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救的人成魔头了》 第1章 救人 南安国,怀宁镇 沐灵尘为同行的师弟谢淮处理完伤口后稍微松了一口气,“这妖蛇毒性霸道,下次莫要再做那等危险事了。” 谢淮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耳朵,他红着脸小声道:“多谢师姐,下次不会了。” 他本是想在师姐面前耍帅来着,没成想竟丢了这么大的脸,以后可让他怎么面对师姐啊,唉…… 同行的另一位靠着树的黑衣男子见他没事便开口道:“既无事,便即刻返回师门吧。” “诶,大师兄,我这腿啊疼的厉害,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了宗门,不若我们就在镇上住一日如何?”谢淮抱着腿,夸张地哀鸣着。 青禾镇上别的不怎么出名,唯一比较出名的就是那槐花糕,但这槐花糕只在每日巳时售卖,正巧沐灵尘提过一嘴,沈自还能不知谢淮这“腿疼”事出何因吗? 他冷冷地瞥了谢淮一眼,再次开口:“若你走不动,我可以把你背回去。” 他不欲在怀宁镇多留,于他而言,为这种事在这多留一日简直就是浪费生命,有这一日时间,不如多去精进一下法术,多斩几只妖。 谢淮欲再说些什么,却被沐灵尘抢在了前面,她睫毛微垂,敛住眼底那抹苦涩,微笑着说:“师兄说得对,小淮,你若疼的厉害,师姐这里有止疼的伤药。” 谢淮听了这话,装都懒得装了,直接站了起来,他狠狠瞪了沈自一眼,然后朝沐灵尘撒娇道:“还好啦,师姐御剑载我可好?” 也不知道师姐到底喜欢这根木头哪里,既不如他帅,又不如他解风情,若是师姐喜欢他该多好,他定不会叫师姐每次都为情所伤。 忽然,谢淮闻到身后飘来一股浓烈的血腥气,他看见沐灵尘和沈自的面色都变得严肃起来,后者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他转过头,微凉月色下是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红衣的人,那人蓬头垢面,眼眶猩红,眼神极为狠厉,发丝被鲜血黏成一缕一缕的,整个人如那索命的阎罗般。 他一步一步走地极慢,动作跌跌撞撞像是刚学会走路的孩童,见了他们,他眼中迸发出极强的求生欲,他嗓音嘶哑地唤出一句“救…我”,便倒了下去。 沈自率先上前探了探他的情况,确定他确实是晕过去了后才让沐灵尘上前来查看伤势。 检查完的沐灵尘倒吸了一口凉气,“此人灵根被毁,灵脉尽断,怕是此生都无缘修行之路了。” 沈自凑近看了一眼那人的相貌,语调难得有了波动:“这是鸣鸾山庄的梅听寒。” 沐灵尘有些不可置信道:“怎会?你可是弄错了?” 谢淮同样诧异道:“定是师兄老眼昏花了,这人怎会是那雪中君子呢?” 他们犹还记得当初梅听寒在四大宗门比试上大放异彩的画面,那可是被誉为修真界万年难得一遇的天才,与楚随齐名的梅听寒啊!而且他还是鸣鸾山庄的少主,怎么会被人伤到这个地步呢? “不会有错的,你看他腰上挂的玉牌。” 沐灵尘当即瞧了过去,那人腰上挂着玉刻的凤凰,那凤凰栩栩如生,说是巧夺天工也不为过,这样的玉佩也只有鸣鸾山庄的历任家主才有。 “带他去找师尊,晚了只怕他会性命不保”,沐灵尘当即决定道。 她小心翼翼地为他止血,甫一接触到他的衣物手就被血染得通红,匆匆止住后又为他用灵力暂时治疗了一下,那效果聊胜无于。 他们三人开始匆匆地往回赶,总算在天亮之前赶到了卜占山一处山洞前,谢淮大力地敲着那木门,扯着嗓子大声喊道:“师叔,快出来救人啦!” 不久,一个微微有些发胖的黑发老头脸色不善地打开门,“大清早的嚷嚷什么嚷嚷?” 在瞧见沈自搀扶着的梅听寒后他顿时变了脸色,“把人往里抬。” 沈自和谢淮开始吭哧吭哧地把人往里抬。 “小尘,你去熬一副归元。” “是。” “沈自,你替他把上衣脱了。” “我呢?”谢淮问道。 “你站那。” “哦。” 那衣服已与梅听寒皮肤粘连在一起,极难脱,沈自需要十分小心才能不扯到梅听寒的皮肉,但想要不痛显然不可能,梅听寒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煞白,额头上也落下一滴滴冷汗。 忙活了小半天,那衣服才算彻底剥下来,沈自也退到了一旁去。 易洄站在了床前,眉头紧锁,他盯着梅听寒看了半晌,手上才终于有了动作,他手一扬一放,只听一道破空声,那梅听寒的身上便多了十六枚金针。 这是易洄的独门绝技,名字叫做回魂,是专用来救濒死之人的,金针上有易洄自己研制的配套药,辅以灵力便能做到活死人的作用,看来梅听寒伤势的确很严重。 “看什么看,从元还在归心殿等你们”,易洄呵斥道。 医者医人最忌打扰,沈自和谢淮将自己的气息敛去,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易洄的住处。 在他们走后,易洄的嘴角溢出缕缕鲜血,若梅听寒只是濒死倒也不那么难救,要紧的是他身上名为溶血的毒,它不仅会蚕食中毒者,还会反噬医治中毒者的医师,那毒毒性霸道无比,将梅听寒的五脏六腑皆溶成了血团,只那一颗心还在微弱地跳动。 这毒来自百年前被剿灭的万毒宗,是完全没有解药的,当年万毒宗被仙门围剿列为邪宗不是没有道理。 他用灵力将那毒从梅听寒身上一点点往外逼,暗紫色的血珠从梅听寒的身体里往外渗,屋里顿时弥漫起血肉腐烂的臭味。 治疗的过程从天亮一直持续到天黑,熬好药的沐灵尘在门外等了许久才等到易洄开门。 清早还精神矍铄的老头子这会儿黑发上都多了几缕白色,他圆润的眼睑下多了一抹青黑,什么也没说,只疲惫地对沐灵尘招了招手示意她进去。 屋内还隐隐残留着血腥气,沐灵尘问:“师尊,你这是把他治好啦?” 易洄摆了摆手,道:“老头子我哪有那个本事啊?他灵根被毁,灵脉尽断,还中了奇毒,你们把他送到我这时,他已经跟个死人差不多了,念在我跟鸣鸾山庄的旧情,我暂且吊着他一条命,但往后他只能做个废人了,还有一个就是,他至多只能再活十年了。” “我累了,等他醒来后,你让他把归元喝下去,看着点他,免得他寻死觅活的。” 沐灵尘点了点头,乖巧道:“好,师尊注意身体啊,这边有我看着就行了,您多休息一会儿。” “还是丫头贴心”,易洄感慨。 送走易洄,沐灵尘就开始在这边捣鼓她的药方,作为开山宗等级最高的炼药师,易洄这里的灵植灵药那是相当充裕,最适合她搞研究了。 等了许久,她见那梅听寒并没有醒来的迹象,便躺在了他床边的躺椅上,除妖外加熬药让她累坏了,不知不觉她就那么睡了过去。 睡了一觉的她感觉浑身都舒爽了许多,一转头就见梅听寒正双眼涣散地对着她看。 那双漂亮的凤眼里此时满是空洞,梅听寒本人长得就十分精致,此时一动不动的,再搭配上那无神的双眼,显得他好像傀儡师制作的精美人偶。 沐灵尘放低了声音,生怕惊到他,“梅师弟醒啦,不要害怕,这里是开山宗 ,是我师尊易洄救了你。” 她扬起一抹笑脸,“你还记得我吗,我们两年前在论剑会上见过。” 她会去那论剑会当然是因为沈自也要去,论剑会每五年举办一次,参与者多以青年男修为主,去的女修当然也不少,大多是为欣赏男修而去。 那次论剑大会的前三甲分别是鸣鸾山庄的梅听寒,开山宗的楚随,剑宗的曲明月,她看好的沈自则是在那次论剑大会中取得了第六名。 说起来那会儿他们两人还打过招呼呢。 他听了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默着。 沐灵尘见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我去给你取药,你先在这休息一会儿。” 隔壁房的灵药还用灵火温着,沐灵尘端过来时是刚好适合入口的温度,她将梅听寒扶起来就要喂他。 “多谢灵尘仙子,这种事情,就让我自己来罢”,他终于开口,嗓音沙哑中透着清寒,他眼睫微垂,看不到他的眼睛,沐灵尘也弄不懂他在想什么。 没有她想象中的大哭大嚎,他只是平静地感谢她的照顾,这种平静是医者最怕看到的,一个搞不好病人就容易轻生了。 她端远了药碗,劝慰道:“唉,不用叫我仙子,你比我小上一岁,就叫我师姐吧,也不用不好意思,等你恢复好了再自己来,不然我师傅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她本也到了要出师的时候了,易洄本来就打算过段时间闭关的,如今怕是得提前了,到时候梅听寒应该就由她来接手了,再怎么说他也算是她出师后的第一个病人,更何况她对他印象还算不错,照起顾他来也不会嫌麻烦。 她端着碗,一点点喂梅听寒把药喝了下去,水润泽了他的唇瓣,搭配上他那乌黑的长发和雪白的脸颊,倒像个漂亮的艳鬼,沐灵尘在心中如是评价。 喝完,梅听寒直直盯着沐灵尘的双眼,几番犹豫后终是将心中疑问问了出来:“师姐…我还有修炼的可能吗?” 沐尘灵不忍打击他,就他这幅身体,今后想举起剑都难,如今只怕也是凭着为父母报仇的意志才撑到了现在,她若如实说了,梅听寒十之**会自我了断。 沐灵尘笑着信誓旦旦道:“我师尊乃开山派第一仙医,你好好修养,日后他定能为你医好灵脉。” “多谢师姐……”,他的双眸终于有了神采,声音也有了几分哽咽,迟来的悲伤压垮了他的精神,他终是落下泪来。 “哭什么呀?”沐灵尘替他抹去泪水。 这雪中君子的名号果不虚传呢,梅听寒脸上带泪的模样比沾了雪水的梅花更美几分。 他下定决心般说道:“等我报了仇,这条命从此便彻底属于开山派。” 沐灵尘听了这话,心里一阵五味杂陈,如今的他连活到十年都是奢望,还想什么报仇呢,好好活着已经胜过一切。 尽管心里如此想,她还是附和道:“嗯,我相信你定能报仇雪恨。” 第2章 论剑大会1 鸣鸾山庄覆灭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作为离那最近的宗门开山宗,又有梅听寒在他们宗门内,想不知道缘由简直太难。 鸣鸾山庄靠近北域,世代把守着封印魔族的结界,随着时间递增,那封印魔族结界的力量愈发薄弱,就在鸣鸾山庄十年一度增厚结界的时候,他们内部出了内奸。 那人是梅听寒的小叔梅知远,他本身就因自己被现任家主处处压了一头感到极其不满,本来指望在子辈上能压过家主一头,没成想家主竟得了梅听寒这么个天纵奇才。 梅听寒出生前的那日下着漫天大雪,但当婴儿第一声哭啼响起,那雪竟是也跟着停了,随之而来的是五彩霞光与喜鹊的声声道喜。 他的长子早梅听寒一日出生,道喜的人倒也有,但大部分人却是等在主庄的归鹤园内——他们都在等待少主出生。 上天就是如此偏爱梅听寒,他比当年的家主还要耀眼万分,修为、家世,外貌,无一短板。 多年积压的怨恨在封印结界的那一刻彻底爆发,他打破结界,伙同五位魔君将鸣鸾山庄血洗一空,梅听寒被族人拼命保下坐传送阵才得以逃出来的。 而鸣鸾山庄众人也不是吃素的,家主作为渡了七十五道雷劫,距离成仙不远的超级修仙大能,更是不惜燃烧魂魄击杀了三位魔君重创了梅知远。 后来开山宗与凌云宗先后赶到,将那结界及时修补,也幸亏魔主没有相信人族竟然真的会给他们打开结界,不然此刻的人间只会是一幅炼狱之景。 古老的修仙世家一夜覆灭,魔众潜逃入人间,这让修真界各宗门都开始人人自危起来,应仙盟指示,北域的结界从此由开山宗和凌云宗两宗共同监控。 一日清晨,沐灵尘又在打着哈欠熬药,这一服药需要灵火慢煎一个时辰,病人每日早晚各需服用一服,其中又以辰时和酉时服用最佳。 不出沐灵尘所料,易洄在梅听寒醒后就表示他在接下来的日子将要长期闭关,他将梅听寒托付给了她,并告诉她今后她就算彻底出师了,这下梅听寒真就成了她出师后的第一个病患了。 梅听寒的身体素质现在连一些凡人老头子都不如,药效霸道的灵药他的身体又承受不住,沐灵尘只能每日为他煎两副归元温养身体。 这段时日下来,梅听寒的身体也有了好转,总算不需要沐灵尘给他喂药了,他喝药喝得急,几乎算是一饮而尽,看得沐灵尘都害怕梅听寒问她还有没有。 “师姐,我何时能下床?”梅听寒有些捉急道。 就连下床都要这么久,那重新握剑,重新修炼呢?他知道时间的宝贵性,也一日都不敢忘家仇,眼下这情况让他既感到无力,又感到不甘。 “凡人伤筋动骨都要一百天呢,你伤得那么重,这才几日啊,要想养好身体就急不得”,沐灵尘一边收拾药碗一边说道。 “师姐……我尚有家仇未报,怎能不急?”他泛白的手无意识地抓紧了床单,漂亮的脸也染上薄红,这是因为他心情过于激动了。 躺在床上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在恨,恨叔父的背叛,恨不能斩尽天下魔族,恨自己无能为力,有时他都会害怕沐灵尘说的话会不会是假的,他害怕他还能修炼这句话只是一个骗他活下去的幌子。 他嗓音里弥漫上一层坚决,“若我的灵脉和灵根治不好了,请告知与我,我不愿苟活在这世上。” 听到这话,沐灵尘墨色的眉头紧锁,她的语气带着一股子怒火,恨铁不成钢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呢?就算不能治好又如何?你的族人拼了命地护送你这个少主出来是为了让你自残的吗?你难道不想活着看到你的仇人一个个遭到报应吗?” “师姐……”,沐灵尘看到梅听寒眼中浓浓的仇恨,他语气平静地诉说着一桩桩血案,眼底却是翻涌的狂澜,“我的父亲是被我的叔父暗算而死”,说到这里,他自嘲地笑了一声,眼中恨意愈发浓烈,“被我……在族中除父母之外最敬重的长辈暗算而死……我的母亲是被魔族所杀,她曾经是凌云第一美人,死的时候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护送我的族人也皆死于魔众之手,若我连报仇都做不到,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被这双眼睛看着,就好像她也置身于他的地狱一般,沐灵尘被这眼神看得沉默了几秒,随后柔声道:“既然我说了能医好,那就是能医好,现在你需要做的就是给我把身体养好了,知道了吗?” 她攥紧了手,至于修复灵根和灵脉的事情,她自会去想办法的,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决定了,也许是他打动了她,也许是她在可怜他吧。 “知道了,多谢师姐。” 少年人说完这话就又目光空洞地靠在床头,若不是还有呼吸,倒是像极了那些漂泊无归的游魂。 沐灵尘看着这一幕,抿了抿唇,心中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了两年前的论剑大会,因为沈自的原因,那时的她缠着她师尊非要去,她的师尊便也应了。 鸣鸾山庄将论剑大会的日期设在了立冬时节,她去的那日天正缓慢地飘着如柳絮般的白雪。 因着族姓是梅的原因,鸣鸾山庄上上下下种满了梅花树,那满山庄的红十分灼人眼球,而她第一次见梅听寒时,他正是穿着这样夺目的颜色。 少年一身红衣锦袍,身姿英挺,腰挂着象征家主的鸣鸾玉,身侧配着宝剑,明明是立冬,可他眉目间尽是春风得意。 他周围围着不少世家子弟,他站在他们的中间,显得周围人都黯然失色。 见了她的师尊,少年人微笑着往前拱了拱手,丝毫不失敬意道:“小子梅听寒拜见洄药师”,他瞧了瞧易洄旁的沐灵尘,冲着她笑道:“这位应该就是灵尘仙子了吧,仙子好。” 少年笑得极好看,他长得极像他的母亲曦芸仙子,只那眉眼随了父亲,给他脸上添了几分英气。 沐灵尘朝他点点头:“你好。” 易洄对梅听寒满意极了,捋着胡须笑得眼都眯了起来,嘴上也是不住地夸赞着:“嘿嘿,梅家主这儿子是真不错,小家伙,今天有没有信心拔得头筹啊?” 梅听寒眉锋一扬,眼神如出鞘利剑,少年人嗓音朗朗道:“自是有的。” 他这话还真不是吹嘘,虽然他年纪才十八,但他已经渡了四十二道雷劫,修仙界渡八十一道雷劫便能成仙,这论剑大会对年龄限制在25岁以下,开山宗的楚随又小他两岁,与他同一代的确实没有比他强的了。 易洄与梅听寒又说了几句,便带着沐灵尘来到了主场,少年人们比赛比的如火如荼,热汗朝天,甚至有人下注赌今天的排名。 沐灵尘四下张望,寻找着某个人的身影。 易洄靠在椅子上,语气幽幽道:“还没轮到你那师兄呢,我也是搞不懂你了,你到底喜欢他哪里,要我说他还不如老子我年轻的时候呢,古板,又无趣。” 旁人也就算了,怎么就连师尊也打趣她啊! 沐灵尘羞红了脸,只反驳了一句:“大师兄他人很好的!” 当年他们还都是乞儿的时候,要不是沈自,她估计都饿死了,一开始来到开山派,有不会的法术也是沈自讲给她听,这么多年下来,她的目光已经习惯性地追逐沈自。 “很好?”易洄用疑惑的语气咂摸着这两个字,“很好他这么多年对你的喜欢视而不见?” 别说他了,开山派跟沐灵尘同一辈的弟子有哪个不知道有个叫沐灵尘的小女娃娃喜欢沈自喜欢了很多年? 沐灵尘这次彻底不说话了。 “欸,小尘儿,我错了,你沈师兄最好了”,易洄坐直了身体,放低声音哄道:“不行师尊的药房随你使用十天吧?” “好”,沐灵尘喜笑颜开。 易洄:“?” 莫名有一种上当了的感觉。 论剑大会群英荟萃,但到底是论剑大会,只比剑这一种法器,看多了不免让人心生不耐。 沐灵尘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沈自。 他对战的是清月仙宗的一名女弟子,女子薄纱覆面,娇媚的容颜在面纱下若隐若现,一双美目波光潋滟,如云缕衣被风吹浮飘飘欲仙,虽同为女子,但沐灵尘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暗叹一声好美。 不愧是以女弟子闻名的清月仙宗。 然而沈自却是不解风情,一声“请指教”过后,他便开始出招,他的剑法十分稳当,每一招都不显多余,目的直白了当——那便是赢下比赛。 那女子的剑法也十分奥妙,她的剑如她本人一样柔情似水,沈自半天都找不到破绽,两人就这样僵持许久。 但她到底是修为弱了点,时间久了就现出了破绽,沈自也不留情,找准时机就干脆利落地将那女子的剑挑离了她的手。 剑扬起的瞬间带起了一股风,女子的面纱也跟着扬起,一张几近完美的脸就那么露了出来。 那女子面上带着惊讶的表情,显然是没想到她就养落败了。 “沈师兄剑术了得,慕璃甘拜下风。” 看台上的二人见这一幕均是摇了摇头。 “慕师妹的修为到底还是弱了点,遇上这种修为比自己高,一心求稳的剑修便难以招架”,穿着烟紫衣袍的男修如是评价道。 他身旁的另一人道:“做为咱们清月仙宗女弟子里为数不多的剑修,师妹已经很不错了。” 一些散修的评论则要狂放得多。 “这沈自真是不解风情,居然舍得对清月仙宗的小仙子下如此重的手,一点礼节也不知道讲。” “就是就是,换我来,定不会对仙子这么粗鲁。” “哼,要我说啊,他那儿指定有问题……” 沐灵尘皱着眉头忍了又忍,听到这话终于忍不住大声为沈自辩解:“比赛是光明正大赢的,沈师兄未伤慕师姐分毫,只是挑落佩剑,何来不解风情?” “倒是你们,说话如此粗俗,简直……简直不堪入耳!” 她这一嗓子下去,周围彻底安静了,倒是她整个人的脸都涨得通红。 少女清丽的脸颊如熟透的苹果,一双灵动的眼睛正嗔怒地看着他们,瞧着可口极了。 “啪啪啪”,一人鼓掌道:“这位小仙子说的对。” 那声音分外阴柔,随即他话锋一转,又道:“不过这种榆木般男修有什么好?不若看看我,我怎么说也是宗门里的十大美男之一……” 第3章 论剑大会2 沐灵尘循着声音看去,就见一穿着一身骚包的紫色衣服,手里拿着一把无字折扇摇摇晃晃的男人,他的眼睛画着夸张的浓妆,唇也描了红,跟他口中的美男一词完全不搭边。 易洄当然也听见了,看见那人的模样他直接怒了,这还不如沈自呢! “去去去,哪里来的妖魔鬼怪,滚远点,休要打我徒弟的主意。” 那人见了易洄连忙陪笑道:“失敬失敬,晚辈竟没看出来,阁下竟是洄医师。” 易洄问道:“你是哪个宗门的弟子?” 那人朝自己摇了摇扇子,脸上扑簌簌地往下掉着各色粉尘,他语气悠长好似鬼怪低语:“晚辈乃合欢宗逍遥真人座下大弟子祁舟渡。” 易洄面色顿时变得如同见了鬼一般,在半年前他是见过这祁舟渡的,那会儿他还十分的英俊健气,哪像现在跟那戏剧里的鬼似的。 易洄向来是个说话直的,“你怎么变成了这幅样子?” 祁舟渡摸了摸自己的脸,语带疑惑:“这幅样子…有什么不好?” 易洄被恶心得说不上来话,拉着沐灵尘就走了,一边走他还一边传音交代:“以后啊,你看到这种人记得离远点,知道不?” 沐灵尘点头。 说了这么一段话,易洄犹不放心,后又补了句:“只要是跟合欢宗和那些做傀儡的沾边的,都不许靠近。” 沐灵尘再次乖巧点头,她道:“我都听师尊的。” 合欢宗人向来滥情,可这祁舟渡却不同,他初入师门便喜欢上了一个小门派的女弟子,他对那女子痴心一片,为了她甚至要跟自己的师尊决裂。 后来又有传闻说那女子不就后便死了,也不知他现在这样子是否跟那女子有关。 论剑大会第一天采用的赛制是五十人里角逐出一人的规则,鸣鸾山庄这边设立了三个场地,每个场地都有三个擂台,她来到这里时已经是第三天,于是乎这天下午便能决出前三甲。 易洄带着沐灵尘换了个雅间,她没想到她那么快就会又在擂台上见到那个满脸粉的合欢宗弟子,那人对上的还是她的大师兄。 现在已经是前十的角逐赛了,祁舟渡的实力竟然这么强吗? 两人已经上场,祁舟渡手上一转,一把花里胡哨,剑柄镶满五彩宝石剑身瞧着透明的剑就那么出现在他的手上,他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朝着沈自攻了去。 他的招式看着懒懒散散,却都角度刁钻,招招都朝着沈自的致命处攻去,再搭配上他那诡异的身法,近乎让人防不胜防。 祁舟渡的身法乃是他的自创,名为游子身法,主打的就是一个捉摸不定,沈自这种规规矩矩学功夫的人最怕对上的就是他这种了。 从这一战可以很清晰地感受到天才和一个十分努力的还算有些天赋的人的差距。 沈自的天赋和悟性一直都不算最好的那一列,这也是为什么他会那么拼命。 这一场战斗祁舟渡始终都是游刃有余的,他再次灌注灵力在剑上,“锵”的一声,剑锋相碰,沈自的虎口都被震得出血。 他嗓音幽幽地劝道:“不若你就此弃剑认输吧,你修为远不如我,现在弃剑还能输得好看点。” 给这种娘娘腔认输? 沈自攥紧了手中的剑,咬紧牙关道:“做梦。” 祁舟渡捧腹娇笑一声:“哎呀,你怎么知道我就喜欢做梦呢?” 他们又过了几招,祁舟渡甚至都打起了哈欠,“你知道吗?你的剑太古板了,没有丝毫的灵性,我现在闭着眼睛,都知道你下一次出剑在何处。” 说着,他真的就闭上了眼,每次沈自看似就要刺中他了,却都在下一刻被挡了回去,几个回合下来,沈自节节败退。 祁舟渡于是也再不留手,磅礴的灵气汇聚在他剑上,显然是打算结束比赛了。 看台上的沐灵尘紧张的手都在发抖,祁舟渡这一剑若砍在沈自的身上,很有可能要了沈自的小命。 易洄淡定道:“别担心,梅逐远看着呢。” 论剑大会只论剑,不得伤及性命,她朝主座上的梅家主望去,却只见那仪容威严的男人气定神闲地靠在椅上,就好像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 见他这般淡然,沐灵尘也放下心来。 沈自已无力气,他的手艰难地握着剑,心知不可能再赢但也不曾退缩一步,他已经打算硬接祁舟渡这一剑。 那蓄力已久的一剑终于落下,刹那间,擂台上灵光四溢,沐灵尘被刺得有些睁不开眼。 等可以看清时,沈自的唇角已经溢出鲜血,他手中的剑被击飞,牢牢地插在了他身后的擂台上。 他是如何击败慕璃的,祁舟渡就是如何击败他的。 “承让喽,沈师兄”,祁舟渡转了转他手中透明的剑,顶着那张画着夸张妆容的脸朝沈自“俏皮”一笑。 沈度抹去嘴角的血,问道:“什么样的剑,才算有灵性呢?” 祁舟渡拔出他击落的剑,丢到沈自手上,他眼睛滴溜一转,道:“这个啊,要看你的悟性咯。” 也不是他故弄玄虚,庸才就是努力再多年也抵不过天才的一刻领悟。 在修仙界,天赋就是王道。 沈自下场后也没急着走,他走到了看台上,寻了一处位置调息打坐,等待着下一场比赛,他想弄明白,他与那些天才的差距到底在哪里,那些人又是否是真的无可超越。 身后的人议论纷纷,作为修士,他能敏锐地感觉到有许多人正对着他指指点点,不过他不在乎,他在乎的唯有手中剑法进没进步,唯有变强,唯有变强…… 沐灵尘见沈自下场了,便打算去寻他,却被易洄一把拽住。 “他刚输了比赛,心情怕是不那么美妙,你此番再去扰他,他恐怕会不喜”,易洄劝道。 旁的人还好,但像沈自这样痴迷于修炼的人,这时候去烦他一下,那还不得讨厌死那个人啊? 当然了,这只是原因之一,最主要的还是易洄并不想他们俩真成了,就沈自那样的,就算在一起了也免不了冷落他疼爱的小徒弟。 “师尊,师兄他伤得那么重,我担心……”,沐灵尘再次开口。 易洄直接打断道:“得了得了,伤的哪门子重啊,合欢宗那小子收了手的,他打坐一下就能好,你给我那老朋友个面子,把比赛看完成不成?” 只要一提起提起沈自,他就感到分外不耐。 沐灵尘放下心来,答应道:“那好吧。” 沈自在角逐前五的对战中被淘汰,最多只能去争第六了,她完全没有了看的心情,就空坐在那发呆。 她的师尊在她耳旁喋喋不休道:“你也看看别的小年轻,比如……比如……”,他在那比如了半天,却连一个名字都说不出来。 最后他往台上一看,脱口而出道:“比如那梅听寒。” 梅听寒换下了那身红衣锦袍,此时穿着一身黑色的劲装,一头墨发被发带高高束起,他的躯体瞧起来年轻又富有力量,手中剑招风雅别致,充满观赏性的同时又暗含杀机,就如他雪中君子的名号一样。 他仿佛是在跟对手玩耍般,数次找到破绽却并不结束比赛,他把那人当做了磨刀石,只待磨好真正的利刃给他最终的对手看。 能进前十的哪个不是心中有傲骨在的,那人恼羞成怒下竟动用了法术,向着梅听寒攻去。 这论剑大会是禁止使用法术的,那人出手的瞬间就被禁制击下台,但他凝聚出来的法术却没有消失,梅听寒身法极好,一下便避开了,但他身后看台上的沐灵尘却是来不及躲。 那冰锥已经来到沐灵尘眼前,易洄正要接招,就见那冰锥寸寸崩裂,化作了朵朵散发暗香的寒梅。 一只修长具有骨感的手接住了它们——梅听寒不知何时来到了他们的眼前。 沐灵尘甚至都觉得梅听寒应该不止渡了四十二道雷劫才对。 动用这样的法术对他来说还是有些勉强,他喘着粗气,道:“抱歉,听寒无意惊扰到了仙子,为表歉意,等会儿鸣鸾山庄会为仙子送上一份礼物。” 易洄朝着远处的梅逐远瞪了一眼,又笑着对梅听寒说道:“无碍,无碍,小少主方才使的可是梅家主的独门功法“踏雪寻梅”?” 梅听寒知道易洄与他父亲关系要好,便也不藏着掖着,他直接承认道:“正是。” 易洄更满意了,梅逐远自创的功法可都不好学,掌握了一样便意味着在那一项技能中走向了顶端,他道:“小少主年少有为,如今可有婚配,可有心上人?” 沐灵尘偷偷掐了易洄一下,易洄仍是笑容满面。 对面的人愣了一下,凤眸中闪过一丝疑惑,显然是没想到易洄会突然跳到这个问题上来,他回复道:“并无。” 易洄又笑道:“好好好,你先下去准备后面的比赛吧。” 梅听寒拱手道:“那晚辈这便告辞了。” 说完,他又消失在雅间内。 “师尊,你刚刚为什么问那么奇怪的问题?” “别以为为师没察觉到你对那梅家小子也满意的很……” “我没有。” “你刚刚看他都看得入神了……” 房门外,见沐灵尘无事的沈自又悄然离去,那一刻他的心跳得很急,生怕沐灵尘出了什么差错,这样的感觉就连他修为大进的时候都不曾有过。 他为这样的情绪感到害怕,师尊曾说过,剑修就该斩断七情六欲,难道他剑法不得寸进跟这有关吗…… 第4章 西宁城 空旷的山中下着小雨,天雾蒙蒙的,远处山外树木青翠的绿叶随雨势摇曳,穿着青衣的女子站在洞崖边,她一双圆润杏眼遥望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踏入修行之道二十三载,如今她可以自立门户了,只是她师尊就她这么一个徒弟,待她走后,这空山居怕是要关上许久了。 屋内的少年熬好了药,走到了女子身旁。 沐灵尘开口道:“明日我们就下山吧,将你带在身边我也好照顾你,待我师尊出关时,我们再回来。” 梅听寒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她说的话。 他穿着一身白衣,脸色也苍白,行动也有些不利索,但好歹不用待在床上了。 要想治好他,待在开山宗是行不通的,她师尊都没有办法做到,更何况她? 只有往别的地方去精进医术,才有那么一二分可能。 沐灵尘人缘向来很好,临行那天许多同门前来同她道别,虽是前来送别,但一些人的目光却总是止不住地往梅听寒身上延伸。 就好像在打量着什么有意思的物品一样,甚至在那些人的眼神中,她能察觉到幸灾乐祸的情绪存在。 天之骄子没落的戏码,人人都喜闻乐见。 她拦住那些不是很熟的人,道:“就送到这吧。” 那些人同她客套了几句又纷纷离开了。 一身贵重粉衫的符修乘着赤翎鸟降在空山居外,她雍容华美,身上各处都在散发着淡淡的金光,如云的发上簪满了装饰,整个人在阳光下闪耀着光泽,一瞬间就让空山居蓬荜生辉。 此女子名为薛茹,是与沐灵尘一同入门的师姐,她待她极好,但自从两人各自择师后,她们见面的次数变少了起来,听闻她如今已能制出地级符箓。 今日她难得抽出时间来见她。 她笑着牵住沐灵尘的手,道:“师妹,许久不见。” 自从她当符修后,她就常年忙于制符中,只会在重要的日子里与沐灵尘等人小聚一下。 沐灵尘亦亲昵地抱住她:“师姐,我都想死你了。” “听闻你出师了,我这个做姐姐的当然得来看看你了”,她拿出一个珠光宝气的储物袋,“看看,出师礼,喜不喜欢?” 沐灵尘杏眼睁大,这一个储物袋可不便宜,在那灵物阁可都要一万上品灵石。 沐灵尘将那储物袋推到薛茹手上,道:“师姐,你这也太破费了吧,这礼物我不能收!” 薛茹不慌不忙用灵力扎破沐灵尘的手,沐灵尘察觉到她要做什么,刚要躲那看似没什么力气柔荑便紧紧攥住了她,血滴在储物袋上,灵物当即就认了主。 她摸了摸沐灵尘的脸,语调缓慢:“你我姐妹二人,谈什么贵不贵重的?倒是我,这些年忙于诸多事务,都没能好好照料你,瞧瞧你,瘦得可怜。” 沐灵尘拜师拜在他们所有人前面,薛茹人比较孤僻,受了伤也不去找百草堂的弟子医治,后来沐灵尘发现了,就会定时给她炼制丹药,让她带在身上。 “再说了,往后我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见,我只是提前把以后的礼物也送了而已,这灵石你拿着,该花就花。” 沐灵尘感动得两眼泪汪汪,“师姐……” 薛茹问道:“你接下来打算干什么?” 沐灵尘擦了擦眼泪,正经道:“我打算先去蓬莱一趟。” 薛茹赞叹:“蓬莱是个好地方啊。” 蓬莱位于东南洲,盛产灵植灵草,那里的灵气极其浓郁,曾有不少修士在蓬莱证道成仙,传说蓬莱岛是神界掉落下来的岛屿,也不知是真是假。 沐灵尘听到了鸟类的清脆的鸣叫,是那赤翎鸟开始催促薛茹归去。 “若师妹得了空,记得来容华城寻我,师姐定让你玩个尽兴。” 她知道薛茹一向忙得很,便也不欲多留她,两人告别后这空山居就彻底静了下来。 一向最喜爱她的小师弟谢淮今日没来,他昨晚传讯扬言要随她一起走,今日便被他师尊安排闭关了。 送走了薛茹,她又等了一会儿,日头升了上来,雨停了,空山居也静了。 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了,明明这么多年都这样过来了,她到底还在期待什么? 但今天她就要走了,再见已不知何时,真的连道别都不来吗? 一旁的梅听寒始终安安静静地陪在她旁边,眼睛没有聚焦,目光空洞,跟个雕像似的伫立在那。 可能是因为她心里过于难受了,她不由问道:“你觉得他还会来吗?” 面色苍白的少年过了一会儿后双眼慢慢有了一丝神采,他回复道:“只要你想,他就一定会来。” 他本身音色是偏清冷的,因为不怎么说话的原因,嗓音中总是带着一股沙哑,说起话来又慢吞吞地,这给他的话带上了一股凄凉感,好像不是沈自不会来了,而是已经死了。 沐灵尘都有些惊讶了,她就没指望梅听寒会回复她,毕竟梅听寒又不知道她在等谁,不过回与不回她都打算问完这句话就走人了。 “算啦,我不打算等了。” 从开山宗到蓬莱的路途十分遥远,沐灵尘的灵力不足以支撑她带着梅听寒御剑到那儿,他们赶了半天路,最终选择在乾国暂歇一夜。 他们所处的地方位于西洲,这些年来,西洲内部战乱不断,四个宗门势力盘根错节,原本的三大帝国都分为了十七个小国家,乾国就是这十七个小国中最大的国家。 现如今的人界各处都有专为修士开设的客栈,就连分裂出来的乾国也不例外,沐灵尘带着梅听寒来到一处小巷子,用灵力朝暗黑处一挥,一栋灯光璀璨的酒楼就这么浮现出来。 门口站着两位蒙面的红衣女修,她们盈盈行了一礼,招呼道:“仙子里面请。” 或许是因为战乱,这里就连修士都十分的少,酒馆内只有零星几个人,她拒绝了用食服务,要了两间天字房。 左右不过是只住一夜,她现在也算是小有身家的人了,薛茹给她的那个储物袋里可以是有不少法宝以及十万上品灵石呢。 但一上来就花两千上品灵石,她多少还是有些肉痛,不过这天字号房里应有尽有,倒也没让她的钱白花。 夜里,她躺在床铺上,和衣而眠,就在她迷迷糊糊要进入梦乡时,她听到了房门被打开的声音,她瞬间就被惊醒。 起身就见三个眉眼狰狞的人拿着刀站在房门口堵着。 领头的人色眯眯道:“小娘们,赶紧把你的储物袋交出来,哥几个高兴了,说不定能饶你一命。” 沐灵尘认得这领头的人,他就是这酒馆的老板,想来他那时极力给他们推销食品,为的也不过是在食物里下药方便他们直接绑人吧。 药修多以功德渡劫,几乎都是没什么战斗力的,她师尊更是出了名的厌恶毒修,除了储物袋里的符箓她几乎没有任何应对他们的方法。 也不知道隔壁的梅听寒怎么样了,沐灵尘悄悄从身后捏住冒着电丝的引雷符,问道:“我的同伴呢?” 掌柜已经迫不及待向她奔来,阴郁好色的脸上都要滴下垂涎,哪还听得到她说的话呢? 看他们这样也不是第一次干这事了,沐灵尘狠下心引动符箓,几道震耳欲聋的天雷直直劈在掌柜身上,那掌柜瞬间就化为了飞灰,跟着他来的两人见状也不敢再靠近她,其中一个更是浑身发抖着尿了。 她还寻思着如何处理他们,就见一把流光溢彩的剑闯进房间,眨眼间那二人就被抹了脖子。 随后而来的便是梅听寒,他披着发,脸色苍白,在这黑灯瞎火的地方好像一只鬼。 他直言道:“那掌柜是国主手底下的人,你杀了他,我们已经不能在这待了。” 梅听寒走到掌柜散落的骨灰处捡起尚存的储物袋,将其递给了沐灵尘,道:“现在便走吧。” 沐灵尘接过储物袋,问道:“这把剑是?” 他解释道:“这是我的本命仙剑,名凛川,如今我已无法驾驭它了。” 仙剑有灵,听到这话侧着用剑身蹭了蹭梅听寒,想要安慰他。 他苦笑一声,将剑递给沐灵尘,“凛川乃仙剑,你用它御剑,两日后我们便能到达南洲。” 沐灵尘接过,凛川摸起来好似极品寒玉,让人感到凉爽却不会冻伤人,它剑身雪白,剑锋十分锐利,挥动时有乱琼碎玉之音,只是它的剑柄处挂着一个做工粗糙的白色剑穗,虽用料极好,但与这精致的剑处处不搭。 她想起梅听寒用剑时流畅的身姿和自信又张扬的笑容,下意识承诺道:“将来我会让你有机会重新驾驭它。”说完沐灵尘都被自己这番豪言壮志给惊讶到了。 “嗯。”他只是这样应道,也没问为什么那个人是她而不是她的师尊。 他们连夜逃离了乾国,有了在乾国的教训后,也不怎么住客栈了,一路上走走停停,三日后才抵达南洲的西宁城。 这里就与西洲的混乱截然不同了,南洲完全归属盛朝,由当代大帝盛天尧一人掌控多年,那是相当的繁华。 连续多日的赶路让梅听寒有些吃不消,沐灵尘决定在这边多休息几天,让他调理好身体再继续赶路。 他们来此已是深夜,但街道上仍旧灯火通明,人来人往,颇有几分不夜城的意味。 西宁城位于傀儡宗脚下,十个人里有四五个手上都牵着傀儡,那些傀儡个个都跟真人无二,只是动作太过于机械,又不会说话,一眼看过去还是很好分辨的。 想起师尊给她的警告,她脚步都不由加快几分。 第5章 傀儡 比起现如今的合欢宗,傀儡宗要更像魔修一点,虽说合欢宗人浪荡,但起码他们会尊从你情我愿,而傀儡宗就不一样了,他们只要看上了一个人,就会去制作跟那人长相相似的傀儡。 傀儡的制作也是有技巧的,顶级的傀儡需以人的生魂为引,这样的傀儡材料贵到令人咋舌,制作出来与真人无异,且它们还会有自己的思想。 为了满足自己的喜好,傀儡宗人会特意去寻找跟自己喜欢的人类似性格的游魂,就为了达到他们心目中的完美。 游魂不能转世,本身就自带残缺,这种行为又算不得伤天害理,毕竟这些人抓游魂回去又不是为了鞭打责骂的,反而他们还会好好爱惜,于是修仙界众人也不好对傀儡宗喊打喊杀。 不过走在路上突然瞧见一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还是怪膈应人的。 总而言之,沐灵尘是想离他们越远越好。 吃饭对疗养身体也是有作用的,沐灵尘每日都会带着梅听寒食用三餐,初来这西宁城,自是要好好体会它与北洲不同的地方,就比如这饭食上。 沐灵尘问道:“师弟此前可曾来过南洲?” 梅听寒道:“曾经来过一次,但那是在我很小的时候了。” 那便是对此处人文风情不熟悉了,虽然没来过这南洲,但沐灵尘好歹还是听过的,她带着梅听寒来到宝膳堂,在二楼寻了个雅间就开始点菜。 凡间的饭食与修仙界大不相同,饭菜的味道会比修真界丰富得多,修仙界大部分地方讲究的是返璞归真,做食物呢都不会给一丁点调料。 这宝膳堂就结合了两者的优点,食材用的是新鲜灵植灵兽,为了让食物味道足够丰富,调料仙凡两边都有用到。 她点的饭食大多比较温和,没有那么刺激,灵兽灵植吃了也不会产生浊气,也是为了照顾梅听寒这个凡人。 两个人,点了三个菜,一道招牌的多宝鸭,一道小时令菜,一道蓝灵菇汤。 宝膳堂的灵厨手艺了得,菜还没端上桌她就闻到香味了,沐灵尘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坐在她对面的梅听寒却依旧表情淡淡的。 对方的仇恨一日没有消解,他怕是就会每一日都顶着这样苦大仇深的表情。 沐灵尘叮嘱道:“南洲的菜都可有名了,就算不喜欢,为了补身体也记得多吃点哦。” 梅听寒点头:“有劳师姐费心了。” 他这样,倒有点像沐灵尘刚拜师的时候,那会儿她跟师尊相处就是这样的,师尊说一句,她应一句,平日里应的最多的,就是谢谢二字。 还是因为相处的时间不够多吧? 侍者布完菜就安静地退出了包间,沐灵尘小尝了一口多宝鸭,立刻就被那味道给惊艳了,多宝鸭皮薄肉嫩,咬下去满口汁水,内里还塞着不知什么东西做的内馅,一口下去便能让人回味无穷,难怪能闻名各个大陆。 她又尝了一下小时令菜和蓝灵菇汤,一时间竟有了一种此生无憾之感。 对面的梅听寒还在小口小口地优雅吃菜,见她看他,他也回望过去,那双眼十分的沉静,像是一潭死水,看得沐灵尘的心都静了下来。 沐灵尘觉得这双眼中的情绪不该是这样的,至少也该充满着少年意气才对。 她搅了搅碗中的汤水,问道:“师弟觉得这宝膳堂的饭菜味道如何?” 梅听寒答道:“极好。” 一板一眼的回答。 “那就好。” 不知为何,沐灵尘感觉有些索然无味。 许是看出她兴致突然低落下去了,对面的人主动开口道:“师姐不必为了我花费如此多的心思。” 讨一个废人开心,又有什么必要? 沐灵尘放下汤匙,认真问道:“师弟,若你复完仇,你会去做什么?” 这个问题对于梅听寒太过虚无缥缈了,他还真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一时间他有些愣住。 鸣鸾山庄覆灭的五月后,他第一次仔细思考起了这个问题。 “你先想吧”,沐灵尘细声慢语道:“但师姐要先说说师姐的观点,先要说明一点,师姐并不是劝你不去报仇了,而是想说报仇并不是你生命的全部,有时候不必对自己过于苛责。” “你这样,只会让在乎你的人也跟着伤心,你父母若在九泉之下有灵,定也不想看见你这样。” 闻言,梅听寒自嘲一笑,“在乎我的人早就死光了,只有我恨的人和想我死的人还快活逍遥地活在这世上……” “才没有,在你眼前就有一个正在在乎你的人啊,你以后肯定还会结识更多在乎你的人,所以,振作起来,好吗?” 昏黄的灯光下,对面少女模样的人眼睛中似乎有光在闪耀,她表情是那么的认真,以至于梅听寒几乎麻木的心也跟着跳动起来。 他听到他说了“好。” 用完膳,沐灵尘便带着梅听寒在街上到处逛,其实主要还是为了找药堂炼药,这是因为她半路出家,并没有带炼药炉出来。 日头正盛,街上有许多商贩,其中卖得最多就便是傀儡娃娃,哪怕南洲由王朝主导,但有宗门的地方宗门的影响力还是很大。 行走在路上,忽闻一道声音清越的女声喊道“梅少君”。 这是鸣鸾山庄还在时旁人对梅听寒的称呼。 身后是一个皮肤略有些苍白的女孩,她长着一张清冷的脸,身姿挺拔如竹,眉眼柔和又不失锐利,鼻梁和嘴唇的弧度都是完美的。 她着一袭鹤纹白衣站在那,就像是镜中花水中月一般美得虚幻。 可梅听寒却是直至越过她,朝着她旁边那个木讷的男子点头打了一声招呼道:“澄明君。” 那个男子长相也是十分俊逸的,只是脸上的表情实在是太过于空白,听了他的话近乎机械地点了点头,便不做声了。 那女子也不介意,反而继续问道:“梅少君与这位姑娘可是要前去蓬莱?” 鸣鸾山庄覆灭,梅听寒成为废人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的,而蓬莱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那边有一个将要证道成仙的医仙,看到梅听寒出现在南洲,想猜到他接下来的目的地不难。 “正是。”梅听寒颔首。 “我主人后日也欲前往,若梅少君不介意,可与我们同行。” 他正欲同意,忽而想到什么,改口道:“不了。” 那女子作了一揖道:“那便蓬莱再会了,若梅少主有什么需要,尽管传讯与我主人。” 说完,她身边的那个木讷男子递上了一枚玉制令牌。 梅听寒没有拒绝,抬手接过,“那便谢过澄明君了。” 待那一男一女的身影都看不见后,沐灵尘才问道:“你为什么不同意他们的请求,我看得出来,他们的实力很强。” 这是她们赶路时第一次遇上与梅听寒打招呼的昔日好友,沐灵尘还是挺替梅听寒感到欣慰的。 那女子身上的法器灵光都止不住地往外泄,那男子更不用说了,光是靠近他都会感到浓重的威压感,光是雷劫都应该渡了至少有五十道了。 梅听寒答道:“他们是傀儡宗中人。” 第一天来西宁时,他就注意到沐灵尘遇到那些傀儡宗弟子总是会躲得远远的。 沐灵尘想也知道他是因为什么拒绝的,她摸摸鼻子,道:“哦。” 她好奇道:“那个男子是那女子的傀儡吗,可为什么那个女主却叫那个男子主人呢?” “不,那个女人才是傀儡”,梅听寒停住脚步,道:“师姐,那处有个药堂。” 这总吃瓜吃到一半戛然而止的感觉真的让人不上不下的难受,但沐灵尘也不好揪着人追根问底,于是便也将这个问题搁下了。 梅听寒愿意同她说这么多话就已经极好了。 药修之间都是十分友好的,沐灵尘在表明来意后就借到了他们的炼药炉。 炼药和炼丹又不同,简而言之,丹药是浓缩药物的精华,而炼药则是尽可能挥发药物的毒性,将其药性变得温和,所以极其适合调理身体。 比如梅听寒现在所服用的归元就是炼药而来,炼成粉末之后还需以灵火灵水熬煮。 现在沐灵尘在炼药,而梅听寒则是在熬药。 少年没有法力,只能使用灵器调节火势,这段时间以来他已经熟练掌握了熬药的过程,熬起药来得心应手。 闲暇下来,他便撑着脑袋看着沐灵尘炼药。 修仙者的外貌定格在自己喜欢的年龄里,沐灵尘瞧起来就是十八岁的少女的样子,她有着一双漂亮圆润的杏眼,微弯的细眉,脸部整体弧度都是温和的,没有什么攻击性,她平日里唇角总是挂着笑,一双眼灵动异常,一眼望过去就像是新生的小动物般可爱。 此时她正全神贯注地炼着药,没有了笑容,倒是有了几分严肃在身上。 梅听寒在心里默数着时间,暗道就要快了。 果不其然,沐灵尘一会儿就眼睛亮晶晶地朝他说道:“接下来三日的药都炼成啦!” 被她的情绪感染,梅听寒有些不熟练地扯起嘴角,道:“辛苦了。” 第6章 连海城 当然了,沐灵尘也不白拿人家的,他们在药堂给堂主当了三天的帮工,每日天刚破晓,沐灵尘便会坐诊看病,而梅听寒则负责包药熬药,二人配合得默契无间。 来的人大多都是凡人,只有少数的修士,毕竟魔族百年前被封印在北域一带,修士势力这些年得以壮大,寻常妖族不敢放肆,修士的死伤自然就少了许多。 易洄的一身本领沐灵尘学了七七八八,其中最为方便的还属灵视,只需将灵力附着于眼上,便能看出患者身上哪处出了问题。 就比如现在,沐灵尘身前坐着一位年龄不大的小女孩,她一眼便能扫清小女孩身上的无数筋脉,在她的喉间她瞧见了淤堵,泛红。 这是便是炎症了,近来西宁城得这病的人格外的多,约摸是因为倒春寒。 沐灵尘喊道:“师弟,帮忙抓一副银翘散来。” 梅听寒应声,不多时一包药便递到她手边。 付钱时,那带着女孩来的妇人却犯了难,这样的情况在这几天出现过多次,这一包银翘散对于沐灵尘来说也算不得什么,便也帮着付了。 她心知她不能渡尽天下病患,她在这西宁城也呆不久,看见了能帮便帮了。 一些小病她帮了无碍,大病却是不行了,虽然她能救,但修者最忌干扰凡人命数,逆天改命不仅会让她修为难以寸进,还会让那被改了命的凡人往后命途多舛。 药堂里共有一名医师,三个学徒,此时大家忙的热火朝天的,因为沐灵尘看病速度较快,午时大家便闲下来了。 药到病除,是看病的病人高兴了;浑水摸鱼,是店里的学徒高兴了。 因为沐灵尘高超的医术,最近药堂来了个人美心善的小医仙的事在这几日里传的很广。 堂主与他们同样来自北洲,近日闲聊时听闻她是易洄的亲传弟子后,高兴到甚至要免除她在药堂的所有花销。 他年轻时在北洲的一个小门派中当学徒,那时就对易洄十分崇拜,在他心里易洄一直都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医仙。 沐灵尘连忙拒绝了,为病人垫钱是她自己的事,怎么好让堂主替她承担? 今日他们就要离开西宁城了,他们与堂主好好道别了一番,顺带一起吃了一顿践行饭,临走时沐灵尘带着梅听寒再次逛了逛这座繁华的城市。 如初来时那样,它还是那么热闹,各色铺子在街上应有尽有。沐灵尘径直来到一个卖人偶娃娃的小摊贩前,向摊主付了定金,取走了一对人偶娃娃。 一个女娃娃,一个男娃娃,做工算得上精致,有鼻子有眼的,仔细一瞧便知是沐灵尘与梅听寒。 沐灵尘将人偶娃娃递给梅听寒,道:“喏,好不容易来一趟,总要带点特产走吧。” 他们那日在街道上逛了许久,沐灵尘在各个人偶娃娃的摊贩前都待过一会儿,多番对比之后,选择了这家店定做。 梅听寒接过人偶娃娃,指尖触及刷了油的人偶,心下酸酸涩涩的,对于他这种人来讲,这样不求回报的善意太过于珍贵,因为他压根不知道拿什么来还。 若鸣鸾山庄还在,他大可以在此时爽朗地笑上几声,回以沐灵尘对于药修来说珍贵的灵植,可现在的他只是一介废人,他没有珍贵的灵植,也没有未来。 “多谢师姐”,他睫毛低垂,遮住眼底的自卑,声音轻轻地送上免费但蕴含真心的感谢。 “话说,你是不是长高了啊”,沐灵尘打量了一番梅听寒,最后一锤定音道:“去买两套衣服吧。” 梅听寒穿着的衣服都是她师尊年轻时的,现在衣摆都到脚踝了,显然是不合适了。 失去修为后,定格在他身上的岁月开始流逝,那张原先带着少年气的脸庞变得成熟,配合上他身上忧郁的气质,颇有几分像新婚后丧妻的鳏夫。 成衣店的老板娘见了站在一起的两人,甚至都以为他们是夫妻,沐灵尘百般解释她才改口。 只是一旁的梅听寒看起来更像个小苦瓜了,店主姐姐趁沐灵尘去挑衣服,悄悄靠近梅听寒问道:“你们当真不是新婚夫妻?” 不怪她这么认为,从那小娘子进来时这小郎君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她,两人郎才女貌的,女子还为男子亲自选衣,不是夫妻能是什么? 梅听寒收回视线,语气冷淡地解释道:“我与她是姐弟。” 这话店主可不信,她只当是两人害羞了,毕竟那小娘子看着明明就比这郎君小。 那边的沐灵尘挑好了衣服,就招呼着梅听寒去试衣。 方才还很冷淡的梅听寒就如同冰雪消融了般,就连眉眼都变得柔和起来。 他和声应道:“来了。” 店主见到这变脸速度心里更是越发确信了自己的想法。 沐灵尘选了两套锦袍,一套是清新的青蓝色,一套朱红为主,缀有鎏金纹路。 衣服穿在梅听寒身上刚刚好,他人长得又高又俊,简直就是行走的衣架子。 当他穿上那身红金锦袍时,更是让沐灵尘回想起当年初见梅听寒时的场景,少年和青年的身影在她脑中重合,但到底是有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 店老板在旁不住地夸赞着沐灵尘眼光好,说这衣服穿在梅听寒身上如何俊俏。 沐灵尘听得心情愉悦,大方地付了钱。 换上新衣后,沐灵尘觉得梅听寒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少,就连他身上那股忧郁感都没了。 出了店,梅听寒魂魄中的仙剑显现,它已同沐灵尘熟悉了起来,自己来到了沐灵尘的身旁。 两人开始御剑往海边赶,升上高空,西宁城逐渐就变成了一个小点,直至再也看不见,女孩站在他前面御着剑,素色发带不时被风刮起擦过他的脸颊,连带着他的心也泛起波澜。 同时,他感到更加的迷茫,他的未来到底在哪里? 两日后,他们来到了连海城。 因为离蓬莱较近的缘故,连海城常年异常繁华,又因最近蓬莱岛岛主即将过寿,不止是人,就连修士也空前绝后的多。 蓬莱有结界,规矩是五日一开,且只开半天,但因岛主寿宴的原因,两日后这蓬莱的结界会连续开十五日,为的就是接待各宗门的长老和弟子。 鸣鸾山庄作为天下第一修仙世家,在修士间的名声非常广泛,梅听寒又在两年半前的论剑大会上夺得魁首,认识他的人自然也多。 行走在路上,沐灵尘都能感觉到无数如芒在背的目光,那些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让她感到一阵恶寒。 梅听寒倒是觉得还好,左右他已经是个一穷二白之人,已不在意那些人的目光了,他只是觉得委屈了沐灵尘,本来她可以大大方方地跟各个宗门的人交流,如今却只能跟他呆在一个小客栈。 但沐灵尘不那么觉得,她搞不懂为什么同为仙门之人却能对同门那么多恶意,她也不想再多带梅听寒抛头露面,打算等蓬莱结界开了再去。 这客栈隔音十分差,但也是因为这个,他们知道了不少消息,比如那个蓬莱即将证道成仙的医仙会在岛主寿宴上出席。 这无异于让她直白地看到了治好梅听寒的希望,但知道这件事简单,接触到这位医仙却很难,他们不在蓬莱的邀请名单内,就算到了岛上也参加不了寿宴。 开山宗必然也会参加此次寿宴,与她一同入门的早已出师,她也不好意思跟比自己低一辈的人一起,如今看来那时梅听寒就该同意那傀儡宗人的请求才对。 对了,梅听寒还有玉牌呢。 沐灵尘问道:“师弟,你还能联系上那人吗?” “自是能的。” “那便好,蓬莱那边的寿宴需要递贴,他可以带我们参加吗?” 梅听寒自是知道她指的是谁,他点头,摸出玉牌,让沐灵尘灌输灵力在上面。 对面很快就接了通讯。 那边传来不带感**彩的男声,他问道:“梅少主可是有什么事?” 梅听寒也不拐弯抹角,他直言道:“带我去蓬莱。” 他自然也听到了那个消息,若传言为真,他说不定能在蓬莱治好他的经脉与灵根,这样……他就有机会报仇了,几乎是一种狂喜在他内心升起。 传音玉佩响起女声的低笑,她道:“就等梅少君这句话。” 不一会儿,他们所在的客房门口传来“笃笃”声,是身着深紫色高阶弟子服的傀儡宗弟子,他身旁站着两个人偶,一男一女,漂亮的同时虚假至极,见了梅听寒他恭敬行了一礼道:“梅少君随我来。” 傀儡宗的飞舟就停靠在连海城上方,因着业务极广,傀儡宗是相当富裕的,飞舟用的材料都极好,容纳上万的修士都不成问题。 那个弟子引着他们来到傀儡宗的飞舟上,便退下了,这里到处都是傀儡,它们无神的注视弄得沐灵尘升起一身鸡皮疙瘩,她不自觉就握住了梅听寒的胳膊。 飞舟舟头站着那日他们见过的一男一女,女子正目光痴痴地为那男子整理被风吹乱的发,见梅听寒来了,女子收回手,唤道:“梅少君。” 男子亦看向梅听寒,他毫无语气道:“宗主在主舱等你。” 第7章 情愫暗生 沐灵尘用鼓励的目光看向梅听寒道:“师弟,你先去吧,我在这等你。” 梅听寒目光担忧地看了沐灵尘一眼,随后将魂魄中的凛川递给了她,凛川上有他父亲留下的一缕残魂,若真出了什么事,也能带着沐灵尘安全逃走。 主舱内布置奢华,摆设皆是难得一见的珍宝,比之昔日鸣鸾山庄的归鹤园也不遑多让,一个气度不凡的中年男人正闭着眼坐在紫金琉璃做的主座上。 他相貌邪魅,身上穿着黑色的法衣,从脸到脖颈处都有延伸下去的紫色符文,看上去就不像名门正派。 感应到梅听寒的气息,他睁开眼,道:“你来了。” 梅听寒作了一揖,喊道:“藏锋叔叔。” 霍藏锋摆了摆手,语调有些低沉:“不必做这些虚礼。” 梅听寒抿了抿唇,见到霍藏锋,他的心理是十分复杂的,作为偌大一个宗门的宗主,他既无子女,也无妻妾,就连傀儡宗里每个人都视若半身的本命傀儡,他都没有雕琢出脸的部分。 离奇的是霍藏锋一直以来对他都很好,鸣鸾山庄还在时,他就给过梅听寒数不尽的天材地宝,近乎是完全将他当成亲子般对待。 梅听寒认为这些都跟他的母亲曦芸仙子脱不开关系,霍藏锋与他母亲是青梅竹马,只是后来他母亲遇到了他父亲梅逐远…… 霍藏锋没有提鸣鸾山庄的事情,只是怜爱地看着他承诺道:“这段时间让你受苦了,此去蓬莱叔叔定会寻到那医仙,让你恢复得比以前更好。” 说这话时,霍藏锋眼底带着隐隐的狂热。 梅听寒这下是真有些搞不懂了,他又不是霍藏锋的亲子,曦芸仙子已经故去,作为傀儡宗宗主,做什么要对他一个外人这么好? 这样想,他也就这样问了。 霍藏锋只是笑了几声,高深莫测道:“我在追求完美。” 那边的沐灵尘倒是舒坦得很,傀儡宗对待她完全就是对待贵客的态度,她算是彻底体会到傀儡的好了。 现在她坐在飞舟外欣赏着蓝天白云,身后一个傀儡正给她捶背,旁边一个傀儡在给她倒茶,真是好不惬意。 这傀儡倒也没有师尊说的那么恐怖嘛。 那位栩栩如生的女子同那个木讷男子坐在她身旁,见她这享受的样子,女子娇笑一声,提议道:“仙子若喜欢,不若将这几个傀儡赠予仙子吧?” 沐灵尘摇头,语速都加快几分:“别别别,无功不受禄。” 怎么出来一趟就老是有人想送她东西呢? 那傀儡按摩的手法好极了,沐灵尘舒服地眯起了眼睛,见她放松下来,女子趁热打铁问道:“仙子与梅少君是伴侣关系吗?” 沐灵尘听到这话人都要麻了,她和梅听寒到底哪里像情侣了? 她连忙解释道:“不不不,我同他只是简单的额……同门关系罢了,他是我出师后接受的第一个病人,又是我师尊托付与我,我自是要对他更负责些。” 女子听罢连连点头,道:“那便好。” 这话说的不知所云,沐灵尘也懒得追问。 不一会儿梅听寒就回来了,他的面色看上去没有变化,只是步伐快了些许,见到沐灵尘,他才放慢了脚步。 那女子和男子同梅听寒打了声招呼就起身走了。 沐灵尘语气轻快地问:“你回来啦,那个宗主可有为难你?” 梅听寒坐在她身旁,说道:“这话应该我问你,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只是同我说了些话,更何况你不是还把凛川留在我身边了吗,他们为难不到我的。” 梅听寒瞧了沐灵尘好几眼,几番犹豫之后才道:“宗主答应我,带我去寻那医仙。” 其实他也能猜到一些,易洄若是能治好他,恐怕也不会去闭关修炼了,何须沐灵尘日夜兼程地带他前往蓬莱? 他担心沐灵尘会觉得他是那种用完就丢的人…… 可女孩听了之后的反应却是显而易见的高兴,她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中也带上欣喜,“这是好事啊。” 蓬莱那位医仙名素商,乃天下第一医修,传闻天下就没有她解不了的毒,治不好的人,若能得她医治,梅听寒定然能重拾修仙的希望。 他们原先那么着急地赶路,就是怕在蓬莱寻不到医仙之后又时间不足,现在总算可以松懈下来了。 “师姐要与我同去蓬莱吗?” 沐灵尘先是肯定道:“当然要去”,随即她又状若不可置信地问,“难道你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连海城?” 沐灵尘捂着胸口,表情夸张道:“我心甚痛,我心甚痛啊!” 梅听寒听了顿时急了,手足无措道:“怎会!” 沐灵尘“嘿嘿”一笑,“逗你的啦,我就知道小师弟不会是那等没良心的人。” 从小到大,梅听寒还未被人这样逗过,下面的人敬他是梅少主,不敢逗他,同龄人里他天赋最好,家世最好,都捧着他,他一时生气,却又不知拿沐灵尘如何是好,最后他只默默生闷气,不说话了。 沐灵尘摸了摸他的头,“好啦好啦,师姐不该这么说,请你吃童铭的糖如何。” 这话一出来她就暗道糟糕,她以前哄比她辈分小的孩子便是这样的,梅听寒都这么大了,哪还会吃这招? 谁知梅听寒还真就伸出了手。 堂堂梅少主竟如此好哄的吗?这样想着,沐灵尘就去掏储物袋,结果发现自己根本没带。 那边的梅听寒等了一会儿,沐灵尘才尴尬道:“额……师姐忘记带了,这次先欠着,下次再补给你可好?” 梅听寒也不是真要吃那糖,听后点了点头,道:“就算不给,也没关系。” “那怎么行呢,说到就要做到。” “我听师姐的。” 飞舟体积庞大,容纳的却只有数十人和一众傀儡,空余的房间很多,自行选择就好,为了互相有个照顾,他们还是如往常一样住在相邻的地方。 他们并非真正的同门,所修术法也不相同,纵然相隔很近,也无话可讲,当真是咫尺若天涯。 酉时,宗主安排人分别为他们送上了餐食,傀儡宗制作出的专门做饭的傀儡,味道虽不及那些顶级灵厨,但也绝对不差,可梅听寒只是尝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他的身侧从未如此空荡过,少时总有父母常伴他身旁,后来又有沐灵尘,今日倒是他第一次一个人用食。 他忽然感觉到说不出的孤寂,想父母,想家,也想那个这段时间总伴着他的女孩,若她在,这里定然不会如此冷清,可他又有什么理由去找她呢? 女孩与他非亲非故,总有一天,也是要走的,他总有一天是要孑然一身。 他咽下了喉间的苦涩,来到客舱门外,对面的客舱同样亮着灯,门牢牢闭着,他看不见里面。 太阳刚刚落下,站在飞舟上可以近距离地观看大片火烧云,烟红色的云朵美得像酒一样令人心醉,若身旁有佳人相伴,想必能更添一层别样韵味。 梅听寒来到飞舟边缘吹着暮春冻人的晚风,觉得自己都清醒了不少。 身后响起清晰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就见女孩正眼含笑意地看着他。 感受到寒凉的晚风,沐灵尘收敛了笑意,语带责怪道:“都多大的人了,也不知道照顾好自己,本就身子弱,一会儿着凉了可如何是好?” 这样的话,梅听寒只在幼时听他娘讲过,他感到一阵羞窘。 他问道:“师姐……你怎么会来这里?” 女孩如云般的发散了下来,风吹起一缕青丝,柔和了她的眉眼,她语气似叹:“还不是为了找某个药都忘了喝,在这傻站着吹冷风的人。” 眼前青年模样的人脸色苍白,如同落入雪中的寒梅,若途经他的人不那么小心,就会轻易将他踩碎。 苍白而脆弱,需要小心呵护。 她伸手,语气温柔而不容拒绝道:“跟我回去。” 这样的举动对于男女之间算得上是分外暧昧了,可少女眼中没有情愫,只有关心。 梅听寒突然想起论剑大会上沐灵尘看向沈自的目光,那是充满爱慕的眼神,大而亮的眼睛中全然只有那人的存在,与看他时是完全不同的。 也许正是清楚这一点,他才坦然牵上了那温暖的手,或许是因为他的手太冰了,骤然接触到那温度,竟然让他感觉有些烫了,适应久了之后,他又觉得分外舒适。 少女的步伐轻快,不一会儿就来到她居住的客舱。 木质的桌上摆着药,她坐在一边看着梅听寒把药喝下。 暖黄灯光下的青年收起了平日生人勿近的寒气,美艳的眉眼平和下来看人的眼神都带了一丝勾引意味,他喉头滚动着喝下了那碗苦涩的汤药,还很乖地将它们放好了。 他等待着沐灵尘说话,就这样毫不掩饰地直直看着沐灵尘,他不知道的是,他这样看人很有侵略性,就好像在看自己的所有物一样。 沐灵尘战略性咳嗽了一声,道:“师弟,你困了没?” 孤男寡女,这样共处一室,真的怪尴尬的。 然而梅听寒像是听不懂她的暗语一样,直接回复道:“没有。” 左右她也睡不着,这飞舟上也无其他娱乐活动,她便也没那么急着赶人,她转变话头问道:“哦,既然这样,你给我讲讲那位澄明君的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