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后成了地府大佬的白月光》 第1章 楔子 三个月前,我的夫君谢玄突然失踪。 他是将军府世子,也是当今圣上最看重的武将。得知谢玄失踪的消息,皇帝下令将皇城及其周围翻了个底朝天,但是谢玄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除了我之外,阖府上下都怀疑是闹了鬼。而我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就知道,我的丈夫本来就不是普通人,这漫长的十一年,我一直在等着这一天。 可真到了这个时候,我却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 昨夜宫里传来消息,说圣上派下去的人终于找到了谢玄,只不过带回来的是他的尸体。 这三个月来,我没有一个晚上睡过好觉,丫鬟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正坐在床边看着熟睡的安儿。 以前我觉得安儿很像谢玄,这三个月总是这么看着,却越发觉得她并不像他。旁人都说安儿的眼睛简直和谢玄一模一样,但是从来也只是形似,安儿的眼睛会笑,谢玄的眼睛里永远不会有任何温度。 从宫里领回谢玄的“尸体”后,在圣上的授意下,将军府举办了一场隆重的丧礼。 我的夫君战功赫赫,又死在了即将功高震主的那一年,既为帝王“分了忧”,又为帝王“省了心”。 这一日,皇帝和朝中重臣及其家眷都来了将军府,圣京百姓都说,自东宁建国以来,从未有哪个朝臣有过这样规格的葬礼。 但与其说这是一场葬礼,不如说这是一场“宴会”,无数“心怀鬼胎”的人蠢蠢欲动,明明是葬礼,反而办出了喜宴的味道。 深夜只身守在灵堂的我倒像是个另类。 不过这并不重要,因为我也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了桌椅摩擦地面的声音,我身体一僵,心跳像是漏了一拍,呼吸都停滞了。 我以为是他来了,却对上一双和他一样的眼睛,但那双眼睛却是带着笑的。 不是他。 我有些无措地擦了擦自己的脸,生怕让安儿看到我没抹干净的眼泪。 她才三岁,有些事情我不忍心让她过早知道。 “楚姮。”一道冰凉的声音传来。 谢玄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叫过我在这个世界的名字,听到后我甚至愣了一下,颤抖着身体转过身—— 迎接我的是一把贯穿我心脏的剑。 真的好疼啊,我从未受过这样的疼痛。 但我还是硬撑着一口气,用尚且抬的起的手捂住了躲在桌子底下的安儿的眼睛。 我不知道是因为安儿被我的身体和桌子挡住,谢玄没有看到她,还是他看到了但是并不在意,可对于一个如此幼小的孩童来说,自己的父亲当着自己的面杀了自己的母亲,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啊。 谢玄抽走剑,用他那双没有温度的眼睛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声音同样冰冷,他问我:“你恨我吗?” 我看了被我捂住眼睛的安儿一眼,只来得及说:“求求你……”别让她看到。 我的眼前一黑,再发不出声音,弥留之际,我问那个只要谢玄一出现就进入休眠状态的系统:“他杀了我,我这任务算是成功还是失败了啊?”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脑海里有个声音告诉我,只要我助鬼王渡劫成功重归地府,他就必须满足我的一个心愿,届时我只要让鬼王用血玉镯开启不同时空之间的通道,就可以回到自己的世界。 本以为和往常一样得不到任何回应,但我却在识海中听到了系统的声音:“怎么会这样?他之前对你挺好的啊,我还以为他已经爱上你了。” 我感受到自己的意识在消散,我已经完全失去了对这具身体的控制:“他又没有心,什么爱不爱的,我只想知道我还能回去吗?” “至少暂时是回不去了,”系统停顿了许久,在我即将沉沉睡去的时候问我:“那你恨他吗?” “只是任务失败了而已,他不过是一个存在于书中的攻略对象。” 话虽这么说,但一想起谢玄拿剑捅穿我心脏的样子,我就感觉自己被无尽的恐惧和疼痛包裹着。 比被捅穿的那一刻还疼。 正文是第三人称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楔子 第2章 穿书 “桑桑,醒醒,桑桑——” “妈,今天是周末,我——” “……不用早起吧。” 秦筱睁开眼,却发现四周一片黑暗,远处有高挂的上弦月,但撒下的月光到了她这里,只能隐隐让她瞧出她此刻所处的环境。 ——她似乎躺在一个桥洞里。 懵了一小会儿,秦筱才意识到她已经离开现实世界了,她现在应该是在……一本书里。 秦筱作为来自于二十一世纪现代社会的年轻一代,她闲暇时看过很多穿书文,自认为熟悉各种大同小异的穿书套路,但没想到这种怪力乱神的事会落在自己头上。 而且倒霉的是,即便她自认博览群“书”,也没有任何一种套路能跟她穿书后的处境对得上。 这本被她穿的“书”,是她在自家车后座上看到的,她当时出于好奇,随手拿起来时看了两眼。 此书,作者不详,书名没记住,主角不知道,剧情还没来得及看。秦筱只看了两页,仅仅大致了解一下书中描绘的那个时代的冰山一角,然后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来到了这个不存在于历史课本上的地方。 她穿书时外面的时代是二零二五年,而书中已经是公元四零六五年了,但令人费解的是,时间虽然比现实世界长了一倍,但所处的背景却是封建王朝——还是有鬼怪的那种。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秦筱也拥有了她看过的穿书文里所描述过的“系统”,让孤身一人来到这个地方的她,至少能有个陪着说说话的,不至于太孤单。比如现在,现实世界的亲妈不在身边,但脑海里还有个能叫自己起床的。 “不好意思啊系统,刚做梦梦到我妈了,以为是她在叫我起床呢,”像现实中从床上起来一样,秦筱习惯性地用手去扶身下的硬物,却发现什么都没有:“咦,怎么是空的?” 秦筱这才惊恐的发现,自己根本不是“躺”在桥洞里,而是“漂浮”在桥洞里! 是的,她现在是一只阿飘! 天哪,穿书后,她竟然直接变成了一只鬼。 存在于秦筱脑海中的系统察觉到她的不解,但也只是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秦筱搜寻了一下脑海中关于穿书相关的知识,她印象中穿书的主角都会拥有一个书里的身份,她试探性地问系统:“所以我是穿到了书里一个女鬼身上……对吧?那我需要用这个女鬼的身份完成什么任务才能回到现实世界?”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有些艰难地开口:“不是……你是来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世界,但是你现在还是你。” 秦筱斟酌了一下系统这话的意思:“你的意思是我的魂飘到了书里?” 系统:“……也可以这么理解吧。” “那我该怎么办啊?”秦筱想起自己远在现实世界的亲人,有些沮丧的说道:“那我该怎么回去啊?”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系统叹了口气:“桑桑,根据我的观察,如果不想办法稳定住你的魂魄,你可能挺不过七日。” 这是七日后她会魂飞魄散的意思。 秦筱闻言打量了一下自己,看完后松了口气:虽然变成了鬼,还好魂魄是全须全尾的。 只是她作为一只“鬼”确实有点虚弱,她刚努力了有一会儿,但到现在她还是没办法让自己从平躺状态站起来。 难道自己这次倒霉的穿书经历,就是躺在桥洞下面静静地等待七日后的魂飞魄散吗? 秦筱不由地悲从中来,她对现实世界真的还有很多很多的留恋。 她有一对很好的父母,母亲是大学教授,父亲是首都医院的医生,从小到大秦筱都是被父母呵护着长大的,父母不仅爱她,还尊重她,理解她,从来没有逼着她做自己不想做的事,对她的要求永远都是健康快乐就好。 秦筱也很优秀,一直以来她都没让父母操过什么心,长大后也如愿进入了全国最好的医学院。她性格很好,所以人缘也很不错,从她记事以来她就没跟身边人起过什么冲突,在集体中她总是最受欢迎的那个。 可以说,除了还没开始的爱情,秦筱这一生活到二十二岁,几乎没有遇到过什么挫折,完全能用顺风顺水来形容。 意外穿书的那天,刚好是秦筱大四毕业的第二天,她准备和父母一起出国旅游。在去机场的路上,她看到了放在后座上的书,随口问了一下身边的母亲是谁的,母亲看了眼说大概是亲戚家小孩不小心落下的。 秦筱出于好奇,就拿起来翻了一下,可能是昨天参加毕业典礼实在是累到了,她在不知不觉中就睡着了,醒来后她就来到了这个所谓的书中世界。 来到这个书中世界后,她和系统确认了一下当前的处境以及彼此的身份,然后她好像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再醒来就是现在这样了。 但是……秦筱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一点模糊的片段,虽然想不起发生了什么,但她隐约记得,她刚来这里的时候,应该是有正常人的身体的。 “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秦筱一边发呆似的看着自己作为鬼的右手,一边随口问系统。 “虽然本系统没有办法和你通感,”系统说:“但是我和你的记忆是共享的,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不愿意和我共享记忆,我虽然存在于你的脑海中,”系统用机械化的声音说道:“但也是充分尊重你的个人意愿的。” “大概是我记忆混乱了。”秦筱看完右边的胳膊,又抬起左边的手端详起来。 “这是什么?”秦筱诧异的问道。 在秦筱的左手上有一只血色的玉镯,秦筱可以百分之百确定,这绝对不是她的东西。 而且她都变成鬼了,身上的一切除了身体之外的东西都是依靠魂魄的力量变幻出来的,就连现在这件单薄的白衣也随着她魂魄力量的变弱越来越透明。 想到这里秦筱更头疼了,这样下去可能魂飞魄散之前她会先衣不蔽体。虽然活人估计是看不到她的,但她还是觉得非常的羞耻。 而这个莫名其妙出现在她手上的血色玉镯子,虽显然不是实物,但绝对也不是秦筱这个虚弱得不行的魂魄能变幻出来的东西,更何况她生前也没见过这玩意,又为什么要变幻出这么一个东西套在自己手上。 秦筱的直觉告诉她,她手上这个镯子大概是这镯子的“魂魄”。 可是镯子怎么会有“魂魄”? “桑桑,我觉得我们摊上大事了,”秦筱没有用意念去阻隔信息传递,系统自然也通过她的眼睛看到了这只奇怪的镯子,系统回答了她的疑惑:“这是地府的东西,而且……” “而且什么?”满头雾水的秦筱追问。 “而且这是鬼王的血玉镯。”说到这里,系统机械化的声音居然带了些颤抖,尤其是说到“鬼王”二字的时候。 这是恐惧的表现。 如机器人一般的系统居然还会有流露出这么明显的恐惧的时候,秦筱略微有些惊讶,不由地心想这鬼王究竟有多恐怖啊。 毕竟她好歹也算个鬼,这系统却还能像叫孩子起床一样把自己叫醒,而且她刚来的时候系统就说它与自己共存亡,如果自己死了系统也会随之消亡,但这系统通知自己七日死期的时候可完全是个合格的机器人,发声时一点波动都不带有的。 “也算是鬼王最重要的法器之一”,虽然恐惧,但“敬业”的系统还是带着颤抖的电流声继续给秦筱介绍:“它的名字,叫做‘问心’。” 秦筱一边听系统说一边观察这个所谓的鬼王最重要的法器之一,突然间她灵机一动,竖直抬起手,看着这血玉镯用意念默念——“我想站起来”。 血玉镯顺着她的手往下掉落了一点,而她轻飘飘躺着的身体也变成了站着的姿态。 “这么神奇?”秦筱忍不住感叹:“那这个镯子能救我吗?” “既是鬼王的法器,自然是可以的,”系统犹犹豫豫地说道:“不过……” 秦筱一边听着一边闭眼用意念对着镯子想象一件漂亮的外衣,她想着现在她处于古代,得入乡随俗一下,所以想象的是她在宫廷剧和一些书籍里看过的中国古代服饰。 秦筱默念完睁开眼,她打量了一下自己,却发现没有任何变化。 她怀疑是自己闭眼没看着镯子的原因,于是睁眼看着镯子准备新一轮的“施法”,这时那系统开口了:“它需要精魄的滋养才能使用,否则它跟普通镯子没有任何区别。” “啊?”秦筱听完有些丧气,无奈地说道:“亏它还是鬼王的东西。对了系统,精魄是什么?” “就是人的三魂七魄里的一魄。” 秦筱灵机一动:“我虽然变成了鬼,但我的三魂七魄都还在吧?” “在,”系统猜到了秦筱想用自己的“精魄”的意思,提醒她:“这镯子只要活人的精魄。” “那算了,我一个虚弱的都快消失的鬼魂,可没有能力去取活人的精魄的精魄,”秦筱叹了口气:“而且做这事有点缺德。” 凭借着自己在现实世界阅览过的影视作品和书籍,秦筱想,人既然有三魂七魄,那么少了哪个都不是好事。 秦筱觉得自己虽然无缘无故被卷进这本奇怪的书里,还成了一只随时可能魂飞魄散的确实倒霉,但存在于这本书里的人在这个世界也是活生生的存在,她不能为了自己那虚无缥缈的未来去伤害无辜的人。 “桑桑你误会了,‘问心’是地府的法器,是鬼那什么用的东西,自然不会主动去夺人精魄,”系统认真的同秦筱解释:“也没有人或者鬼可以用它去夺人精魄,这普天之下,估计也只有它真正的主人能做这事,但即便是他,用‘问心’主动夺活人精魄,也会遭受天打雷劈的反噬。” 听罢,秦筱觉得有些晕,忍不住问:“你说这镯子需要活人的精魄滋养才能使用,但它又不能主动夺人精魄,鬼王使用它都要遭受反噬,但你又说它可以用来救我,那它又怎么救我?” 秦筱开玩笑地同系统说了句:“总不至于让鬼王忍受天打雷劈用它来救我吧?” 第3章 恐惧 秦筱说完,脑海中却并没有回应。 过了好一会儿,系统仍旧不吭声。 “你不会被我刚才的话吓到了吧,”秦筱“哄”了“哄”系统:“我刚只是开个玩笑而已,鬼王要是知道有我这么个鬼魂在外面做阿飘,怕不是要把我打入十八层地狱,我记得很多小说里都这么写的。” 系统还是没有回应。 又过了好一会儿,系统仍旧跟死了一样,秦筱脑海中一片静谧。 “一直不吱声,”秦筱有些心慌地想:“这系统……不会是故障了吧。” 她觉得就这样在这里呆着始终不是事,虽然希望渺茫,但秦筱并不想就这么混吃等死下去。好在即便手上的血玉镯一点用都没有,秦筱离开桥洞还是不成问题的。 做鬼之后也不需要用脚走路,秦筱就这么飘出了桥洞。因为今晚有月亮,外面确实比桥洞里面明亮,即使是变成鬼了,秦筱也还是不喜欢太黑的地方。 作为一个没有肉/体的鬼魂,所有障碍物对她来说都不是障碍,不存在撞上的风险,于是秦筱就这么没啥方向的到处乱飘,直到听到了人声。 这是她做鬼之后第一次听到“人”说话,虽然知道不会有活人看到她,但秦筱还是停了下来。 根据对附近能看见的植物的观察,秦筱判断出现在的季节大概是冬天,再加上这呼呼作响的大风,今晚应该是很冷的。 而她所处的位置,应该也挺偏僻的,杂草繁茂,估计几乎没有人会来这里打理,前方貌似还是一片密集的小森林,人进去估计都很难走出来,不远处还能听见狼的嚎叫声。 也不知道什么人会大晚上出现在这里。估摸着要么是疯子,要么是出来干坏事的,哦,还有她这个无所事事的女鬼。 秦筱看了眼侧前方距离自己大概有十米的两个黑衣人,在她的角度完全看不到两个人的脸,不过借着月光,看身形能判断出那两人都是男性。 其中一个黑衣人背对着自己,还带着黑色的兜帽,另一个人倒是面对着秦筱的方向,但身形不如带兜帽的黑衣人高大,还弓着腰像是在向“兜帽男”汇报什么,这才导致这二人的脸秦筱都看不清。 带着好奇,秦筱这个阿飘不自觉地往那两个黑衣人飘去,当她意识到这是一种非常危险的举动时,那背对着他的黑衣人突然转身。 映入眼帘的是一团黑气,是的,那兜帽下居然没有脸,而是一团可怖的黑气。 妈呀,秦筱心里有些害怕,心想难道是遇上比她“高阶”的鬼了? 看到黑气的瞬间,秦筱同时感受到了一股浓烈的寒气,她不由自主地想——鬼也会怕冷吗? 答案是否,冷静下来后,秦筱意识到,那黑衣人身上带着的,明明是杀气。 作为一只已经死了的阿飘,秦筱发现她对这向她逼近的杀气产生了深深的畏惧,刹那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和手段,她连逃跑都不会了,就这么定在那里一动不动。 难道真的要魂飞魄散了? 就在秦筱被这杀气压得不知所措、心里只剩“我大概是要下地狱了”的想法时,压迫感瞬间没了,而黑衣人脸上的那团黑气也逐渐散开,露出了一张属于人的脸。 但秦筱只来得及看清对方的一双眼睛,带手镯魂魄的位置就突然吃痛,几乎就在同时,她的意识逐渐模糊。 晕过去之前,因为那双眼睛,秦筱心里升起了一种非常奇怪的情绪。黑衣人的眼睛是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眼神冰冷,还给秦筱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可这种熟悉感带来的不是亲切,而是恐惧,一个念头油然而生:这双眼睛的主人肯定索过我的命。 隐约中,她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很轻很轻,好像是在说“阿姮?” 阿姮是谁?秦筱很是疑惑,接着又听到对方似乎念出了自己的小名——“桑、桑?”,那人好像对这两个字很不熟悉,开口时很生涩,明明是一个叠词,他读这两个相同的字却带有明显的停顿。 秦筱虽满心疑惑但来不及想太多,因为接下来就是一阵剧烈的头疼,很快她就彻底没了任何意识。 秦筱迷迷糊糊的醒来时,听到了一阵断断续续的类似念经的声音,那声音随着她逐渐清醒也愈发清晰。 等秦筱彻底恢复神志时,却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跪在地上,低垂着头,她身着带着白色兜帽的白衣,但那身白衣几乎要被鲜血染成全红,很是瘆人。 地面上铺满了写满血字的纸,女人所处的地方好像还是个祠堂,这一幕诡异又可怖。 出于医学生的本能,秦筱第一反应是去看看人怎么样了,看能不能救,然而她发现自己此刻完全动不了——她居然被强行附身在了一个红色的观音像里。 “桑桑你别着急,”沉默了许久的系统的诈尸了,没有感情的机械音从脑海里传过来:“她活不了,只剩一口气了,你做什么都没用。” 听到自己唯一的熟“人”开口,秦筱感到心里有一阵暖意流过,醒来前那场变故带来的不安和惊慌霎时间烟消云散,她整个心突然定了下来。 “她这是在干嘛?”秦筱问。 “献祭精魄给‘问心’啊,”系统机械化的声音里居然也能听出欢喜:“桑桑,我们的任务来了,你有救了。” “哦。”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眼前女子的惨状,秦筱心里有些难过。 “桑桑你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系统察觉到她的心理波动,安慰道:“她是有所求才这样的,她献祭自己的精魄给‘问心’,我们替她完成生前的愿望,这很公平。” 那一直低着头的女子突然抬起头来,秦筱看清了她的模样,虽然因为失血过多脸色很难看还不施粉黛,但能看出这女子五官很漂亮,只是脸上有一道长长的伤疤影响了观感。 那跪坐在血色观音像前的女人颤抖着抬起合十的双手,艰难的开口—— “奴罗清雾,是西楚丞相罗信与……长宁郡主唐宛玥长女,于正定十五年嫁于当今圣上第三子……是为西楚三皇子妃,奴愿……献祭……奴的精魄之一……给鬼使大人,甘愿入地府炼狱……求大人帮奴……达成夙愿。” 说完,罗清雾的手垂下,含着笑闭上了眼睛。与此同时,那红色的观音像也不再束缚秦筱这个阿飘,不过离开这观音像的下一秒,秦筱就被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拽走了。 等再次睁开眼睛,秦筱发现自己有了肉身,而这具肉身,竟是罗清雾的尸体。 随之而来涌入秦筱脑海的,是罗清雾这一生痛苦的记忆片段和她的“夙愿”。 罗清雾自小生活在乡野,虽然日子过得清贫,也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父亲和祖母告诉她,母亲生下她后就离开了,再也没回来过,但父亲和祖母都是勤劳踏实的人,对她也很好。 本以为自己会这样平淡安稳的度过一生,没想到在罗清雾十四岁那年,有一天家中突然来了许多她从未见过的人。 那些人穿着华丽,看上去像是从京都来的。不知道那些人说了什么,一番洽谈后,祖母含泪告诉罗清雾,说她的亲生父母得知了她的存在,她要回自己真正的家去了。 原来她是相府的千金,刚出生的时候被产婆偷换了身份,带走后丢弃于乡野任其自生自灭,幸得祖母所救,这才侥幸活了下来。 祖母告诉她,丞相和夫人也是刚刚得知真相,当天就派人来乡下接她,所以她的父母应该是很爱她的,她该回相府享受荣华富贵了。 罗清雾起初是不愿意的,她生活在乡野,不了解什么相府不相府,她只知道这个地方才是她的家,她的家人在这里。 而且她还要等王生回来——王生是祖母的亲外孙,罗清雾名义上的表哥,罗清雾与王生青梅竹马,感情很深,姑姑去世前又将二人的婚事定了下来。 之前她跟王生约定好了,她一定会在原地等对方回来,她不想失约。 可是父亲和祖母用跟她断绝关系威胁,让她必须回相府,还告诉她相府来的人说,她跟王生的亲事也必须退,如果不退的话王生这辈子仕途无望。 王生十四岁中了举人,如今已经去京城赶考了。王生自小聪慧又刻苦,临走前还跟罗清雾说,等他考个状元回来就娶她。 罗清雾与家人僵持了三天,即使万般不舍和不情愿,但最终还是在退了亲事后,跟着她的丞相亲爹派来的人回了相府。 祖母和父亲逼罗清雾走的初衷,是以为她回相府可以好好做千金大小姐,不用再跟着他们在这乡间过清贫日子了。 至于退掉王生的婚事,其实这事丞相府的人并不知情。祖母和父亲只是觉得这捡来的孙女这样的出身,完全可以有比这好百倍的亲事,自己的外孙配不上出身尊贵的丞相府嫡出千金。 知道罗清雾心善且事事总先为他人考虑,所以才用这样的说辞让她不得不答应退掉亲事。 但是他们没想到的是,离开王家村回丞相府那一天,其实是罗清雾一生噩梦的开始。 第4章 罗清雾(一) 回到相府后罗清雾很快察觉到,她的爹娘并没有因为她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儿的归来而表现出多少欢喜,尤其是她的生身母亲,对她很是冷漠。 罗清雾的亲生母亲唐宛玥出生高贵,是西楚大长公主的女儿长宁郡主,除了罗清雾外,长宁郡主还有四个孩子,只不过都是男孩。 罗清雾生长在乡野,与这京都、与这丞相府都是格格不入的存在,她没在长宁郡主膝下长大,除了一层血缘关系,什么都没有。 对比自己这个素未谋面的亲女,唐宛玥更爱自己亲手教养大的假千金罗雪融。 尤其是在同罗清雾见过面后,长宁郡主对这个遗落民间女儿的那一丁点愧疚和思念也荡然无存了。 她觉得乡野长大的罗清雾粗俗不堪,没有半点世家小姐的样子,甚至有些打心底瞧不起这个亲生女儿。 主母的态度往往决定了府里人的态度,所以府里的下人对罗清雾态度也很不屑甚至恶劣。 可以说,罗清雾刚到丞相府,就过得一点儿也不好。 但是那时候罗清雾对于亲情还是有深深的向往的。 她心思单纯,不懂世家贵族后宅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弯弯绕绕。 生身母亲对她的不喜连下人都看得出来,可罗清雾只当是母亲性格如此,再加上与自己多年未见,所以才会如此冷漠。 而且罗清雾始终记得祖母说过,丞相和夫人一发现当年孩子被换的真相就立马调查她的下落,找到她后又马上把她接了回来,这证明她的爹娘至少是很在意她的。 至于因为主母态度怠慢的下人,罗清雾生活在乡野过惯了苦日子,从未体验过世家贵族的公子小姐被下人伺候的生活,在她潜意识里,府里的下人跟她是平等的,是没有尊卑之分的。 因而她觉得不喜欢她对她不好也是正常的,毕竟人都有自己的欢喜和厌恶,她并未把下人的怠慢跟她的母亲长宁郡主流露出的态度联系起来。 而长宁郡主虽然对罗清雾不喜,但表面上还是过得去的。对于罗清雾的“粗鄙不堪”,她也“只是”忍不住阴阳过几句不太好听但罗清雾也理解不了意思的话,并没有在明面上责骂过罗清雾。 罗清雾的丞相爹由于公务繁忙,他们见面的时间很少。除了罗清雾回府第一天问了一下她这些年的经历,并没有跟她有过什么交谈,话都没说过几句,每次见面对她的态度也很温和甚至很客气,客气得甚至有些不像父女。 那时候,罗清雾对亲情和将来的生活还是有诸多希冀和憧憬的。 直到半个月后,她无意中得知了一件让她费解的事。 离开王家村正好是秋末冬初,罗清雾走的时候并不算太冷,祖母和父亲一听罗清雾真实身份是丞相府的千金,就觉得罗清雾是去享清福去了,当然不会给她备上御寒的冬衣和棉被,毕竟那可是丞相府,京城的达官显贵府里应是什么都不缺的。 到丞相府后这天气也是一日比一日冷,但由于下人的怠慢,罗清雾的屋里还是她刚来时添置的物品,之后竟再没有人往她的住处送过什么。 来丞相府半月后的某一天,罗清雾还是受凉了,夜里有些发热,导致晨起晚了些,没赶上府里的朝食。 罗清雾艰难的起床洗漱后,拖着病体去了厨房,准备自己做些吃食填饱肚子。 她没什么力气,就想着简单煮些白粥,岂料米还未下锅,就被人重重的推搡了一下,狠狠的摔在了地上,头还撞在了旁边的墙上,瞬间起了一个包。 罪魁祸首是府里的一个丫鬟,罗清雾记得她,好像是叫红杏。 红杏不是伺候母亲的丫鬟,罗清雾至今不知道红杏是谁屋里的,对她有印象是因为红杏对自己的不喜表现得非常明显,甚至可以说是敌视了。 罗清雾与红杏遇见的次数不多,但每次碰面,红杏的态度都很差,看着罗清雾的眼神好像是对方抢走了她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那叫红杏的丫鬟开口道:“哎呀我以为进贼了,原来是大小姐,对不住了,大小姐您没事吧,快起来。” 人身体不适很脆弱的时候,神经也比较敏感,甚至偶尔脑子会比平时更清醒,现在的罗清雾就处于这个“偶尔”的状态里。 之前她总沉浸在爹娘是在意自己的、很快也会像王家村祖母和父亲曾经那样疼爱自己的“美梦”里,以至于忽略了周遭对自己频繁的恶意。 罗清雾清清楚楚的看到,那丫鬟嘴里说着抱歉的话,眼神里尽是不屑,语气里也尽是傲慢,没有任何歉意,更没有扶她起来的意思。 “是你撞的我,你应该扶我起来。”罗清雾对那丫鬟说。 “奴婢怎敢去扶金尊玉贵的大小姐,”红杏阴阳怪气道:“要是把您衣服弄脏了,丞相大人还不得让人牙子把我发卖了。” 罗清雾虽长于乡野,这些年一直过着清贫的生活,家中更无伺候主子的奴仆,但这样无缘无故的欺负就是对她有明显的恶意了。 不过念及刚回到相府,初来乍到的,她不想跟府里人起太大冲突,怕让爹娘忧心。 于是罗清雾只是自己扶着墙站了起来,语气平和的对红杏说道:“你这样对我,不怕我把这件事告诉爹娘吗?” 红杏显然没有被她这“窝囊”的态度震慑到,反而愈发过分的对罗清雾说道:“怕,当然怕,毕竟您才一回府,就容不下我们小姐,您简单动下嘴皮子,丞相就连我们小姐的面都不让夫人见了。” 听到红杏这话,罗清雾下意识回应:“你胡说什么,我回来后没有跟爹说不让娘去见谁。”她跟丞相爹根本没说上过几句话。 等等……小姐? 罗清雾记得,丞相和长宁郡主的五个孩子中只有她一个女儿,红杏说的“小姐”明显不是指她。 “你家‘小姐’是谁?”罗清雾忍不住问。 “自然是被您鸠占鹊巢的真正的相府千金,”红杏听到罗清雾问,越说越来劲,语气愤愤不平,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我们小姐自小被养在夫人膝下,从小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论才华,就算放在京都的世家贵女里不说拔得头筹,至少也是前三甲,哪里是你这个泥腿子能比的。” “我们小姐跟夫人丞相的感情都很好,尤其夫人,一直把我们小姐捧在掌心。结果你一回来,丞相连小姐的面都不让夫人见了也不让小姐出门,甚至让府里的人改口称她为二小姐,你这鱼目不仅好意思替代珍珠,甚至连嫡长女的位置也要占。” 这下罗清雾听懂了,红杏指的“小姐”,是那个在她一出生就替代她相府千金身份的人,据说是那个偷换她的产婆的亲生女儿。 罗清雾虽不懂这些世家贵族后宅的弯弯绕绕,但是非对错她也是知道的,她也才十四岁,还是有一些孩子的心性,做不到事事忍让。 这丫鬟颠倒黑白的话让她因为生病本就敏感紧绷的神经一时间没绷住,罗清雾忍不住一巴掌打在了红杏的脸上。 跟细皮嫩肉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世家小姐比,罗清雾力气要大上许多,手也要粗糙很多,手心的茧比府里的一些下人都厚,打起人来自然也很疼。 红杏直接被罗清雾一巴掌抽懵在原地,她捂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罗清雾:“你……” 她第一次见这包子一样的小姑娘生气,红杏见罗清雾不卑不亢的说道:“我才是府里的亲生女儿,是你口里所谓的‘你家小姐’的亲生母亲换了我和她的身份,害我一出生就流落乡野跟爹娘骨肉分离。” 罗清雾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若不是侥幸被好心人所救,我早就死了。明明是你家小姐占了我的位置,是她鸠占鹊巢!” 话音刚落,就听见了清晰的脚步声,罗清雾转头一看,来者竟是自己的母亲。 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来。 她并不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错,只是罗清雾知晓母亲应是喜欢知书达理,温柔懂事的女儿,她刚才呵斥红杏的样子显然与这八个字背道而驰。 她怕给本就对自己不太满意的母亲留下更不好的印象。 红杏见长宁郡主来了,急忙扑通一下跪下:“求夫人给奴婢做主……” 长宁郡主看都没看红杏一眼,直接对身边的嬷嬷说:“把她拖出去,重打二十大板。” 罗清雾有些惊讶,自从回府后,母亲对自己的态度一直很冷淡,今天这架势倒像是为自己出头。 然而事实证明是她想多了。 红杏刚被拖出去,长宁郡主就一巴掌重重的扇在了罗清雾的脸上。 惩罚那个奴仆,只是因为在长宁郡主眼里尊卑有别,奴婢正面与主子起冲突,那是不敬之罪,自然该罚。 这一巴掌才是长宁郡主真正的态度。 “抢了你的位置?鸠占鹊巢?”长宁郡主肉眼可见的不悦:“谁允许你这么说雪融的?” 罗清雾被这一巴掌打得有些懵,听到长宁郡主的话,她本来脑子就有些晕乎,刚又被红杏激怒情绪有些上头,她没有过多思考,心里油然而生的想法脱口而出:“是她的母亲害我和爹娘骨肉分离多年,我难道不应该怨恨吗?” 除了知道对方是那个把自己偷换出来且丢弃在乡野的产婆的女儿,罗清雾对那个素未谋面的代替她身份的罗雪融没有任何了解,自然也谈不上恨不恨的,毕竟是上一代人的恩怨,事情发生时两人都只是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孩。 罗清雾说的“怨恨”,其实指的是产婆偷换她的身份的事,但听在长宁郡主耳朵里,就是罗清雾在怨恨在她膝下长大的女儿罗雪融。 “就你这个样子也配怨恨雪融,你配吗?”长宁郡主对自己这个亲生女儿的斥责毫不留情:“你看看你自己,哪里像我的女儿?” 这几句话就跟刀子扎在了罗清雾身上,罗清雾心中苦涩,艰难的张口想要解释:“娘,我不是……” “别叫我娘,”长宁郡主打断了她的话,对身边的嬷嬷说道:“刘嬷嬷,把罗清雾关到东边偏院的柴房去,找几个人看着,没经过我同意不准放她出来。” 第5章 罗清雾(二) 罗清雾就这么饿着肚子被母亲下令关进了东边偏院的柴房。 那柴房还不是普通的柴房,位置隐蔽,且门一关光几乎完全透不进来,暗无天日的。人待在里面,随着时间的流逝,很快就会分不清外面是什么时辰。 长宁郡主生气归生气,但也只是想对罗清雾小惩大诫,给自己和罗雪融出出气而已。 让刘嬷嬷将罗清雾送来之后,也吩咐了让一日三餐按时送饭,且要注意罗清雾的身体状况。虽然没什么感情甚至可以说不待见,但长宁郡主也并不想罗清雾被关出什么事来。 可府里的下人怠慢罗清雾已经成了习惯,一日三餐成了一日一餐,而且饭菜也是他们吃剩下的。罗清雾的身体情况他们更是不闻不问,始终秉承着只要人没死就行的原则“照顾”着罗清雾。 罗清雾本就感染了风寒,被关进来的时候烧都没退,又一直忍受着饥寒,在这像地牢一样的地方生活着,人也越来越不清醒。 大概过了七天左右,求生的本能告诉她不能继续在这个地方待下去了,再这么下去,罗清雾觉得她可能会死。 于是罗清雾拖着沉重的身体爬到门前,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拍门,努力用沙哑的声音不停地说着—— “放我出去,告诉母亲是我错了,放我出去,求求你们……” 但是任她怎么呼喊,也得不到任何回应。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罗清雾快要支撑不住,声音也早已小到外面根本听不见时,门外总算有了动静。 罗清雾听到了压低声音的对话声,应该是府里的嬷嬷和家丁在谈论些什么。 那家丁率先开口:“吴婶,要不我们把大小姐放出去吧,她毕竟是夫人的亲生女儿。如今她都认错了,夫人应该也不会追究了,亲母女哪有隔夜仇,我听大小姐的声音,她好像不太好,万一真关出什么事了,丞相和夫人不会放过我们的。” “别,你来这儿时间不长,不清楚这府里的情况,我们就这么把她放出去才会被追究,”被称为吴婶的女人说道:“夫人这是要给自己和二小姐出气呢,我看夫人的气还没消呢,这大小姐啊,越痛苦夫人气消得越快。” “怎会如此?不是说丞相和夫人找了她很多年,一发现她的下落就赶紧把她接回来了,而且怎么说也是亲生骨肉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这只是给外面的说法,我在这府里呆得久,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事实不是这样的。” “那吴婶您说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跟你说啊,你可别传到府外去,就是……夫人养在膝下的二小姐六岁的时候,丞相和夫人其实就已经知道二小姐不是亲生的,但只是秘密处死了当初参与换孩子和知晓二小姐身世的人,根本没有打算去找亲生的大小姐。” “这些京城里的达官显贵,很多比起是不是亲生的,他们更在意名声。当初事发,丞相和夫人估摸着也知晓亲生女儿如果活着,也大概是流落在乡野,乡野长大的孩子是很难入这些世家贵族的眼,甚至对于郡主和丞相这样身份的人来说还有些丢人。更别说二小姐从小就聪慧,在京城里也是数一数二的才女,而大小姐的样子你也看到了,她生长在乡野,被村夫农妇养大,果不其然就是个徒有其表的草包……” 随着意识逐渐模糊,外面的人接下来的谈话,罗清雾并没有听到。 等罗清雾再次醒来时,她感觉有人在往自己嘴里喂水,她条件反射似的躲开了,勺子摔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罗清雾被这响声吓得一抖。 周围还是黑漆漆的一片,罗清雾用双手抱住自己,有些惊恐的说道:“你是什么人?” “你叫我雪融就好,”那人开了口,是温温柔柔的女声:“要不是我听到丫鬟在外面嚼舌根,还不知道姐姐你被关到这儿来了。” 雪融,好熟悉的名字。 罗清雾想起来,这个名字在母亲嘴里出现过,应当就是那个代替了她身份的“妹妹”。 虽然是上一辈的恩怨,理应与罗雪融没有关系,但是罗清雾听到这个名字后心里还是有些酸涩感和抵触。 “不关你的事,”罗清雾小声说:“你走吧。” 屋内安静了一会儿,罗清雾听到罗雪融又开口了,是略带担忧的语气:“你看不见了吗?” “什么?”罗清雾不解。 “这里太黑了,我来的时候带了一盏灯,现在还是亮着的。”罗雪融说。 罗清雾反应过来,原来她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被关久了,现在眼睛陷入了失明状态。 想到以后再也看不到阳光,罗清雾突然开始慌了起来,她很害怕。 这个时候她感受到罗雪融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安抚她:“你别怕,先在这里等我,我去找母亲和大夫,如果府里大夫治不好,我就去求爹爹到宫里找太医,姐姐你放心,你的眼睛不会有事的。” 说罢罗雪融起身离开了柴房。 罗清雾心情很复杂。 说实话,她对罗雪融谈不上恨,但是是绝对没有好感的,毕竟对方剥夺了自己的人生占用了自己的身份快十五年,而她与自己的亲生母亲长宁郡主之间的隔阂,明显与罗雪融的存在有很大的关系。 可罗雪融是她回到丞相府后,唯一一个主动对她释放善意的人,不得不承认,刚刚罗清雾的害怕和担忧,在罗雪融的安抚下消散了很多。 她不由自主地想,或许她的亲生母亲那么在意这个非亲生的养女也是有原因的,或许是因为罗雪融本身就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或许……她可以试着和罗雪融像亲生姐妹一样相处。 罗清雾在柴房等了很久,她身体很疲惫,没多久又睡了过去,等她再次醒来,感觉身下很柔软,她意识到自己此时已经离开了柴房。 “醒了啊,”罗清雾睁开眼睛,看到在自己眼前来回晃动的手,那手的主人刘大夫问她:“大小姐,看得见老夫的手了吗?” “能看见,”罗清雾的视野还是有点模糊,但是比之前什么都看不清的状态要好很多了,“就是还有些模糊。” “等过段时间慢慢就清楚了。”刘大夫说道。 “她没事了,刘大夫请回吧。” “好的夫人。” 罗清雾转头一看,发现不远处坐着两个人,一个是她的母亲长宁郡主。 另一人她回府后从未见过,但年纪看起来跟她相仿,是个皮肤非常白瞳孔的颜色还比正常人浅一些的女孩,罗清雾猜测这应该就是罗雪融。 “姐姐你好,我是罗雪融。”那女孩看着罗清雾,笑着说。 “谢谢。”罗清雾小声说道。 “身体不舒服就别坐起来了,先躺着吧,”长宁郡主开口道:“不过你确实该感谢雪融,她身体本来就不好,不知道哪来的刁奴在她面前嚼舌根子,她担心你过得不好,偷偷跑去柴房看你,风寒好不容易好了,就因为跑去看你——” “娘,您别说了,”长宁郡主的话被罗雪融打断:“是我自己要去的,这事与姐姐无关。” “融儿啊,她不值得你这么做,”长宁郡主看向罗清雾,指责道:“你好好想想我罚你之前你说的那些混账话,怨恨?你还怨恨吗?” “我错了。”罗清雾的心里酸酸涩涩的,还堵得慌,眼泪也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哭,你还好意思哭,”长宁郡主说:“你应该好好感谢融儿,要不是她一直求我,我也舍不得她难过,说什么我也得关你半个月让你长长记性。” “娘别说了,”罗雪融抓住长宁郡主的手,劝说道:“姐姐的眼睛刚好,需要休息,我们离开吧,不要打扰她了。” “姐姐,”罗雪融看向罗清雾,询问道:“你的眼睛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了吧,需不需要找太医看看,我可以去求父亲。” 罗清雾摇摇头表示不需要。 长宁郡主面色不善,好像还要训斥罗清雾什么,但是罗雪融及时阻止了长宁郡主。罗雪融抓住长宁郡主的手起身,看着对方的眼睛,摇了摇头,说:“娘,我们走吧,别打扰姐姐了。” 长宁郡主没再发作,任由罗雪融挽着手出去了。 罗清雾忍不住侧过头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心里有些难过的想: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母女的样子。 大概过了一刻钟,罗清雾的房门又被推开,刚刚已经离开的长宁郡主又走了进来。 “雪融不让我说,但我还是觉得得告诉你,”长宁郡主面对她时总是高高在上的语气:“你父亲为了照顾你的情绪,再加上融儿最近身体不好,怕过了病气给你,就给融儿关了禁闭。因为担心你,她违抗父亲的命令跑出去看你,因此还被她父亲罚了。我希望你能记住她对你的恩惠,不要忘恩负义。” “也希望你认清自己的位置,你虽是我亲生,但并不是我教养的。说实话,我并不喜欢你。融儿从小在我膝下长大,不管你回不回来,她都是相府的嫡出千金,无论你做什么,她的位置永远不会变。” “我和你父亲在你回来之前就商量过了,以后我们会对外宣称你和融儿是双生子,她以后就是你的亲妹妹,希望你不要再在外面胡说八道。” “负责看守你的人里有乱嚼舌根的我都已经处理了,他们什么下场你可以去府里问。当然你是我的女儿,我自然不会让人伤及你的性命,但我也有别的办法让你难受,比如—— “那两个养你长大的人。” 第6章 罗清雾(三) 罗清雾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这个给了自己生命的女人,她的面容是那样的陌生,她的话是这样的冰冷恶毒。 如果不是看到对方与罗雪融那样温情的相处,罗清雾都快以为长宁郡主本身就是那样冷血又不近人情的人。 长宁郡主并不会对罗清雾的情绪感同身受,她只淡淡地瞥了罗清雾一眼,道:“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这些话,长宁郡主就干脆利落地离开了罗清雾的闺房。 罗清雾平躺着发了很久的呆,不知过了多久,她抹了一把眼泪,同时暗暗下了决心:等眼睛和身体好了,她就离开丞相府回她原来的家。 那点血缘维系的亲情似乎注定是求而不得的东西,生身母亲甚至拿养父和祖母威胁她,没有这二人她估计一出生就死了,如此看来她这个生身母亲是真的完全不在意她的死活。 她在这相府如履薄冰,虽然她肯定不会主动去惹事,但是又怎么保证不会被动的惹上事呢,到时候养父和祖母被她连累那该怎么办呢? 这相府啊,明明是个龙潭虎穴。 罗清雾觉得她在这里待得越久,养父和祖母就越容易被他牵连,她一定要离开这里。 大概过了十日,罗清雾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眼睛视物虽然还有些模糊不清,但是已经不影响正常生活,她回乡帮阿爹祖母干活没有任何问题,不会连累到他们。 她换回了从王家村穿来的粗布麻衣,简单的收拾了行囊——只装了自己带来的东西,属于丞相府的东西她什么都没拿。 收拾好之后,罗清雾顿觉神清气爽,这大概是她离开王家村回到相府后心里最轻松的一天。 一切准备得差不多后,罗清雾先是去了丞相的书房,发现房门紧闭,于是她又去了长宁郡主的房间,又发现此处没有人。 府里的嬷嬷告诉她,平阳公主给幼子办生辰宴,长宁郡主带罗雪融去赴宴了,估计要晚些回来。 大概过了两个时辰,罗清雾总算等到了长宁郡主,和她一起来的还有罗雪融。 罗雪融挽着长宁郡主的手,长宁郡主看起来心情很好,母女俩一路上说说笑笑,又是一幕非常温馨的画面。 然而一看到罗清雾,长宁郡主的脸色立马变了。 “你来这儿干什么,”长宁郡主脸色有些阴沉:“平阳公主是最重礼数的人,你和雪融不一样,她是我教养的,你可不是,我不带你去也是为了你好,万一你冲撞了公主我可保不住你。” 自从长宁郡主用养父祖母威胁罗清雾后,她对母爱和亲情已经没有奢望了,这样的场景此刻已完全不能刺痛她的心。 罗清雾意识到长宁郡主是误会自己了,但也懒得辩驳,反正她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 “郡主,”既然要走了,就换回最开始的称呼,罗清雾在长宁郡主面前跪下,开口道:“求您让我出府,我想回王家村。” 长宁郡主依旧会错意:“你威胁我?” “没有,您误会了,”罗清雾耐心解释道:“我自小在王家村长大,习惯了在乡野生活,我只会做些农活,除此之外什么都不会,我粗鄙不堪,在这丞相府我很难不犯错,是我不配做您的女儿。” “但是养我长大的祖母和父亲是无辜的,如果没有他们捡到我把我养大,我早就不知道死在哪里了,他们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希望他们能够平安,所以郡主,民女求求您,”罗清雾双手合十,用乞求的目光看向长宁郡主:“让民女离开丞相府,民女想回到自己该回的地方。” 罗清雾说完,重重的给长宁郡主嗑了三个响头。 长宁郡主的脸色却不复之前的阴沉,看到罗清雾这一连串的举动,霎时间愣住了。 还是旁边的罗雪融开了口,她有些吃惊的看向长宁郡主:“娘,你用姐姐之前的家人威胁她了?” 长宁郡主一时不知如何回应:“我……” “娘你先回去休息,”比起长宁郡主的不知所措,罗雪融倒是显得非常冷静,“我来同姐姐解释。” “石榴,你快扶母亲回房间。” 罗雪融吩咐完侍女,就立马伸手去扶罗清雾:“姐姐你先起来。” 罗清雾看向长宁郡主离开的方向,想去追,却被罗雪融拉住:“现在不适合继续跟母亲交谈,有什么事情同我说就可以。” “郡主会答应我出府吧?”罗清雾有些担忧的问。 罗雪融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姐姐,母亲之前跟你说的那些听上去像是威胁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她只是说说气话,当不得真的。” 罗清雾心想这京都的达官显贵处置两个乡野出生的平民百姓就跟捏死蚂蚁一样简单,她怎么能不当真。 她并没有被罗雪融的话安抚道,她说:“我再去跟郡主说,她那么讨厌我,应该会答应我的请求的。” “姐姐请你相信我说的,”罗雪融按住罗清雾的肩膀,继续道:“因为即便母亲想做什么,她也做不了。” 罗清雾看向罗雪融。 罗雪融同她解释:“你回来当天,父亲就让人给了你的养父和祖母一大笔钱,差人送他们去了东宁国的玉海城,这笔钱够他们一辈子衣食无忧,富裕过一生,他们向父亲承诺,这一生到死都不会再见你。 “怎么会?”罗清雾不太相信。 虽然祖母和父亲那日那样赶她,但她清楚他们的为人和对自己的爱,所以即便回到了相府,罗清雾还是觉得他们会留在王家村,那是故土,也是唯一有机会可以再相见的地方。 “姐姐,你没在这临安城生活过,很多事情你不懂,”罗雪融叹了口气:“你儿时流落乡野这事和我的身世一样,对丞相府来说都是讳莫如深的,不适合被外人知道。” “你回来的事情父亲前些天已经对外宣布了,但是对外的说辞是你先天不足,被姑姑带到南疆治病了,如今病好了才将你接回来。” “你的身份已经被公开了,不论是西楚还是东宁,想要拿捏父亲甚至想要父亲的命的人都不少,如果你去找你之前的家人,反而会给他们带去危险,甚至是灭顶之灾。” “你放心,玉海城那么大,至于他们究竟去了哪里,如今连父亲都不知道,那儿又是东宁国的地盘,东宁自谢世子死后对西楚的威慑力虽然大不如前,但西楚前些年在东宁谢世子那吃了太多败仗,就连陛下提起东宁都有些惧意,母亲也算是西楚皇室的人,不敢随随便便派人去东宁找人的。” “你待在丞相府,不管是对你还是你的养父和祖母,都是最安全的。” 虽然某些弯弯绕绕并不是罗清雾能完全理解的,但是听完罗雪融的话,她明白现下留在丞相府是她唯一的选择。 “姐姐,你自己好好想想吧。”罗雪融说完,似乎突然身体不适,轻轻地咳了起来,被丫鬟扶回了屋。 这之后,罗清雾再没提离开丞相府的事。 当日用晚膳时,不知是不是因为罗清雾的丞相父亲罗信也在,长宁郡主没有提白日里的事,也没再不分青红皂白的咄咄逼人。 反而在快吃完时语气平常的问罗清雾:“你会些什么?” 罗清雾简单的思考了一下,老实回答:“我会插秧,会放牛,会砍柴,会织布,会做菜,会缝衣服,会编草鞋,会……” “等等,”听到这里,长宁郡主皱着眉头忍不住打断了她,她道:“那你识字吗?” 王家村的女孩几乎不识字,但罗清雾是个例外。 她幼时,她的养父王大力就让她跟着表哥王生一起去村里教书先生那里上课,但是除了她以外都是男孩,村里的其他男孩看她是个小姑娘就总是想戏弄欺负她。 罗清雾倒是没什么事,但表哥王生为了保护她没少受伤,后来罗清雾就不愿意跟王生一起去了,养父和祖母没说什么,都由着她。 不过王生每次从教书先生那回来都会把学来的东西再教给罗清雾,王生的学问不说百分之百,百分之六十罗清雾是有学到的。 但是罗清雾想这毕竟是京都丞相府,她认识的那些字在长宁郡主眼里估计也只是些皮毛。 于是她答道:“识字,但不多。” “不是一个字都不认识就好,”长宁郡主看向罗信:“夫君,我明日给清雾去请几个先生来,让她把该学的都学一学可好?” “这些事,夫人做主就好,”说着又看了眼罗清雾,“清雾,你愿意学吗?” 罗清雾点点头。 用完膳回去的路上,罗清雾被长宁郡主叫住,天已经黑了下来,借着月光罗清雾看到长宁郡主是一个人来的,旁边不仅没有罗雪融,连丫鬟都没有。 长宁郡主站在不远处说道:“清雾,以后你还是得叫我母亲。” 说完补充了一句:“你不叫我‘母亲’反而称呼我为郡主,让旁人听了。还以为我丞相府虐待了你,是我让你受了天大的委屈。” 二人之间隔着两人的距离,罗清雾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她听得出来,长宁郡主说这话并没有恶意,不复往日的高高在上,语气甚至挺真诚的。 “我知道了,”罗清雾点点头:“……娘。” 翌日一大早,罗清雾房里就多了两个她没见过的丫鬟和一个大箱子,说是长宁郡主送来的,箱子里都是衣服和首饰,丫鬟是来照顾她的起居的。 想来,昨日房中厚厚的棉被估摸着也是长宁郡主换的。 虽然不知道之前还对她只有鄙夷和不屑的母亲,为何突然发生了这么大的改变,但是不管是因为罗雪融说了什么,还是因为误会她用家人威胁她产生的些许愧疚,罗清雾都不由自主的生出些不争气的希冀来。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罗清雾就投入到了繁忙的“学习”中去了。 第7章 罗清雾(四) 罗雪融自小都是跟着皇子公主们的老师学习的,不管是琴棋书画还是贵族礼仪,丞相府给她提供的都是最好的。 而长宁郡主给罗清雾请的先生却是在民间找的,并没有去宫里请老师。 在这些民间来的夫子教导罗清雾前,长宁郡主特意叮嘱他们多点耐心,且不管罗清雾学得如何,都请守口如瓶。 长宁郡主怕罗清雾是个粗鄙不堪的草包这事被世家贵族甚至宫里的人知晓,丞相府和长公主府都丢不起这人。 然而没想到罗清雾竟聪慧过人,才过半个月,请来的先生里就有人来同长宁郡主说,大小姐不仅天分极高,基础也很不错,而且还特别勤奋。 虽然没法跟京都那些才名远扬的世家贵女比,但也算是饱读诗书,一点不像是从小养在民间的,假以时日定能有一番美名。教她识字的夫子建议长宁郡主,希望她最好去皇宫里请更好的老师来教导,别耽误了孩子。 长宁郡主本以为是这些民间来的教书匠没见过什么世面,又想恭维她,便亲自去检查了一番罗清雾的功课,发现夫子们说的竟不是夸张话,她心中十分欣喜,很快就给罗清雾换了一批老师。 这些日子罗清雾学得很累很刻苦,与此同时,她发现长宁郡主对她的态度也越来越好,两人的关系虽然远远达不到母女情深,不过罗清雾能感受的到,长宁郡主如今似乎已经不讨厌她了。 偶尔来听她学琴时还会慈爱的摸摸她的头,说她弹得不错。 因着这一点点温情,罗清雾觉得吃的苦都是值得的。她想,或许只要她变得足够优秀,长宁郡主就会成为她真正的母亲。 就这样风平浪静的过了两个月,转眼就到了新年。吃完年夜饭,长宁郡主告诉了罗清雾两件很重要的事。 一是平阳公主下个月寿宴,想要邀请罗清雾跟长宁郡主一同赴宴,想必是因为现今教罗清雾弹琴的先生,正是从平阳公主府上请来的,常跟平阳公主夸赞罗清雾的琴艺。 长宁郡主希望罗清雾好好准备,平阳公主寿宴那天,她肯定是需要当场弹奏一曲给公主祝寿的。 二是罗清雾远在军营的大哥罗正则,十五之后也要回来了。 她这个大哥自小就是习武的好苗子,箭术在这东宁可是数一数二的出色。 罗清雾因为眼睛的缘故,在射箭方面一直没有什么长进,长宁郡主有让刘大夫来看,刘大夫说罗清雾眼睛恢复得很好,并不影响学习箭术。 长宁郡主便觉得是罗清雾这方面不大开窍,希望她能趁着这个机会,好好跟罗正则学习一番。 罗清雾回府之后见过在朝为官的二哥,也见过两个弟弟,只有这大哥算是素未谋面。 罗正则是十六那日回府的,罗清雾跟着长宁郡主去府门口迎接。 她这个大哥看着性格很活泼随和,一进门就跟府里众人包括随行的下人都寒暄了一番,却独独略过了她。 直到长宁郡主提醒了一句,罗正则才瞥了她一眼,语气有些敷衍地问了句:“在府中住的可还习惯?” 罗清雾怯生生地看着罗正则,点了点头:“习惯。” 罗正则看都没再看她一眼,接着跟长宁郡主说:“母亲,我好久没见妹妹了,想跟妹妹单独说会儿话。” 这里的“妹妹”自然指的是罗雪融。 当日戌时,夜幕悄然降临,罗清雾经过爹娘的院子时,听到了屋内传来了争吵声,听声音应该是长宁郡主和她那个大哥罗正则。 罗清雾下意识的想要去看看,却发现院门口站了一个人,定睛一看是罗雪融。 “姐姐是刚从先生那学琴回来吗?”罗雪融也看到了她。 “嗯。”罗清雾点点头,同时忍不住往院内看。 “姐姐你千万别进去,”罗雪融一脸担忧的说道:“大哥心情很不好。” 在这丞相府待了一段时间,耳濡目染之下,察言观色罗清雾也是略微学到了一些的。 很明显,罗正则心情不好十有**是因为自己。 在罗正则回来之前,罗清雾就做好了不被待见的心理准备。毕竟就连生身母亲一开始都只将自己当作不速之客,何况是这个素未谋面的大哥。 “你身子弱,别着凉了,”罗清雾把身上的斗篷脱下,披在了罗雪融身上,把手中的伞也塞给了对方:“我先走了。” “姐姐,”罗雪融叫住她,“你别担心,大哥他只是嘴硬心软,我一定会说服大哥教你箭术的。” 这两个月罗清雾一直忙着学习,罗雪融身体不好不怎么出门,前段时间又感染了风寒,晚膳都很少和她一起用,两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罗清雾是个很记恩的人,罗雪融对她的善意她都牢牢记在心里,可她现下身无长物,没有什么可以报答对方的。 如今罗雪融这话又让一阵暖意从她心涧流过。 与事情本身无关,就算大哥不愿意教她也是情理之中,罗清雾并不会因此失望或者难过,毕竟她早已做好心理准备,只是感恩于罗雪融对她的态度。 在这冰冷的丞相府邸,居然能有人从始至终都对她散发着善意。 怎么办,心里的那种亏欠感更重了。 罗清雾有些无奈的想,再这样下去,她该怎么还呢? “不用了,”罗清雾摇摇头:“谢谢你……妹妹。” 次日,罗正则顶着一张怨气冲天的脸来到了罗清雾平时学射箭的地方,罗雪融也跟着一起来了。 罗雪融乐呵呵的对罗正则夸起罗清雾:“大哥你是不知道,母亲说,姐姐琴棋书画都学得特别好,连平阳公主府的琴师都夸姐姐天赋异禀,这箭术水平也肯定是顶尖的,搞不好以后还能超过大哥你呢。” “母亲也是疯了,”罗正则冷笑了一声:“她一个被……养大的,才回来不到三个月,能学会什么。” “融儿你到旁边歇着,小心受伤,”罗正则把手中的弓箭丢给罗清雾:“既然融儿都这么说了,你露一手给我看看。” 罗清雾接过弓箭,拉好弓就立马射了出去。 罗正则漫不经心的去查看结果,却愣了一下,那箭头几乎正中靶子红心。 “居然有两下子啊,”罗正则收回目光,正好扫过罗雪融有些失神的脸:“融儿,你怎么了?” “没事大哥,”罗雪融挤出一个笑容:“只是觉得姐姐太厉害了。” “但你脸色看着不太好,是不舒服吗?要不要让丫鬟陪你回去休息,我一个人在这教她就行,”罗正则收回目光,自己也射了一箭,跟罗清雾射得位置大差不差:“你不用担心你不在我就刁难她,你大哥我也是很惜才的。” “不用,”罗雪融笑笑:“我也好久没看过大哥射箭了,想留在这里看看。” “那好吧,”罗正则又拿了两支箭递给罗清雾:“两支同时会吗?” 罗清雾能感觉到,罗正则对他的态度明显缓和了许多。 自从得知罗正则会回来教她箭术,虽然知道对方大抵是不会搭理自己的,但万一大哥教了呢? 罗清雾怕自己的箭术会被大哥嫌弃,就开始每日偷偷练习蒙眼射箭。她想她如果什么都看不到都能射准,那看不清对她来说就不是阻碍了。 两支齐发,三支齐发,以及蒙眼拉弓,罗清雾都做得很好,罗正则看向她的眼神则越来越亮。 突然,身后传来了响动,有丫鬟大叫起来:“大少爷不好了,二小姐晕倒了。” 罗正则丢掉手上的弓箭,飞快的冲上去把从椅子上跌落的罗雪融打横抱了起来。 罗雪融这病来势汹汹,宫里的太医都来了,一直到第三天夜里才离开丞相府。 太医走后,罗清雾想去探望,每次都被门口的嬷嬷和丫鬟拦住,说是大少爷不让她进去。 而她的大哥罗正则,自那之后再没来教过她箭术,每次无意中碰上她,对罗清雾都是无视。 平阳公主寿宴前的半个月,罗雪融似乎身体大好,竟亲自去了罗清雾的院子找她,连丫鬟都没有带。 罗清雾看到罗雪融很惊讶,忙上前去迎接她,想扶她坐下,罗雪融却直接跪在了她面前。 “你这是干什么?”罗清雾被她这举动吓了一跳,一时不知所措。 “求姐姐答应我一件事。” “好,你说什么我都答应,”罗清雾伸手去拉她:“你赶紧起来,别再伤了身体。” “姐姐能不能去求求父亲,下月平阳公主的寿宴,也请带我前去。”罗雪融恳求道。 罗雪融有些疑惑:“为何父亲不让你前去?” “我这段时间大病初愈,父亲说怕我把病气过给了公主府。” “我听说,此次公主寿宴,京城里有名世家子弟以及宫里的皇子甚至太子都会来,你已经到了快嫁人的年纪,父亲想给你找一门好亲事,他怕我……影响你择婿。” “姐姐,你生得好看,又聪慧过人,我定是不会去抢你的风头的,”罗雪融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她边哭边说道:“我自小受平阳公主恩惠,此次重病,也多亏了公主拿出私库的百年人参救我,我也想在寿宴上献礼好报答公主救命之恩,我若不去,公主也很难不对我心存芥蒂。” “而且……”罗雪融低下头,继续说道:“此次宴会京中贵女也是前仆后继,我与那些世家贵女大多都相识。自我幼时起,往日平阳公主府的宴席我都会去,姐姐你知道的……我的出生不光彩,虽然母亲下令封锁了消息,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此次若我不去难免引人遐想,我不想被人戳着脊梁骨过日子,那还不如让我去死。” 副本故事继续ing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罗清雾(四) 第8章 罗清雾(五) “你别哭,”罗清雾用手帕给罗雪融擦拭眼泪,“你放心,我会去求父亲的。” 回府后,丞相虽然一直对罗清雾很和气,但二人没怎么相处过,罗清雾实在也摸不清罗信的脾性:“但是我也不知道父亲会不会答应。” “他会答应的,只要姐姐你跟他说——”罗雪融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如果不能让妹妹去,你便也不会去,姐姐是平阳公主指定要在寿宴上献曲的贵客,父亲听你这么说,肯定会答应的。” 即便罗雪融提供的计策,仔细一想好像是让她用威胁的方式逼罗信答应,但是罗雪融对她有恩,看着对方因为不能去公主寿宴难过得都想去死,罗清雾想不到自己有什么不答应罗雪融的理由。 离开罗清雾院子之前,罗雪融将自己手上的镯子摘了下来,她不顾罗清雾的百般推托,强行将其戴在了罗清雾手上。 罗雪融说这镯子是她幼时重病时,母亲去平安寺跪着走了九百多个台阶,才替她求来的。 这镯子后来陪她经历了很多次生死攸关,对她意义非凡,她将这镯子送给罗清雾,希望能保罗清雾一生顺遂。 她恳求罗清雾务必收下这个谢礼,且不要摘下来,不然她会内心不安。 看着罗雪融这一副情真意切且不容拒绝的模样,罗清雾只好收下。 罗雪融离开罗清雾的小院后,罗清雾仔细端详了手上的镯子。虽然她对首饰没太多的了解,但这镯子美得都有些妖异了,是她从未见过的漂亮。 这毕竟是对方自小伴身之物,她承受不了这样的谢意,所以罗清雾此刻的想法还是先保管,想着等平阳公主寿宴结束后,自己再找个机会还回去。 罗清雾按照罗雪融提供的方法去求了父亲,如罗雪融所说,罗信答应了她的请求,而且答应得非常干脆利落。 只是在罗清雾走出房门后,清晰的听到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丞相大人说了一句“蠢货”,还带着明显的怒意。 虽然回府后没有感受到所谓的父爱,但罗信对她一直都是和颜悦色的,这是罗清雾第一次见他发火,说不难受肯定是假的,但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还是会如此,并不后悔。 平阳公主寿宴将近,罗清雾一直谨记母亲长宁郡主的嘱托,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都在苦练琴艺,但不知为何,她感觉自己颇有点越练越差的意思。 随着寿宴时间越来越近,她对自己也越来越不满意起来,心情也愈发焦虑。 罗雪融得知后宽慰她,说她大概是太紧张了,不要总是去想寿宴的事,放轻松会好很多。 罗雪融的话对罗清雾的焦虑是有些缓解作用的,但并没有改变罗清雾愈发烂起来的琴技。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受了倒春寒的影响有些受凉,距寿宴还有六七日的时候,罗清雾突然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手腕和手指都开始时不时的使不上劲,偶尔弹出的琴音都有些刺耳了。 长宁郡主让府里大夫来给她瞧瞧,刘大夫来看过之后说罗清雾是感染了风寒,身体发虚,需要好好休息,等病好了症状自然没了,让她这段时间尽量不要再练琴了,否则会适得其反。 罗清雾只好谨遵医嘱,在病好之前几乎没怎么碰琴,等她病好得差不多的时候,距离平阳公主寿宴只剩一天了。 平阳公主是当今圣上的胞妹,皇帝与她感情甚笃,不管是朝堂还是后宫之事,平阳公主都有不小的话语权。 所以别说这京城里的达官显贵了,由于平阳公主在储君之事上至今一直是中立状态,连宫里的皇子公主甚至是常年病殃殃不怎么离开皇宫的太子,今日都来了平阳公主的府邸。 此时的公主府,甚是热闹。 这宴会上,女宾和男宾的席位是分开的,长宁郡主带着罗清雾和罗雪融姐妹俩去了离平阳公主最近的席位,罗丞相和罗正则一道去了别处。 长宁郡主心情很好,笑着对两个女儿说:“今日我们能被长公主安排在这个位置,多亏了清雾。” “姐姐真厉害,”罗雪融小声同罗清雾开玩笑:“我和娘也是托姐姐的福了。” “是啊,”长宁郡主难得没有反驳旁人对罗清雾当面的夸赞,她握住罗清雾的手,眼神里带着期盼:“平阳公主难得指定旁人献艺,你可要好好表现。” 然而罗清雾此时却是心里发虚,背上都有些冒冷汗。 经过这段时间的调理和养精蓄锐,罗清雾身体确实好得差不多了,但是她还是弹不好琴。 昨天夜里她尝试了一下,发现她弹琴时使不上力的毛病跟之前比愈发严重了。 早起罗清雾又试了一次,发现并没有好转,但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察觉到罗清雾的异常,长宁郡主忍不住问:“你手抖什么?” 就以昨晚她那个状态,罗清雾心知今日若真上去弹琴,怕不是来被公开处刑的。 她咬了咬牙,终是鼓起勇气说道:“娘,过会儿给长公主祝寿时,女儿能不能不弹琴,可以射箭吗,我现在蒙着眼睛也能射很准。” “分清楚场合,”长宁郡主脸色一沉:“这是平阳公主的寿宴,别胡闹。” “娘您别生气,姐姐应该只是跟您开个玩笑。”罗雪融插话道。 “她最好是。”长宁郡主没好气的说道。 罗雪融对罗清雾耳语:“姐姐,平阳公主并不喜欢看打打杀杀的东西,而且她既然指定了你表演琴艺,除非她亲口说,否则是不能更改的。” 罗清雾最后只能硬着头皮上,这场表演几乎用尽了她所有的心力,但也只是勉勉强强能听,甚至不如民间小乐坊的水平。 平阳公主本就被府里她最宠爱的琴师拉高了期待,却看了一场如此拙劣的表演,她的心情可想而知。 不过毕竟是这样的场合,再加上长宁郡主和丞相的身份也在那里,平阳公主虽然在听到第一声琴音时脸色就非常的难看,但最后结束时还是皮笑肉不笑的让下人给罗清雾送了赏赐。 是一支只有乡野村妇和奴仆会用的廉价木钗,也是整个寿宴前前后后发放的所有赏赐里最上不得台面的,平阳公主甚至让府里的琴师当场给罗清雾戴上。 这无疑是一种刻意的羞辱。 在场的人里,也有少许人听过罗清雾一出生便流落乡野的传闻的,平阳公主的举动就像是在印证这个传闻一般。 不一会儿,底下的人就窃窃私语起来。 长宁郡主的脸色非常非常难看。 这个时候罗雪融却大胆地离开席位,跪在了平阳公主面前:“殿下,臣女的姐姐前段时间大病了一场,今日实属不得已的意外,为了表达歉意,臣女愿再献上一曲,愿公主殿下福寿安康。” 平阳公主虽因为罗清雾的“献丑”心情不悦,但也没阻止罗雪融的主动献艺。 有了罗清雾的对比,自是如听仙乐耳暂明,一曲罢了,平阳公主的脸色缓和了不少,给罗雪融的赏赐也是非常丰厚,尤其跟罗清雾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平阳公主看向长宁郡主:“姐姐,雪融不愧是你亲自教养长大的,就是可惜了身子骨一直不好,最近我又从皇兄那儿得了不少上好的药材,等这宴席结束,我差人送一些到你府上去。” “多谢公主。”长宁郡主松了口气。 “不过清雾既然生病了”,平阳公主话锋一转:“就不要逞强了,我这里可不是养病的好去处。” 平阳公主明显觉得自己受了戏弄,气还未消,但罗清雾她暂时动不了也不想动,可这怒火总要有人担着。 于是有的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散席后,刚走到公主府的桥上,罗清雾就听有人边走边谈论,说平阳公主府的琴师被赐笞刑处死了,死后还被剁下了手脚,毁了面容,现在就丢在公主府的后院里。 平阳公主吩咐,等宾客一散,就将琴师的尸首扔乱葬岗去。 罗清雾停住了脚步。 长宁郡主一路都在忍着怒意,这回终于忍不住开口:“你想去干什么,去给那个琴师收尸吗?” “你今日惹怒了平阳公主,若你不是我和丞相的女儿,你只会死得比那个琴师惨一千倍一万倍知道吗?” 罗雪融抓住了长宁郡主的胳膊,轻声道:“娘亲,你先去找爹爹,我来跟姐姐说。” 看到罗雪融,长宁郡主脸色缓和了不少,她现在看到罗清雾就生气,其实也并不想继续多费口舌,她握住罗雪融的手点点头:“那娘和爹,还有你大哥在公主府门口等你,记住,平阳公主今日动了大怒,别过多在公主府中停留。” 说完又恨铁不成钢的看了罗清雾一眼,没好气的道:“若她不听劝,你便随她去吧,是死是活与我丞相府无关。” “母亲您别说气话。”罗雪融轻拍了拍长宁郡主的后背,示意她先离开。 罗雪融与母亲告完别,就拉起了罗清雾的手,二人在桥边共行,她叹了口气,说:“姐姐,若母亲没拦住你,任你跑去了公主府后院,我们估计就只能去领你的尸体了。” “不仅如此,整个丞相府都会受牵连,皇宫是一个杀人不见血的地方,而公主府,算得上是半个皇宫。” 罗雪融说话的语气一直比较温柔,如今却是冷冰冰的:“一个琴师而已,死了就死了,并不值得挂心。” “这天底下琴艺高超的琴师无数,只要你想要,要多少都有,她不过是运气好,得了平阳公主的青睐,公主留她全尸已是仁慈。” 可那是与她朝夕相处快三个月的老师,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在她之前,其实也教导过罗雪融三四年。 但在罗雪融的口中,教导过自己的老师好似是一个可以被达官显贵随意处置的物件,是个开心了就逗弄不开心了就可以随意虐杀的牲畜。 第9章 罗清雾(六) 罗清雾觉得眼前的罗雪融,突然变得极其的陌生,她似乎视普通百姓的人命连草芥都不如,一个琴师的死亡好似就像丞相府杀了一只鸡那样稀松平常。 罗清雾不由自主地想,那她当初是如何看待乡野长大的自己的呢? 她曾经也是个普通百姓,也是这京都达官显贵脚底的泥。 “公主寿宴,哭可不吉利,被人瞧见了就糟糕了,”罗雪融非常的冷静,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她伸出手轻轻抹了抹罗清雾的眼角:“希望姐姐你以后不要再这么冲动了,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丞相府和爹娘……” 罗清雾憋住了眼泪。 此时罗雪融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等罗清雾反应过来,已经被向后栽倒的罗雪融拉着一起掉进了湖里。 岸上有人大喊:“来人啊,丞相府小姐落水了,快来救人!” 两人在水里挣扎起来,罗清雾是会游泳的,但她的手伤了,如今不太能使的上力,此时还拖着罗雪融,更是没法自救。 不知是谁来了,岸上的男人基本被驱散。 眼见湖水即将淹没她的头顶,就在罗清雾快完全脱力时,有人从桥上跳了下来。 是她的大哥罗正则。 罗正则直接抱起罗雪融,上岸前他接过丫鬟递来的外衣,将罗雪融紧紧包裹住,徒留罗清雾一个人在水里挣扎。 罗雪融猛地吐出一口水,她很虚弱,但强撑着精神望向坐在桥上的红衣男子,用微弱的声音恳求道:“三皇子殿下,我姐姐还在湖里没上来,麻烦您……救她。” 那被称作三皇子的男人挑了挑眉,道:“我是你的未婚夫婿,怎能救别的女人,男女授受不亲,何况她浑身湿透,本皇子要是不小心看了她的身子,万一被她讹上怎么办,雪融,我只想娶——” “三皇子慎言,”罗正则打断三皇子的“污言秽语”:“家父并未给妹妹应下婚事。” 复又说了句:“另一个妹妹也不劳烦三皇子管了。” 罗雪融抓住罗正则衣袖的手紧了紧:“大哥,我只是太着急了……” 没了罗雪融,负担小了许多,在岸上三人谈话间,虽然艰难,但罗清雾还是努力游到了岸边。 罗正则见她居然自己游了过来,有些惊讶,眼神示意了一下身旁的丫鬟,丫鬟赶紧拿着外衣遮住了罗清雾湿透的身体。 “三皇子,您也该走了吧。”罗正则抱着罗雪融,看向正目不转睛打量罗清雾的三皇子。 罗清雾吐完呛进喉咙里的水,抹了把额前湿透了的头发,一抬头便对上三皇子的目光。 她对这个三皇子没有什么了解,只在府里下人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他是当今圣上的三位平安长大的皇子里最受宠的那个。 罗清雾只匆匆的看了一眼,便别过目光,跟随着罗正则的脚步往前走。 匆匆一瞥间,她倒是也记住了三皇子的长相,是很让人惊艳的样貌。她的大哥罗正则和二哥罗正年都是很周正好看的长相,但跟眼前的三皇子比,就完全泯然众人了。 不过这三皇子好看归好看,可打量人的目光轻佻又露骨,整个人还带着股令人不舒服的邪气,实在难以让人心生好感。 才往前走了几步,罗清雾就听到三皇子语气浪荡的说道:“罗信这老头可真会生,你说我把这丞相府的大小姐也娶了,父皇会不会同意?” 罗清雾听罢加快了脚步。 快走到马车前时,罗正则突然正色道:“你最好不要跟三皇子扯上关系。” “大哥我知道了。”罗清雾点点头。 将蜷缩着的罗雪融抱上马车后,罗正则对车夫说:“先把二小姐送回府。” 罗正则又看向抱着外衣发抖的罗清雾:“融儿身体弱,听说你风寒还没好全,你若上来我怕传染给融儿,待会儿相府还会有马车来接,我陪你在这儿等。” 罗正则正欲离开,却被罗雪融抓住衣袖,罗雪融闭着眼睛喃喃道:“大哥,别走。” “融儿听话,你先回去让大夫看看,大哥稍后就回来。”罗雪融抓住罗正则袖子的手却愈发紧了。 就在罗正则进退两难之际,罗清雾开口道:“大哥,你带妹妹先走,我一个人没事。” 这时马车里有人探出头来,是罗雪融的丫鬟石榴,石榴道:“大少爷,我在这儿陪大小姐等,大小姐从小就黏你,这一时半会儿也放不开您的手,她身体弱,不能在这儿耽搁太久的。” “好吧。”罗正则回到马车,语气有些僵硬的嘱咐石榴:“照顾好大小姐。” 罗清雾便同石榴一道在府门外等候,她与石榴并不相熟,二人没有说上话,气氛有些尴尬。 她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却心下一凉—— 罗雪融送自己的手镯不见了。 那个手镯对罗雪融的意义非凡,罗清雾还准备在公主寿宴后还给对方,怎么能突然不见了。 “石榴,”罗清雾有些着急地说:“我要回公主府找个东西,你就在此处等我。” 石榴是罗雪融的丫鬟,手镯还不一定能找回来,丢手镯的事暂时不能让石榴知道,免得罗雪融知道了会伤心。 石榴却抓住罗清雾的手,说:“大小姐,你是在找这个吗?” 石榴拿在手上的,正是罗雪融送给自己的镯子。 “怎么在你这儿?”罗清雾问。 “刚奴婢在湖边捡的,不好意思啊大小姐,”石榴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奴婢刚一直担忧着二小姐的身体,忘了跟您说。” “您收好,”石榴帮罗清雾戴上手镯:“别再弄丢了,这可是我们二小姐最宝贝的镯子,她是真的很喜欢您这个姐姐,才愿意把她给您的。” “嗯嗯,”罗清雾点点头:“我会收好的。” 不一会儿,罗清雾就听到身旁有马蹄声传来,心想丞相府的马车居然这么快就来了,转头一看,发现是刚刚口出“狂言”的三皇子。 “大小姐这是被哥哥和妹妹抛弃了,”三皇子笑道:“啧啧,坠湖需要自己游上来,又浑身湿透的被丢在这公主府门口,你在这宰相府过得可真够窝囊的,还不如我府里的小厮。” “不如你来三皇子府,我可以纳你做个侧妃。” 罗清雾本就对这三皇子没有好感,又谨记着大哥刚刚的警告,所以她没有搭话。 三皇子似乎意识到自己玩笑开过了,接着向罗清雾伸出手,说道:“我刚随便说的,别太在意,上来,我送你回丞相府,我这马虽然不如马车舒适,但很刺激,你尝试过了一定会喜欢。” 三皇子又对身后同样骑着马的小厮说道:“枇杷,你去把她身边的丫鬟带上。” “不用,”石榴忙摆摆手:“殿下把我们大小姐送回去就行,奴婢可以继续在这儿等。” 石榴又转向完全不理三皇子的罗清雾:“大小姐,这大少爷说的马车也不知道何时能来,万一您又感染风寒就不好了,不如就让三皇子殿下先送您回去吧。” 说着石榴突然轻推了罗清雾一把,这举动让人猝不及防,还好罗清雾反应快,只是摔倒在地,没有扑到三皇子的马上。 三皇子眼神不善地看了石榴一眼,接着跳下车,准备去扶罗清雾。 此时,不远处有声音传来:“清雾。” 是丞相罗信。 趁着三皇子愣神,罗清雾急忙起身,快步走到从马车里下来的罗信身旁。 三皇子在罗信面前倒是收起了方才轻佻,两人客套了几句后,罗信就带着罗清雾上了马车。 石榴没有说话,低着头跟着他们,一直走到了马车旁边。 罗信撩开车帘,看了石榴一眼,对着不远处目送他们离开的三皇子说道:“这丫鬟就交由殿下处置了。” 马车的速度不慢,但石榴的惨叫声还是传入了罗清雾的耳朵里。 罗清雾被吓了一跳,想要说些什么,但看着马车内闭目养神的罗信,她也没法开口。 快到丞相府门口时,罗信突然问罗清雾:“你手怎么样?好些了吗?” 突然听到父亲的关心,罗清雾有些受宠若惊,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我……” 罗信也没等她说完,下车前同她道:“明日为父找太医给你看看,赶紧回屋把衣服换了。” 罗清雾回府后赶紧沐浴完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又喝了丫鬟从厨房端来的参汤。 可能她自小皮糙肉厚的比较抗造,第二天醒来愣是一点事没有,但听说罗雪融那边情况就没那么好了,烧了一夜。 第二日用过早膳,宫里的太医就来了罗清雾的住处。 太医给她把了一会儿脉,眉头越皱越紧。 “大夫,”长宁郡主虽然昨日被气得不轻,但一夜过去,她还是冷静了下来,太医来府中给罗清雾诊断时,她也跟着来了,看到太医异常的神色,她有些担心地问道:“孙太医,清雾她到底怎么了?” “回夫人,”孙太医面色严肃地说:“大小姐这脉象怕是……中毒。” 屋内的人,包括罗正则,对这个回答都很吃惊。 第10章 罗清雾(七) “怎么会?”长宁郡主不太相信,小声嘀咕了一句:“会不会是……诊断错了?” “母亲,慎言。”罗正则拽了下长宁郡主的衣袖,小声提醒了句,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孙太医已经是宫里最好的太医了,平时都是给皇帝皇后以及太后看病的,他的医术自然是不容置疑的,怎么可能诊断错。 “孙太医,劳烦您告知,”长宁郡主问:“小女中的是什么毒?” “惭愧啊惭愧,”孙太医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叹了口气:“老夫行医多年,第一次见这种中毒脉象,如果老夫没猜错的话,这个毒来自当初的北凉国。” “怎么会……”罗正则道:“北凉国都覆灭多少年了,当初那座拿人试药的毒城也被先皇一把火全烧了。” “而且我丞相府戒备森严,对下人的管理也很严格,要是有人敢带前朝余孽的脏东西进来,早就死了千万次了。” “少将军说的老夫也不懂,老夫只通医术,”孙太医说:“若是能找到毒源,老夫兴许可以给大小姐解毒。” “大小姐,”孙太医问罗清雾:“出现使不上力症状之前,你有接触过什么特殊之物吗?” 孙太医这么一问,罗清雾第一时间能想到的,只有罗雪融送给自己的这副镯子。 但是这是罗雪融自小就一直带着的贴身之物,她戴了这么多年都没事,自己怎么会因此中毒呢? 所以一定不会是因为这镯子,那会是什么呢? 这么想着,她不自觉地摩挲起尚戴在手腕处的镯子。 长宁郡主见她发呆,又见她手上的动作,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手上是什么?” 罗清雾来不及阻拦,等她反应过来长宁郡主已经掀开了她的衣袖。 “这不是融儿的手镯吗,”长宁郡主满脸的不高兴:“你拿融儿的手镯做什么?” “这是妹妹之前送给我的。”罗清雾实话实说。 长宁郡主气不打一处来:“怎么可能,这是融儿最——” 孙太医打断长宁郡主的话,道:“老夫是应丞相大人所求,来府中给大小姐诊治的,希望夫人不要干扰老夫治病。” 长宁郡主只好作罢。 “大小姐,希望你实话实说的回复老夫的问题,你手腕和手指开始没有力气之前到底接触过什么不寻常的东西,”孙太医看了眼罗清雾手上的镯子:“是这个吗?” “我……”罗清雾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确实只有这个,”罗清雾有些纠结的说道:“但是这是妹妹一直戴在手上的,她戴了很多年,也并未出任何问题,所以我中毒,肯定与这镯子无关。” “先摘下来让老夫看看,”孙太医说:“老夫看了才能下定论。” 罗清雾看到,罗正则和长宁郡主的眼神仿佛想要生吞活剥了她。 “孙太医,”罗正则劝阻道:“实不相瞒,这手镯是我二妹妹幼时,母亲给她求的,绝对不会有问题。” “就算万一真有问题,也是在送人途中或者送人之后被人动了手脚。但是这事若是传出去,不管前因后果如何,都会说我二妹妹送姐姐的镯子出了问题,这对我二妹妹的名声影响太大了,这让她以后如何自处?” “丞相府家大小姐在府里被下毒,老夫不信丞相连查清真相的本领都没有,”孙太医没有妥协,反而不卑不亢道:“还是说,夫人和大公子觉得老夫是爱乱嚼舌根的人?” “绝无此意,是犬子说话不懂事,”长宁郡主看向罗清雾,道:“把手镯摘下来给孙太医。” 罗清雾只好乖乖照做。 “这镯子……”孙太医仔细研究了一番,道:“没有毒。” “这镯子是一直戴着的吗?”孙太医问道:“还是中途有摘下……或是被人换掉?” 看到母亲和哥哥看向自己的眼神和难看的脸色,罗清雾撒了谎:“没有。” “那就不好办了,不确定毒源在哪里就没办法避免再次接触,”孙太医叹了口气:“这种毒接触久了病症会越来越严重,到时候就不只是手使不上力,整个人都会瘫痪甚至身亡。” “你先按老夫给的药方调理经脉,”孙太医道:“半月之后老夫再来看看你的情况。” 长宁郡主问:“那小女的手有没有痊愈的希望?” “恕老夫无能无力,”孙太医如实回答:“在找不到毒源没法解毒的情况下,不继续加重已是最好的结果,不管是弹琴还是作画,一切依赖于手腕和手指力量的事,都不适合大小姐做。” “夫人做好心理准备,”孙太医用笔写下一大段药名,旁边备注了使用分量和方法,道:“夫人按老夫这个药方去抓药,其他也只能听天由命了,老夫告辞。” 孙太医打开门后,却见门口还站着一人,孙太医朝那人微微颔首:“二小姐。” 说完就匆匆离开了。 长宁郡主看到罗雪融,赶紧上前扶她进来:“融儿,你怎么来了,你昨夜一晚上都没睡好,该在房里好好休息的。” “娘,我担忧姐姐,听闻父亲请了孙太医给姐姐诊治,我就想来看看姐姐的情况,却不想……”罗雪融说着就开始哽咽起来,她泪眼汪汪的看向罗清雾:“姐姐居然怀疑妹妹送你的镯子有毒。” 罗正则和长宁郡主一脸心疼:“融儿……” “当初听说父亲要派人接姐姐回来,我心疼姐姐年少时的际遇,只想跟姐姐好好相处,”罗雪融放在桌上的手握紧,指甲几乎掐进了肉里:“我若是想害你,又何必兜那么大圈子,而且我出生前北凉国就覆灭了,我又从哪里弄来这宫里最好的太医都辨别不了的毒药……” 罗清雾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妹妹,我没有这个意思……” 罗雪融却并没有听进罗清雾的话,越说越激动,很快就开始咳了起来,长宁郡主赶紧去拍她后背给她顺气:“融儿啊,是你姐姐的错,是她对不起你的好,别伤心了啊。” “是啊,你就当肉包子打狗了,当初她送你湿气重的披风害你生重病的时候,我就说她不安好心,你当时还不信我,这回相信了吧,”罗正则把罗雪融抱了起来,同时斜睨了一眼罗清雾:“大哥送你回去,别为这白眼狼动气,你自己的身体最要紧。” 披风?难道是罗正则和长宁郡主吵架那一次?难怪第二日雪融就突然病倒,原来是披风上染了湿气。 可是—— 罗清雾努力回忆了一下,她明明记得披风很暖和也很干燥啊,她知道罗雪融身体不好,所以给对于对方的东西也会格外注意,怎么会…… 罗清雾想不出为什么会造成这样的后果,但她觉得罗雪融不可能说假话,肯定是她在不知道的时候疏忽了,她同罗雪融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怕妹妹着凉才……” “你住嘴,别假惺惺的了,”罗正则一点都不想听罗清雾解释,直接打断了她:“你现在说什么我也不会信了。” 接着又柔声对罗雪融说道:“你也不许再心软了,知道吗?” 等罗雪融被罗正则抱出去后,长宁郡主才对罗清雾说:“我原以为你只是还是孩子心性,因着我与融儿母女情分,有心理落差才会有些嫉妒融儿。” “这镯子是融儿自小带身上的,从不离身,她喜欢得不得了却也愿意让给你,但你居然这样想她,自你回府,她对你的好我不信你看不到,你却把她的真心放在地上践踏,也不知道融儿会难过多久。” 长宁郡主最后还是留下一句:“你好自为之吧。” 罗清雾有些惭愧的低下头,如今不管她如何辩述,今日之事也已盖棺定论,罗雪融生病的事虽然是无心之失,但到底也是她造成的,是她对不起罗雪融的好。 虽然今日的一切并非她所愿,理智上她是不愿意怀疑罗雪融的,更不相信罗雪融会害她。 就像罗雪融说的那样,如果不是罗雪融,她罗清雾可能就死在当初的柴房禁闭中了,罗雪融怎么也没有理由兜那么大圈子来对自己下手。 只是有的时候感觉总是比理智先行一步。 不管是不是出于本意,她今日的行为就是会让旁人她对罗雪融有所怀疑,被误解也是在所难免。 大哥本就不喜她,母亲好不容易跟她缓和的关系估计也要因为公主寿宴和今日的事破裂了,罗雪融估计以后也不会主动跟她往来了。 她好像又回到了刚进府时的那种孑然一身的状态,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翌日清晨,罗清雾起床后习惯性的去前院,刚要出门,却被府里的小厮拦住:“大小姐,夫人说你往后不必去前院学习了,这段时间你就在屋里待着。” 罗清雾说:“我不能弹琴,但是我可以听教书先生授课,这不影响的。” “夫人的意思是,你什么都不需要再学,她已经辞退了之前请来的所有先生,若您实在无聊,可以在院子里抄抄佛经,给二小姐祈福。”那小厮解释道。 罗清雾只好回到了院子里,一眼便望见石桌旁的枣树,这是当初她同平阳公主府的琴师扶竹一起栽种的,那日天气很好,罗雪融也来了她院子里,坐在石桌边一边喝茶一边看她和扶竹忙活。 如今却已是物是人非。 罗清雾就这么在自己的院子里待了快半年,除了孙太医从半个月来一次变成一个月再变成两个月最后不再来的例行检查,罗清雾再没有见过院子外的其他人,包括她的母亲长宁郡主,她好像真的被整个丞相府遗忘了。 只是前两个月还是常常在深夜梦到死去的扶竹,她只能在惊醒时不停地说对不起。 不过幸运的是,虽然仍旧没找到毒源和解药,但是罗清雾的病情也并没有加重,至少证明毒源她不再能接触到了,也就不会再有生命危险。 院子里的其他人也都不约而同的开始怠慢她,甚至会克扣她的衣食。 好在长宁郡主后来送来的两个丫鬟很是忠心,与她感情很好。 罗清雾是个很知足的人,她甚至开始想如果就这么被幽禁在这个院子里过一生,只要能有口饭吃有衣服穿,不至于饿死冻死,还有两个与她情同姐妹的丫鬟陪伴,也并不是不能接受。 但是中秋那日,丞相突然破天荒的派人把罗清雾接了出去。 修改一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罗清雾(七) 第11章 罗清雾(八) 罗清雾来到爹娘的院子时,发现大哥二哥和两个弟弟都回来了,罗雪融也在。 罗雪融似乎忘了之前的事一样,看罗清雾来了还冲她笑着打了招呼,罗清雾有些受宠若惊的回应,一家人一起吃了个团圆饭。 她本以为今天只是她的丞相爹在这特殊日子的一时兴起,吃完这顿饭,她就又得继续回到那个方寸之地生活。 没想到用完晚膳后,罗信却叫住她:“待会儿去你母亲房里,她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我会让人撤去你院子里看守的人,接下来你可以自由出入,以后用膳跟你母亲他们一起。” 罗清雾有些震惊,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罗信叫了声她的名字,她才道:“谢……谢父亲。” 罗信离开后,她便跟着长宁郡主进了屋。 长宁郡主很客气,指着旁边的凳子说:“先坐。” 而后从屋内拿出一份卷轴递给她。 罗清雾接过,定睛一看,竟是圣旨,还是赐婚圣旨。 这圣旨上写着,要求丞相府嫡女十五岁时同三皇子成婚。赐婚时间是罗清雾回来前的一年,那时候丞相府还没她的存在,赐婚的对象是谁,显而易见。 罗清雾问道:“妹妹要成婚了?” 她想起平阳公主寿宴时三皇子的模样,以及罗雪融和罗正则对对方的态度,明显三皇子不是什么好人,罗雪融明显也对对方无意。 正想问这婚事有没有转圜的余地,就听长宁郡主说道:“融儿身体不好,她的婚事得过几年再说,我不打算让她嫁给三皇子。” 拿出赐婚圣旨,却说不让罗雪融嫁,此时又将她叫到此处,皇命自是不可违的,长宁郡主就这么跟她说着抗旨的事,罗清雾不是很明白对方的用意,有些疑惑的看着长宁郡主。 “横竖只说了丞相府嫡女,你也是我相府名正言顺的大小姐,”,长宁郡主难得慈爱的摸了摸罗清雾的脸:“母亲希望你嫁去三皇子府。” 罗清雾不是没有想过成亲的事,但是那都是在来相府以前,在王家村的时候她甚至期待过,不过那时候她一直以为她会嫁的人只有王生。 回到相府之后,她就再没想过这事了。 罗清雾想起上次遇见三皇子时发生的事,一时之间没法接受:“母亲,我……” 这时有人推开了门,是罗清雾的大哥罗正则,罗正则手里拎着一个食盒,笑着看着长宁郡主说道:“娘,融儿亲手做了月饼,让我带来给您尝尝。” “你也在啊,”罗正则走到母亲跟前才发现坐在一旁的罗清雾:“那你也一起吃吧。” “你先放着吧,我跟你妹妹说正事呢,”长宁郡主招呼罗正则坐下:“既然你这个大哥也来了,那就一起听着吧。” 罗正则这才看到罗清雾拿在手里的圣旨,他突然激动起来:“娘你怎么又把这东西拿出来了,父亲当年并没有应下,你就不能让融儿……” “我没说要让融儿嫁,”长宁郡主打断他,接着耐心地跟罗清雾说道:“三皇子生母虽然出生低微了些,但当今圣上很宠爱三皇子生母,尤其是他生母过世之后,圣上更是怜惜三皇子。近几年给三皇子府的赏赐比起东宫都有过之而无不及,你嫁过去后过得不会差。” “娘记得之前你和融儿不慎落水时也是见过三皇子的,”长宁郡主道:“听融儿说,他还为了你处置了冒犯你的石榴,可见当时她对你也是有好感的。” 长宁郡主不提不要紧,一提罗清雾就开始犯怵,仿佛又听到了当时石榴的惨叫声。 可是三皇子当初是为了自己处置石榴的吗?罗清雾觉得并不是,那事之后她只觉得三皇子残忍。 也不知为何罗雪融会这样同长宁郡主描述,而且罗清雾记得石榴挺讨罗雪融喜欢的。她不懂为何描述起石榴被三皇子残忍杀害的事,罗雪融竟理所当然到好像是石榴罪有应得。 见罗清雾神情有些恍惚,长宁郡主问她:“怎么了?” 这时罗正则犹犹豫豫的开口:“母亲,就非得有人嫁给三皇子吗?” 长宁郡主瞪了儿子一眼:“抗旨不遵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罗正则只好住嘴。 罗清雾想了许久,憋出一句:“他……有点吓人。” “三皇子儿时为了避免两国战火,被送去了东宁为质八年,据说在东宁受尽欺凌,九死一生。” 长宁郡主叹了口气,拍拍罗清雾的后背同她解释道:“因着儿时的悲惨遭遇,所以性情有些暴躁。但三皇子也不是不分青红皂白滥杀无辜之人,近来也就对不听话的下人手段狠了些,并未有其他过分的举动。” 长宁郡主注意着罗清雾的情绪,宽慰道:“他虽大了你六岁,但府中无侧妃,也无姬妾,我知你不擅长后宅勾心斗角之事,去了三皇子府,这些都可以避免。” 但长宁郡主的话并没有让罗清雾放下对三皇子的抵触,除了她自己同三皇子相遇时的不适感外,她记得她的大哥罗正则也曾叮嘱过她不要与三皇子有交集。 三皇子作为皇帝最喜欢的儿子,大哥竟这样怕府中人与他有所牵扯,那估摸着是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情。 罗清雾小心翼翼地看向罗正则,长宁郡主注意到她的视线,“替”她开了口:“正则,我同你妹妹说的是不是实话?” 罗正则沉默了几秒,点了点头:“是,三皇子他……挺好的。” “好,”罗清雾心里堵得慌,她点点头:“……我嫁。” 罗清雾再单纯也不是傻子,她知道三皇子府绝对不是什么好去处,若真是好姻缘,根本不会轮到她,但是这已经是她不能拒绝的事了。 她今日能离开自己的小院,也仅仅是因为需要她替罗雪融嫁给三皇子。 “好好好,这才是母亲的乖女儿,”长宁郡主顿时高兴了起来:“婚期就定在下月初八,也是你的生辰,这段时间你好好陪陪娘,我们母女也半年多没怎么见过了。” “这盒月饼你拿回去,”长宁郡主把食盒塞到了罗清雾手里:“融儿也会很感谢你的,早些回去休息吧。” 罗正则还没走,换作往常,罗雪融送给长宁郡主的东西就算让罗清雾碰了一下,他估计都会暴跳如雷,今日却没有阻拦,反而避开了罗清雾的目光。 不过罗清雾没有收下,她轻轻的放下了食盒,只身离开了长宁郡主的房间。 长宁郡主那晚的话并不是说说而已,接下来的日子里她几乎每日都让罗清雾过来陪她,罗雪融基本也在。 这是罗清雾回到丞相府后,过得最快乐的半个月,她终于感受到,长宁郡主开始把她当女儿般疼爱了。 她沉溺于母爱编织的温柔乡里,随着婚期越来越近,罗清雾也愈发不舍。 直到九月初,离与三皇子的婚期只剩五天的时候。 她的丫鬟翠鸣,突然在她入睡后的深夜进了她的房间,撩开了她的窗帘。 罗清雾被翠鸣叫醒后,有些不解得望着她:“什么事?” “小姐,”翠鸣突然扑通一声跪下:“你千万不能嫁去三皇子府。” 罗清雾自然知道这不是段好姻缘,但没想到翠鸣反应这么大。 “为何?”罗清雾问她。 “三皇子他就是个虐杀成性的疯子,”翠鸣满脸害怕:“府里很多女人都被他活生生的折磨死了。” “奴婢的姐姐当初就被三皇子强抢入府,才三个月……”想起姐姐的遭遇,翠鸣忍不住抽泣:“就只剩下一具骷髅。” “还有工部尚书府家庶出的三小姐,两年前被三皇子纳为侧妃,有一回不小心惹三皇子不快,就被三皇子做成了人彘。” “奴婢求求您,”翠鸣说:“您逃吧,去东宁,去找您曾经的家人,总之,您一定不能嫁。” “我知道了,”罗清雾过了良久才缓过神来,她拉起跪在地上的翠鸣:“明日再说,你先上来,今晚陪我睡吧。” “大小姐这不合规矩。”翠鸣摆摆手拒绝。 “我……我有些害怕,”罗清雾抓紧了对方的手:“你陪陪我。” 罗清雾这夜睡得很差,走马灯似的回想了她回到这丞相府后发生的很多事,还做了很多光怪陆离的噩梦,梦到那所谓嗜杀成性的三皇子,又梦到翠鸣所说的那个素未谋面姐姐…… 最后的最后,她梦里还是出现了养父和祖母以及……王生,在王家村的生活真的很像一场短暂的美梦。 逃……丞相府九族系在这一场婚事上,她又如何做到弃全族上下性命而不顾。 更何况在这京都,天子脚下,在那圣旨之下她便是蝼蚁,又往何处逃。 天快亮的时候罗清雾才勉强熟睡,等她醒来,翠鸣也早就离开了。 用完早膳,长宁郡主问她:“清雾,今日想去哪里逛逛,我带你和雪融一起去。” “你这眼睛怎么了,”长宁郡主看着她布满红血丝的的双眼有些吃惊:“是府里的丫鬟婆子不懂事欺负了你还是你大哥又说了什么?” 长宁郡主慈爱的摸了摸她的头发和面颊:“快成亲了,你要注意点,到时候拜堂可别顶着双红眼了,不吉利。” 罗清雾下意识躲开了母亲的抚摸,她摇摇头:“母亲,我有话想单独跟你说。” 坐在一旁的罗雪融从善如流道:“那妹妹先走,姐姐你和母亲聊。” 长宁郡主笑着说:“清雾,是有什么重要的事非要单独跟母亲说啊?” “母亲,”罗清雾朝长宁郡主跪下:“我不愿嫁三皇子。” 第12章 罗清雾(九) 长宁郡主脸色变得很难看:“你什么意思?” “母亲,您难道不清楚吗?”罗清雾红着眼睛看向长宁郡主:“三皇子府中是没有姬妾,那是因为都惨死于他手,包括尚书府的千金,他是个以虐杀女子为乐的恶魔。” “你听谁说的这些?”长宁郡主怒色道。 罗清雾道:“母亲您告诉我,这些事情您是否知晓?” 长宁郡主的沉默便是答案。 “传闻是不假,”长宁郡主想了想,道:“那些死去的女子,基本都是出生低贱的青楼女子,至于尚书府的千金——” “三皇子确实有过错,但那也是因为他儿时为了江山社稷去帝国为质,受尽凌辱,导致他刚回京都的那几年偶尔会犯疯病,而且那三小姐不过是个庶女。” “自三皇子与丞相府定亲以来,他再未有过姬妾,想必也是为了娶我丞相府的千金守身如玉,宫里也并未再传出他犯疯病的事,想来也是好了,”长宁郡主虽是这么说着,但明显底气不足,即便连自己都没办法说服,可她还是努力说服着罗清雾:“你是我丞相府嫡出的千金,三皇子定会敬重你爱护你。” “母亲,既然当初是妹妹与三皇子定的亲,三皇子也是为了妹妹束缚自己,想必敬的和爱的也会是妹妹,”罗清雾道:“为何母亲不让妹妹嫁?” 长宁郡主一巴掌打在了罗清雾脸上,脱口而出:“你妹妹身体弱,她去三皇子府定会被吓坏的,这不是要了她的命吗?” “母亲就不怕要了我的命?”罗清雾苦笑道。 “你身体又不弱,而且若不是你得罪了平阳公主,”长宁郡主接着又话锋一转,但开口的时候却有些磕磕绊绊:“这婚约……这婚约倒不是真的要履行。” 罗清雾不解地望向长宁郡主,长宁郡主道:“当初三皇子和融儿定下婚约,圣上承诺过,若这两年时间三皇子又犯了大过,婚约可以作废。” “平阳公主是难得在圣上面前说的上话的人,若不是你得罪了平阳公主,有平阳公主做说客,这婚事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 “你的双手废了,”长宁郡主抓住罗清雾的一双手:“作为世家贵女,你没有才德,不嫁给三皇子,你爹也很难给你找一份好的亲事。” “母亲也不瞒你,三皇子在见到你之前本来也不想娶你,尤其是你在平阳公主府出丑之后,别说宫里的皇子,世家贵族子弟听了这事也会对你避而远之,”长宁郡主轻轻地摸了摸罗清雾的脸:“但是三皇子在看清你的容貌后改了主意,你如今身无长处,你如果聪明,进三皇子府后就要懂得好好利用自己的这张脸。” “我和你爹会给你准备最丰厚的嫁妆,以示丞相府对你的重视,”长宁郡主最后道:“有丞相府在,你自己只需安分守己,想必定能在三皇子府安稳度日的。” 在与长宁郡主摊牌前,罗清雾就没有想过对方会改变主意,她并未真的试图改变结果,她只是有些不甘。 圣旨不可违,三皇子若是真如传闻中那般可怖,丞相府非要有一人嫁过去,罗清雾也会选择自己去,毕竟这也算她欠罗雪融的。 她只是想知道长宁郡主有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哪怕是一瞬。 果然事与愿违。 这之后,长宁郡主没再见罗清雾,直到出嫁当天。 罗清雾本想让翠鸣和烟柳留在丞相府,毕竟她要嫁去的地方很有可能是个水深火热的魔窟,翠鸣和烟柳待她很好,罗清雾不想让他们处于危险的境地。 但翠鸣和烟柳非要跟着罗清雾去三皇子府,罗清雾只好应下。 府里的嬷嬷为罗清雾梳好妆,正准备给她盖上盖头,罗清雾抓住了她的手:“嬷嬷,等一等,翠鸣和烟柳还没来。” 盖上盖头她就得出发了,翠鸣和烟柳说过会陪她出嫁,就不会食言,除非被什么事情绊住了手脚。 “小姐,可不能误了吉时,”嬷嬷道:“最多只能再等一刻钟。” “好。”罗清雾点点头。 一刻钟快过去的时候,罗清雾等到了,但是来的只有烟柳。 罗清雾看到,烟柳脸色很不好,眼睛红得像是刚哭过。 “烟柳,翠鸣呢?”罗清雾心里有不太好的预感。 “翠鸣姐姐她……”烟柳欲言又止。 梳妆嬷嬷说:“或许是翠鸣不想跟着您去了,想继续留在丞相府,小姐该启程了,别误了吉时。” 见嬷嬷又想给自己盖上盖头,罗清雾用手挡住:“除非是出事了,不然翠鸣不会不来。” 梳妆嬷嬷劝道:“小姐,不过一个丫鬟而已……” “麻烦嬷嬷帮我告诉母亲,”罗清雾打断梳妆嬷嬷的话:“如果见不到翠鸣,我今日就算死也不会嫁去三皇子府。” 梳妆嬷嬷没办法,只好去请了等在前厅的长宁郡主。 不一会儿,长宁郡主来了,她开门见山:“翠鸣不会陪嫁到三皇子府了。” “让我再见她一面,”罗清雾恳求道:“同她道个别。” “见不到了,”长宁郡主似乎对她拖延时间的行为很不满意,面色不善:“她死了。” “什么?”罗清雾难以置信的看着长宁郡主,翠鸣没来她心里就有种不详的预感,但她没想到母亲会做到这份上。 “翠鸣深更半夜迷晕你府里的侍卫,又试图谋害你,”长宁郡主道:“丫鬟做出这种事,我留她全尸已是念着你和她感情深厚。” 罗清雾否认道:“她没有谋害我。” “是啊,她没有谋害你,她谋害的是整个丞相府,”长宁郡主阴阳怪气道:“明知违抗圣旨是诛九族的大罪,她竟敢撺掇你逃跑,还挑唆我们母女之间的关系。” 长宁郡主说这话时,看了烟柳一眼,烟柳吓得浑身一抖。 “我没有打算不嫁的,我只是……”罗清雾有些崩溃:“母亲为何要了翠鸣的命?” “怪就怪,”长宁郡主扶住罗清雾的肩膀,道:“你让我知晓了这事。” “翠鸣的命当初本就是我救下的,若我当初没有买下她,她早被打死了。她若是安分守己我不会动她,但是她偏偏背主,弃丞相府利益而不顾,”长宁郡主示意梳妆嬷嬷把盖头给罗清雾盖上:“你要想清楚了,错了吉时,你是丞相府千金你不会遭殃,但其他人会不会因你而成为第二个翠鸣就不知道了,不要让爹娘为难。” 长宁郡主抹了把罗清雾脸上的泪痕:“三皇子的脾性你也略有些了解,大喜的日子你确定要哭?” 说完视线又从烟柳身上扫过,像是在警告,继续对罗清雾说:“你身后是丞相府,你在三皇子府安分守己让他挑不出错,大家自然也都能相安无事。” 罗清雾没再反抗,行尸走肉般的被扶着走出了房间。 拜别了丞相府众人,罗清雾就上了花轿。 三皇子亲自来接亲,喜气洋洋的鞭炮声和锣鼓声响了一路,罗清雾只觉得聒噪,胸口像堵着什么,有些喘不过气来。 拜完堂后,三皇子在外陪宾客,罗清雾被送进了卧房,随行的其他人守在外面,只有烟柳跟她进了房间。 罗清雾一直没有说话,房间里静悄悄的,最终还是烟柳先开了口:“小姐,你这一路上都很不对劲,你不要吓我,如果难受你就说出来。” “今日是大喜的日子,我不能哭,烟柳,你也不能哭。”罗清雾抓住烟柳的手。 烟柳比翠鸣小上三岁,今年才十二,还是个孩子,听罗清雾这么说,她赶紧控制住情绪:“小姐,烟柳不哭。” “是我害了翠鸣,”罗清雾叹了口气:“我对不起她。” 她觉得,如果不是她为了自己的那点奢望去试探母亲,翠鸣就不会死。扶竹和石榴死时她就该醒悟,但她没有,终还是为自己的天真和任性付出了代价。 “烟柳,”罗清雾想了想还是说:“母亲给我准备了很多嫁妆,我到时候拿出一些给你,你带着他们回乡,平平安安的过一生。” “小姐你是要赶烟柳走吗?” “不是的,烟柳,我连翠鸣都护不住,”罗清雾叹了口气:“更护不住你,这三皇子府只会比丞相府更会吃人。” “我不走,”烟柳的语气很坚定:“正因为三皇子府更不好,我才更要陪着小姐,不然小姐一个人多孤单啊,而且烟柳真的无处可去,乡里的叔叔伯伯只会想着把烟柳卖了换钱,他们对烟柳一点都不好,小姐在哪里,哪里就是烟柳的家。” “我见了翠鸣姐姐最后一面,她让我告诉小姐,”烟柳蹲下来握住罗清雾的手,有些难过的开口:“她是很感激你的,陪在小姐身边的日子她过得很好,希望小姐不要觉得是自己的错。院子里被迷晕的侍卫都是夫人府里派来监视的,就是怕有人跟小姐说什么,她在打算告诉小姐真相的时候,就已经想过后果了,希望小姐不要自责。” “娘子,你跟这小丫鬟在说些什么呢?”烟柳话音刚落,三皇子推开了卧房的门。 招待宾客应是需要很长的时间,罗清雾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回来了,她想到三皇子的那些可怕的传闻,赶紧示意烟柳离开。 烟柳依依不舍的离开后,三皇子就掀开了罗清雾的盖头,他盯着罗清雾看了好一会儿,最后看了眼罗清雾微微颤抖的手,有些玩味的说道:“你怕我?” “没有,”罗清雾看到活阎罗自然害怕,但她还是摇了摇头,撒谎道:“只是有点紧张。” “那就好,”三皇子拉着她走到桌边,倒了两杯酒,道:“喝了这合卺酒,我们就洞房,娘子可要好好配合我。” 罗清雾这才发现三皇子身上并无酒气,难怪他回来的这么早,罗清雾心里自是很不情愿,但还是点了点头:“嗯。” 从喝合卺酒到洞房,罗清雾都是全身僵硬,也不知是不是惹三皇子不快了,结束后,三皇子起身走了。 罗清雾身上不舒服,但活阎王走了她安心多了,她洗了个澡后,很快就睡着了。 醒来时天还没亮,三皇子也还没回来,但罗清雾听到门口有说话声,她有些害怕,于是起身想去看看怎么回事。 第13章 罗清雾(十) 罗清雾走到门后,听到一个声音有些尖的陌生男人开口:“殿下今日洞房花烛夜,据说夫人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为何还要去那处?” “美则美矣,太无趣,还是雀台适合本皇子。” “谁在那里?”罗清雾一不小心碰到了门,惊动了外面的人。 三皇子推开门,有些不太高兴的看着她:“夫人还没睡?” “刚醒,我听到有人在外面说话,就过来看看。” 罗清雾努力维持着平静,但与此同时,她突然闻到一股刺鼻血腥味,让她几欲作呕,接着她就看到了三皇子手里染血的鞭子。 这味道让她无法维持面上的平和,好在此时是深夜,三皇子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原来是这样啊,夫人赶紧进屋,别着凉了,”三皇子把鞭子丢给旁边的公公,示意对方离开,边半推着罗清雾进去边解释道:“今夜有些睡不着,所以我让吉文陪我出去赏花,我刚同吉文说,这花美则美矣,实在无趣,路上又遇到了两个起了冲突的奴仆,冲撞到了本皇子,吉文就用鞭子对他们小惩大诫了一下。” 谁家奴仆深更半夜在主人的院子里吵架? 不过罗清雾对三皇子的解释不是很感兴趣,所以也没有细究,只是点了点头,表示听懂并认可了对方的解释。 进屋后看到三皇子竟没有离开,反而睡在了她身旁,罗清雾顿时觉得天塌了,好在对方只是单纯的躺着,没有其他举动。 但有这么个可怕的活物在身边,罗清雾根本睡不着。好在对方好像更不舒服,没躺多久就伸手去探了探她的鼻息,似乎以为她睡熟了,接着就起身离开了卧房。 听到房门被关上的声音,罗清雾松了口气。 她看不懂这三皇子,但是对方离自己远远的是好事,毕竟少接触就不会招惹到。 翌日,罗清雾早早起来,跟着像是一夜未睡脸色不佳的三皇子进宫请安。 长宁郡主倒没说错,皇帝确实宠爱这个自幼在敌国为质的三皇子。她敬完茶,皇帝就让身边的太监宣读了圣旨。 封三皇子为成王,封罗清雾为成王妃,之后读了一长串的赏赐,坐在皇帝身侧的皇后娘娘越听脸色越差。 皇后道:“这南海的夜明珠何其珍贵,宫中只有一颗,陛下……” 三皇子却出言讥讽:“这夜明珠送到兄长殿中他怕是也无福消受吧。” 兄长自然指的皇后的亲生儿子,也是如今西楚的太子殿下,据说性情温和且自幼聪慧过人,但身体孱弱。这段时间太子闭门不出,据说是病情又加重了。 罗清雾在平阳公主府寿宴上领略过得罪身份地位比自己高的人会是什么下场。她虽不喜三皇子,但现在毕竟是对方的妻子,外人眼里,他们是一体的。 罗清雾有些害怕,领完旨后竟忘了站起来,还是被三皇子一把拽起来的。 本等着皇后的怒火,没想到这会儿皇帝却开口了:“澈儿向来心直口快,没有恶意,皇后不必放在心上。” 话锋一转,竟有些责怪皇后的意思:“澈儿为朕分忧,为了两国和平,在东宁为质十年,还不配得这夜明珠了?” 皇后似乎还想反驳,但最终还是没再说下去,只是阴沉着脸低声说了句:“臣妾失言了。” 皇帝看三皇子脸色不好,又嘱咐身旁的太监把西域进贡的补品往三皇子那送一送。 从皇宫回府后,三皇子便消失不见了,罗清雾倒是落得清净,就叫上烟柳去城西看看长宁郡主给她留的几个铺子。 长宁郡主也没有食言,给她的嫁妆确实丰厚,也算是十里红妆,排场都快赶上公主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嫁妆的缘故,导致三皇子以为丞相府很重视她,所以对她还算客气。毕竟罗清雾能感觉到,在同她接触之后,三皇子并不喜欢她,昨夜对方在屋外说的那句“无趣”,想必应是指的她。 晚上三皇子也并没有过来,第三日是回门的日子,她起得早,一出门刚好撞见风尘仆仆的三皇子。 这回罗清雾似乎又闻到一股血腥味,三皇子看到她后微微蹙眉,但很快缓和了脸色,同她道:“本王昨夜同同窗好友喝了些酒,需去沐浴后换身衣物,再陪王妃回丞相府。” 是酒味吗? 听匆匆走过的三皇子这么一说,罗清雾也怀疑是不是自己闻错了。 三皇子陪她回了门,一路上没怎么跟她交谈,只问了几个很无聊的问题。进丞相府后,长宁郡主和她的二哥罗正年还有两个弟弟在,她的大哥罗正则自然是不在的,上月十五过后就回了边关,她大婚那日都未来,今日更不用说。 但除了罗正则外,丞相和罗雪融也并未出现。 三皇子问道:“今日不是休沐吗?丞相大人竟不在?” “小女今晨忽感身子不适,夫君去宫里请太医了,”长宁郡主殷勤的给三皇子夹了菜:“望成王殿下见谅。” 三皇子闷闷的“嗯”了一声。 这餐饭,三皇子明显有些心不在焉,长宁郡主说了很多客套话,他都回得很敷衍,完全不复刚进门时的热情。 走之前,长宁郡主单独留下罗清雾,又叮嘱她要安分守己,不要惹成王不快。 罗清雾同她也没有什么话可说,她说了什么就应着。 出门后,却发现成王府的马车没了,云澈自己走了,没等她。 府里的丫鬟见状通知了长宁郡主,长宁郡主恨铁不成钢的看了罗清雾一眼,就吩咐下人用丞相府的马车将罗清雾送回去。 不跟三皇子在一个小空间里,罗清雾心里自在多了,烟柳也不用坐在马车外面了,罗清雾心情好了不少,准备回去后就继续去铺子里看看,在这王府总得有点事做,她想学学做生意。 但罗清雾一推开自己院子里的门,看到坐在屋内的云澈,心情瞬间降到了冰点,只来得及拦住要跟她一起进来的烟柳,让她在外面侯着。 三皇子有些玩味的看着她:“你看到我很不高兴?” “没有,”罗清雾摇摇头:“只是有些惊讶殿下会在这里。” “不用慌张,”三皇子把玩着手里的夜明珠:“我是你夫君,常在这里代表我宠爱你。” 罗清雾不语,她实在说不出什么奉承的话来。 “王妃,你觉不觉得,”三皇子道:“丞相大人过于偏心了些。” “你回门这么大的事,他居然为了去宫里请太医缺席,请个太医而已,差下人去做便是了。” “许是妹妹这病来得急,父亲关心则乱,来日父亲在时我们再去拜访便是。” “你听不懂人话是吗?”三皇子开口,带着明显的怒意。 罗清雾沉默。 “你没被吓着吧,我只是替你不平,”三皇子复又缓和了语气:“你同丞相还有长宁郡主都有几分相似,二小姐却半分不像丞相,想来之前说二小姐是贱民所出的传闻是真的吧?” 罗清雾还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她的神情变化出卖了她。 “看来并非空穴来风,”三皇子笑了笑:“我想夫人帮我一件事。” “本王认识碎香楼常驻的说书先生,已经把罗雪融的身世差人写成了话本子,”三皇子两眼放光的看着她:“到时候本王带你乔装打扮进那碎香楼,你按本王的要求适时哭一哭再暴露身份,坐实这个流言,可好?” 罗清雾这下更加确定了,这三皇子真是个脏心肝的,令人作呕。 “父亲和母亲疼爱妹妹,不会允许我这样做的,王爷这样不妥。”罗清雾虽厌恶对方的提议,但也只能委婉拒绝。 “你不觉得不公平吗,你是亲女,他们却为了一个养女厚此薄彼,”三皇子试图说服她:“只要她的身世暴露,丞相府不得不舍弃她,你就会是丞相府唯一的女儿。” 罗清雾见他执迷不悟,只好斩钉截铁:“妾身不愿。” 她一直没忘记三皇子那些传闻,也明白自己的拒绝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但是出乎意料的是,三皇子只是一脸扫兴的离开了。 接下来半个月,三皇子再没来过她这儿,虽然有些害怕得罪了对方,万一哪天三皇子忍不了了突然来她这儿发疯,搞不好自己的小命就没了。 但人要想开点,至少罗清雾很满意这半个月的清净生活,晚上烟柳陪着她入睡,白日里去铺子里学做生意。 偶尔也会听烟柳说在府里听到的一些民间流传的异闻以及这段时间朝堂之事。 让罗清雾印象最深刻的民间异闻是五年前东宁镇关将军府世子谢玄一家的事。 据说,谢玄是奉旨剿匪途中跌落悬崖而死,尸身被找回后,东宁国主为他举行了规格直逼国葬的葬礼。 但就在葬礼当晚,为谢玄守灵的谢夫人死在了棺材旁,谢夫人三岁的女儿也突然消失不见了。 东宁国那边官方的说法是谢夫人接受不了谢世子死去的事实,所以殉情,女儿也是被谢夫人娘家带去养了。 但民间流传的说法是,谢夫人是被谋杀的,有在将军府待过的奴仆透露,谢夫人是被一剑穿心而亡,死法实在不像是自尽,甚至有人怀疑谢玄的死也有蹊跷,是东宁皇帝怕谢家功高盖主,于是卸磨杀驴了。 自谢玄死后,东宁再无可靠的武将,国力也是一年不如一年,如今也是快要沦落到跟西楚菜鸡互啄了。 近些年东宁民间起义时最喜欢打的旗号,就是清算东宁国主疑似杀了谢世子这种忠臣良将一家这事。 “不过小姐,关于谢世子一家的异事,还有另一种说法,”烟柳故弄玄虚的说道:“猜是什么,小姐你绝对想不到?” “什么?”罗清雾有些好奇。 “说是那谢世子生平杀孽太重,”烟柳凑到罗清雾耳边,用气声说道:“死后化成了六亲不认厉鬼,索了妻女的命。” “怪吓人的,”罗清雾评价道:“你少听些这些,省的晚上又睡不着了。” 这些民间异闻传说倒是茶余饭后的“甜点”,但朝堂之事便不是了。 有一回,烟柳急匆匆地跑回院子:“小姐,不好了。” 罗清雾正在拿着账本算账,看到烟柳过来,忙道:“你慢些跑。” “真是大事,我听府里的人说,西楚两个月前出现了瘟疫,是从边境传来的,”烟柳面露惊恐:“说是已经蔓延到隔壁琼楼城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罗清雾(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