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逸者》 第1章 这里很不对劲 沉重的眼皮艰难睁开,安生感受大量新鲜的空气冲入鼻腔的满足感。远处天空和山脉好似连在一起,像副印象派的画作似的,这里真的很让人放松。 果然跟那封信里说的一样。这是安生下车后这座小镇带给他的感受。 刚才坐的这辆大巴车里人很少,除了司机和他,就只有一个抱着孩子的中年妇女。 安生是个上车就睡觉的主,可这来时的路上颠簸异常,没怎么睡着,但全程也没睁眼睛,心里想着偷来的那封信中的内容。 偶尔被微弱的婴孩哭声打断思绪,觉得有些烦躁。那孩子听来起来未免也太虚弱了些,好像下一秒这哭声和这孩子的气就会断了,让人怪害怕的。 中年妇女下车后步履匆匆的往小镇入口走去。跟着那名中年妇女的身后慢慢观察着这座小镇的情况,建筑都是散发着死气的灰色调,跟这里美好的空气一点都不相配,带给人来一种若有似无的割裂感。 街上几乎没什么人,偶尔的一两个行人都是低着头走路。可能这里的人都有点社恐吧,胡乱想着,走上前去拦了一个路人。 “你好,这里十几年前是不是有间研究所……” 安生话还没说完,那路人缓慢地抬起头。安生想说的话堵在嘴边,怎么也说不出来,全身汗毛竖起,那路人上下瞥他一眼就步伐匆匆的走了。 那是什么,那还是人的样貌吗,眼球胀的好似一下秒就会爆出来,眼白里密密麻麻的红丝,瞳孔发灰白色,嘴唇上裂着数道口子,洇出血丝,脸色也是苍白的可怖。 刚下车带来的舒适感一瞬间清空,已经忘了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了。 同时,前面的路人和那位中年妇女听见声音回头带着疑惑的眼神看他,他们一样苍白无色的脸,快要爆炸的眼球,死气沉沉的建筑和非人类的样貌构成这座‘鬼城’。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大胆的人,为了锻炼自己的胆子,还尝试画些微恐怖漫画,但他是个能被自己笔下的灵异故事吓出黑眼圈的大神。倒不是他画得多生动,是他想的多,有时候想象力太丰富不是件好事。 安生觉得自己临时决定来找妈妈的下落简直是愚蠢的决定,此时的安生他只想逃。 本能的调动着四肢向记忆里来时的方向奔跑,脑子是空的,都不知道自己在干嘛,只能一直跑,跑到双耳微鸣,吸入的气体变凉,刺激着鼻腔和大脑才暮然发现,这不是来时的路,这是哪里,他迷路了。 意识到迷路这个可能性,他无比绝望,嘴里嘀咕着:“玉皇大帝观音菩萨在上,信男愿吃两个星期的素,保佑我一定要走出这个鬼地方。 劳资还有读者粉丝等着我更新呢,千万别折在这,手里的钱没花完呢,我爸的钱也有我的一份啊,对的不能折。 我大好青年,祖国的花朵,优秀大学生,老天肯定舍不得我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自己都没意识到越想越离谱,脚步越来越乱,心里也越来越没底。 他发现自己走到了一个胡同里,这里有别与刚才的街道,非常拥挤且破旧。 周围一看就是很老年份的建筑了。家家都门户紧闭,看不出院子里是什么样的,墙体较高,砖上面也都是滑腻腻的青苔。他觉得不对,下车的时候带给他干燥和新鲜的空气不是假的,这种湿度下怎么会有这么厚的青苔。随后一想也对,鬼城用什么干湿逻辑,它想长就长。 心里不安在胡思乱想中稍微消散了一点。越往前走,越觉得阴冷异常,也不知道这气温是是什么鬼,明明刚才还挺热的。 路过了一户人家,大门敞开,安生放眼瞧着,院子里面有个年老的男人躺在躺椅上闭眼休息,安生一秒钟都不想待下去,轻手轻脚地想离开,生怕吵醒这老头。 他鬼鬼祟祟走过这户人家,心还没开始放下呢,就听后面响起高亮的疑问:“这位小哥你是外来人吧?” 安生被突如其来的这一声钉在原地,僵硬地转过头,惊喜发现,这是个拥有正常面貌的人类,是个挺拔,褶子多的看不出原貌的老人。此刻他激动的想扑进老头的怀里。 心里默默喊道:爷爷,你真是我亲爷爷啊!强忍激动的心情,几个大步往回迈去,走到了老头身边,颤颤巍巍的说道:“爷爷你好,我是第一次来这边的”。 “来俑镇的人可不多见,你是来找亲戚的?”这句话问的也没毛病,他是来调查他妈妈的下落的,可不就是找亲戚的。 “我是来找间研究所,大概十几年前建的,我亲戚可能在那里”。 老头恍然大悟仰起头道:“哦哦!我知道那里的,那个研究所啊已经废弃了,而且不在镇里,在山里”。 安生心下一喜,觉得这事有门,又想起那几个似人非人的镇民,便问道:“爷爷,这里的村民面貌异常,行为举止也有点奇怪,是有什么隐情吗?” 老头低头掩去一闪而过的慌张,不过片刻便抬起头无奈的苦笑道:“他们啊,都是苦命人”。 “十几年前几个年轻人去了一趟城里,回来非说有个很赚钱的路子,带着一众年轻人出去了,过了不久后就回来了,看样子确实是赚了钱,只不过过了不久吧,那些年轻人加上他们的家人全部变成那人不人鬼不鬼样子,要我说他们肯定是赚了不该赚的脏钱,惹怒了某位神灵,降下责罚,却是报应但也可怜”。 这匪夷所思的答案属实惊了安生一下,蹙眉思考了一下这话的真假,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 想起自己的目的,顾不得心中疑问。扬起讨好的笑容说道:“那间研究所可怎么走呢,您能带晚辈一程吗?” 那老头不耐烦道:“都说了那都已经废弃了,你找的人肯定不在里面啊,你还去那干嘛?” 这句话说的安生犯了难,的确如他所说,妈妈肯定已经不在那了,但肯定要去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留下,又下意识对老头有防备,不想说实话。 再次扬起标志性笑容道:“不瞒您说,我那亲戚确实不在那了,但她在那里留下了特别重要的一组数据,托我一定要拿回来,刚才不跟您直说也是怕数据泄露”。 这老头看起来就是一普通老头,肯定不会对什么数据感兴趣的,随便撒点小谎先让他带自己过去要紧。 只见对方思考一瞬后露出了一个让人感觉不太美妙的笑,老头吧唧两下嘴,拍了拍安生的肩膀道:“带你过去也不是不行,只不过你看我年纪也大了,要是进山免不了回来要补身体,如果你……” 说着,他拇指和中指食指在安生眼前捻了捻。安生知道是该表达诚意的时候,他点了点头说道:“应该的,您辛苦带我上去,这点诚意我肯定要表示”。 说着拿出钱包,这次他还真的带了不少现金,想抽出一半,可这老头眼疾手快全部抽出来捏了捏厚度,满意点点头道:“行了小哥,这事你就包在我身上吧,保准你顺利到达目的地”。 安生感到一阵无语,什么人啊,就生抢呗,但碍于对方已经做出承诺只好作罢。 老头给他拿了件外套说山里冷,穿的这么少肯定是不行的。安生害怕他趁机再敲诈自己一笔,老头好像看出来他在想什么,就笑道:“就是老头子我赶集买的一件外套,不值钱的,你放心拿去穿”。 安生看了眼这洗到发白的浅蓝色破布衫,略微不情愿地往身上套。他从小就对自己娇生惯养,吃的穿的更是有要求,没办法,没妈的孩子是得要更爱自己一点,总不能指望继母那个面甜心苦的女人。 老头看了看他不情愿的样子说道:“小哥,你就算穿尿素袋也是俊的,这衣服在你身上,衬它”。 安生对他勉强一笑。心想,这倒霉地方又吓劳资,又坑劳资钱,现在还要穿这破布,一会儿上山还不知道要出什么幺蛾子。 只希望能找到她,别让他白白受这些。他有好多话想问她,对母亲的感情其实有点复杂,一直以来周围的声音都告诉他妈妈很早就去世了。对母爱渴望过,好奇过,随着对她的印象越来越模糊,最后化成无所谓的态度。 突然抓住她可能还活着的可能性,有点怨恨,有点迷茫,更多的是想冲到她面前质问:既然还活着为什么要扔他一个人在继母手底下讨生活。有些东西没有就罢了,当知道自己本可以拥有以后,就会无限地想死死抓住。 所以当老安暴躁骂他不务正业,天生的败家子,天天摆弄些破漫画,就应该让唐生生好好管教他,自己是一点也管不了了。安生震惊地呆在原地。 他敏锐捕捉到这句话重点,原来妈妈可能还活着。观察老安的表情,气的通红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他确定了。 趁着老安去公司开会和继母去玩牌的节骨眼上,躲过安朗言放假在家的日子,大摇大摆的进了老安的书房翻找起来。 终于在一个防尘的书架最上隔层摸出来一个饼干盒子,这破盒子与这个房间的其他什物这么格格不入,肯定有问题。果然里面是厚厚一沓信封,兴奋感直冲大脑,强忍着激动把信拿回自己房间,锁门关窗一气呵成。 这些信很旧了,有的信封已经都破了,一封封读过去,全是浓情蜜意的思念和简单的描述自己的近况。安生觉得有点肉麻,没想到父母曾经居然这么热烈过。 从一些无关紧要的情话中提取到了一些关键信息,父母结婚不久妈妈就被一个秘密项目选走,从此开始过上了聚少离多的婚姻生活。 转折点在他两岁的时候,那是妈妈最后一封信。信中没什么特别的,无非就是问小安生的近况,工作地点又变更了,但能看到一片澄澈的湖,让人心情很好云云,寄信地点就在俑镇。他其实能感觉到一点不对。 只有这封信写了寄信人地址,就在俑镇,而且信封比其他信封要微微的新一点。但彼时想找妈的心情势不可挡,这一点小怀疑被巨大的亢奋压下。 回溯结束,老头跟他说那山里几乎没什么人去,他也是十年前去挖过一次药材,那研究所就建在一片湖泊的附近。 安生听见有湖,更加确定这就是自己要找的那个地方,卖力地帮老头收拾东西。 俩人整装待发,最后检查一下包里的用品,觉得得管老头要点什么东西,好让他这个亏吃的不那么难看,最后老头施舍般的给了他几张油饼就上了路。 第2章 废弃厂房 这一路上听这老头滔滔不绝的说这山里不着调的传闻,什么一个少女在这里惹了山神被抓去当新娘了,什么某种精怪在这里修炼成人形,就因为这里灵气十足了。 听的安生实在不知道怎么接话,这都哪跟哪,说的跟西游记似的。也不知道这老头到底靠不靠谱。 不自觉地埋怨自己真是病急乱投医,刚才就是太害怕了,冷不丁出现个正常人就以为他真的正常。 这会子突然害怕起来,这老头会不会把自己卖了,毕竟他长得也算花容月貌……“小哥,一会到了山上可能天会有点晚,不好下山,我只能送你到那里”。说着便指了指远处的一片树林。 老头的声音打断了安生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暗骂老头可真是个害人精,早点说他可以明早再出发啊,一定是故意的。 但也不敢得罪了他,半真半假的说道:“爷爷,这山里不会真的有什么鬼怪在吧,让我自己走的话,我怪害怕的”。 老头哈哈大笑:“小哥,其实我看出来你身上是有灵气环绕的人,别说这山间没有什么鬼怪,就算有,这些小鬼不敢近你的身的”。 安生心中暗骂:果然是个大骗子,什么灵气环绕,他是仙人吗这么厉害,什么都能看出来,那看没看出来他现在想尖叫发疯。心里盘算怎么找理由跟他一起回去。 老头像是看出来他的不安,说道:“你放心,目的地离那儿不远了,晚上你可以直接住那个研究所里,那里是安全的,而且镇里你肯定是住不得了”。 他这么说着,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安生心下大警,下意识觉得镇里可能比山里更可怕。不怎么情愿接受老头的建议。 到了那片树林入口,老头看似友善地又送他一段路程,那笑容像是要安生感谢他的样子。没办法只能捏着鼻子对他再次表示感谢。 告别那坑人的老头后,按着他指的方向快速赶路,每一脚踩下去都像踩在价格昂贵的波斯地毯上,厚实而柔软。这里的空气湿润无比,饱含水汽的微冷空气紧紧包裹住外露的皮肤。 树上的藤蔓粗壮而扭曲,表面覆盖着厚绒般的苔藓。带着致命美感的不知名菌类围绕着这些布满瘤节与裂痕的树干。 踏进这片树林的时候,安生就明显感受到这一步仿佛跨进了无形的结界,切断了外面的一切。难道这里面真的有某些精怪的存在?可是真的太安静了,安静到他有些恐惧。 听不到鸟叫,听不见虫鸣,动物爬行的声音更是没有,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安生硬着头皮不断哄自己:往回走更是吓人,还不如一鼓作气往前冲。 现在他祈祷那老头说什么他身上有灵气这种鬼话是真的。 太阳逐渐西落,安生感受脸上细密的汗水凝成汗珠,贴着下颚线缓缓下落,带给他一丝痒意。顾不上自己留了多少冷汗,脚步越来越快,在西沉的余晖中看到了波光粼粼的湖面。 安生激动的心情无以复加。不光是找到终点的激动,更是对自己勇敢面对这糟糕一切的骄傲感。 这里真的很美,画般的景色。这片湖并不小,安生顺着地上的石子路悠闲向前走,顺便欣赏这来之不易的美景。 天色悄无声息的暗了下来,安生眼看着不远处露出了一角的建筑。这一天真是紧张坏了,现下突然放松下来,如泄气般的皮球,开始缓缓地踱步朝那边的建筑走去。 眼前的湖面如同一块巨大的墨色玻璃,完整的倒映着惨白的月光,没有一丝涟漪,就这么沉沉地,毫无生气地冻结住周围的一切。 安生如同得到召唤般地朝湖面走去,一步,两步…… 湖水渐渐地没过脚踝、小腿、膝盖……脚步不停缓慢地向湖心走去,双眼慢慢失去聚焦提线木偶般移动。 “咔嚓!”一道闪电伴着尖锐的雷声冲开了安生封闭的意识。 怎么在水里?我去!难道被催眠了?安生满心的恐惧与疑惑,朝岸边跑得飞快,显得他狼狈又努力。就知道这破地方特别克他。 刚才真是没有半点记忆,最后的印象就停留在没半点波澜的湖面上。 他满身冷汗的站在离湖十米以外的地方,冰冷寒气顺着脚下爬到四肢百骸。想到这一路上经历的毛骨悚然,感觉自己真的受够了,一种逆反心理生出。想看看这妖湖究竟有什么古怪。 他冷静片刻,再次朝湖面靠近,停在岸边。这湖面静的不正常,他是可以感受到风的,但水面没有半点涟漪。 下意识地弯腰去摸地上的石子,抬手,用力掷出手中石子。石子在空中划出一道长长的弧线,无声地没入水中。没有想象中“咚”的响声,也没有涟漪,它就像把刚才他掷出的石子吞了。 意料之中的结果,只是现在更加确定这里的危险性。安生缓慢退后,余光瞥到湖心似乎有个黑影。它巨大,带着碾压一切和一种非人的压力感,缓慢地向安生的方向移动。 指甲抠进掌心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巨大的恐惧感紧攥住他的心脏。 “幻觉,一定是幻觉!”安生一遍遍急促地默念。“这附近这么多奇怪的植物,一定是它们引起的幻觉,刚才自己无意识走进湖水肯定也是这个原因”。 他看到它的在加快速度向他游来,黑影的轮廓逐渐清晰。如同某种远古巨兽,背脊上整齐排列的两排棘在水中隆起又沉下。 冷汗浸湿了安生的后背,黏腻冰冷,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时候应该转头就逃,可腿脚不听使唤僵硬起来。 眼看那怪物越来越近,危险迫使安生发挥了本能,向那一角的建筑飞快跑去。那怪物却更快,在靠近岸边的位置完全露出水面,安生将那可怖的东西瞧了个清楚。 比怪物更先来的是带着铁锈与陈年腐肉的腥膻,强势的窜入肺部。安生忍下要呕吐的感觉,拼命的奔跑。那怪物的样子在月光下显露出来。 那是可以称作庞然的巨兽,它的皮肤─如果那可以称作皮肤的话,如同熔岩的凝固体,表面覆盖密密麻麻的褶皱和山脉似的隆起。龟裂的地方还在不断的渗出粘稠的液体,在月光下泛出恶心的光。 随着令人牙酸的咯吱咯吱的声音靠近,不断的提醒安生,它要追上来了。还不够快,人类的极限在哪里,如果有神明一定要劈死这畜生。 哪怕在逃跑的途中,他的脑子里还是异常活跃,根本不受控制。 眼看那一角的建筑露的越来越多,最后提着一口气,飞一般冲过去。背后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不见。 安生抽空回过头看,那怪物居然往回挪动了,这庞然大物,动一步都感觉在地震。 难道研究所周围有什么屏障它进不来?还是有更可怕东西它不敢靠近?想到这里,安生浑身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衡量半天,这研究所里有没有更可怕怪物还是未知数,但回去肯定是活不成,而且那老头还说过这研究所是安全的,现在这情况,只能选择相信他一次。想到这抬脚就往这红色铁门方向走去。 这里高墙围筑,在外面完全看不到里面什么样,在远处只能看到白色建筑的一角。围墙上面还有一层电网,真是无懈可击。 安生轻手一推大门就打开了,没想到这么简单就进来了,还以为要费一把子力气。踏入院子里,感觉这里应该已经荒废很久了,脚下的混凝土已经被疯狂滋生的野草撕裂。墙体上爬满了深色的苔藓和干枯的藤蔓。 这院子里什么都没有,空旷的令人心慌,风吹过荒草和铁丝网的时候带起微弱的窸窣声。觉得没什么可看的,安生上了通往建筑的台阶,推开了那扇早已变形、吱呀作响的门,借着微弱的月光和手电筒看清了这里的模样。 门内的景象让安生止步在原地。还是被那老东西骗了! 列在眼前一排的大型设备和瘫在地上断裂的传送带,粗大的金属管就这么大咧咧的纵横交错于空中和地面,这一切都告诉安生这里根本不是什么研究所,而是一间废弃的厂房……… 第3章 初遇 巨大的厂房由裸露的钢架支撑,屋顶呈锯齿状,部分区域的板材受到严重的腐蚀。大面积的油漆脱落,高处几扇窗户玻璃全部破碎,只剩下尖锐的玻璃残片嵌在窗框上。 安生继续往里走,不断吸入的带着铁锈腥甜和机油**的空气,刮擦着他的喉咙。此刻他只想找一个可以休息的地方,真的没力气去想那老骗子和这一天的‘奇遇’。 抬头看到有个挑台,这上面应该是个办公室什么的。这下面除了那几台报废机器和工业垃圾,真是一眼望到头。挑台上应该有休息的地方。 逃跑赶路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只感觉饿极。想起管那老骗子要的油饼,靠着发霉的墙体,就地坐了下来。 两口并一口的吃完一个饼,手上的油都嘬了个干净。掏出水,狠狠的灌了一口。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真好,没缺胳膊少腿,“本少爷难道真是天选之人?” 自顾自的嘿嘿笑,“看来本少爷真是必有后福”。边自我安慰边去找通往楼上的楼梯。今天出了一身汗,真是黏腻无比,自己都能隐约闻到一股酸味。 楼梯可能是钢制的,走上去咚咚的响,在这个寂静到可怕的环境里,显得尤其的突兀。 楼上一排的房间,安生一个个推门进去看,两间操作室和一个办公室,连个椅子都没有,还有一间可能是员工更衣室,一条大凳子横在中间,一个很大的衣柜紧靠墙体。 见到长凳的安生突然泄了力,丧尸般的挪着步子到长凳旁边。卸下双肩包,长腿一跨就瘫在凳子上。安生身高腿长,这凳子根本放不下他。双脚着地,大腿和上身躺在长凳上,双手环抱在胸,就这么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的非常沉,连个梦都不曾有,如果没有“砰”的一下爆裂声音,他应该睡到天亮就想办法回去了。 这一声巨响,安生吓得直接从凳子上摔下来,看了看手机的时间,凌晨三点。难道怪物追过来了? 他耳朵贴在门上,静静地听外面的动静,依然还是一片死寂。好似刚才那声巨响是自己做梦。小心翼翼拉开一条门缝,借着一点点月光扫视楼下。 这个角度是有很多视野盲区的,但他也不敢大剌剌的开门去看。在有限的视角里没发现什么怪物。心下稍微放松,就开门站在挑台俯视了一下楼下的情况。 那几台机器依然安静立在那。安生不得怀疑自己真是累傻了吧,可能真是又出现幻觉了。 下一瞬,又一声“砰”的巨响。妈的,这不是幻觉。安生仔细辨别这声音的方向,怎么感觉是下面传出来的。难道这下面还有别的空间存在? 如果那老头可能没有骗自己,这里确实有间研究所,只是在地下。联系妈妈信上的“秘密项目”,没错了,秘密是要藏起来的。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安生就有了想下去查看的想法,但又有点怕下面关着什么可怕的玩意儿,纠结半天。心里哄着自己:就算真有什么肯定也是被束缚的,不然早就出来害人了,他下去必然是没问题的。 一定要让这一趟不白来,边想着边到处找通往地下的通道。楼下一眼就能扫个大概,安生担心有纰漏,还是一台一台机器检查,看没有没有什么蹊跷。 又跑去上面的操作室检查,什么都没有。这时安生有点泄气了,难道自己猜测是假的? 突然想到什么,他匆匆往更衣室走去。果然看到衣柜门缝闪着微弱的红光。频率很慢,并不好容易被察觉。 原来是灯下黑,刚才光想着那些看不懂的机器应该是有蹊跷,忽略了刚才从更衣室出来时一闪而过的红光。 毫不犹豫的推拉开衣柜的门,里面的空间出乎意料的大。引入眼帘的是一道防爆气闸门,但已经锈迹斑斑,半开着,里面闪着红光。 安生从这个不大不小的门缝挤进去,红光由里面的电梯发出来的。看样子还是可以正常运行的,没多想就按了电梯。 等待下降的时间有些漫长,只有钢缆摩擦的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陪他。 电梯门打开,眼前是一条宽阔望不到头的主通道。照明的长管灯大多数已熄灭破碎,仅剩的几盏有的也有的电压不稳忽闪忽闪的。借着这光,安生看清了这里的样子。 顶部是密集的管线桥架,地下是防滑环氧树脂,上面还有不明化学污渍。 往前走去主试验区,大型的不锈钢柜体上面布满灰尘,也不知道这是干什么用的。左手边数十个圆柱形的舱体,大多数舱体破裂,顺着破裂的地方看过去内部残留干涸的、深色絮状物。 操作台上方有个悬挂的机械臂,已经破破烂烂。天花板上有大型格栅,估计可能是连接通风管道。 想尝试一下连接设备的显示屏能不能打开,又是“砰”一声,打断了他的动作。 安生出了主实验区,想去看下情况,是祸躲不过,总要面对的。顺着声音的方向探去,顺手拿了件趁手的工具,一个比较有分量的钢制棍子。 沿着泛着绿光的紧急应急灯,停在了样本冷库间。声音就在里面,想听听还有什么声音,如果里面的东西出不来那就最好了。他想他可以先搜别的区域,最后再看情况而定。 安生站在门口,望着门上的压力平衡阀开始计划下一步的行动。“咚”眼前的门突然被撞开,一个人影因为惯力直直往前倒去。 下意识扔了手里的棍子,伸手扶住那个冲出来的人。反应过来以后马上向前推了一把,然后瞬间弹出几米远,保持安全距离,这才看清眼前这个人。 是个剃着寸头、身上脏兮兮的兄弟。流畅的脸型上没有明显的线条感,还伴着点婴儿肥,一看就是未成年。棕色的肥大工装外套上很多机油点子,牛仔裤看起来也并不合身,脸上也都是不知名的污渍,脏了吧唧的。 目测身高就一米七刚出头的样子,这哥们应该挺瘦,整个身子在不合身的衣服里晃晃荡荡的。 眼看着对方的眼神里带了些许杀意,在看到他正脸一瞬慢慢消散,转而生出一丝惊喜之感?一闪而过的目光变化,也可能是看错了。 “你…你谁啊?”也不确定对方是敌是友,安生不痛不痒的问这么一句。对方皱着眉头一步步向他靠近,似在想求证什么。“你不记得我?” 这意思难道他俩还认识?搜索脑海中关于这个人的剪影,没半点印象。 片刻后对方悠悠道:“认错了”。 然后略过他往别的区域走去。“那小兄弟你来干嘛的”。安生手快地拽住对方衣服一角,生怕对方跑掉。 那人朝他冷漠道:“这里可能有点不对,你赶紧想办法回家”。 没头没尾的一句给安生整不会了,却让他更好奇了。这声音听起来都没到变声期呢,就开始教训他,真是个老小孩。 莫名让年纪这么小的小屁孩儿警告了一下,他有点不爽,想扳回一城。“有危险哥哥保护你啊小屁孩儿”。 这话确实起了效果,‘小屁孩儿’突然离他很近,眼睛亮晶晶的说道:“真的啊,不会遇到什么就扔下我跑了吧”。 怎么是这种画风,他还以为这小崽子会气急败坏呢,怎么还给他说爽了。 “当…当然不会了,湖里的怪物你看到了吧,它们就爱吃你们这种嫩嫩的小孩儿”。 刚才没感觉到,现在靠近了安生闻到难以忍受的臭味,这小子浑身上下脏了吧唧的,一定是他身上的味道。 安生不动声色的抬起手放鼻子周围,假装鼻子很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堵上鼻子。 臭的安生脑子发晕,这小子还在跟他周旋,终于没忍住干呕出来。安生愣了愣,自己怎么就没忍住呕了呢,会不会太不礼貌了点。 但看对方一脸关心的模样,离他更近了,还想用手臂圈住他,实在是忍不了了,立刻用手臂隔出一些距离。“是…是你太臭了哥们儿,你多久没洗澡了啊!” “哦,可能是来的时候钻过一个垃圾桶”。看他无所谓的样子,安生有点想笑,刚才自己还那么小心翼翼,生怕伤了人家自尊,原来人家根本不在乎。 “怎么称呼,我叫安生”。“江逸,水工江,走之兔逸”。简短回答后这个叫江逸的就直勾勾的盯着他,让人有点尴尬。 “那个…小逸啊,你来这里干嘛”。 “找我小姨,她失踪了,这里可能有线索”。这不是跟自己差不多,都来这找人来了嘛。 保持着一定距离的与江逸一前一后,俩人边有一搭没一搭的交流边朝储藏室走去。 “你来的时候都找过哪里,有发现什么吗?”“几间休息室没找,剩下都找过了,没什么发现。这里设备都已经报废了,冷库的锁倒是很结实,弄半天才出来”。 安生一阵无语,原来刚才这哥们是给自己锁里面了,怪不得弄出那么大动静。 第4章 沙漠毒虫 两个人到了储藏室就开始翻找起来。这里有很多散落的纸张和随处可见试剂瓶。翻开一本实验记录本,上面记录了一些看不懂的专业术语和数据。 在一个小隔间里,安生看见了一个文件柜,里面排着一些包装盒和文件夹。在其中一个文件夹中看到一张照片。 这是一张稍微有点泛黄的大合照。他叫江逸过来看。“你看看这里有你小姨吗?”安生已经在上面找到他妈妈了,虽然不是很清晰,但他很确定。 江逸随意扫了一眼就说了句:“没有”。 看他无所谓的态度,安生索性也就不管了,坐下来独自观察这张照片。大概一共不到二十人,妈妈在这张照片里意气风发,安生恍惚间觉得很不真实。 分析起来照片里的背景可能会出现的地方。他们应该是在一片草原上拍的,天非常蓝,和草原都连成一片。这个范围太大了,这样的草原实在太多了。 烦躁的抓了抓头发。江逸走过来,从他手上夺过照片,翻了一个面,又还给了他。 这才看见照片背面写着“拍于‘以太计划’十周年,三河里木”。 三河里木?那的景色还挺出名的哎。只是那是旅游圣区,根本没法找什么东西或者人,一放假都人挤人的,这种没有目的地寻找更是麻烦。 把照片放进背包,打算回家再仔细谋划。看江逸也不翻了,就坐在一边看着他。安生觉得这小子真的有点瘆人,有事没事就爱拿着那双黑亮的眼睛望着自己。 想找话题缓解一下氛围:“小逸,你不找了吗?” 江逸露出笑容说道:“嗯,那张照片就是我要去的地方,我找上面的人就能找到我小姨”。 现在的气氛有点尴尬,安生又没话找话。“对了,你来这镇子的时候看到那些奇怪的镇民了吗?” “看到了”。江逸语气不咸不淡。 他继续说道:“听说都是一些可怜人,得了怪病”。 江逸漫不经心回答:“严格来说可能是这间研究所发出的某种微波破坏了镇子的磁场”。 “你的意思是他们根本没得病,你怎么知道的?” 江逸此时像一只猫科类的小兽傲娇的看着安生:“是我感觉到这附近的磁场不对劲了,我对环境的波动很敏感的”。 安生这时候心凉了不少,那带他来的老东西是什么玩意,所有人都受影响,只有他一个人是正常的?不对,这俩人其中一个在撒谎。 现在仔细想,这老东西简直破绽百出,这间研究所建的这么隐秘,他却笃定这里有间研究所。而且别的镇民都对他避而不及的态度,就他热情主动的叫住他。 想到那湖里的怪物、莫名其妙的催眠和被坑的钱。此刻老东西狡诈的笑容在他脑中里无比清晰。 安生觉得目前自己的情况有点危险,对面的人也不知道他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不能因为他看起来是未成年,又有点可爱就轻易相信。 而且每次江逸要来碰他,他就想下意识躲避,也不是因为他臭,就是一种很本能的反应,安生觉得不能忽视这种潜意识给他的警告。 还没来得及多想,整个房间开始剧烈的抖动,天昏地转,像有什么力量把他往一个方向拽。这种力量根本就是他无法反抗的,整个身体如同被撕裂了一般。 眼前开始迸发出高饱和彩色的色块,晃的他眼睛疼,用力闭上眼睛,在意识快要失去的时候听见一声焦急的喊声:“哥哥!” “哥哥!哥哥!”尖锐的耳鸣缓慢散去。安生感觉被摇的要吐出来了,艰难睁开眼睛,无力的说道:“给我停…停下,老子要吐了”。 由模糊到清晰的看见了江逸脏脏的、且带着焦灼的脸。“哥哥你可算醒了,这一会儿功夫可把我累坏了”。安生心想:还好意思说累,搞得他现在还想吐。 安生往周围一看,心全部凉了下来,他们怎么……怎么到沙漠里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安生慌张不已,已经顾不得对方身上有多臭,拽着江逸的手腕问道。 江逸伸手拍了拍他,表示安慰。“哥哥,这个我也不知道的,我们昏倒再醒来就这样了”。 安生放下拽着江逸手腕的手,蹙着眉,心里想:这臭小子瞎叫什么呢,叫什么哥哥,好肉麻。 “你别叫我哥哥,有点奇怪”。 江逸不解地说:“不是你说有危险哥哥会保护我的吗,骗我的吗?” 安生尴尬无比辩解道:“呃…没骗你,你想叫什么就叫吧,我刚才脑子太晕了,忘了这回事了”。 江逸表情满足,伸手想拽安生起来。安生不情愿伸手被拽起来。 “话说,这情况是什么意思啊,也是磁场干扰的?把我们传送到另一个世界了?这里怎么是白天?” 一连串的问题砸到江逸脸上。“这个不是磁场的原因,是别的东西,我说不明白”。 安生觉得问他也白扯,觉得他可能就是那种故作玄虚的小屁孩儿。现在要紧的是背包里只有几张油饼和两瓶水,看对方连个包也没有,也不知道俩人能撑多久。 这里好热、好干。安生觉得自己要被这片沙漠烤干了。无垠的空间给他带来窒息感,现在都不知道该往哪走,该做什么,难道要在这里等死吗。 现在要紧的应该去找水源,哪里会有水源,大脑迅速运转,想着应该如果有植物和鸟群的地方应该离水源不远。他跟江逸说:“我们现在最好先找一个能避风的地方”。 江逸让他在待在原地,随后就用极快的速度朝一个方向跑去。安生有些惊呆,刚才怎么就嗖一下人就不见了。这是人类的速度吗,这小子有点东西啊。 这个时候他能稍微相信一点江逸的人品,一个人说去探路就去探路了,好像没怎么惦记他包里的东西。 拿出手机,怎么都打不开,看手表指在四的位置上就不动了,这破地方实在太诡异了。 心里默喊到:江逸你赶紧回来吧,我突然有点害怕了。 安生自顾自的脱下老头的破布衫子,半点没听到后面发出的动静。一阵大风吹过,迷的他睁不开眼睛,伸手去找背包里拿纸巾。 摸到一阵蠕动,吓得他也不管眼睛疼不疼,用力睁着通红的双眼去看底下的情况。地里有东西! 他拿起背包朝反方向拼命奔跑,那东西从地里噌的一下钻了出来,那是一条体型庞大的红色虫子。有他两个粗,目前还看不出来有多长。光是它露在空气里的虫体都有近十米。这完全是异种级别的。 安生根本不敢回头看,这太考验心理素质了,刚才他看到了那虫子表面有类似甲壳类的排布均匀,还会反射出光,就非常之恶心,看起来生命力就很强。 头上有两个触角,中间能发出电流,在蓄电完毕后会朝他的方向射出强大的电流,嘴里面全是尖牙,还会喷出黏腻的绿色的液体,这一看就有毒。 他想喊救命,但喊不出来,身体慢慢接近极限,这虫子速度这么快,很快就会追上他了,闭上眼睛想的都是遗言。 心里酸楚难当,他只是想找到妈妈而已,怎么无端受了这么多罪。终于坚持不住向前倒去。没有想象中的扑的满嘴沙子,有人在前面接住了他。 他睁眼,是江逸抱住了他。语速极快地对他说:“向你左边跑!”安生半点不带犹豫,朝左边就开始用尽全力跑,但此时他已经快不行了。 天气的炎热和刚刚的绝命冲刺已经让他的喉咙着火,四肢也在大量的用力过度后出现僵化和控制不住的颤抖,他跑不动了。 身边并没有江逸的影子,他转头去寻,只见江逸从工装外套内里掏出一个大概三十厘米的匕首,朝着那红色的虫子冲去。身法矫捷的躲避了虫子的电流和毒液。 看着这么惊险的一幕,安生呼吸都要停了。那虫子低头就要去咬,江逸一个飞身上了虫子的身上。用匕首在身上一通的刺,但好像并没有什么用。 那匕首似乎是没有虫子上的甲壳硬的。这举动没伤害到它分毫,却惹怒了它。红虫用力摆动虫身,想把背上的人摔下来。 江逸反应迅速,敏捷的摸到了甲壳排列的中间有攻击的弱点。用匕首用力朝那露出一点的软肉上刺去,那虫子疼的摆动幅度更大。 虫子发出令人耳鸣地嘶吼,江逸狠狠的攥住匕首,不让自己掉下来。这还不够,露出的这点软肉还不够能让拿着匕首的江逸击杀它。 江逸迅速更换目标位置,既然不在虫身,那就应该在头部。甲壳上太滑,抽出匕首扎在上方另一片软肉上,然后如攀岩一般向上爬去。 这虫子此时已经愤怒极点,它根本奈何不了江逸,就盯上了另一个好欺负的。 它嘶吼着朝安生的方向挪去。安生本来就已经力气用尽,跪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红色的毒虫飞速朝他这边爬来。 眼看红虫离安生越来越近,江逸一只手插到甲壳与甲壳中间的位置,另一只手攥着匕首稳定身形。只见她插进去的手上用力一掰,一片甲壳就这么被江逸生生的撕了下来。 那虫子顿时疼的跌倒在地,这点时间给了江逸机会,她迅速爬到头部,观察上面可以下刀的地方,毫不犹豫的就向两个触角中间的凹进去的地方狠狠刺去。 迸出的绿色粘液崩在江逸的手上和衣服上,脸上也沾上些许。被沾上的皮肤发出‘滋滋’的声音,迅速的由灼伤转为腐烂。 红虫直挺挺的趴在地上,抽搐两下后就不再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