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我》 第1章 青楼风波 初结怨偶 云礎屹静立窗前,浓重的夜色在他深邃的眼底沉淀。 几日前,父亲刚与他谈了与王氏完婚的事,一门他必须接受的亲事。 指尖无意识的摩挲着腰间的双鱼玉佩—冰凉、温润,是他颠沛流离的童年里,唯一念想。也是九岁那年,他被认回侯府的唯一凭证。 可自己究竟是不是侯爷的亲骨肉? 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为了结束那辗转被卖的噩梦,他必须留下来。所以,他对父亲唯命是从。 包括这门婚事。 “主子,出大事了!”云锦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夜的寂静,“任大人被抄家了!” “抄家?!所犯何罪?”云礎屹倏然转身,眉宇微蹙。 “叛国通敌!听说当场就在他身上搜出了边关地形图。” “边关地形图?”云礎屹瞳孔微缩,旋即冷笑出声,“这证据未免太可笑了,任勇他一介文臣,连京城都没出过,哪里能弄得到边关地形图。想必为官太过刚正,挡了别人的财路。”他顿了顿,声音一沉,“那任小姐呢” “被……被送去了万花楼,明晚就要拍她的初夜。” 云礎屹心中一沉,指尖无意识的叩击窗棂。 “主子,任大人犯的可是叛国通敌的罪,您何苦要趟这趟浑水。”云锦忍不住劝道。 云礎屹望向窗外无边的黑夜,眼前仿佛闪过自己当年孤苦无依的影子。 “我曾身在泥泞,无人救我。”他声音不高却异常坚定,“如今有了能力,便绝不允许再有无辜的生命,在我眼前沉沦。” *** *** 万花楼里灯火辉煌,人声鼎沸。 任冰冰一身红衣,舞姿轻盈。旋转时,裙摆绽开的刹那,她恍若盛开的花朵。 连绵不断的叫价声,回荡在耳边,那是对她无尽的亵渎。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无足轻重的物件,任由人们出价。 台下丑陋的面容,一个个摩拳擦掌。仿佛只待一声令下,就能冲上台来,将她生吞活剥。其中还有几个熟悉的面容,曾是被她尊为叔叔、伯伯的人。 父亲春风得意时,他们可都是府上的长客。如今父亲被冤枉致死,他们没有去替父亲伸张正义,反而是用野狗般的眼神打量着自己。 世人真是可笑,你立于顶峰时,笑脸相迎,阿谀奉承;见你遇了难,立马转身,甚怕牵连到他们。 任冰冰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握着拳头,指甲嵌入肉中。 司少禹只向台上看了一眼,便忍不住轻声感叹道,“没想到,世间竟然还有如此惊艳的美人儿。” 李南星用肩膀撞了他一下,凑近道:“这美人儿可是今晚的重头戏。” “哦?”司少禹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兴趣,将手臂随意地搭在李南星的肩上,“说来听听。” “也难怪你不知道,你都被你爹关在家里半个多月了。她就是那个叛国通敌的官员,任勇的女儿。” “啊!?千金小姐秒变娼妓,这也太残忍了吧。”司少禹难以置信的看向台上的人。 “那能怪谁,只能怪他爹太坏。” “今晚竞拍的就是她的初夜,价高者得。有那么个爹,她也是真够倒霉的。” 司少禹下意识的扫了眼身边的人,有的油头粉面,有的肥的流油,有的看上去比他爹年纪都大。一想到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要被这样的人糟蹋,不仅起了恻隐之心。自己总比那些糟老头子强吧。 他双手盘于胸前,没跟着出价,想等到最后出个高价,来个英雄救美。 龟公在台上卖力的吆喝,活跃着气氛。开价也从二十两,一路飙升到一百五十两。 云礎屹一行人被小厮带到包间时,竞拍俨然已进入了白热化。若不是临时有事耽搁了,他们也不会迟到。不过,迟到也有迟到的好处,大家都在聚精会神的看美人儿,没人注意到他们的到来。 “公子,您贵姓,一会儿您若是夺了魁,小的得知道您怎么称呼。” 云礎屹不想暴露身份,就随便编了个假姓。 “一百八十两。” “两百两。” 屋内渐渐静了下来,龟公见没人再出价,便喊到: “两百两一次。” “两百两两次。” 司少禹嘴角带笑,觉得时机已到,上下嘴唇轻轻一碰,“两百五十两。” 人们纷纷转头看向他,小声议论着。 “我呸,还以为是谁呢。” “还能是谁,不就是那个败家子儿么。” “谁让人家有个好爹呢。” 司少禹享受着人们“羡慕”的目光,和那酸溜溜的骂声,一脸得意洋洋。他对着人们拱了拱手,说:“承让,承让。” 大家给了他个白眼,转回头去。 “三百五十两。” 云礎屹静听片刻,果断出价。他不想浪费时间,提高了标价。 “四百两。” 司少禹立马收了笑容,心中暗骂,是哪个不长眼的竟然敢和他司少爷抢人。 “五百两。” 云礎屹微微皱眉,再次出价,难道对方也和自己一样,是来救任冰冰的吗?不过这个“魁”还是让他来夺吧,以免节外生枝。 大家不约而同地看了看司少禹,又抬头向楼上的包间看了看。明眼人都懂,这俩人有杠上的意思,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思,想看看最后花落谁家。 任冰冰也向那个包间看了眼,不由的轻蔑一笑。如此藏首藏尾的人,该不会是她曾经认识的哪位叔叔、伯伯吧,还真是又当又立啊。 “五百五十两。” 司少禹再次出价。 李南星瞪大了眼睛,拉了拉司少禹的袖子。司少禹没理,而是没好眼的向楼上看了眼,刚好楼上的人掀开帘子一角也看向他,两人的目光刚好对上。 “主子,那是司半城的儿子,司少禹。” 云礎屹眯起眼凝视着对方,一袭月白锦袍,衣襟绣着金丝流云纹。金冠束发,几缕墨色发丝垂落额前。一双桃花眼盛着怒色,正面色不愉的看向自己。 正如传言所说,一副草包模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七百两。”云礎屹收回目光,放下帘子。 司少禹红了眼还要喊价,李南星不淡定了,一把捂住他的嘴说:“少禹,别跟了。你还没看出来么,楼上那位势在必得。再说了,你爹要是知道你花了大几百两,只为拍花魁的初夜,非打断你的腿不可。” 李南星的话让他清醒不少,可他司少爷什么时候在万花楼被人抢过风头。 “七百两一次。” “七百两两次。” “七百两三次。” “成交。”Duang的一声锣响。 “今晚拍得冰冰姑娘初夜的是楚公子。” 大家纷纷向二楼看去,猜测夺魁的楚公子是何方神圣,竟然这么大手笔拍个花魁的初夜。 司少禹心中不爽,瞪着那二楼垂下的帘子,将杯中酒一饮而下。 小厮将一个托盘端到云礎屹面前,托盘中躺着一块红色的小木牌,上面赫然写着“夺魁”二字。 他掀开帘子目光再次扫过司少禹坐过的位置,那里早已空空如也,人不知是何时候走的。但那草包差点坏了自己的大事。 * * * * * * 司少禹还在睡梦中,便被一扫帚打醒了。他昨晚英雄救美不成,心中烦闷,便在酒馆喝了个大醉,天快亮时才回来。此时还宿醉未醒,他勉强睁开眼睛,便看到他爹拿着扫帚,正气势汹汹的站在他床前。 “爹,你干嘛?我还没睡醒呢,你这么早不去柜上,来我房里做什么?”他有些抱怨的说。 “昨天刚给你解了足禁,晚上你就跑去了万花楼和世子争风吃醋。你都到了娶妻的年龄,还这样不务正业,以后哪家女子会嫁给你?” “他... ...是世子?”司少禹大醉初醒,用力回忆着昨晚的事。 “他一个来历不明的人,竟然成了文远侯府的世子,没有雷霆手段怎么可能做到。你惹谁不好,偏偏去惹他。” “世子怎么了?”司少禹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气的司秉承再次举起扫帚。 还好他娘来得及时,将他爹拉了出去,不然他还要多挨几下打。 一大早就被他爹教训了一顿,心里莫名的烦躁。他对着立身铜镜转了个圈,看着镜子里帅气的自己,除了书读的不好,吃喝玩乐哪个不是样样精通。 他也想成为像他爹那样出色的商人,京城里的人都说,他们司家的钱财可抵半座城池。还给爹取了浑名“司半城”,可世上能有几个司秉辰啊!他爹即是他的偶像又是他的阴影。 司夫人给司老爷倒了杯茶,安慰着说:“都养了十八年了,他什么样,你还不知道么,别跟他生气了。” 司秉辰叹了口气,他早知道自己的儿子头脑简单还桀骜不驯。 自己养了他十八年,都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一技之长。也不知道他像谁,既没有自己的足智多谋,也没有他娘的聪明伶俐。 反正是被他们夫妻俩惯的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好吃懒做还游手好闲。其实他也知道是他们夫妻俩的错,好在家底丰厚,就这么一个宝贝独子,养他一辈子也没什么,平安就好。 司少禹在房间里踱着步子,昨晚的事想想就让他觉得心有不甘。若不是李南星拦着,他早就抱得美人归了。世子怎么了,有什么了不起的。他一定要搬回一局。 他偷偷溜进书房,找到那颗他爹送给他娘的夜明珠藏于袖中,一路去了万花楼。 还没到万花楼前,就看到任冰冰上了云礎屹的马车,心中一阵醋意翻滚。 “冰冰姑娘!冰冰姑娘!”他疾行几步,拦下马车。笑嘻嘻的说:“冰冰姑娘,还是跟着小爷我吧。世子给你什么,我出三倍。” “今日我还特意带来了夜明珠送你。” 云礎屹闻言,眼底掠过一丝讶异,旋即压下。他不想多生事端。只侧首对身旁的任冰冰淡然一笑,低语道:“这纨绔,倒是执着。” 说罢从容掀开车帘,目光落在司少禹那张写满“志在必得”的脸上,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司少爷,你这挖墙脚的功夫,都挖到本世子门前了,是不是太嚣张了些?” “她又没嫁给你,小爷我堂堂正正的追求佳人,有何不可?” 云礎屹听罢,非但没脑,反而略有所思的点点头,“言之有理。” “冰冰姑娘,这是我送你的夜明珠。”说着将锦盒递了过去。 云礎屹见状,伸手代为接过。然而,锦盒的另一端传来一股不肯松手的力道。云礎屹抬眸,正撞上对方毫不退缩、满是挑衅的眉眼。 四目相对,云礎屹凝视着那双清澈的近乎愚蠢的眼睛,心底骤然掠过一丝警醒。此人,莫非是政敌派来阻挠自己救人的棋子?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司少禹也借机将他瞧了个真切,剑眉凌厉,凤眼含威。一席墨色锦袍镶着金边,玉带上的宝石闪的晃眼,俊是极俊,就是冷了些。 两人较劲似的僵持了一小会儿,倒是云礎屹先笑了,从容放手,洒脱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司少禹立刻换了笑脸,对着车厢里的人说:“冰冰姑娘,这颗夜明珠你一定会喜欢的。” 任冰冰悄然望向云礎屹,见他几不可察地略一颔首,这才伸手接过那锦盒。 “此番接了他的礼,只怕他日后会纠缠不休。”任冰冰有所担忧的说。 “眼下不宜多生是非,容我再想想。” 马车辘辘而去,扬起些许尘埃。 司少禹双手抱臂,目送着马车消失在长街尽头,唇间抑制不住的向上扬起,最终化作一个十足的得意笑容。他觉得在刚刚的对峙中,自己略胜一筹。 “少禹,”李南星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别看了人都走远了。” “你刚刚送人的锦盒里装的是什么啊?” “夜明珠。” “什么什么?夜明珠!”李南星满脸的惊讶,双手合十嘀咕道:“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千万被让司伯伯知道这件事。” 第2章 前尘如烟 祸水东引 “爹,现在的京城中还有谁不知道,文远侯府的世子爷不仅逛窑子,还和司少禹那个草包争花魁,多少钱来着,七百两啊,七百两拍个花魁的初夜。” “那花魁娘子可是任勇的女儿。谁不知道任勇和王沐川是政敌啊。大哥还娶不娶王家女儿了?” 云潇恒用茶盖拨弄着碗中的茶叶,有一搭无一搭的听着。 遥想当年他一战封侯,何等的肆意风光。如今却被家中琐事扰的心烦意乱。 “侯爷,世子他流连烟花之地,这可是有辱门风啊。”杨氏帮着儿子补刀。 “大哥还真是表面清高,内里风流。听说刚刚还驾着马车带着那个花魁去游街了。” 母子两个就这么一唱一和的,直到茶杯砸在杨氏脚下,摔得粉碎两人才住口。 云潇恒信步来到花园,立在一棵花树前,久久凝望着那树上的枝干,因时节还没到,所以还没开花。 人啊,年少时意气风发,一心只想建功立业。上了年纪,就开始变得老谋深算起来,只想着掌握权力。 他这一生,只有和红梅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是最轻松惬意的。 红梅姑娘的样貌早以淡出了他的脑海,可他不想再忘记她的名字。在多次寻找未果后,他在院子里种了这棵红梅树。 那是在一次讨伐胡人的战争中,云潇恒在敌人的军营中三进三出,使敌人的气势受到了重创,他也因此身受重伤。骑着马冲出敌人的阵营时,他几乎失去了意识,只知道马带着他跑了很远。他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农户家,伤口也已经被处理过。 屋外走进一位姑娘,端着药汤来到他的床前,云潇恒挣扎着坐了起来,警戒的看着她, “你是谁?这是哪里?” “公子,你不必恐慌。你现在受了很重的伤。” 后来云潇恒才知晓,姑娘叫红梅,家里是世代行医。她在战乱中与家人走散了,安身在这个小村落。她痛恨那些胡人,才冒着生命危险将自己救下。 在红梅姑娘的悉心照料下,云潇恒的伤很快好了。在这期间两人也渐渐产生了微妙的感情。 在云潇恒回军营前的那夜,两人春风一度,私定了终身。云潇恒留了双鱼玉佩,作为定情信物,发誓战争结束后就来找她。 云潇恒临行前,红梅姑娘略带羞涩地说:“阿云,如果我... ...” 云潇恒当然明白她的意思,想了想说:“如果是儿子便叫他礎屹,如若是女儿... ...”他思索了半晌,还真没想出什么好听的名字,他握住红梅姑娘的手,说:“仗不会打太久,我应该能在孩子出生前回来接你。” 云潇恒也没失言,战争结束后他再次去寻红梅姑娘时,那里早已人去楼空,变得荒无人烟。 回京后,由于他战功赫赫,皇上封他为文远侯,还赐了他一座文远侯府。 但皇权不可动摇,皇上虽封了他为文远侯,但也削弱了他手中的兵权。为了能在朝堂上立足,他娶了丞相之女,沈曦悦。 后来他也曾多次派人寻找过红梅姑娘,均是音信全无。 多年后,一个曾经帮他寻找过红梅姑娘的男人,将一个乞丐模样的男孩带到自己面前,那男孩身上带着双鱼玉佩。 他仔细辨别过那块玉佩,的确是他送给红梅那块。只是玉佩的一面被人用利器划了“楚义”两个字。 当时红梅问过他的名字,他不想暴露身份,只说了自己叫阿云,也许他为孩子取名为礎屹时,红梅误以为自己姓楚。 玉佩是真,但儿子就没法辨认了,那男人完全可以为了发一笔横财,随便领来个男孩来认亲。 当他再想调查那男人时,他却好像人间蒸发了。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云礎屹却越长越像自己他也打消了心中的猜忌。 他对着那树自言自语道:“红梅,咱们的礎屹长大了,也愈发的不把我这个爹放在眼里了。” “狸奴,等等我,你跑的太快了。” 身后传来女孩子的说话声。 云潇恒转身看去时,那女孩刚好把猫到怀里。 沈曦悦嫁与他多年,才生了这个女儿。出生那天刚好天降大雪,便取了雪欢这个名字。 大儿子不与他亲近,二儿子被他娘教的不成样子,只有这个女儿与自己贴心。 “雪欢。”云潇恒唤了句。 “爹。”女孩开心的跑了过来。 一晃,她都长得如此亭亭玉立了。 云潇恒抚了抚她的发顶。她还未到及笄之年,张家已来府上提了两次亲了。但都被他以年纪小为由,挡了回去。 *** *** 青楼雅室内,熏香袅袅。 云礎屹与任冰冰相对而坐,窗外的喧嚣更衬得此处寂静。 “近日那位司少爷来得愈发勤了,”任冰冰轻蹙眉头,语气里透着一丝不耐烦,“回回都让我寻由头挡了回去。” 云礎屹微微颔首,对此并不意外,只是平静地问:“他送你的夜明珠,可还收着?” 任冰冰眸光转向梳妆台,指向那个锦盒:“在那儿。” “过两日,让你身边的小丫环将此物给司老爷送去。”云礎屹语气淡然,仿佛在说一件寻常小事,“届时,你自能清净。” 任冰冰先是一怔,随即领悟其中关窍,不由得掩唇噗嗤一笑:“世子这招‘釜底抽薪’,可真真是……捉人七寸。” 云礎屹闻言,亦笑着摇了摇头,随即神色一正,谈起正事,“过几日城中有灯会,我打算让你……” “姑娘,”他的话被门外进来的小丫环打断,“司少爷又差人送了信来。” 任冰冰展开信笺,目光快速扫过,脸上顿时浮现一抹啼笑皆非的神色。 她将信纸转向云礎屹,语气微妙,“巧了。他邀我去赏灯。” 云礎屹所有未尽的话都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 他沉吟片刻,终是颔首:“也罢。那便……见机行事。” *** *** 街道上人声鼎沸,人人手里都拿着精美的灯笼。护城河上,满载莲灯的画舫缓缓游弋,灯影碎在粼粼波光里,与天上疏朗的星子交相辉映。 “冰冰姑娘,这盏兔子灯送你。”司少禹献宝似的递上花灯。 任冰冰抬头看去,只见那粉色的荷花上蹲坐着一只可爱的白兔。 “这灯笼真好看!”任冰冰伸手摸了摸。 “不及冰冰姑娘你万分之一的美。”司少禹立刻接话,目光灼灼。 任冰冰闻言,伸出去的手倏然收回,唇边的浅笑也悄然隐去。那过分炙热的目光更让她如坐针毡,那盏递到眼前的灯,此刻接与不接,都无比尴尬。 正当司少禹欲开口表白时,一旁伸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及其自然的接过那盏灯。 “灯不错,司少爷选东西的眼光真好。” “废话,这灯是我找人专门定制的。”他没好气的说着,伸手去夺花灯。 云礎屹稍一抬手,就让他扑了个空,“司少爷好小气,怎么送人了还要抢回去。” “我约的是冰冰姑娘,你来干嘛?” “这灯会又不是你们司家举办的,本世子为什么不能来。” “那... ...那这条船还是我租的呢!” “冰冰姑娘约我来的。”云礎屹笑着摊摊手。转身跟在任冰冰身后上了船。 李南星拉了拉司少禹的袖子悄声说:“少禹,我看这冰冰姑娘根本就不中意你,再说了这好看的男男女女多的是,你又何必强求她一人呢。” “你看看,人家那才叫郎才女貌呢。”他说这向两人扬了扬下吧。 司少禹看向站在船头的两个人,有说有笑。男的手里还拿着他花重金定制的兔子花灯。 一晚上他都没机会和任冰冰说话,那两人吟诗作赋的,他都插不上嘴。这条船可是他租的,想想就心里不爽,狠狠的瞪向云礎屹。 喝茶瞪。 吃点心也瞪。 就连岸边放烟花,他依旧瞪着。 李南星实在忍不住了,碰了碰他,说:“少禹,你是喜欢冰冰姑娘,还是喜欢云世子啊。” “废话我当然是喜欢冰冰姑娘了!” “云礎屹那个混蛋王八蛋,总是破坏小爷的好事。” “可你这一晚上的目光都没离开世子的身上啊。”李南星小声的嘟囔着。 云锦也发现了端倪,贴着云礎屹的耳边说:“主子,你觉不觉得司少爷很奇怪?” “哦?哪里奇怪。” “你说他喜欢任小姐吧,可这一晚的目光都放在您身上,这奇怪吗?” 云礎屹笑而不语,只是一味的喝茶。 *** *** 司秉辰忙了一上午,闲暇下来喝了口茶。这要是儿子争气,他也不至于这般劳累。想到此处无奈一声叹息。 “老爷,老爷。”平安从楼下跑了上来。 他将手里的锦盒放在了桌上。 “谁送来的?”司秉辰疑惑的看着那锦盒。 “是万花楼的姑娘送来的。” 司秉辰闻言,脸上一阵燥热。一旁忙活的伙计听了也都纷纷回头窃笑。 他硬着头皮拿过锦盒打开一看,竟是自己送司夫人的夜明珠。一股怒气在胸膛翻涌。 司少禹吃了一顿“竹笋炒肉”后,果然消停了不少。他觉得李南星说的话在理,好看的男男女女那么多,自己又何必单恋一支花呢。只是这口气,他真的很难咽下。 六、七月份盛夏时节,正是赏荷的时候。两位翩翩公子走在湖边,微风吹过,柳枝随风摇摆,湖面荡起层层涟漪。 “少禹,你怎么了,闷闷不乐的?” 司少禹叹了口气,也不言语。 李南星停住脚步猜想着说:“你该不会还在为冰冰姑娘的事想不开吧?” “我说哥们儿,你可别犯傻。云礎屹可是侯府的世子。” 司少禹暗自叹气,心想我司少爷从出生到现在,还没被谁压过一头,这口气你让我怎么咽的下去。 他转头看向湖中,荷花矗立在水中,花瓣如同粉色的绸缎,在微风的轻抚下轻轻摇曳,散发出清新淡雅的气息。可荷花再怎么好看,也没有美人漂亮啊。 他正暗自惆怅着,李南星突然扯了扯他的衣袖,用扇子指向他的身侧。他顺着扇子的方向看了过去,不仅心里一惊,不会是自己相思成灾了吧!司少禹揉了揉眼睛,好像还真的是万花楼的冰冰姑娘。 那姑娘越走越近,面目也越渐清晰。恍惚间,他觉得姑娘对着他嫣然一笑。 这一笑胜过湖里千朵万朵的荷花。司少禹心间的烦闷瞬间就化开了。他受宠若惊,也不多想,张开双臂迎着冰冰姑娘走了过去。没想到冰冰姑娘却与他擦肩而过,让他抱了个寂寞。等他转过身时,刚好看到冰冰姑娘站在了云礎屹的伞下。 李南星不知什么时候凑到他跟前的,在他耳旁悄声说:“司兄,你又自作多情了。” 司少禹没理他,瞪着前方的人。 “真巧啊,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司少爷。”云礎屹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怎么,这湖是归你们侯府管了,不准别人来游玩吗?”司少禹没好气的说。 “在下并无此意,如果司少爷无聊的话,我刚好租了条船,司少爷可以与我们同游,我也算是还了司少爷上次请我坐船的人情。” 李南星拽了拽他的衣袖,示意他推辞。 “去就去,怕你啊。”说着越过云礎屹,去到了冰冰姑娘的面前。他炙热的目光让任冰冰略显尴尬。 云礎屹看向李南星,说:“李少爷不一起吗? 李南星忙摇摇头,说:“不不不了,嗯... ...那个我家还有点事儿。” 看着司少禹的背影,李南星心里暗自感伤,自己英明一世怎么就交了他这么个蠢朋友。 云礎屹和司少禹相对而坐,任冰冰为他二人了满了茶,便弹起了琵琶。 湖光山色,风景别致。满池的荷花更是让人心旷神怡。 可司少禹的眼睛始终没从美人儿的身上移开过。云礎屹看着他那被迷的七荤八素的样子,轻蔑一笑,心中暗讽不仅是草包还是个好色的草包。 他突然想逗逗眼前这个草包,看看他会是个什么反应。他看向湖里一望无边的荷花不禁感叹,真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①说完最后一句时,目光落在了任冰冰身上。 任冰冰莞尔一笑,低下了头。 司少禹也不示弱,他可不想再让云礎屹出尽风头。 满脸堆笑的说:“冰冰姑娘,你就是这湖中的荷花,我就是这绿色的荷叶,衬托着姑娘的美貌。我们俩就像这湖里的花和叶永远也不分离。” 说完他恨不得掐死自己,那两句诗是什么来着?自己明明学过的。 任冰冰一脸茫然。 “我想司少爷是想说,唯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吧。”②云礎屹解释道。 “哼。”司少禹将头转向一边。他的一顿操作不仅没有让自己尝到甜头,反倒让云礎屹看了笑话。此时,他不恨云礎屹,只恨自己不学无术。 远处传来嬉笑声,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 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又划来一条船,上面的女孩们嬉笑着向他们的船招手。 司少禹转头瞭了一眼,瞧着衣着打扮,应该也是万花楼的姑娘。只不过看上去有些眼生,但他现在哪有心思想这些。 “你若想与她们同游,便去吧。我刚好也有话要对司少爷说。” 司少禹看了看任冰冰,又看了看云礎屹。心中不解,云礎屹是哪只眼睛看出来,她要与另一条船上的姑娘们同游的。再说了,他和自己有什么好说的。 ①出自《晓出净慈寺送林子方》杨万里 ②出自《赠荷花》李商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前尘如烟 祸水东引 第3章 长剑问罪 南风解忧 只见两条船慢慢靠近,冰冰姑娘轻移莲步,便从这条船去到了另一条船上。很快,两条船便拉开了距离。 “怎么,你很喜欢她?”云礎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司少禹拉回目光,说:“不喜欢她,难道喜欢你啊!” “再怎么喜欢不也被你捷足先登了么。”他又小声嘟囔了句。 云礎屹面带笑意的看着他,袖中的手却是握紧了匕首。 艳阳高照的天空,突然下了阵急雨。偌大的雨点砸在湖面上,发出啪啪的响声。在船上欣赏这雨景,自然是别有一番风味。可湖畔没有躲雨的地方,一阵急雨把人们逼到树下。 司少禹偷偷打量了云礎屹一番。别说这世子长得还挺英俊伟岸的,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想到任冰冰,自己好像还真的不知道喜欢她什么,也许是因为没得到吧。 这是场及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湖里的荷花沐浴后,颜色更加艳丽。风吹荷叶微动,水珠在上面滚来滚去的,就是掉不下去甚是好玩。 司少禹看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任冰冰下船后,他们的船就停在这里没有动。 他转头看了一眼云礎屹,他正一个人坐在那里喝茶赏景。 “船怎么停了?”他不解的问。 “我看司少爷看那水珠看得出神,便没忍心打扰。”云礎屹仍旧满脸笑意。 “我府里内也有一池荷花,不比这湖里的逊色。有空可以去我府上赏荷,不知司少爷意下如何。” 司少禹没理他,只觉得冰冰姑娘都不在船上了,自己还在这做什么。 “让船靠岸,我要回家。” 云礎屹点点头,说:“船家,靠岸。让司少爷下船。” 他的目光追随着那道背影。自万花楼初遇,他便疑心司少禹是政敌安插的的棋子,意在阻他救人。 可几番观察下来,这草包除了争风吃醋,未见任何深沉心机。方才他也未看出半点端倪。 看来,倒是自己想多了。既无旧怨,又何必害他性命。说到底,不过是个被色相所迷的庸人而已。 *** *** 在船上丢了脸,司少禹非常不甘心,这几日便窝在书房里把诗集翻了个遍。 司秉辰刚看完账本,坐在前厅喝茶。“这几日,少爷都在干嘛,没出去惹祸吧?” “回老爷,少爷这几日都没出府,一直在书房里读书。” “读书?我没听错吧,他什么时候喜欢读书了。 “老爷,您没听错,少爷这几日的确是在书房读书。” 司秉辰舒了口气,突然觉得浑身上下哪里都不累了。 他沉浸在喜悦中,自己的儿子终于开窍了,他们司家有望了,他轻啜了一口茶,今天的茶,好像都特别的香。 “老爷,老爷... ...”下人匆匆忙忙地跑进来,“老爷,不好了,少爷被官府的人抓走了。” 他猛地站起身来,手中的茶碗翻掉在地上。 “什么罪名?” “他们说少爷借着游湖的名义偷偷放走了万花楼的冰冰姑娘。” 司秉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难怪他躲在家里不出来,原来是惹了祸了。那任冰冰可不是寻常的青楼女子。 他不断的安慰自己,冷静,冷静,要冷静。 任冰冰是任勇的女儿,任勇因犯了叛国通敌的头等大罪被砍了头,他的家人也都被流放了,只有这个女儿被发配到了万花楼。 司秉辰掐算着时间,竞拍花魁那晚司少禹的确是在万花楼,但他并没有夺魁,任冰冰都不一定认识他。前段时间,他还被自己打了一顿,关在家里,直到前几天才被放出去。然后就... ...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便叹了口气。目前也只能先花些银子去牢里见见儿子,听听他的说辞再做打算。 牢房里阴暗潮湿,空间狭小。窗子又高又窄,阳光透过窗子,照在对面的墙上。司少禹垂头丧气的坐在桌子旁,隐身在阴影里。他还穿着自己的衣裳,干干净净的,应该没被用过刑。 “司少禹,你家人来看你了。”那官差将银子揣在怀里走了。 司少禹闻声转过身,看到他爹,差点没哭出来,他第一次觉得这么想他爹。司秉辰上下打量着他说:“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 司少禹摇摇头,“没有,他们只是把我关了进来什么也没问。” “爹,我真的是被陷害的。那冰冰姑娘从始至终,都没拿正眼瞧过我。”他有些难以启齿的说。 司秉辰看着不争气的儿子,也只能是安慰,“有爹在你不用怕。你将当天的事仔仔细细的说给我听。” *** *** 云礎屹负手立在长廊里,看着锦鲤在荷叶间嬉戏,一个个摇头摆尾的游着,偶尔还会吐串泡泡。 云锦从外面走来,抱了抱拳说:“主子,司老爷来了。” “这么快。”云礎屹微微皱眉。 “请他进来吧。” “草民见过世子。”司秉辰走到云礎屹面前 ,行过礼后,将手中的锦盒打开,展现在云礎屹面前。 “还请世子救救犬子。” 云礎屹看了眼锦盒,里面躺着二十根金条。他笑了笑,盖上了锦盒的盖子。 司秉辰早料想到了,就算好是侯府的世子,也逃不过贪财的世俗。忙说:“外面的人戏称草民家财万贯,可抵半座城池。但草民的钱大多是压在生意里。只要世子肯帮忙,草民愿意变卖家产,只求世子施以援手。” “司老爷多虑了,不过 ... ...”云礎屹顿了顿,说:“听说你家有一块家传玉佩,不知可否借本世子观赏观赏。” 司秉辰心里一惊,本以为他是嫌钱少,看来这世子还真如外面传的那样,城府极深。可不管怎样,救儿子要紧。 云礎屹迎着光看着手中的玉佩,确实是一块上好的古玉。 云锦站在一旁不解地问:“主子,属下不明白您的用意。明明我们暗地里都压下了这件事,为什么还要把司家扯进来啊。” “虽说我无心害他,可他却因好色卷入这场风波... ...也算是对他的教训吧。”云礎屹轻蔑一笑。 “想为任勇翻案,哪有那么简单。以后用银子的地方多得是。” * * * * * * 司少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莫名其妙的惹了这么大的祸,他爹竟然一反常态,不仅没有打骂他,甚至连说教都没有。可他司少爷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屈辱。他将那天的情景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的想了一遍。 他突然就明白了,云礎屹为什么会莫名的问任冰冰是不是想去另一条船,原来那是他们的暗号。 任冰冰就是坐着那条船走的,云礎屹还故意将船停在湖上,其实就是在拖延时间。怪不得他会那么好心的叫自己上船,原来早就想好了让自己当他的替死鬼。 司少禹越想越气紧握双拳,恨不得马上就去掐死他。 清晨,世子府。 云礎屹正在院内练剑,下人慌慌张张的跑来,说:“世子,司半城的儿子要见您,来势汹汹的,还带着剑。” 云礎屹停下动作微微一笑,他本以为事情到此就该结束了,没想到司少禹这个草包不仅好色还冲动。 “别拦着,让他进来。”他倒是想看看这个草包有什么本事。 司少禹怒气冲冲的走进来。 云礎屹却笑脸相迎,“司少爷今日是来我府上赏荷的吗?” 司少禹看到云礎屹便拔剑相向,一剑劈了过去。 “赏你大爷,你竟然敢陷害小爷,看小爷我今天不剁了你。” 云礎屹也不躲,单手握剑,三两下便把司少禹的剑打落在地。他一把握住司少禹的手腕往背后一折,司少禹便撞进了他怀里。 司少禹的后背紧挨着云礎屹的前胸,这个被人钳制的姿势让他的心里感到极不舒服。 “放开,你放开我。”司少禹挣扎着。 “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天大的本事,就这三脚猫的功夫,也想找本世子寻仇。”言毕往前一推放开了他。 司少禹没站稳,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捡起地上的剑,气呼呼的说:“云礎屹,我和你没完。” “主子要不要... ...” 没等云锦说完,云礎屹便抬手制止了他。 “司秉辰看似憨厚老实,实则精明,没想到生出来的儿子却是这副德行。”他对司少禹又多了几分轻视。 *** *** 醉仙楼 “少禹,你,你说什么?刚刚你闯了世子府,去找云礎屹报仇。你是不是疯了,这事你爹知道吗?”李南星真的被他说的吓到了。 司少禹却不以为意,拿过盘中的鸡腿狠狠地咬了一口说:“如果我爹知道了,你还能在这儿见到我么。” “ 少禹,你就听我一次劝吧。以后少去招惹那个世子,我们不是他的对手。上次不知不觉就被他陷害了。如果你再去招惹他,不知道他又会用什么阴招对付你。” 司少禹没言语,只是恶狠狠的一口一口咬着那个鸡腿。 李南星愣愣的看着他,“少禹,你怎么了?是跟这个鸡腿有仇吗?” 司少禹恨不得这个鸡腿就是云礎屹,他要一口一口的咬烂他。 “嘶~嘶~”李南星开始向他挤眉弄眼。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司少禹懒得理他。 李南星神神秘秘的凑到他耳边说:“南风馆最近新来了一批小倌儿,不仅貌美还各个身怀绝技。” “你知道我不好男风的。” “反正你心情不好,去开开心嘛。” 一进南风馆,李南星就不见了,看来这小子不止一次来过。 这家南风馆司少禹早有耳闻,但他不好男风,这还真是第一次来。 他四处打量着,这里的装修风格与万花楼的金碧辉煌截然不同。它清淡素雅,有种书舍的感觉。对于他这种不爱读书的人来说,颇具压迫感。 听说这的老板是个男子,长得异常漂亮,雌雄难辨,很少有人见过他,大家都叫他初先生。 既来之,则安之。 司少禹入乡随俗,也点了一个小倌儿。 那男孩子一身白衣,十四、五岁的样子,肤白貌美,长发披肩。跪到司少禹脚边就要给他脱鞋。 司少禹挪了挪脚说:“抬起头来。” 那小倌儿依言抬起了头。 司少禹打量着他的脸,五官过于柔美,缺少了点阳刚之气,他还是比较喜欢男女分明。 “叫什么名字?” “思华年。” 为了吸引客人,老板通常都会给他们取一些好听的名字来取悦客人。 “呦,和本少爷同姓。” “小的有幸了。”那小倌儿微微一笑,露出两个梨涡。 “会舞剑吗?” 那小倌儿点点头。 “那就舞一段你拿手的吧。” 那小倌儿拿过剑,一个转身。只见他衣袂翻飞,剑法轻盈灵动。时而翻飞,时而旋转。舞动间风起云涌,一招一式,犹如海浪拍岸,气势磅礴,又如飞燕掠波,其势凌厉,刚中带柔,柔中带刚。 须臾间,轻薄的衣衫微微有些薄汗透过。将原本绝好的身体凸显出来,长发随着剑气飘动,露出雪白的后颈,简直可以用娇艳欲滴来形容。一个男子能长成这样,也是天下少有。 第4章 怒从心起 池鱼遭殃 秋高气爽,阳光斜洒在靶场上。箭靶上的红心早已插满了箭。 云礎屹左手握弓,右手从箭篓里拿出一支羽箭熟练的搭在弦上。待瞄准前方的靶心后,用力拉满弓弦,轻轻一放,羽箭飞射而出,郑重靶心。 云锦来在他跟前在耳边轻语了几句,云礎屹的眼中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哦?竟还是个男女通吃的草包。” 正在他惊讶间,下人匆匆走来,说:“主子,侯爷要见您。” 云礎屹没理会,而是从箭篓里又抽出一只箭。 *** *** 文远侯府 “礎屹,我们父子俩已经很久没在一起谈过心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折尺桥上,菡萏葳蕤的湖面上,早已经变成了一池枯荷。那莲蓬枯萎的不成样子,风吹过时,摇晃几下还是坚持立在那里,颇有几分坚韧不拔的意味。 云礎屹对这片湖可是记忆犹新,他刚进侯府那会儿,没少被欺负。云一凡更是仗着父亲的宠爱,经常带着下人把自己推进这湖里,看着自己挣扎取乐。 “不知父亲今日叫儿子来,可有什么事情需要儿子协助您处理。” 云潇恒笑笑说:“难道没有公务,我们父子就不能见面了。”然后顿了顿,“你和云萱的婚事考虑的怎么样了?以前你嫌她年纪小,今年她刚好十八岁了。” 到底还是提了那件事,云礎屹眼神不屑没出声。 “你和云萱的婚事是十年前定下的,当时你也是愿意的。”云潇恒侧目看向他,这小子还真是越发的丰神俊朗,越来越像年少时的自己。 云礎屹望着湖面说“云萱她自己愿意吗?” “她当然愿意,她从小就爱慕你,难道你还没看出来吗?前几日还吵着要来府做客呢。” “我和你母亲商量了一下,想让你们在年底完婚。今日你母亲不在府里,是去庙里上香了,顺便让方丈给看个吉祥日子。” 云礎屹甚是无语,只能转身离开。他以前答应这门婚事只不过是权宜之计。他也知道婚姻大事不能儿戏,但他也是长大后才发现自己不喜欢女子,怎么能误了他人呢。 他穿过热闹的街道,进了醉仙楼,选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 云潇恒口中的母亲,并非他的生身之母。 沈曦悦是丞相府的千金,是云潇恒从边关浴血归来后,为在朝堂立足求娶的正妻。可惜婚后数年,始终无所出。在丞相的首肯下,云潇恒又迎了杨氏进门。杨氏果然争气,次年便为他诞下长子。 母凭子贵,加之丈夫宠爱,杨氏日渐骄横,连丞相之女也不放在眼里。 直到几年后,云礎屹的出现,打碎了杨氏的美梦。 沈曦悦没有子嗣,世子之位早晚是她的儿子的。可云礎屹来了。杨氏慌了手脚,让她娘家兄弟四处搜寻证据,只想证明他是个来路不明的野种。 偏在此时,那个将他送回侯府的男人又找来了。他嗜赌欠下高利贷,威胁云礎屹若不给钱,便去揭发他是个合谋的骗子。 云礎屹虽只有九岁,但多年流离让他过早学会了审时度势。为稳住那男人,他假意应承,约定了见面之地。 当夜,他潜入嫡母房中,偷走了沈曦悦的几件首饰。 次日,他如约前往。趁那男人低头验看首饰时,掏出藏好的石头,猛劲儿朝他头上砸去!九岁孩童的力气终究有限,那男人吃痛之下,一把掐住云礎屹的脖颈。 窒息感汹涌而来,视线逐渐模糊……就在他以为必死无疑时,那男人钳制的手陡然松开,整个人在他面前轰然倒地。 一群黑衣人如鬼魅般现身,迅速抬走了尸首。 抬头时,他看到沈曦悦缓缓走来。她俯身拾起散落的首饰,静静端详。 云礎屹吓得魂飞魄散,扑通跪倒,紧紧抓住她的裙摆:“大夫人,我错了!求您饶了我这一次!” 沈曦悦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深邃:“你若愿意认我做母亲,”她声音平稳,“今日之事,我便当作从未看见。” 云礎屹当即重重叩首:“母亲在上,请受儿子一拜!” 从那一刻起,云礎屹成了侯府名正言顺的嫡长子。 沈曦悦待他,确如己出,倾尽心力。她亲自为云礎屹延请名师,督导课业,更将后宅权术、朝堂之道,悉心相授。 云礎屹也深知这一切来之不易,昼夜勤勉,不敢有半分懈怠。文韬武略,君子六艺,皆力求出众,以报嫡母期许,也为在这深宅与朝堂之上,挣得立身之本。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 在云礎屹十八岁弱冠之年,云潇恒上表,陛下恩准,他名正言顺地继承了世子之位。 册立那日,府中冠盖云集,云礎屹于众人目光中接过世子金印,余光里,沈曦悦端坐上位,神色是多年未见的宽慰与雍容。 偶然抬头,他看到了坐在窗口的司少禹和李南星。两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兴高采烈的。 他虽然瞧不上这些不学无术的草包,却也羡慕他们活得轻松自在,没有任何束缚。 两个小纨绔正在举杯畅饮,丝毫没有察觉到不速之客的到来。 “呦,二位少爷好兴致呀。” 二人不约而同的向来人看去。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王沐川的儿子王谦。 王谦可以说是,要外貌有外貌,要家世有家世,但就是喜欢借着他爹的势力狐假虎威欺负人,李南星就是他最钟爱的一个。 李南星哪都好,就是性格太软弱,什么事都讲究个息事宁人。 司少禹与他不同,想欺负小爷,那你可得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他才不管对方的爹是朝里重臣还是轻臣。 李南星拉起司少禹就要离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打不过还躲不过么。司少禹明白他的心意跟着站了起来。 可柿子专挑软的捏,王谦知道司少禹不好惹,他只能对李南星下手。 “南星,别走啊。”王谦堵在了他们面前。 司少禹不冷不热的说了句:“王谦,咱们都长大了,你能不能别再这么幼稚了。” “呦呵,司少爷,不好意思了。我和南星多日未见失陪了先。”说着一把搂住李南星的肩膀,把他往一旁带。 司少禹哪能看着李南星受欺负,飞起一脚 踹在了王谦的后腰上。很快两个人便厮打成一团。 家奴们看到自己的主子被欺负了,一拥而上,对着司少禹和李南星一顿拳打脚踢,将他二人双双打到在地。 云礎屹轻啜了口杯中的酒,目睹了这场闹剧的全过程。他没想过要帮任何人,只是心中憋了口恶气没出释放。。 王谦被人扶起来,他何时受过这种屈辱,心中怒火中烧,举起椅子向司少禹砸去。 司少禹下意识的将手臂挡在眼前,他虽然害怕,但也知道这一下子是躲不过了。他紧闭双眼等待疼痛的到来,可随后听到的却是一声惨叫。他拿开手臂,只看见王谦满脸是血的倒在他脚边,吓得他往后缩了缩。 抬起头,刚好看到云礎屹就站在他面前。 王谦捂着头怒视着云礎屹,“你敢打我?云一凡怕你,我可不怕。给我上,让他知道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打手们虽然知道对方是世子,但也不敢违抗主子的命令。不知死活的一拥而上,很快他们就都被云锦打倒在地,连云礎屹的衣角都没碰到。 司少禹和李南星互看了一眼,心想这下可惹了大祸了。 * * * * * * 司少禹回到家中坐立难安,听说王家的管家找来了,他知道这次自己惹了大祸,也不知道他爹会怎么收拾他。 很快下人跑了进来说:“少爷,老爷找你。” 明知大事不妙,但也得去啊。 他来到庭院,还没来得及喊一声爹便被人摁在了板凳上。 “你惹了王谦也就算了,怎么还和世子搅和在了一起。文远侯府都乱成一锅粥了,你还跟着凑热闹。前段时间你才被他陷害,怎么就不长记性呢。今天我要重重的罚你,让你长长记性。”司秉辰说完,看了眼管家。 “打十板子,谁敢徇私,一并处罚”。 院子里满是司少禹的惨叫声,从小到大他也没挨过这得么重的打,看样子事情还真是挺严重的。 司夫人在一边默默的掉眼泪,她知道儿子惹了不该惹得人,也不敢求情。 “夫人,你就不要这样了。现在不让他知道疼,将来还不知他要给我们司家带来什么样的祸事。他也是我的儿子,怎么会不心疼呢。” 司少禹趴在床上直哼唧。已经三天了,屁股还是火辣辣的疼,一点也没减轻。 “少爷,少爷。你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平安从外面跑进来,说着将一个小小的笼子递到他面前。 “蝈蝈。” 司少禹接过笼子兴奋的说,心情也好了大半。 “嘿!真有你小子的,少爷没白疼你。” “平安,你去李府把南星少爷给我请来,这都多少天了,他也不来看看我。” 平安跑出去没一会儿就回来了。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司少禹向平安的身后看了看,“南星呢?” “回少爷,我在去李府的途中看到了李府的下人,他说南星少爷和您一样,也被他爹打了个半死,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李老爷还说了,南星少爷要是再和你一起玩,就打断他的腿。” 司少禹心中叫屈,我是为他出头才会这样的,好吗? 半个月后,狐朋狗友又偷偷摸摸的勾搭在一起。 “我爹断了我的月钱,他说赔给王家的五百两银子,要用我的月钱顶上。”李南星委屈巴巴的说。 “你也别委屈了,我爹也扣了我的月钱,他们两个该不会是暗地里商量过吧。” “王谦的爹这么有头脑,他还当什么官啊,不如做商人,做个奸商,一定比当官赚钱。他这里外里的就赚了一千两银子。再说了,他儿子的头是被世子打破的,他为什么要找我们赔钱。” “少禹,你也别生气了,能用钱解决的事儿,都不是事儿。王家要是不来要钱,我的心都不安。” 说着李南星的肚子传来一阵咕噜咕噜的响声,他面露难色的看向司少禹。 “现在你心安了。看我干嘛?”司少禹虽然这么说,但还是从怀里摸出点碎银子,在手里掂了掂,“应该够咱们在街边吃碗面的。” 两人在路边找了个小摊儿,正吃的热火朝天,李南星忽然直了眼睛看向前方。 云礎屹虽然没有欺负过自己,但他身上自带的气场,总让自己莫名的感到恐惧,他用胳膊肘怼了怼一旁的司少禹,便捧着面碗挪开屁股,鹌鹑似的去了另一张桌。 司少禹抬起头刚好看到不远处的云礎屹,对方好像也在看自己。他捧起面碗挪去了李南星那桌。他对云礎屹有种下意识的厌烦,觉得他就是自己的灾星,遇到他准没好事,不是被他陷害,就是就是被他连累的挨板子赔钱。 云礎屹看了看手中的发簪,是在那天打架的现场捡到的。它是司少禹的发簪,那草包找他寻仇那天带的就是这个。 他一直带在身上,想着有机会遇到,就还给他。不过那个草包似乎并不想搭理自己,无所谓,他刚要顺手将那发簪仍了,想了想又将它放回了袖中。 第5章 箭指真言 疑云再起 京城里一年一度的射箭大赛开始了,只要是年满十八岁的公子都可以参加。显贵们或是骑马或是坐车,浩浩荡荡的向慕云园行进。权贵们还会带着女眷,若是有相互看中的只要是门当户对,就会请媒人去下聘。 司少禹和李南星今年刚好十八岁,也在这浩浩荡荡的队伍里。两位少爷都不善骑马,便慢悠悠的走在的马车后面。 身后传来一阵慌乱的马蹄声,接着一队人马从他们身旁飞驰而过,留下了漫天的尘土,也扫了两位少爷观赏园林的兴致。 李南星用袖子掩住了口鼻,“这是谁呀,急着去投胎吗?” 司少禹狠狠的的说:“除了王谦那个狗东西,还能是谁。 “少禹,今天咱们可离他远点吧,赔钱事小那板子我是真的受不住。”李南星用恳求的目光看向他。 “你以为我就受得住。”司少禹没好气的说。 走着走着,前面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两人互看一眼,快步向前走去想看个究竟。 王谦竟然拦住了云礎屹的马,周围的人无不惊讶。 “云礎屹,你是世子又怎么样,我爹怕你,我可不怕你。” “你打破了本少爷的头,我爹那个老糊涂,却给你们文远侯府送去了一百两银子,这钱你是怎么收的,今天就怎么给本少爷吐出来。” 云礎屹骑在马上,面上看不出情绪。 司少禹的心内一阵腹诽,王沐川可真是好计量,花别人家的银子,办自己家的事儿。 一旁看热闹的李南星戳了戳他说:“他爹那天要是也打他十板子,他绝对干不出眼前的蠢事。” 司少禹认同的点点头,看来还真是慈父多败儿。 云礎屹似乎并没有想理他的意思,便错开他想离开,没想到这不知死活的却又挡了过去。 云礎屹只一个眼神,他身后的保镖便快速的把王谦的那些打手摁在了地上。 王谦瞪大了眼睛,还想叫板,王沐川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赶紧过来打圆场说:“礎屹,别跟他一般见识,等你娶萱儿,咱们还是一家人呢。”他笑着看向云礎屹。 云礎屹没言语带着人离开了,一切如他所料。以王谦那性格,上次吃了亏,肯定得找机会报复回来。他也刚好借这个机会从他口中旁敲侧击些关于任勇被诬陷的信息。 就在云礎屹转身的刹那,王沐川满脸堆笑的表情,立马变得冷峻起来,眼里藏着森寒冷意。这一瞬间恰巧被司少禹看在眼里,他不自觉的打了个冷战。 射箭正式大赛开始了。 别人射箭都是一阵阵的惊叫声,欢呼声。这两位少爷上场,传来的却是一阵阵的嘘声和嘲笑声。 李南星站在那连弓都拉不开,司少禹倒是射中一箭,只不过是射到了别人的靶子上。 这对废物点心,在第一轮比赛中就被淘汰了。 两人无聊,便在慕云园里逛了起来,不愧是皇家园林。 黛瓦红墙,飞檐翘角,叠山理水琼楼上,花窗瞰景碧池旁。一轴流觞曲水,贯穿南北。园中草木 ,如诗亦如画。 司少禹把自己能想到的词儿都用上了。若不是有射箭大赛,即便像他们这样的有钱人,也不一定能有机会来皇家园林看上一看。 两人又向一旁的树林走去,李南星打趣的说:“唉,在每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他都有阳光,但唯独没有妹子。” 其实并不是女眷少,而是没人愿意搭理他俩。两位少爷不论是外貌还是家世,都是要什么有什么,只是太过贪玩名声不怎么好。 司少禹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南星,几日不见,你该不会是背着我偷偷读书了吧。” “读什么书啊。我现在是以梦为马,越活越傻,间歇性踌躇满志,持续性啥也不是。梦想对于我来说,就四个字,吃饱就睡。” 司少禹笑着摇摇头,他这个发小就是个货真价实的正事不行,废话出口成章。 李南星突然尿急窜进了树林深处。 司少禹无聊的向前走了一小段路,隐约听见有说话的声音,便顺着声音又向前走了一段路,前方是个池塘,边上站着几个人。 还真是冤家路窄,王谦的打手都被云礎屹的保镖按倒在地。刚刚还神气活现的王谦也被云礎屹的保镖左右架着,虽然动弹不得,但不影响他冲着云礎屹叫嚣:“你有什么了不起,我爹是内阁首辅,你敢碰我,我让你们全... ...”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云礎屹的保镖一拳招呼到脸上,瞬间一大口血沫子喷了出口。 云礎屹立在他身前,垂着眼,气定神闲的把玩着手中的东西。 司少禹换了个角度才看清,那竟然是一把匕首,惊得他瞪大了眼睛。 冰冷的匕首抵在王谦的额头,慢慢滑到喉咙,云礎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神轻蔑不带一点温度,如同看一个死人。 那眼神让王谦害怕了,他以前欺负别人多数都是群殴。跟云礎屹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对方手里拿的可是真家伙。瞬间满头冷汗,嘴唇哆嗦不止,早已没有了往日的嚣张。 “世... ...世子,等... ...等你娶了萱儿,我们还是一家人啊... ...” 以前都是别人向他求饶,今儿个真是应了那句,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云礎屹举起匕首刺下去的瞬间,那刀尖还未碰到他。王谦便厉声叫着翻了白眼,一头栽了下去,还失了禁。 “废物。”云礎屹目露讥笑,慢条斯理的松开手,手中的东西应声落地。 司少禹被吓傻了,愣在原地屏住呼吸,他看过的荒唐事不少,可看杀人却是第一次。他既忘了跑,也忘了找个地方躲起来。 云礎屹忽然侧目,朝他的方向看了过来。 司少禹终于回了魂,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转身想跑。 云礎屹的嘴动了一下,听不见说什么。只见他的保镖放开了王谦的那些打手,他们抬着王谦快速的消失在池塘边。 他又向身旁的保镖抬了抬下巴,很快司少禹就被保镖三两下推到了他的面前。他有些后悔那天没在船上解决掉司少禹,怎么每次他都在关键时刻出现,如果不是故意的那可就太巧了。他到底是不是政敌的棋子,看来自己要重新审视了。 云礎屹的脸上浮现出惯有的笑容,“司少爷,你怎么找到这来了,是要感谢我那天在醉仙楼的出手相助吗? 司少禹没言语,脑中的画面还停留在云礎屹举起匕首的那一幕。虽然什么都没发生,但那种叫人毛骨悚然的不适感却是真的。 他下意识的转身想跑,却被身后的保镖一左一右押着肩膀送回到云礎屹面前。 司少禹深吸了口气,头脑也清醒了些。自己又没得罪云礎屹,凭什么怕他。 但他不想输了气势,便抬头瞪向云礎屹,提高嗓门说:“放开我。” 云礎屹没有表态,就这么看着他。都已经束手就擒了,还敢这么凶。 他突然抬手掐住了司少禹的下颌,眼睛微眯着,敢和自己这么嚣张的人都没有好下场。他将那下巴抬高,仔细端详着眼前的人。 明眸皓齿,脸上带着怒气。自己是见过他笑的样子的,眉眼弯弯的甚是好看。 “谁派你来的?” 云礎屹的举动让司少禹措不及防。他被看得瞬间汗毛直立,云礎屹比他高很多,又以这样的姿势拿捏住他,这种被人完全掌控的感觉,让他倍感不适。 “我... ...不知道你说什么。”他试图挣扎,但挣不开 云礎屹脸上的笑容逐渐被冷峻的表情所代替,手上的力道也重了许多,司少禹的下巴被他掐得生疼。 他忍着疼,被迫凝视着眼前的人。今时不同往日,云礎屹收了笑容眼睛狭长而内敛,压在凌厉的眉骨下,瞳孔颜色很深,如同夹了冰霜。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云礎屹,司少禹心下一紧。 “你不该出现在这里。”沉喑的嗓音里尽是冷意。 “这... ...这又不是你家,我凭什么不能来?”司少禹的态度温和了不少。 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在这个时候激怒对方。只盼着他看在自己服软的份上能快点放自己走。 云礎屹闻言不语,就这么冷冷的回视着他。突然有些羡慕,只有有恃无恐的被人爱着,才会有嚣张跋扈的自信,司秉辰到底有多疼爱这个草包儿子。 “放开我,再不放开我,我就去告诉我爹。”见对方没有放自己的意思,司少禹有些急了。 没想到他的话把云礎屹逗乐了。 “王谦的爹是内阁首辅,都不敢把我怎么样。你爹只不过是个商人,你想让他怎么救你?” “只要你说出是谁派你来的,我就放了你。” “云礎屹,你是有病么,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云礎屹放开了掐着他下巴的手,慢条斯理的说:“把他吊到树上去。” 司少禹一愣,“你敢。” 云礎屹眼神里嘲讽意味十足。 司少禹被人绑了双脚,几个人用力一拉绳子,他便被倒挂在了半空中。 只一瞬间就让他感到了血液倒流至头部的胀痛感,视线也因颠倒而产生了眩晕与模糊。 “云礎屹,你个疯子,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云礎屹淡声提醒他,“做人不精,做鬼不灵。” “云礎屹你这个疯子,混蛋... ...”司少禹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云礎屹却不为所动,这是他审讯犯人常用的手段,他倒要看看这小少爷要挺多久才能招。而且他的手下也都是老手,这一点他很放心。 “放下来吧。” 司少禹缓缓落地,只觉得昏头樟脑,他爬到树根下,扶着树勉强站起身,他顾不得眼花只想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没走几步就头晕的厉害,一头扎进旁边人的的怀里。 只见他脸色发白,嘴唇一张一合的喘着粗气。当他发现那人是云礎屹不时,竟让他莫名有种害怕的感觉。 褪去伪装后的云礎屹,反而凸显出了骨子里的狠戾强势,半点不加掩饰。 司少禹推开云礎屹说: “我要回家。”口气虽然软了些,但依旧让人感到强硬。 “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云礎屹上前扶住他的腰,沉声说。 司少禹有气无力的说:“那你想怎么样?” “只要说出是谁派你来的... ...” “没人派我来,”司少禹打断他,“我只是路过这里。” 平日里的桀骜不驯全然不见,此刻的司少禹像只收起利爪的猫,晕乎乎的收敛了所有锋芒。他的眼神还迷离着,不像是在说谎。云礎屹邪魅一笑,说:“那说点好听的,我可以考虑放你走。” “那就请世子大人 ... ...” “我不喜欢这个称呼。”云礎屹打断了他。 “云少爷... ...” “云公子... ...” 云礎屹依旧摇着头。 “那就请... ...” 司少禹本就头晕,绞尽了脑汁也想不出别的称呼。 突然,他想到了自己每次去万花楼,只要那里的姑娘叫他一声好哥哥,他就会忍不住掏银子给她们。 他看了看云礎屹,怎么想都别扭。可保命要紧,他觉得自己在这里多待一分钟,小命都有可能交代在这里。可是叫好哥哥,是不是太羞耻了些。 “那就请... ...请云哥哥高抬贵手,原谅我这次。”说完他自己都想吐。 云礎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咂摸着他说的话,“云哥哥?” 司少禹忍着恶心,再不愿意服软,这回也不得不低头。 云礎屹目光戏谑的看向他,:“再叫一句。” 司少禹:“... ...” 心想变态。 云礎屹也没再难为他,让随行的马车送他回家。 司少禹这样的纨绔子弟他见的多了。要说有什么不一样,那就是这小少爷的眼睛真是好看,有妩媚之形,却无勾引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