱的问了句。“不续约吗。” 范知珩简简单单三个字,让她知道了最终结果,他说,“不续约。” 就是这么直截了当,就是这么草率,就是这么自作主张,从来不需要同她商量。 当时结婚的时候,他们跟范妍表述的很清楚,两家根据合同时间维持婚姻日期,大概率是三年,小概率可能是六年。 极小概率是一辈子。 “哥,你听说过没。” 范知珩不解到皱眉,“听说什么?” “我跟他感情很好这件事。” 范知珩顿了顿,接着回答,“我要是有联姻对象,也必须对她好。” 范妍说不出话了。 她把盒子拿起来,单薄的身影,动作都晓得可怜无力。 范知珩看似平静的看着她,可是眼神中却夹杂一丝愧疚。 他开导她,“范妍,你太年轻,对他会动感情很正常。” 二十岁的女孩心智不成熟,跟一个已经被社会雕琢好了的男人接触,根本抵挡不住那种攻势。 别人习惯性的包容,放在她身上,就好像是深情。 范妍看了眼盒子里讨厌的白色,“不要以为你很了解我。” “哥是在好心提醒你。” “没必要,反正我也做不了决定。” “你总得跟我们说你心里的想法。” 范妍似乎已经麻木了,她语气温柔又讽刺,“我当时说了啊,你们都不在意。” 自己当时逃婚了两个月,范毅行直接冻结了她所有的经济来源,这对一个刚毕业的女孩来说简直就是寸步难行。 就像郑宁豫,郑老爷子也冻结了他所有的经济,不让他跟俞一白来往,奈何俞一白卖掉了所有的东西,跟他挤在出租屋里,要跟他亡命天涯,弄的像一对苦命鸳鸯,感情不减反增。 范妍刚从国外毕业,没工作,没国内的朋友接济,生命力也没有俞一白这样的对象,家里人纯属就是欺负她翅膀没硬。 那事是家里对不起她,范知珩知道,“所以我才关心你。” 范妍特不喜欢这种迟到的东西,“以前都不关心我,现在突然关心了,我好感动哦。” 范知珩怎么会听不出来她的讥讽,温润如玉的俊脸沉下去,“范妍,注意你跟你哥说话的态度。” 范妍说话劲劲的,“范大少爷,对不起。” 她把桌上的盒子抱走,转头就离开了房门,下楼的时候经过丁书真跟范毅行,她还特地把发圈扯开,柔软的长发扯落下来。 亮姐正坐在客厅里跟丁书真讨论出差行程,面前放了个电脑,好几份签到表,还有文件等等。 范妍表情冷冷的往门外走去。 亮姐察觉不对,“这是怎么了。” 丁书真看见她扯头发的动作,范知珩从楼梯上下来,活脱脱一个长辈的样子。 他嗓音不大,却能让所有人都听清楚,“范妍,你给我站住。” 范妍像没听到。 丁书真问怎么了。 范知珩笑着温柔解释,“跟她说话,谈到了件她不太高兴的事,转头就走。” 亮姐跟旁边的阿姨说,“赶紧让人送送,一个人多危险。” 丁书真口是心非,“没礼貌,随她去,这么大个人了还能丢。” 范知珩也不是真想批评她,“毕竟这些年没待在家里,性格变了点。” 丁书真皱眉,到底没说什么,继续自己的工作。 现在这个季节银杏树不算黄透,有几棵半绿不绿的夹在中间显得突兀,连同底下那辆黑色的红旗国礼都特别打眼。 杨择栖的生日是12.23,所以车牌尾号是00023。 他靠在车旁边低头看手机,脸上没什么表情,人显得冷漠淡薄。 终于舍得抬头,看见了远处的范妍。 他朝她走过去,看她那样子,好像不太高兴? 第4章 第 4 章 “怎么了?” 这样轻柔的语气问过来,像是在关心更像是担心。 她只说,“被家里人问东问西,又收了条白色的裙子,扔你车里吧。” 杨择栖把车后座打开,“杨太太请随意。” 范妍勾了下唇,把东西往里一扔,接着问,“你怎么知道我回家了。” “我说我猜的你信不信。” “猜的?” “不在家,又没收到你被绑架的消息,来这碰碰运气,真让我捡到人了。” 范妍玩笑说了句,“谁让我每天除了画画就是为你们服务呢。” 杨择栖薄唇张开没发出声音,顿了几秒才说,“骗你的,是赵姨告诉我你在超市被接回家了。” “难怪。”范妍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上去。 杨择栖把手放进兜里,习惯性摸烟盒,还是没拿出来。 范妍今天起了的太早,接近四十分钟的旅程,摇摇晃晃的睡着了,到家的时候人还没醒。 杨择栖看时间还早,坐在车里等她。 范妍的头垂在左边太久,脖子酸疼,拧着眉毛睁开眼睛,一看时间,一点钟出的范家,这会儿都三点了,睡了两小时。 她声音懒懒的,“怎么不叫醒我?” 他只说,“我不赶时间。” 范妍睡意没了,下车后没有进别墅,而是刻意等杨择栖一起走。 那条白色的裙子并没有被杨择栖带回家,所以他手上拿的袋子,是给某位女士买的高跟鞋。 范妍走到玄关处换鞋,跑到厨房去看了眼,赵姨正在厨房给两人做菜,旁边切好了水果,还没来得及端出来。 范妍顺手喂了两个给赵姨,“甜不甜?” 赵姨吃着水果点头,含糊的说,“别烫到你了,赶紧出去。” 范妍笑嘻嘻的离开厨房,坐到了沙发上,桌前正放着一本意大利文学名著,她最近在尝试翻译。 正准备打开,她旁边的位置陷下去。 杨择栖惯会哄人,语气平而淡,眼神却柔,像伸出车窗的手,被风吹的冷,又不舍得收回来。 比相敬如宾多的多,又比如胶似漆少的少。 他就这么把头低下来,看着掌心的高跟鞋,没有什么开场白,跟随手送的一样,却能让人感觉到用心。 “不知道尺码合不合适,我觉得颜色调的还不错,你先试试。” 范妍现在脚上正穿着一双米色小羊皮拖鞋,也是他选的。 “杨择栖。”很少有人敢直呼他的名字,还打趣他,“你不会每天在办公室,就琢磨送什么东西给我吧。” 杨择栖觉得这个问题有趣儿,“琢磨不透,您给指条明路。” 范妍比他小,他却自称“您”。 范妍小声回答,“我都喜欢。” 杨择栖都没见过她特别惊喜的表情,归根结底,她见过的好东西多。 杨择栖想让她打直球,“这就是客套话了。” 那她不客套,他会怎么样? “其实我不喜欢那个镯子。” “因为颜色?” “因为不符合我那天的预期。” 杨择栖没有回答。 两个人同样的沉默几秒钟。 他握住她莹白的小腿,脱掉了她的高跟鞋。 范妍的指甲上有抹饱满的紫色。 杨择栖用指腹蹭了下,“昨天涂的?” “对。” “挺好看的。” 范妍眉毛扬起来,“要配那套紫色睡裙。” 杨择栖记得自己没买过睡裙这种私密的东西给她。 “没见你穿过紫色。” 范妍顺嘴一说,“那套衣服是吊带露背的,我只在自己房里穿。” 杨择栖给她穿鞋子的动作停了下,脑海里闪过画面,接着被自己制止。 鞋子挺合脚,范妍站起来走了几步,脚踝纤细,小腿修长,偏偏她像知道自己的优势一样,钟爱高跟鞋。 吃完晚饭杨择栖跟她在后院里散步,她跟他说出差这些天发生的事,唯独没有提合约,这是两个人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 范妍跟杨择栖生活这三年,知道他受他妈妈的影响,喜欢写书法,也一直有运动的习惯,射击骑行跑步等等,他的时间一大半给了事业,一小半用来维持自律和爱好,能分给她的太少。 今天难得悠闲,范妍主动问他,“你是不是要去运动了?” 杨择栖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没呢。” “那你几点去。” “你想我几点去?” “我想你晚点去。” “你想多晚?” 范妍觉得他今天特别顺着自己,所以有点得寸进尺一样,“今天不去行不行。” 杨择栖沉沉低笑,整个眉眼都顺下来。 他说,“可以。” 范妍往前走,发丝雀跃的擦过他的手臂。 杨择栖眼神淡淡,却一直放在她的身上,范妍不爱化妆,脸越素净显得五官越出挑,他的角度,总可以清楚看见她浓密的睫毛。 - 标书做好后内部还要审核,国内国外两头跑,范妍在准备一个油画比赛,每天都要赶去上课,有时候晚上还要上一对一。 教师节这天,杨择栖的母亲陈君打了个电话给他,让他回杨家大院吃晚饭。 那天范妍在上外教课,老师是佛罗伦萨美术学院请来的,上课以随性为主,遇到欣赏的孩子就会忍不住拖堂,范妍临近饭点都没出来。 杨择栖把车开到画室门口等她,两三点的时候春光明媚,四点多的时候就开始电闪雷鸣,一场雨来的急,范妍又没带伞。 陈君是某大学书法系的教授,平时都是在学校跟学生过,今年不知道怎么回家过。 杨择栖看着外面嘀哒哒的雨水。 他跟陈君说不回家了。 范妍十几分钟后出教室门了,跟个金发碧眼的白胡子老人站在一起,身后围着乌怏怏一堆人,听他们两个讲话。 范妍一直点头,胸前抱着本书,衣服边缘蹭上了颜色,即使是这样大众平凡的场景,她身上都没有一点烟火气。 仿佛身上那一笔杂乱的颜料都在发光。 有个男生在人群中偷偷关注她,一是因为范妍的长相,二是她手上价值不菲的手镯。 他上次去参加一个珠宝设计交流赛,看见了这个镯子的参赛稿,最终被主办方花高价买走了版权。 今天在现实中看见了实物。 人生能有几次走捷径的机会,馅饼就在你面前,张张嘴说不定就抓住了。 那个男生丝毫没有谄媚,只看得见友好,“下雨了,你用我的伞吧。” 范妍面前多了只拿伞的手,她视线往上,男生五官清秀,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看着人畜无害。 范妍后退一小步,“不用,我家里会来接我,你留着自己用。” 那人执意,“拿着吧,我下次再找你拿。” “抱歉,我下次不在这里上课了,所以没办法还给你,还是不麻烦了。” 他顺势提出要求,不见半分刻意,“你可以加我一个联系方式,我来找你拿。” 范妍有点明白了。这人是想要联系方式。 屋檐外下着淅淅沥沥的雨,杨择栖撑着伞走过来,伞缘半遮眉眼。 范妍看见杨择栖,也不跟那人多说,走到他的伞下。 她的教养不允许她不打招呼的离开,范妍回头,“我老公来接我了,你也快回家吧。” 杨择栖像没有看见刚才发生的一切,把手放在她后腰上,“饿不饿?” 范妍真饿了,“想吃芒果糯米丸子。” “回去让赵姨给你做。”杨择栖搂着她往前走。 就在拐弯的时候,他回过头,把伞往上抬了点,朝那人微微的点了点头。 伞缘滴着水,他的眉目若隐若现,嘴唇维持着一抹弧度。 可以说下半张脸比画室里的雕塑还要完美,清俊里有着成熟的韵味,被注视的时候好像自带重量。 那人愣在原地,感觉自己不自量力。 回杨家府的时候赵姨正在厨房里忙活,客厅里站了个女人,身上穿的薄款的中式提花外套,袖口很宽,头发用一根玉簪子束起来。 一看就是有学问的知识分子,她手背在后面,正看着墙上的一幅油画,是范妍曾经得过奖的作品。 陈君跟身旁的司机说,“小妍画的,挺不错。” 司机不懂这些,“是,颜色配的挺好。” 陈君转头又去看镂空木雕架上摆放的古董瓷盘。 上面写了微楷,一个字不超过两毫米,像米粒儿大小,陈君又说这个字写挺好。 司机也不懂这个,“很可爱。” 陈君笑的意味深长。 杨择栖走到两人旁边,“妈,怎么突然过来了。” 范妍也跟着喊了声,“妈。” 陈君点头,亲切道,“来看看你们,马上就走。” 杨择栖问,“吃过了吗?” 陈君用手拍了拍杨择栖肩膀边缘的雨水,“跟你姑妈吃了来的,送他们的时候经过这里,来看眼,最近忙啊?” 杨择栖回答,“还行,就是经常出差,没时间陪您了。” “有时间带妍妍回趟家,你爷爷总念你俩。” 杨择栖答应,“我们两个有时间就去。” 范妍跟她算不上太熟,见面很少,陈君身上的书香味太重,感觉不好接近,但对人又是慈眉善目的。 陈君像来参观,逛了一圈就走了,“不打扰你们了。” 范妍说,“我送您。” 杨择栖跟出去,把伞给陈君撑开,另外一个手示意范妍站到屋檐下别出来,怕水弄她身上。 她还是出去了,亲手给司机递了把伞,说留着备用,两个人站在杨家府的路牌下看着车开走。 陈君打开窗户朝着两人招手,意思是回去吧。 杨择栖跟范妍回到餐桌去。 赵姨端菜出来的时候满脸疑惑,“陈老师呢?” 杨择栖说,“走了。” 赵姨想了下,没做声。 范妍看见桌子上多加了四个菜,明白了,陈君本来是要留下来吃饭的。 杨择栖给她夹了个椰汁糯米丸子,“我让赵姨加的。” “嗯。”范妍低头吃饭,心里清楚。 陈君女士跟她有过一段不愉快。 两人结婚第四个月,恰巧碰上春节,没有办法的办法,她得去杨家过年,第一次在外面过年,哪里适应得了陌生环境。 她坐在客厅里跟他们一大家人,陈君每年都是准备过冬的人,那年是写对联,玩投壶,成语接龙…… 范妍在国外读的大学,这些东西也懂点,但是跟陈君比简直就是天上地下,第一关就卡住了。 她当时二十岁,脸上藏不住事,一脸懵的坐在杨择栖旁边,结果杨思的女儿孟萱就开始阴阳怪气,意思是她没文化,她空有其表,加上是在自己家,有底气,各种讽刺话都出来了。 当时她火气就冒上来了,拿自己最擅长的东西跟别人的短板比,还好意思言之凿凿的嘲讽她。 她也没有恼,淡定的想了几秒,在红色的对联纸上写下一排西班牙文,还是书法中的草书。 一桌人都尴尬的静下来,还真没有一个人懂。 她注意到了陈君脸色铁青,似乎是气的不轻。 接着范妍回头看了眼坐在旁边的杨择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