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财进宝》 第1章 跑路被掳 春寒料峭,江南的冷格外渗骨,窗子外风声呼啸如吼,室内些微静谧暖融。 不大间屋子,摆了十几简单朴素榉木床,每床蓝底碎花被上都露出喜上眉梢亦或是蝶恋花图案。 墙上的麻姑献寿被前面盖着布的绣架挡了一半,昏昏暗暗随着灯影忽闪。 墙角空间利用到极致,带锁的官皮箱子,摆放整整齐齐。 针线笸箩放在随手的地界儿,伸手就能够得着。 榉木小桌前摆着一面模糊的铜镜、木梳,还有吃干净的粗瓷碗。 单芯油灯昏黄摇曳,林招招手里的剪刀纷飞,细长的手指拈起焙干的鱼干剪成小块。 对着窝在她腿上的小小狸花猫:“喏,主咂。” 进宝优雅卷着尾巴,丝毫不着急。闻了又闻,最终嫌弃的张开嘴巴嚼起来。 一人一猫的忙活与隔壁间挑灯夜战,手中飞线的绣娘们形成鲜明的对比。 三天前,大龄单身的国风设计师林招招和她的猫咪进宝在家吃饱喝足,准备打开pad看场电影。 由于用电不规范,然后—— 头皮一麻,手脚僵直,最后一幕就是她的进宝居然和她同个动作。一人一猫就这么华丽丽的魂穿了。 好消息是一人一猫没死成。 不管如何,既来之则安之。除了环境上的不适应,至少是还活着。 在这陌生的朝代,有进宝陪伴一起,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不知是否和被电了那下子有关系,一人一猫居然可以进行沟通。 坏消息是进宝性格随机,完全不是人类思维。高傲如它,只在有好处的情况下进行沟通。 林招招踢了踢脚边的炭火盆,头一嗑一嗑打起了盹儿。 吃饱鱼干的进宝突然来了句:“喵……铲屎的,王婆子和你哥嫂说要给你寻个吃香喝辣的地界儿,要不你给东家生儿子也可。” “嘶——你,你怎么现在才说?”她猛的睁大那双迷糊细眼,猜也知道进宝肯定爬墙登高时,听着对方谈话,记下来的。只是这奸臣,不见兔子不撒鹰,着实气人的很。 进宝这个大聪明,明显感觉到铲屎的心情不佳。从怀中到桌上,短暂几个踮脚,跳的那叫一个随心所欲。 风停沉寂,环顾四周。 除了染料,油料以及绣线和一堆零碎,入眼的排排窄床再也找不出任何人或活物。 隔间里伴随欻欻走线穿梭,外院隐约的叫喊断断续续飘入耳中。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林招招‘嗖’的一下站起来,油灯的火苗紧跟着明灭几下,她又坐了下去。 伸手附上笸箩里的剪刀,铜镜里映出那双细长不大的眼睛,眸光流转,如冰刀出鞘。 只一瞬的锐利又恢复平静,轻眨黑睫,微蹙的眉心也开始纾解。 难道目前这长相是被大众认可的? 在看桌上被剪成碎块儿的鱼干,好似才缓过神。 平息静气,又是几息。 大意了,万万没想到这茬儿。 古代买卖女子,实属平常。 这王婆子着实可恨,明明收了自己的好处,现在居然来个两头吃。 穿来的这原身名叫林妙君,没有爹妈,只有哥嫂。 表面上看是这嫂子蹿上蹿下,哥哥窝窝囊囊,任由婆娘打骂原身诓骗要钱。 在林招招看来,他才是最坏的那个,既得利益者的狗男人。不打不骂不管,反正恶人有那滚刀肉做。 林妙君是个面瓜性子,日夜兼程做工做活。银钱被哥嫂搜刮走八成,她不敢怒更不敢言。 本朝历来嫁女要有嫁妆,原身省出嚼用,绣了四年才攒了十二两银子。 三天前累倒发起高热,身子亏空的厉害,好容易退了热,再醒来就换了林招招的芯子。 看病抓药的花了四两,给了王婆子二两好处费,剩下六两就是她全部家当。 接受原身记忆后,一切情况她了然于心,开玩笑,这窝囊气她是不会受。 对于就是个无底洞的家来说,要不要都两可。 当下就作出决定,不光要钱没有,还得及时脱离这对黑心的夫妻。 第一时间拖着病歪歪的身体找到这里管事的王婆子,此人收钱办事。 先替自己保密没做多少工,并和哥嫂说这月没有银钱可给。 谁知道,王婆子是个两面三刀的笑面虎,背后居然给贪婪夫妻出了主意,要把她卖了。 古代女子的命运多舛,若她理解的没错,吃香的喝辣的除了那腌臢地界儿,就是给糟老头子做小妾。 还没出狼窝,眼瞅着就要被推进虎穴。 屋外大风骤起,今日这天气着实反常。 “喵……”进宝泥鳅一样,嗖的跳出被卷开的窗户,跑了个没影儿。 “走水啦!” “快救火——” 轰!!! 伴随着易燃噼啪声,和隔间绣娘们的吱哇乱叫,杂糅一起心慌生悸。 半开的窗子,映入那被大风卷带的火星子,已经朝着这边飞过来。 林招招猛然惊觉。 顾不得许多,趁着火势没有烧过来。跌跌撞撞从床铺上抓了保暖的衣物,不忘抽了张盖被的巾子,一边卷成包袱皮,一边向着屋外跑去。 “进宝,进宝!”周遭已经乱作一团,各自朝着内室拱去,官皮箱里锁着绣娘家当银钱。 幸而没贪多嚼不烂,早早跑出内室窄门,此刻那处已成糊涂疙瘩。 都什么时候了还管银子?她喊了几声保命要紧,可众人根本听不进去。 该提醒的也提醒了,良言叫不醒该死的鬼。 林招招捂紧嘴巴,猛吸一口气,毫不迟疑甩开双腿,莽足劲头奔求生! 真乃天助我也,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她决定赌一把,如今的糟烂命运,按兵不动与进行反杀两者都不选,干脆直接跑路。 进宝鼻子犹如雷达,闻着味儿也能找到她,出去一个是一个。 大病初愈,几下动作口喘粗气,手上拎着的小包袱,往后背一甩挂到身上,没松没散。 她不敢耽搁,如今她虽然不是签了卖身契,可也并不是什么自由身。 那对豺狼虎豹的哥嫂,说把她卖了分分钟的事儿。 踉踉跄跄也不知道拐了几道弯儿,凭着三天来生病不做工的借口,把院子里的地图了然记于心间。 黑咕隆咚的一路连个人影都没见着,半空幽亮闪动的火光高低起伏,被带动的分散四处。 跑到后院角门,都顾不得气喘吁吁,捂住砰砰心跳。 万事俱备,只要打开这扇门,自由已经向她招手。 ——锁着的。 啊!!! 慌张拍打,各种拽拉后扯那门板,紧接着后脖颈子一钝痛,人便没了意识。 ———— “嘶……”林招招缓缓恢复意识,目光所及之处,映出两道人形。 脖子彷若压了块石头,又沉又麻还泛着隐隐作痛。 她艰难的晃了晃头,看不清,入眼依旧一片雾蒙蒙。 林招招知道对面的二人离自己并不远,这点判断力她还是有的,只是不知那二人是公是母。 自从见识了王婆子与哥嫂狼狈为奸盘算着要卖她那刻,她就不敢小看这里的男女老少。 历史她还是学过的,杂书野史穿越小说也没少看,人性复杂且多变。 当今朝代,莫说权贵,就是掌柜管事,她这个小小绣娘惹也不起。 好半天才慢慢看清那二人,两成年男的,公的不能在公。 六眼相对的三个人,大眼瞪小眼。 快速瞄了那二人一眼,她继续瘫坐靠墙垂眸不语。 二人装扮不似绣坊管事,一坐一站间主仆分明。 屋内灯光氤氲,将将恢复意识的她眼神没太集中。除了对未知的恐惧,还有一丝求生的侥幸。 那位端坐仍释放出威压,高高在上的男人被站立一旁的男仆映衬的皮肤白皙,五官立体, 通体儒雅又持重。 虽只匆匆一瞥,仍不免为那一瞬姿貌心惊。 旁边的那位莽直大汉微微弯腰,恭敬顺从,可林招招觉得这位也不是好惹得。 敌不动我不动,她主打一个可怜兮兮不敢造次。 心中一个劲儿的念‘阿弥陀佛’! 空气凝滞,落针可闻,林招招咽了口口水,任由来自上位者的打量。 此时她两条腿软的像面条,别说站立,勉强坐地都费劲。 “说说吧,东西在哪?”莽直汉子猝然开口,沙哑凛然。 什么东西? 全身上下除了六两银子,哪里还有值钱的物件? 一股阴测测的感觉顺着后背脊柱爬上头皮,坐着的那位从头到尾没出声一个字,平静无波的眼里却扫出彷若凌迟的审视。 此时她后背已经出了一身白毛汗,要问倒霉什么的,活了三十年加一起也没有今天多。 “……请问,可以说具体点儿嘛?”胸腔心如擂鼓,口水仿佛吞不完。 明显已经超出她经历范畴,难不成她遇到了传说中的拍花子?心中一个思量,万不能卖身! “废话这么多作甚?把东西交出来就是。”莽汉怒目,仿佛要抽她筋剥她皮。 …… 嘴比脑子快,忍痛开口:“请问一下……把东西交出来,我就是自由身了吗?” 不敢迟疑深知形势比人强,可又怕这二人说话不算数。冒着那位端坐不语冷脸眸光的男人扫射,硬着头皮磕磕绊绊:“把我掳来是准备卖钱的吗?可我不值钱呐。您二位瞧瞧我这长相,还有这干瘪的身材,卖不上价钱呀。我这就把身上全部家当都给你们,二位好人有好报就放了我罢。” 说完便把睡觉都不离身的碎银子,哆哆嗦嗦从身上往出掏。 眼前这位发髻散乱,头发乱如野草,五官平平的鼻孔下方黑了一圈的两道晕染,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狼狈又骇人的干巴巴的—姑娘? 双腿大剌剌瘫坐在地上,放肆大胆毫无妇德,居然当着两外男就要宽衣解带。 简直不知羞耻为何物。 坐着的男人微蹙眉头,隐含锐利,毫不掩饰地厌弃,仿佛她就是堆垃圾。 “成何体统!”站着的莽直汉子爆喝出声,只见他脸都烧出红晕。 不老实答话,哪里学来的这等上不来台面的勾当,着实奸诈的很。 被这声突如其来的吼叫,三魂七魄吓跑了一半,林招招心尖猛颤,呼吸几乎消失。 —体统? 是什么鬼东西,吓傻了的她脑子根本就转不过来弯。 再也不敢习惯性谈判,哭腔发颤:“大爷,我全部身家都在这里,一点都没私藏。我月月挣得二两银钱都被哥嫂搜刮一空,前些日子我看病吃药花了一半。我那黑心哥嫂狼子野心,居然欲把我给东家那糟老头子做妾生儿子,我……我是绝对不从,士可杀不可辱。故而只能趁夜偷跑 ,寻条出路。” 林招招说话颠三倒四,絮絮叨叨讲了一堆,她也摸不准这二人到底会如何对她。 屋内耸动的烛火晃动,一切透露着诡异,她已经陷入绝望边缘。 这一切到底是真是假? 烛火噼啪,空气仿若凝成巴掌照着她面门就是几下。混沌的脑子猛然清醒,并不是幻觉,那俩人还在。 只他二人眼神好奇怪,尤其站着的仆从,眼里迸射出压不住的惊慌与怀疑。 盯着她头皮发麻,脑中“嗡”的一声,没来由的打了个冷颤。 不要钱,要什么? 月黑风高,少女被掳,接下来的剧情该不会是被卖入青楼楚馆罢? 好生歹毒。 第2章 买卖人与‘买卖人\’ 林招招手脚冰凉心宕谷底,却还无比真诚释放善意于高高再上的人,只是那笑比哭还难看。 然而并没有等来任何回应,只那莽直汉子心事重重,要她跟着出屋。 即以如此,她绝望的闭了闭眼,此刻只能认命。 簌簌风起,踉踉跄跄机械跟紧,脑中只有完了二字。 前头这人身高马大,不愧是下三滥行市里的打手,别说在此人面前耍滑逃跑,就是转转身子估计也难办到。 是深夜,这座院落连廊曲折,两侧相隔不远就挂着一簇灯笼,明明灭灭仅仅照亮脚边的路。 周遭黑气犹如漩涡,仿佛要把她吸入拆吃入腹。 林招招深吸一口气,心中默念冷静,还想再争取一下。 “这位大哥,此去何处?您看我这边也知错了,如今女子注重名节,不劳烦您安排住处。要不这样吧,您放我家去,我保证今晚的事一个字也不会泄漏,江湖规矩我懂!” 女人第六感此人是个可以商量的,没那位高高在上的难以捉摸。 谁知傻大个儿只会顺着廊道大步走,好似聋子一般,连个反应都没有。 很好,他这是不同意。 林招招彻底歇了心思,本就虚弱的身体吓出一身汗,凉飕飕的直打寒颤。 …… 她抱膝坐在柴草堆上,摸黑儿把小包袱摊开,套上那件寒酸厚棉衣。 悲从中来,天大的一口锅掉下,砸的她昏头转向,什么仇什么怨? 幽幽长夜,周身静的瘆人,砰砰作响的心跳更显突兀。 没来由被恐怖氛围侵染,林招招努力抱紧自己,拼命三娘的她——怕鬼。 双眼闭的死紧,学着奶奶平时念的准提咒子,不管对错一顿‘嘛咪吽’。 越想越憋屈,眼泪打了个圈儿,迟迟不肯落下。 可是牙齿冻得打颤,注定没有裹住那包水汽,咯咯作响震地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进宝,你这奸懒馋滑的臭猫在哪呢……”由声声低泣到嚎啕大哭,不消一刻钟,那莽汉的脚步朝着关押她的柴房而来。 打开柴房,灯笼一扫那头上插着几根稻草狼狈至极,双眼肿成铃铛的人。烦躁的嘬了嘬牙花子,怎一个聒噪了得。 “哭什么哭?” “管天管地还管的了人哭?我哭我自己还不行吗?”林招招的声音几乎听不到,嘟囔着最大胆的话,表情却是最怂的样儿。 “怎么?住不惯?” “…住的惯。” …… 是要先让其尝其苦难后自愿卖身,她不会向恶势力低头。 不管三七二十一,朝着那草堆一头扎了进去。 嚯,够豁得出去了…… 却说在没听见嚎丧泣喊的动静,莽直汉子再次落锁,脚步远去。 * 前院内间书房,多盏明灯,照的四下亮亮堂堂。 珐琅彩内银骨暖融,黄花梨榻的边几上摆着一盘红彤彤的果子,香气四溢。 莽直汉子进屋一刻不停,轻柔细致上前服侍端水。并掏出白色瓷瓶倒出一粒丸药,放入小几上的白碟中。一边给那端方公子顺背,一边按住鱼际穴进行按摩。 “把今晚的经过细细讲来。” 莽直汉子停下手中动作,手指不自觉挠上头皮,这是他一紧张的下意识反应。 于是便把如何去后院,碰到鬼鬼祟祟拽门的人敲晕扛回来。 刚才那人一通胡言乱语,年龄与线人提供的信息也不大符合。 脑中一个念头冒出,好像掳错人了…… 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慢敲着桌面,破风箱般的呼吸置若罔闻。 “爷,该吃药了。” 闭了闭眼睛,在抬眸冰冷一片。细长白指捏起药丸连水吞下,没在继续话题,摆摆手,拿了卷书朝内室走去。 翌日一早,林招招顶着一头鸡窝脑袋从稻草堆里爬了出来,肚子里空荡回音。 晨光透着门缝儿钻入室内,她顺着缝隙往外瞧,满院沉寂。 简陋的柴房隐隐透着一股霉味,除了那堆捆成一垛的干草堆,再找不出任何物件儿。 窗户被钉死,明显就是关押犯错人员的地界儿。 跳到旁边儿的空处,伸腿展腰抻胳膊,疲乏之态并未解决。 不敢活动太多,留些热量要紧。 临近午时也没等着给饭的人,又渴又饿,已经前胸贴后背。 说不定这边一天只有一顿饭,再等等。 日落西斜,门缝儿里只见极微妙的蟹青夹杂泛黄的光亮。 “可以的,林招招你他妈的可是所向披靡,一个人扛起效果图杀穿整个竞标会的人。饿点算什么?脑子没秀逗就成,意志不垮,就有转机。”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里涌起倔强的蓄力。 又一夜过去,晨曦苏醒。 不行了,她这身骨头忒轻,区区一天而已,已经要举白旗讨饶。 饿死事大,失节—不还没失嘛。 “有人吗?救命!给口吃的。” …… 前院正堂,八仙桌上摆饭食的婆子欲言又止。几次想张口,抬眼一扫家主正心无旁骛喝粥,眉毛都没皱一下。不是她老婆子能揽的事儿,干脆装聋。 早饭用毕,迈步朝着内间走入。 书房内紫铜赭红香炉燃起袅袅沉香,身着暗青色圆领长袍,上半身搭着一条暗云纹绒毡毯子。 半倚在矮几旁,极为认真翻书的仙人公子。 他对外室匆匆脚步不做反应,直到来人撩帘而入,依旧垂眸认真注视书页。 莽直汉子距离不远停下,低声回复:“爷,查过了,与那姑娘说的情况基本属实。”说完下意识又开始抓头,尴尬表情一闪而逝。 “嗯。”喘息音节缓慢入耳,翻页:“别让她出后院。” …… 这……听命行事。 叹口气,人却朝着厨房走去,低声安排了灶上婆子几句。除了不给出后院,给她收拾间屋先吃住着。 * 几乎喊到脱力的林招招双眼放空,无力瘫软在草垛子上。 临时忏悔抱起了佛脚,仰面平躺双手合十。 求回家! 冷不丁的开锁推门,屋里屋外的二人皆明显一怔。 饭香味! 喜大普奔,天可怜见。 顾不得其他,仅靠着食物香气,意志回归,对于来人的问候,她只剩虚弱摇头。 脑袋都快钻进了面碗里,狼吞虎咽几口入腹。 喝完最后一口汤底,才砸吧砸吧嘴,什么味儿的面? 没吃饱,如果可以能蓄一碗吗? 嘴角扯笑,作出无害表情,仿佛才注意来人模样。 这位刘姓婆子,白净面皮,一说三笑,热络又市侩,打眼一瞧就是个精明人。 与人沟通林招招很有一番本事,这会儿已经套上近乎,一口一句刘妈妈。 刘妈妈也打量起眼前姑娘,做的什么孽哦。浑身上下如炸毛鸡,灰里爬出来的乞丐模样。 倒是生了一张巧嘴,不光能吃,还会说。瞧着晾衣篙子似的,那一大海碗的面条,唆啰几口汤底一滴不剩。 主家对待此人不远不近,不似打秋风的。那应当就是好心捡回来的,她再次感叹,来这家做工来对了。 这宅子里后院就她一个,将将做了两个月,万一来个抢饭碗的,岂不是二两银子要分走一半?前院一个小厮一个采买物事的老管家,碰头也都少言寡语。她人老成精,也看出来主家事儿少,却不喜人多嘴杂。 林招招是谁?任你精明过人,她也能从话里掏出点干货来。 就比如此刻她知道了这座小院属于金陵陈家,宅子主人属陈家分支,目前在这扬州城主要经营绣庄和成衣生意。 有点熟悉,不过这号大人物不在原身接触范围之内,没听说过。 那这和掳她来的人有甚关系? 一个正经“买卖人”,一个正经买卖人。 两者之间意义大相径庭,简直天上地下。 这位刘妈妈看似说了一堆,实则有用的信息基本没有,就比如她试探问昨晚遇到的那俩人。 因不知对方名讳,跳脚伸手比比量量,多高多瘦,尤其不言声会释放威压的那位。 刘妈妈两眼一眯缝:“盘问这些作甚?好生吃你的饭罢。”坐地炮的刻薄淋漓尽致。 原本还想将话题继续进行下去,刘妈妈却手脚利索收拾起托盘碗筷。高高在上眇了林招招一眼,拎起食盒,人就朝着前院走去。 啧啧啧,哎呦阶级啊阶级,这位妈妈把自己当乞丐窝里的乞子看了。 正午的阳光透过四敞大开的门,抚的她浑身上下暖意融融。 吃饱喝足打起瞌睡,草垫上懒洋洋托着脸挤作一团,脑中过滤筛选闲聊的信息。 刘妈妈虽然有着明显回避,却也没有三缄其口,就她那故作姿态的神秘,明显就是知道有限。 云锦轩… 怎么这么熟悉呢? 吸吸鼻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火后烧焦的味道。 云锦轩不就是着火的绣坊!!! 二者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心中有事哪里还有心思打盹儿?更别提没有上锁的屋门。 眨眼间又到晚饭时间,还以为没饭的林招招都准备窝在草堆,早早就寝来着。 门口来人正是那莽汉,拎着食盒与她四目相对。 吃一堑长一智,她不打算出声,有什么套路尽管使出来罢,抵死不从就是了。 结果那人撂下食盒,转头就走。 哼,糖衣炮弹…… 身体却比脑子诚实,几下动作打开食盒。 入眼袖珍宝塔般的小笼包,一碗白粥。 尝过了挨饿受冻,哪里顾得了许多用饭礼仪?先塞进自己肚子算赚得。 她继续牛嚼牡丹,压根儿没品出什么味道,碟干碗净。 后脚跟来拿了一应物事的刘妈妈悄不言声,如果说中午饿坏了可以理解,这都第二顿还跟饿死鬼投胎似的呢。原本想着给她凑合一顿,谁知青岑刻意安排饭食,故而也不敢应付了事。 一闪而逝的鄙夷快速掩过,随即笑眯眯上前收拾完,霍霍过的碗碟食盒。 “姑娘可吃好了?我已经收拾好客房,随我一道过去罢。” “去哪?”提起提防,浑身是刺。 很好,她堂堂林大设计师,在古代感受到底层人性压迫,没有善良只有现实。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任你内心强大也耐不住外表纸糊的战五渣体质。 踉跄着被拉入隔壁院子,无心瞧院中那花花草草。 第3章 莫名过上了惩罚小日子 眨眼间又到晚饭时间,还以为没饭的林招招都准备窝在草堆,早早就寝来着。 门口来人正是那莽汉,拎着食盒与她四目相对。 吃一堑长一智,她不打算出声,有什么套路尽管使出来罢,抵死不从就是了。 结果那人撂下食盒,转头就走。 哼,糖衣炮弹…… 身体却比脑子诚实,几下动作打开食盒。 入眼袖珍宝塔般的小笼包,一碗白粥。 尝过了挨饿受冻,哪里顾得了许多用饭礼仪?先塞进自己肚子算赚得。 她继续牛嚼牡丹,压根儿没品出什么味道,碟干碗净。 后脚跟来拿了一应物事的刘妈妈悄不言声,如果说中午饿坏了可以理解,这都第二顿还跟饿死鬼投胎似的呢。原本想着给她凑合一顿,谁知青岑刻意安排饭食,故而也不敢应付了事。 一闪而逝的鄙夷快速掩过,随即笑眯眯上前收拾完,霍霍过的碗碟食盒。 “姑娘可吃好了?我已经收拾好客房,随我一道过去罢。” “去哪?”提起提防,浑身是刺。 很好,她堂堂林大设计师,在古代感受到底层人性压迫,没有善良只有现实。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任你内心强大也耐不住外表纸糊的战五渣体质。 踉跄着被拉入隔壁院子,无心瞧院中那花花草草。 入眼坐北朝南三间正屋,东次间撩帘就是古色古香拔步床。西次间用书柜隔出一间,书房无疑。 林招招警惕到极致,这是还没养肥就准备杀猪了对吧。 被按坐在梳妆台上的她一身轴劲,结果瞅见镜子里那鸡窝脑袋,插着的几根稻草,灰头土脸,怎么一个凄凄惨惨戚戚… 耐着性子任刘妈妈捯饬,她还与林招招有一搭没一搭闲聊。虽然仍藏不住嫌弃,却也不在拿林招招低人一等对待,并且主动与她说明院中人物关系。 现在林招招又算搞清楚点状况,莽汉叫青岑,负责金陵与扬州的大小事宜。 刘妈妈不肯吐露其他,她也不气馁,继续侧面打听,这家主人是否包含买卖人口。 刘妈妈轻柔执梳,眉头皱了又皱,草窝里打滚儿的头发,怎么那么难通顺? “姑娘倷真真冤枉煞人哉?东家哪里是啥个断命人牙子?南极仙翁转世的人,哪会做阴沟洞里掏烂泥的勾当?”刘妈妈着急替家主辩驳。 仙翁啊,那人确实长的好看了些…… 古代女人的头发真碍事,都给林招招梳烦了,刘妈妈没少梳掉她缕缕枯发,疼的她呲牙咧嘴,她都怀疑刘妈妈借机报复。 梳头完毕,随意一扫,铜镜里灰扑扑的脸,林招招长长舒了一口气,丑点是好事儿啊。 接下来几天,吃好喝好睡得好,后脖梗子也不再疼痛。 如果说日子惬意,那可就大错特错,没杀猪也没有给脸色看,却也没得自由。 她想进宝,这奸臣跑哪里去了? 经过数次套话,得出结论。她这处院子距离绣坊就隔了一条街而已,就是挨家逐户闻也该找到自己了。 林招招不被允许出后院,每天就是和刘妈妈搭咯家长里短。 八卦不分古今,刘妈妈也不遑多让。她还时不时想套林招招与东家关系,都被林招招轻松拿捏,一律如刘妈妈当初应付她一般,好生生出了口气,因果轮回快如隔日。 这种塑料情谊来的快,去的更快,无甚可遗憾的。 事情发展却好像拐了弯,她居然在这后院,可以当个半吊子主人享受。林招招就势顺杆儿爬,丝毫不委屈求全,疯狂试探主人底线。 刘妈妈服了这厚脸皮的死丫头,不是今儿个吃这,就是明个儿吃那。比乡下老亲还没见过世面,简直饿死鬼投生,奸懒馋滑的很。 今日林招招又提出吃炸春卷。 刘妈妈感叹里掺着不忿,却也备好材料,洗菜切丝,锅铲忙到飞起。 林招招则把小椅子搬到厨房灶台边,炸出锅一个她捏一个,也不怕烫。 “刘妈妈,你能和青岑搭上话嘛?”嘴里含混不清,两手不停朝着嘴巴扇风去烫,眼睛还盯着油锅。 真不怪她嘴急,从没觉得春卷这么好吃。 “搭得上嘛……”锅里捞出最后一个春卷,手在腰间围裙抹撒几下,刘妈妈眼珠一转:“你如何得罪东家嘞?”她住这陈宅两月有余,多少也看出点门道。吃的一嘴油这位,说的客不是客,说乞子也够不上。 多日接触,她早看穿刘妈妈此人,人不坏但势利眼,惯会见风使舵。 听到这个林招招更憋屈,被圈禁此处,一团糟心。 要说得罪估计就是她那张死嘴惹的祸,这些日子她也想了很多。 如果猜的没错,这座宅子主家的——爹,便是她嘴里的糟老头子东家无疑。 就是林招招在不明情况下,骂了老板的爸爸。老板是个古代人,把传宗接代看的很重,她不光骂人还变相诅咒老板死翘翘。 天地良心,她只是陈述了动机,又没有撒谎。无非就是点子背,被当事人听了满耳记仇报复。 她不想说给刘妈妈听,毕竟这里一应吃喝都要经她的手。万一刘妈妈脑袋抽筋,给自个儿穿个小鞋吃个瓜落儿什么的,得不偿失。 故而眼神故作迷离,面上羞羞怯怯:“哎,刘妈妈你可知两情相悦,却门第悬殊么?我出身普通,原本我不想耽误他,可……可他就是死心塌地。便把我掳来这里……好吃好喝伺候着,不给我婚配他人的机会。” 刘妈妈正动手收拾油罐,一个打滑差点儿没托稳。 脸上挂满了耐人寻味的表情,一眨不眨盯着林招招,从头到脚看了又看。 而厨房后窗户偷听的青岑差点儿摔个趔趄,伸手抹了一把脸,双目圆瞪,不知如何与爷禀报今日偷听的内容。 林招招抿了抿嘴,好整以暇靠在椅背,右腿搭在左腿上活脱脱大爷一样。 再不肯继续胡诌,看着刘妈妈那变换不同的模样她无比得意。 此他非彼他,她又没提人名。 她赌刘妈妈不敢把这话拿去对峙! 林招招又不在意劳什子名节,拉上那仙翁转世的人不亏。 刚还一脸得意的她,觉得没意思极了。 心情突然不好,与刘妈妈嘱咐了句,晚上她想吃长的俊的小笼包。 确定神识全部归位的刘妈妈听懂后,她才满意离开。 刘妈妈全然不在状态,嘴巴一直都呈半张开:“天老爷,到底是这丫头痴了,还是我活的久了哉?连人话都听弗懂了。” 言罢便关了厨房门,找外院管事弄点五花肉,认命的她要给那小姑奶奶做包子。 厨房在没动静传出,青岑才咬咬牙活动蹲久的身体,阵阵麻意从小腿传来,呲牙咧嘴缓了好半天才能走。 青岑只觉自己摊上了大麻烦,简直满口胡吣,不知羞耻。后悔自己生出恻隐之心,让刘妈妈吃喝由她。 原地打了好几个转,朝着外院的方向去。干脆先盯着官府那边儿的结果,晚上回来在与爷分说明白。 临近黄昏,悠悠转醒的林招招,擦了擦嘴边的口水。待看清周围环境,闭了闭眼,双腿踢腾绸缎棉被,口中阵阵悲凉绝望。 “啊啊啊,为什么还是这破地方……”拔步床板锤的砰砰作响。 前院小厮点亮廊下的灯笼,厅堂里擦的锃亮的八仙桌上摆着拌芹蒿、一份刀鱼面,刘妈妈又把一碟褶子精致的小笼包端上饭桌,拿着托盘就准备退下去。 仙翁准时出现,盯着桌子上两样主食挑了挑眉:“倒是丰盛了些。”语气平和,听不出喜怒。 以往饭食,他都以简单为主。刘妈妈虽然才做了两月余,都是照规矩办事,今儿这些着实浪费。 刘妈妈眼露怪异光芒,盯着家主:“是后院林姑娘吵着要吃包子。”握紧托盘又换上极尽谄媚的笑,好像等他要表达一番才行。 待到净手完毕,端坐饭桌旁,咀嚼无声,整个用饭过程也没理刘妈妈的无理行为。 寻常百姓人家,只是临时做工,哪里有那么多讲究。 刘妈妈倒也识趣,不多做停留,可不敢搬弄是非扯老婆舌。不该问的不问,不该看的不看,脚步匆匆去给那小姑奶奶送包子去。 林招招发了疯魔也泄了憋屈,吃饱喝足把碗一推,院子里蹓跶消化食。 她图省事儿,睡醒就没梳头,黄昏的院子,一身素衣犹如女鬼。 把刘妈妈惊得属实不轻,正经人家的姑娘哪有这样的?暗恼轻信她的鬼话,如此没有教条与那般丰神俊朗人物怎能相提并论?在没以往多话,收拾干净利索走人。 这样的都能被家主喜欢,那她娘家侄女也行。 林招招今日格外焦虑,进宝这猫怎么回事儿? 今晚她准备翻墙,这两天半夜研究院墙,学过攀岩的她应该可以翻过去。 正思忖间,头顶掉了几片琼花叶子,朝着树上瞧去“嗖”一出溜,黑影滑过。 不是进宝还能是谁? 眨眼工夫,一跳一挪,尾尖轻晃。高傲一如往昔,林招招激动的就扑过去,想死她了。 “嘶……”手背一道红印子,进宝疯了。 前院儿青岑包圆了那盘包子,心里有事儿,也不敢耽搁。匆匆吃完,进了书房和主子禀报今日的衙门结果。 “爷,起火那晚确实不对劲。管事陈春蹿腾库房几人吃酒耍钱。火起之时王婆子不见人影,众人扑灭了前院库房火后,发现她被烧成焦炭。如今死无对证,王婆子夫家那头,集结一帮三姑六舅躺衙门口闹着要东家赔钱。”他抬了抬眼皮,自家主子纹丝不动,轻嗅氤氲茶香气。 “目前为止死了王婆子一人,其余几个看库房的因救火烧伤不一,无甚危险。”抬抬眼皮,没被喊停继续:“我以绣坊名义,出面安抚住受伤家人,还和衙门递话,烧了的损失包赔,查到真凶再去定夺。” “王婆子死前除了陈春,与谁接触最多?” “…… 据绣娘们的供词,王婆子此人贪婪成性,好赌,无人愿意靠近,生怕她哄骗了工钱。只她生前几日,和后院那位林妙君走的极近。” “今日可听到有用的?”指尖滑动茶盏,顿了一顿,继续转腕拨弄。 青岑嘴角一抽,瞥了主子一眼又垂眸,想他大大咧咧的性格,比不上薛行风那厮巧舌如簧。甭管大事小情那狗东西都能圆滑处理,他却只会直截了当。 豁出去了,猛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原原本本陈述完那番不知廉耻的剖白瞎话。不敢抬头,腰弯的比以往更低些。 仙翁刚好呷茶入口,咳得面红耳赤,白面书生立时变成赤面修罗。 气温回暖的咳症将将好些,又犯病了。 青岑又是顺背又是拿药,有条不紊喂了丸药才算止住。 事情越来越云里雾里,此女到底是何居心?想不通啊,美人计也不像,忒普通了些。要是薛行风那厮在就好了,他见多识广,不懂可以问他。 俊俏面容痛苦压抑,平复胸腔震痛,眉头扭成川字,疑窦丛生。 继续听青岑小声禀报他查到的林妙君的过往,多是她少言寡语,闷头做活。与绣坊绣娘交流甚少,可以说是闷葫芦一个。 就在生病痊愈后,人仿佛想开一般。不光主动与人说笑,还把攒的身家分与王婆子,让她帮忙打发那贪心哥嫂。 而后院住着这位林妙君,不光话多,人还懒,处处精明不肯吃亏。再加上今日她……种种迹象表明此女寡廉鲜耻,轻佻孟浪,狡猾奸佞绝非善类。 被冠多项帽子不是善类的林招招,完全不知道背后有人蛐蛐她。此时正和她主咂进宝赔罪,一番理由谆谆善诱。 进宝一直喵喵骂街,都是跟她这不着调的主人学的。 基本无视进宝的语言攻击,她的种种无奈,统统淹没在喵星人的质问里。 林招招清了清嗓子,继续搭话。 “你看你,吃肥了一圈,居然还好意思和我闹腾。” 越摸那圆滚滚的肚皮越心塞,这奸臣指定野外面找了新人,吃香喝辣。她偏头向内侧床头,再不理这倒打一耙的东西。 进宝理亏,它还以为铲屎的被烧死了,故而找了个香香的新主人,一顿可爱喵喵输出。新主人便被俘获,每天有很多好吃的。却很少时间陪喵,新主人只陪臭男人喝酒玩乐。 某天它好想铲屎的,于是又在受冷落的时候,回到绣坊忆往昔。 谁知闻到铲屎的味道啦,几番翻墙爬树,果然是她,可是她居然比自己还胖了一圈。 没忍住给她一爪子,让你吃香喝辣不带我。 这会儿不免心虚,大家干脆扯平好了,翻篇儿。 刚才是不给她碰,这会儿翻翻肚皮四脚摊开,摸吧。 铲屎的,随便玩。 林招招致命缺点完全被进宝拿捏,冷战没超过一刻钟,腆着脸重归于好。 一人一猫,四肢开合睡到大天亮。 她被饿醒,迷糊起床,进宝睡成猪,下床动静都没吵醒它。 以往这会儿,刘妈妈连洗脸水都准备得当,今儿个人影都没当真反常。 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接到命令撤销了她的种种福利。对于这番境遇,她早有准备。 原本还想通过刘妈妈与青岑搭上话,试探下这里主人口风,如今明显泡了汤。 第4章 仙翁与泼妇 这段时日刘妈妈交代不少,话里话外家主体恤下头人,宽和有礼无任何不近人情。 林招招也懒得和刘妈妈掰扯,那晚她又不瞎,是不是好人一眼就知道,那位仙翁就是个睚眦必报的小心眼。 算算被掳来关了也有个把月,就是当初不小心骂错人,合该消气。 进宝如今与她已然团聚,再也没有片刻胆怯与顾及。什么贵人,前老板的,管她何事? 此刻她胆肥骨头硬,后院又没有门,来回走动谁能管得了她? 三进院落,庭前院内洒扫的干干净净,林招招脸不洗,头没梳沿着抄手游廊气势汹汹大步进正院。 就见那仙翁正躺在院中躺椅上,仰面朝天闭眼沐浴晨间阳光。细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一卷书,透着一股慵懒随意。 濯濯如春月柳,很是养眼的一幕,林招招看痴了去。 这男妖精! 那人猛的睁开眼睛,不由一怔,随即表情一凛,眸光如鹰隼一般射向林招招。 啧,看看怎么了,一个大男人小气吧啦。 收收口水,敛起痴意。 她也不甘示弱,冲他怒目圆瞪回去,丝毫没有怯懦,与被掳那天截然相反。 林招招先发制人,双手掐腰围着他的躺椅转圈,撇撇嘴嗤笑道:“朗朗乾坤,把个姑娘半夜掳你家后院,安的是何居心?此乃绝非君子,当心我去衙门告你。”虽然很被关多日气,却也没讲出更难听的话,毕竟这些日子她吃喝生活占了不少便宜。 空气凝滞了片刻。 那人挺身坐起,轻蔑厌恶。 林招招眼不眨,继续大剌剌的与之对视,只见他修长的眉毛几不可察的蹙了一下。 “你哥嫂衙门闹着寻人,贱卖十两,并许诺生不出儿子可退。” 他声音朗润不急不躁,可仔细回味总透着点膛音,就是那种喘气稍重,怪让人上头的感觉。 …… 林招招恍神,仔细咂么这句话味道。 贱卖,退货? 靠,丧心病狂吧。 言外之意她这种随意买卖的主,还妄想什么自由身? 这回真如泄了气的皮球,霸气侧漏不剩一分,颓败又心焦。 林招招心里又恨又急,却如川剧变脸,眨眼功夫扯上一抹忧伤:“仙翁救命。” 翻的好一手脸。 本被她冒犯到的心情不佳,看她突换作怪样子,加之听到‘仙翁’二字,立时想到她与刘妈妈背后念小话,不免有些哭笑不得。 转念又记起她满嘴胡吣,心里又是不喜,此女狡猾又巧言令色,不可信。 林招招双手搓着衣角,咬了咬唇,堆上尴尬笑意,冲着他那躺椅扶手旁一蹲。 由一开始的高低错位,到如今低他胸口处,可怜巴巴又恢复那晚狗腿状态。 “仙翁能说下你叫什么名字吗?” …… “人都有名字,我哪里做的不好,你可以说出来。总不能我一口一句仙翁的叫你,假若没有名字也可以说下称谓,让我敬仰一下您。” “陈元丰。”青天白日大姑娘家家,腆脸问男人名,他被这人厚脸皮盯的‘灼实’受不了。 “元丰,好招财的名字!那陈大哥今年贵庚啊?” “当然,虽说年龄是**,可知道了总比不知道好。毕竟在这府上叨扰多日,我怕你我二人论错辈分,我今年十八,我……我叫林妙君。” 场面一度尴尬,沉默构成无声的墙,二人壁垒分明。 这近乎不套也罢。 她不能离开此处,磨也得磨的他答应护一下自己。 “你与绣坊王婆子来往密切?”话题一转,猝不及防。 “啊?王婆子啊,她……” 不对…… “坐,有热茶点心。”语气突变家常又温和。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很是诧异他突然转变,面上却不显,一点也不懂什么叫矜持客气。往他旁边儿空椅上一屁股坐下,提起一百八十度的心提防。 捏起点心直接往嘴里塞,吃东西什么的最怕不专心,差点儿噎的翻白眼。 除了他那盏甜白瓷釉的茶杯,在无多余茶具。陈元丰还没来得及吩咐拿新的用,便被她的举动惊呆。 林招招拿起那把与茶杯一套的茶壶,一仰脖儿。 ——对嘴吹。 陈元丰尚算平和的面色如同出现皲裂,碎掉过后掠过极力压抑的嫌弃,如果可以掐死她,不想多等片刻。 “你,简直……粗鄙。” 林招招握拳,捶打胸口,缓了好半天,那口点心终于滑下食道。就势拍拍手上的点心渣子,不浪费茶壶里半凉的水,顺手冲干净双手,照着衣裳蹭干净。 陈元丰再也不能维持慵懒动作,那双万物不入心的眸子里,此刻除了猝不及防的愕然,没有其他。 从躺椅上起身,侧过身体,好半天才动了一下,不耐烦冲她摆手。 林招招冒着傻气,装作看不懂退下手势。 “我还没同你讲王婆子呢。” “不用讲了,你下去吧。” “可刘妈妈没在,我就垫吧口点心,起码还要八成才能吃饱。” “你自去找她便可。” “那我哥嫂?” …… 陈元丰睨了她一眼,大步朝正屋门口,摆摆手,快走。 成功恶心到仙翁的林招招,心里并没有出气的好心情,他这番震慑加威胁,后面还不知道要如何。 林招招心中乱作一团,于王婆子这人画了个重点。这几天她也听刘妈妈说绣坊死了一个婆子,她有种感觉,那人一定是王婆子。 闹不懂与她又扯上了什么关系?还有陈元丰那态度,明显就是怀疑她,难道因为跑路就成了放火嫌疑犯? 心头迷茫,脚步匆匆,四下寂静。 不远处通往后院的月亮门,藏青色比甲,梳成一丝不苟发髻的人,不是刘妈妈还是谁? 此时她脖子抻的老长,大半啦身子靠边贴墙。 那视线方向分明是自己的小院儿,她看的太过专注。以至于完全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个身影如猫儿般,悄无声息踩着青石板路,立在了她的身后。 身后十几丈。 青岑尾随而至,将这一幕看了个满眼。 回忆刚才一幕,只安排老管事几句话,满打满算离开没半柱香。再回去便发现自家爷面色铁青,那模样明显被气的。 并且爷要他把最心爱的甜白瓷茶具,统统丢掉。简直莫名其妙,却也不敢不从,暂时收起来,别碍了爷的脸。 处理完毕,又被安排继续后院监听林妙君,并且一字一句不能落下。于是他再度复工,动作麻利往后院来。心有疑惑,却也不敢揣测。 前面两人动作出奇一致,刘妈妈缩脖儿,那人也跟着一起。 青岑简直烦躁至极,成天听她二人东家长李家短,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叨咕半天。 埋怨归埋怨,他还是快速隐藏那株琼花丛中。 “刘妈妈,你老这是瞧什么呢?”轻呵贴着刘妈妈的耳根子,悠悠响起。 “啊呀——!” 不夸张,刘妈妈一蹦三尺高,猛一转过身体。捂住砰砰狂跳的心口,看向后撤一步的林招招。 惊魂未定,张着嘴,一时不知该做哪种表情回应。 “哎呀,刘妈妈你莫怪我调皮,同你开个玩笑。”林招招声音又娇又软,带着几分难为情:“我刚从……他那回来。” 她刻意顿了顿,语气满是女儿家娇羞的意有所指。“哦,对了,他嫌我身子弱。刻意让我同你说,进补食材要精细用心。一日三餐荤素搭配,晚上最好加个宵夜。” 快走几步侧过身子,凑到刘妈妈身边,声音依旧娇柔:“刘妈妈,我最近要吃各种肉。”拉起仙翁这面旗,毫不脸红为自己谋福利。 “刚我在他那用了点心,你在准备点小小馄饨就成,海碗装。”她和进宝分着吃,顶多八分饱。 如今这个年龄正是能吃的时候,动不动就饿。 刘妈妈做贼心虚,虽瞧不上这野丫头,观察许久,二人关系哪里是这死丫头说的这般。不过死丫头确实任嘛不干,坐吃等喝。自己本来就是灶上做饭,由不得她挑拣。 “哦,对了,刘妈妈每天都焙点鱼干,不要放盐。” 说完就含羞带怯,快步跑回小院。 …… 平心而论,刘妈妈确实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儿,可林招招明显感觉出她应付自己的吃喝。 不管什么关系,你好我好大家好,才能和谐相处。你敢瞧不起我,我未必就肯配合怕你。 刘妈妈云里雾里听完,由一开始惊疑不定,到此刻一丝惶恐。 青岑昨儿找到她,与她分说几句,简明扼要交代一番。大概意思是除了一应吃喝,与后院这位少凑合一起,怎么这才过了一夜又变了模样? 呵,任她一把年纪,见识浅薄也知道这死丫头不是个好拿捏的。多日相处,莫说在她手里没占到半分便宜,还被她压一头。原本还想套套她的底细,谁知毛都没问着,自己倒是掉了个底儿掉。 死丫头一副笑迷日脸,要紧时刻确是绵里藏针,扎的她浑身上下不得劲。原本还做梦想让侄女入院,寻个差事什么的,如今怕是不能够。 待二人走后,青岑才从琼花树丛中出来,搞不懂昨儿还有说有笑的两人,突然就闹掰。 漱过口洗过脸,怪不得那人瞧她总是一言难尽……就说刚照镜子自己都吓了一跳,忒豪迈气概,与鲁智深就差一把胡子。 进宝还在呼呼大睡,这孩子究竟跟着她受了罪。老母亲般自责不过几息,瞧向那身膘,她才是最苦的那个。 院子小,林招招也不喜刘妈妈走动过勤,潜意识觉得这就是她的地盘。所以再次证明她有先见之明,接下来除了吃喝,其余时间用来操练身体。 她算瞧明白了,人弱被人欺,甭管什么时代,都不是一帆风顺。各种麻烦接踵而至,拜佛求神保佑还不如自己硬气。 挂好洗脸巾子,林招招转身,盯着厨房的烟囱,一股一股向外冒着白烟。 别说扯了这面虎旗不管用,刘妈妈明显尽心了多,虽然还是冷脸,跟抢了她儿子一样。 林招招端着小碗,吃着海碗里分出来的小馄饨。当下要紧恢复健康体力,捡起上辈子学的花拳绣腿式拳击运动。 接下来几日,除了必要交流,她与刘妈妈界限分明,一切仿佛又归于平静。 第5章 马甲与虎旗 陈元丰自打隐藏行踪来到这座宅子,就没出过前院,目前距离他上任还有两月,外人都认为他在金陵,而不是出现在扬州。 举国上下银矿盗采频出,国库岁额日渐空虚,如今官矿日衰,私矿日盛。周边百姓民不聊生,倒是地方上养肥了一帮吸血鬼。 看似景朝建国百余年来繁华锦簇,实则贪腐成风,奸臣世家当道。即使富庶的江南,也免不了卖儿鬻女。新帝登基十年,定年号和顺,他没看到一点和顺之象。 皇权更迭,皇上明显更信任宦官心腹,故而工部虞衡司相当于摆设,多方势力牵制拉扯,被架空无法施展职务。 上一位虞衡司郎中因弹劾矿监反遭诬陷,不过月余,收押狱中便被折磨致死。妻女也被连累,发配的发配,充入教坊司的充入教坊司,怎一个凄惨下场。如今顶了这个缺,属实难上加难。 他廿五依旧孑然一身,倒是没有妻儿拖累,也罢,尽人事听天命。 书房中那张黄花梨大桌案上铺开素白宣纸,他指尖执笔,饱蘸浓墨轻触纸上,没一会就被他勾画的墨迹淋漓。 在“银矿”与“陈春”之间来回巡梭,接着笔尖游走,又写下“青州”。 他脑海中又浮现几个盘踞青州的世家,是一家还是两家?还是他们联合一起与朝廷某些势力沆瀣一气? 事关利益层层叠叠,一个不小心脑袋就得搬家。 思绪至此,他放下笔,走至书案后取出一卷山河舆图。将刚刚尚未干的宣纸推至案边,图卷在案上徐徐展开,青州的丘陵河谷尽现眼前。 他指尖划过图上山脉方向,最终停在距离陈春老家的方向。此处山势合抱,水脉隐现正是藏银纳矿的绝佳之地。 “青岑。” 外间守着的青岑应声,撩帘而至。 “那个陈春情况如何?” “怕是熬不过去,动了大刑。开始还能喊冤枉。后面含含糊糊乱咬,并且连带着青州矿苗的事儿也掏了干净。” “哦?都把谁咬了出来?细细讲来。” “此人正是王婆子丈夫王善宝,与陈春本是青州同乡。青州矿区方圆百里,百姓常年被强充做徭役。陈春小有家资,不想服徭役。走了王善宝的路子,花钱找人顶替徭役名额,收拾家当带着老小,随着王善宝一家来到扬州,投奔王善宝族人老亲。” “陈春本在青州也算个体面人,到了扬州单门独户无族人依仗,故而伏低做小没少巴结王善宝一家。陈春还要养活一家老小,眼瞧着坐吃山空,只能由着王婆子介绍到绣坊做库房管事。”顿了顿,端坐书案后的陈元丰听的认真,于是他又接着道:“王善宝夫妻二人好堵成瘾,对陈春恨不得敲骨吸髓,有次王善宝喝多,说他家发现青州银矿的矿苗,酒后却又不承认有这回事。” “陈春本就生出记恨在心,便把他酒后吐露,王善宝家有矿苗地图透给当地泼皮。正好被混迹扬州的青州世家李家公子听说此事,于是便通过本地一帮泼皮无赖,寻到绣坊找上陈春。后面便是起火那晚,具体王婆子被谁灭口,此事不好决断。” 目前已知王善宝祖上是有瞧矿苗的本事,奈何儿孙不争气,不得祖上半分眼力。故而才有了举家搬迁至扬州,却混到靠敲竹杠过活。 李家……那个纨绔子弟,常年醉生梦死在妓馆勾栏瓦舍。 陈元丰头痛扶额,虽然以母亲族产为遮掩官身,却也无可奈何。银矿案牵扯甚广,各种错综复杂的势力裹挟其中。 真真假假幌人眼球,至少现在不是出现的时候。 也算是贯通整个事件,两月前知道绣坊库房小管事握有银矿地图,他于金陵马不停蹄匆匆赶来,却还是没抓到实质性的消息,目前所需要的是那张矿苗地图,至于其他不归他管。 只是此事好像拐了个弯,突起的大火,传言里掌握地图的人死了,那王善宝惧内,祖上传下来的东西居然让个婆娘掌握。 目前陈春供词在明,官府介入估计还会上报朝廷,陈元丰便不好私下有动作。 此处本就是个幌子,若被传出随意掳人,麻烦接踵而至。 至少在陈元丰离开扬州城前,林妙君最好老实呆在后院。 檀香袅袅,心随香静。 “林妙君最近在做什么?”陈元丰临窗而立,欣赏窗外那株翠绿芭蕉。 青岑不做沉思,力求客观复述:“院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只狸花猫,她伺候的精细。但凡吃喝,都分那猫一口。” 陈元丰饶有兴趣扒拉芭蕉叶子上的一抹枯边,语气平淡无波:“除了这些还有没有其他不寻常?” “……每天就是问刘妈妈要吃肉。并且一直……把爷与她如何……挂嘴边,唬刘妈妈。”青岑声音越来越低,后半句几乎含在喉咙里。 话音落下,书房陷入一片死寂。 陈元丰最终摆了摆手,声音里带着无奈与疲倦:“……知道了,吃喝由她,不必在偷听,你下去吧。” 青岑如蒙大赦,几乎踮着脚尖快速出了书房。 凭本事提高一大截荤素搭配的伙食,林招招明显感觉腰身有肉。就连胸前那两坨,从开始似有似无,到如今能辨雌雄。 对着铜镜一番侧身观察,林招招十分满意。感情原身哪哪都干巴,属于没吃好才导致身材没发育。 如今吃胖一圈,肤色却黑了一号。没别的原因,她故意顶着春日暖阳,院里蹦蹦跳跳。当然做这些都是避开刘妈妈,她好糊弄可是前院主人不好糊弄。 满意溜达到床边,抱起睡眼惺忪的进宝。用力吸了一口:“还埋怨我让你半夜活动,你看看你这身膘,胖没形了。” “喵,铲屎的,你哥不回家,你嫂子和邻居搂着困觉。” 天爷,林招招嘴巴能塞鸡蛋,这么惊天大新闻,它个奸臣居然又是憋到现在才说。 “那邻居是哪个?快说。” “我要吃罐头……” …… 林招招气结,抱起进宝迈入西次间书房,一人一猫松松散散歪在此间小榻之上。上下划拉进宝肚皮,它明显很吃这套,舒服的呼噜阵阵。 苦思冥想多日未果,刚才那番惊天消息无疑是个契机。 如今天下太平,法纪严明,起码扬州城里,衙门官署表面不徇私舞弊。她在这四方牢笼,信息来源仅靠刘妈妈话里露出点来渣子,挑挑拣拣总结,犯法是真要坐牢收监的。 杀人放火林招招是做不来,如今机会送到跟前,那对豺狼夫妻之间之所以对她狠,说白了就是嫂子杀人,哥给递刀。 你不仁,我就不义。 在那夫妻二人中间下蛆还不简单? 面上苦瓜的林招招,一派闷闷不乐表现给进宝瞧,它选择冷漠无视,翻翻肚皮换个姿势继续享受。 “喵,铲屎的,你现在好温柔,越来越好说话了。” “哎,我有什么法子呢?烧香拜佛念咒不也得看是到了何种地步嘛,为了你的小鱼干我忍得。”顿了顿,又循循善诱:“来,跟我说说,邻居有媳妇吗?” “有。” …… 月色如水,万籁俱寂,远处传来更夫模糊的敲梆子声。 进宝三两下,轻松跃上墙头。 站在高处向下睥睨温吞吞的林招招,鄙视喵样不言而喻,被她撞了个满眼。 来此处这么久,其他本事没学会,唯独会意这种眼神多,看的快吐了。 林招招一身利落短打,与那灰墙形成个浓重人影对比,虽然贴墙扒缝儿,却完全丑态百出。 忘记这是院墙,缝缝里有青苔,滑不溜手,太考验她感触神经。 白日里为了不引起刘妈妈和前院的警觉,故而她小心翼翼,不敢光明正大查看。记住哪里有缝隙,是一回事。真正爬起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她深吸一口气,摒弃杂念,如同每次挑战岩壁前的放松。 脚尖精准踩在凸起的边缘,手指扣住狭窄缝隙,核心收紧。身体便巧妙的离开地面。动作有点生疏,却节奏相恰。三点固定,一点移动。三米多的高墙,精准拿捏。 最难的就是墙头碎瓦,她小心翼翼,生怕闹出动静。 借着月光,发现小小一处,正适合抓稳。一个利落引体向上,接着侧身翻越,人便窸窸窣窣骑在墙头。 进宝打起瞌睡,废柴…… 林招气闷,她只顾着吃肉蓄力,却忘了体重也同时增加。长长喘气,累的不行。 有点发愁回来,毕竟可以观察内墙,外墙她中干。 休息完毕,猛吸一口气,接着这处锚点,目光如炬发现不远处借着可以跳一下。 于是三两下,曲膝缓冲落地。 记好此处,回来由这处好爬。 寻着记忆,她猫腰快速通过深巷,进宝则在高处爬屋走墙头。真羡慕进宝,如果可以,穿成会轻功飞跃的女侠也不错。 这段日子她白天锻炼起跳,徒手攀爬。进宝则与之相反,呼呼大睡。晚上进宝上班,踩点偷听。当然少儿不宜的那些,进宝不懂。 一人一猫配合默契,俗话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 那对狗男女幽会当真有法子,趁林庆山为了养活那滚刀肉,起五更歇半夜贩江虾的功夫,跑到家里去。 林招招挺无语的,有手有脚,这不是也能有个营生过活,一天到晚光想歪点子。 你卖妹无人性可言,婆娘送绿帽子一枚。 今晚她与进宝共同合作,来个现场看抓奸,林招招走了一招险棋,内部瓦解那对夫妻。 重要的是从头到尾,不能被察觉出她在局里,必须是他人。 他人特指,奸夫婆娘——凤娘。 此人集泼辣、刻薄、莽撞等一身的悍妇,战斗力堪比sss 。 越往皮门街方向,道路越差。街巷狭窄拥挤。 晚间有水汽,青石板路油光水滑,街道宽度不过丈余,二楼窗子伸手就能够着隔壁。 鳞次栉比,挨在一起。 胸中一股闷气……没来由的冒出,哎,原身的意识吧。 林招招心中默默对原身说,回去给她抄地藏经超度。如果有钱了,也会给她做场法事。 承诺种下,郁结消失。 幽魂身影悄无声息摸到目的地,待气息喘匀。林招招又是深吸一口气,把随手捡的几块石子瞄准,照着凤娘家的二楼猛砸。 不成功便成仁,快点吧,你家男人都飞隔壁玩耍半天,你个傻狍子还在家呼呼大睡。睡什么睡,起来嗨。 第6章 倒霉碎催 睡梦间的凤娘打鼾如响雷,朦朦胧胧意识被窗外动静闹醒。 下意识踹旁边连二,结果踹了个空气,旁边凉了的床铺,明显人早溜了。 远处马桶上也没得人影,怒气升腾,天杀的,是又去耍钱了? “混账王八羔子,老娘一天到晚浆洗,手都搓烂了,也扛不住你这个赌烂货几把骰子。” 摸到床边抓起衣裳,匆匆几下穿起。一掀枕头,摸到底下木簪子,两圈就缠利索发髻。 走至窗边推窗一瞧,外头银光洒洒,将对面没收的粗布褂子照了个清楚,倒不用摸黑儿去赌坊抓人。 恍惚狭窄木梯间,略一思忖,保不齐又是个隔壁那黑心林庆山蹿腾的,那对王八羔子脏心烂肺的夫妻,惯会做这种绝户事。 几息之间‘噔噔噔’下到楼下,顺手抄起顶门棍,气势汹汹赶往隔壁。先去他家瞧瞧,若是林庆山同样不在家,指定就是赌坊无疑。 远处已经撤到安全方位的林招招,兴奋异常,三两下爬上了一颗歪脖子槐树,扒着树干也不耽误一直抻脖儿找好角度。 进宝趴在高一截子的枝桠上:“喵,铲屎的,失败了怎么办?” 失败了,大不了跑的快点,反正她最近着重练习速跑。 屋后林家三间低矮破旧房屋,两口子吃喝玩乐,败家的很。他家小姑子做绣娘挣得银钱,都贴补到这家里,结果院子连个门板也没有。 如入无人之境,屋里没有摇骰子动静,凤娘准备掉头去东头赌坊街。 屋中突然传出自家男人笑骂,她猛的一怔,还以为听岔了。 脚步停下,轻轻往窗边迈步。 里面自家男人调笑越发清晰,并伴随着那林庆山婆娘的叫唤,与破床板子吱吖乱响。 烂窗户有胜于无,她自是听的清清楚楚。 气血上头,手里的顶门棍,照着那纸糊窗户猛砸。嘴里大声叫骂:“连二你这个丧良心天杀的!——” “砰——” “啊” 尖利叫骂,拉架的呵斥,还有女人的嚎丧求饶……把隔壁养的鸡鸭惊醒,跟着‘咯咯,嘎嘎’一通乱叫。三三两两隔壁邻居,支起窗户听热闹,并无人出面拉架。 林招招急的早已把身子褪到老槐树冠下处,也不怕环抱费劲,为了方便瞧热闹,拼了。 影影绰绰间,只瞧见那泼辣凤娘用大粗棍子捣烂了窗户,人直接钻了进去。 啧啧啧,猛女,古代版原配战小三。 林招招遗憾不能进去瞧热闹,好好大场面的打戏,这在生活中少有看得到。 窝在树上瞧不清虚实,猴子似的一直动来动去,甚至作势要下树。 正当一人一猫在这将将发芽的老槐树杆观望看戏的片刻,旁边儿传来萧索步子由远及近。 林招招不敢动一下,月光越来越诡谲,没来由的阴气郁郁,远处虽然伴随着鸡飞狗跳,但停在树下不远处的两男音传入耳中。 “他娘的,脏活累活都拍归给咱俩,那帮孙子花船上搂娘们儿喝酒。还有就是林庆山狗日的嘴里没句真话,什么他妹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要我看就是诓我们,指不定这狗怂玩意儿又耍花招。”粗旷音节一字一句骂骂咧咧出口。 “还真邪了门儿,高低找不着那小丫,绣坊里都那帮绣娘说当时她卷了包袱朝外跑了,前后门愣是没见着。”一声尖细男嗓子回应对方。“前头什么动静?乱哄哄的那头儿。” 话音刚落,二人抻着脖子也往远处那燃起煤油灯的院落瞧,断断续续间,周边屋内都亮起幽幽光亮。他们二人没指名道姓原地消失的小丫是谁,但林招招扑腾的心怎么也停不下来。 不出意外,他们嘴里的小丫就是她。 林招招心慌意乱,屏息凝气,哪里还有半点儿看大戏的心思。虽不认识此二人,笃定这俩不是好货的人要加害于她。 那二人终归没有忍住好奇,脚步匆匆朝着捉奸现场过去。 林招招深呼吸一口气,抬头望向泥塑木雕般的进宝,不由想哭,她个怂蛋竟然不如一只猫淡定。 顺着槐树赶往下出溜,也顾不得剌手的树皮,一气呵成跳在树下。进宝早她一步,早就跳了个没影儿。 谁知,前面两男人好像听到了动静,纷纷回头,发现了林招招,低沉吓唬道:“什么人?” 这一哈呼,林招招脊背发麻直窜头顶,只感觉头发都立了起来。 两边距离近在迟尺,怎么可能应付了事? 林招招甩开双腿,不管不顾,跑。 两条腿快甩冒烟,后面窜着不远不近的喝骂声:“他娘的,敢在老子面前耍小聪明,活腻了。” 皮门街好像长的望不见尽头,周边房屋嗖的闪过。 林招招顾不得许多,感受着后面俩人距离她越来越近,更加汗毛直立。 千钧一发之际,朝着岔路口一钻,进入纷乱深巷,迅速不见。 藏在破烂木桶旁,屏住呼吸,看着那俩人的身影,从身边蹿出去老远,不敢呼吸动弹。 须臾,那二人身影复跑回破木桶旁:“他娘的,小兔崽子别让我抓着,逮着非得绑起来抽。”两道粗重喘息就在林招招头顶,她的身影被头顶的稻草剁子完美的藏在暗影里,只是沁出汗珠的脸色,月亮底下更加苍白。 远处传来发出攻击前的阵阵猫叫,是进宝。 它在转移视线,吸引二人过去,虽只浅浅几声,却是警告林招招趁机快跑。 林招招闭了闭眼,顾不得两条腿打摆子,从木桶后头挪开身体,然后,继续开跑。 被猫叫吸引过去的二人被虚晃一枪,发现那小矮个儿犹如鬼魅,蹿了个没影儿。 这番举动,明显挑起二人的混帐心思。晚间平白刚受了一肚子鸟气,在这皮门街居然碰到个不怕死的来挑衅,干脆拿这小兔崽子做筏子。 如此,二人也如离弦的箭,嗖的一下追上去。 房顶院墙上来回跃动的进宝喵喵出声:“超前拐弯顺着河边跑……” 闻言,林招招脑中只有一个念头,生机,往西有生机。 只顾着西,却忽略了河边,于是一人一猫实在跑不动,喘着粗气停下步子,捂住砰砰砰的心跳,再抬头根本不知道身在何处。 而那狗皮膏药的二人,躲在老远处不敢靠近,只原地打转。 见此一幕,林招招两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直接坐地换气。 平复心跳后,林招招冲着高墙上的进宝一个眼色,又开始好一段狂奔。 路上不敢大意停下,只想甩掉那二人,奔奔停停险些撞到门楼伸出来的石狮子。 好容易寻到僻静深处歇口气,进宝墙头跳至她跟前,三两下又跃上石狮子。 “这是哪啊?……咱们是不是迷路了?你还能找到回去的路吗?……”喘着粗气,低声问进宝讨主意。 她问的认真,进宝却高高在上,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林招招作出一副委屈后悔样,她哪里知道碎催体格这么倒霉,早知道打死她也不出来。 进宝天天上蹿下跳跑了多日,嘛事没有。到她出门居然撞了个大奖,不光遇到歹人,如今还不知身在何处。 卡壳一般,什么也问不出口,接下来该怎么办,除了乱摸瞎窜没有更好的办法。 林招招累的不想动弹,倚着那木门一屁股坐下,瘫软的身子朝后门板一倚“吱吖”门开了。 林招招那双细眼顿时瞪的溜圆,正要说话,却听院中传来一阵女孩破碎压抑哭声,好似嗓子被掐住,声音断断续续。 她慌忙捂嘴噤声,不禁回头望向进宝。只见进宝浑身上下杂毛再度炸起,一声发怒攻击喵叫便划破耳畔,尖锐地刺入林招招耳中。 猛的听这声发怒吼叫,她的心忽然一震,思绪还没反应过来,进宝一闪黑影抢跳出去。 只见那院内红灯笼下,进宝如魅影几下便没了身影,接着不过半刻,传来一声男人嚎叫:“啊。” “哪来的杂毛畜牲。” “啊” —— 接连几声咒骂惨叫,林招招吓懵的思绪被拽回,踉跄几步朝着院子走去,她越走越快,最后循着声音跑入半开的屋门。 双眼又瞪大了几分,猛的看清眼前一幕——地下躺着一脸血葫芦般的曼妙女孩,她身材凹凸有致,衣衫半裸,看身量大约只有十五六岁,身体弓成虾子,缩在地上瑟瑟发抖。 虽然她口鼻流血,但仍能看到她脸上皮肤白皙如玉,是个绝色佳人,可那双杏眼眸子里却充满了倔强与死意。 而旁边儿双手捂脸只着亵裤的白斩鸡的半裸男,正鬼哭狼嚎阵阵咒骂出声,进宝却如平时护着她一般,虎视眈眈炸毛跳起攻击那半裸男。 什么情况? 这岂非看错了?进宝居然管起了闲事,虽只穿来不到俩月,可她只在绣坊与那处小院呆过,分明不认识屋中二人。 看进宝那护短架势,明显认识美人。好似一下想通,难怪数日来,进宝都是半夜三更不着屋,她还以为进宝只因为替她夜探摸底。 若是它来到此处会佳人,就算说的过去了,好一个护花使者的劈腿喵! 被进宝挠花手背的半裸男一阵大怒,一手捂脸腾出一只手就要扯了进宝的毛,仅露出半只眼睛用来观察进宝位置。 这下,林招招也顾不得吃醋,本就被进宝劈腿惹恼的人,不发一言,照着那半裸男的裤/裆一脚过去,使了十成十的力气。 那半裸男“嗷”的一嗓子,直接萎到地上来回打滚儿。 双手只捂着裤/裆滚来滚去,痛苦不堪,只剩哀嚎。 林招招仿佛踢红了眼,又是一阵乒乒乓乓,不光照着裤/裆当球踢,还戳那厮望向她充满仇恨的眼珠子。 妈的,打从穿来就受鸟气,今儿个全都便宜你个狗东西。 外面,一阵拍门声,听到这个声音,林招招头皮再次一麻。 冷静一看,这才发现那半裸男已经昏死过去。 她对上那口鼻流血,甚至半敞青色纱衣崩上的血点子,黑红散开,甚是骇人的美人。 她这副模样,让林招招心中一揪,刚才此女还是,那双倔强无半分光彩的两只杏眼,此时这双黑瞳里映出林招招的小影,满是不可置信以及恐惧和担忧。 林招招敛起醋意,只上前扶住这少女的身体:“你跟我们走吧。”她却忽的惨笑,一把推开林招招,并看向进宝:“你们快走,我……我这辈子已然离不得这院子半步……”声音好似被砂纸打磨出来一样,嘶哑又锈涩。 因这少女脖子被掐出的红痕,不难想象,此前她受过非人折磨,必然与那晕死过去的半裸男脱不开关系。 林招招看到她这样心头巨震,心神难免煎熬,不用猜也知道她此刻处境以及身份。 猝不及防被推开,人也开始回魂,听着外头拍门声,咬牙对着她道:“保重,如果可以,先活着,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与进宝眼神交汇间,一人一猫在不敢拖沓,快走出门外,只见院内那道插着门闩的木板门,被拍的砰砰作响。 第7章 女壮士 眼看着莫名出现陪了她有些日子的那只狸花猫,与莫名出现的那个姑娘消失在视线里,直到从她望向院子的位置,再也看不到。 纪珧怔怔呆在原地,眸中又恢复了那出死气。 如今落入这步田地,说真的,她不该活着。可她也不知道是怕死,还是心中有份执念,娘亲和妹妹还活着。她想应该就是这份牵挂,即使身陷囹圄噩梦中,依旧苟活。 那人说只要活着就有希望,会吗? 扪心自问,只要入了此等地界,活着也如行尸走肉一般。 此时院中涌入几个大汉,纪珧却是一动不动。半晌,院外大汉冲入屋内。 “少爷。” “哎呦,我滴个天爷,作死呢你,如何弄成这般模样?”鸨母与李栋衍的几个手下抬人的抬人,质问的质问。 纪珧不发一语,已经没有多余力气动弹,脸上被那纨绔抽打火辣辣,颤颤巍巍,来阵小风就得吹倒。 众人七手八脚撩珠帘的撩珠帘,往出跑着请大夫的请大夫。只有鸨母越过内间,一阵香风靡靡,蹲地捏起纪珧的下巴,留长的指甲来回摩挲她的脸。 “呕——” 纪珧被那身香气熏到,吐了个干净。 鸨母颇为恼火,本以为来个绝色,还是官家小姐的身份。谁知竟是个难调教的,骨头难啃的很。 如今这张脸怕是毁了,还有屋里躺着的那位,真真头疼的紧。 虽不知屋中那位与这丫头什么恩怨,无非就那么几条,官场恩怨约莫两家乱斗的一方败了,赢得那方用此法极尽凌辱对方妇孺。 鸨母吆喝一声,院外后跟进来的护院纷纷俯首回应,纪珧便被拖拽至隔壁院子。 顷刻之间院中退了个干干净净,只剩屋中缓缓苏醒过来的李栋衍与他的小厮董吉。 “……一个黑小子,给我查。嘶,啊……”突如其来的剧痛又是眼前一黑,接下来便是咒骂董吉:“速速给我将那黑崽子抓来,我要抽筋剥皮。”再次吸气:“还有一只杂毛猫,统统捉来剥皮。” 董吉不敢拖沓,这位爷说一不二睚眦必报,吃了这么大个闷亏,必然会闹个天翻地覆。倒霉的不光手底下这帮子,自己也难逃其责,他妈的,明明清场撤出去的,那活腻歪的黑小子哪里冒出来的?人刚撩帘出去,屋内传出噼里啪啦摔砸声响。 照理说,林招招出了院门肯定不敢走来时路,毕竟前有狼后有虎,皮门街那俩甩不掉的泼皮说不定,正守株待兔。 这会儿已经不能冷静,她深知这回碰到了硬茬子,并且惹了大麻烦,干脆迎着来时路跑,那副样子就是奔着去客死他乡的走法。 可不是没任何留恋,那渣猫,猫缘可真广啊,居然可以为人家卖命。虽然那姑娘很可怜,可她难道就不苦吗?天天七上八下过日子,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啥啥背景没有,只剩烂命一条。 唯一苟活没入腌臜处境的原因,因为她丑,可这进宝居然给她捅了天大的窟窿,怎么堵? 堵不住干脆就活一天算一天得了,闹不好还能穿回去。 此处应该就是扬州城的红灯区,七拐八拐,转了半晌,未曾遇到那两泼皮无赖,倒是又绕回原点。 正当她准备继续猫腰掉头时,进宝墙头出现,这次没有表露出嫌弃她是累赘样,一扭一扭的踩低蹦高前面带路。 林招招决定饿它几天,吃鱼干,屁都没有。 一路无恙翻过墙头,利落动作起跳落地,一气呵成。 推门进屋,进宝那渣猫已经睡在隔壁躺椅上,上面铺了折了几折的薄被,最上面就是她在绣坊出逃那天的包袱皮。 进宝懒怠卷卷眼皮,无视慢很多的两脚兽,再次眼睛眯起打呼噜。 林招招很生气,平时都被抱着它吸来吸去,今日种种,分明就是被渣猫伤了心。 两只鞋子一甩,衣服都没换,直接上床扯起被子蒙住头。 进宝好似猫大王,根本不懂这两脚兽有什么可闹的。 昨夜种种好似梦一场,林招招被刘妈妈无情拍打醒,太阳穴位置筋络节奏频频,疼的直晃头。 “哎呦,天爷呀,可了不得了,官府正挨门抓十恶不赦的匪徒。” 她瞬间清醒,该不会与昨晚有关吧,就知道对方是个惹不起的,哪里有侥幸可言。 “你可别赖着不起,我得家去瞅瞅去,外面衙官不讲年龄,只要是黑瘦小子统统抓走。我家儿子最近码头贩螺蛳虾子,晒得黢黑。这可如何是好……” 林招招呆若木鸡,她被刘妈妈一通絮叨,顾不得脑仁儿疼,瞬间冷汗涔涔。旁边刘妈妈自顾自担心自家,哪里发现林招招的煞白的脸色。 怕吗,可是太怕了,试问谁不怕死。 林招招发起了高热,比刚穿来那几日还虚弱。整个人都下不得床,好不容易养出来肉膘,眼见一天功夫掉了几斤不止。 刘妈妈担心家里,故而和青岑提出要回家瞧瞧。青岑不好阻拦,毕竟打从找了刘妈妈做活,就没让回去过。 自家爷要不了几日就要赶往青州上任,倒不怕刘妈妈出去说些什么,点头应承下来,安排速去速回,莫要耽误明日饭食。 “林姑娘病了,你得找个大夫来给瞧瞧,浑身烫的吓人。”刘妈妈犹豫一番还是说出来,不管那丫头是否是家主心头人,反正她说了,管不管随便家主意思。 青岑纳闷儿,这种随心所欲,日上三竿不起的人居然能发热。不光爷质疑他情报有误,他自己也怀疑。 “病了?发高热?”主仆俩相视而立,然后你看我,我看你,都挂上了一脸的无语。 怎能怪二人纳闷儿,三月的扬州春暖花开,正是好时节。自家爷身子受不得凉气,咳症在没犯过,丸药统统收起身体尚算康健。 主要是后院的林妙君时不时闹一出,他们也不知这回是真是假。毕竟能把身家清白随口混说的大姑娘,十分少见。 陈元丰倒是没着急后院林妙君如何,就问他:“外面到底什么情况?” “青州李家那个纨绔子李栋衍,昨儿教坊司里被个黑小子给揍了。听说对方狠辣,专门照着下三路去,半夜到现在扬州城的大夫换了几个,意思是那儿踹坏了。” 李栋衍? “多行不义必自毙,还以为这是他青州地盘,可以随便张狂。” 青岑接着又道:“他下作的很,专点纪郎中的……那位才女大小姐也是可怜。” 陈元丰是一脸的一言难尽,青岑你是男菩萨?纪郎中这下场未免与他做事太过刚直不阿有极大关系,明知矿监是皇上心腹。却偏偏以卵击石,撞破头也要与之为敌。 那不是与矿监不对付,那是和皇上唱对台戏,那般做法就是找死。 一而再再而三冒进弹劾青州世家和那名魏矿监,结果对方坚如磐石,他落了个凄惨下场。与妻女阴阳相隔不说,还连累娇娇小姐没入教坊司,另一幼女与妻子发配川蜀。别说能否活着到那边,就是侥幸到了川蜀,也是入了虎狼之口。 皇上性子本就阴晴不定,更何况还不是先皇亲子,坐稳位子不光要多方辖制,还要时不时来个大小清洗。如今天下都传当初先皇得位不正,这番留言愈演愈烈,众位内阁大臣不见压下,任由传扬。 一朝天子一朝臣,先皇从夺位中胜出,怕是也没想到兜兜转转一圈,这位子又回到兄弟那一支。 不好与青岑说清楚,连大致都不可透露半分,青岑最大的优点就是记忆力很好,嘴巴严实。可心性太过淳良,比不得薛行风做事圆滑。 算了,保留这份纯真也是好事。 青岑还想说话,外面刘妈妈匆忙脚步声撞入正房门口。 刘妈妈冒失非常,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开口:“可了不得了,家主,快去瞧瞧吧,林丫头烧抽了。” 原本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结果那不知哪里跑来的杂毛猫,照着她手里的包袱就是几爪子。她掐腰就骂,却也不敢让前院家主听着。 思来想去咽不下这口气,气冲冲准备和那死丫头干一架,让你不管好杂毛畜生。 结果进屋一瞧,好么,吓得半死。 那死丫头口吐白沫,翻着白眼,愣是烧很了,浑身抽搐。 抽? 这么严重?据说只有惊吓过度才会惊厥抽搐,这人平时嘻嘻哈哈,怎会如此? 陈元丰一使眼色,青岑便出得门去请大夫,刘妈妈一脸为难:“家主,你看我这明儿就得回来……”陈元丰读懂她的意思,只摆摆手让她先收拾东西即刻家去。 刚刚嫌弃青岑是男菩萨,现世报打脸,他也做了回男菩萨。不光亲自去后院瞧着,还得注意男女大防,还好过不了几日就能离开此处。 打从住进此处,第一次进来后院,不疾不徐来到月亮门处,只见听到动静的杂色狸猫,乌棕大眼在日光下依旧灵动,小小一团凶巴巴。 怪不得有口吃的也得分它一口,任谁见了都得舍出吃喝。 院落本就没人,旷的厉害,在扫一眼那警惕小东西,人便推门而入。 入了正屋,寻常摆设,一应家事不多不少将将够住。那小东西亦步亦趋不远不近防备的很,怎么他成了贼人模样似的。 拂一撩帘,入眼便是烧成红通通虾子人,他踟躇几下,还是走上前去。 用手背试了试她额头,小时候他生病母亲就是这般做法。他记得不管病中多么难受,只要母亲摸摸额头,就好了一半。 烧糊涂的林招招,意识不清冷热交替,梦到妈妈居然冲着她笑,“不结婚,守着猫能过一辈子吗?”林招招双手乱抓,好像救命稻草揪住不放。 “妈妈……” 陈元丰:…… 她那么小小手掌,如何能有这么大力气的,根本就掰不开。 没来由的心脏撞了一下,耳尖冒热气。 被抓的死死的,他干脆放弃挣扎,由着她闹吧。如今也算是知道这人霸道的很,她与刘妈妈时不时交锋打嘴仗,甚至厉害。 空出一只手,侧身放在唇边,发痒的嗓子有些痒。 再一回头,便注意到那人的脸与露出的胳膊简直两个颜色。 非礼勿视。 须臾,那是什么?手指缝里居然有鲜苔癣。 陈元丰脸色难看,继续看她那钻出被子的短打衣衫。 嗬。 好好好,可真是被她一副可怜相迷乱了眼,究竟是个厉害角色,居然捉了个能翻墙的女壮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