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 第1章 夜未央 凌晨三点，沈知微坐在床上，背靠着床头，手里捧着一杯温水。杯壁的温度早已散尽，她却没有放下。 卧室里很安静，安静得她能听见钟表的秒针走动，窗外偶尔有夜归的车驶过，车灯扫过窗帘，带来一瞬间的亮光。 她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睡过了。 女儿的呼吸声轻浅均匀，睡得很沉，她侧过头看了一眼，黑暗中，孩子的小脸露在柔软的被子外，安静得像一幅素描。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将杯子放在床头柜上，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指甲边缘有些干裂，掌心有一层薄茧。她很久没有认真打理过自己了。以前，她的指甲总是修得整齐，手心柔软细腻，她习惯用一只手把玩着签字笔，在会议室里自信地讲解方案。可现在，她连最基本的精力都没有了。 她的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是一瓶钙片，旁边是心理医生上次开给她的镇静剂，她盯着瓶子看了很久，最终还是没去碰。 她知道这药对她没有用，她试过，吃了之后只会让她的大脑变得迟钝，可是她的焦虑依然存在。 她疲惫地闭上眼睛，轻轻地靠在床头，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被角。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 林承昱醒来的时候，看到沈知微依旧睁着眼。 他伸手在床头摸了摸，找到手机，看了看时间——3:26。 他揉了揉眉心，坐起身来，侧头看她：“还睡不着？” 沈知微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才低声“嗯”了一声。 林承昱看着她，她瘦了很多，肩膀比以前更窄，眼神里总是带着一点疲惫的黯淡。他心里有些发紧，伸手覆上她的手，指尖微凉，他皱了皱眉。 “要不要喝点热水？”他问。 沈知微摇摇头，嗓音有些沙哑：“你睡吧。” 林承昱没有再问，静静地握着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递过去，似乎想用这种方式让她感受到一点真实的温暖。 过了很久，他才低声说：“要不要明天再约一次心理医生？” 沈知微微微偏头，看着他，唇角动了动，却没有回答。 她已经去过很多次心理咨询了。医生让她做放松训练，让她尝试换个角度思考，让她记录自己的情绪，她都照做了，可是她依然觉得，自己陷在一个黑洞里，怎么努力都爬不上去。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过了许久，才轻声道：“承昱……我是不是生病了？” 林承昱心口微微一震，握着她的手指收紧了一些。 他看着她，黑暗中，她的眼神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空茫，像是站在雾里，看不到方向。 他想安慰她，可是他知道，这种时候，说“你只是累了”是没有用的。 所以他只是低低地说：“不管怎么样，我都在。” 沈知微垂下眼睛，没有说话。 夜很长，长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凌晨四点，苏惟安醒了。 她并不是突然醒来的，而是从浅眠中缓缓浮起，像被水流推到岸边。她睁开眼，天花板上有一小块微光，是窗外的路灯透进来的。 她静静地躺了一会儿，目光落在窗帘边缘，帘子没有拉严，缝隙里透进外面的光。她盯着那道光看了很久，思绪飘远。 失眠已经很久了，她早就习惯了。 她翻了个身，伸手去拿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4:07。她划开屏幕，看着对话框里上次没回完的消息，指尖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点进去。 她没有想和任何人说话的**。 她放下手机，闭上眼睛，可是脑子里还是停不下来。 有些画面，明明过了很多年，还是会在她不经意的时候浮现出来。 五岁那年，父亲提着行李箱走出家门，母亲抱着她，一遍遍地说：“乖，不哭。”她记得母亲的嗓音是颤抖的，可是她那时候不懂，她只是看着父亲的背影，一遍遍地喊：“爸爸不要走。” 可父亲没有回头。 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这件事了，可是昨晚，她随意翻开电视，看到一个类似的情节，小女孩扯着父亲的衣角哭喊着“爸爸别走”，她的心脏忽然狠狠地收缩了一下。 她关了电视，穿上外套，走到阳台上站了很久，夜晚的风吹在脸上，她的手指微微发凉。她盯着远处的街道，心里突然生出一种强烈的情绪，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她明明已经长大了，她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婚姻，她应该不再在意这些事了。可为什么，只是一个陌生的画面，就能让她觉得像是被狠狠击中了某个地方？ 她轻轻吸了口气，伸手揉了揉眉心，试图把那些画面从脑海里赶出去。 可是那些记忆，不是她能轻易驱散的。 她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光微微闪烁，她点开社交软件，看到之前收藏的一则消息——云南大理心理训练营：探索你的内在世界，疗愈你的情绪伤痛。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手指停留在“咨询详情”上，迟迟没有按下去。 她还在犹豫。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愿意面对过去。 窗外的天色微微泛白，她躺回床上，盯着天花板，闭上眼睛，等着天亮。 第2章 日常的裂缝 窗外的天色微微泛亮，沈知微终于在迷迷糊糊间睡了一会儿。 她是在女儿的哭声中醒来的。 哭声很尖锐，像是一把细小的针，戳破了她仅存的一点倦意。她猛地睁开眼，眼眶有些发涩，喉咙干燥得像是被砂纸刮过一样。 “知微，孩子醒了。” 林承昱的声音从身旁传来，带着刚醒时的沙哑，他已经坐起身，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沈知微深吸一口气，从床上撑起身子，揉了揉太阳穴，手脚有些发麻，整个人像是泡在温水里泡太久了，浮浮沉沉，找不到实感。 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6:32。 她只睡了不到三个小时。 女儿的哭声还在持续，她从床上下来，走到婴儿床前，孩子的小脸皱成一团，手在空中乱挥。她低头抱起孩子，轻轻晃了晃，女儿在她怀里挣扎了几下，嘴巴一张一合，像是本能地在寻找母乳。 她熟练地调整了个姿势，让孩子靠在自己身上，稍微侧过头，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头发凌乱，眼神无神，脸色苍白，黑眼圈很重，像是被什么沉重的东西压住了一样。 她已经很久没认真照过镜子了。 孩子吸吮的声音很轻，带着微微的啧啧声，她低头看着女儿，突然有些恍惚。 她爱这个孩子吗？ 她当然爱。 可是有时候，她又觉得很陌生——这种从未有过的牵绊，这种不能抽身的责任，这种日日夜夜被需求包裹的感觉，让她喘不过气。 她在心里低声对自己说：你只是太累了。 林承昱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眼里藏着一丝担忧。 他想说点什么，可是最终什么都没说。 早晨的光线穿过窗户，落在餐桌上。 林承昱把一杯温牛奶放在沈知微面前，“喝点。” 沈知微垂着眼睛，端起来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滑进喉咙，她却没有什么感觉。 她知道林承昱是在照顾她，可是她不知道怎么回应。 她最近不太想说话，或者说，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情绪。 “今天有什么安排？”林承昱问。 “带孩子去打疫苗。”她低声道。 “要不要我陪你？” 她摇了摇头：“不用。” 林承昱微微皱眉，他想说她一个人带孩子太累了，可是看她低头不语的样子，终究没有再坚持。 “好吧，那晚上我早点回来。” 沈知微点点头，目光落在牛奶杯上，指尖轻轻抚着杯壁上的水汽。 林承昱看了她一眼，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拿起公文包出了门。 门关上的一瞬间，家里安静了下来。 沈知微坐在原地，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上午十点，苏惟安走进咖啡馆，点了一杯美式，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她的精神状态并不好，脸色有些苍白，眼神也透着一丝疲惫。昨晚她睡得极浅，半夜醒了三次，闭上眼睛就忍不住想东想西。 咖啡端上来的时候，她低头搅了搅杯里的液体，看着那层微微泛着涟漪的咖啡色液体，出神了片刻。 对面坐着她的一个朋友，是以前广告公司的同事，江逸。 “你最近怎么样？”江逸看着她，语气带着些许小心翼翼。 苏惟安轻轻笑了笑：“还能怎么样，就这样。” 江逸看着她的神色，有些欲言又止。 他知道她的情况，也知道她这些年的状态起起伏伏，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你……还在吃药吗？”江逸问得很小心。 苏惟安微微摇头：“停了。” 江逸皱了皱眉：“你确定可以吗？上次你……” “戒断反应已经过去了。”苏惟安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声音淡淡的，“不想再吃了。” 江逸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他知道她的性格，不愿意别人过多干涉她的决定。 两人沉默地喝了几口咖啡，江逸忽然说：“最近有考虑再找工作吗？” 苏惟安轻轻笑了一下，语气里带着点自嘲：“我现在这样，能干什么？” 江逸看着她，认真地说：“你其实一直都很有才华，我听说我们以前的一个客户公司在招创意策划，你要不要考虑看看？” 苏惟安低头，手指轻轻摩挲着咖啡杯。 她已经很久没有真正地投入工作了，有时候她甚至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被这个行业淘汰了。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轻声道：“再看看吧。” 江逸也没有再逼她，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了别的事情上。 苏惟安低头喝着咖啡，心里却有些恍惚。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到那个曾经属于她的世界。 第3章 困住的人 沈知微坐在医院的候诊区，怀里抱着女儿，手指轻轻拍着她的背。 医院的走廊里充满了细碎的交谈声，孩子的哭闹声此起彼伏，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她看着前方的屏幕，排队号码缓慢地跳动着，她的号码还要等四个人。 女儿有些不安分地扭动，她调整了姿势，低头轻轻哄着，额角已经渗出细细的汗。 怀里抱着孩子的时候，她总是会觉得沉重，像是被绑住了手脚，哪怕只是做一个简单的动作，都必须小心翼翼。 她曾经是个干练的人，做事果断，时间安排得井井有条，可是现在，她的生活里充满了不受控制的变数——孩子随时可能哭闹，随时可能需要她，随时可能让她手上的事情停摆。 她越来越不习惯这样的自己。 她有时候会想，如果没有生孩子，她是不是还会是那个雷厉风行的职场女性，穿着笔挺的衬衫，踩着高跟鞋，在会议室里自信地讲解方案？她会不会还和以前一样，独立而自洽，不需要依赖任何人？ 可是现在，她连一个普通的下午，都要围着孩子转。 她知道这样想是不对的，她应该接受自己的新身份，应该体会为人母的幸福，可是她真的感受不到。 她更多的是疲惫，是无力感，是……一种隐隐的窒息。 “下一位，沈知微。” 护士的声音让她回过神来，她起身，抱着孩子走进诊室。 晚上，沈知微站在厨房里，低头洗菜，水流冲刷着她的手指，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清醒了一些。 林承昱回到家，看着她的背影，走过去从她手里接过菜叶：“我来吧，你去歇一会儿。” 沈知微侧头看了他一眼，轻声道：“不用。” 林承昱没再坚持，只是低头认真地洗着菜，过了一会儿才问：“今天去医院顺利吗？” “还好。” “女儿有哭吗？” “嗯。” “打完针有哄好？” “嗯。” 林承昱听着她的回答，眉头微微皱起：“知微……” 沈知微手里的动作停了一下，但没有抬头：“怎么？” “你最近……是不是不太想说话？” 她愣了愣，随即轻轻笑了一下，语气平静：“没有吧。” 林承昱看着她的侧脸，她的笑容淡得几乎看不出来，眼神也没有什么波澜。他很想说些什么，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感觉到她的情绪低落，可是她总是不愿意说。 她就像是一座被水包围的孤岛，他在岸边看着，却无法真正靠近。 凌晨一点，苏惟安睁开眼睛，天花板上的光影随着窗外的霓虹灯微微晃动。 她翻了个身，摸到枕头下的手机，划开屏幕，点进某个对话框，看到父亲下午发来的信息。 【最近怎么样？】 【有时间一起吃个饭吧。】 她盯着那两条消息，指尖悬在屏幕上，没有回复。 她不知道该回什么。 她和父亲的关系，像是贴上了透明胶水的裂缝，表面看似恢复了，实际上随时可能再度破碎。 她结婚后，时隔二十多年父亲重新出现在她的生活里，试图修补他们的关系。他约她去吃饭，给她送礼物，甚至关心她每天过得好不好。 可是即使弥补真的有用吗？ 她五岁那年，他没有回头。 她十二岁生日，他没有出现。 她十八岁高考，他也不在。 她的成长里，没有他的身影，他缺席了她的童年，缺席了她最需要父爱的那些岁月。现在，他回来了，带着歉意和金钱补偿，可是那些缺失的东西，真的还能找回来吗？ 她想过原谅，可是她做不到。 她拿起手机，想要回些什么，可是最终还是放下了。 她翻过身，把脸埋进枕头里，闭上眼睛。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放下，还是该继续怨恨。 第4章 停滞的时间 清晨，沈知微醒来的时候，窗外刚刚泛起微光。 她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身旁的林承昱还在熟睡，呼吸均匀而深长。她轻轻地动了动身子，感到一阵疲惫的酸痛从肩颈处传来，整个人像是被压着什么沉重的东西，动一下都觉得吃力。 她的身体依旧没有恢复到从前。 生完孩子之后，她的腰痛从未完全缓解，时常觉得自己像是被掏空了一部分，而剩下的部分，也渐渐麻木了。 她坐起身，低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女儿，孩子还在熟睡，嘴角微微张开，像是做了一个梦。 她盯着女儿的脸看了一会儿，突然生出一种复杂的情绪。 她当然爱她，可是……她真的做好了准备成为母亲吗？ 一个小时后，厨房里飘着淡淡的热牛奶香气，林承昱穿着家居服，靠在厨房门口，看着沈知微站在餐桌前喝牛奶，语气温和：“今天要去公司吗？” “嗯。”沈知微点点头，嗓音有些淡。 “孩子怎么办？要不让阿姨多留一会儿？” “没事，疫苗打完了，应该不会有事。” 林承昱盯着她的脸，似乎想要说什么，最后只是说：“晚上我接你？” “不用。” 气氛安静下来。 沈知微垂着眼睛，看着杯壁上的水汽慢慢凝结，她其实不想说太多话，也不想解释自己的情绪。她知道林承昱在担心她，可是她连自己都理不清楚，更不知道怎么让别人理解她。 回到职场，会不会让她好一点？她也不知道。 但至少，她不想让自己再待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像是一只困在玻璃罩里的鱼。 苏惟安坐在公寓的阳台上，抱着一杯咖啡，盯着对面的高楼看。 太阳升起，窗户反射着金色的光，她眯了眯眼睛，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已经有些冷了，苦味浮在舌尖，她却不觉得难以下咽。 昨晚，她又失眠了。 她已经习惯了失眠，习惯了凌晨四点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出神，脑子里回放着毫无逻辑的片段——从小时候的记忆，到前几天和朋友的对话，再到那些她以为已经忘记的情绪。 她也不是没有试过改变。 她学着冥想，可是每次闭上眼睛，脑子反而更加清醒。她下载了助眠音乐，可听着听着，心里却更烦躁。 有时候，她想，是不是这辈子都没办法再睡一个真正安稳的觉了？ 她低头，看着手机屏幕里那条“云南大理心理训练营”的推送，指尖滑动了一下，又停住了。 她真的要去吗？ 她知道，自己是逃不过去的。 她已经在心理咨询室里谈过无数次——关于童年，关于父亲，关于那些她以为已经过去的事情。可是她始终无法摆脱过去，它像是一根无形的线，轻轻一拉，她就会被拽回去。 她记得很清楚，十二岁那年，她在学校门口等妈妈来接她，看着别的同学被父亲接走，她心里忽然生出一股强烈的怨恨。 那种怨恨一直跟着她，长大后，她以为自己可以忽略，可是它始终存在。 如今，父亲试图弥补，她表面上接受了，可是她内心深处，从未真正释怀。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手指落在屏幕上，点开了报名页面。 如果这次不去面对，她不知道自己还能逃多久。 晚上八点，沈知微坐在公司的办公桌前，看着电脑屏幕，屏幕上的文档已经打开了很久，她却迟迟没有动笔。 办公室里很安静，大部分同事已经下班，只有几个加班的人还坐在远处，敲击键盘的声音细微而规律。 她盯着屏幕，试图让自己专注，可是脑子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怎么都理不清思路。 她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真正进入工作的状态了。 曾经，她是最有条理的那个人，工作安排得井然有序，逻辑清晰，几乎不会出现拖延的情况。可现在，她甚至连一句完整的分析都写不出来。 她捏了捏眉心，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 她是不是……真的变了？ 林承昱发来一条消息：“到家了吗？” 她看着屏幕，犹豫了一下，回：“还在公司。” 过了一会儿，林承昱的电话打了过来。 她接起，放到耳边。 “还要多久？”他的声音低低的，透着一点疲惫。 “不知道。” “知微。”林承昱顿了顿，声音温和了些，“你是不是不想回家？” 沈知微微微一怔，手指轻轻地抠着桌面。 她没有回答。 电话那头，林承昱没有催促，等了很久，最后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说：“我等你。” 沈知微合上电脑，坐在座位上，怔怔地看着窗外的夜色。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逃避。 只是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让自己恢复到从前的状态。 第5章 走向边界 沈知微回到家时，时间已经接近十点。 家里很安静，客厅的灯还亮着，空气中弥漫着一丝温热的牛奶香气。林承昱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听见开门声，他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即站起身。 “回来了？”他的声音不高，听不出情绪。 沈知微“嗯”了一声，换了鞋，低头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拿了瓶水。 “吃过饭了吗？”林承昱走过来，靠在厨房门口看着她。 “在公司随便吃了点。” 她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仿佛是为了掩饰什么，没有抬头看他。 林承昱没有再说话，只是站在那里，目光落在她消瘦的肩膀上。 她最近真的瘦了很多，脸上的轮廓都变得更尖了些。 “今天工作还好吗？”他换了个话题。 “还行。” “有点累吗？” “还好。” 她的回答简短得让人无法接下去。 林承昱静静地看着她，最后轻声道：“早点休息吧。” 沈知微点点头，拎着水瓶回了卧室。 关上房门的那一刻，她终于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她知道林承昱在担心她，可是她不知道该怎么让他明白自己的状态。 她只是不想说话，不想解释，不想去面对那些复杂的情绪。 她只是……累了。 云南大理，洱海边，一间白色的小屋里，风吹动门前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苏惟安站在窗口，目光落在远处的水面上。湖水在阳光下微微闪烁，风吹起涟漪，一圈圈地扩散开去，像是一种无声的召唤。 她终于来了。 昨天晚上，她买了机票，收拾了一个简单的行李箱，就这样来了。她不想再拖下去了，她知道自己一直在逃避，可是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她拉开房门，走下石阶，踩在湿润的草地上。训练营的负责人站在院子里，微笑着朝她点了点头：“你是苏惟安吧？欢迎。” 她轻轻吸了口气，点头：“你好。” “第一天没有正式课程，你可以随意走走，看看这里。”负责人递给她一张日程表，“明天早上九点是第一节课，主题是‘面对创伤’。” 苏惟安低头看了一眼那张日程表，手指摩挲着纸张的边缘。 面对创伤。 她不知道，自己真的能面对吗？ 晚上八点，大理的小镇上，空气里带着湿润的花香。 苏惟安走在石板路上，脚步缓慢。街道两旁是昏黄的灯光，偶尔有行人经过，带着一种闲适的宁静。 她走进一家安静的书店，随手拿起一本书，翻开了第一页。 “创伤不是一场事故，它是一种存在的方式。” 她盯着那句话看了很久，指尖轻轻按在书页上，心里忽然有了一丝奇怪的触动。 她合上书，抬头看着窗外。 街道上，一对父女正手牵着手走过，小女孩蹦蹦跳跳，兴奋地说着什么，父亲微笑着低头听她讲话。 她的心脏忽然像是被什么揪了一下。 她想，她永远也无法拥有这样的画面了。 她缓缓地闭上眼睛，指尖收紧。 她来这里，是为了试着让自己放下的。 可是放下，真的有那么容易吗？ 第6章 沉默的裂缝 沈知微觉得自己变得越来越沉默了。 她坐在办公室里，面对着电脑屏幕，眼前的文档上已经写了一大半的方案，可是她的思绪却像是一团散乱的线，怎么也理不清。 她的同事偶尔会过来找她说话，她都会淡淡地笑一下，回应几句，然后又迅速沉默下来。 她知道自己在变得不合群，可是她不想改变。 她没有精力去迎合别人的情绪，没有力气去应对那些复杂的人际关系。 她只想安静地待着，完成自己的工作，然后回家。 可回到家后，她又觉得自己更孤独了。 她每天都抱着孩子，照顾她，喂奶，哄她睡觉，可是她的内心深处却像是空了一块。 她的生活被切割成了两部分——白天在公司沉默地做事，晚上在家沉默地照顾孩子。 她渐渐觉得，自己好像已经不再是“自己”了。 林承昱最近也察觉到了她的变化。 晚上，他坐在书房里，听见卧室的门轻轻打开的声音，他抬头，看见沈知微抱着一床被子站在门口。 “怎么了？”他皱眉。 “晚上我去陪孩子睡。”沈知微语气平淡。 林承昱放下手中的书，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缓缓开口：“你已经连续一个星期没和我一起睡了。” 沈知微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下，随后低声道：“孩子晚上总是醒，我过去比较方便。” “可是孩子以前也会醒，那时候你不会。” 沈知微没有回答。 她只是觉得，她越来越不想待在这里了。 林承昱看着她，半晌后，轻轻叹了口气：“知微，我们是不是该聊一聊？” 沈知微的手指微微收紧，过了一会儿，她轻轻地说：“我很累。” 说完，她抱着被子转身离开，关上了书房的门。 林承昱看着门口，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已经感觉到，她正在远离他。 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把她拉回来。 大理的夜晚很安静，星光洒落在洱海上，微风吹动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 苏惟安坐在客栈的阳台上，抱着一杯姜茶，目光落在远处的湖面上。 她今天上了第一节课，关于“面对创伤”。 疗愈师站在白色的瑜伽垫上，温和地看着他们：“今天，我们来做一个练习——闭上眼睛，想象你最深的创伤，然后去看看，那时候的你，最需要什么？” 她闭上了眼睛，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画面。 五岁的她，站在门口，看着父亲拎着行李箱走远，母亲蹲下来抱住她，一遍遍地说：“乖，不哭。” 可她还是哭了。 她用尽全力地哭，想要挽留，想要让父亲回头，可是他没有。 她看到那个小小的自己，眼泪汹涌，眼神绝望，可是没有人能帮她。 疗愈师的声音温和地响起：“如果可以回到那个时候，你想对那个小女孩说什么？” 苏惟安屏住呼吸，指尖微微发凉。 她想走过去，想要抱住那个小女孩，可是她却动不了。 她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的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种窒息感袭上来，让她的手指都微微颤抖。 她猛地睁开眼睛，心跳剧烈。 周围的人都还闭着眼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只有她，满身冷汗地坐在原地。 她深吸了一口气，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掌心微微湿润。 她知道，自己还没准备好。 她还没办法面对。 她低头，轻轻地闭上眼睛。 她需要更多的时间。 第7章 沉默的对峙 沈知微最近越来越害怕回家。 她的身体已经形成了一种惯性，每天下班后，她总是会在车里坐上很久，听着收音机里那些她并不在意的电台节目。 她知道家里等着她的是什么——熟悉的家具，孩子的哭声，林承昱温和而带着隐隐担忧的目光，还有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的沉默。 有时候，她甚至希望加班时间再长一点，这样她就可以少一点独处的时间。 可当她真的回到家，坐在餐桌前时，她却发现自己还是难以融入。 今天的晚饭很安静。 沈知微低头吃饭，筷子轻轻敲在碗沿，发出细微的声响。 林承昱坐在她对面，安静地吃着，偶尔抬头看她一眼。 “明天有时间吗？”他终于开口，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一起去超市吧？” 沈知微顿了一下，随即摇头：“你自己去吧。” “你很久没出门了。” “公司很忙。” “周末也没时间？” 沈知微放下筷子，指尖轻轻揉了揉眉心，声音有些疲惫：“承昱，你到底想说什么？” 林承昱也放下了筷子，看着她，语气平静：“我只是觉得，你最近好像越来越不想和我讲话。” 沈知微避开他的目光：“我只是太累了。” “知微——”林承昱叹了口气，语气里带了一点迟疑，“你是不是在逃避我？” 餐桌上的空气瞬间凝固。 沈知微的手指微微收紧，她的心跳加快了一瞬，可是她没有抬头，依旧用平静的语气说：“你想多了。” 林承昱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只是低低地说：“我没有。” 他已经感觉到了她的远离，可是他不知道，她是不是连面对这件事的勇气都没有。 大理的夜晚很凉，苏惟安裹紧了外套，走在石板路上。 她今天又去上了一节课，这一次的主题是“释放情绪”。 导师让他们在空旷的草地上大声喊出来，喊出他们最深的压抑，最难以表达的愤怒。 周围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喊出来——有人喊着对父母的不满，有人喊着对过往失败的愤怒，还有人喊着他们自己都不明白的情绪。 她站在那片草地上，张开嘴，可是发不出声音。 她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胸口发闷，甚至连呼吸都有些急促。 她听到有人喊：“妈妈！你为什么不爱我！” 她听到有人喊：“我不想再活在过去了！” 她听到有人喊：“我想要自由！” 她的指尖冰凉，风吹过她的发梢，她张开嘴，可是她还是喊不出来。 她的心脏狂跳，手指蜷紧，她想喊出她一直想对父亲说的话，可是所有的情绪都堵在喉咙口，最后化成了一道压抑的气音。 她还是做不到。 她还是无法真正地把自己释放出来。 晚上，她坐在客栈的阳台上，手里捧着一杯姜茶，手指轻轻摩挲着杯沿。 手机放在一旁，屏幕亮着，父亲的消息停在最上方。 【你最近还好吗？】 她看着那行字，眼神有些涣散。 她当然不好。 可是她能说什么？ 她的童年已经过去了，可是那些裂痕却依旧深深地刻在她的生命里。她已经长大了，可是她依旧无法面对父亲，无法原谅，也无法真正放下。 她终于点开键盘，打了一行字。 【我很好。】 然后，她按下了发送键。 她还是没有办法面对。 她以为来这里，她就能找到答案，可是她发现，答案并不容易找到。 第8章 隐藏的伤口 沈知微很久没有做梦了。 她的睡眠一直很浅，常常半夜醒来，盯着天花板发呆，然后再勉强合上眼睛，迷迷糊糊地等天亮。 可今晚，她却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站在一条长长的走廊里，走廊的尽头是一扇紧闭的门，门后有微弱的哭声传来。她知道那是她的女儿，可是她的脚步却沉重得迈不出去。她试图伸手去推门，可是门纹丝不动，她的指尖越来越冷，心跳越来越快，焦虑像潮水一样漫上来。 然后，门突然打开了。 她看到房间里，女儿正躺在婴儿床里哭泣，而她自己，就站在门口，目光空洞地看着孩子，却没有任何动作。 她愣住了。 为什么她不去抱起孩子？为什么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想迈步，可是身体却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束缚住了，她看着自己，就像是在看另一个陌生的人。 梦境在一瞬间破碎，她猛地睁开眼睛，心跳快得像是刚跑完一场马拉松。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窗外隐隐传来的风声。 她抬起手，捂住自己的额头，掌心里全是冷汗。 第二天，她坐在公司的工位上，看着屏幕上的文档，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知微？” 她回过神，看到同事站在她旁边，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你还好吗？” “嗯……什么事？” “开会啊，大家都在等你。” 沈知微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迟到了五分钟。 她匆匆拿起笔记本走进会议室，坐在角落里，听着领导讲述最新的项目方向，可是她的思绪依然沉浸在那个梦里，心里像是被什么揪住了一样。 她到底怎么了？ 为什么她会梦到那样的画面？ 她真的……没有办法成为一个合格的母亲吗？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呼吸微微有些急促。 她甚至开始害怕，自己是不是已经站在某个崩溃的边缘了。 大理的清晨，洱海边的风吹动着湖面，带来一丝凉意。 苏惟安坐在湖边的石阶上，双手抱着膝盖，静静地看着水面上的涟漪。 她已经来了几天了，每天参加课程，尝试去理解自己的情绪，尝试去面对童年的创伤，可是她发现，自己似乎越来越焦虑了。 昨天晚上，她又梦见了父亲。 梦里，她还是那个五岁的小女孩，站在门口，哭着拉着父亲的衣角，可是这一次，父亲低下头，轻轻地推开了她的手。 她醒来的时候，心脏跳得厉害，指尖冰冷，胸口闷闷的。 她知道，这些梦境不是巧合。 她一直没有真正面对自己，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可是她的身体却比她自己更诚实——那些梦境，是她内心深处最深的恐惧，是她无法逃避的过去。 她低头，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可是，真的能冷静吗？ “今天的课程，我们要做一个练习。” 疗愈师站在草地中央，温和地看着他们，“请大家闭上眼睛，想象一个让你最痛苦的时刻，然后，把那个画面说出来。” 周围的人纷纷闭上眼睛，呼吸慢慢平稳下来。 苏惟安也闭上了眼睛，指尖无意识地收紧。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画面——她站在学校门口，看着别的孩子被父亲接走，而她一个人等了很久很久，直到天色暗下来，母亲才姗姗来迟。 她想象着自己站在那个画面里，看着那个小小的自己，她想要伸手去抱住她，可是她做不到。 她的喉咙发紧，指尖冰冷，整个人像是被困在了某个漩涡里，无法挣脱。 “如果你愿意，可以轻声说出来。”疗愈师的声音轻轻地响起，“让你的情绪流动，而不是压抑。” 苏惟安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 她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所有的情绪都积压在胸口，无法释放。 她的手指颤抖了一下，最终，她只是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静静地看着前方，没有说话。 她还是做不到。 她还是没有办法真正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