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在拯救男主》 第1章 初遇 “什么!要我去拯救男主?!”聂小逾脸上的笑一下子刮了下来,“你当时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 “小逾,你最好了,如果这次轮回这个男主又自杀了,那这个小世界就崩塌了。”一个发光的毛球在空中急的一直在不停地转圈。 “你以后的鱼干我全包了!求你了,小逾。如果这个小世界崩塌了,我本来这个月业绩就倒数了,主神会直接把我的毛全都拔光的!!” 聂小逾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不禁打了个冷颤,不敢想象如果是自己每天都打理的、美丽又柔顺的毛被拔掉,他会宁愿去死。 “行吧,但是我还要炸虾。” “可以!!我现在就把世界意识传给你。”聂小逾狮子小开口后,毛球立刻开始调改小世界权限,一副生怕聂小逾反悔的模样。 聂小逾看毛球答应的这么快,就有点后悔了,感觉自己有点亏,心里想着下次应该再多要一点的。 “好了,小逾,我已经把你的身体传过去了,但是人形可能得过段时间,小世界目前不太稳定,只能先把你原形传过去。” “现在?!这也太快了吧!”聂小逾点完头才反应过来,这完全是上了条贼船啊! “毛命忧天啊,小世界真不能再等了!”毛球解释道。 下一秒,聂小逾眼前一黑,直接被投到了小世界里。 “小逾,这个小世界全靠你了,我还要别的小世界要去处理!”脑海传来一阵毛球急切的声音。 “……”下次再帮你,我就是狗!聂小逾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 “话说,这是哪啊,给我投到什么时间段了?!”聂小逾抬头看看四周,然后又看见地上水影里小小又黑黑的自己。 “这要让我去哪找男主啊!”聂小逾在心里默默发誓,如果再帮毛球的忙,下辈子就投胎成狗! 啪—— 在空旷的巷子里突然来了一些嘈杂的声音。 “你下次再敢靠近乔琳琳试试!”几个看起来就比较混的黄毛把一个人推到了巷子角落。 “乔琳琳?那个害男主被退学的女生。” 聂小逾立刻藏在一个箱子后面角落,从缝隙中观察。 “按道理,应该会把我投到男主身边,该不会这个被欺负的小可怜就是男主吧?” 那个疑似男主的人被带头的黄毛狠狠揍了几拳,蜷缩在墙角,一声不吭,只是用手臂护住了头。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身形清瘦,在几个混混的包围下显得格外单薄。 聂小逾看着那张即使带着青紫也难掩清俊的脸,再结合毛球传来的、尚未完全消化完的世界意识碎片——男主陆淮与,高中时期,性格阴郁,长期遭受校园霸凌,内心绝望的种子早已埋下…… “对上了!还真是他!”聂小逾心里一紧,“这开局就是地狱难度啊!我现在就是只小奶猫,怎么救?” 眼看着一个黄毛又要抬脚去踹,聂小逾急得原地打转。他不能眼睁睁看着男主在自己面前被揍,万一这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怎么办? 情急之下,聂小逾瞥见旁边垃圾桶盖子上放着几个空易拉罐。他灵机一动,用尽吃奶的力气猛地撞向垃圾桶。 “哐当——哗啦——!” 垃圾桶倾倒的声响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突兀,几个黄毛被吓了一跳,动作一顿,齐刷刷朝声音来源看去。 只见一只通体漆黑、只有巴掌大的小奶猫,正站在一堆垃圾旁,似乎也被自己弄出的动静吓到了,浑身毛发炸起,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切,原来是只野猫。”带头黄毛啐了一口,觉得晦气,注意力重新回到了墙角的陆淮与身上。 聂小逾一看这招效果不大,心一横,豁出去了! 他弓起背,发出自认为最凶狠的“哈——”气声,实际上听在别人耳朵里,就是奶声奶气的“喵呜——哈!”。 然后,他四肢并用,像个小炮弹一样冲了过去,目标直指那个带头黄毛的裤腿! “哎哟!小畜生敢抓我!”黄毛感觉小腿一痛,低头一看,裤子上多了几道白痕,那只小黑猫正挂在他裤腿上,龇着还没长齐的小牙。 这攻击力几乎为零,但侮辱性极强。 “妈的,连只猫都敢惹老子!”黄毛怒了,抬脚就想把聂小逾甩下去。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陆淮与突然抬起了头。他的眼神透过凌乱的发丝,落在了那只不知天高地厚、正努力“行凶”的小黑猫身上。那眼神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但更多的还是死水般的沉寂。 就在黄毛的脚即将碰到小猫的瞬间,陆淮与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跟一只猫计较什么。” 黄毛动作一顿,似乎没想到这个闷葫芦会说话。他嗤笑一声:“怎么?你这废物还想护着这畜生?” 陆淮与没再看他,只是慢慢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语气平淡无波:“你们打也打了,警告我也听到了。可以走了吗?” 他的态度太过平静,反而让几个混混觉得无趣。带头黄毛又警告了几句,这才带着人骂骂咧咧地走了。 巷子里瞬间恢复了安静,只剩下陆淮与,和还扒在人家裤腿上没来得及下来的聂小逾。 陆淮与低头,看着裤腿上那一小团黑色。小家伙似乎也懵了,维持着张牙舞爪的姿势,仰着小脑袋看着他。 四目相对。 聂小逾心里疯狂吐槽:“看我干嘛?快把我抱下来啊!不对,他会不会嫌我多管闲事把我扔了?啊啊啊任务目标当前,我该怎么刷好感度?在线等,急!” 陆淮与看着那双清澈又似乎充满“情绪”的猫眼,沉默了片刻,然后伸出手,动作算不上温柔,但也没有很粗暴,捏着聂小逾的后颈皮,把他从自己裤腿上“摘”了下来。 突然的悬空让聂小逾四肢下意识地蜷缩起来。 陆淮与把他提到与自己视线平齐的高度,仔细打量着。小黑猫浑身脏兮兮的,但一双眼睛格外亮,此刻正无辜地看着他。 “你……”陆淮与刚吐出一个字。 聂小逾福至心灵,赶紧夹着嗓子,努力发出了一声又软又糯的:“喵~” 同时还试图晃了晃尾巴尖。 ——大佬,看我,可怜无助但可爱!求收养! 陆淮与的话顿住了。他看着手里这团小小的、温热的生命,它刚才还试图“保护”他,虽然方式可笑又徒劳。 他的人生一片灰暗,从未想过会与任何生命产生联系,尤其是这样脆弱又麻烦的东西。 他应该把它扔在这里,就像扔掉其他不必要的麻烦一样。 陆淮与的目光扫过巷口,那些混混已经不见踪影。他低头,看着掌心的小猫,它正用脑袋小心翼翼蹭了蹭他的手指。 那微弱的、带着些许依赖的触感,像一颗小石子,投入了他死寂的心湖,漾开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松开了捏着后颈皮的手,改为用手掌托住小猫柔软的身体,然后揣进了自己同样洗得发白的校服外套口袋里。 “安分点。”他低声说了一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转身走出了阴暗的巷子。 口袋里的聂小逾悄悄探出个小脑袋,感受着少年略显单薄却温暖的体温,心里终于松了口气。 第一步,接近目标,成功! 第2章 被男主带回家 口袋里的空间对于现在的聂小逾来说还算宽敞,但颠簸感十足。陆淮与走得很快,步幅也大,聂小逾只能努力用爪子勾住口袋内衬,防止自己被晃出去。 他悄悄探出半个脑袋,观察着外面的世界。破旧的居民楼,斑驳的墙面,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陈旧而压抑的气息。这就是男主陆淮与生活的地方吗?聂小逾心里有点发沉,这环境比毛球传输的世界意识碎片里感知到的还要糟糕。 走了大约十几分钟,陆淮与在一栋看起来最为破败的单元楼前停下。楼道里光线昏暗,还堆放着不少杂物,空气中飘散着若有似无的霉味。他沉默地走上楼梯,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响,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重。 停在四楼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前,陆淮与掏出钥匙,动作有些迟缓。开门前,他低头看了一眼口袋里的聂小逾,眼神复杂难辨。 聂小逾立刻缩回脑袋,屏住呼吸,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直觉告诉他,门后的世界不会太美好。 门开了,一股混杂着廉价油烟、过期食物和某种沉闷颓败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熏得聂小逾差点打了个喷嚏。 “还知道回来?死外面算了!”一个尖利刻薄的女声从屋内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厌烦。 陆淮与像是没听见,沉默地关上门,弯腰换上一双看起来同样陈旧的拖鞋。 聂小逾透过口袋的缝隙,看到一个穿着褪色家居服、头发凌乱的中年女人正叉着腰站在客厅入口,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陆淮与,自然也没错过他校服上的污渍和颧骨处的青紫。 “又跟人打架了?你能不能少给我惹点事!我上班已经够累了,回来还要看你这副死样子!”女人的声音陡然拔高,像是终于找到了情绪的宣泄口,“养你有什么用?成绩不行,尽会惹是生非!” 陆淮与薄唇紧抿,依旧一言不发,换好鞋径直走向走廊尽头一个房间。 “我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哑巴了?跟你那个没出息的爹一个德行!废物!”女人被他的无视激怒,不依不饶地跟了上来,尖锐的骂声刺痛耳膜。 “砰!” 回应她的,是陆淮与房间门被用力关上的声音,勉强隔绝了外面大部分的喧嚣。 聂小逾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震得耳朵嗡嗡响,同时也清晰地感受到了陆淮与周身瞬间笼罩下来的、几乎凝成实质的冰冷低气压。这不仅仅是疲倦,更像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和麻木。 房间很小,只有一张窄床,一个旧书桌,一个简易布衣柜,陈设简单到近乎简陋,但出乎意料地整洁。窗户紧闭着,窗帘也只拉开了一半,让整个房间显得有些昏暗压抑。 陆淮与把肩上洗得发白的书包随意扔在椅子上,然后才将聂小逾从口袋里掏出来,动作算不上温柔地放在了床铺上。 聂小逾一接触到相对柔软的床铺,立刻下意识地舒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小身子,然后抬起小脑袋,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陆淮与。 少年站在床边,背对着他,清瘦的脊背挺直,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负荷的沉重感,肩膀微微垮着。即使隔着一段距离,聂小逾也能感受到那股几乎要将他吞噬掉的灰暗气息。 这情况比想象中还要严重。聂小逾觉得自己的任务艰巨得让他头皮发麻。 他必须做点什么!哪怕只能带来一丝微弱的改变。 聂小逾深吸一口气(虽然猫的深呼吸看起来并不明显),努力迈开还不太协调的小短腿,踉踉跄跄地走到陆淮与手边,然后伸出小脑袋,用脸颊和耳朵上最柔软的绒毛,轻轻蹭了蹭他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的冰凉手指。 “喵~” 他努力让自己的叫声听起来又轻又软,带着毫无攻击性的讨好和笨拙的安慰意味。 陆淮与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拳头握得更紧,指节泛出青白色。 他缓缓转过身,低头看着床上那团小小的、几乎要融入昏暗光线的黑色。小猫正仰着头,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在昏暗中显得格外清澈明亮,像两盏微弱却执着的小灯,清晰地映照出他此刻的狼狈与不堪。 那小心翼翼的触碰,带着一种纯粹的、他许久未曾感受过的温暖。 陆淮与的心,像是被什么极其细微柔软的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早已习惯了冷漠、嘲讽和无止境的索取,习惯了将自己封闭起来独自舔舐伤口,几乎已经忘记了这种不掺杂任何目的的靠近是什么感觉。 即使……这感觉是来自于一只来历不明、弱不禁风的小猫。 他沉默地看了聂小逾几秒,眼神深处的坚冰似乎裂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然后他伸出手,不是抚摸,而是用略带薄茧的指尖,非常轻、非常快地碰了一下小猫竖起的、毛茸茸的耳朵尖。 聂小逾的耳朵敏感地抖动了一下,但他强忍着没躲开,反而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声细小而满足的咕噜声,试图传递出“我很舒服,我喜欢这样”的信号。 陆淮与的指尖顿了顿,似乎被这小小的、积极的反馈取悦了。他收回手,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到书桌前坐下,拿出了书本,摆出了学习的姿态,不再看聂小逾。 但聂小逾敏锐地察觉到,笼罩在房间里的那股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似乎悄然消散了一点点,至少不再那么刺骨的冰冷。 “呼……第一步总算迈出去了。”聂小逾内心小小地松了口气,卖萌策略看来是猫形状态下接近男主的不二法门。 他不敢得意忘形,自己找了个离陆淮与不远不近、既能观察到他又不会打扰他的角落趴了下来,一边假装认真地舔毛打理自己,一边继续暗中观察。 陆淮与学习的样子很专注,或者说,他是在用学习强行隔绝外界的一切,将自己沉浸其中,寻求片刻的安宁。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以及聂小逾为了表示“安心”而偶尔发出的、细微的咕噜声。 时间在寂静中悄然流逝,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淡下来。 “咕~~~~~” 一声异常响亮且悠长的腹鸣,猝不及防地打破了房间内的寂静。 来源不是陆淮与,而是……聂小逾。 聂小逾动作一僵,尴尬地停下了舔毛的动作,下意识地想用爪子捂住自己不争气的肚子。变成猫之后,这消化速度和饿肚子的频率也太高了吧! 陆淮与写字的手停了下来,视线从密密麻麻的文字上移开,落到了床上那只把自己团成一团、试图用毛发掩盖“罪证”的小黑猫身上。 他看了看窗外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色,又看了看床上那小小的一团,沉默地站起身。 聂小逾顿时紧张起来,抬起小脑袋,琥珀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生怕他觉得麻烦,下一秒就把自己这个“累赘”丢出门外。 陆淮与没看他,径直走出了房间。门外隐约又传来那个女人不满的嘟囔,但他似乎充耳不闻。 过了一会儿,他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干净的、边缘有些磕碰的小碟子,里面盛着一点清水,还有……小半根被仔细掰成小段的火腿肠。 他把碟子轻轻放在床边地上。 “吃吧。”他的声音依旧平淡没什么起伏,听不出什么情绪。 但对此刻的聂小逾来说,这简短的两个字和那点简单的食物,简直是拯救他于饥饿水火的天籁之音! 他立刻从床上一跃而下,凑到碟子前,先是警惕地嗅了嗅——属于猫的本能,然后才小口小口地、快速地吃了起来。火腿肠的味道对于一只真正的猫来说或许算不上顶级,但对于饥肠辘辘、且灵魂是人类的聂小逾而言,在眼下这处境里,已经是无上的美味了。 他吃得津津有味,因为满足,那条黑色的尾巴尖不自觉地轻轻摇晃着,在身后扫出小小的弧度。 陆淮与没有离开,就站在旁边,安静地低着头,看着小家伙狼吞虎咽的样子。昏暗的光线在他清俊却缺乏血色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翻涌的究竟是什么情绪。 聂小逾一边努力进食,一边在心里快速盘算:虽然开局堪称地狱难度,但总算成功潜伏到了男主身边,并且初步建立了(单方面认为的)良好互动。接下来,就是要将“治愈系宠物猫”的角色扮演到底,用无尽的可爱、陪伴和依赖,慢慢融化这颗被冰封的、绝望的心,让他感受到哪怕一丝来自世界的温暖和羁绊,从而放弃未来那个可怕的选择! 对,就是这样!战略清晰,目标明确! 聂小逾信心稍微回升了些,舔了舔嘴角残留的碎屑,抬头看向陆淮与,又软软地、带着明显感激意味地“喵”了一声。 陆淮与移开了目光,没什么反应似的,重新坐回书桌前,拿起了笔。 只是,在他垂下眼眸,笔尖即将触碰到纸张的那一刻,眼角的余光似乎又不经意地、极快地扫过了那只正在小口喝水、身影在昏暗中显得格外渺小却又异常清晰的小猫。 房间里依旧安静,窗外是城市模糊的喧嚣。但这一方狭小昏暗的天地,却似乎不再像刚才那样,冰冷绝望得令人窒息了。 聂小逾知道,他漫长而艰难的“拯救男主”任务,在这一刻,才算真正意义上的、笨拙地拉开了序幕。而他首先要面对的挑战,不仅仅是如何治愈男主千疮百孔的内心,还有……如何以一只弱小猫咪的身份,在这个明显对男主充满恶意的“家庭”里,小心翼翼地生存下去,并找到带他离开的契机。 第3章 被开除 那场发生在巷子里的欺凌,似乎只是一个不起眼的插曲,至少在聂小逾看来,陆淮与脸上的伤渐渐淡去,生活仿佛又回到了那种压抑而平静的轨道。他依旧每天上学、放学,将自己关在那个小房间里,与书本和一只突然闯入的小黑猫为伴。 但聂小逾敏锐地察觉到,陆淮与周身的气息比之前更加沉郁,偶尔看向窗外时,眼神空茫得让人心惊。一种山雨欲来的不安感萦绕在聂小逾心头。 这天,陆淮与回来得比平时晚了一些。他进门时,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唇抿成一条僵直的线,连换鞋的动作都带着迟缓。 客厅里,那个女人正看着电视,眼角的余光扫到他,立刻习惯性地开腔:“又死哪儿野去了?天天摆着张死人脸……” 话没说完,陆淮与已经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 “砰!” 房门隔绝了内外。 聂小逾从床角站起身,担忧地看着陆淮与。少年没有像往常一样放下书包,也没有开灯,只是沉默地站在房间中央的昏暗里,像一尊失去了灵魂的雕塑。 过了很久,久到窗外的天色完全黑透,他才缓缓动了动,书包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然后,他走到床边,重重地躺了下去,抬起手臂遮住了眼睛。 聂小逾小心翼翼地靠近,用鼻子轻轻蹭了蹭他冰凉的手腕。 “喵?” 充满了疑问和担忧。 陆淮与的手臂动了动,却没有移开。 第二天,陆淮与没有去上学。 那个女人骂骂咧咧地出门后,家里只剩下他们。陆淮与一整天都躺在床上,不吃不喝,只是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或者侧身蜷缩起来,将脸埋进枕头里。聂小逾守在他旁边,心急如焚,却无计可施,只能一遍遍用脑袋顶他的手,用咕噜声试图唤回他的神智。 傍晚,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格外清晰。紧接着,是那个女人拔高的、带着某种扭曲的兴奋和更大怒火的声音: “陆淮与!你给我滚出来!” 房门被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巨响。女人站在门口,胸口剧烈起伏,指着陆淮与的鼻子骂道:“好啊!我说你怎么不去上学!原来是在学校干出那种丢人现眼的事了!老师电话都打到家里来了!” 陆淮与慢慢从床上坐起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他们说你在学校偷东西!还骚扰女同学!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女人唾沫横飞,脸上却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果然如此”的神情,“学校说了,让你不用再去了!劝退!你被开除了!” 聂小逾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谣言!这绝对是那个乔琳琳或者那些混混搞出来的谣言!他焦急地看向陆淮与,希望他能反驳,能解释。 但陆淮与只是垂下眼睫,遮住了眸底最后一点微弱的光。他早就习惯了,解释没有任何用处,只会换来更多的嘲讽和不信。 “明天!明天你就跟我去学校办手续!”女人下了最后通牒,砰地一声甩上了门。 第二天,陆淮与还是跟着那个女人去了学校。聂小逾被独自留在房间里,焦躁地来回踱步。他能想象到在那所学校里,陆淮与会面临怎样的目光和指责。 临近中午,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和说话声。除了那个女人,还有一个略显粗哑的男声——应该是他那个几乎不着家的“养父”也回来了。 钥匙转动,门开了。 聂小逾立刻竖起耳朵,紧紧盯着房门方向。 陆淮与走在最后,脸色比昨天更加苍白,他默默地换鞋,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那个女人和那个男人坐在了客厅破旧的沙发上,气氛凝重。 “老陆,你说现在怎么办?”女人的声音带着刻意营造的愁苦,“学是上不成了,这名声也臭了,以后哪个学校还敢要他?” 男人沉默地抽着烟,半晌,粗声粗气地开口:“还能怎么办?本来也不是读书的料!正好,早点下来干活挣钱!” 他的话像一块冰冷的巨石,砸在寂静的空气里。 聂小逾看到陆淮与换鞋的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背脊似乎更加僵硬了。 女人立刻接话,语气“语重心长”却又掩不住盘算:“是啊,淮与,你看你哥以后结婚买房,处处都要用钱。家里养你这么大也不容易,你现在也大了,该为家里分担分担了。我打听过了,隔壁街那个修车厂就在招学徒,管吃住,虽然钱不多,但……” “行了,就这么定了!”男人不耐烦地打断她,一锤定音,“明天我就带他过去看看!学门手艺比什么都强!” 没有询问,没有安慰,甚至没有一丝一毫对那明显是谣言事件的质疑。有的只是对“剩余价值”的迅速规划和毫不掩饰的利用。 陆淮与缓缓直起身,他没有看客厅里的那对男女,目光空洞地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他的手指微微蜷缩,指尖深深陷入掌心,留下几个泛白的月牙印。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 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微末希望,在这一刻,彻底熄灭了。 他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空壳,沉默地、一步一步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轻轻关上了门。 门外,是那对男女还在商量着如何“安排”他未来的声音。 门内,是死一般的寂静,和一只看着他、心急如焚却无能为力的小黑猫。 聂小逾跳到床上,凑到陆淮与身边,用头使劲蹭他冰冷的手,发出焦急的呜咽声。 陆淮与缓缓低下头,看着身边这团试图温暖他的小生命。他伸出手,轻轻落在聂小逾的头顶,动作僵硬而缓慢。 他的指尖冰凉,带着细微的颤抖。 聂小逾仰头看着他,在那双曾经沉寂如今只剩下一片荒芜的眼睛里,看到了某种东西正在彻底碎裂。 完了。聂小逾想。命运的齿轮,正朝着既定的、悲剧的方向,无可挽回地开始转动了。 他必须尽快想办法,带他离开这里!否则……就真的来不及了! 第4章 离开沼泽地 日子在压抑的寂静中缓慢爬行。自从被学校劝退后,陆淮与几乎不再出门,整日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养母的谩骂变本加厉,从“废物”升级到“白吃饭的”,字字句句都像淬了毒的针,扎在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聂小逾看着他眼中最后一点属于少年的光彩彻底湮灭,只剩下麻木的死寂,急得团团转。他能感觉到,陆淮与精神的那根弦已经绷到了极限,随时可能断裂。 必须尽快带他离开这个泥沼!聂小逾无数次在深夜盯着陆淮与沉睡(或者说昏厥)中依旧紧蹙的眉头,下定决心。 转机在一个看似平常的周末下午意外降临。 陆淮与那个备受宠爱的“哥哥”破天荒地带着女朋友回家了。狭小的客厅里顿时充满了虚伪的热络。聂小逾被吵醒,趴在陆淮与腿边,敏锐地察觉到少年周身的气息在门外交谈声响起时骤然变得冰冷僵硬。 他悄无声息地溜到门边,透过缝隙向外窥探。养母正用一种聂小逾从未听过的、近乎谄媚的语调夸赞着她的亲生儿子,话锋一转,却似无意实有意地提到了陆淮与:“……哪像有些没良心的,白养这么大,一点不知道感恩,还尽给家里丢脸……” 陆淮与坐在书桌前,背脊挺得笔直,握着笔的手指因用力而关节泛白,几乎要将笔杆捏碎。 这时,那位“哥哥”懒洋洋地翘着二郎腿,扬声使唤:“陆淮与,去,给我倒杯水来。” 陆淮与沉默地站起身,走了出去。聂小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当陆淮与将水杯放在茶几上,转身欲走时,养母尖锐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刻意找茬的怒气:“陆淮与!你摆脸色给谁看呢?让你给你哥倒杯水委屈你了?!” 陆淮与脚步顿住,没有回头,也没有辩解。这种无言的对抗更激怒了养母,尤其是在她未来“儿媳”面前。 她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彻底发泄不满和彰显自己“权威”的突破口,猛地站起身,指着陆淮与的背影,声音刻薄而响亮:“要不是我们心善收养你,你早就不知道死在哪个角落了!真以为自己是少爷命?让你早点出去打工挣钱怎么了?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白费钱!养条狗都比你强!” “收养”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狭小的空间里炸响。 陆淮与猛地转过身,脸上血色尽褪,瞳孔骤然收缩,难以置信地看向那个他叫了十几年“妈”的女人。他嘴唇翕动,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收养?” 养母似乎有一瞬间的慌乱,但立刻被更大的恼怒覆盖,她双手叉腰,声音更加刺耳:“是又怎么样!早知道你是这么个喂不熟的白眼狼,当初就不该把你捡回来!” 最后一块遮羞布被残忍扯下,血淋淋的真相暴露在空气中。陆淮与站在那里,像一尊瞬间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的石像,眼神从震惊、到恍然,再到一片荒芜的死寂。他什么也没再说,甚至没有看客厅里任何一个人,机械地、一步一步地挪回自己的房间。 “砰!” 房门在他身后紧紧关上,聂小逾看见陆淮与的脸色,他知道,陆淮与内心那座本就摇摇欲坠的堡垒,在这一刻彻底坍塌了。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分钟,也许一个世纪。 陆淮与的脸色苍白如纸,但那双曾经死寂的眼睛里,却燃起了一种聂小逾从未见过的、冰冷而决绝的光芒。他手里拿着那个破旧的黑色背包,正将几件少得可怜的换洗衣物和那台视为珍宝的旧笔记本电脑塞进去。 他的动作很快,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急切。 看到门口因为担忧而围着他脚边打转的小黑猫,陆淮与的动作顿住了。他蹲下身,深邃的目光与聂小逾琥珀色的猫瞳对视。 “我要走了。”他的声音很低,带着逃离前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要跟我一起吗?”他没有说“跟我走”,而是问“要跟我一起吗”,将选择权交给了这只意外闯入他生命的小生物。 “喵——!”聂小逾毫不犹豫地扑上前,用尽全身力气蹭着他的手,喉咙里发出急促而坚定的叫声,尾巴高高竖起。走!必须立刻走! 陆淮与眼底最后一丝不确定消散了。他小心翼翼地将聂小逾捞起,紧紧抱在怀里,用外套裹好,只留一个小脑袋在外面呼吸。然后,他背起那个轻飘飘的、装着他全部“家当”的背包,没有丝毫犹豫,猛地拉开了家门。 客厅里的谈笑声戛然而止。养母惊愕地看着他,随即反应过来,尖厉地骂道:“你敢走?!走了就永远别回来!死在外面也别来找我们!没良心的东西……” 养母知道一个学生想要养活自己有多难,更何况他连高中都没上完,哪有人会要他。 陆淮与充耳不闻,抱着怀里唯一温暖的依靠,步伐坚定地走下昏暗的楼梯,将身后所有的咒骂、虚伪和那个埋葬了他十几年青春的地狱,彻底甩在身后。 初离牢笼,相依为命 逃离的第一个夜晚,是在城市角落一家不需要登记身份证的廉价小旅馆度过的。房间狭窄逼仄,墙壁泛黄,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消毒水的气息。陆淮与花光了身上仅有的几十块钱。 聂小逾安静地趴在并不算干净的床单上,看着陆淮与对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个位数余额发呆。昏黄的灯光下,少年削瘦的侧脸轮廓清晰,带着脱离牢笼后的疲惫,以及一丝茫然的空荡。 聂小逾知道,自由的味道并不甜美,伴随着的是生存的沉重压力。但这仅仅是开始。 第二天,陆淮与开始寻找落脚点。他跑遍了附近几乎所有贴出租告示的地方,最终租下了一个位于老旧小区顶楼、月租三百块的狭小单间。房间只有十平米左右,除了一张锈迹斑斑的铁架床、一张摇摇晃晃的木桌和一个破旧的塑料凳,再无他物。唯一的窗户很小,透进来的光线有限。 陆淮与用最后一点钱买了最基础的洗漱用品,一块便宜的肥皂,以及,一小袋散装的、最便宜的猫粮和一个崭新的、红色的塑料小碗。 他将猫粮仔细地倒进碗里,推到蹲坐在床边、正仰头看着他的小黑猫面前。 “暂时……只能先这样。”他的声音有些低哑,带着歉意和不易察觉的艰难。 聂小逾低头,嗅了嗅那味道并不算好的猫粮,然后毫不犹豫地大口吃了起来,发出满足的咀嚼声。他知道,这微不足道的一餐,已是少年倾其所有能给予他的最好。 为了活下去,陆淮与开始频繁出入网吧。他凭借出色的游戏技术和意识,找到了一份游戏代打的零工。收入微薄且不稳定,还要忍受黑心老板的克扣和挑剔,但至少能让他们勉强糊口。晚上,他就在小单间里,借着那台二手笔记本电脑微弱的光,尝试着开游戏直播。 最初的直播生涯举步维艰。没有粉丝,没有推广,直播间里常常只有他自己和屏幕上跳动的个位数游客ID。陆淮与本身性格沉静,不擅言辞,直播时更是沉默,常常一整晚都只有键盘鼠标的敲击声。 聂小逾自然而然地成了他直播间里最活跃的“气氛组”。他有时会好奇地跳到桌子上,用爪子试探性地拨弄一下鼠标线;有时会蜷缩在键盘旁边,发出细微而平稳的咕噜声,透过劣质麦克风传入直播间;有时,当陆淮与长时间高度集中操作后,他会站起身,伸个懒腰,然后用毛茸茸的脑袋去拱少年那因紧绷而冰凉的手指,像是在提醒他休息。 偶尔,会有被游戏技术吸引,或是无意间点进来的观众,注意到这只总在镜头边缘活动的小黑猫。 【咦?有猫猫!】 【主播养的?黑猫欸,好酷!】 【它是来监督主播打游戏的吗?哈哈可爱。】 这些零星出现的、带着善意的关于小猫的弹幕,成了这间昏暗简陋小屋里难得的一点鲜活色彩。陆淮与虽然依旧很少回应,但聂小逾能敏锐地感觉到,在看到这些评论时,少年紧抿的唇角会几不可查地放松一丝,周身那种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也会悄然融化些许。 日子在清贫、重复和巨大的生存压力下缓慢流淌。陆淮与像一只上了发条的陀螺,白天代打,晚上直播,睡眠时间被压缩到极致。 聂小逾看着他眼底日益浓重的青黑和越来越削瘦的脸颊,心里又酸又胀。他能做的,只有在他疲惫归来时,亲昵地蹭蹭他的裤脚;在他因代打受挫或被恶意弹幕影响心情时,安静地卧在他腿边,用自己小小的、温暖的身体传递着无声的陪伴。 在这个庞大而冷漠的城市角落里,两个孤独的灵魂——一个是被世界遗弃的少年,一个是身负任务的小猫,在这方狭小、简陋却独属于他们的天地里,靠着彼此间那点微弱的温暖,紧紧依偎,艰难却又顽强地,挣扎着寻找活下去的路径。 聂小逾知道,这只是漫长救赎之路的开始。前路依旧布满荆棘。但看着陆淮与眼中虽然疲惫,却不再有在那个“家”里时令人窒息的绝望和死气,他觉得,希望的火种已经被点燃。 至少,他们逃离了那片腐蚀灵魂的泥潭。至少,他还愿意为了怀里这点小小的温暖,继续坚持下去。 而他的任务,就是守护好这簇微弱的火苗,让它逐渐燃烧,最终照亮少年前行的道路,让他找到真正值得留恋的世界。 第5章 陪伴 日子在键盘敲击声和偶尔的猫叫中流淌。陆淮与逃离那个所谓的“家”已经三个月了。他租了个只有十平米出头的小单间,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个狭小的卫生间,几乎再无他物。 白天他去网吧代打,晚上就回到这个逼仄的空间,用那台淘来的二手电脑做直播。他技术好,意识顶尖,在某个竞技游戏里很快打出了名气,但因为从不露脸,也不怎么说话,人气始终不温不火,赚的钱刚够交房租和维持最基本的生活。 聂小逾,此刻正团在陆淮与腿边,一个用旧衣服铺成的简陋猫窝里,睡得四仰八叉。他来到这个世界也快两个月了,成功凭借(自认为)无敌的可爱,让当时在垃圾桶旁犹豫要不要捡个纸壳子卖的陆淮与,把他这只“小流浪”揣回了家。 最初的日子很难。陆淮与自己都常常饥一顿饱一顿,更别说喂猫了。聂小逾吃过泡面火腿肠,啃过干巴巴的面包边,但他从未抱怨过——主要是抱怨了对方也听不懂。 他只是努力在陆淮与深夜直播时,安静地趴在他键盘旁边,用尾巴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扫过他的手腕;在陆淮与因为代打被刁难、心情低落时,凑过去用脑袋顶顶他冰凉的掌心,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他知道,陆淮与就像一只受伤的野兽,警惕着所有靠近的生物。他必须足够耐心,足够柔软,才能一点点瓦解他的心防。 效果是显著的。陆淮与的话依旧很少,但会记得每天给他准备清水,会在发工资那天,奢侈地给他买猫粮,甚至会在他睡熟时,用手指轻轻梳理他背上乌黑发亮的毛发。 今晚的直播似乎不太顺利。陆淮与遇到了故意狙击的水友,队友也不配合,连输了好几把。弹幕里开始出现不和谐的声音。 【主播是不是代打上来的啊?今天这么菜?】 【哑巴主播,能不能说句话?】 【估计长得丑不敢露脸吧。】 陆淮与抿紧了唇,下颌线绷得紧紧的,操作鼠标的手用力到指节泛白。他没有反驳,只是沉默地开始了下一局。 聂小逾被这低沉的气压弄醒了。他伸了个懒腰,轻盈地跳到桌子上,迈着优雅的猫步,走到键盘旁边,用身体挡住了部分不友好的弹幕。 “喵。” 他轻轻叫了一声,用脸颊蹭了蹭陆淮与握着鼠标的手。 冰凉的手指感受到毛茸茸的触感和温暖的体温,微微一顿。 陆淮与低头,对上那双在屏幕光映照下显得格外清澈的琥珀色猫眼。小家伙歪着头,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鼓励? 他心里那点因为恶意弹幕而翻涌的烦躁和阴郁,奇异地被抚平了一些。 “没事。”他低声说,声音有些干涩,却伸手挠了挠聂小逾的下巴。 聂小逾舒服地眯起眼,发出更大的咕噜声,干脆在他手边趴了下来,尾巴悠闲地晃动着。 就在这时,陆淮与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条来自“平台运营”的消息。他点开看了一眼,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直播结束后,已经是凌晨。陆淮与关掉电脑,房间陷入一片寂静的黑暗。他没有开灯,只是靠在椅背上,仰着头,疲惫地闭上眼。 聂小逾跳下桌子,精准地落到他腿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卧好。 “我不想露脸。”黑暗中,陆淮与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但是这样可以积累人气。” 聂小逾抬起头,在黑暗中只能看到他模糊的轮廓。他知道陆淮与对露脸的抗拒,这不仅是因为他性格孤僻,更深层的是他对自身价值的怀疑和不安全感。他害怕被审视,害怕被再次抛弃。 “……需要钱。”陆淮与的手无意识地抚摸着腿上的小猫,指尖传来温暖而真实的触感,“这里太小了,你想跑跳都没地方。而且……快交房租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聂小逾听得心里发酸。他知道陆淮与有多努力,也知道这个世界对“完美受害者”有多苛刻。原剧情里,就是这些看似微小的压力一点点累积,最终压垮了他。 不行!绝对不能重蹈覆辙! 聂小逾猛地站起来,两只前爪扒住陆淮与的胸口,努力伸长脖子,用自己毛茸茸的脸颊去贴陆淮与的下巴,一边蹭一边发出急切又温柔的“喵喵”声,像是在说:“没关系,有我呢!我们不露脸也能火!我会帮你的!” 陆淮与被小家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愣了一下。胸口被小猫柔软的身体贴着,下巴传来绒毛扫过的微痒,还有那一声声依赖又焦急的叫声,像是一道暖流,缓缓注入他冰冷的心脏。 他伸出手,把小猫整个抱进怀里,脸颊埋进他温暖柔软的颈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小猫身上带着淡淡的、属于阳光和猫粮的味道,很干净,很温暖。 这是他的猫。 是他逃离那个冰冷世界后,唯一主动靠近他、需要他、陪伴他的生命。 一种陌生的、强烈的占有欲和保护欲在他心底滋生。他不能倒下,至少,不能辜负这份毫无保留的依赖。 “好,不露脸。”他低声说,像是承诺,又像是说服自己,“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他似乎下定了决心,抱着聂小逾的手臂收紧了些。 “等你再长大一点,我们换个房子。”陆淮与的声音依旧很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憧憬,“要有个大窗户,有阳光,让你可以随便晒太阳。” 聂小逾在他怀里安心地窝好,内心雀跃:太好了!初步阻止了可能导致未来危机的选择!而且,换大房子?听起来不错!等等……他好像忘了点什么重要的事情? 聂小逾突然僵住。 毛球好像说过……他成年后会变回人形?!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毛茸茸的爪子,又抬头看了看陆淮与在黑暗中隐约可见的、带着一丝温柔弧度的嘴角。 完了。 聂小逾绝望地想。 到时候,这个对他占有欲已经初见端倪的宿主,发现他捡来的小猫咪不仅会变成人,还是个……男人? 那画面太美,他不敢想。 拯救男主之路,果然充满荆棘(和潜在的翻车风险)! 第6章 猫猫卖萌 日子在键盘敲击声和猫咪慵懒的咕噜声中悄然流逝。陆淮与的直播事业依旧不温不火,像在深海里缓慢前行的孤舟,偶尔能捕捉到几缕透过水面的微光,但大部分时间被沉寂包围。 代打的收入勉强支撑着房租和最基础的生活开销,那袋便宜的猫粮见底的速度,总是比陆淮与钱包充盈的速度要快。 聂小逾趴在电脑屏幕上方窄窄的边缘上,这个位置既能观察到陆淮与的操作,又能将自己纳入摄像头偶尔能扫到的角落。 他看着屏幕上偶尔飘过的、质疑陆淮与技术或嘲讽他“哑巴主播”的弹幕,心里又气又急。他知道陆淮与有多努力,那些深夜里的反复练习,那些面对恶意时紧抿的唇线和更加专注的操作,他都看在眼里。 “得想个办法……”聂小逾焦躁地用尾巴尖扫着屏幕边缘,“光靠他这样埋头硬打,太慢了。” 就在这时,陆淮与放在桌角的旧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是一条新的平台推送消息。他正在关键团战,无暇顾及。聂小逾好奇地瞥了一眼,标题赫然是——“颜值区新晋女神‘雪莉’空降,直播间福利大放送!” 聂小逾灵光一闪! 对啊!虽然陆淮与抗拒露脸,但他有“秘密武器”啊!——就是他这只聪明绝顶、可爱无敌的猫!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聂小逾毛茸茸的小脑袋里逐渐成型。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陆淮与照常开启直播。今天运气不错,排到的队友比较正常,他打出了几波精彩操作,直播间里难得有了几声喝彩。但很快,节奏又来了。 【操作是不错,但主播能不能说句话?】 【是不是代打啊?真人在不在?】 【没意思,走了走了。】 陆淮与握着鼠标的手紧了紧,正准备屏蔽掉这些干扰信息,忽然感觉腿上一沉。 是聂小逾。 小家伙今天有点反常,没有像往常一样找个角落睡觉,反而主动跳到了他腿上,然后……开始在他腿上踩奶!柔软的小爪子隔着薄薄的布料,有节奏地一按一按,琥珀色的大眼睛还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仿佛在认真“监督”他打游戏。 陆淮与:“……” 他身体有些僵硬,不太习惯在操作时被这样“打扰”。 然而,弹幕的风向却瞬间变了。 【哇!猫猫!猫猫出现了!】 【它在干嘛?踩奶吗?啊啊啊可爱死了!】 【主播别动!让猫猫踩!】 【这是强制主播休息吗?哈哈太萌了!】 原本讨论游戏和质疑的弹幕,瞬间被一片“awsl”和“可爱”刷屏。陆淮与看着屏幕上快速滚动的、几乎全是关于腿上这只小黑猫的评论,有些怔忡。 聂小逾内心得意:计划通第一步! 接下来的几天,聂小逾开始了他的“抢镜”大业。他时而“不小心”用尾巴扫过摄像头,留下一道模糊的黑影;时而在陆淮与击杀敌方英雄时,恰到好处地“喵呜”一声,像是在欢呼;时而在陆淮与长时间沉默时,凑到麦克风旁边打个小哈欠,软萌的呼噜声被清晰地收录进去。 他甚至“无意中”用爪子碰掉了陆淮与放在桌边的一个小玩偶,然后一脸“无辜”地看着镜头,仿佛在说“不是我干的”。 这些小小的互动,为陆淮与原本枯燥沉默的直播间注入了前所未有的活力。 【今天黑猫警长营业了吗?营业了!】 【我是来看主播的,但我的眼睛离不开这只猫了!】 【主播,给你刷个飞机,能给猫猫买个罐头吗?】 【这猫成精了吧?太会了!】 直播间的在线人数开始有了细微的、但持续的增长。虽然大部分人一开始是被猫吸引,但陆淮与顶尖的技术和沉静(在猫的衬托下甚至显得有点反差萌)的性格,也渐渐留住了一些观众。 陆淮与看着屏幕上那些善意调侃小猫和偶尔肯定他技术的弹幕,看着那缓慢却真实在上涨的关注人数,再低头看看怀里睡得四仰八叉、对自己引发的“风波”一无所知的小黑猫,心中涌起一种极其复杂的感觉。 是这小家伙……在帮他吗?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聂小逾背上光滑乌黑的毛发。睡梦中的小猫无意识地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指,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一种陌生的、温热的暖流缓缓淌过陆淮与冰封已久的心河。他好像……真的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这天晚上,陆淮与下播后,没有立刻休息。他打开购物软件,犹豫了很久,下单了一袋比之前好一些的猫粮,和一个新的、带软垫的猫窝。 “旧的……那个碗,有点小了。”他看着屏幕上显示的订单,低声对趴在他腿上的聂小逾解释,像是在说服自己这笔“额外”开销是必要的。 聂小逾抬头,用湿漉漉的鼻子碰了碰他的手指,然后亲昵地舔了一下。 “喵~” ——“谢谢,我很喜欢。” 陆淮与的耳朵尖几不可查地红了一下,他迅速关掉网页,抱起小猫放到新买的(还在路上)猫窝预定位置旁边,语气依旧平淡:“睡了。” 聂小逾看着他略显仓促的背影,心里乐开了花。好感度up!生活品质up!他的“拯救男主兼改善生活”计划进展顺利! 然而,乐极生悲。或许是最近太过“努力营业”,或许是即将到来的成年期身体开始发生变化,聂小逾感觉自己最近特别容易疲惫,对能量的需求也大增。 这天深夜,陆淮与还在电脑前剪辑白天代打的素材。聂小逾蜷在旁边的旧衣服堆里,睡得昏昏沉沉。 忽然,一阵强烈的眩晕和心悸将他惊醒,浑身的骨头像是被蚂蚁啃噬般又痒又痛,一种难以言喻的渴望从灵魂深处升起——他需要能量,很多很多的能量!或者说……他需要接触到更精纯的、属于陆淮与的“气运”? 猫形状态下,他只能通过最亲密的接触缓慢汲取。但现在,好像不够了…… 他挣扎着抬起头,看向全神贯注于屏幕的陆淮与。少年清隽的侧脸在屏幕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苍白,眼下是长期熬夜留下的青黑。 聂小逾心里一阵揪痛。不行,不能直接吸取,那会伤害到他。 可是……身体好难受……意识好像在流失…… 他凭着本能,跌跌撞撞地跳下“猫窝”,踉跄着走到陆淮与脚边,用尽最后力气,虚弱地叫了一声:“喵……” 声音细若游丝,带着痛苦。 陆淮与被打断,低头看去,只见小黑猫软软地趴在他的拖鞋上,眼神涣散,呼吸急促,小小的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小逾?”陆淮与脸色一变,立刻丢下鼠标,蹲下身将小猫捧在手心。触手的不再是往常温热柔软的触感,而是有些异常的冰凉。“你怎么了?” 陆淮与很少叫他名字,说起来当时要给聂小逾取名字时,也是弄巧成拙,阴差阳错。 陆淮与一开始写了几个名字在纸条上,想让聂小逾自己选一个,聂小逾看见纸条上的煤球,煤炭,小黑之类的,才不乐意了,这下非得要用自己名字才行了。 就在电脑上打了小逾两个字,但是显示出来的是小鱼,一开始他还担心陆淮与真就叫小鱼了,但是陆淮与看见后,说“小鱼不好,太脆弱了。叫小逾吧,你是我逾期而侯的幸运。” 聂小逾说不出话,只能本能地往他手心里缩,汲取那一点微薄的热源和让他舒适的气息。 陆淮与的心瞬间揪紧了。他想起小家伙最近似乎胃口不好,总是懒洋洋的……是生病了吗?他猛地站起身,脸上是罕见的慌乱,拿起手机就想搜索附近的宠物医院,却发现这个时间点早已关门,而且……他看了眼手机余额,目前负担不起昂贵的诊疗费。 一种无力感再次攫住了他。 他只能小心翼翼地捧着聂小逾,坐到床边,用指腹轻轻梳理着他有些凌乱的毛发,一种无力感深深的捏住他的心,只能一遍遍地低唤:“小逾……对不起……” 聂小逾感受着他指尖的颤抖和声音里掩饰不住的恐惧,心里又酸又软。他想告诉他自己没事,只是……可能要“长大”了。 就在他意识模糊,感觉身体快要被某种力量撑破又撕裂时,一股温和却精纯的能量,通过陆淮与与他接触的指尖,缓缓流入他体内。那能量带着陆淮与特有的、清冷又坚韧的气息,奇迹般地抚平了他体内的躁动和痛苦。 是陆淮与……他在无意识地将自己的生命气息渡给他? 聂小逾震惊地睁开眼,对上了陆淮与布满血丝却写满担忧的眼睛。 “你好些了吗?”少年哑声问,捧着它的手稳定而温暖。 聂小逾鼻子一酸,用力地“喵”了一声,蹭了蹭他的手腕。——“我没事了,谢谢你。” 危机暂时解除,但聂小逾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他成年化形的日子,恐怕真的要到了。而且,化形过程似乎需要依赖陆淮与的能量。 他看着因为疲惫和担忧,脸色更加苍白的陆淮与,内心充满了愧疚和不安。 到时候……他该怎么解释? 一只猫,突然变成了一个人? 而这个看似冷漠,实则已经对他投注了全部温柔和依赖的少年,能接受这样匪夷所思的真相吗? 聂小逾第一次对即将到来的“成长”,感到了深深的恐惧。 第7章 变化前的异常 那晚突如其来的虚弱过后,聂小逾变得格外“黏人”。并非刻意,而是一种本能——靠近陆淮与会让他体内那股躁动不安、隐隐作痛的力量平息许多。 他开始更长时间地窝在陆淮与腿上睡觉,或是紧挨着他的手臂趴着,甚至在陆淮与深夜直播时,直接霸占他键盘旁边最温暖的位置,用身体挡住一小片冰冷的金属。 陆淮与虽然依旧沉默,但对他的这种“依赖”似乎默许甚至……隐隐纵容。他会调整鼠标的位置,避免碰到熟睡的小猫;会在聂小逾无意识用脑袋顶他手腕时,暂时停下操作,用指尖轻轻挠挠他的下巴;会在感觉到腿上的小身体因为噩梦(或许是化形前的不适)而轻微颤抖时,不动声色地用手掌覆盖上去,传递一点安稳的温度。 聂小逾的“抢镜”事业也并未停止,反而因为与陆淮与的默契(单方面认为的)而更加“变本加厉”。 他甚至“学会”了在陆淮与打出精彩操作、弹幕开始刷“666”的时候,适时地伸个懒腰,或者用毛茸茸的屁股对着摄像头扭一扭,引来一片“猫猫都看懂了!”“这是在给主播点赞吗?”的欢乐评论。 直播间的人气,就在这种奇妙的“技术流主播与他的戏精猫”组合下,缓慢而稳定地增长着。虽然距离“大火”还差得远,但至少,陆淮与偶尔能接到一些小小的推广单子,或是收到一些观众指名给“黑猫警长”买罐头的打赏。 他们的生活,终于不再像刚逃离时那样捉襟见肘,有了一丝喘息的空间。 陆淮与用第一笔额外的收入,兑现了之前的念头,换了一个更大、采光也稍好一点的出租屋。 虽然依旧简陋,但至少空间宽敞了些,有一个小小的窗户,下午的时候会有阳光洒进来。聂小逾终于有了可以追逐光斑、肆意跑跳的地方。 他还给聂小逾买了那个带软垫的新猫窝,以及几个看起来就很贵的猫玩具。但聂小逾发现,自己还是更喜欢陆淮与的床,或者他的腿。那些玩具,远不如少年带着体温的抚摸和那低沉偶尔会对他说“别闹”的声音有吸引力。 这种日益增长的依赖和亲近,让聂小逾在感受到温暖的同时,也更加焦虑。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某种桎梏正在松动,力量在积累,对陆淮无气息的渴求也越来越强烈。有时候,在深夜看着陆淮与沉睡的侧脸,他会产生一种荒谬的冲动——想要靠得更近,近到毫无隔阂。 这念头吓了他自己一跳。 “冷静,聂小逾!你现在是一只猫!你的任务是拯救他,不是吓死他!”他无数次在心里对自己呐喊。 然而,身体的变化不以意志为转移。他的食量变得异常大,睡眠时间也越来越长,偶尔会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蜷缩又伸展,骨骼发出细微的、只有他自己能感知到的脆响。最明显的是,他感觉自己对“猫”这个形态的掌控,似乎没有以前那么得心应手了。有次他想跳上桌子,却差点撞到桌角;想优雅地舔毛,舌头却好像不太听使唤。 陆淮与显然也注意到了他的异常。 “是不是之前生病还没好利索?”某天,陆淮与看着聂小逾对着猫粮盆狼吞虎咽后又瘫在地上不想动的样子,眉头微蹙。他放下手里正在看的、关于如何改善直播设备的攻略,走过来蹲在聂小逾身边,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又摸了摸他的耳朵和肚子。 他的动作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明显的担忧。 聂小逾仰躺着,四肢摊开,露出柔软的肚皮,享受着这难得的、带着诊断意味的抚摸。陆淮与的指尖微凉,划过他的皮毛,却激起一阵阵战栗般的暖流,有效地安抚着他体内蠢蠢欲动的力量。 “喵……”他发出舒服的、带着点撒娇意味的呼噜声,用脑袋顶了顶陆淮与的手心。 “没事就好。”陆淮与似乎松了口气,但眼神里的担忧并未完全散去。他没有收回手,反而就着这个姿势,轻轻帮他揉着吃得滚圆的肚子。 阳光透过新房间的小窗户,正好落在他们身上,将少年清瘦的身影和小猫乌黑的毛发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安静得只剩下聂小逾满足的咕噜声和陆淮与清浅的呼吸。 这一刻,如此平静而温暖。 聂小逾几乎要沉溺进去,希望时间就此停驻。 但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他必须为即将到来的“变故”做准备。至少,要确保在他化形的那一刻,不会因为能量不足而失控,也不会……把陆淮与吓出个好歹。 他开始有意识地“引导”陆淮与。比如,在陆淮与心情不错的时候,他会用爪子去勾他的手指,然后引导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头顶或背部,那里似乎是能量流转的关键点?又比如,他会在深夜,假装因为“怕冷”而钻进陆淮与的被窝,紧贴着他的手臂或胸膛入睡,贪婪地汲取着那让他安心又充满力量的气息。 陆淮与对此……似乎接受了。他甚至会在聂小逾钻进来时,下意识地调整姿势,给他留出更舒适的位置,手臂也会自然地环过来,虚虚地搭在他身上。 这种毫无防备的亲近,让聂小逾心里的负罪感与日俱增。 “他那么信任我……”聂小逾在黑暗中,听着耳边少年平稳的心跳,内心充满了挣扎,“等我变成人,他会不会觉得我一直都在欺骗他?会不会……把我赶走?” 这个可能性,光是想一想,就让他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疼痛。 不行,绝对不能被他赶走!他的任务还没完成,而且……他好像,也有点舍不得离开这个外表冰冷、内心却柔软得一塌糊涂的少年了。 可是,该怎么办? 直接坦白?“嘿,陆淮与,其实我不是猫,我是来拯救你的,马上要变成人了,你做好心理准备?” 聂小逾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觉得陆淮与大概率会直接把他当成精神病猫扔出去,或者……更糟,吓得再也不相信任何温暖。 看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见机行事了。 聂小逾叹了口气(在猫形态下这更像是一个无奈的呼噜),往陆淮与温暖的怀里又缩了缩,感受着那让他眷恋不已的气息和温度。 前途未卜,只能希望到时候……陆淮与的接受能力,能比他想象中强一点吧。 至少,看在他这么可爱(自认为)又陪了他这么久的份上? 聂小逾怀着鸵鸟般的心态,在少年安稳的怀抱里,强迫自己沉沉睡去,积攒着应对未知明天的力量。 第8章 突发事件 平静的日子像细沙一样从指缝间流走。陆淮与的直播间在“黑猫警长”聂小逾的加持下,人气稳步提升,虽然还远算不上大主播,但已经积累了一批固定的粉丝。 他们喜欢看陆淮与犀利冷静的操作,也喜欢看聂小逾各种出其不意的“抢镜”和与主播之间那种无需言语的默契。 【今天主播三杀,猫猫在旁边舔爪子,仿佛在说“基操勿六”。】 【我怀疑这只猫才是真正的大佬,主播只是它的代打。】 【他们俩感情真好啊,主播看猫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陆淮与确实变了。虽然在外人面前依旧沉默寡言,但独自面对聂小逾时,他身上那种冰冷的隔阂感消融了许多。 他会低声和它说话,比如“今天赢了”、“这个装备不错”,甚至会在聂小逾叼着逗猫棒来找他时,暂时放下手里的活,陪它玩上一小会儿。 聂小逾贪婪地享受着这偷来的温馨时光,同时内心深处的警报却越响越急。他感觉自己像一颗被不断充气的气球,体内那股属于“人”的力量越来越充盈,几乎要撑破“猫”的躯壳。 他对陆淮与气息的依赖也达到了顶峰,几乎到了必须时刻贴着他才能缓解体内灼痛感的地步。 他开始频繁地做“噩梦”,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蜷缩、伸展,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呜咽。 有几次,他甚至感觉自己的爪子触感变得奇怪,仿佛在柔软的肉垫下,有什么坚硬的东西要顶出来。 陆淮与将这些异常全都归因于“上次生病没好透”。他对聂小逾的照顾更加细致,猫粮换成了更好的牌子,猫窝铺得更软,甚至开始查阅一些宠物医疗知识,眉宇间的担忧一日深过一日。 这天晚上,陆淮与接到一个平台安排的推广活动,需要和另一个游戏区的主播联动。联动的主播是个话多活泼的类型,直播间人气很高。活动刚开始,对方粉丝的大量涌入让陆淮与的直播间弹幕瞬间爆炸。 起初还算和谐,但随着游戏进行,陆淮与因为性格沉默,互动较少,加上他技术过硬,几次在游戏中下意识地指挥和carry了全场,抢了不少风头,对方的一些粉丝开始不乐意了。 【这哑巴主播谁啊?这么拽?】 【技术好有什么用,一点节目效果都没有。】 【肯定是代打吧?真人估计在背后指挥呢。】 【看他那阴沉样,估计现实里也是个loser。】 恶意的弹幕开始混杂在正常的评论中,并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陆淮与操作鼠标的手依旧稳定,但聂小逾趴在他腿上,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体瞬间的僵硬和周身散发出的低压。 聂小逾心里又气又急,刚想故技重施做点什么吸引注意力,分散那些恶意,忽然,一条格外刺眼的弹幕跳了出来: 【这主播连高中都没毕业就被开除了,据说是因为偷东西和骚扰女同学!怪不得不敢露脸!】 仿佛一滴冷水滴进滚油,直播间瞬间炸锅。 【真的假的?!!】 【卧槽!人品有问题?取关了取关了!】 【怪不得这么阴郁,原来是社会渣滓!】 【平台怎么回事?这种人也配当主播?举报了!】 污水泼天而来,带着网络特有的放大和扭曲效应。那些被刻意散布的谣言,在此刻成了攻击他最利的刃。 陆淮与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他看着屏幕上飞速滚动的、充满恶意和鄙夷的字符,那些他试图逃离的、不堪的过去,如同最肮脏的泥沼,再次将他吞没。他放在键盘上的手指微微颤抖,几乎握不住鼠标。 聂小逾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那种熟悉的、近乎绝望的冰冷气息,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不行!绝对不能在这里崩溃! 他猛地从陆淮与腿上站起来,不顾一切地跳到键盘上,用自己的小身体挡住了大部分屏幕,然后转过身,朝着摄像头,弓起背,炸开全身的毛,发出他自认为最凶恶的“哈——”气声! “喵——呜——!!!” 小小的、黑色的身影,努力张开四肢,试图守护身后那个被流言蜚语击中的少年。 这突如其来的“护主”行为,让弹幕出现了瞬间的凝滞,随即又爆发出新的议论。 【猫猫急了!它好像在保护主播!】 【这猫好通人性啊……】 【啧,猫都比有些人有良心。】 【等等,主播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是不是心了?】 恶意并没有因此停止,反而开始波及到聂小逾。 陆淮与看着挡在屏幕前,因为愤怒和恐惧(对化形失控的恐惧)而微微发抖的小小身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他伸出手,不是去推开那些恶意,而是轻轻地将聂小逾从键盘上抱了下来,紧紧地、保护性地搂在怀里。他的下巴抵着小猫毛茸茸的头顶,闭上了眼睛,隔绝了屏幕上的一切。 “对不起……”他声音沙哑至极,像是在对怀里的猫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联动活动不欢而散。陆淮与直接关闭了直播。 狭小的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车流声。陆淮与抱着聂小逾,一动不动地坐在电脑前,仿佛化成了一座雕像。聂小逾能感觉到他胸腔里剧烈的心跳,和那透过衣物传来的冰冷。 他焦急地仰起头,用舌头舔了舔陆淮与的下巴,喉咙里发出焦急又无助的呜咽声。别放弃,陆淮与,看着我,我在这里! 陆淮与缓缓睁开眼,眼底是一片猩红和深不见底的疲惫。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小猫,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充满了纯粹的担忧和依赖,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和鄙夷。 这个世界对他恶意满满,唯有怀里这个小生命,是唯一真实的温暖。 他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却比哭还难看。 “我没事。”他低声说,手臂收得更紧。 但他真的没事吗?聂小逾看着他眼中那摇摇欲坠的光,知道这只是强撑。这次突如其来的网络暴力,将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点自信和对未来的微末希望,几乎摧毁殆尽。 而就在这时,聂小逾感觉自己体内的力量彻底失控了!一股灼热的气流在他四肢百骸疯狂冲撞,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视野开始模糊,耳边嗡嗡作响…… 不行!不能在这里!不能是现在! 他用尽最后一丝理智,猛地从陆淮与怀里挣脱出来,踉跄着跳下他的膝盖,朝着卫生间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跑去。 “小逾?”陆淮与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立刻起身跟上。 聂小逾冲进狭小的卫生间,用尽最后力气用爪子勾了一下门,将门虚掩上,然后再也支撑不住,瘫软在冰冷的地砖上。 灼热!撕裂!身体仿佛在被强行拉长、重塑! “小逾!你怎么了?开门!”陆淮与焦急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伴随着急促的敲门声。 聂小逾想回应,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在灼痛中逐渐模糊,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卫生间镜子里一闪而过的、不再是小猫的、模糊扭曲的影像…… 完了…… 这是他失去意识前,最后一个念头。 第9章 异常 “小逾!你怎么了?” 陆淮与焦急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伴随着越来越急促的敲门声,震动着聂小逾模糊的意识。 他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投入熔炉的生铁,每一寸骨骼、每一丝肌肉都在被暴力地撕裂、熔化、重塑。 灼痛感淹没了一切,视野里是混乱的光斑和色块,耳边是血液奔流的轰鸣和自己无法控制的、介于呜咽与呻吟之间的破碎气音。 他能感觉到“猫”的形态正在如潮水般退去,某种更庞大、更陌生的轮廓正在痛苦中艰难地凝聚。 “砰!” 门被猛地从外面撞开。陆淮与脸上毫无血色,那双总是沉寂的眼眸里此刻盛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慌和恐惧。他冲进狭小的卫生间,目光急切地扫视—— 没有看到预想中痛苦蜷缩的小黑猫。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蜷缩在冰冷地砖上的……人影。 那人看起来年纪很轻,身形修长却瘦削,浑身**,肌肤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一种不正常的苍白,仿佛所有的血色都在刚才那场诡异的蜕变中被抽干。 湿漉漉的乌黑柔亮的黑色长发贴着他汗湿的额角和脖颈,微微颤抖的肩胛骨嶙峋得有些刺眼。 而那个人,似乎因为极度的痛苦和脱力,正意识不清地微微侧着头,脸颊无意识地蹭着冰冷的地砖,喉咙里发出细弱可怜的呜咽。那侧脸的轮廓,那无助的姿态…… 陆淮与的呼吸彻底停滞了。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维、所有的逻辑在眼前这超现实的景象面前轰然崩塌。 猫呢? 他的小逾呢? 这个……人是谁? 为什么……这里会有一个人?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似乎是唯一解释的念头,如同惊雷般劈入他的脑海,炸得他魂飞魄散。 不……不可能…… 他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像是被无形的冰封冻结。只有剧烈起伏的胸膛和骤然收缩到极致的瞳孔,泄露了他内心翻江倒海般的惊骇与混乱。 就在这时,地上的人似乎稍微恢复了一点意识。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那是一双……陆淮与无比熟悉的,清澈的,琥珀色的眼睛。 只是此刻,这双眼睛镶嵌在一张属于人类的、苍白而精致的少年面孔上,里面盛满了刚刚经历剧痛后的茫然、虚弱,以及……对上陆淮与惊骇目光时,瞬间涌上的无措和恐慌。 四目相对。 空气死寂。 聂小逾看着陆淮与脸上那混杂着惊骇、难以置信、以及本能升起的冰冷与疏离,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比刚才化形的痛苦还要难受千百倍。 他张了张嘴,想解释,想道歉,想告诉他自己不是怪物,可干涩的喉咙里只能发出一个破碎的音节: “……陆……” 这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却像是一把钥匙,猛地打开了陆淮与被冻结的开关。 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撞在门框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的目光死死锁在聂小逾脸上,像是要穿透这具陌生的人形皮囊,看清里面究竟是谁的灵魂。 是……小逾? 那个会蹭他手心的、会在他低落时陪伴他的、会笨拙地试图保护他的……小逾? 那个他捡回来、倾尽所有去照顾、视为在这冰冷世界里唯一羁绊的……小逾? 怎么会……变成一个人? 巨大的信息冲击和世界观被颠覆的震撼,让陆淮与一时间根本无法处理。信任与怀疑,依赖与恐惧,所有的情绪激烈交战,几乎要将他的理智撕裂。 他看着地上那个**的、瑟瑟发抖的、用那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睛无助望着他的“少年”,一种极其复杂的、混杂着被欺骗的愤怒、对未知的恐惧、以及……一丝无论如何也抹不掉的、源自长久陪伴而产生的担忧,狠狠地冲刷着他的心脏。 他该怎么做? 把他赶走? 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聂小逾看着陆淮与眼中激烈的挣扎和越来越深的混乱,心一点点沉入谷底。 他强撑着虚软无力的身体,试图坐起来,这个动作却让他眼前一阵发黑,控制不住地向前倒去。 “小心!” 几乎是本能反应,陆淮与猛地跨前一步,伸手扶住了他即将栽倒的身体。 手掌接触到的不再是毛茸茸的触感,而是人类肌肤的温凉(甚至有些过低)和其下骨骼的清晰轮廓。这陌生的触感让陆淮与手臂一僵,但他并没有松开。 聂小逾靠在他怀里,感受到那熟悉的、带着清冷气息的体温,以及那虽然僵硬却依旧支撑着他的力量,鼻子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 “对……不起……”他艰难地,用还不太习惯的人类声带,挤出这三个字。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鼻音和愧疚。 陆淮与身体猛地一震。他低下头,看着怀里这张陌生的脸,看着那双泫然欲泣的、与小逾如出一辙的琥珀色眼睛,听着那声道歉…… 所有的愤怒和恐惧,在这一刻,奇异地被一种更深沉的、无法言喻的茫然和……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心疼所取代。 他的小逾,在跟他道歉。 因为他变成了人而道歉。 这都叫什么事…… 陆淮与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惊涛骇浪似乎平息了一些,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一片空茫的混乱。 他沉默地脱下自己身上那件略显宽大的外套,动作有些笨拙地裹在聂小逾**的身上,挡住了那令人无措的风景。 “……能站起来吗?”他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几乎不像他自己的。 聂小逾愣了一下,随即用力地点点头,尝试借着陆淮与的力道站起来。双腿依旧酸软无力,人类的身体平衡也尚未掌握,他大部分重量都倚靠在了陆淮与身上。 陆淮与没有推开他,只是抿紧了唇,半扶半抱地,将这个突如其来的、由猫变成的“大麻烦”,带离了冰冷的卫生间,走向那张唯一的、狭小的床。 他将聂小逾安置在床上,用被子将他裹紧,只露出一张苍白失措的脸和那双湿漉漉的、正小心翼翼望着他的眼睛。 然后,陆淮与后退了一步,站在床边,沉默地看着他。 房间里陷入了另一种死寂。不再是温馨的陪伴,而是充斥着巨大的未知、尴尬和亟待解决的谜团。 聂小逾蜷缩在被子里,感受着布料陌生的触感,看着陆淮与站在光影交界处、晦暗不明的脸,心脏忐忑地跳动着。 他知道了。 他接受了……吗? 他还会……要我吗? 无数个问题在他脑海里盘旋,却一个也问不出口。 陆淮与也在看着他,目光复杂地在他脸上逡巡,仿佛试图从这陌生的五官中,找出那个熟悉灵魂的痕迹。 过了许久,久到聂小逾几乎以为他会转身离开时,陆淮与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而沙哑,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 “你……到底是什么?” 第10章 哪个逾 “你……到底是什么?” 陆淮与的声音低沉沙哑,像被砂石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千斤重量,砸在寂静的空气里,也砸在聂小逾紧绷的神经上。 那目光锐利如刀,带着尚未散尽的惊骇和深沉的审视,仿佛要剖开他的皮囊,直视内里那个陌生的灵魂。 聂小逾蜷缩在尚带陆淮与体温的被子里,裸露在外的肩膀微微发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那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睛里透出的、几乎要将他冻结的疏离和质疑。 他张了张嘴,干涩的喉咙像是被堵住,人类声带的运用远不如猫形态时的本能呜咽来得顺畅。 “我……”他艰难地发声,声音细弱,带着化形后的虚弱和浓浓的忐忑,“我是小逾……” “聂小逾。”他补充道,这是他的名字,他作为“人”的名字。 陆淮与的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这个名字坐实了最荒诞的猜测。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他,等待着一个更合理的、能颠覆他过去认知的解释。 聂小逾深吸一口气,知道逃避和隐瞒已经毫无意义,只会将陆淮与推得更远。他必须坦白,至少是部分坦白。 “我……不是普通的猫。”他垂下眼睫,不敢再看陆淮与那过于锐利的目光,声音低低地,带着认命般的颓然,“我来自……另一个地方。我的任务是……是来……”他卡住了,直接说“拯救你防止你自杀”吗?这太直接,太残忍,也太像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 他停顿了一下,换了一种更柔和(自认为)的说法,抬起眼,鼓起勇气重新看向陆淮与,琥珀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急切和真诚:“是来陪着你的。在你……最难过的时候,陪着你,不让你一个人。” 这话半真半假,却已经足够惊世骇俗。 陆淮与脸上的肌肉绷紧了,眼底风云变幻。荒谬感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几乎要将他淹没。另一个地方?任务?陪着他?这一切听起来像是最拙劣的奇幻小说桥段。 “为什么是我?”他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这样一个被世界抛弃、一无是处的人,何德何能,会被如此……“特殊对待”? 聂小逾被问住了。他不能说出世界崩塌、主神、业绩之类的真相。他看着陆淮与眼中深藏的、连他自己或许都未曾察觉的自我怀疑和卑微,心脏一阵揪痛。 “因为……”聂小逾搜肠刮肚,努力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无比真挚,“因为你很好。值得被陪伴,值得……更好的。”这话说得他自己都有点脸红,但确实是他的真心话。在长久的陪伴里,他看到了陆淮与的坚韧,他的善良(尽管被深深埋藏),他的努力。 陆淮与嘴角扯出一个极淡、极苦涩的弧度。“值得?”他重复着,自嘲几乎溢出来。一个连亲生父母都不要、被养父母厌弃、被学校开除、被全网辱骂的人,谈何“值得”?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聂小逾脸上,那陌生的、属于人类的精致五官,苍白脆弱,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头散落在枕畔、肩头,甚至铺洒了一些在被子上的——乌黑柔亮的长发。 那长发如同上好的绸缎,在昏暗的光线下流淌着暗沉的光泽,发丝细软,与他记忆中抚摸小黑猫时,那身光滑乌亮的皮毛触感……何其相似! 这头长发,比任何言语都更直接地昭示着他与那只小猫之间的联系。不是幻觉,不是巧合,眼前这个“人”,真的就是他捡回来的那只小东西。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聂小逾脸上,那陌生的、属于人类的精致五官,此刻因为紧张和虚弱而微微泛白,长长的睫毛湿漉漉地垂着,看起来……脆弱又无害。可这无害的表象下,隐藏着的是足以颠覆他整个世界的秘密。 “所以,从一开始就是计划好的?”陆淮与的声音冷了下去,带着一种被算计后的寒意,“在那个巷子,你出现,跟我回家……都是你的‘任务’?”他想起了初遇时那只小黑猫“恰到好处”的可怜和无助,想起了它之后种种通人性的、仿佛能洞察他情绪的举动……原来,一切都是有意为之。 聂小逾心里一慌,急忙摇头:“不完全是!我……我当时确实需要帮助,那个形态不稳定,又饿……遇到你是意外,但……但想跟着你回家,想陪着你,是真的!”他急得往前倾了倾身体,裹在身上的被子滑落些许,露出线条清晰的锁骨和一片苍白的肌肤,“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我吃的火腿肠和猫粮都是真的!我喜欢趴在你腿上睡觉也是真的!我……我不想你难过,也是真的!” 他语无伦次地解释着,人类的语言无法完全传达他作为猫时的那些依赖和眷恋,急得眼圈又开始发红,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蒙上水汽,在昏暗的光线下,竟奇异地与记忆中那只小黑猫委屈时的眼神重叠了。 陆淮与看着他那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看着他眼中毫不作伪的急切和担忧,心头那根紧绷的、名为理智和防备的弦,忽然间松动了些许。 愤怒和被欺骗感依然存在,但另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在悄然滋生。他想起了这小家伙(无论他是什么)陪他度过的每一个深夜,想起它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他手心时的温暖,想起它笨拙地试图挡住恶意弹幕的样子,想起它在他最绝望时,那一声依赖的“喵”和毫不犹豫跟他离开的坚定…… 那些陪伴和温暖,是真实的吗? 如果一切都是任务,那这眼泪,这急切,这仿佛害怕被抛弃的眼神,也是演出来的吗? 陆淮与沉默了很久。久到聂小逾几乎以为他会在沉默中彻底将自己放逐,然后冰冷地请他离开。 终于,陆淮与动了。他走到床边,没有看聂小逾,而是弯腰捡起了地上那件属于自己的旧T恤和散落的黑色猫毛。他将猫毛轻轻拢在掌心,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珍视的轻柔,然后连同T恤一起,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将目光投向床上蜷缩成一团的“人”。他的眼神依旧复杂,充满了挣扎和茫然,但最初那骇人的冰冷却消散了不少。 “……名字。”他开口,声音依旧干涩,却不再那么充满攻击性,“聂小逾?” “哪个逾?” 聂小逾愣了一下,连忙点头:“就是那个逾期而侯的逾。” “年龄?”陆淮与愣了一下,然后继续接着问,像是在确认什么基本信息。 “按……按人类的算法,应该是成年了吧?”聂小逾小声回答,心里七上八下。 陆淮与又不说话了,只是看着他,目光在他脸上细细描摹,仿佛在努力将这张陌生的脸,与记忆中那只小黑猫的形象重叠、融合。 房间里的空气依旧凝滞,却不再那么令人窒息。 聂小逾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开口,带着浓浓的鼻音:“那,你……你还要我吗?” 问出这句话,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手指紧张地揪紧了身上的被子,指节泛白。他害怕听到否定的答案,那比化形的痛苦还要让他恐惧。 陆淮与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他看着聂小逾那双写满了恐惧、依赖和卑微祈求的眼睛,看着他那张苍白脆弱、与之前毛茸茸形象截然不同却奇异地牵动他心绪的脸,心中那片冰封的湖面,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漾开了一圈无法忽视的涟漪。 要,还是不要? 这是一个问题。 一个关乎他是否要继续接纳这个巨大的、超自然的“麻烦”,一个是否要再次相信这看似温暖却建立在“任务”基础上的陪伴的问题。 他的理智在尖叫着拒绝,但他的情感……那被长久陪伴滋养出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清晰认知的依赖和……或许不止是依赖的情感,却在悄然拉扯。 良久,在聂小逾几乎要绝望的时候,陆淮与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轻得像羽毛拂过心尖。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身,走向那个狭小的衣柜,从里面拿出一套他自己穿的、洗得有些发白的干净衣裤,默默地放在了床边。 “先把衣服穿上。”他背对着聂小逾,声音低沉,听不出什么情绪,“……别着凉。” 说完,他径直走到书桌前坐下,重新打开了电脑,屏幕的光亮起,映照着他依旧紧绷却不再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侧脸。 他没有看他,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但聂小逾看着床边那叠整齐的衣物,又看了看陆淮与沉默却并未驱逐他的背影,愣了几秒后,一股巨大的、劫后余生般的酸涩和暖意猛地冲上鼻腔和眼眶。 他……他没有赶他走! 他让他穿衣服,怕他着凉! 聂小逾用力咬住下唇,忍住鼻酸,手忙脚乱地、笨拙地开始套上那宽大的衣裤。宽大的袖口遮住了手指,裤腿需要卷起好几折,行动间,那头乌黑的长发总是碍事地滑落胸前,或者被他笨手笨脚地压到身后。这陌生的身体和这头过分丰盈的长发,都让他无所适从。 但他心里却像是照进了一缕阳光。至少,他还有机会。至少,这头象征着他不寻常来历的长发,没有立刻引来厌恶和恐惧。 他悄悄抬眼,看向书桌前那个沉默的背影。陆淮与的侧脸在屏幕光下显得有些模糊,但聂小逾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从这一刻起,彻底改变了。 而他那头乌黑的长发,将成为这新关系中,一个无法忽视的、连接着过去与现在的鲜明印记。拯救男主的任务,进入了全新且更加复杂的阶段,而他首先要学会的,是如何以这副带着猫的痕迹的人形,继续留在陆淮与的身边。 第11章 接纳 清晨的阳光透过那扇小窗户,吝啬地洒进房间,在布满灰尘的空气里划出几道朦胧的光柱。 陆淮与几乎是彻夜未眠,后半夜他索性关了电脑,就那么靠在椅背上,闭着眼,却无法阻止脑海中翻腾的惊涛骇浪。猫,人,任务,陪伴,欺骗,温暖……这些词汇像破碎的胶片,反复闪烁、交织、冲撞。 直到天光微亮,他才在极度的疲惫和混乱中陷入短暂的浅眠。然而没过多久,一种熟悉又陌生的窸窣声将他惊醒。 他猛地睁开眼,心脏下意识一紧,视线迅速投向床铺—— 床上没有人。 那股瞬间席卷而来的空茫和……失落感,让他自己都愣住了。但紧接着,他听到了从床的另一侧地板上传来的、细微的动静。 他微微探身,看了过去。 只见聂小逾蜷缩在床脚和墙壁之间的角落里,身上还穿着他那件过于宽大的旧T恤,下身是同样不合身的睡裤,裤腿皱巴巴地堆在脚踝。 他似乎是半夜从床上滚下来的,或者……更像是猫的习惯,寻找一个更有安全感的角落。 他睡着了,侧躺着,乌黑柔亮的长发铺散在冰冷的地板上,像一匹展开的墨色绸缎,有些发丝还顽皮地遮住了他小半张脸。 他呼吸清浅,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苍白的脸颊在晨光中和黑发的映衬下,几乎有种透明的易碎感。一只手无意识地蜷缩在脸颊边,那是猫咪揣手手的姿势。 这副画面,奇异地将“人”的形态与“猫”的习性融合在一起,冲击着陆淮与的视觉和认知。 陆淮与静静地看着,一时间忘记了动作。愤怒和被骗的感觉在昨夜激烈的冲击后,暂时退潮,留下的是更深的茫然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就是这个“生物”,在过去几个月里,用毛茸茸的温暖填补了他冰冷世界的缝隙。而现在,他以另一种更棘手、更匪夷所思的形态,再次闯入了他的生活。 似乎是感觉到了注视,或许是地板实在太凉,睡梦中的聂小逾无意识地瑟缩了一下,眉头微微蹙起,像是不太舒服的小猫。 陆淮与几乎是下意识地,放轻动作站起身。他走到床边,拿起昨晚盖在聂小逾身上的薄被,犹豫了一下,然后弯腰,动作尽量轻缓地,将被子重新盖在了蜷缩在地板上的“人”身上。 被子落下的瞬间,聂小逾似乎被惊动了。他睫毛颤动了几下,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清醒的琥珀色眼眸里还带着朦胧的水汽和未散的睡意,茫然地眨了眨,对上了陆淮与近在咫尺的、同样带着复杂情绪的脸。 一瞬间的怔忡后,记忆回笼。聂小逾猛地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不仅变成了人,还睡在地上,被陆淮与抓了个正着!他脸上瞬间爆红,手忙脚乱地想坐起来,却被过长的裤腿和散乱的长发绊住,差点又栽回去。 “我……我怎么睡这儿了……”他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和浓浓的尴尬,下意识地想用手去拢自己睡得乱糟糟的长发,却发现这头发远比猫毛难打理,越弄越乱,几缕发丝甚至黏在了他微干的唇上。 陆淮与看着他这副笨拙慌乱、与昨夜那个苍白脆弱的形象截然不同、却又奇异地带着猫儿般懵懂的样子,心底那最后一点硬壳,似乎又被敲开了一丝裂缝。 他没有回答他为什么睡在地上,只是沉默地看着他与那头过分丰盈的长发“搏斗”。 聂小逾扯了半天头发,发现徒劳无功,反而把自己弄得更加狼狈,只好放弃,顶着一头乱发,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陆淮与,眼神里充满了忐忑和询问,像一只做错了事等待发落的小动物。 “……地上凉。”陆淮与移开目光,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是陈述一个事实。他转身走向小小的厨房区域(其实就是在房间角落放了个小电磁炉和一个小冰箱),开始烧水。 聂小逾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咀嚼着这三个字。没有质问,没有驱赶,只是……“地上凉”。这算不算……一种变相的关心? 他尝试着从地上爬起来,人类的四肢协调性还需要时间适应,动作显得有些僵硬笨拙。 宽大的衣服空荡荡地挂在他身上,更显清瘦。他亦步亦趋地蹭到桌子旁边,不敢坐,只是站着,看着陆淮与忙碌的背影。 水烧开了,陆淮与泡了两碗最便宜的桶装泡面。他将其中一碗推到桌子空着的一边,自己拿起另一碗,沉默地吃了起来,全程没有看聂小逾一眼。 聂小逾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泡面,又看了看低头吃面的陆淮与,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饥饿感和想要靠近的本能战胜了忐忑,他小心翼翼地在对面的塑料凳上坐了下来,拿起一次性叉子,小口小口地开始吃。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吃面的细微声响和窗外隐约的市声。 气氛依旧尴尬而凝滞,但比起昨夜那种剑拔弩张的震惊与对峙,似乎多了一丝诡异的……日常感。 吃完面,陆淮与收拾了垃圾,依旧没有说话。他坐回电脑前,却没有开机,只是看着黑色的屏幕,不知道在想什么。 聂小逾局促地坐在原地,双手放在膝盖上,手指不安地绞着过长的袖口。他有很多话想说,很多问题想问,却不知从何开口。 他偷偷抬眼打量陆淮与,晨光中,少年的侧脸轮廓清晰,睫毛很长,鼻梁挺直,只是嘴唇总是习惯性地抿着,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而现在,这疏离里,又掺杂了太多他看不懂的东西。 “那个……”聂小逾鼓起勇气,小声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我……我以后……”他想问“我以后还能待在这里吗”,却又不敢问得太直白。 陆淮与没有回头,目光依旧落在漆黑的屏幕上,过了好几秒,才淡淡地开口,答非所问,却让聂小逾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直播怎么办?” 聂小逾愣住了。 是啊,直播怎么办? 观众们熟悉的是那个沉默犀利的技术流主播,和他身边那只通人性的小黑猫。现在猫不见了,多出来一个……长头发、来历不明的人?这要怎么解释? 难道要告诉观众,你们的黑猫警长成精了? 聂小逾张了张嘴,哑口无言。他之前只想着如何留在陆淮与身边,却完全没考虑过这个现实的问题。 失去了“猫”这个吸引观众的点,陆淮与本就艰难的直播事业,会不会雪上加霜? 他看着陆淮与沉默而紧绷的背影,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或许真的给他带来了巨大的麻烦。不仅仅是认知上的冲击,还有现实生活的困境。 一种沉重的愧疚感压上了心头。 陆淮与没有等到回答,也不再追问。他似乎也并不指望能立刻得到答案。他只是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开始苏醒的、忙碌而冷漠的城市。 聂小逾看着他的背影,阳光勾勒出他清瘦的轮廓,那身影在晨曦中,显得格外孤独。 他握紧了拳头,指甲陷进掌心。 不行,他不能就这样成为陆淮与的拖累。他得想办法。既然他能从猫变成人,那也一定能找到……两全其美的办法。 至少,他要先学会,如何以“聂小逾”的身份,继续待在他身边。而这第一步,或许就是从适应这具身体,和这头麻烦又显眼的长发开始。 第12章 给猫猫梳头发 泡面的热气在两人之间缓缓消散,留下挥之不去的廉价香料味和更深的沉默。陆淮与的问题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沉在聂小逾心底——“直播怎么办?” 他给不出答案,只能无措地低着头,手指机械地卷着过长的袖口,那柔软的布料几乎要被他绞出洞来。 陆淮与没有再看他,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沉默地收拾好泡面桶,走到房间角落那个兼做厨房的狭窄区域,开始清洗唯一的碗和叉子。水流声哗哗,打破了寂静,却更显得气氛凝滞。 聂小逾偷偷抬眼,观察着他的背影。陆淮与的动作依旧带着他特有的、沉默的利落,但肩背的线条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紧绷。聂小逾知道,他平静的表象下,是惊涛骇浪过后的余波和一片亟待重建的、混乱的内心世界。 他不能再这样干坐着,像个等待审判的囚徒。他必须做点什么,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聂小逾深吸一口气,笨拙地站起身。宽大的裤腿让他差点绊倒,他连忙扶住桌沿才稳住身体。 他学着陆淮与刚才的样子,想把塑料凳搬回原位,却发现人类的臂力运用起来远不如猫的轻盈,凳子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陆淮与洗刷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 聂小逾脸一热,更加手忙脚乱。他环顾四周,看到昨晚被他“遗弃”在卫生间门口的被子还团在地上,便走过去,想把它叠起来。 然而,叠被子这项对人类来说简单的技能,对刚化形、且长期以猫的形态生活的他而言,却困难无比。他扯着被角,试图将它弄平整,结果却越弄越皱,最后几乎把自己裹在了被子里,那头乌黑的长发也在这个过程中变得更加凌乱,几缕发丝甚至顽皮地翘了起来。 他有些气馁地停下动作,顶着一头乱发和皱巴巴的“成果”,沮丧地站在原地。 就在这时,陆淮与关掉了水龙头,用一块干净的布擦干了手。他转过身,目光扫过房间里试图“帮忙”却弄得一团糟的聂小逾,以及他脚边那团更像是一坨卷心菜的“被子”。 聂小逾对上他的视线,立刻像被烫到一样移开目光,脸颊绯红,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陆淮与沉默地走了过来。他没有说话,只是伸手,从聂小逾手里接过了那团“卷心菜”。他的动作很自然,甚至带着点习惯性的利落,三两下就将被子抖开、折叠,变成了一个方正的豆腐块,放在了床脚。 整个过程快得聂小逾都没反应过来。他看着陆淮与那双骨节分明、曾经无数次抚摸过他(猫形态)毛发的手,此刻如此熟练地处理着人类的事务,心里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 “头发。”陆淮与放好被子,目光落在聂小逾那一头乱得毫无章法的长发上,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这头发太长太密,散乱着不仅碍事,也让他……看着有些不舒服。太像某种不受控制的、野性的东西,提醒着他眼前这个“人”的非同寻常。 “啊?”聂小逾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抬手去摸自己的头发,触手是一片光滑却纠缠的冰凉。他这才意识到自己顶着一头多么糟糕的“鸟窝”。 作为猫的时候,他只需要舔舔毛就能打理得油光水滑,可现在……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陆淮与看着他茫然又笨拙地试图用手指梳理打结的发梢,动作生涩得像个刚学会使用自己手脚的婴儿,心底那点莫名的烦躁又升腾起来。 他转身,走到那个简陋的塑料收纳柜前,翻找了一会儿,拿出了一把……木质梳齿的梳子。 他将梳子递到聂小逾面前,依旧没什么表情:“梳一下。” 聂小逾看着那把梳子,又看了看陆淮与,琥珀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受宠若惊。他小心翼翼地接过梳子,冰凉的木质触感让他指尖微颤。 他尝试着将梳子靠近头发,但长发打结的程度远超他的想象,梳齿卡在发丝中间,稍微用力一扯,就疼得他“嘶”了一声,眼泪都快出来了。 陆淮与就站在旁边看着,看着他龇牙咧嘴、跟自己的头发较劲的笨拙样子,看着他因为疼痛而微微泛红的眼眶,那副神态,竟与小时候那只小黑猫被自己的尾巴绊倒时的委屈模样,微妙地重合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漫上心头,带着点无奈,又夹杂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软。 他终于看不下去,向前迈了一小步,伸出手,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拿来。” 聂小逾动作一顿,抬起头,有些愕然地看着他。 陆淮与没有解释,只是重复:“梳子。” 聂小逾迟疑地把梳子递还给他,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陆淮与接过梳子,示意他:“转身。” 聂小逾懵懵地转过身,背对着他。下一秒,他感觉到梳齿轻轻地、试探性地落在了他的发梢。 陆淮与的动作起初有些僵硬和生疏。他显然没有帮别人梳过头发的经验,尤其是这样长而密的头发。 但他很有耐心,先从最容易打结的发尾开始,一点点、极其小心地将纠缠在一起的发丝分开,避免用力拉扯。 聂小逾僵直着背,感受着梳齿划过头皮带来的细微触感,以及陆淮与偶尔指尖不经意擦过他后颈皮肤时带来的、一丝冰凉的战栗。这感觉陌生又熟悉。 陌生的是人类的触碰方式,熟悉的是……这小心翼翼的动作里,似乎带着与之前抚摸小猫时,如出一辙的、隐藏得很好的温柔。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梳子划过长发时细微的“沙沙”声,和两人清浅的呼吸。 陆淮与专注着手上的动作,目光落在指间流淌的、如同黑色绸缎般的发丝上。这头发的手感,比他想象中还要柔软顺滑,与他记忆里抚摸小黑猫时那身光滑皮毛的触感,奇妙地呼应着。 这让他心中的荒谬感和隔阂,在这样机械而重复的动作中,似乎被冲淡了一些。 他慢慢地,从发尾梳到发中,再向上。聂小逾的头发很长,几乎到了腰际,打理起来并不容易。但陆淮与没有催促,也没有不耐烦,只是沉默地、一下一下地梳理着。 聂小逾从一开始的僵硬,慢慢放松下来。梳头带来的舒适感,以及身后那人沉默却稳定的存在,让他紧绷了一夜的神经渐渐松弛。 他甚至无意识地微微眯起了眼睛,喉咙里差点像以前那样发出满足的咕噜声,幸好及时刹住,只是耳朵尖悄悄红了起来。 当最后一缕打结的发丝被梳通,陆淮与放下梳子,看着眼前顺滑如瀑的长发,几不可闻地舒了口气。 “好了。”他说道,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一丝,几乎难以察觉。 聂小逾转过身,抬手摸了摸自己终于变得顺滑的头发,脸上露出一个有些腼腆又真心实意的笑容,琥珀色的眼睛亮晶晶的:“谢谢……” 这笑容纯粹而明亮,驱散了他脸上的苍白和不安,也让陆淮与有瞬间的晃神。他移开目光,将梳子放回原处,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平淡:“……以后自己学着梳。” “嗯!”聂小逾用力点头,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涨涨的。虽然前路依旧迷茫,直播的问题悬而未决,陆淮与的态度也依旧不明朗,但至少,这个清晨,这无声的梳头,像是一个微弱的信号——他或许,真的被允许留下了。 而陆淮与,看着窗外越来越明亮的天空,心中纷乱的思绪似乎也随着那头被梳理整齐的长发,暂时理顺了一些。这个由猫变成的“麻烦”,他还没有想好该如何彻底安置。但眼下,似乎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至少,他看着那张因为梳理好头发而显得不再那么狼狈、甚至透出几分艳丽的脸,默默地想,至少看起来顺眼多了。 第13章 “表弟” 头发被梳理整齐后,聂小逾感觉自己似乎也随着那顺滑的发丝,找回了一点“人样”。 他亦步亦趋地跟在陆淮与身后,看着他沉默地收拾房间、检查设备,仿佛昨夜那场颠覆认知的风暴从未发生,又或者,是被两人心照不宣地暂时封存了起来。 然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并未消失。 傍晚,陆淮与像往常一样,坐到了电脑前。他没有像以前那样直接打开直播软件,而是先点开了自己的直播间后台和粉丝群。 屏幕上,关于昨晚联动风波的讨论依旧没有完全平息,夹杂着对“黑猫警长”为何没有出现的询问,以及一些新的、更加不堪入目的揣测。 【主播心虚了?今天还敢播吗?】 【猫呢?该不会那些黑料是真的,连猫都嫌弃跑了吧?】 【听说他高中就因为手脚不干净被开除了,啧啧。】 【取关了,不想看人品有问题的人打游戏。】 陆淮与的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握着鼠标的手指收紧,指节泛出青白色。那些恶意的字眼像冰冷的针,一下下扎在他本就千疮百孔的心上。 他习惯了沉默,习惯了承受,但当这些污秽波及到他仅有的、视为净土的小小直播间,甚至牵连到……那个此刻正不安地站在他身后的“存在”时,一种混合着愤怒、无力与深深疲惫的情绪几乎要将他淹没。 聂小逾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看着屏幕上滚动的恶意,心脏也揪紧了。他能看到陆淮与紧绷的背脊和周身散发出的低压。 他下意识地想靠近,想像以前那样,用毛茸茸的身体蹭蹭他,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安慰他。 可他现在是“人”了。 他犹豫着,向前挪了一小步,伸出手,想要拍拍陆淮与的肩膀,动作却在中途僵住。 人类的触碰,和猫咪的蹭抚,意义似乎完全不同。他怕这突兀的接触,会打破此刻脆弱的平衡,会引来陆淮与更多的反感。 最终,他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只是低声,带着笨拙的安慰意味开口:“……别看了。” 陆淮与没有回头,也没有关掉页面。他只是沉默地盯着屏幕,过了好一会儿,才用一种近乎虚无的语气,低声说:“……他们说的,有一部分是真的。” 聂小逾一愣。 陆淮与的目光依旧落在那些刺眼的文字上,声音平静得可怕,像是在陈述别人的故事:“我确实……没读完高中。被劝退了。” 他没有解释原因,没有诉说冤屈,只是简单地陈述了这个结果。但这简单的陈述背后,是聂小逾通过世界意识早已知晓的、被刻意扭曲和放大的痛苦过往。 聂小逾的心像是被狠狠拧了一下。他看着陆淮与故作平静却难掩孤寂的背影,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他绕过椅子,站到陆淮与面前,挡住了部分屏幕,迫使陆淮与抬起头来看他。 “我知道那不是真的!”聂小逾急切地说,琥珀色的眼睛里燃烧着真诚的火焰,“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我知道你很好!” 陆淮与看着他,看着这张陌生的脸上毫不作伪的信任和维护,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轻微地晃动了一下。但这种波动很快就被更深的沉寂覆盖。 “真相不重要。”他移开目光,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他们只相信他们想相信的。” 就像在那个“家”里,无论他做什么,都是错的。 聂小逾被他的话噎住,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是啊,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尤其是在这个网络时代,想要扭转一个被刻意塑造的“形象”,谈何容易。 就在这时,陆淮与的手机响了一下,是平台运营发来的消息。措辞官方而冰冷,大意是鉴于近期关于主播的“负面舆论”较多,建议他暂时停播避避风头,或者……考虑转型,比如露脸直播澄清等。 转型?露脸? 陆淮与的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弧度。他现在这个样子,还能怎么转型?难道要告诉所有人,他捡的猫变成了一个长头发的……人?这只会让他从“人品有问题”升级为“精神有问题”。 他将手机扔回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然后抬手,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聂小逾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内心的焦虑和愧疚几乎要满溢出来。都是因为他……如果不是他贸然化形,如果不是失去了“猫”这个吸引观众的点,陆淮与或许还能凭借技术稳住一部分粉丝,慢慢熬过去。可现在…… “对不起……”聂小逾低下头,声音带着哽咽,“都是因为我……如果我还是猫……” “没有如果。”陆淮与打断了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事情已经发生了。” 他抬起头,目光再次落在聂小逾身上,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审视,有茫然,也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面对既定事实的无奈接受。 “现在的问题是,”陆淮与深吸一口气,像是在强迫自己面对现实,“接下来怎么办。” 直播是主要收入来源,不能一直停。但带着现在的“负面新闻”和“失踪的黑猫”开播,无异于自取其辱。 聂小逾看着他紧蹙的眉头,感受着他语气里那份沉重的压力,一个念头突然如同电光石火般窜入他的脑海。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亮得惊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我……我可以帮你!” 陆淮与挑眉看他,眼神里带着明显的疑问。 聂小逾深吸一口气,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摄像头,语速因为激动而有些快:“他们不是想看猫吗?他们不是怀疑你吗?那……那就让他们看!” 陆淮与的眉头皱得更紧:“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聂小逾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努力组织着语言,“我……我可以出现在直播间里!就……就以人的样子!但是,我不说话,或者……我就坐在旁边,就像以前猫在旁边一样!我们可以说……说猫送给朋友养了,我是……我是你表弟?远房亲戚?暂时借住在这里?” 他越说越觉得这个想法可行,眼睛也越来越亮:“这样,既能解释猫为什么不见了,又能……又能多一个人出现在镜头里,说不定能转移一些注意力?而且……而且……”他顿了顿,脸上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声音也低了下去,“我头发长……说不定,他们一开始会以为我是女孩子……话题度可能更高一点……” 最后这句话他说得没什么底气,纯粹是急中生智的胡扯。 陆淮与听完,脸上的表情堪称精彩。从最初的惊愕,到荒谬,再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无语。 他看着聂小逾那张因为激动而泛红的脸,和那头确实很容易引人误会的长发,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让这个由猫变成的、来历不明的“人”出现在直播间?冒充他的表弟?甚至可能被误认为是女孩子? 这简直……比他被全网黑还要离谱。 然而,在内心深处,一个冰冷的声音在提醒他:这或许是眼下唯一可行的、不是办法的办法。 至少,能暂时填补“黑猫警长”消失后的空白,也能稍微应对一下平台关于“转型”的建议。 风险极大,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但……置之死地而后生? 陆淮与沉默了,目光锐利地审视着聂小逾,仿佛在评估这个“方案”的可行性和……眼前这个“合作者”的可靠程度。 聂小逾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但还是努力挺直了背脊,让自己看起来尽可能的真诚和……有用。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陆淮与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般的平静: “你确定……你能行?” 聂小逾心脏狂跳,他用力点头,像是立下军令状:“我……我尽量不给你添麻烦!我会学着……像个正常人一样!” 像个正常人一样。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心酸又坚定的意味。 陆淮与看着他眼中那份孤注一掷的决心,以及那份因为想要“弥补”而迸发出的光芒,心中最后那点犹豫,似乎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了。 他移开目光,看向窗外已然降临的夜幕,声音低沉: “今晚……试试看。” 第14章 直播露相 夜色渐深,城市霓虹透过小窗,在简陋的房间里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电脑主机运行发出的微弱嗡鸣,以及聂小逾自己那过于清晰的心跳声——砰,砰,砰,像是要挣脱胸腔的束缚。 陆淮与坐在电脑前,脊背挺得笔直,如同即将奔赴一场没有硝烟却可能遍体鳞伤的战役。 他没有开播,只是反复检查着设备,调试着麦克风和摄像头的角度。他的动作依旧冷静,但紧抿的唇线和偶尔无意识敲击桌面的指尖,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聂小逾则被安排在床沿坐下,那里刚好是摄像头能捕捉到的边缘位置。 陆淮与扔给他一件自己稍微合身一点的带帽卫衣,换下了那件过于宽大、显得空荡荡的T恤。卫衣依旧是深色,衬得他露在外面的脖颈和手腕愈发白皙,那头乌黑的长发被他笨拙地拢到胸前,试图减少一些存在感。 “记住,”陆淮与没有回头,声音低沉地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尽量别动,别出声。如果……如果实在需要,就说是我远房表弟,暂时借住,名字……就用你自己的。猫,送到朋友家寄养了。” “嗯!”聂小逾用力点头,手心因为紧张已经沁出薄汗。他学着陆淮与的样子,努力挺直背脊,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像个第一次进课堂的小学生。人类的坐姿让他感觉无比僵硬,远不如猫形态时蜷缩起来舒服自在。 陆淮与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移动鼠标,点击了“开始直播”的按钮。 熟悉的开场界面弹出,直播间的人数开始从个位数缓慢爬升。一些熟悉的ID陆续出现,带着疑问和昨晚残留的火药味。 【来了来了!主播今天准备怎么解释?】 【黑猫警长呢?一天没见想它了!】 【旁边那是谁???美女新人?】 【卧槽,主播旁边坐了个长头发的美女!男的女的?】 弹幕的焦点,几乎瞬间就从陆淮与身上,转移到了他身边那个模糊却无法忽视的身影上。 陆淮与没有看弹幕,他像往常一样,直接点开了游戏,进入了排队界面。 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出,比平时更加低沉冷淡,听不出任何情绪:“晚上好。今天照常单排。” 他没有解释聂小逾的存在,也没有提猫的事情,仿佛旁边坐着一个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这种反常的沉默,反而激起了观众更大的好奇心。 【???主播不介绍一下?】 【这长头发是谁啊?颜值好像有点高?】 【是女孩子吗?主播女朋友??】 【不对啊,看骨架像是男孩子,但这头发……】 【该不会是主播为了转移视线找的托吧?】 质疑和猜测在弹幕里翻滚。聂小逾紧张得几乎不敢呼吸,他死死盯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感觉自己像个被放在聚光灯下的展品,每一根头发丝似乎都在被审视。他甚至能感觉到摄像头那小小的红点,像一只眼睛,牢牢锁定着他。 陆淮与依旧沉默地打着游戏,操作依旧犀利,但聂小逾能感觉到,他敲击键盘的力度比平时要大。 就在这时,游戏里发生了一波激烈的团战。陆淮与凭借惊人的反应和意识,在残血状态下反杀了对面两个关键角色,完成了一波漂亮的收割。 “Nice!”一声压抑不住的、清亮而带着点激动的声音,突兀地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 是聂小逾。 他完全忘了陆淮与的叮嘱,在看到那波精彩操作时,作为曾经(猫形态)的忠实观众和游戏爱好者,他几乎是本能地、像以前在心里呐喊那样,脱口而出。 喊完之后,他才猛地反应过来,瞬间僵住,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他惊恐地捂住自己的嘴,瞪大了眼睛,无助地看向陆淮与。 完了!他闯祸了! 陆淮与操作的动作也顿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出声。他侧过头,飞快地瞥了聂小逾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惊愕,也有一丝……来不及捕捉的别的什么。 而弹幕,在这一声“Nice”之后,彻底炸了! 【啊啊啊说话了!声音好好听!】 【是男孩子!绝对是男孩子!但这声音好清亮!】 【他刚才是不是比主播还激动?哈哈哈】 【所以真的是熟人?不是托?】 【这反应不像演的,看来是真看懂了游戏啊!】 【等等,这声音配上这长发……有点戳我!】 预想中的质疑和攻击并没有出现,反而因为聂小逾这声情不自禁的呼喊,带来了一种奇妙的、真实的“人气”。他那一瞬间的反应,打破了陆淮与直播间长久以来只有键盘声的死寂,也打破了观众对于“托”的猜测——哪家的托会这么真情实感地为操作喝彩? 陆淮与收回目光,重新专注于游戏,但紧绷的下颌线似乎放松了一丝。 他没有对聂小逾的突然出声做出任何回应,既没有责备,也没有解释,仿佛这只是一个小插曲。 然而,接下来的直播,气氛却在悄然改变。 聂小逾虽然不敢再轻易开口,但他无法完全控制自己的表情和细微的动作。 看到陆淮与陷入险境时,他会不自觉地屏住呼吸,身体微微前倾;看到精彩操作时,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会瞬间亮起来,像是落入了星辰;看到滑稽的场面时,他会赶紧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努力憋笑。 这些细微的、真实的反应,透过摄像头,被放大了无数倍,呈现在观众面前。 【他在紧张!他握拳头了!】 【哈哈哈他刚才是不是在偷笑?我看到了!】 【眼睛好亮啊,感觉比主播还在意输赢。】 【这互动,莫名有点好磕?冷漠技术流主播 x 长发美少年小迷弟?】 弹幕的风向,从最初的质疑和探究,逐渐转向了对聂小逾这个“神秘新人”的好奇,甚至开始出现了一些……奇怪的组合粉。 陆淮与依旧话不多,但偶尔,在等待复活的间隙,他的目光会极其短暂地扫过聂小逾的方向,看到他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红的耳尖,或者因为专注而轻咬下唇的样子,然后又迅速移开。 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无声地蔓延。一个沉默地carry全场,一个无声地充当着最真实的“气氛组”和“颜艺担当”。 直播结束时,在线人数竟然比风波前还要高出一截,虽然其中不乏看热闹的,但也有了更多善意的讨论和好奇。 互联网是没有记忆的,人们只会看到自己想看的,无论你现实里是个什么样的人。 关闭直播的瞬间,房间里的空气仿佛才重新开始流动。 陆淮与靠在椅背上,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脸上带着浓重的疲惫,但紧蹙的眉头却似乎舒展了一些。 聂小逾则像是打了一场硬仗,浑身虚脱般地松懈下来,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他小心翼翼地看向陆淮与,声音还带着点劫后余生的颤抖:“我……我刚才是不是搞砸了?我不该说话的……” 陆淮与没有立刻回答。他转过身,目光落在聂小逾那张依旧写满忐忑的脸上,看了他几秒钟。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澈,因为紧张而蒙着一层薄薄的水汽,像受惊的小鹿。 “没有。”陆淮与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出乎意料地平静,“……效果很好。” 聂小逾愣住了,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陆淮与移开目光,起身去倒水,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淡,但说出来的话却让聂小逾的心跳漏了一拍:“明天……还这样。” 聂小逾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过了好几秒,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喜悦才如同暖流般涌遍全身。他没有被嫌弃,他甚至……帮上忙了? 他忍不住弯起嘴角,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带着点傻气的笑容,连那头柔顺的长发似乎都随着他的心情轻轻晃动了一下。 虽然前路依旧未知,虽然身份的秘密像一颗定时炸弹,但至少今夜,他们似乎……歪打正着地,闯过了一关。 而陆淮与背对着他,喝着水,眼底深处掠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淡的复杂神色。 这个由猫变成的“麻烦”,似乎……比他想象中,要更有用一点。也更……让人无法轻易割舍一点。 第15章 麻烦精 那次兵行险着的直播,像在悬崖边摇摇欲坠的钢丝上踏出了一步,竟然意外地没有立刻坠落。 后续的几天,陆淮与依旧在固定的时间打开直播,聂小逾也依旧像一尊精心摆放的“背景板”,安静地坐在床沿,那个摄像头刚好能捕捉到侧影或背影的位置。 他努力遵循着陆淮与“尽量别动,别出声”的指令,将自己活成了一个静态的剪影。 但有些东西是无法完全控制的。比如他偶尔因为坐得太久无意识变换姿势时,那头乌黑长发如瀑般流泻的瞬间;比如他看到精彩操作时,那双总会骤然亮起的琥珀色眼眸,哪怕他迅速低下头,那瞬间的光彩也曾被眼尖的观众捕捉;再比如,他因为是人类身体而无法像猫一样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总会有些细微的、不自知的小动作,挠挠脸颊,拽拽过长的袖口,或者只是因为陆淮与长时间的沉默而悄悄打量他的侧脸…… 这些细微的、鲜活的、与陆淮与冰冷沉默形成鲜明反差的“动静”,反而成了直播间里观众们新的乐趣来源。 【今天小尾巴好像有点坐立不安?】 【他刚才偷偷看主播了!我看到了!】 【这长发真是绝了,一动就像水墨画活过来了。】 【主播到底从哪里捡来这么个宝贝?真是表弟?一点也不像,也太安静了吧,除了上次那声Nice。】 【两个人坐一起,一个冷得像冰,一个静得像画,画面居然莫名和谐?】 弹幕里关于之前黑料的讨论似乎被冲淡了一些,更多被这种新奇又养眼的“双人直播”模式吸引。人气竟然真的稳住了,甚至还有缓慢回升的趋势。 陆淮与对此没有任何表示,他依旧专注于游戏,话少得可怜。但聂小逾能感觉到,他身上那种被恶意包围的、尖锐的紧绷感,似乎缓解了那么一丝丝。至少,在直播的几个小时里,他不再像一个孤身对抗全世界的战士。 下播之后,是另一种模式的相处。 陆淮与会沉默地整理设备,检查数据,然后要么继续练习,要么处理一些代打的单子。 聂小逾则负责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比如把两人吃完的泡面桶收拾掉,用抹布擦一擦桌子,或者试图把那床被子叠得更像样一点——虽然成果依旧不尽如人意。 他们之间的话依旧很少。常常是一个在电脑前敲击键盘,一个在房间角落里安静地待着,或是笨拙地整理着什么。 空气里流淌着一种诡异的安静,但不再是最初那种充满震惊和隔阂的死寂,更像是一种……摸索中的、小心翼翼的共存。 聂小逾很知足。只要陆淮与没有赶他走,只要他还能留在他身边,哪怕只是作为一个安静的背景,他也愿意。 然而,身体的异样并没有因为化形完成而彻底消失。或许是这个世界对非人存在的排斥,或许是他维持人形本身就需要能量,他时常会感到一阵阵莫名的虚弱和寒意,尤其是在深夜。那种感觉,像是生命力在悄悄流逝。 这天深夜,陆淮与还在电脑前处理一个加急的代打单。聂小逾蜷在床脚,裹着被子,却依然觉得一股股的冷意从骨头缝里钻出来,让他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他咬紧牙关,不想打扰陆淮与,但牙齿磕碰的细微声响在寂静的夜里还是显得格外清晰。 陆淮与敲击键盘的手停顿了一下,侧过头。借着屏幕微弱的光,他看到聂小逾缩成一团,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连嘴唇都失了血色,长长的睫毛不住地颤动着。 他皱了皱眉,放下鼠标,站起身。 聂小逾感觉到他的靠近,努力想挤出一个“我没事”的笑容,却因为寒冷而显得有些僵硬。 陆淮与没说话,只是伸手探向他的额头。指尖触碰到一片冰凉的皮肤。 不是发烧,是……失温? 陆淮与的眉头蹙得更紧。他想起这家伙刚化形那晚也是浑身冰凉。难道维持人形对他有什么负担? 他沉默地转身,走到小小的电磁炉边,开始烧水。水开后,他泡了一杯热牛奶——这是前几天他用多出来的一点收入买的,本来是想着偶尔换换口味。 他将温热的杯子塞进聂小逾冰凉的手里,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喝了。” 聂小逾愣愣地捧着那杯牛奶,温热的触感从杯壁蔓延到掌心,再顺着血管一点点流向四肢百骸,驱散了些许寒意。他低头看着杯中乳白色的液体,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视线。 “谢谢……”他小声说,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他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喝着牛奶,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暖意似乎连心底那块最不安的地方都熨帖了些。 陆淮与就站在旁边,看着他像只小心翼翼的小动物般喝着牛奶,苍白的脸颊因为热度恢复了一点血色,那头乌黑的长发柔顺地披散在肩头,遮住了他部分侧脸,显得格外温顺。 一种陌生的、柔软的情绪,再次悄然漫上陆淮与的心头。他发现自己似乎……无法真的对这家伙的脆弱视而不见。 喝完牛奶,聂小逾感觉好多了,身体暖和起来,连带着精神也松弛了不少。他放下杯子,习惯性地想找个舒服的姿势蜷缩起来,却忘了自己现在是人类身体,动作幅度一大,差点从床沿滑下去。 陆淮与下意识地伸手扶了他一把。 他的手稳稳地托住了聂小逾的手臂。隔着薄薄的卫衣布料,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手臂的纤细和……依旧低于常人的体温。 聂小逾抬起头,因为刚才的惊吓和此刻的靠近,脸颊泛着淡淡的红,琥珀色的眼睛里还残留着一丝未散的水汽,愣愣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陆淮与。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陆淮与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眼中自己的倒影,也能看到那瞳孔里一闪而过的、类似于猫儿被抓住时的无措和……依赖。他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类似于阳光晒过皮毛的干净气味,混合着刚刚喝过的牛奶的甜香。 这距离太近了。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陆淮与的心跳漏了一拍,一种莫名的躁意升起。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了手,迅速后退了一步,移开目光,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坐好。” 聂小逾也回过神来,脸上瞬间爆红,赶紧手忙脚乱地坐直身体,低着头,恨不得把整张脸都埋进膝盖里。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刚才陆淮与手掌的温度似乎还烙印在手臂上,挥之不去。 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默,但这次的沉默里,却掺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暧昧的尴尬。 陆淮与重新坐回电脑前,却发现自己很难再集中精神。屏幕上跳跃的字符变得模糊,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刚才聂小逾抬头看他时,那双湿润的、带着懵懂依赖的眼睛。 他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这家伙……果然是个麻烦。 一个甩不掉,而且……似乎越来越难以忽视的麻烦。 而聂小逾蜷在床脚,把发烫的脸颊埋进膝盖,心里乱成一团。刚才那一瞬间的靠近,让他清晰地感受到了陆淮与身上那股让他安心又渴望的气息,比热牛奶更能驱散他骨子里的寒意。但同时,陆淮与迅速抽离的动作和冰冷的语气,又像一根小小的刺,扎了他一下。 他偷偷抬眼,看向那个重新专注于屏幕的背影,心里默默地说:没关系,只要还能留在你身边,怎么样都没关系。 只是,他隐约感觉到,他们之间那层由震惊和戒备凝结的薄冰,似乎在不知不觉中,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而缝隙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未知的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