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青山》 第1章 初识 “永宁到了,下车的时候记得都带上自己的东西啊。” 听了司机的话,林屿舟昏昏沉沉的睁开双眼,略显迷茫的看着车窗外全然陌生的景色,一时还有点没太反应过来。 先是坐飞机从省城到隔壁市,再从隔壁市转机,到达宁西市。 接着又从宁西市坐了快七个小时的大巴车才到达江桐县。 然后再坐上城乡客运,花了三个多小时,到达了这会儿所处的地方,永宁镇。 这一路上的颠沛流离,没有谁能比林屿舟的屁股更清楚。 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颈椎,跟着人群在狭窄的过道里,慢慢往车门的地方挪。 这会儿虽然已经四月初了,但偏远山区的温度还没有升上来,刚下车,兜头就是一阵冰凉入骨的风。 林屿舟忍不住瑟缩一下,伸手扯过卫衣帽子戴上,走到车侧去拿行李箱。 小镇没有客运站,车到了终点之后,就直接停在了一个三叉路口。 林屿舟抬腕看了看时间,都快要到四点了。 山路崎岖,他有点晕车,大半天没吃东西,这会儿也没觉着饿,只是有点口渴。 于是转身进了家小卖部,拿了瓶可乐,结账的时候忽的想起什么,又折返回去,在货架上拿了罐红牛,打算给待会儿过来接他的人。 一瓶可乐很快就下了一半,林屿舟心满意足的打了个嗝,再一抬头,正好和街对面的人对上视线。 那人一身黑色冲锋衣,坐在路边一辆老式摩托车上,单腿支着地,一头板寸,面露凶相。 虽然不该以貌取人,但看着确实不像个好人。 林屿舟不动声色的把手上的行李箱往后挪了一下,想要借身体遮挡,让自己看起来尽量不像个外来人。 谁知对方先他一步移开了视线,林屿舟见那人从兜里掏出了手机,像是要打电话。 大约两三秒后,林屿舟的手机响了起来。 屏幕上是个归属地为宁西的陌生号码。 林屿舟一脸震惊,心说不会这么巧吧? 结果刚接起电话,浑厚的男声从手机听筒和街对面同时传来。 “领导,我到了。” 林屿舟:“……” 还真就这么巧。 林屿舟调整了一下心情,回答说:“我在你对面,白色行李箱,黑色卫衣。” 裴近山下意识往街对面望过去,就瞧见刚才他以为是哪家回来的大学生,拿着手机在冲他挥手。 这就是村长说的,从省里来的领导? 他跨腿下车,挂了电话朝着街对面走过去,在林屿舟的面前站定,仔仔细细的打量片刻。 在裴近山的认知里,能当上领导,还是省里的领导,那年纪至少也得三四十往上了。 可面前这人,先不说穿着打扮,就单说那张脸,就嫩的不行,看着也就二十岁出头。 与此同时,林屿舟也在打量对方。 改坐为站,他才发现这人高的有些离谱,林屿舟自己一米八出头,这人瞧着比他还高出大半个脑袋,估摸着得有一米九了。 五官凌厉,皮肤有些粗糙,肤色倒还算正常,额角有块已经结了痂的擦伤。 也不怪大家刻板印象,觉得偏远山区容易出歹人。 就这样的,任谁看了,都只会觉得是道上混的,心里发怵。 收回思绪,林屿舟取下书包,从里面掏出证件,“这是我的工作证,特意来接我,真是麻烦你了。” “没事,”裴近山接过证件前前后后仔细看了看。 林屿舟。 看到工作单位那一栏,他的眼眶微动,暗道这还真算得上是大领导。 至于证件照上的人,看起来比现在还要稚嫩,但不难看出和眼前的人是同一个。 确定没有弄错人,裴近山把工作证还回去,躬身去接他的行李箱,“那咱们走吧,时间也不早了。” 林屿舟也没和他客气,揣好证件跟在他身后,边走边问,“哥,你怎么称呼?” “裴近山。” 林屿舟这次驻村的地方叫乐桉村,这段时间山上频繁下雨,导致有几处山体滑坡,堵了路。 碍于地理位置的限制,抢险工作稍显缓慢,是以这段时间想要上村里去,只有摩托车能通行。 这在林屿舟出发之前,村长就提前知会过他了。 提前有了心理准备,林屿舟这会儿的心情还算放松。 看见裴近山往摩托车后座绑行李箱的时候,还上前帮着搭了把手。 收拾妥当,裴近山率先上车,借用双腿支地稳住车身,朝林屿舟示意,“上来吧。” 摩托车本身还算宽敞,但因为后座还绑了个大尺寸的行李箱,林屿舟攀着对方半边肩膀跨坐上车,整个人就直接贴到裴近山背上去了。 如此亲密的距离,让两人都有点不太自在,裴近山抓着把手,默默往前面移了点,试图再腾出点位置。 林屿舟的屁股已经没了往后移的余地,于是只能尽量把上半身往后倾。 等距离拉开一点之后,他轻拍裴近山的肩膀,“走吧。” “山路陡峭,下过雨还有点滑,你最好抓着我点。” 在此之前,林屿舟从没坐过摩托车。 听了这话,他心里生出点害怕,两手死死拽住裴近山衣摆的同时,还不忘了嘱咐:“你开慢一点啊。” 裴近山:“……” 一阵刺耳的轰鸣之后,摩托车顺利发动上路。 约摸几分钟之后,就离开了小镇,驶入一条乡间小道。 虽然是泥巴路,但还算平坦,林屿舟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点。 然而,这种状态并没有持续太久,随着时间的推移,山路逐渐开始陡峭起来。 摩托车一路爬坡上坎,颠的林屿舟好几次生出一种自己马上就要被甩下去的错觉。 道路一侧就是万丈悬崖,若是一个不小心出了事故,林屿舟想都不敢想,会是何种惨状。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惊惧,裴近山主动开了口:“不用担心,这条路我经常跑,而且我开车技术还不错,不会让你出事的。” 开车技术好,并不影响继续颠簸,经过一个急弯的时候,车身瞬时倾斜。 林屿舟甚至感觉好像马上就要冲到悬崖下面去了,于是死命拽着裴近山的衣服,吓得哇哇大叫:“你慢点,你慢点啊!!!” 裴近山见他好像真的很害怕,有意想要放慢点车速,但根本不行。 山路弯多坎也多,车速慢了,很多地方压根上不去,是以只能口头安慰:“你要实在害怕,可以搂着我的......肩膀。” 结果一句话还没说完,腰间忽的多了两截手臂,死死的抱着他。 这个姿势对向来独来独往的裴近山来说,实在是有点亲密过头了,但这种情况之下,他也确实不好多说什么。 于是只能默默忍受着身体和心理的双重不适,继续往前。 走出那段路之后,颠簸的情况稍微好转了一点,但林屿舟依旧有点心有余悸,忍不住和他搭话:“你骑摩托车来回跑,都不害怕的吗?” “还好,最近是因为雨水比较多。”裴近山说:“平时的话,可以开越野车上来,会好很多。” 林屿舟点了点头,都还没来得及说话,熟悉的颠簸就又出现了,他吓得整个人毫无形象可言的直接趴在了裴近山的背上,啊啊啊啊的声音,抑扬顿挫。 摩托车的轰鸣加上身后的噪音,吵的裴近山有点耳朵疼。 - 一路跟坐过山车似的,不知道颠簸了多久,车子总算是停了下来。 裴近山用脚撑着地,偏头朝他说:“到了。” 林屿舟攀着他的肩膀,哆嗦着两条僵硬的腿,颤颤巍巍的从车上下来。 还没等他缓过这股难受劲,裴近山已经解开了后座的绳子,把他的行李箱拎了下来,指着侧后方说:“从这里直走,看见一棵核桃树之后往里拐就是村委会。” 林屿舟正在活动僵硬的身体,闻言略显疑惑的看着他,问道:“你不和我一起过去吗?” 裴近舟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应当是误会了什么,解释说:“我不是村委会的人,今儿只是正好去镇上办点事,顺道接你上来。” 林屿舟本来还以为两人今后要在一起共事,没想到是自己想岔了。 虽说相处不久,但裴近山这人性子还挺好的,知道两人不能做同事,林屿舟隐隐还有点失落来着。 他朝人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然后又忽的想起什么,取下书包,从里面掏出那罐在镇上小卖部买的红牛递过去,“今天麻烦你了。” 如此质朴的感谢方式,裴近山倒是少有得见,“小事一桩,领导不用客气。” 林屿舟也不和他多说,直接把东西塞进他的衣兜里,顺便纠正他的称呼:“我可不是什么领导,你直接叫我名字,或者小林也可以。” “......小林”,裴近山默念两句,嘴角扯出一个很小的弧度,故意拉长了尾音叫他:“小林领导。” 根本说不通,林屿舟略显无奈,选择和他告别:“我先去村委会报道了,回见。” 裴近山跨坐上车,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口袋,“谢了,祝你好运。” 说完也不等他回应,直接发动车子,疾驰而去。 徒留一头雾水的林屿舟站在原地,被飞扬的尘土扑了一脸。 于是他决定单方面收回之前对裴近山的评价,这人好像有点蔫坏。 第2章 入村 说是村委会,其实也就是个用瓦片盖起来的小院。 院里有三四间屋子,这会儿全都大门紧锁。 林屿舟随意转了转,好像确实没人在。 他想了想,从兜里掏出手机,给村长打了个电话。 第一次,没人接。 于是林屿舟又打了第二次。 虽说等了挺久,但好在是接通了,一阵嘈杂的环境音之后,传来了村长的声音,“领导,你是已经到了吗?” 电话里也懒得再说称呼的问题了,林屿舟只说,“我到村委会了,但是没瞧见人。” “红霞这会儿应该做入户宣传去了,我这会儿也在外面处理点事儿,暂时回不去。”村长说,“左边窗台上的花盆里,有办公室的钥匙,领导你先拿了开门进去,等我这边忙完了,很快回去。” “你忙什么呢?” 林屿舟想着自己这会儿左右也没什么事儿,要是忙不过来,他正好过去搭把手。 可是村长好像误会了他的意思,闻言只说一句两句的电话里也说不清楚,等他回来之后,再做详细说明,说完就直接挂了电话。 林屿舟按照村长说的在花盆里找到了钥匙,打开了门。 虽说对村里的办公环境本就没怎么抱有幻想,但等真的亲眼见到了,还是有些超出了林屿舟的认知。 屋子不大,里面的东西却不少。 空气里,甚至还有股混合着泥土气息的陈旧味道。 靠近窗边的位置,放了两张红木色的办公桌。 桌上有两台看着配置就很一般的电脑,还有座机,绿植,办公用品和一些文件。 对面靠墙的位置,也有一张办公桌,看着比较新,上面还空着,没有放东西,想来应该是给他准备的工位。 除此之外,还有个文件柜,屋里没瞧见饮水机,只有两个林屿舟以前只在电视里瞧见过的那种老式保温壶。 屋里没有空调,只在两张桌子头顶悬着个老式吊扇。 地板是水泥地,墙壁倒是刷了腻子,但也全部泛了黄,有些地方还有剥落,印有明显的水渍。 条件那真不是一般的差。 虽说以后就要在这里工作了,但这会儿还没正式入职,屋里又没人,他也不好随便动这里的东西。 再加上又还没替他安排住处,林屿舟只得先把行李放在办公室,打算出门逛逛,就当是提前熟悉熟悉环境了。 前几天下过雨,地上随处可见的全是泥巴坑。 林屿舟深一脚浅一脚的四处晃悠,对这里的贫困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但也不是全然没有一点儿好。 起码风景和空气就很不错。 这里地势高,仿佛一伸手就能触到湛蓝的天和棉花糖一样的云。 而远处绵延不绝的山峰,就像是一副被墨色晕染开的画。 风过处,花香被推着走,连带着空气里的青草香都飘得远了一些。 林屿舟停下脚步,闭着眼睛舒展双臂,感受着无边的盎然春意,做了个深呼吸。 连日来因奔波而产生的倦意,至此一扫而空。 就在这时,一个杵着拐杖的老奶奶,牵着个约摸六七岁的女娃娃,朝着他迎面走来。 林屿舟走上前去和人打招呼,顺便问道:“你好,请问你有见过村长吗?” 奶奶一脸防备的把自家孙女儿往身后拉了一下,见他面生没有立马回答,而是反问道:“你找村长有什么事吗?” “我是过来驻村的,今天刚到,”林屿舟说:“村长这会儿不在村委会,说是在忙,所以我想着找找他,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驻村这事,村长提前知会过村民。 但对方听了,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稍微卸了点防备,语气平淡的说:“刚才在王永喜家的诊所瞧见他了,你过去吧,这会儿应该还没走。” 说完之后,估计他也找不着地儿,于是又回身替他指路,“顺着这条道直走,左手边,有个永喜诊所的招牌,那就是了。” 照着老人说的方向,林屿舟成功找到了永喜诊所。 虽然在此之前,两人并没有见过面,但彼此看过照片,是以林屿舟刚走进去,村长就认出了他。 “领导,你怎么来这了?” 林屿舟本来以为村长是生病了,但这会儿看来好像并非如此。 他面色红润,手上也没有挂水的痕迹,倒是边上有个小男孩,这会儿正在挂吊针。 “你说你在忙,我就想说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搭把手的。” “嗐,你说这事儿弄得,”村长一拍大腿,满脸懊恼,“你这一路舟车劳顿,没安排给你接风洗尘就算了,这刚到,还得劳烦你过来操心这些事儿。” “你可千万别这么想,”林屿舟说,“坐了太久的车,正好出来活动活动,松松筋骨。” 说是忙,其实也没什么事情要做,主要是得守着人,一时半会儿不能离开。 两人借此机会聊聊了天。 林屿舟也终于知道了村长所说的忙,究竟所谓何事。 每逢换季,人就总是容易生病。 村里不管大人小孩,平日里若是有个头疼脑热的,基本都是到诊所这里买点感冒药之类的吃。 吃完之后,也就没什么大事了。 但这次却出了个例外,王大爷家的孙子感冒发烧,吃了快一个多星期的药,都没能好彻底。 有时候白天明明都活蹦乱跳,看着好好的,结果一到了晚上,就又开始发烧。 如此反复几次之后,老俩口坚信自家孙子是冲撞了不干净的东西,非要请人给他跳大神,喝符水。 这种东西在农村,屡见不鲜。 虽说村长家里也供奉着灶王爷,但他到底还是上过学,读过书,知道生病,只有看医生才是唯一的途径。 他找老两口说过几次,让把孩子送去看病。 一开始,两人看在他村长的面子上,还能敷衍几句,说送送送,晚点就送。 到了后来,直接连敷衍都懒得敷衍了,坚持要继续给孩子喝符水,跳大神。 这个神婆不行,就再换一个。 接二连三的,钱是一点没少花,孩子的病却是越来越严重。 总不能眼瞧着好好的孩子,被封建迷信给残害了。 于是村长无法,只能自掏腰包,带着孩子来诊所看病打点滴。 担心他爷爷奶奶又悄摸着给他喝符水,这几天,村长几乎是寸步不离的守着。 原本打算要是还没有好转,就往镇上医院送。 好在打了几天吊瓶之后,孩子的病情逐渐稳定了下来,不再反复发烧,只偶尔会有点咳嗽。 估计再过几天,应该也就差不多了。 听完了村长的话,林屿舟心里五味杂陈。 在这之前,他其实对驻村这份工作并没有太大的实感,只觉得无非只是换了个条件一般的工作环境。 他只需要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做好自己的事情,然后等待驻村工作期满。 至于让山村改头换面,他自认没这个能力,也没有如此崇高的志向。 但此时此刻,林屿舟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很羞愧。 尤其是在满头白发,满脸沟壑,满眼红血丝的村长面前。 沉默良久,林屿舟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真心诚意道:“叔,你辛苦了。” 村长摆了摆手,粗糙的手掌在腿上蹭了蹭,声音带着点疲惫的沙哑,笑的有些腼腆:“这点小事辛苦啥,只要孩子没事就好。” 打完点滴,孩子的爷爷奶奶过来接人。 等人走后,林屿舟向村长问出了心里的疑惑,“就这么让他们把人带走,回去了要是再给喝符水怎么办?” “应该不会了。”村长说,“这事儿给他们在外面打工的儿子儿媳知道了,说老两口儿要是再喂孩子吃些有的没的,就回来把人接走去外面上学。” 林屿舟:“既然如此,那怎么还是你在这守着打点滴呢?” 两人结伴往外走,“估计他俩也不放心自己这不靠谱的爹妈吧,所以特意给我打了电话,让我帮忙看着点。” 说到这里,村长叹了口气,“之前垫付的医药费,他们也转给我了,小两口这上有老下有小的,离家千里在外打拼,也不容易,能搭把手的,我就尽量帮帮。” 村长媳妇儿上城里帮女儿带孩子去了,家里就他和一个中风后偏瘫的老父亲。 老人家生活不能自理,吃喝拉撒都在一个屋里,担心这大城市里来的人看了嫌弃。 再加上这里又没有餐厅饭馆,于是给林屿舟的接风洗尘宴就定在了村委会另一个工作人员王红霞的家里。 两人到的时候,王红霞正在厨房炒菜,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饭菜的香味。 见到来人,她往锅里掺了瓢水,趁着烧排骨的时间,出来招呼客人。 客厅不算太大,但是收拾的很整洁,侧方还开了道门,门框上挂着几串千纸鹤。 “来来来,村长你们先喝茶,等我再烧两个菜,咱们就可以开饭了。” 林屿舟收回视线,把目光落在说话人的身上。 王红霞系着围裙,里面是件大红色的毛衣,估摸着四十来岁左右,脸上总是带着笑,是个和气的人。 “谢谢,真是给你添麻烦了。”林屿舟说。 “嗐,”王红霞撩起围裙擦了擦手,语气明快,“这有什么添麻烦的,领导你真是太客气了。” 她向来是个敞亮性子,憋不住话,说完之后看了林屿舟两眼,又问:“领导你今年多大啊,看着也太年轻了,像个学生。” 林屿舟笑笑,说:“姐,我今年都26了,还有你别叫我领导了,我叫林屿舟,你叫我小林就好”。 “都26了哇,看不出来,真是一点儿也看不出来”,王红霞侧眸看着村长,“看着和我家芳芳差不多。” 村长适时接过话头,和林屿舟解释,“芳芳是红霞的闺女,在省城上大学。” 说完之后,又与有荣焉的补充了两句,“这闺女可出息着呢,是咱们村里,少有考上名牌大学的娃娃。” “村长你可别夸她,让芳芳知道了,那不得飞到天上去。” 王红霞嘴上这么说,但她那双稍显苍老与疲惫的眸里,分明满是自豪。 寒暄了几句,锅里的排骨炖的也差不多了,王红霞给人把电视打开,就又回了厨房,继续烧剩下的菜了。 村长趁着空挡,拿出手机给裴近山打了个电话。 “栓子,你那些鸡喂上药好些了吗?” 村长用的老年机,虽然开着电视,但通话声音依旧很大,林屿舟避无可避,听见熟悉的声音回说:“看着好像还是不太行,不跑不跳,喂粮食也不吃。” 村长面露担忧,“那该莫不是鸡瘟吧?” “悬,”裴近山说,“不过我已经把有问题的鸡分离出来了,就算是鸡瘟,损失也不太大。” 这种事儿,村长也帮不上忙,最后只得回归正题,“这会儿可以过来了,你红霞婶儿饭快做好了。” 早先村长就和他说了,晚上一道上王红霞家里吃饭。 一是感谢他帮着上镇里接人。 二是也想让他过来做个陪。 两人年纪相仿,不管是喝酒还是闲谈,总比两个老家伙要合适些。 裴近山当时只说晚点再看看,不一定有空,这会儿见鸡吃了药没有好转,就更加没了吃喝的心思。 “叔,我就不过来了,”裴近山说,“我等隔一会再喂一次药,看看情况。” 村长还准备再说什么,林屿舟忽的凑近一点,问他:“你的鸡怎么了?” 突然的声音惊了裴近山一下,反应过来是谁之后,就更显无语,心说这话听着听怎么那么奇怪呢? “不太清楚,可能是鸡瘟,反正病病殃殃的,也不怎么吃东西。” 林屿舟嗯了一下,说:“你先来吃饭吧,晚点我和你过去看看。” 裴近山语气疑惑,“你看?看什么?” 见两人已经开始聊起来了,村长干脆把自己的手机给了林屿舟。 林屿舟也没和他见外,接过手机直接按响了免提,“我大学学的是动物医学,正好专业对口了。” 第3章 借住 裴近山骑摩托车从山上下来,不到十分钟就到了王红霞家里。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 林屿舟甚至还喝了点王红霞自家酿的山葡萄酒。 不过想着待会还有其他事,也没贪多,只浅尝了小半杯。 饭后,裴近山立马就想带着人上山看鸡,但村长还没给林屿舟安排住处,他只得暂时先坐在一旁耐心等待。 村委会的院子一共四间房,其中一间是办公室,剩下三间分别是厨房,厕所和卧房。 王红霞和村长都是本村的人,厨房和卧房用不上。 虽说每年年底,都会加盖瓦片维护一下,但毕竟长时间没有住人,加上前段时间又接连下雨,屋里潮的厉害。 村长原本想直接把人安排到自己家里住,但想到自家的情况,又有些担心这大城市来的人会嫌弃。 于是提前和王红霞商量了一下,让林屿舟先来她家住一段时间,等后面找人把村委会的房子收拾收拾,在让他搬过去。 村长把自己的安排给林屿舟说了,林屿舟当场尬在原地。 住在别人家里这种事情,对林屿舟来说,简直比露宿街头还要难受。 况且自己还是个男的,王红霞虽说比他年长十来岁,但家里也没旁的人,总归是多有不便。 可担心两人多想,一时间又不知道该如何拒绝。 手足无措间,他只得朝一旁的裴近山望去,祈求他能看出自己的为难,替自己解解围。 接收到对方的视线,裴近山其实本不想管,但考虑到自己还有求于人,斟酌片刻还是开了口,和村长说:“要不让领导上我家住吧,我这段时间都在山上,家里房子空着也是空着。” 裴近山的房子是前些年,他回村之后新盖的,在村里,那条件是数一数二的。 村长其实本就有这个打算,但苦于不好主动向裴近山开这个口。 王红霞倒是没有别的想法,就觉得林屿舟住自己家也可,不住也可。 于是直接征求本人的意见,问他:“小林,你想要住哪儿?” 虽然还是借住在别人家,但可能两人都是男的,再加上听到裴近山自己不在家,林屿舟几乎没怎么思考的就开了口,“谢谢王姐,不过我还是去裴……哥家里借住几天吧,会方便点。” 没想到听了这话,王红霞忽的瞅着他笑了笑。 林屿舟:“???” 他一脸茫然,正准备问问怎么了吗,就听见她说:“栓子比你还小一岁哩,你才是哥哥。” “啊?” 林屿舟确实没想到,裴近山居然才25,他原本以为怎么着都得30了。 一旁的裴近山也没好到哪里去。 一向镇静自若的人,脸上也有了点裂痕,不知道是因为知道了自己比对方小,还是因为栓子这个土名儿。 明明平时在村里,大家都这么叫,但这会儿在林屿舟面前,他却忽的有点臊得慌。 吃完饭出来,外面天都黑了。 村里不比大城市,村民紧闭大门,连点光都难透出来,又没有路灯,四处漆黑一片。 林屿舟喝了点酒,刚才还不觉得有什么,这会儿酒劲上来,又出来被山风一吹,脑袋就有点迷糊。 他手脚并用的爬上摩托车后座,有了早先的经历,这会儿也不记得什么距离不距离的,直接就抱住了裴近山的腰,埋着脑袋在他背上蹭了蹭。 裴近山:“……” 他很是怀疑对方这种状态还能不能帮自己看鸡,但左右也没了旁的办法,只能先试试。 结果他这边刚发动车子,肩膀忽的被人大力拍了一下。 裴近山回头问他:“有事?” 林屿舟眼神稍显涣散,但语气却是一本正经,“不能酒驾。” 裴近山:“……” 想着还有正事,再加上自家酿的酒对裴近山来说,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是以他刚才滴酒未沾。 林屿舟睁着双迷蒙的眼,死死的瞪着他,像是他只要敢骑车走,就要立马去交警大队举报。 裴近山眼不见为净,双腿支地稳住车身,回身扯住林屿舟的卫衣帽子,给他兜在脑袋上。 完事了之后见他还在看着自己,心下起了点恶作剧的心思,牵住对方卫衣两边的抽绳一拉,直接把人给罩在了里面。 林屿舟眼前一黑,咂么了两下嘴巴,歪着脑袋倚着裴近山的背,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自家酿的酒那可是真材实料,一点水不掺,喝着虽然果香味浓,但度数却并不低,后劲十足。 -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屿舟睁开眼睛,看着周围全然陌生的环境,花了整整两三分钟的时间才终于开机成功。 他掀开身上柔软轻盈的棉花被,坐起身揉揉额角,“我这是……在哪儿?” 还不等他彻底清醒,木门吱呀一身,裴近山从外间进来,看见他坐在床上,朝人走过去站在床前,“醒了?” 林屿舟眼神呆滞,“我这是在……?” “养殖场,”裴近山说完,把手里的杯子递了过去,“喝点蜂蜜水。” 林屿舟本就有点渴,闻言接过杯子,连温度都没怎么试,就直接咕嘟咕嘟的喝完了。 蜂蜜水温度适中,还带着点淡淡的甜,林屿舟的喉咙久旱逢甘霖,瞬时舒服了不少。 他双手把杯子递回给裴近山,笑的眉眼弯弯,“谢谢。” 裴近山接过杯子,顺势放在了床头的小桌上,神色淡淡的看着他问:“现在好些了吗?” 虽然脑袋还是有点疼,但尚且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林屿舟点点头,“好多了。” 裴近山说:“那就起来和我去看看吧。” 林屿舟愣了一下,双眼迷茫,“看什么?” 就说喝酒误事。 他对林屿舟这个“动物医学”的专家,产生了严重的信任危机。 裴近山说:“看看我的鸡。” 林屿舟“……” 担心是鸡瘟,裴近山把几只病鸡单独隔离了出来,林屿舟瞧了,朝他伸出大拇指比了个赞,“这点做得很不错。” 比起得到的夸奖,裴近山显然更在乎自己的鸡,“怎么样,还有得救吗?” “别急,”林屿舟围着鸡舍,四下走了两圈。 接着又捉了只离得近的,摸了摸它的腹部和翅膀下面,“你等我先诊断诊断”。 几分钟之后,他站起身拍了拍手,语气轻快,“没什么大事,应该是细菌感染”。 知道不是鸡瘟,裴近山也放松了点,“那要怎么治疗?” “你今天给他吃的药是什么?” 裴近山掏出手机,点开备忘录,把他通过网络搜索买回来的药拿给他看。 林屿舟凑近一点,就着他的手看手机屏幕,给出自己的治疗方案。 “这个硫酸新霉素预混剂就行,其他的都不用,吃的时候要拌到饲料里面,不要直接喂,若是有条件的话,最好在饮水里面加点葡萄糖或者电解多维,饲料不要喂难消化的。” 说到专业知识,林屿舟简直像是换了个人,散发着夺目的光。 由于林屿舟醉酒睡了会儿,后来又给鸡看了病,等裴近山骑着摩托车载人去村委会拿上行李山回到家里的时候,都十点多了。 早先听村长说裴近山家的房子修的很好。 林屿舟还以为是小平房来着,结果到了之后才发现,这岂止是很好,简直是他的梦中情院。 咯吱声响,面前的木门应声而开,迎面是一处铺着青石板的小院,墙角种着翠竹。 几间正屋青砖黛瓦,檐下还挂着几串红辣椒。 边上有一块菜地,规规整整的分开来,种着各式各样的瓜果蔬菜。 唯一有些遗憾的是,整片的落地窗这会儿拉上了窗帘,无法从外面看清楚屋内的景象。 如果说屋外还保留着一些农村的特征,那若是只看屋内的话,就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了。 家具家电一应俱全,甚至还有扫地机器人和咖啡机这种东西,就连窗帘都是电动的。 倒不是说这些东西本身有多名贵,而是对整个村子来说,裴近山这个家,实在是有点格格不入,就完全不是一个画风。 “家里就我一个人住,你随意就行,”裴近山顺手推开一扇房门,把林屿舟的行李箱放了进去,“你就住这间屋吧,里面有卫生间。” 说完之后,他又带着人大致介绍了一下房子的基本情况,“我们这里没有天然气,做饭的话一般都是用电或者烧火。” “不过烧火的话,得去外面的灶房。” “菜地里面的菜,你可以随意摘来吃,还有院子里的葡萄,不过这会儿还没熟透,有点酸。” “家用电器你随便用,不过洗衣机不能用来洗袜子和内裤。” 林屿舟从头到尾,跟个机器人似的,只会说好的好的好的。 “那行吧,想来你也累一天了,先去洗澡吧,我去给你找东西铺床。” 等人走后,林屿舟飞速跑回了那那间给他准备的屋子。 刚才主人家在,他都没好意思仔细瞧瞧。 这会儿得了空,那是越看越满意,脸上的笑都快要憋不住了。 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林屿舟拉开行李箱,找了睡衣去浴室洗澡。 万万没想到,自带独立卫生间也就算了,里面竟然还有个超级大的按摩浴缸。 这不用还是人吗? 只不过林屿舟并没享受太久,因为他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大腿内侧竟然磨破了。 想来应该是下午坐摩托车弄得。 这会儿被水一泡,就开始阵阵的疼,于是只得暂停享受,无奈从水里起身。 他拿了套春秋款的睡衣,因为不想捂着伤处,就直接穿了条内裤出去了。 结果正好撞上正在给他铺床的裴近山。 两人视线相接,同时愣住。 不过好在林屿舟的上衣够长,已经到了大腿的位置,他率先移开视线,故作镇定的从行李箱里找了条短裤,“你放那就行,我待会儿自己来吧。” 裴近山移开视线,但手上的动作却没停,沉声道:“马上就好了。” 平时两三分钟就能搞定的事情,裴近山生生翻了近两倍。 他觉得主要原因在于这个被子的生产厂家,四个角的设计太不合理,导致他根本找不准位置。 而不是因为被两条细嫩莹白的双腿,分了心。 第4章 往前奔 在村里的第一晚,林屿舟本以为会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没想到竟意外的睡了个好觉。 要是没有被电话吵醒的话,那就更完美了。 林屿舟睡眼惺忪的从床头摸过手机,入耳就是路延幸灾乐祸的声音:“怎么样,现在是不是准备打道回府了?” “我说你要不要看看现在才几点,就算是想看戏,也得等人先睡醒吧?” “还能睡着觉呢?”路延笑说。 “我有什么睡不着的,”林屿舟已经彻底被吵醒,眼睛在房间里四下扫视一圈,“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我的住宿条件还真不一般。” “不是一般的差?” “不是一般的好。” “吹,你就吹。”路延一点也不相信那偏远的村里能有什么好的住宿条件,“我看你就是舒服日子过久了脑子发抽,才会主动请缨去那地儿,叫什么村来着,安乐村?听名字就不吉利。” “你这话一套一套的,都是跟谁学的?”林屿舟从床上起身拉开窗帘,纠正他的话,“人家叫乐桉村,别瞎叫。” “还能跟谁学的,你妈呗。”路延一反调笑的心思,一本正经道:“就算不满宁姨给你安排相亲,也不至于说逃到那种地方去吧?有什么话不能好好沟通呢,逃避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林屿舟挑眉:“你这是给我妈当说客来了?” “那倒也不是,”路延啧声道:“主要是宁姨她吧,老给我妈打电话诉苦,说你长大了,翅膀硬了,爸妈也不要了,跑也就算了,还跑那么远的地方去,简直不孝。” 林屿舟:“说起远,比你我可差远了。” “对啊,”路延语气急切,“所以每次和宁姨通完电话,我妈转过来就打电话来骂我。” 林屿舟幸灾乐祸的笑笑:“活该。” “骂我也就算了,这事儿我确实做的有问题,”说到这里,路延话锋一转,“我主要是怕给棠棠知道了,你也知道的,他本来就因为我跟着他一起出国,觉得亏欠了我,要是再知道了这事儿,估计又得多想,到时候要和我分手那怎么办?” 林屿舟调侃他:“可收收你的恋爱脑吧。” 路延不以为意,“你懂个屁,恋爱脑才是男人最好的嫁妆。” 林屿舟:“......” “所以你打这电话的意思,是想我帮你,让我妈不要再打电话和周姨诉苦了?” “不是帮我,是解决你留下的烂摊子。”路延纠正,“顺便对你的乡村生活表示问候。” “那可真是谢谢你了。” 结束通话,林屿舟也没了睡意,看看时间,这会儿还不到八点,离上班时间还有一会儿。 裴近山昨晚把他送回来之后就又上山了,听他说是天气暖和了,后山的动物们活动频繁,得有个人守一下。 房主不在家,林屿舟也不好随便翻动家里的东西找吃食,不过好在他还有一桶之前在长途汽车站买的泡面,不至于饿着。 趁着烧水的时间,他拿着手机给自己睡的那间屋拍了张照片,然后又出门去,给整个小院拍了张,接着把两张照片用微信给他妈发了过去。 几乎前后脚,他妈的微信视频电话就打了过来,林屿舟关了视频,只用语音接听,“妈,这么早就起床了,怎么不多睡会儿?” “你不相亲,不结婚,现在人还跑了,我还睡得着哇?”妈妈说。 “我这不是跑了,是工作安排。”林屿舟说:“再说了,这都什么年代了,不结婚不恋爱多了去了。” “我不管你什么年代,那什么年代也得恋爱结婚,”妈妈软硬皆施,“生不生孩子我都不管你了,那至少得有个伴不是。” 林屿舟哭笑不得,囫囵应声:“恋恋恋,结结结,好了吧?” 一听他这敷衍的话,妈妈就来气,气的嗓音都提高了点,“你就糊弄我吧,反正现在山远皇帝也远的,我是管不了你了。” 林屿舟纠正:“是山高皇帝远。” “我用你说,就你有文化,”妈妈没好气的接声。 “好了好了,不和你逗乐子了,”林屿舟说,“妈,恋爱结婚这些事,我自己会看着办的。” “你现在人都跑那山里去了,你要怎么看着办?”妈妈问。 “山里怎么了?有人说过在山里就不能找媳妇儿了吗?”林屿舟说,“还是你们看不上......”。 林屿舟话还没说完,妈妈就急切的打断道:“胡说八道,我还担心人家嫌弃我和你爸没文化,是个粗人呢,只要你们彼此喜欢,相互扶持,其他的那些东西,都不重要。” “好,那我就先自己找着,要是找着了,就带回家给你俩看啊。” 人都跑千里之遥的地方去了,就算是想要安排相亲,也没机会了。 再加上林屿舟这也算是松了口,不像之前一提起这事儿,就跟吃了炮仗似的,全然否决。 妈妈暂时停下这事,转而问他,“你刚才发我的图片是啥,看着环境还怪好的,给我和你爸物色新的养老地儿?” 林屿舟爸妈每年都会换着地方旅居一段时间,说是要趁着这会儿还能动弹,感受一下祖国的大好河山。 “那是我在村里住的地方,”林屿舟说:“现在你和我爸可以放心了吧。” “你们那个村不说是贫困村吗?”妈妈有些疑惑:“还有这种地儿呢?我还以为是哪个风景区的名宿或者度假村呢,你别不是被骗了吧?林屿舟我可给你说啊,出门在外,凡事多长个心眼儿,别啥都不当回事,你看现在电视上那些诈骗多厉害啊,你这要是被骗出了国,我和你爸都不会外国话,要想救你都难。” 林屿舟被他妈正经又不太正经的话,直接给逗笑了。 听到声音,妈妈嘿了一声,没好气道:“你还笑。” “妈,我这是正经工作,不是你在电视里看到的那种什么网络园区好吧,你就把心放肚子里,放一百个心。” 他妈想了一下,也是,但还是不忘了嘱咐,“凡事多长个心眼总是没错的,你自己在那边注意身体,有事情就给爸妈打电话,没事情也可以打,但要是不太重要的事情,尽量别下午打,晚上八点之前也别打。” “怎么,那会儿有事?”林屿舟问。 “那会儿我得打麻将啊,就说你一点儿都不关心我,挂了。” 话落,就干脆利落的撂了电话,独留林屿舟望着桌上的泡面无语凝噎。 有点母爱,但好像不多。 吃过泡面,林屿舟出门上班。 昨晚过来的时候,裴近山骑摩托车载着他,再加上又是大晚上,林屿舟都没怎么瞧这周围的环境。 这会儿得了闲,他溜达着往村委会走,才发现裴近山的家其实是在一处小山坡上,虽说也属于村里,但这周围就他一户人家。 山村的早上,没有城市的车水马龙,也没有城市的热闹喧嚣,但忙碌却并不见少。 这会儿正是春种的农忙时节,林屿舟一路上瞧见不少在地里做农活的人。 道路两边还有不少的果树,有的枝丫上花还没凋谢,白白的一片,稍快一点的,已经挂上了绿油油的小果子。 差不多十分钟左右,林屿舟就到达了村委会。 他本来想着是第一天正式上班,还特意提前了二十来分钟,结果没想到村长和王姐,比他还要早,这会儿都已经在开始工作了。 昨天大家都见过面了,这会儿也就直接省去了寒暄的环节,简单打了个招呼,就直接进入了工作状态。 村里的工作比较琐碎,很多事情都需要落实到具体的村民,而林屿舟这会儿处于名字对不上脸的情况,所以村长也就没说太多,只给他简单介绍了一下村里的情况。 “小林啊,你是年轻人,又是高材生,还是大地方来的,”介绍完情况之后,村长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诚恳的和他说了些交心的话:“咱们乐桉村的以后,就麻烦你多费费心,我和红霞虽然工作时间比你长,对村里的各项工作也比你更熟悉,但毕竟人上了年纪,不管是精力还是思想,都不比你们年轻人,有时候很多事,心有余而力不足,眼看乐桉村这么多年都没什么发展,不瞒你说,我这个村长当的,是真的惭愧啊!”。 “村长,你可千万别这么想,”林屿舟不太擅长说场面话,最后只说,“反正我尽力带着咱村往前奔。” “有你这句话,那就够了,”村长欣慰的笑笑,“反正咱们以后劲往一处使,情况总会好起来的。” 林屿舟点头附和:“一定会的。” 畅想完将来,村长把话题又拉到了实处,说:“咱村里的工作,不比你原来的单位各司其职,在咱这里,工作的分配可能不是很明晰,换句话说,也就是啥都得帮着做点,一开始,你可能会不太习惯,你不要觉得不好意思,有问题,随时和我说,或者和你王姐说也行,咱们随时调整。” “行,”林屿舟回身指了指墙边那张办公桌,“那我去工作了?” 村长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 第5章 信徒 之前那张空的桌子,的确是替林屿舟准备的工位。 只是上面现在已经不再空空荡荡,放了台笔记本电脑,还有些办公用品。 林屿舟从包里拿出自己的东西,又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开始了正式的工作。 不过说是工作,他这会儿其实也没什么具体的事情要做,主要是看看乐桉村过往的一些书面资料。 这一看,他就发现自己刚才说的往前奔,好像有点夸下了海口的意思。 想要往前奔,那首要的就是得赚钱。 但乐桉村的情况…… 嗯。 不容乐观。 有句话说得好,要想富,先修路。 通往乐桉村的路倒是有,但只是条泥巴路,曲折蜿蜒先不说,很多地方还很陡峭。 开车技术不过关的,不是经常跑这条路的,胆子小点的,想要开车进村,基本不可能。 交通不便,那就直接阻碍了经济发展。 更何况村里的年轻人全都背井离乡外出打工,留下来的全是些老年人和小孩,让他们赚钱养活自己都成困难,更不用说是为村里创造经济价值。 所以这要怎么奔? 简直让人一筹莫展。 林屿舟用手撑着脸,放在桌上的资料久久未曾翻页,兀自出神。 村长说他惭愧,但林屿舟却觉得,更应该惭愧的人是自己。 如村长所说,他是大学生,又是年轻人,无论是知识层面,还是思想层面,都有优势。 但事实是,面对乐桉村这样的境况,他也拿不出切实可行的办法。 甚至当初之所以选择来到这里,还是为了躲避家里给安排的相亲。 和村长的一腔赤诚相比,他简直都快有点无地自容了。 胡思乱想的时间总是过的很快,感觉好像没过一会儿,就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 村长家里还有个瘫痪的老人,所以中午必须得回家。 林屿舟虽说住在裴近山家里,但也不好连吃饭也吃人家的,于是他想着说把村委会的厨房收拾收拾,以后自己就在这里做饭吃。 结果他才刚说完收拾厨房,王红霞却说她早上已经给收拾好了。 林屿舟算算时间,有点惊讶。 这莫不是早上六点钟就得过来? 他走去厨房一看,才知道这哪止是收拾好了这么简单。 屋里摆了张长形桌,上面放着挂面、大米,除此之外还有些油盐酱醋和一塑料袋的青菜。 插座下面放了张木凳子,上面有个老式电饭锅。 他四下环顾一圈,没瞧见电磁炉或者电炒锅,只有个灶台嵌着铁锅,估计得烧火。 王红霞跟着进了厨房,问他:“小林你看看还有没有啥缺的东西,我后面再添置。” 林屿舟指着那一堆东西,应说:“姐,这些都是你自个儿花钱买的吧。” 王红霞满不在意,“这点东西哪有啥买不买的,米面油菜啥的,家里都有,那电饭锅也是闲置下来,家里用不上的。” 东西虽说不是直接花钱买的,但种植农作物,再一步步把它们加工成米面油,付出的时间和辛苦一点儿也不比花钱来的轻松。 林屿舟有点过意不去,但想说付钱给她,好像也不太合适。 思来想去,他决定先应下,以后再从其他地方把这情给还了。 “行,那就先谢谢姐了。”林屿舟说。 “嗐,”王红霞摆摆手,“和我客气做啥,要不是姐家里还养着鸡鸭和一群猪,中午就跟你一块儿在这搭伙吃饭了。” 虽说她在村委会有份工作,但在农村住着,总还是得种点庄稼,养点家禽。 不说拿出去卖钱,起码自己家吃,不用另外花钱买。 王红霞走后,林屿舟站在厨房里,稍微有点儿手足无措。 全靠单位食堂和外卖养活的小林村官,这饭是真做不了一点。 想了想,他决定给自己煮点面条。 刚好这里有青菜。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林屿舟终于端着色香味俱无的面条,回了办公室。 ……味道嘛 凭良心说,有点难吃。 但可能因为是自己做的,林屿舟昧着良心说,其实还可以。 甚至还给吃完了。 下午的时候,王红霞问林屿舟要了联系电话,办公室三个人顺势加了微信。 工作效率一点儿也不高的打印机咔咔工作了大半个小时之后,王红霞拿着一沓纸起身,叫上林屿舟出门了。 村委来了新人,两人这会儿得去村民家里张贴公示牌,公示牌上有三人的联系方式,如果村民有困难或是问题,就可以随时电话联系。 带着林屿舟则主要是为了让他认认门。 毕竟在村里工作,你首先得搞清楚每家每户的情况,不说了如指掌,至少提起哪户人家的时候,你的脑子里,得有张具体的脸。 尤其是贫困户。 你更得时时刻刻的关注着对方的情况,以便更好的提供帮扶举措,助其早日脱贫。 乐桉村共有村民102户,因地处山区,所居之处较为分散。 就在村委会附近的大约有60来户,剩下的那些近一点的几公里,远点的得有十来公里。 工作量其实还挺大的。 好在王红霞会骑摩托车,不用纯靠两条腿走。 但即使这样,一下午跑了快二三十家,还是给林屿舟累的够呛。 这点程度对王红霞来说,没什么影响,但见林屿舟一脸疲惫,再加上这会儿天也黑了,她决定走完这最后一家,就收工回家。 最后这家是一对老夫妻,儿子和儿媳都在外面打工,差不多两个多星期前,老两口还上村里咨询过医保的事儿,不过问完之后就没影儿了,也没说要参保的话。 村里关于医保的宣传也一直是重中之重,很多老年人,他没有保险的这种概念,只要听到要往出掏钱买东西,就直接不听了。 所以这工作开展,一直都不太顺利。 王红霞想着这会儿天已经黑了,就算是下地也该回家了,正好再问问他医保的事儿。 结果两人在院外前脚刚停好摩托车,后脚又轰隆隆的来了辆,待对方驶近停下,借车灯的光,林屿舟看清了来人,一脸诧异的看着裴近山,“你怎么也来了?” “婶儿,”裴近山先和王红霞打了声招呼,才回身指了指挂在摩托车后座的蛇皮口袋,回答林屿舟说:“来给海叔送只鸡。” 三人结伴走进院内,没走几步路,就闻见一股燃香味,屋里还有点影影绰绰的烛光。 王红霞和裴近山默契的对视一眼,瞬间就明白了王利海买鸡的用途。 这是请了“先生”,要敬神啊。 林屿舟则完全没往封建迷信那方面想。 还暗自猜测,这家是不是来了人走亲戚,要杀只鸡来办招待,要是待会儿留他们一起吃饭,那可怎么是好? 胡思乱想间,三人很快到了门口,裴近山站在最前面,先出声和屋里的人打了招呼,“海叔,这是你要的鸡”。 王利海披着件厚实的外套,手里拿着根烟斗,起身接过他手里的鸡,招呼人进屋里坐。 王红霞拉着林屿舟顺势露了个脸,主动和他说明来意,“海叔,这位是来咱们村驻村的小林村官,咱俩今天是过来张贴公示牌的,顺便问问你上次那个医保,后来怎么……” “进屋里说,别一直站着啊。” 王利海打断他的话,热情的把两人迎进屋里。 裴近山已经先他们一步落了座,除他之外,屋里还有两个人。 其中一个女人,看年纪应该是王利海的老伴儿,还有个60岁左右的男人,王利海叫他李先生。 林屿舟不清楚这家的情况,也找不到话题加入他们,就坐在一旁默默听着。 他们简单寒暄了几句,王红霞又问了些医保的事情,至此,一切都还正常。 然而聊着聊着,内容就开始变得玄乎了起来。 王利海说他家大儿子,在外面打工的时候出了车祸,听人说这种情况除了找肇事司机赔偿,医保还能报销, 于是他便找王红霞问了一下。 但从他了解到的情况来看,这个医保得在出事之前就买上。 他们显然不符合,所以这事儿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他老伴儿也因为儿子的事忧思成疾,卧床多日,家里的情况好像一下子就变得愁云惨淡起来。 于是王利海想了想,决定找个“先生”上家里看看,是不是撞了不干净的东西。 农村干这行的人还挺多的,王利海多方打听,找来了亲戚介绍的这个李先生。 别说,这李先生还真是个有本事的。 他帮着看了看,说确实是有“东西”在作祟,但并不是什么“孤魂野鬼”,而是他家的二儿子。 王利海共育有二子一女,不过二儿子命薄,7岁的时候不小心掉进塘里淹死了。 李先生说,他家二儿子其实也不是坏心作祟,只是有些生气,生气过年的时候没人去给他上坟烧纸,让他一个人孤零零的过年,在下面买东西都没钱花。 但他又孝顺,不想伤害老两口,于是就找上了他大哥,以示警醒。 王利海一听这话,当即认定这李先生是真大师。 他家二儿子这事,都过去几十年了,不想他妈想起丧子之痛,这么多年来,别说是自己人,就是亲戚朋友都从未提起过一句。 这□□又不是村里人,他能知道这个事,那肯定是算出来的。 而且,他们老两口过年的时候,也确实没有去给二儿子上坟。 因为那会儿,恰逢大儿子的老婆怀了二胎,挺着个大肚子实在不宜长途跋涉。 于是两人一合计,干脆把老两口接去外面过年了。 女儿回娘家本就是为了看望父母,父母都不在家,她也就没了回去的必要。 这样一来,自然就没了去扫坟的人。 两相结合,王利海这会儿已经成了□□的忠实信徒,恨不得当场给他跪下拜一拜。 第6章 馒头 这才是来乐桉村的第二天,林屿舟先是知道了有人生了病不去看医生,要喝符水来治,这会儿又是亲眼瞧见“跳大神”的场面。 足以可见这里的封建迷信已经习以为常,根深蒂固。 他思索片刻,准备趁此机会,和这个王利海说说封建迷信的弊端。 出车祸这种事情,只是个意外,咱们还是得相信科学。 结果这边话还没出口,身侧忽的被人小幅度的肘击了一下,林屿舟顺势看去,小声的问裴近山,“有事?” 裴近山没说话,只是朝他摇了摇头。 林屿舟和他还没到不用说话就能理解对方意思的那种默契程度,想不明白他就直接不想了,转过头去打算继续自己刚才想要挑起的话题,结果这次还是刚开口叫了人,后背忽的被人揪着用力一拧。 林屿舟嘶了声,没好气的侧过身看向始作俑者,似是质问:“你到底要干嘛?” 这会儿仪式正在进行之中,那位□□叽里咕噜的念着“咒语”,手里举着鸡沿着灶房转悠,屋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了大师身上,是以没人注意到两人这边的微小动静。 裴近山凑近点,和他说悄悄话,“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是你先别说。” 林屿舟双手抱胸:“为什么别说,给我个理由。” 裴近山睨他一眼,翘起二郎腿,也是个不容拒绝的姿势,沉声道:“反正先别说。” 林屿舟:“......” 整个跳大神的仪式时间并不长,大约也就半个小时左右,结束之后,三人结伴往外走。 这会儿都已经七点多了,早就过了村委会的下班时间,想着两人住一块儿,王红霞便问林屿舟,“你坐栓子的车直接回去?” 裴近山正要拒绝,说自己晚上不回家,还是上山里歇,就瞧见林屿舟已经站在了自己的摩托车前,一副已经打算要上车的模样,应声道:“好的王姐,天黑了,你骑车小心。” 两人一路无话的回到家里,裴近山先去给自己倒了杯水,忙活了一下午又给人送鸡,连饭都还没来得及吃,这会儿是真的有点饿。 不过虽说是回了家,但他已经有一小段时间没在家里住了,冰箱里除了些酱菜,啥也没有。 他去屋外的菜地里拔了几颗小青菜,又从冰箱里拿了几个土鸡蛋,打算给自己下点面条。 趁着烧水的时候,他走去林屿舟的房间门口,隔着门问他,“你要吃面条吗?” 林屿舟正要拒绝,肚子忽的不争气的响了两声。 他也是忙活了一下午,还没吃晚饭,之前估计是饿过头了,还没什么太大的感觉,这会儿听见肚子响,饿意瞬间席卷而来。 林屿舟向来不喜欢亏待自己,于是起身打开了房门,朝裴近山连连点头,“吃,我吃。” 裴近山煮东西,林屿舟也不好啥也不做,待在房间里等着吃,于是他也跟了过去。 屋里的厨房是开放式的,连着餐边柜,林屿舟站在旁边,看着他煮面的背影,和他闲聊:“你家这房子做开方式厨房,油烟会不会有影响?” 裴近山本来还以为他因为刚才在王利海家,自己不让他说话的事情生气了,倒是没想到他会主动和自己搭话,“屋里只能用电锅,我一般只用来煮东西,要是炒菜或者炸东西的话,我都是去旁边的灶房,那里是柴火灶,猛火爆炒出来的菜才好吃。” “你手艺怎么样,炒菜好吃吗?”林屿舟问。 关于这个问题,裴近山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毕竟他孤家寡人一个,逢年过节也没人会来串门儿。 他做的东西只有自己吃过,没人给他评价过究竟是好吃还是不好吃。 想了想,他只能模棱两可的说了句:“凑合。” 虽说都是碗面条,但林屿舟不得不承认面条和面条之间,也还是存在差距的。 首先色香味,裴近山就大获全胜。 当然了,林屿舟也不是全然没有一点可取之处,起码在自信这方面,他就觉得自己远胜裴近山。 吃饭的时候,两人终于没在尬聊,说起了前不久在王利海家发生的事情。 “我们这种地方,请先生真的是件在平常不过的事情,而且这已经形成了一种风俗,不是说简单的三言两语,就能把这东西给......。” 裴近山卡了壳,高中毕业的他,一时间有点找不到合适的词来描述。 林屿舟也没纠结,顺着他的话说:“我知道,其实你当时阻止我之后,我就想明白了,封建迷信这种观念的形成并非朝夕,如果我刚才真的当场说了封建迷信要不得这种话,除了让大家难堪,不会起到一丁点儿正面的作用。” “你能理解就好,”裴近山说。 却不曾想林屿舟猛的摇了摇头,把碗推远一点,义正言辞道:“不,我理解不了。” 裴近山:“???” 接着他听见林屿舟又说:“你阻止我说话就阻止我说话,好端端的干嘛要掐我?” 裴近山纠正他的用词,“是揪,不是掐。” 林屿舟无语道:“有区别吗?” 裴近山一脸正色的和他解释,“揪没有恶意,掐,听起来像是故意的。” 林屿舟差点没给气笑了,把碗又挪了回来,埋头吃面前说:“行,反正就你有理。” 裴近山:“你也有理,我们都有理。” 林屿舟这下是真没憋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裴近山见他笑了,自己也笑了笑。 然后两人就坐在客厅里,莫名其妙的对着笑。 活像一对神经病。 - 来到乐桉村的第二晚,林屿舟照例睡了个好觉。 他收拾妥当推开房门,打算去村里的小卖部看看,有没有小面包之类的东西,买点备着当做早餐。 却没想到竟然在家里碰到了裴近山。 “你昨晚没回山上?”林屿舟问他。 山上洗澡还得用烧水棒,不是特别方便。 裴近山想着反正都到家了,干脆洗完澡再上去,结果等洗完澡之后,他又不想再去骑摩托车了,于是纠结了会儿,就直接在家里歇着了。 不过这些缘由,裴近山只是在心里想了想,对林屿舟,他只是点了点头,简单说了个“嗯”。 这本就是人家的家,林屿舟就那么随口一问,便指着餐桌上的东西,转移了话题问他:“哪来这么多的馒头?” “我早上起来蒸的。” 林屿舟:“……” 他粗略估计了一下,那一堆至少得有二三十来个,摞的老高了。 裴近山原本是打算蒸包子的,但是家里冰箱没肉了。 纯素包子没什么油水,于是就直接蒸了馍,想着会比较抗饿。 而且拿来热热,就炒菜吃也方便。 林屿舟心下颇为感动,想说裴近山不仅让自己借住在他家,还给自己蒸了这么多馒头。 看看时间,这会儿才七点多钟,揉面、醒发、上锅蒸,一串流程下来,那不得四五点钟就起床? 想到这里,林屿舟更感动了。 他觉得自己运气可真好,虽然分到的村子比较偏远,但遇到的人,都是顶好的人。 有了这么多馒头,他也就不用再去小卖部买面包了。 恰逢此时,裴近山用筷子给他戳了一个还冒着热气的过来,说:“尝尝看,刚出锅,有点烫。” 林屿舟接过来咬了口,松软喧乎,咀嚼两下还有点回甘。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确有其事,林屿舟总觉得这馒头好像比他以往在单位门口常买的那家要更好吃点。 填饱了肚子,裴近山放餐桌上的馒头也都晾的差不多了。 他从厨房的储物柜里拿了卷塑料口袋,开始分装。 林屿舟见状,跟着上前帮忙,等装的快要差不多了,他才开口向其表示自己的谢意,“真是麻烦你了,不仅要借住在你家,还得麻烦你一大早起床,特意给我蒸馒头,管我伙食。” 裴近山系袋子的动作一滞,抬眸看了他一眼。 林屿舟和他对视一瞬,以为他是没听清自己说了什么,于是又耐着性子,一字不差的重复了一遍。 至此,裴近山终于确定自己没有并没有听错。 同时,也确定林屿舟好像是误会了点什么。 裴近山蒸了大几锅的馒头,自然不可能自己一个人全给吃了,他确实有计划林屿舟的那份。 只是林屿舟说的话,有点不太恰当。 自己并非特意早起蒸馒头给他,而是自己蒸馒头的时候,顺带计划了他的一份。 这看起来似乎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但裴近山还是觉得自己应该说清楚,不能白承这份人情。 “一点都不麻烦,”他一手拎着一袋子馒头,看着林屿舟解释说:“这些都是我蒸来打算带去山上吃的,至于房子,你也完全不用有心理负担,都是村委会的安排。 不过……你要实在觉得过意不去,等下班回来之后,可以帮我给菜地除下草。 要是能帮我把地翻一下,种上辣椒的话,那就更好了,我今年打算做点辣椒酱。” 林屿舟:“……”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第7章 种辣椒 连续几天跟着王红霞外出张贴公示牌,顺便走访村民之后,林屿舟对驻村这份工作的困难程度,又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简直是一筹莫展,无从下手。 总不能每天就写写材料,搞搞政策宣传就算了吧,还是得拿出个切实可行的计划才是。 写写划划一下午,林屿舟最后还是决定先从破除封建迷信干起。 确定了大的方向,之后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正好这会儿大家都在办公室,林屿舟便说了自己的计划,打算给村里扫盲。 村长估计是听岔了,抬头满脸疑惑,急声道:“小林啊,咱们村虽然是偏远落后了点,但这个民风啊,我敢打包票,那是绝对的淳朴,你这扫黄……” 话还没说完,对面的王红霞先没憋住笑,接声说:“村长,啥扫黄啊,人小林说的是扫盲,扫盲。” 村长:“……” 林屿舟把自己开设扫盲班的具体想法,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本以为会得到两人的大力支持,没成想刚才还有点乐乎的办公室反倒静了下来。 就连向来爽快的王红霞都移开了视线,避免和林屿舟对视。 “小林啊,不是我泼你冷水,”沉默半晌,最后还是村长先开了口,声音有些低沉,“咱们村还在家的这些人,不是老的就是幼的,而且地里还有不少活。 这又正值春种的时候,家里家外忙的都快脚不沾地了,大家哪来的闲心,来上你这个扫盲班啊。” 王红霞跟着点头,语气也很无奈,“你这个想法是好的,但真要实施起来,很困难。 咱们先不说时间的问题,就说这些人都一大把年纪了,几十年都是这么“文盲”过来的,你这会儿让他们来上课,来学习,想想也知道村民们会是什么反应。” 这些问题林屿舟也不是没有想过,但即使困难重重,这事儿也还是得做。 “村长,王姐,其实我吧,也没想着说要让大家来学识文断字”,林屿舟攥着笔的手紧了紧,“只是想说抽点晚上的时间,把大家组织起来看看关于封建迷信的纪录片,看看城市变迁,看看国家发展,让村民们能尽可能的提高认知,顺应时代的变化,不说其他的,至少生了病能主动去医院,而不是找人上家里跳大神,喝符水。” “那不是就和以前村里放电影一样”,王红霞问他,“看那个纪录片能有用吗?” 有没有用,林屿舟这会儿也给不出个准确话,但眼下也没有更优解,只能先试试。 最后还是村长直接拍了板,“既然小林你都这么说了,这事儿也的确是个好事儿,那咱们就先放开了手去做,至于成不成的,还得试了才知道。” 村子地广人稀,想要一下子把大家全都召集起来,也不现实。 林屿舟决定先开设一个扫盲试点班,就从村委会附近的农户先开始。 只要这个试点班能成功,村民口口相传,后续的工作就容易多了。 跟着王红霞跑了几天,林屿舟对村户们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他很快整理出了一份试点班的名单,再交由村长和王红霞帮着他完善,确定了最终人选。 一共三十户,地点就定在村委会的院里。 不过村里没有投影仪,林屿舟自费在网上买了一台,得等快递寄过来,才能开始。 - 周末的时候,林屿舟一觉睡到了自然醒。 简单煮了点东西吃,就接到了王红霞的电话,让他过去拿辣椒苗。 前两天裴近山又回了趟家,还拿回来了一只鸡和不少野山菌,煮了顿小鸡炖蘑菇,给林屿舟吃美了。 为此,他决定应下裴近山上回说的话,趁着今天有时间,帮他把辣椒种上。 两人碰上头,王红霞把牛拴在路边,领着人往自家菜地里去拔苗。 短短几分钟时间,林屿舟就获得了好几捆的辣椒苗,眼瞧着对方还没有停下的意思,林屿舟赶忙开口,连声道:“王姐,够了够了,用不了这么多,我就种很小的一块地。” “没事,这么多我也种不完,后面迟早都要拔光的,”王红霞直起身看着他,“你不是说栓子打算做酱吗,那东西费辣椒,得多种点。” 拿着一大兜子辣椒苗回家,林屿舟便开始了种菜初体验。 然后忙忙碌碌大半天,总算是把辣椒给种上了。 累肯定是累的,但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身体上的疲惫瞬间消散大半。 甚至都已经开始幻想地里挂满红辣椒的丰收场面。 弄完之后,林屿舟回房间洗了个澡,打算浅睡会儿。 结果这一睡,就直接睡到了天黑,要不是外面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估计他还醒不了。 林屿舟睡眼惺忪的坐起身,揉了揉有些发疼的额角,望着黢黑的窗外,沉沉的叹了口气。 刚种的辣椒,这大雨一下,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保得住。 等彻底醒神,林屿舟走出房间,打算去厨房给自己煮点东西吃。 没想到,玄关那里竟然站着个半裸的男人。 林屿舟吓了一跳,四下张望打算找个趁手的武器,却在对方转身的时候看清了脸,他语气犹疑,“裴近山?” 裴近山也没想到在回来的路上竟然突然下起了大雨,把他淋得跟落汤鸡似的。 不想把水带进屋里,他就在玄关处脱了湿衣服,打算进房间直接洗澡。 “嗯,客厅没人,我以为你已经睡了”,裴近山应了声,转过身去背对着他继续脱裤子。 林屿舟眼睁睁的看着他从半裸,到身上只剩了条裤衩子,顿觉无语凝噎。 但该说不说,宽肩窄腰,双腿修长,身材还挺好的。 察觉到身后的视线,裴近山转身问他,“有事?” 林屿舟避无可避,视线锁定某处脑子发抽,喃声道:“有点大。” 裴近山侧耳:“什么大?” 林屿舟无声唾弃,暗骂自己两句,指了指窗外,“雨挺大。” 裴近山撸了把跟卤蛋似的脑袋,甩了甩一手的水,“是挺大的,继续这么下下去,明天估计都得积水。” 林屿舟:“……” 等裴近山洗完澡出来,林屿舟的面条煮的也差不多好了。 两人对上视线,看到裴近山光着上半身,林屿舟先没忍住开了口,“你怎么又不穿衣服?” 裴近山走过去,帮着往锅里打了两个鸡蛋,才说:“这样比较舒服。” 林屿舟忍不住吐槽,“全脱了更舒服,自由飞翔。” 裴近山:“……” 吃完饭,裴近山去厨房洗碗,林屿舟也没走,坐在餐桌边上和他说话。 “唉,你那辣椒我可给你种上了啊,到时候你做的辣椒酱可以给我分点吗,我想寄点回家给我爸妈。” 裴近山愣了一下,有点意外林屿舟竟然真的会帮自己种辣椒,回身看他:“你会种?” 林屿舟笑说,“你瞧不起谁呢?种点辣椒是什么很难的事情吗?不是有手就会?” 裴近山定眼看他,一脸正色道:“你很厉害。” 林屿舟:“……” 他算是发现了。 裴近山这人吧,好像有点天然呆。 配上这糙汉的外表,别说,你还真别说。 有点意思。 迟迟没听见林屿舟回话,裴近山觉得他可能是生气了。 可是,为什么会生气呢? 明明都说他很厉害了。 暗自思索了会儿,裴近山收拾好厨房,在他对面坐下,主动开口问他说:“明天要是不下大雨的话,你要和我上山吗?” 林屿舟睨他一眼:“上山干嘛?” 裴近山想了想说:“可以捡菌子,你要去捡菌子吗?” 林屿舟一听捡菌子,双眼都快放光了,但又不想让裴近山太过得意。 虽然他也不知道裴近山究竟有什么可得意的,但还是要别别扭扭的故作矜持,“捡菌子是什么很好玩的事情吗,爬山都要累死了。” 裴近山想了想,也觉得自己有点想当然了。 他只是觉得像林屿舟这样的城里人可能都喜欢捡菌子,再加上他又帮自己种了辣椒,所以才会想着带上他一起,没考虑到他的体力问题。 “也是,”裴近山收回思绪,和他说:“那就算了,明天我自己去吧,要是捡的多了,可以晒一点,到时候等我辣椒酱做好了,可以一起给你寄回家去。” 林屿舟:“???” 不是。 这走向,它对吗? 他算是看出来了,和裴近山这种一板一眼的人相处,还真就得直来直去。 故作矜持,迂回婉转,全都是自取其辱。 林屿舟没了调笑的心思,似是通知的说:“我也要去。” “你刚不是还说累吗?”裴近山不解。 林屿舟耍赖,“我只说了累,我有说不去吗?” 裴近山认真回想一下,他好像还真没说不去的这种话。 但还是略显担忧,问他:“确定你体力能跟得上?” 林屿舟没好气的说:“多操心操心你自己。” “我经常在山上跑,肯定没问题的。”裴近山说,“你不用担心我。” 林屿舟:“???” 这还是中国话吗? 你究竟是从哪里听出来了,我在担心你啊? 第8章 捡菌子 想着要去山上捡蘑菇,林屿舟就跟第二天要去春游的小学生似的,兴奋的整晚都没睡个好觉。 早上连闹钟都没用上,直接就早早的醒了。 他拉开窗帘,本想看看今天天气怎么样,却瞧见裴近山拿着把锄头在院里挖地。 他还以为自己昨天种的辣椒出了问题,结果出去一看,才知道裴近山是在挖排水沟。 昨晚下了一夜的雨,菜地里满是积水,若是不把水引出去,菜就得烂根。 那些刚种上不久的辣椒苗,这会儿全都半泡在泥里,东倒西歪的耷拉着,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 裴近山似是看出了他的担忧,停了手上挖地的动作,宽慰道:“问题不大,等晚会儿太阳出来了晒一晒,它们就正常了。” “真的假的?”林屿舟不是很相信。 裴近山点点头,“真的。” “那要是后面死了怎么办?”林屿舟问。 裴近山想了想,说:“重新种。” 林屿舟:“……” 我就多余问你。 吃过早饭,林屿舟回房间换衣服,裴近山收拾厨房。 几分钟之后,两人在客厅碰面,裴近山看他两眼,有点一言难尽,“你就穿这身上山里?” 林屿舟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黑色针织外套和黑色休闲裤,“怎么了吗?怕不禁脏,我还特意穿了全黑的衣服。” 裴近山略过衣服的问题,指着他身后,“咋还背着个书包?” “得装东西啊,”林屿舟屈起手指,一个个数,“纸巾,水,打火机,待会要是路过小卖部,还得买点吃的,我这里现在只有巧克力。” 裴近山:“......” 该怎么和他说,我们这是要上山捡菌子,不是去春游? 垂眸看着他脚上的板鞋,裴近山无声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镰刀,回房间给他拿了双高筒的雨鞋,“把鞋换了,穿这个。” 林屿舟不想换,觉得那鞋有点丑,而且穿着估计还闷脚。 见他站着不动,裴近山以为他是嫌弃这鞋,想了想解释说:“新的,我还没穿过。” “我不是这个.....意思。” 裴近山直接打断道:“那就换上,昨天刚下了雨,这鞋防水还防滑,进山的话,就得穿这种。” 对方都这么说了,林屿舟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他脱下脚上的板鞋,就地换上了那双长筒雨鞋,感受了一下脚感之后,他说:“好像有点大。” “那就多塞几双鞋垫,”裴近山说。 林屿舟:“......” 磨磨蹭蹭好一会儿,两人总算是出了门。 上山的路就在养殖场边上,裴近山骑着摩托车载人上去。 到了养殖场,林屿舟跟着裴近山进屋拿东西。 这里的房子是用木头搭建的,里面的东西也很简单,和山下的小院相比,实在是有够简陋,不过收拾的很干净。 裴近山给林屿舟也找了把镰刀,又往小背篓里装了些吃的,从里间出来叫人,“走吧。” 这种背篓,村里家家户户都有,不过裴近山背着的这个尺寸要小很多,看着还挺可爱的,林屿舟也想要一个。 他接过镰刀,顺嘴问了句:“你这小背篓哪买的?” 裴近山回:“自己编的。” 林屿舟愣了一下,“你还有这手艺呢?” 裴近山转动两下眼睛,想起昨晚某人说的话,一脸正色道:“编背篓很难吗,不是有手就会?” 林屿舟:“......” 说好的天然呆呢? 昨天下了雨,今天正是菌子大肆生长的时候,两人一路上遇到了不少和他们一样,上山去捡菌子的人。 比较好捡的地方,基本都被先到的人捡完了,林屿舟拿着把镰刀,跟在裴近山后面,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的艰难。 裴近山却跟如履平地似的,一个不注意,就走出去老远,回头一看,发现人没跟上,又停下脚步等着林屿舟跟上来。 “这哪里才有菌子啊?”等距离拉近,林屿舟累的气喘吁吁,直接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 裴近山顺手在边上砍了根树枝,剃光枝丫递给他当拐杖,“再走一会儿就有了,带你去个秘密基地。” 一听这话,林屿舟就又来劲了,顺势抓着树枝的一头说,“你拉我一下。” 裴近山会错了意,俯身过去拉着他的手臂,将人直接从石头上拎了起来。 是的,就是拎。 林屿舟:“......” 两人继续出发,往裴近山说的秘密基地去。 走到后面,几乎就再也看不见其他人了,路也差了不少,甚至都算不得路。 裴近山拿着镰刀在前面开道,林屿舟就跟在他后面,在山林里穿梭。 不知道走了多久,裴近山终于是停了下来,林屿舟喘着粗气问他,“是到了吗?” 裴近山回身在他周围扫了两眼,“看你脚边。” 林屿舟顺势看过去,疲惫瞬间消散,眼神明亮。 黄色的枯叶之下,冒出一个小小的蘑菇脑袋,想他一路奔波,总算是见着影了。 “你认识菌子吗?”裴近山问他。 “不认识,”林屿舟扒开湿润的枯叶,把那朵蘑菇捡起来放在手心,展示给裴近山看,“这个能吃吗?看着红红的,是不是有毒啊?” 虽然之前没有上山捡过菌子,但是“红伞伞白杆杆,吃完就要躺板板”的话,他倒是听过。 “没毒,这个叫红菇,晒干之后可以拿来炖汤,很鲜的。” “真的假的?”林屿舟听说蘑菇这种东西,颜色越是鲜艳,就越是有毒,“你有没有认错的可能?” 裴近山点点头,实话实说:“有。” 人不是机器,会出错肯定是在所难免的,但裴近山也不是傻的,不能百分百确定有没有毒的菌子,他是不会入口的。 林屿舟不知他心中所想,听到他也会认错,心下更加忐忑了,问他说:“要是认错吃了,中毒了那可怎么办?” 裴近山从他手里接过红菇,顺手放进了自己的背篓里,才不疾不徐的嘴唇轻启,“重开。” 林屿舟愣了一下,有点没反应过来,“重开?” 裴近山:“你可以理解为重新投胎。” 林屿舟:“……” 这地方还真如裴近山所说,是个秘密基地。 没人来过,很容易就能找到菌子。 在裴近山的科普之下,林屿舟已经能依靠颜色,分辨一些比较简单的菌类,如鸡油菌、奶浆菌、大脚菇、还有青苔菌和茄子菌。 他已经完全沉浸在了捡菌子的快乐之中,恨不得今晚直接睡山里,只要两眼一睁就直接开捡。 不大一会儿,两人就收获满满。 爬了山,又捡了菌子,这会儿也都有些累了,裴近山找了处平坦的地方,打算休息会儿,再下山回家。 累的时候真不能停,这一停,林屿舟就觉得自己身上哪哪都不得劲,又酸又软又疼。 裴近山从背篓里拿出瓶水递过去,“给。” 林屿舟直接摊在了大石头上,侧身看他一眼,提要求:“能帮我拧开吗?” “我干脆喂你好了。”裴近山无语一瞬,嘴上不饶人,但手上的动作却没停,帮他拧开瓶盖重新递了过去。 林屿舟接过水咕嘟咕嘟喝了大半,嘿嘿一笑,“那倒不用。” 喝完水,饥饿感也来了。 林屿舟之前本来打算上村里小卖部买点吃的,但是从家里出发,压根就不顺路,是以这会儿,他掏遍了书包,也只掏出来几块巧克力。 虽然不止饿,但对恢复体力还是有用的。 林屿舟先给身侧的人递了些。 裴近山也没和他客气,接过来剥开包装纸,随手就扔进了嘴里嚼了两下。 林屿舟问他,“好吃吗?” 裴近山一脸菜色,“好苦。” 林屿舟被他逗得发笑,见他好像真觉得很苦的样子,顺手拿了瓶水给他。 裴近山本就很少会买巧克力这种东西,在他的印象里,巧克力这东西不都是甜的或者里面有酒心的吗,怎么会这么苦? 等人喝完水,林屿舟才尴尬的发现,刚给裴近山的那瓶水,是自己刚才喝过的。 吃了巧克力,体力确实稍有回转,但馋虫也算是彻底被勾了起来。 林屿舟生无可恋的摊在石头上,开始幻想,“要是这里有个小卖部就好了,我们可以买东西来吃,在山里吃东西,肯定很香。” 裴近山问:“你想吃什么?” 林屿舟回身,看到他那圆溜溜的板寸脑袋,思维发散,“卤蛋,我想吃卤蛋了。” 裴近山不知他心中所想,回身拉过自己的背篓,从里面掏出两盒自热火锅,“没有卤蛋,但是有这个。” 林屿舟还以为自己眼花了,等回过神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兴奋的倾身过去,伸手抱住了人。 然后又在裴近山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愣神之际快速退开,把自热火锅拿了过来。 裴近山:“......” 自热火锅这没有灵魂的东西,要搁平时,林屿舟是碰都不会碰一下的,但这会儿可是在山里,是在野外。 地点,赋予了这盒普通的自热火锅,别样的意义。 等待加热的时候,林屿舟和他闲聊,“你什么时候装的啊,我怎么都没见着呢?” 裴近山:“拿背篓的时候顺手装的。” 林屿舟举起大拇指,朝他比了个赞,“不愧是你。” 这话裴近山也不知道要怎么回,想了想,学着林屿舟的样子,自己给自己比了个赞,点头说:“不愧是我。” 林屿舟:“......” 作为比裴近山虚长一岁的长辈,林屿舟对裴近山的将来,很是担忧。 就这性子,将来可要怎么和人恋爱结婚哟? 裴近山见他不说话,觉得可能是自己说的话不太全面,于是又改口道:“不愧是我们。” 林屿舟:“......” 难道这就是年轻人的脑回路吗? “你以后要是和人谈恋爱了,千万记得要少说话。”林屿舟好心提醒。 裴近山不解:“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林屿舟看了看时间,确定还得煮一会,才又接着道:“照做就是,哥不会害你。” 裴近山无视哥这个称呼,一脸正色,“我做不到。” 这回轮到林屿舟不解,“少说话很难吗?为什么会做不到?” 裴近山难得有了点羞赧,“我很黏人的,我要是和人谈了恋爱,我每分每秒,每时每刻,都想和对方说话。” 第9章 同居 吃完了自热火锅,林屿舟直接满血复活,两人收拾好垃圾,原路返回。 下山比上山要容易多了,不到一小时,两人就到了目的地。 眼瞧时间还早,林屿舟也没急着回去,顺道参观了一下裴近山的养殖场。 裴近山领着人打开木门,圈舍里的牛羊听见动静,纷纷抬着头“哞咩”叫了两声。 前段时间,有羊生了崽,林屿舟瞧见了,顺手拿了把草料,蹲着喂小羊羔。 这个饲养员有点陌生,小羊在圈里观察了会儿才走过来,就着林屿舟的手,试探性的吃了两口。 吃完之后,还用脑袋蹭了蹭林屿舟的手。 林屿舟被萌的眉眼弯弯,仰眸看着裴近山,“它真的好可爱。” 可能是经常看到这些小崽子,裴近山倒觉得还好。 等人站起身,他适时递了包消毒湿巾过去,“擦擦手。” 养殖场的规模不算太大,没用一会儿时间就转的差不多了,裴近山领着人出来,去了屋里。 能看出来,裴近山在养殖场里,投注了很多心血。 不管是那些牲畜,还是这屋里屋外的,都收拾的很干净。 林屿舟捧着杯热茶,和他聊天,“这里就你一个人吗??” 虽说规模不大,但要是一个人的话,那也得是超人了吧。 “还请了两个人帮忙,是对老夫妻。” 闻言,林屿舟四下张望,“没瞧见人呢。” “说是儿媳妇生了,请了一个月假去城里了。” 说起这事,裴近山忽的想起正事来。 本来昨晚回家就是想要说这事的,结果一来二去,又是辣椒苗又是捡菌子的,就给忘了。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试探着问林屿舟,“我要是回家住的话,你会觉得不方便吗?” 林屿舟直接被他给问懵了。 “我为什么会觉得不方便?”林屿舟一脑袋的问号,“那不是你家吗?” 裴近山解释说:“之前你住进来的时候,我说过我这段时间都不在家住,现在又突然回家住……我担心你会觉得……不方便。” 林屿舟也出社会好些年了,自认在单位,形形色色的人见过不少,但像裴近山这样式儿的,倒是头一个。 特轴。 还较真。 很多时候还不会说话。 但同时,他又很坦荡。 和他相处,林屿舟很放松。 “你可千万别这么想,本来我借住在你家就很不好意思了,”林屿舟笑笑,“你这么一说,感觉我好像那个鸠占鹊巢。” 裴近山也很爽快:“行,那以后我们就都不说这种话了。” 刘叔刘婶本来是请了一个月假打算照顾儿媳妇出月子,但去了才知道,小两口早就请好了月嫂。 两人待着也没什么事做,彼此生活习惯也不一样,与其闹得大家不愉快,还不如回来上班。 他们一回来,裴近山在养殖场就没了住的地方,只能回家住。 给山上的小屋换了套干净的床品,又去逮了只鸡杀了处理好,裴近山才骑着摩托车载人回家。 两人运气好,几乎是前脚刚到家,就下起了雨。 林屿舟换了鞋,直奔浴室。 爬了一天的山,这会儿只觉腰膝酸软,躺进按摩浴缸就不想再起来。 磨磨蹭蹭按了好久,等他收拾完出来,发现外面雨下的更大了。 客厅厨房都没人,那一背篓的菌子也不见了踪影,林屿舟心下了然,打开侧门去了旁边的灶房。 裴近山正在洗菌子,准备趁着炖鸡汤的时候,把它们煮了。 见着来人,还以为他是饿了,停了动作从边上端了个小铁盆出来,“卤了点鸡蛋,你先垫吧两口,那个鸡汤还得炖一会儿,才能吃饭。” 林屿舟接过来一看,发现里面除了鸡蛋,还有几块豆腐干,笑着问他:“怎么想起做卤味了?” 裴近山面露不解,侧身看他说:“不是你说的要吃卤蛋?” 林屿舟愣了一下,完全没想到自己随口说的一句调笑话,竟然被他当了真,端着铁盆的手微微抖了两下,心里有点酸酸涨涨的。 他拿了个鸡蛋剥壳,用肩膀撞了下裴近山,语气明快:“我说要吃卤蛋你就给我做,那我要别的,你也给?” “也不一定,得分事。”裴近山说。 林屿舟咬了口鸡蛋,“比如?” 裴近山一本正经:“要钱我肯定不给。” 林屿舟直接被他逗笑了,好在没有呛到,扔了鸡蛋壳回身看他说:“还挺现实。” 卤几个鸡蛋不过是顺手的事情,和金钱往来有本质的区别,裴近山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但他又确实不是个能说会道的性子,经常和林屿舟聊着聊着就不知道要怎么接话。 这会儿也是如此,于是他干脆保持沉默,不说话了。 林屿舟和他恰恰相反,除了他自己不想说,一般是不会轻易让话掉地上的,须臾,他继续打趣对方,问说:“那谁朝你要钱,你会给?” 裴近山倒掉洗菌子的污水,又换了盆干净的,才侧身看向他,语气稍显无奈:“你要实在没事做,可以帮我烧火。” 林屿舟咧嘴笑,故意和他唱反调:”我怎么没事了,这不正和你聊天吗?” 裴近山:“......” 这话题估计是过不去了,裴近山无声叹了口气,认真回答问题,“我未来对象。” 林屿舟笑的一脸八卦,“没看出来,我们小裴同志还是个恋爱脑。” 小裴同志本人对此不置可否,毕竟暂时还没谈过恋爱,他也不知道自己将来要是谈了恋爱,会不会如林屿舟所说,是个恋爱脑,是以有点无从反驳。 林屿舟虽然嘴上没个正行,但也没耽误做正事,他应裴近山的要求坐在柴火灶后面烧火。 火烧的旺,锅里的水很快沸腾,裴近山把淘洗干净的菌子放进去煮,顺手扔了两瓣大蒜进去。 林屿舟瞧见了,一脸好奇的问他:“为什么要放蒜进去?” “试毒。”裴近山解释说:“要是这里面有毒菌子的话,大蒜就会变黑。” “真的假的?”林屿舟站起身,目不转睛的盯着大铁锅,“大蒜还有这作用呢,这么神奇?” 裴近山其实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反正从他有记忆开始,家里只要是煮菌子都会这么做,然后这个习惯就一直保留了下来,不过他煮了很多次,迄今为止,还没有遇见过大蒜变黑的情况。 晚饭炖了板栗鸡汤,炒了菌子,裴近山还切了些卤豆干用来凉拌,林屿舟大快朵颐,直接吃撑了。 住别人家,还要人做饭给自己吃,林屿舟是真有点不好意思了,于是主动和裴近山说,以后自己承包家里除了做饭之外所有的家务。 裴近山也没和他客气,直接应了下来,毕竟他每天还得上养殖场去,确实也没有太多的时间收拾。 以前家里只有林屿舟一个人的时候,他几乎都是厨房和卧室两点一线,从未来客厅坐坐,这会儿主人回来了,客厅终于派上了用场。 外面雨声滴答,屋里开着电视,两人各自占据沙发一边,倒有了几分岁月静好的意思。 这会儿正是新闻联播的时间,裴近山听的认真,林屿舟一心多用,回了几条消息,又点开购物软件,想要看看周五买的投影仪快递到哪了,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才知道啥快递哦,根本都还没发货。 他气的直接点了退款,打算换一家买,但是综合比对一番之后,之前选的那个是最合适的,于是又灰溜溜的重新下了单,然后就发现上面的发货时间又往后推了几天。 林屿舟:“......” 裴近山听到两声微弱的叹气,抬眼瞧去,就看见林屿舟一脸郁闷的模样,没忍住问:“怎么了吗?” 这事没什么隐瞒的必要,林屿舟也正好吐槽,“我周五的时候网上买了个投影,结果都这会儿了,居然还没发货,我等着用呢!” “投影?”裴近山愣了一下,问他:“你想看电影?” “看啥电影啊,我和村长还有王姐商量了一下,打算在村里办个扫盲班,需要用到投影,给大家放一下破除封建迷信的纪录片。”林屿舟解释说。 裴近山:“有什么具体要求吗?” “要求?”林屿舟不解:“什么要求?” “投影仪的要求”,裴近山举例道:“比如品牌,尺寸,参数啥的。” 林屿舟摆摆手,“没那么多要求,能用就行。” “那你可以先把我家的拿去用。”裴近山说。 “你家有投影?” 裴近山点点头,“有。” 林屿舟看着客厅的电视机,问他:“那怎么不见你用?” “之前装修这房子的时候,在网上刷到有攻略说家里客厅不要买电视,直接一步到位上投影仪就行,所以就买了,结果买回来之后,发现还是得有个电视机,才有家的味道,所以就闲置了。” 其实也没有完全闲置,他放在卧室了,偶尔会用来看个电影或是农业养殖节目和动物世界。 解决了投影的事情,林屿舟心里的一块石头算是落了地,盛情朝裴近山发出了邀请,“你要来我们扫盲班吗?” 说完之后,又觉得这话说的仓促,有些不妥,补了一句:“我不是说你文盲的意思,就是想着咱俩这也算是朋友了嘛,到时候来坐会儿,帮我压压场。” 裴近山并未多想,只问他:“什么时候?” 明天还得和村长做一下最后的确认,再加上又是周一,还有点其他的事情得做,周二可以开始入户宣传叫人,林屿舟想了想,把扫盲班的首次开班时间定在了周三晚上七点半。 裴近山:“周三我得上市里办点事,不一定能回来。” 林屿舟问:“那周四呢?” 裴近山自己也说不准,想了想只能说:“你按照你的安排来就行,我尽量。” 人都这么说了,林屿舟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旋即就转了话题,心有忐忑的问他:“你觉得我的弄这个扫盲班吗,能成吗?” 这不都已经决定要办了吗,裴近山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还会有此一问,“怎么不能成?” 听了他的话,林屿舟觉得自己有被安慰到,但心里还是有些没有散去的担忧,他捏了捏抱枕,语气低沉:“我担心村民们会觉得是浪费时间,都不来参加。” 谁知裴近山听完就改了口,“那你的担忧是正确的,他们的确很有可能一个都不去。” 林屿舟:“???” 到底是谁教你这么说话的? 啊! 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