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物缭萤局录》 第1章 第 1 章 温萤时在这小镇上经营着一家古玩小店,日子过得平淡如水,却也还算自在。只是最近,房租突然要涨价了,这让她有些头疼,原本就不怎么宽裕的收入,这下更是捉襟见肘。 这天傍晚,天色渐暗,温萤时正准备关门,却听到了一阵座钟倒转的滴答声。那声音就像砸在冰块上,每一声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在这寂静的店里显得格外诡异。她皱了皱眉头,下意识地看向店里那个古老的座钟,却发现指针竟然在倒转,这可真是违背常识的怪事。 她的褐色眸子在昏黄的灯光下缩成细缝,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就在这时,她感觉到身后的温糯拉了拉她的衣角。温糯是她收养的小女孩,有着一双芽绿色的眼睛,此刻眼睛里蒙着水汽,一脸害怕的样子。 “姐姐……”温糯小声地说,“我有点害怕。” 温萤时反手将温糯拽到身后,想要给她一些安全感。就在她指尖触到小女孩发尾的水滴银坠时,那银坠突然烫得像块火炭,差点让她松开了手。 “怎么回事?”温萤时喃喃自语,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屋内,却看到了更诡异的一幕。艾酌正躺在床上,十岁的少年身形单薄,睡袍的袖口空荡荡晃着。可他看向温萤时的眼神陌生得像块寒冰,只有瞳孔里的荷叶还在轻轻摇晃,嘴里还念叨着一些奇怪的话。 温萤时心里一紧,她知道艾酌可不是个普通的少年,他似乎有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只是平时都隐藏得很好。而现在,他的样子让她觉得事情变得更加复杂了。 床底的水洼已经漫到脚踝,冰凉的触感顺着皮肤往上爬,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水底慢慢靠近。温萤时低头,看见那蜷缩的影子渐渐清晰——是个浑身湿透的小女孩,梳着双丫髻,穿的粗布衣裳上沾着污泥,可露在外面的手腕上,赫然戴着串和玻璃柜里那串青金石手链一模一样的珠子。这串青金石手链一直是店里的一个神秘物品,温萤时总觉得它有着不寻常的气息,却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再次出现。 “汪!”鱼豆腐突然跳进水里,对着那影子狂吠。它是温萤时养的狗,平时很是机灵。此刻它的爪子踩在水面上却没沉下去,反而激起一圈圈金色的涟漪,涟漪碰到影子时,那影子竟像被灼烧般缩了缩。 门口的惨叫不知何时停了。温萤时回头,看见穿连帽衫的男人倒在柜台边,手腕上的青黑印记已经蔓延到脖子,像片巨大的荷叶将他半张脸盖住。玉如意仍嵌在他手心里,血丝状纹路顺着血管爬满他的手臂,在肘弯处汇成朵含苞的鸢尾花。 红薯蹲在男人胸口,正用爪子扒拉他的衣领,露出底下挂着的块铜牌。那铜牌锈迹斑斑,上面刻着的字迹被血渍糊住,只能看清末尾两个字:河伯。 “姐姐快看!”温糯突然指向玻璃柜。原本裂成蛛网的玻璃正在自动愈合,那些青铜小鼎、青铜爵杯之类的古物全都在颤动,鼎耳上的饕餮纹伸着舌头,爵杯的流口滴下琥珀色的液体,在柜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每个水洼里都浮着片荷叶。 温萤时感觉自己的心跳在不断加快,这些诡异的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着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里屋的水已经漫到膝盖。艾酌突然从床上坐起来,声音像被水泡过,带着股潮湿的霉味。“它要出来了。”他抬起手,指尖指向水洼里的影子,“河伯的祭品,该还了。” 温萤时突然想起三天前那个穿蓝布衫的老婆婆。那天傍晚老婆婆来店里,用三个铜板换走了支桃木簪,临走时塞给她块晒干的荷叶,说“水里的东西认亲,看见这个就绕道走”。当时她只当是老人糊涂,随手把荷叶扔进了墙角的坛子——也就是红薯扒开的那个。 “红薯!”她突然扬声。橘白猫像是听懂了,猛地从男人身上跳下来,叼起地上的玉如意就往屋里冲。玉如意上的血丝纹路在接触到里屋水汽的瞬间暴涨,像条活蛇缠上红薯的脖子,可它硬是拖着如意跳进了水洼,溅起的水花里,无数细小的荷叶影子在扭动。 “哗啦——” 水洼里的影子终于完全浮了上来。那双丫髻小女孩的脸和温糯有七分像,只是眼睛是片浑浊的白,她张开嘴,却没发出声音,只有无数片干枯的荷叶从她嘴里飘出来,落在艾酌的睡袍上,瞬间化成青黑色的斑点。 温萤时的褐色眸子突然瞥见柜台后的铜镜。那面黄铜镜是上周收来的老物件,镜面蒙着层灰,此刻却异常清晰地映出屋里的景象——镜中的水洼里浮着的不是双丫髻女孩,而是个穿鸢尾花裙的少女,脖颈上缠着圈荷叶,正是她自己的模样。 “姐姐!银坠子!”温糯突然抓住她的手,将发烫的水滴银坠按在艾酌的眼皮上。银坠接触到瞳孔里荷叶的刹那,发出滋啦的响声,艾酌闷哼一声倒回床上,瞳孔里的荷叶像被烧融的蜡,慢慢晕开成一片紫雾。 双丫髻女孩发出刺耳的尖叫,身影开始变得透明。水洼里的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去,露出底下铺着的层青石板,石板缝隙里嵌着些细碎的贝壳,和玻璃柜里那只海螺摆件壳上的纹路完全一致。 红薯叼着玉如意爬上岸,脖子上的血丝纹路已经淡成粉色。它把如意放在温萤时脚边,如意上的血丝正慢慢退回玉内部,只在顶端留下个极小的鸢尾花纹章。 温萤时捡起如意,指尖触到冰凉的玉面时,突然听见段细碎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水底说话,反复念叨着“三百年,差一个”。她抬头看向床上的艾酌,少年已经重新闭上眼,只是眉心多了个淡青色的印记,像片蜷缩的荷叶。 “姐姐,”温糯扯了扯她的裙摆,小裙子上的蒲公英图案正在重新显色,“那个叔叔……” 柜台边的男人已经没了气息,青黑印记彻底覆盖了他的脸,皮肤下的纹路凝固成荷叶的脉络。他胸口的铜牌被红薯扒得露了出来,血渍冲刷过的地方,能看清完整的刻字:河伯十七代守坛人。 座钟的指针终于停了,倒转的时针卡在七点零三分,雀鸟木雕扑棱棱飞起来,落在温萤时的肩头,嘴里衔着根羽毛,羽毛尖沾着点金色的粉末,落在玉如意上,那鸢尾花纹章突然亮了亮。 温萤时低头看向玉如意,又看向铜镜。镜中的自己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个模糊的身影,穿的裙子和她一模一样,只是头发是银白色的,正对着镜面外的她,缓缓抬起手,露出手腕上串青金石手链——和双丫髻女孩戴的那串,分毫不差。 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笃笃笃,节奏均匀得不像人手敲出来的。鱼豆腐对着门龇牙,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尾巴却夹得紧紧的,像是在害怕什么。 温萤时将玉如意塞进围裙口袋,褐色眸子扫过屋里狼藉的水痕和药碗碎片,最后落在艾酌眉心的荷叶印记上。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很平静,像在说别人的事:“温糯,把墙角的坛子搬过来。” 小女孩听话地跑过去,抱起那只青花坛子时,坛口突然冒出股白雾,白雾里飘出张完整的朱砂纸人,胸口插着的银针闪着寒光,纸人脚下,踩着片新鲜的荷叶。 敲门声还在继续,这次夹杂着个苍老的声音,带着水汽的湿意:“小温老板,上次的桃木簪……我想换回来。” 是那个送荷叶的老婆婆。 温萤时的目光落在铜镜上,镜中银发身影的手已经按在了镜面上,青金石手链的影子正顺着镜面的纹路,一点点往现实里爬。她心中涌起无数疑问,这老婆婆到底是什么人?镜中的银发身影又是谁?和这一系列诡异的事情又有什么关系?而那神秘的声音说的“三百年,差一个”又是什么意思?温萤时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一个巨大的谜团之中,而这,可能只是个开始。 温萤时深吸一口气,将青花坛子抱到艾酌床边,温糯则紧紧跟在她身后,眼睛里满是好奇与紧张。鱼豆腐还在对着门低吼,不过声音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凶狠,似乎也察觉到了这屋里气氛的诡异。 “小温老板,你在里面吗?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换回桃木簪,我可以多给些钱。”老婆婆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执拗。 温萤时没有理会,她盯着坛子里飘出的朱砂纸人,那银针在灯光下闪烁着寒芒,映得她的褐色眸子越发深邃。她轻轻将纸人从白雾中拿起,纸人在她手中微微颤动,仿佛有了生命一般。 “姐姐,这个纸人……”温糯凑近,芽绿色的眼睛里映着纸人的影子。 “别说话。”温萤时轻声制止,她能感觉到,此刻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声音都可能引发不可预料的事情。她将纸人慢慢放在艾酌眉心的荷叶印记上,只见那银针像是被什么吸引,缓缓没入艾酌的皮肤,荷叶印记周围泛起一圈淡金色的光晕。 艾酌的身体微微颤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睡袍也被汗水浸湿贴在身上。温萤时紧紧盯着他,手不自觉地攥成拳头,指关节泛白。 “嗡——” 随着一声轻响,艾酌眉心的荷叶印记突然发出一道强光,整个屋子都被照得如同白昼。水洼里残留的水瞬间蒸发,化作白色的雾气弥漫在空气中。那些青铜古物上的饕餮纹、荷叶纹等仿佛活了过来,在强光下舞动着。 等光芒渐渐消散,艾酌缓缓睁开眼睛,眼中的寒冰褪去,恢复了往日的清澈,只是多了一丝疲惫。 “艾酌,你怎么样?”温萤时急忙问道。 艾酌轻轻摇头,“我没事了,姐姐。刚才……我好像看到了很多奇怪的画面。” 温萤时还没来得及细问,门口的敲门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比之前更加急促,“小温老板,你再不开门,我可要自己进来了。”老婆婆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 “红薯,去看看门口。”温萤时吩咐道。红薯“喵”了一声,警惕地朝着门口走去,爪子在地上抓出几道痕迹。 温萤时转身看向玻璃柜,那些古物已经停止了颤动,玻璃也完全愈合,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只是柜台上的水洼还在,水洼里的荷叶也还在,似乎在提醒着她这一切不是幻觉。 “姐姐,门口有个影子。”温糯突然喊道。温萤时快步走到门口,透过门缝看去,只见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门外,身形佝偻,正是那个穿蓝布衫的老婆婆,但她的脚下却没有影子,周围弥漫着一层黑色的雾气。 “她不是人。”温萤时低声说道,下意识地将温糯和艾酌护在身后。 “我知道你们在看我,小温老板,你以为躲在里面就没事了吗?河伯的事情,你管不了。”老婆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却像是直接钻进了温萤时的耳朵里,震得她耳膜发疼。 “河伯到底想要什么?为什么要抓温糯?还有艾酌又为什么会……”温萤时大声问道,她想弄清楚这一切的缘由。 “河伯要祭品,要温糯去做他的新娘。至于这个小子,他是河伯选中的容器,用来引出温糯。”老婆婆冷笑道,“你以为那块荷叶真的能保护你们?太天真了。” 温萤时心中一惊,难怪那天老婆婆给她荷叶,原来是为了让他们放松警惕。 “我不会让你们带走温糯的。”温萤时握紧双拳,眼神坚定。 “哼,你以为你能阻止得了吗?”老婆婆话音刚落,门突然“轰”的一声被炸开,黑色的雾气瞬间涌进屋里,雾气中隐隐有无数双绿色的眼睛闪烁着。 鱼豆腐和红薯立刻冲了上去,对着雾气中的眼睛又抓又咬。温萤时拉着温糯和艾酌往后退,退到玻璃柜旁。她的目光扫过玻璃柜里的古物,突然看到了角落里的一个青铜镜奁,上面刻着一些奇怪的符文。 温萤时来不及多想,伸手拿起镜奁朝着雾气中砸去。镜奁在半空中突然绽放出一道紫色的光芒,光芒如剑般刺进雾气里,雾气顿时发出一阵“嘶嘶”声,像是被灼伤了一般,开始慢慢消散。 “你竟然坏我好事!”老婆婆尖叫着,从雾气中冲了出来。此时的她面容扭曲,脸上爬满了青色的鳞片,眼睛变成了竖瞳,嘴里还露出尖锐的獠牙。 温萤时这才看清,老婆婆的手腕上也戴着一串青金石手链,和双丫髻女孩、镜中银发身影的一模一样。 “原来你也是河伯的人。”温萤时咬牙说道。 “我是河伯的使者,你坏了河伯的好事,都得死!”老婆婆挥舞着双手,朝着温萤时扑来,她的指甲变得又长又尖,泛着幽蓝色的寒光。 温萤时侧身躲过,顺手拿起柜台上的一个青铜爵杯朝着老婆婆砸去。老婆婆轻松躲过,身形一闪来到温萤时身后,指甲朝着她的后背划去。 “姐姐!”温糯和艾酌同时喊道。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鱼豆腐突然跳了过来,一口咬住老婆婆的手腕,用力一扯,将她扯得一个趔趄。温萤时趁机转身,用手里的玉如意朝着老婆婆的脑袋砸去。 老婆婆被玉如意击中,发出一声惨叫,身体倒飞出去,撞在墙上。她挣扎着站起来,恶狠狠地看着温萤时,“你别得意,河伯不会放过你们的,这只是个开始。”说完,她化作一道黑烟消失了。 “呼……”温萤时松了一口气,身体有些发软,差点摔倒。温糯和艾酌急忙跑过来扶住她。 “姐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温萤时看着两人,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姐姐,那现在怎么办?河伯还会再来的。”艾酌担忧地说道。 温萤时看着满地的狼藉,又看了看手中的玉如意,心中暗暗下定决心,“我们一定要找到办法,彻底解决河伯的事情,不能让他再伤害我们。”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店里的灯光昏黄而摇曳。温萤时突然发现,玉如意上的鸢尾花纹章变得更加明亮了,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流动。 “这玉如意好像有什么变化。”温萤时将玉如意递给艾酌和温糯看。 艾酌仔细观察着玉如意,“姐姐,我觉得这玉如意可能是关键,也许它能帮助我们找到河伯,解开所有的谜团。” 温萤时点头,“嗯,我们先把店里收拾一下,然后再仔细研究这玉如意。” 三人开始动手收拾店里的东西,将那些青铜古物放回原位,清理地上的水渍和碎片。等一切收拾完,已经是深夜。 温萤时坐在柜台前,将玉如意放在面前,眼神有些疲惫,但又透着一丝坚定。她想起镜中的银发身影,那个和自己穿着一样裙子,戴着相同青金石手链的人,她到底是谁?和这一切又有什么关系呢? “姐姐,你看这个。”艾酌突然指着玉如意上的鸢尾花纹章,只见那花纹中缓缓浮现出一些字迹,像是古老的符文,又像是某种咒语。 温萤时凑近看去,那些符文闪烁着微光,似乎在传达着某种信息,但她却看不懂。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温萤时喃喃自语道。 就在这时,玉如意突然发出一阵剧烈的颤动,光芒大盛,将整个店铺都笼罩在光芒之中。光芒中,出现了一幅模糊的画面,画面里是一条奔腾的河流,河水汹涌,河面上漂浮着无数片荷叶,而在河中央,有一座巨大的宫殿,宫殿的大门上刻着一只巨大的河伯像。 “难道这就是河伯的宫殿?”温萤时惊讶地说道。 画面一闪即逝,玉如意也恢复了平静。温萤时、温糯和艾酌三人面面相觑,他们知道,这一切只是个开始,前方还有更多的谜团和危险在等着他们。而那河伯宫殿里,又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呢? 第2章 第 2 章 第三章:玉如意的低语与青铜镜的裂痕 后半夜的露水顺着“缘物纪”的木窗棂往下淌,在青砖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温萤时用布擦拭着柜台,指尖划过玉如意上刚刚浮现又隐去的符文,布料蹭过鸢尾花纹章时,总能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温热,像握着一杯晾了许久的茶。 “姐姐,红薯好像在刨墙。”温糯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小女孩抱着青花坛子坐在门槛上,坛口的白雾已经淡得像一层纱,朱砂纸人安静地贴在坛壁内侧,针脚在月光下泛着银亮的光。 温萤时抬头,看见那只三花猫正蹲在墙角的青铜镜奁旁,爪子不停地扒着地板,发出“簌簌”的声响。镜子边缘的饕餮纹在灯光下投出扭曲的影子,像有无数只小手在镜面上爬。 “别闹。”她走过去想把红薯抱开,却在低头的瞬间愣住——镜面里的自己,脖颈上多了一串青金石手链,和老婆婆、双丫髻女孩戴的一模一样。她下意识地摸向脖子,空空如也,再看镜子时,手链却又消失了,只映出她身后的玻璃柜,柜里的青铜爵杯口,正缓缓渗出淡红色的液体,像未干的血。 “姐姐?”温糯的声音拉回她的神思。 温萤时猛地回头,爵杯里的液体已经不见了,仿佛只是灯光造成的错觉。她深吸一口气,将红薯塞进温糯怀里,指尖触到镜奁时,突然听见一阵极轻的嗡鸣,像是有人在水底说话。 “这镜子……”她试着转动镜奁的底座,镜面突然“咔”地一声裂了道缝,裂缝里渗出和爵杯里一样的淡红色液体,顺着镜框往下滴,在地上晕开一朵朵小小的花。 “滴答,滴答。” 水滴声里,温萤时仿佛听见了歌声,咿咿呀呀的,像是老式留声机卡了带。她凑近镜面,裂缝里的液体突然泛起涟漪,映出一张陌生的脸——那是个穿月白旗袍的女人,鬓角别着青金石簪子,正对着镜子梳头,镜子里的她,脖颈上也戴着青金石手链,手链的末端,坠着半片玉如意的碎片。 “你是谁?”温萤时脱口而出。 女人似乎听见了,梳头的动作顿了顿,缓缓转过头。就在她的脸要完全转向镜面时,“啪”的一声,镜奁突然合上,将那半张脸关在了里面。 “姐姐,你的手!”温糯突然喊道。 温萤时低头,发现自己的指尖被镜面渗出的液体染成了淡红色,而那些液体触到皮肤的地方,正慢慢浮现出和玉如意上一样的鸢尾花纹,像纹身一样灼痛。 “没事。”她用布擦掉液体,花纹却没消失,反而越发清晰。这时,柜台后的座钟突然“铛”地响了一声,指针指向凌晨三点。窗外的河水声不知何时变得格外响亮,像是有什么东西正顺着河道往这边涌。 艾酌从里屋走出来,脸色比白天好了些,只是眉心的荷叶印记依旧泛着淡青。“我听到声音了。”他走到温萤时身边,目光落在镜奁的裂缝上,“这镜子在哭。” “哭?” “嗯,像有人被关在里面,喘不上气。”艾酌伸出手,指尖刚要碰到镜面,镜奁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裂缝里的红色液体喷涌而出,在地上汇成一条细细的水流,朝着门口的方向蜿蜒。 “它想出去。”温萤时看着水流的轨迹,突然想起老婆婆说的河伯宫殿,“难道这镜子和河伯有关?” 话音刚落,门口的鱼豆腐突然狂吠起来。那只平时温顺的土狗此刻毛发倒竖,对着门外龇牙咧嘴,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温萤时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往外看—— 夜色里,河面上飘来无数片荷叶,每片叶子上都坐着一个小小的纸人,穿着和朱砂纸人一样的红衣,手里拿着银色的小桨,正顺着水流往“缘物纪”的方向漂。而荷叶的尽头,隐约能看到一艘乌篷船,船头立着个穿蓝布衫的身影,正是那个化作黑烟消失的老婆婆。 “她又回来了。”温萤时握紧玉如意,掌心的鸢尾花纹章烫得惊人。 “小温老板,我知道你有玉如意。”老婆婆的声音穿透门板,带着水波的湿意,“那东西本就是河伯的信物,你留不住的。把它交出来,再把温糯给我,我可以让你们活着离开镇子。” “做梦!”温萤时将温糯和艾酌拉到身后,目光扫过店里的古物——玻璃柜里的青铜剑突然自行出鞘半寸,寒光凛冽;墙角的陶俑眼睛里渗出泥土;而那个青花坛子,坛口的白雾再次浓郁起来,朱砂纸人重新飘到空中,针脚对着门口的方向,像是在瞄准。 “姐姐,纸人在动。”温糯指着朱砂纸人,它的手臂正缓缓抬起,银针对准了门外。 温萤时突然明白过来。这些古物或许都和河伯有关,它们不是普通的古董,而是某种“钥匙”,或者说,是被河伯困住的魂魄。老婆婆说它们带着河伯的气息,或许正是因为它们本身就是河伯力量的一部分。 “艾酌,帮我把镜奁打开。”她喊道。 艾酌立刻照做,用力扳开镜奁的盖子。镜面的裂缝已经扩大到能塞进一根手指,红色的液体汩汩地流,里面的歌声再次响起,这次清晰了许多,是段悲伤的调子,唱着“河水凉,荷叶黄,新人哭,旧人葬”。 “原来你在这里。”温萤时对着镜子轻声说,她想起镜中穿旗袍的女人,“你想离开,对吗?” 镜面剧烈晃动,液体溅起的水花在灯光下折射出彩虹。门外的老婆婆似乎不耐烦了,传来木板碎裂的声音,像是她正用什么东西砸门。 “没时间了。”温萤时拿起玉如意,对着镜奁的裂缝按下去。玉如意刚碰到红色液体,就发出一阵耀眼的蓝光,鸢尾花纹章完全亮起,与镜中的歌声共振。 “嗡——” 蓝光中,镜奁的裂缝彻底炸开,无数红色的光点从里面飞出来,在空中凝聚成那个穿旗袍的女人的身影。她的脖颈上空空如也,青金石手链不知去向,手里却握着半片玉如意碎片,与温萤时手中的玉如意严丝合缝。 “多谢姑娘。”女人的声音带着水汽,她看向门外,眼神冷了下来,“这老东西,又来替河伯抢人了。” “你认识她?” “她是河伯的老虔婆,专替他找祭品。”女人将半片玉如意碎片拼到温萤时的玉如意上,完整的玉如意突然释放出更强的光芒,“我是二十年前被抓来的祭品,不甘心就这么被封在镜子里,靠着这点念想撑到现在。” 门外传来“轰”的一声巨响,门板被撞出个大洞,老婆婆的脸从洞里探进来,鳞片在灯光下闪着油光:“苏晚晴,你竟敢破镜而出!河伯不会放过你的!” “放过?”被称为苏晚晴的女人冷笑一声,抬手对着门外一挥,那些飘到门口的荷叶突然翻卷起来,将纸人裹在里面,沉入水底,“我等这一天,等了二十年。” 老婆婆气急败坏地嘶吼着,正要破门而入,河面上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浪涛声,乌篷船剧烈地摇晃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拖拽着往河心退去。“怎么回事?”老婆婆惊恐地回头,却被一道突然涌起的水墙吞没,只留下一声惨叫。 水墙退去后,河面上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苏晚晴看着河面,松了口气:“是镇河石,它暂时镇住了河伯的力量。” “镇河石?”温萤时想起老婆婆说的话。 “嗯,就在河源头,是当年大禹治水时留下的。”苏晚晴转过身,玉如意在她手中泛着柔光,“但它撑不了多久,河伯很快会找到新的祭品。”她的目光落在温糯身上,带着一丝怜悯,“这孩子的命格特殊,是河伯最想要的‘菡萏体’,能帮他冲破镇河石的封印。” 温萤时心中一紧:“菡萏体?” “就像莲花,能在污浊里扎根,吸收怨气。河伯需要这样的身体来承载他的力量。”苏晚晴看向艾酌,“而这孩子,是河伯选中的‘容器’,用来养你的菡萏气。” 艾酌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沉默不语。 “那我们该怎么办?”温萤时追问。 苏晚晴抚摸着玉如意上的花纹:“只有找到镇河石,毁掉它——不,是唤醒它。镇河石里封印着河伯的克星,只是当年封印时出了意外,连带着克星一起困住了。” “唤醒它需要什么?” “需要三样东西:河伯的信物(就是这玉如意)、菡萏体的一滴血,还有……”苏晚晴顿了顿,看向玻璃柜里的青铜剑,“‘斩浪’剑的剑魂。” 温萤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把刚刚自行出鞘的青铜剑正嗡嗡作响,像是在回应。 就在这时,温糯突然指着门口:“姐姐,鱼豆腐回来了!” 众人回头,只见土狗摇着尾巴跑进来,嘴里叼着一块湿漉漉的青金石手链,正是老婆婆戴的那串。而在它身后,跟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是那个双丫髻女孩,她脸色苍白,手里抱着一片干枯的荷叶,看到苏晚晴时,突然跪了下来:“苏姐姐,求你救救我妹妹……她还在河伯宫里……” 苏晚晴扶起她,眼神凝重:“你是……当年和我一起被抓的阿禾?” 女孩点头,眼泪掉了下来:“我妹妹被河伯做成了纸人,永远困在荷叶上……” 温萤时看着女孩手中的荷叶,又看了看苏晚晴,突然明白,她们要走的路,比想象中更长。玉如意在她手中发烫,仿佛在催促着什么。座钟的指针指向凌晨四点,天边泛起了鱼肚白,而“缘物纪”的青铜镜裂缝里,不知何时渗出了新的液体,这次不是红色,而是和艾酌眉心一样的青色。 “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去河源头。”温萤时做出决定,目光扫过众人,“谁也不能被河伯抓走。” 苏晚晴点头,艾酌握紧了拳头,温糯虽然害怕,还是用力点了点头。只有双丫髻女孩阿禾,看着窗外的河面,眼神里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恐惧。 角落里,红薯突然对着镜奁的碎片弓起了背,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碎片的反光中,映出一个模糊的影子,正贴着墙角,缓缓地往温糯身后爬去,形状像极了一只没有脚的手。 第四章:青鳞手影与河风密语 晨雾漫进“缘物纪”时,温萤时正用布蘸着酒精擦拭墙角的青铜镜碎片。那些泛着青光的液体已经凝固成薄薄的一层,像谁不小心泼洒的颜料,布擦过的地方,露出底下更深的纹路——不是镜子原有的饕餮纹,而是些细密的鳞片形状,排列得如同鱼腹内侧。 “姐姐,早饭好了。”温糯端着两碗白粥从后厨出来,小脸上沾着点面粉。她怀里的青花坛子歪了歪,坛口的白雾像被风吹动的纱帘,隐约能看见朱砂纸人贴在坛壁上,针脚对着阿禾的方向。 双丫髻女孩正坐在门槛上,手里的干枯荷叶被捏得变了形。她昨晚几乎没睡,时不时盯着河面发呆,眼下的青黑比苏晚晴更重。听到温糯的声音,她猛地回头,眼神里的惊恐还没褪去,像受惊的鹿。 “阿禾,喝点粥吧。”苏晚晴走过去,将一碗粥递过去。她今天换了件温萤时找出来的棉布衫,褪去旗袍的温婉,多了几分利落。玉如意被她系在手腕上,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折射出细碎的光。 阿禾没接,只是摇头:“我妹妹……她以前最爱喝甜粥。”她说着,突然抓住苏晚晴的手,指甲几乎嵌进对方肉里,“苏姐姐,你一定要救她,哪怕……哪怕用我的命换也行。” 苏晚晴拍了拍她的手背,目光沉了沉:“我知道。但我们得先找到镇河石,急不得。” 温萤时将最后一块镜碎片收好,装进一个铁盒子里。红薯蹲在盒子旁,尾巴尖不停地扫着地面,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像是在警惕什么。她注意到,猫的瞳孔缩成了细线,正盯着阿禾的影子——阳光下,那影子的手腕处,多了一团模糊的青黑色,像沾了墨的棉絮。 “艾酌呢?”温萤时回头,发现少年不在店里。 “他说去看看船。”苏晚晴指了指后门,“我们得从水路去河源头,走陆路要绕太远,而且……”她顿了顿,压低声音,“河伯的人大概率会在陆路设卡。” 温萤时点头,走到后门。晨雾中的河面泛着灰白的光,像块蒙尘的镜子。艾酌正蹲在岸边的一艘旧木船旁,手里拿着块石头,在船板上划着什么。听到脚步声,他回过头,眉心的荷叶印记淡了些,但边缘依旧泛着青。 “这船是以前运货用的,我检查过了,还能划。”他指着船板上的刻痕,“我做了些记号,万一迷路,跟着水流和记号走就行。” 温萤时凑近看,那些刻痕不是随意划的,而是些简单的符号,和玉如意上的鸢尾花纹有几分相似。“你认识这些?” “不认识。”艾酌摇头,指尖划过刻痕,“就是觉得该这么画。”他的声音顿了顿,“昨晚我又做梦了,梦见一片很大的荷叶,上面坐着个穿红衣的小女孩,她对着我笑,手里拿着半片玉如意。” 温萤时心里一动。穿红衣的小女孩?是朱砂纸人,还是阿禾的妹妹? “姐姐!”温糯的声音突然从店里传来,带着哭腔。 两人急忙跑回去,只见温糯抱着青花坛子缩在柜台后,阿禾倒在地上,身体抽搐着,双手死死捂住手腕。她的袖子被扯到肘部,手腕上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青黑色的鳞片,和老婆婆脸上的一模一样。 “她怎么了?”温萤时冲过去,玉如意突然发烫,光芒透过布料映出来。 苏晚晴按住阿禾的肩膀,脸色凝重:“是河伯的印记。她在河伯宫里待过,肯定被下了咒,一旦靠近镇河石,咒就会发作。” “那怎么办?”温糯带着哭腔问,怀里的青花坛子剧烈晃动起来,朱砂纸人从白雾里冲出来,银针对准阿禾的手腕,却在半空中停住,像是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别碰她!”苏晚晴喊道,“这咒会传染,碰到鳞片就会被缠上。” 阿禾痛得浑身冒汗,眼睛翻白,嘴里断断续续地念着:“水……水里……有手……抓我……” 温萤时突然想起镜碎片里的青鳞手影,还有红薯盯着阿禾影子的样子。她看向阿禾的影子——那团青黑色已经蔓延到了影子的肩膀,形状越来越像一只手,正缓缓抬起,朝着温糯的方向抓去。 “温糯,快躲开!”她伸手将小女孩拉到身后,玉如意的光芒骤然变亮,直射向那团手影。 手影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像指甲刮过玻璃,瞬间缩回阿禾的影子里。阿禾的抽搐也停了下来,鳞片渐渐退去,只留下手腕上淡淡的青痕,像块淤青。 “好险。”苏晚晴松了口气,拿出块手帕擦了擦阿禾额头的汗,“这咒比我想的更厉害,看来河伯早就料到我们会去找镇河石。” 艾酌蹲下身,看着阿禾手腕上的青痕:“我见过这个。”他突然说,“上次在梦里,那个红衣小女孩的手腕上,也有一样的痕迹。” 众人都愣住了。 阿禾缓过劲来,喘着气说:“我妹妹……她也有。河伯说,这是‘牵丝咒’,只要被打上咒,不管跑到哪,他都能找到,还能……还能通过影子控制人。”她说到最后,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温萤时握紧玉如意,指尖的鸢尾花纹章还在发烫。她突然明白,昨晚镜碎片里的手影不是冲着温糯来的,而是冲着阿禾——或者说,冲着她身上的牵丝咒来的。那影子想借阿禾的咒,抓住温糯这个“菡萏体”。 “不能再等了。”她当机立断,“我们现在就走,趁雾还没散。” 苏晚晴点头:“我去收拾东西,带些干粮和伤药。艾酌,你把船再检查一遍,特别是船底,别被凿了洞。” 艾酌应声出去。温萤时扶起阿禾,发现女孩的手还在抖,便将自己的手帕递给她:“别怕,我们会一起救你妹妹。” 阿禾接过手帕,眼眶红了:“谢谢……谢谢你们。” 温糯抱着青花坛子走到阿禾身边,小心翼翼地递过一块糖:“姐姐说,吃甜的就不疼了。” 阿禾看着那块水果糖,突然捂住脸哭了起来。 收拾妥当后,五人一猫一狗上了木船。艾酌撑着篙,将船撑离岸边。晨雾渐渐散去,露出两岸的芦苇荡,风吹过苇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有人在耳边低语。 苏晚晴坐在船头,玉如意放在膝上,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温萤时挨着她坐下,温糯和阿禾坐在船尾,红薯蜷在温糯怀里,鱼豆腐则趴在船边,鼻子凑近水面,时不时发出“呜呜”的声音。 “这河以前不是这样的。”苏晚晴突然开口,望着浑浊的河水,“二十年前,水是清的,能看见底下的鹅卵石和鱼。河伯也不是现在这副样子,那时他还管着水患,每年祭祀,也就是放点花灯,唱唱祈福的歌。” “那他什么时候变的?”温萤时问。 “大概十五年前吧。”苏晚晴皱着眉,像是在回忆,“那年夏天发了场大洪水,镇河石突然裂开道缝,河伯说他的力量在流失,需要更‘纯粹’的祭品来补。从那以后,就开始抓小孩,特别是命格特殊的。” 温萤时想起老婆婆说的“菡萏体”,心里沉了沉:“温糯的命格……” “很罕见。”苏晚晴看向船尾的小女孩,“就像淤泥里长出的白莲花,干净得能映出所有脏东西。河伯要的就是这份干净,用来净化他被镇河石压制的戾气。” 船行到芦苇荡深处,水面突然变得平静,连波纹都没有,像块凝固的墨。鱼豆腐对着水下狂吠起来,爪子不停地拍打着船板。 “怎么了?”艾酌停下撑篙的动作,警惕地看着水面。 苏晚晴站起身,玉如意发出急促的嗡鸣:“是水鬼。”她从包里拿出一把小刀,递给温萤时,“小心,它们怕铁器,更怕玉如意的光。” 话音刚落,水面“咕嘟”冒起一串气泡,接着,无数只青黑色的手从水里伸出来,指甲又尖又长,抓向船沿。那些手的手腕处,都缠着和阿禾相似的青痕。 “啊!”温糯吓得抱紧坛子,朱砂纸人突然从坛口飞出来,银针对着手腕上的青痕刺去,每刺中一下,那只手就会缩回水里,留下一缕黑烟。 “好样的!”温萤时喊道,举起玉如意,光芒将船身笼罩。那些手碰到光,发出“滋滋”的响声,像被灼烧一般。 艾酌用篙猛戳水面,将靠近的手拍开。阿禾虽然害怕,还是捡起船板上的碎木片,对着伸到自己脚边的手砸去。 混乱中,温萤时突然注意到,有只手避开了玉如意的光芒,悄无声息地抓住了船尾的木板,而那只手的手腕上,没有青痕,反而戴着一串小小的荷叶手链——和艾酌眉心的印记一模一样。 “艾酌,小心后面!”她喊道。 少年回头的瞬间,那只手突然弹出一根尖锐的指甲,朝着他的眉心刺去。就在这时,鱼豆腐猛地扑过去,死死咬住那只手,土狗的牙齿陷入青黑色的皮肤里,冒出黑烟。 “嗷呜! 第3章 第 3 章 巡河兽的巨尾最后一次拍击水面时,木船像片枯叶般碎裂。温萤时在坠入河水的瞬间,将温糯紧紧护在怀里,玉如意的光芒在浑浊中炸开,形成一个透明的气泡,将她们与刺骨的河水隔绝。 气泡外,巡河兽的阴影盘旋不去,青黑色的手影在水中游弋,像无数条蛇。温萤时看见苏晚晴举着青铜剑与一团黑影缠斗,剑身上的“斩浪”二字在水中泛着寒光;艾酌被几只手拖拽着下沉,眉心的荷叶印记亮得惊人,与他手中那半截荷叶手链共振出淡青的光;阿禾的身影在阴影中忽隐忽现,双丫髻散开,长发如墨,她的影子已经完全变成青黑色,像件浸透了墨汁的衣裳。 “姐姐,你看。”温糯的声音在气泡里响起,小女孩指着下方。 河底的淤泥中,一朵巨大的白莲花正在缓缓绽放,花瓣层层展开,露出中心的金色莲台。莲台之上,镇河石半截埋在淤泥里,表面布满裂纹,裂缝中渗出与艾酌印记同源的青光。而在莲台周围,漂浮着无数纸人,红衣银桨,正是之前在河面见过的那些,其中一个纸人脖子上,系着与鱼豆腐相似的项圈。 “是妹妹!”阿禾的声音突然从气泡外传来,她不知何时挣脱了手影,正朝着莲台游去,“苏姐姐,帮我!” 苏晚晴一剑劈开缠来的黑影,冲温萤时喊道:“玉如意!用玉如意对准镇河石的裂缝!” 温萤时立刻照做,将玉如意的尖端抵住气泡壁,对准镇河石。完整的玉如意在她掌心发烫,鸢尾花纹章与莲台的金光、镇河石的青光交织,形成一道光柱,穿透了河伯设下的屏障。 “不——!”水面上传来一声震怒的嘶吼,河伯的身影在浪涛中显现,人身鱼尾,鳞片闪着幽蓝的光,“你们毁了我的祭品!” 他的鱼尾一拍,巨浪翻涌,气泡剧烈震颤,几乎要碎裂。温萤时感觉手臂快要被玉如意的重量压断,这时,艾酌突然冲破手影的束缚,游到气泡旁,将半截荷叶手链贴在玉如意上。 “用我的血。”少年说着,抓起青铜剑划破指尖,鲜血滴在玉如意与手链的连接处。 血珠渗入的瞬间,玉如意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光柱猛地加粗,将镇河石的裂缝彻底撑开。裂缝中,不是什么克星,而是一团柔和的白光,白光里,隐约能看见无数模糊的身影——有穿旗袍的苏晚晴,有双丫髻的阿禾姐妹,有戴着项圈的鱼豆腐,甚至还有那个从虚空跳下的小男孩,他脖子上的黄色羽毛吊饰,正与温糯怀里青花坛口飘出的朱砂纸人相呼应。 “是被河伯困住的魂魄。”苏晚晴的声音带着释然,“镇河石不是封印了克星,是封印了所有不甘被吞噬的执念。” 阿禾已经游到莲台边,将妹妹的纸人抱在怀里,纸人在她触碰的瞬间化作光点,融入白光中。“妹妹,我们回家了。”她笑着流泪,自己的身影也开始变得透明,“苏姐姐,小温老板,谢谢你们。” 巡河兽的阴影在白光中消融,河伯发出痛苦的嘶吼,鱼尾渐渐变得透明。温萤时看着他消散的身影,突然想起苏晚晴说过的话——他也曾是守护河水的神灵,只是被力量吞噬了本心。 气泡终于裂开,温萤时抱着温糯落到莲台上。青黑色的手影在白光中化作飞灰,艾酌站在她身边,眉心的荷叶印记已经淡去,只剩一点浅浅的青痕。 “鱼豆腐!”温糯指着白光中的一个光点,那光点化作土狗的模样,摇着尾巴跑到她脚边,项圈上还沾着水草。 朱砂纸人从空中飘落,贴在温萤时的掌心,针脚缓缓隐去,露出底下一行小字:“缘物聚,缘物散,莲开处,即归途。”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河水照到莲台时,镇河石的裂缝开始愈合,白光渐渐收敛,化作无数光点融入莲花中。苏晚晴的身影最后看了他们一眼,笑着消散在光里。 艾酌撑着一片巨大的荷叶,将温萤时、温糯和鱼豆腐送回岸边。河水已经变得清澈,能看见水底的鹅卵石,芦苇荡在风中摇曳,再没有低语声。 “缘物纪”的木门依旧敞开着,柜台后的座钟指向正午,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温暖的光斑。玻璃柜里的青铜古物安静地待着,青铜镜的裂缝已经消失,镜中映出温萤时、温糯和艾酌的身影,脖子上空空如也,再没有青金石手链的痕迹。 温糯抱着青花坛子坐在门槛上,坛口的白雾彻底散去,朱砂纸人不知去向。她指着门外,那里,一只三花猫正追着蝴蝶跑过,正是红薯。 “姐姐,我们以后还会遇到怪事吗?”温糯抬头问。 温萤时看向艾酌,少年正擦拭着那把青铜剑,剑身上的“斩浪”二字在阳光下闪着光。她笑了笑,拿起柜台上的玉如意,鸢尾花纹章在光线下流转着柔和的光泽:“不知道,但只要这些东西还在,我们就接着‘缘物’呗。” 门外的河风吹进来,带着水汽和莲香,吹动了“缘物纪”的招牌。木牌在风中轻轻摇晃,发出“吱呀”的声响,像在回应,又像在低语。 或许故事并未结束,或许某处的虚空里,还有孩子在坠落,某条河的源头,还有镇河石在等待。但此刻,阳光正好,少年少女和小女孩坐在店里,听着座钟的滴答声,像所有寻常的日子一样。 缘来则聚,缘去则散,而那些与物结缘的记忆,会像莲台的金光,永远留在心底。 桃木簪三个字像块冰锥扎进耳膜,温萤时的褐色眸子骤然收紧。她瞥见铜镜里的银发身影指尖已经触到镜面边缘,青金石手链的影子在现实的地板上洇开淡淡的蓝痕,像滴进水里的墨。 “姐姐,坛子好沉。”温糯抱着青花坛子趔趄了两步,坛口的白雾卷着朱砂纸人往上冒,纸人胸口的银针突然转向,针尖直直对着门口的方向。 温萤时抬手按住坛口,掌心贴在冰凉的瓷面上,摸到坛身内侧凹凸不平的纹路——那是她之前没注意过的,像某种刻上去的符咒,此刻正随着掌心的温度微微发烫。她转头对温糯使了个眼色:“把鱼豆腐抱起来,进里屋床底躲好,没我的话不许出来。” “那艾酌哥呢?”温糯的芽绿色眼睛里满是不安,小裙子的裙摆还在往下滴水,刚才漫上来的水不知何时在布料上留下了圈浅绿的印子,像荷叶的轮廓。 “他没事。”温萤时的声音压得很低,眼角的余光瞥见床上的艾酌睫毛颤了颤,眉心的荷叶印记颜色深了些,“听话,快进去。” 温糯咬着唇点点头,跑过去抱起还在低吼的鱼豆腐。柯基串的小狗难得没挣扎,只是用湿漉漉的眼睛望着温萤时,喉咙里发出呜咽声。等里屋的门“咔哒”一声扣上,温萤时才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向门口。 敲门声停了,苍老的声音带着笑意响起,那笑意像泡在水里发涨的棉絮,又湿又沉:“小温老板不说话,是不欢迎老婆子吗?那天你收了我的铜板,如今我用东西换,总该开门吧?” 红薯突然对着门口弓起背,尾巴上的毛根根炸开。它脖子上还留着玉如意勒出的淡红印子,此刻却像是忘了疼,一步步往门口挪,爪子踩在地板上的水渍里,留下串带火星的脚印——那是刚才雀鸟木雕落下的金色粉末沾在爪尖上了。 温萤时把青花坛子往柜台后推了推,伸手抓起玻璃柜上那只青铜小鼎。鼎耳的饕餮纹突然张开嘴,露出两排细密的尖牙,她指尖刚碰到鼎身,就听见门外传来“哗啦”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掉进了水里,紧接着是重物拖拽地面的声响,刮得门前的水泥地刺啦作响。 她握紧青铜鼎,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往外看。小吃街的霓虹灯不知何时灭了大半,只有对面包子铺的一盏应急灯亮着,昏黄的光线下,能看见个佝偻的身影站在门口,正是那个穿蓝布衫的老婆婆。 但她脚下不对劲。 老婆婆的布鞋浸在一滩深绿色的水里,那水正顺着门槛往里渗,而她身后拖着个东西——是个用草绳捆着的麻袋,麻袋口露出半截青灰色的布料,像极了刚才那个河伯守坛人穿的连帽衫。麻袋拖过的地方,留下条墨绿色的痕迹,泛着腥气。 “看够了吗?”老婆婆突然转过头,脸藏在阴影里,只能看见嘴角咧开的弧度大得吓人,“老婆子知道你店里的宝贝多,那玉如意认主,可别的东西……未必认你啊。” 话音刚落,玻璃柜里突然传来“哐当”一声。温萤时转头,看见那串青金石手链正自己从架子上跳下来,珠子在玻璃面上滚动,发出清脆的响声,最后停在门口的方向,像是在引路。 她心里一沉。这串手链是上周收来的,当时卖主说它泡水会发光,她试过一次,确实在水里泛着蓝光,只是没想到……它会认这个老婆婆。 “这手链啊,”老婆婆的声音贴着门缝渗进来,带着水滴的凉意,“三百年前陪了我家姑娘三年,后来姑娘没了,它就一直在等。小温老板,你说它等的是谁呢?” 铜镜突然发出一阵嗡鸣。温萤时回头,看见镜中的银发身影已经清晰了大半,银白色的长发垂在肩头,发间别着的鸢尾花银饰和她头上的一模一样。那身影正抬手抚摸镜中的自己,指尖划过脸颊的动作温柔得诡异,而她手腕上的青金石手链,正和玻璃柜滚出来的那串产生共鸣,发出细碎的蓝光。 红薯突然扑向那串手链,用爪子去扒。可刚碰到珠子,就像被烫到一样弹开,爪子上冒出青烟,疼得它“喵呜”直叫。 “别碰它。”温萤时皱眉喝止,心里突然涌起个荒谬的念头——这老婆婆说的“姑娘”,难道是镜中的银发身影? 就在这时,里屋突然传来温糯的尖叫,紧接着是鱼豆腐的狂吠和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温萤时的心猛地揪紧,转身就要冲进里屋,却被门口的老婆婆挡住了去路。 不知何时,门已经被推开了条缝,老婆婆的手伸了进来,那只手枯瘦如柴,指甲泛着青黑,手里攥着支桃木簪——正是三天前她买走的那支,只是此刻簪头的桃木纹路里,渗着暗红色的东西,像凝固的血。 “别急着走啊。”老婆婆的脸挤进门缝,皮肤皱得像泡发的海带,眼睛却亮得惊人,瞳孔里浮着片极小的荷叶,“你看,这簪子沾了你的气,现在还给你,正好凑齐‘三’数。” “三数?”温萤时的目光落在老婆婆身后的麻袋上,麻袋口的布料被风吹开,露出里面的东西——不是守坛人的尸体,而是团缠绕的水草,水草里裹着块铜牌,上面刻着“河伯十六代守坛人”。 加上地上那个十七代,再加上…… 她猛地看向铜镜,镜中的银发身影不知何时转过身,正对着她,露出了脸。那是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只是眼睛是银灰色的,嘴角噙着抹诡异的笑。而在那身影的脚下,青金石手链的影子已经漫到了床边,艾酌的睡袍下摆正被那蓝色的痕迹一点点吞噬。 里屋的尖叫声还在继续,温萤时能听见温糯哭喊着“姐姐”,还有某种粘稠的液体滴落的声音。她咬了咬牙,突然将青铜鼎对着门缝砸过去! 饕餮纹在接触到老婆婆手臂的瞬间猛地合拢,死死咬住她的手腕。老婆婆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那声音根本不像人类能发出的,尖锐得像指甲刮过玻璃。她手腕上的皮肤迅速变黑,青黑的纹路顺着手臂往上爬,和守坛人身上的一模一样。 “你敢!”老婆婆嘶吼着去掰饕餮纹,可青铜鼎像生了根,任凭她怎么拽都纹丝不动。她另一只手抓着桃木簪刺过来,簪尖带着腥气直逼温萤时的胸口。 就在这时,柜台后的青花坛子突然炸开! 碎片飞溅中,那半张朱砂纸人(之前被温萤时塞进坛子的)和新飘出来的完整纸人突然合在一起,拼成个完整的小人。纸人胸口的银针“嗖”地飞出去,不偏不倚扎在桃木簪的簪头,将那暗红色的东西逼了出来,滴落在地,化成只小小的水蝎子,很快又被红薯一爪子拍死。 老婆婆的尖叫戛然而止。她的手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最后像段枯木般掉落在地,手里的桃木簪“当啷”一声滚到温萤时脚边,簪头的桃木纹路里,浮现出个极小的鸢尾花印记。 门口的水滩迅速退去,麻袋里的水草枯萎成灰。温萤时顾不上这些,转身就往屋里冲,刚推开里屋的门,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 温糯和鱼豆腐缩在床底瑟瑟发抖,床底的水洼已经消失了,但床板上却多了个洞,洞里黑漆漆的,像口深井。而床上的艾酌不见了,只有他的睡袍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头,上面放着片新鲜的荷叶,荷叶上,躺着枚鸢尾花形状的银饰,和温萤时头上的那枚,一模一样。 铜镜的嗡鸣声越来越响,温萤时回头,看见镜中的银发身影已经完全走出镜面,正站在她身后,银灰色的眼睛里映着她的脸,轻声说:“三百年了,你终于肯用它了。” 她说着,抬手指向温萤时头上的银饰。那枚鸢尾花银饰突然变得滚烫,温萤时伸手去摘,却发现它像长在了头发里,摘不下来。而铜镜里,不知何时多了个模糊的倒影,那倒影穿着和艾酌一样的睡袍,正慢慢沉入漆黑的洞底,暗紫色的眼睛在最后一刻转向镜面,瞳孔里的荷叶,突然绽开了。 红薯突然跳到铜镜上,用爪子拍打着镜面,发出焦急的“喵呜”声。温萤时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不知何时,掌心多了道浅青色的印记,像片刚抽芽的荷叶。 “艾酌哥……艾酌哥掉进洞里了!”温糯的哭声从床底传来,带着绝望的颤抖。 银发身影轻轻笑了,声音像风吹过鸢尾花丛:“别怕,他只是回去了。倒是你,温萤时,准备好去接他了吗?” 她抬手,青金石手链的珠子突然散开,化作无数蓝色的光点,围着温萤时旋转。光点碰到她掌心的荷叶印记时,印记突然亮起,和铜镜里正在下沉的暗紫色瞳孔,遥遥相对。 门外的青铜小鼎发出声悠长的嗡鸣,像是在倒计时。 第4章 第 4 章 青绿色光点绕着掌心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像群躁动的萤火虫。温萤时的褐色眸子映着那些光,突然听见“咔哒”一声轻响——是门锁转动的声音。 “萤时!我带了糖油果子!” 活泼的男声撞碎屋里的死寂,带着点街边的烟火气。临漾背着个帆布包,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二十三岁的年纪,笑起来眼角会堆起浅浅的纹路,像揉皱的糖纸。他刚推开门就被地上的青铜鼎绊了下,帆布包掉在地上,滚出半袋热乎乎的糖油果子,糖霜沾了点灰。 “我靠,这啥情况?”临漾弯腰捡包的动作顿住,视线扫过碎裂的青花坛子、柜台边的枯木状手臂,最后落在温萤时身后的银发身影上,眼睛瞬间瞪圆,“这位是……cosplay爱好者?这身鸢尾花裙和你撞款了啊,萤时。” 银发身影转头看他,银灰色的眼睛里没什么情绪,青金石手链的光点却突然炸开,像被惊扰的蜂群,有几缕擦过临漾的脸颊,留下淡淡的蓝痕。 “临漾,快走!”温萤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临漾看似大大咧咧,实则能看见些常人看不到的东西——比如去年他指着街角的梧桐树说“树上蹲了个穿红袄的小孩”,后来那棵树果然在暴雨天被雷劈了。可眼前这局面,不是他能应付的。 “走啥?”临漾却没动,反而蹲下身,戳了戳地上那截枯木手臂。枯木突然抽搐了下,表面裂开细密的缝,渗出墨绿色的汁液。他“嘶”了声,飞快缩回手,指尖沾着的汁液像活的一样往皮肤里钻,“这玩意儿还带自愈功能?” 红薯突然冲过去,对着他的手哈气。橘白相间的猫爪上还沾着金色粉末,一爪子拍在他指尖,墨绿色汁液瞬间凝固成痂,簌簌掉落在地。 “谢啦,红薯老板。”临漾揉了把猫脑袋,站起身时,目光正好对上银发身影,突然“咦”了声,“你手链上的珠子……和萤时收的那串青金石一样?不对,你这珠子会发光啊。” 银发身影没理他,只是看向温萤时,声音轻得像叹息:“他看得见光点,倒是省了些事。”她抬手,那些蓝色光点突然聚成条线,一头缠上温萤时的手腕,另一头竟钻进了临漾的帆布包。 帆布包里传出“叮咚”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临漾赶紧拉开拉链,从里面掏出个巴掌大的旧怀表——是上周他在旧货市场淘来的,说表盖内侧刻着鸢尾花,和萤时的发饰很配,特意送来当摆件。此刻怀表正自己打开,表盘里的指针倒转着,发出和座钟相似的滴答声。 “这表……”临漾的手指刚碰到表盖,就被一股力量吸住。怀表内侧的鸢尾花纹突然浮起来,和温萤时发间的银饰产生共鸣,发出淡淡的紫光。 “他是‘引路人’。”银发身影的声音带着点了然,“难怪三百年都等不到合适的契机,原来缺了个能同时触碰到‘过去’和‘现在’的人。” 温萤时突然想起临漾的秘密。他总说自己偶尔会做些奇怪的梦,梦里有片很大的湖,湖边开满了鸢尾花,有个穿白裙的姑娘总背对着他,说“等你能抓住水里的影子,就来找我”。她以前只当是少年心事,现在却觉得后背发凉。 “姐姐!床板洞里有东西在动!”温糯的声音从床底传来,带着哭腔。 温萤时猛地回头,看见床板的黑洞里冒出丝丝缕缕的白雾,雾气中隐约有个小小的身影在挣扎,暗紫色的眼睛在雾里闪了闪,像濒死的星子——是艾酌! “艾酌!”她想冲过去,却被蓝色光带拽住。光带勒得手腕生疼,掌心的荷叶印记烫得像要烧起来。 临漾突然抓住她的另一只手,牛仔外套的袖口蹭过她的手背,带着点他身上惯有的焦糖味。“别怕,”他的声音比平时沉了些,指尖用力到泛白,“我刚才摸到床板了,那洞边缘有木纹,和我怀表后盖的纹路一样。” 他说着从帆布包里掏出把折叠刀,“咔”地打开:“我奶说过,能被触碰的‘异象’,大多是活物变的,捅一刀就老实了。” “别!”银发身影突然开口,银灰色的眼睛里终于有了波动,“那是‘界门’,用凡铁碰它会反噬!” 可已经晚了。临漾的刀尖刚碰到黑洞边缘的木纹,洞里突然爆发出一股巨大的吸力,像台失控的吸尘器。温萤时只觉得天旋地转,手里的蓝色光带瞬间绷紧,将她和临漾一起往洞口拽去。 “抓紧我!”临漾反手抱住她的腰,折叠刀“哐当”掉在地上。他的帆布包被吸力卷起来,里面的糖油果子、旧怀表、几本漫画书全飞了出去,怀表在空中翻了个圈,表盘正好对着铜镜,里面倒转的指针突然停在三点十七分——那是临漾的生日。 铜镜里的景象变了。原本下沉的睡袍倒影停住了,暗紫色的眼睛转向洞口,瞳孔里的荷叶突然舒展开,露出中间的花蕊,竟是朵小小的鸢尾花。 “三百年一轮回,不差分毫。”银发身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的身影正在变得透明,青金石手链的光点全钻进了温萤时的怀表,“拿着它,找到‘沉月湖’,艾酌在等你,我们……也在等你。” 最后一个“你”字消散时,银发身影彻底融进空气里。而那股吸力突然暴涨,温萤时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滚筒洗衣机,耳边是临漾的喊叫声、温糯的哭声、红薯的嘶鸣、鱼豆腐的吠叫,还有某种水流涌动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萤时!看怀表!”临漾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朵,带着点疼,“表盖内侧……有字!” 温萤时费力地抬手去够空中的怀表,指尖刚碰到冰凉的金属,就看见表盖内侧的鸢尾花纹旁,不知何时多了行极小的字,像是用血写的: “七月初七,沉月湖开,携缘人,归故地。” 洞底的白雾突然变成深绿色,像粘稠的湖水。她看见无数荷叶从雾里冒出来,每张叶子上都坐着个小小的影子,有穿连帽衫的守坛人,有双丫髻的小女孩,还有……个穿白裙的银发姑娘,正对着她笑。 临漾的怀抱突然一松。温萤时感觉自己在往下坠,耳边的声音全消失了,只有怀表的滴答声,和临漾最后那句带着哭腔的呼喊: “温萤时!老子还没跟你告白呢——!” 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她的鸢尾花裙被气流吹得张开,像朵真正盛开的花。褐色的眸子最后映出的,是临漾被一同拽下来的脸,他正努力伸直手臂,想抓住她的手,牛仔外套的袖口上,沾着的糖油果子碎屑,在绿光里闪着微光。 而床板上的黑洞边缘,温糯终于从床底爬出来,芽绿色的眼睛里满是惊恐。她看见鱼豆腐对着洞口狂吠,尾巴上的毛全竖起来,而红薯正用爪子扒拉那枚从艾酌睡袍上掉下来的鸢尾花银饰,银饰碰到洞口的木纹时,突然亮起,和怀表的光遥相呼应。 “姐姐……临漾哥哥……”温糯抓起银饰,小小的手在发抖。她突然发现,自己发尾的水滴银坠不知何时裂开了道缝,里面掉出片极小的、半透明的荷叶,落在地上,瞬间化作一滩水,水里浮着个模糊的倒影——是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正对着她眨眼睛,暗紫色的眸子里,映着片完整的鸢尾花。 告白的尾音撞在光芒上,像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圈圈粉色的涟漪。温萤时的意识在强光里浮沉,耳边的水声、怀表的滴答声、临漾的呼喊声搅成一团,最后都化作掌心那朵青色莲花的灼痛——荷叶印记绽开的瞬间,她看见无数碎片般的画面: 沉月湖底立着块巨大的石碑,上面刻满鸢尾花纹;银发身影跪在碑前,青金石手链缠在石碑上,渗出蓝色的血;艾酌穿着青色长衫,将匕首刺进自己心口,暗紫色的血滴在碑上,与蓝色的血交融成紫;还有个模糊的少年背影,站在湖边,对着水面倒影喊“萤时”,声音像极了临漾。 “嗡——” 怀表的光芒骤然收敛,像被掐灭的烛火。温萤时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礼品店的地板上,临漾压在她身上,牛仔外套沾满灰尘,额角磕了个红印,睡得正沉,嘴角还沾着点糖油果子的糖霜。 阳光透过玻璃窗斜斜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碎掉的青花坛子已经被扫到角落,柜台边的枯木手臂消失无踪,铜镜安安静静挂在墙上,里面只有她和临漾狼狈的倒影。 “临漾?”温萤时推了推他。 少年“唔”了声,睫毛颤了颤,睁开眼就对上她的眸子,愣了两秒才猛地坐起来,手忙脚乱地摸她:“你没事吧?没被水线缠到吧?那湖里的怪物出来了吗?我刚才是不是告白了?!” 连串的问题砸过来,他的耳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温萤时看着他慌张的样子,突然笑出声,伸手擦掉他嘴角的糖霜:“告白我听见了。” 临漾的脸“腾”地红透,挠着头嘿嘿笑,眼角的纹路又堆起来:“那……那你答案是?” “先解决眼前的事。”温萤时站起身,目光扫过屋里。里屋的门虚掩着,床板上的黑洞不见了,温糯正趴在床边,抱着鱼豆腐打盹,发尾的水滴银坠裂开的缝隙里,隐约能看见片青色的东西在闪。 艾酌的床铺是空的。 “艾酌呢?”临漾也发现了,刚才在沉月湖里的画面还清晰得像昨天,“他没回来?” 温萤时走到床边,指尖拂过床单,摸到点潮湿的凉意。床板内侧,不知何时多了个小小的刻痕,是朵没开完的鸢尾花,和艾酌在青石板上比划的手势一模一样。 “他还在沉月湖。”温萤时的声音有些发沉,她摸向围裙口袋,那枚从艾酌睡袍上掉下来的鸢尾花银饰正躺在里面,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但他留了记号,说我们能找到他。” 临漾突然“啊”了声,从帆布包里掏出样东西——是那只旧怀表。此刻怀表的表盘不再漆黑,而是映着片晃动的水影,像块小小的湖面,水影里能看见片巨大的青石板,上面刻着的碑文正在慢慢亮起。 “这表成监控了?”临漾啧啧称奇,突然指着水影里的一个角落,“那不是银发小姐姐吗?” 温萤时凑过去看,果然看见银发身影蹲在青石板边,正用手指抚摸那些亮起的碑文,青金石手链的碎片散落在她脚边,像串断了线的星星。更奇怪的是,她身边还站着个穿蓝布衫的老婆婆,正是送桃木簪的那个,此刻正佝偻着背,往青铜鼎的方向撒着什么粉末,鼎耳的饕餮纹似乎在颤抖。 “她们怎么会在一起?”温萤时皱眉。 “可能不是一伙的,但目标一致?”临漾摸着下巴分析,突然被怀表水影里的画面惊到,“卧槽!那不是守坛人吗?” 水影里,几个穿黑色连帽衫的人影正从水面下冒出来,他们手腕上的青黑印记连成了片,手里都攥着块铜牌,正朝着银发身影和老婆婆围过去。最前面那个人影抬起头,露出张和之前那个守坛人一模一样的脸,只是皮肤下的青斑更密了,像爬满了荷叶的脉络。 “他们要干什么?”温萤时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看见老婆婆突然转身,将手里的粉末撒向守坛人,粉末碰到他们的衣服,瞬间燃起绿色的火焰,守坛人发出痛苦的嘶吼,却没倒下,反而像被激怒的野兽,扑得更凶了。 怀表突然剧烈震动起来,水影里的画面开始扭曲,最后定格在银发身影的侧脸——她正看向怀表的方向,银灰色的眼睛里带着点焦急,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三个字。 “她在说什么?”临漾把怀表贴在耳边,“好像是……‘找钥匙’?” “钥匙?”温萤时的目光扫过礼品店的货架。玻璃柜里的玉如意安静地躺着,血丝状纹路已经淡成几乎看不见;青铜小鼎的饕餮纹闭着嘴,像在沉睡;角落里的座钟指针正常走动,雀鸟木雕梳理着羽毛,嘴里还叼着那根金色的羽毛。 哪样东西像钥匙? “喵呜——” 红薯突然从柜台底下钻出来,嘴里叼着片干枯的荷叶,正是之前沾在它尾巴上的那种。它把荷叶放在温萤时脚边,用脑袋蹭她的裤腿,尾巴指向墙角的坛子——那个被修补好的青花坛子,此刻坛口的木塞正微微晃动,里面传出“叮咚”的轻响,像有什么东西在碰撞。 温萤时走过去,拔掉木塞。坛子里没有想象中的铜钱或符咒,只有个巴掌大的青铜盒子,盒子上刻着荷叶纹路,锁孔是朵鸢尾花的形状。 “这是……”临漾凑过来,眼睛发亮,“这锁孔和你发饰一模一样!” 温萤时抬手摸向发间的鸢尾花银饰,轻轻一拔,银饰被取了下来。她将银饰对准锁孔,大小刚好吻合,轻轻一转,“咔哒”一声,青铜盒子开了。 里面没有钥匙,只有半片残缺的荷叶,和张泛黄的纸条,上面用毛笔写着一行字: “沉月湖底,石碑之后,缘人血,破镜台。” “缘人血?”临漾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是说要放血?” 温萤时没说话,指尖捏起那半片荷叶。荷叶入手冰凉,边缘的缺口处,似乎能和她掌心的荷叶印记拼在一起。她刚把荷叶贴在掌心,印记突然亮起,与青铜盒子里的荷叶产生共鸣,发出淡淡的青光。 “姐姐!”温糯不知何时醒了,揉着芽绿色的眼睛跑过来,手里举着片小小的、半透明的荷叶,正是从她发尾银坠里掉出来的那片,“这个和你的一样!” 三片荷叶——温萤时掌心的印记、青铜盒子里的残片、温糯手里的透明片——在空中慢慢靠近,合在一起,拼成了一片完整的青色荷叶。荷叶中央,浮现出一行极小的字: “七月初七,月沉之时。” 今天是七月初五。 怀表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水影里的画面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断跳动的红色数字:48:00。 “倒计时?”临漾的脸色凝重起来,“还有两天?” 温萤时看向铜镜。镜中的自己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个小小的身影,是艾酌,他正对着镜面挥手,暗紫色的眸子里映着片巨大的石碑,石碑后隐约有个黑色的影子,像头蛰伏的巨兽。 红薯突然对着门口炸毛,鱼豆腐也跟着狂吠起来。温萤时回头,看见玻璃门外站着个穿邮递员制服的男人,手里拿着个棕色的信封,正对着礼品店指指点点,嘴里嘟囔着什么“地址没错啊,怎么看着不像有人……” 临漾走过去开门,接过信封。信封上没有寄件人地址,只在收件人处写着三个字:温萤时。 信封很薄,里面只有一张照片。 温萤时接过照片,指尖突然僵住。照片上是沉月湖的青石板,上面躺着个穿鸢尾花裙的少女,正是她自己,只是脸色苍白,眉心有个黑色的荷叶印记。而少女身边,躺着个穿牛仔外套的少年,侧脸和临漾一模一样,手里紧紧攥着那只旧怀表。 照片的背景里,银发身影站在青铜鼎下,正低头看着他们,嘴角噙着抹诡异的笑。 临漾凑过来看完照片,突然搂住温萤时的肩膀,语气故作轻松,眼角的笑纹却绷得很紧:“看来咱们俩是跑不掉了。不过别怕,有我在,就算是沉月湖底,我也能给你捞串青金石手链当定情信物。” 温萤时看着他眼里的坚定,心里的慌乱突然平静下来。她把照片塞进围裙口袋,抬手将鸢尾花银饰重新扎进头发里,褐色的眸子里映着铜镜中艾酌的身影,声音清晰而坚定: “不是跑不掉,是该去接他了。” 青铜盒子突然自己合上,化作一道青光,钻进怀表。怀表的红色倒计时依旧在跳动,只是数字旁边,多了个小小的鸢尾花图案,正在慢慢绽放。 门外的邮递员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只有他刚才站过的地方,留下了一小滩墨绿色的水渍,像片刚被踩过的荷叶。 第5章 第 5 章 怀表的红色倒计时在柜台玻璃上投下跳动的光斑,像支悬在头顶的秒针。温萤时将那半张朱砂纸人残片塞进信封,指尖触到照片上自己苍白的脸,突然听见临漾“咦”了一声。 “这照片背面有字。”他把照片翻过来,用指尖刮掉上面的灰尘。泛黄的纸背用铅笔写着行歪歪扭扭的字,墨迹发蓝,像是在水里泡过:“镜中影,水中月,缘字拆两半,一半归故,一半归尘。” “拆两半?”温萤时的褐色眸子沉了沉。她想起铜镜里那个银发身影,想起沉月湖里与自己长得一样的倒影,心头莫名发紧。 临漾突然拍了下手,帆布包带滑到胳膊肘:“管它拆几半,先填饱肚子再说!我买的糖油果子还能吃,温糯要不要?” 十岁的温糯抱着鱼豆腐凑过来,芽绿色的眼睛盯着糖油果子,小裙子上的蒲公英图案被阳光晒得发亮:“要!艾酌哥也喜欢吃这个。” 提到艾酌,屋里的气氛又沉了些。临漾挠了挠头,把沾了点灰的糖油果子用纸擦了擦,塞给温糯:“等咱们把他接回来,买十袋!让他吃到腻。” 温萤时看着他故作轻松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弯了弯。临漾总是这样,像块泡在蜜里的陈皮,甜里带着点让人安心的涩味。她转身去里屋找干净的布,想把青铜小鼎擦一擦,刚走到床边,就看见床板内侧的鸢尾花刻痕在发光,淡紫色的光线下,刻痕里浮出几行更细小的字: “镜台映真形,缘气锁妄念,若见双生影,需燃心头血。” “心头血?”温萤时指尖划过刻痕,冰凉的木头突然发烫,像被烙铁烫过。她猛地缩回手,看见掌心的荷叶印记又亮了,这次不是青色,而是泛着淡淡的紫,和艾酌瞳孔的颜色很像。 “萤时,快看这个!”临漾的声音从外屋传来,带着点惊奇。 温萤时走出去,看见他正举着那只旧怀表,怀表的表盘不再是漆黑一片,而是映出了沉月湖的画面。画面里,银发身影正蹲在青石板上,用青金石手链的碎片在碑文上划出蓝色的线,那些线组成了个复杂的阵图,将几个守坛人困在里面。守坛人身上的青黑印记在阵图里滋滋冒烟,像被硫酸泼过。 而阵图中央,立着块半人高的圆镜,镜面蒙着层白雾,看不清里面的东西。 “那镜子是什么?”温萤时追问。 怀表突然发出“咔哒”一声,画面里的银发身影像是听见了她的话,抬头对着怀表的方向,银灰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镜台,照出执念的地方。” 她的声音透过怀表传来,带着水纹般的波动:“沉月湖的封印,就是用这面镜台镇着的。艾酌想打碎它,放出里面的东西。” “里面有什么?”临漾抢在温萤时前面问。 银发身影的目光落在阵图里挣扎的守坛人身上,声音轻得像叹息:“是三百年前,没能被缘物带走的执念。它们聚在镜台里,靠吸食沉月湖的缘气活着,一旦出来……” 她没说完,但怀表的画面突然切换,映出了片被墨绿色潮水淹没的街道——正是他们所在的这条小吃街。包子铺的卷帘门歪歪扭扭挂着,对面包子铺张叔的三轮车翻在路边,车斗里的蒸笼滚了一地,笼屉上爬满了黑色的水线,像某种恶心的藤蔓。 “这是……未来?”温糯的声音发颤,手里的糖油果子掉在地上,被鱼豆腐叼走了。 怀表的画面很快消失,重新变回红色的倒计时:47:23。 临漾的脸色沉了下来,刚才的轻松荡然无存:“也就是说,两天后如果不阻止艾酌,这条街就会变成这样?” 温萤时没说话,她走到玻璃柜前,看着里面那串青金石手链。手链的珠子不知何时变得黯淡无光,像蒙着层灰。她突然想起银发身影手腕上的手链碎裂成光点的画面,心里冒出个念头:“临漾,你说……缘物是不是也有寿命?” “寿命?”临漾愣了愣,“像人一样会老死?” “可能更像蜡烛。”温萤时拿起那串手链,指尖划过冰凉的珠子,“每个缘物都在消耗自己的‘缘气’,去完成和有缘人的羁绊。等缘气耗尽,就会回到沉月湖,重新变成最原始的样子。” 她想起那个被黑色水线缠住的穿校服女生,想起那些在荷叶上干瘪的人影:“而那些和缘物结过缘的人,其实是在借缘物的气。一旦缘物回归,他们身上残留的气就会被青铜鼎收走,这就是……代价?” “那你呢?”临漾突然抓住她的手,指尖有些凉,“你守着这家店,守着温糯和艾酌,是不是也在消耗什么?” 温萤时的褐色眸子颤了颤。她想起自己偶尔会突然头晕,想起每次送走一件缘物后,手心的荷叶印记就会淡一分,想起银发身影说的“三百年的等待”。这些碎片像散落的拼图,隐约拼出个让她害怕的轮廓。 “喵呜——” 红薯突然跳上柜台,爪子拍了拍玻璃柜里的座钟。座钟的雀鸟木雕扑棱棱飞起来,嘴里的金色羽毛掉落在怀表上,怀表的红色倒计时突然停顿了一秒,表盘里闪过个模糊的画面:沉月湖底的石碑后,藏着个小小的青铜盒子,盒子上的锁孔,和温萤时手里的青金石手链一模一样。 “钥匙!”温萤时和临漾同时喊出声。 那串黯淡的青金石手链突然自己从玻璃柜里跳出来,落在温萤时手心。珠子接触到她掌心的荷叶印记,瞬间亮起蓝光,原本黯淡的表面浮现出细密的纹路,像沉月湖的水纹。 “看来它认你当钥匙了。”临漾松了口气,刚想笑,又被怀表的动静吓了一跳。 怀表的画面再次亮起,这次映出的是艾酌。十岁的少年站在镜台前,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和温萤时那枚鸢尾花银饰一模一样的发簪,正要用发簪去撬镜台的边缘。他的眉心的荷叶印记已经黑得发亮,暗紫色的眸子里翻涌着墨色的光,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挣扎。 “艾酌别碰它!”温萤时对着怀表大喊。 少年似乎听见了,动作顿了顿,回头看向怀表的方向,嘴角突然勾起个诡异的笑,那笑容完全不像个十岁孩子该有的,带着种冰冷的陌生感:“姐姐,你不懂……只有放出它,我们才能真正自由。” 他说完,将鸢尾花发簪狠狠刺向镜台! “咔嚓——” 怀表的画面突然碎裂,化作无数蓝色的光点,钻进青金石手链。手链的珠子剧烈震动起来,温萤时感觉有股力量要把她往某个方向拽,手心的荷叶印记烫得像团火。 座钟的雀鸟木雕突然撞向钟面,发出急促的“当当”声,像是在催促。 临漾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牛仔外套的袖口蹭着她的皮肤,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走!现在就去沉月湖!” 温萤时看着他眼里的坚定,又看了看里屋抱着鱼豆腐、眼神害怕却努力挺直腰板的温糯,深吸一口气,将青金石手链戴在手腕上。手链的珠子刚碰到她的皮肤,就化作一道蓝光,钻进她的手臂,在皮肤下留下淡淡的蓝线,像条游动的小鱼。 “温糯,看好店。”她蹲下身,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发尾的水滴银坠在阳光下闪了闪,“等我们回来。” 温糯用力点头,芽绿色的眼睛里含着泪,却用力挤出个笑:“姐姐和临漾哥哥要小心!红薯和鱼豆腐会帮我看好艾酌哥的药碗的!” 临漾把帆布包甩到背上,往里面塞了几样东西:奶奶给的硫磺粉、半袋糖油果子、还有那只旧怀表。他走到门口,回头对温萤时笑了笑,眼角的纹路里盛着阳光:“准备好了吗,缘物店老板娘?你的引路人已就位。” 温萤时看着他的笑,心里的害怕突然淡了许多。她理了理鸢尾花裙的裙摆,褐色的眸子里映着座钟跳动的指针,和临漾眼里的光。 “走吧。” 两人推开礼品店的门,阳光迎面扑来,带着小吃街特有的烟火气。门口的水泥地上,那滩墨绿色的水渍不知何时变成了个漩涡,漩涡里泛着和沉月湖一样的绿光,正慢慢扩大。 青金石手链在皮肤下轻轻颤动,像在指引方向。 座钟的最后一声钟鸣落在身后,怀表的红色倒计时重新跳动起来:47:00。 漩涡的绿光漫到脚边时,温萤时突然想起临漾背包里的糖油果子。她拽住他的手腕往回退了半步,褐色眸子扫过礼品店的玻璃门——门内,温糯正扒着门框朝他们挥手,发尾的水滴银坠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撒了把星星。 “怎么了?”临漾低头看她,帆布包带勒得肩膀发红,却没松劲。 “把糖油果子给温糯留下。”温萤时的声音很轻,“艾酌回来要是没的吃,该闹脾气了。” 临漾愣了愣,随即笑起来,眼角的纹路更深了:“还是你想得周到。”他转身冲屋里喊,“温糯!接住!”半袋糖油果子划了道弧线飞进去,温萤时看见小女孩蹦起来接住,芽绿色的眼睛亮得像两盏小灯。 漩涡里的绿光突然变得粘稠,像融化的翡翠。青金石手链在皮肤下钻得更急,温萤时感觉手腕上的蓝线正往心脏的方向爬,带着点麻痒的刺痛。 “抓紧我。”临漾的手穿过她的指缝,牢牢扣住,掌心的温度烫得像要烧起来。他的牛仔外套蹭着她的鸢尾花裙摆,布料相触的地方,竟泛起淡淡的紫光,像两团纠缠的火焰。 两人踏进漩涡的瞬间,周围的声音全消失了。小吃街的喧嚣、温糯的呼喊、红薯的喵呜声,都被一股巨大的吸力吞没。温萤时感觉自己像被塞进了一根潮湿的管道,耳边只有临漾的呼吸声,和青金石手链发出的细碎嗡鸣。 不知过了多久,脚下突然踩到了实感。 是冰凉的石板路,缝隙里还渗着水。温萤时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沉月湖的岸边——不是之前下坠时看到的荷叶沼泽,而是片青灰色的石滩,滩上散落着无数半透明的贝壳,每个贝壳里都嵌着片干枯的荷叶。 临漾正低头拍打着牛仔外套上的水珠,看见她醒了,赶紧扶她站稳:“这地方比想象中凉快啊,就是有点腥气。” 温萤时抬头望去,倒吸了口凉气。 眼前的沉月湖比怀表映出的画面大上百倍,湖面像块巨大的墨玉,泛着幽幽的绿光。远处的水面上,青石板和青铜鼎的轮廓若隐若现,只是此刻的青铜鼎不再悬浮,而是斜斜插在水里,鼎耳的饕餮纹张着嘴,不断吐出黑色的水线,像在哭泣。 “那些守坛人呢?”临漾警惕地环顾四周,手里攥紧了装硫磺粉的红布包,“还有银发小姐姐和那个老婆婆?” 话音刚落,石滩尽头突然传来“哗啦”一声水响。一个穿黑色连帽衫的人影从水里钻出来,青黑的印记爬满了半张脸,手里的铜牌在绿光里闪着寒光。他看见温萤时,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像破风箱在抽气,猛地朝他们扑过来。 “小心!”临漾把温萤时拽到身后,自己迎着人影冲上去。他没学过什么章法,全凭一股子机灵劲,侧身躲过对方抓来的手,顺手抄起块半大的贝壳砸过去。贝壳砸在守坛人额头上,瞬间碎成粉末,守坛人却像没感觉,反手一拳打在临漾肚子上。 “唔!”临漾疼得弯下腰,眼里却闪过丝狡黠。他趁守坛人逼近的瞬间,猛地撒出一把硫磺粉! 粉末碰到守坛人身上的青黑印记,瞬间燃起绿色的火焰。守坛人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上的连帽衫被火焰烧得蜷缩起来,露出底下青灰色的皮肤,皮肤下的血管像黑色的蚯蚓,正在疯狂蠕动。 “这招真管用!”临漾捂着肚子后退,刚想拉温萤时跑,却发现守坛人在火焰里站得笔直,青黑印记非但没消退,反而更亮了,像烧红的烙铁。 “他不是人。”温萤时的声音发紧。她看见守坛人被烧烂的皮肤下,露出的不是血肉,而是纠缠的水草,水草里还缠着几枚生锈的铜钱——和礼品店柜台下那些被红薯扒出来的铜钱一模一样。 青金石手链突然在皮肤下炸开蓝光。温萤时感觉一股力量顺着手臂涌到掌心,她抬手对着守坛人,掌心的荷叶印记亮起,无数蓝色的光点从印记里飞出去,像张网般罩住对方。 守坛人被蓝光碰到,身体突然像被风化的石头般剥落,黑色的血管(水草)纷纷断裂,最后化作一滩墨绿色的水,滩上只留下那块刻着“河伯十七代守坛人”的铜牌,铜牌上的字迹正在慢慢褪去,变成块普通的废铁。 “这……这就没了?”临漾看得目瞪口呆,“你这能力是充值送的吗?刚才在礼品店怎么不用?” “刚才没激活。”温萤时看着自己的掌心,荷叶印记比之前更清晰了,边缘还泛着淡淡的蓝,“是手链在帮我。” 青金石手链的蓝线在皮肤下游动,指向湖中央的青石板。温萤时顺着那个方向望去,看见银发身影正站在石板边缘,她的青金石手链已经完全碎裂,化作无数光点围绕着镜台飞舞,像在筑起一道屏障。而镜台表面的白雾正在消散,露出里面模糊的影子——那影子的轮廓,竟和临漾有几分相似。 “她在保护镜台?”临漾皱眉,“不是说艾酌要打碎它吗?她怎么反过来帮忙了?” “或许她和艾酌的目的不一样。”温萤时的目光落在镜台边的另一个身影上——是那个穿蓝布衫的老婆婆。她正跪在青石板上,用手指抠着碑文里的缝隙,指甲缝里渗出暗红色的血,每滴血落在碑文上,就会让那行“缘人血,破镜台”的字迹更亮一分。 “她想帮艾酌!”温萤时心头一紧。 就在这时,湖中央突然掀起巨大的浪花。艾酌从浪花里站了起来,十岁的少年不知何时换上了一身黑色的长袍,眉心的荷叶印记已经蔓延到脸颊,像朵诡异的墨色莲花。他手里的鸢尾花发簪泛着寒光,正对着镜台的中心刺去。 “住手!”银发身影突然转身,用身体挡在镜台前。发簪刺进她的后背,银灰色的血液顺着发簪滴落,落在镜台上,发出“滋滋”的响声,像热油碰到了冷水。 艾酌的动作顿住了,暗紫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挣扎:“你为什么要拦我………老师…” 老师? 温萤时和临漾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 银发身影笑了,银灰色的眼睛里淌下泪水,落在青石板上,化作蓝色的光点:“因为……这不是自由,是毁灭啊,小酌。” 她抬手按住艾酌持簪的手,发簪上的鸢尾花纹突然亮起,与温萤时发间的银饰产生共鸣。温萤时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抽离,无数陌生的记忆碎片涌进脑海: 银发身影抱着年幼的艾酌站在沉月湖边,湖边开满了鸢尾花;一个穿白裙的女子将青金石手链戴在银发身影腕上,说“守好它,等萤时回来”;艾酌跪在石碑前,用匕首划破掌心,血滴在碑文上,暗紫色的眸子里满是决绝…… “原来她是艾酌的老师……”临漾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点恍惚,“那她也是……” “也是温家人。”温萤时接过他的话,褐色的眸子里闪过明悟。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银发身影和自己长得一样,为什么艾酌和温糯都有暗紫色或芽绿色的眼睛——他们都流着同样的血,是守护沉月湖的家族后裔。 艾酌突然嘶吼起来,黑袍下的身体剧烈颤抖,像是有两个灵魂在争夺控制权。他持簪的手时紧时松,发簪在银发身影的后背刺得更深,银灰色的血液染红了青石板,像泼了一地的鸢尾花瓣。 “是‘妄念’在控制他!”银发身影的声音带着痛苦,“镜台里的执念钻进他身体里了!” 温萤时突然想起那张照片背面的字:“镜台映真形,缘气锁妄念”。她看向临漾,发现他正盯着镜台里那个和他相似的影子,脸色苍白得像纸。 “临漾,那影子……” “像我爷爷。”临漾的声音发颤,“我见过他年轻时的照片,穿的就是这种蓝色的中山装……他说过,他年轻时来过沉月湖,还捡过一块刻着鸢尾花的怀表。” 青金石手链突然发出剧烈的嗡鸣。温萤时感觉皮肤下的蓝线已经爬到心脏的位置,带着点撕裂般的疼。她低头,看见掌心的荷叶印记正在发光,与镜台里的影子、与临漾爷爷的照片、与沉月湖底的石碑,产生了某种神秘的联系。 老婆婆突然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是个小小的稻草人,身上缠着半张朱砂纸人——正是之前红薯从坛子里扒出来的那半张。她将稻草人扔向镜台,朱砂纸人碰到镜台的瞬间,突然燃起黑色的火焰,镜台表面的白雾彻底散去,露出里面清晰的影子——那影子转过身,对着临漾露出了和他爷爷一模一样的笑容。 “临漾……”影子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过来……帮爷爷……” 临漾的眼神突然变得迷茫,脚步不受控制地朝着镜台走去。温萤时想去拉他,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开,青金石手链的蓝线在她皮肤下疯狂窜动,像是在警告。 艾酌的发簪终于刺进了镜台!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传遍整个沉月湖。镜台裂开蛛网般的纹路,无数黑色的执念像潮水般涌出来,化作一张张扭曲的脸,朝着石滩、朝着青石板、朝着每个有生命的地方扑去。 银发身影的身体在发簪下慢慢透明,她看着涌出来的执念,银灰色的眼睛里却露出了释然的笑:“终于……要结束了。” 她最后看了温萤时一眼,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缘气归位”。 温萤时感觉心脏猛地一缩,掌心的荷叶印记突然炸开,化作一道青色的光柱,直冲天际。光柱碰到黑色的执念,执念瞬间被净化成金色的光点,像漫天的萤火虫。 而在光柱的中心,她看见临漾正站在镜台边,手里的旧怀表不知何时打开了,表盘里的鸢尾花纹章正在发光,与他爷爷的影子,轻轻相触。 怀表的红色倒计时,停在了46:00。 黑色的执念还在不断涌出,青铜鼎的饕餮纹发出痛苦的嘶吼,像是在悲鸣。温萤时看着青石板上慢慢倒下的艾酌,看着被影子缠住的临漾,看着即将被执念淹没的沉月湖,突然握紧了拳头。 青金石手链的最后一点蓝光,钻进了她的心脏。 第6章 第 6 章 蓝光钻进心脏的瞬间,温萤时听见自己血液沸腾的声音,像沉月湖底翻涌的暗流。她低头看向掌心,荷叶印记已经淡成几乎看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道清晰的鸢尾花纹,从指尖一直蔓延到手腕,与发间的银饰遥相呼应。 “临漾!”她朝着镜台的方向大喊,声音穿透黑色执念的嘶鸣,带着股奇异的穿透力。 被影子缠住的临漾猛地晃了晃头,迷茫的眼神瞬间清醒。他看着眼前和爷爷一模一样的影子,又看了看正被黑色执念吞噬的温萤时,突然咬碎了嘴里的糖油果子碎屑——是刚才塞进嘴里没来得及咽的。 “去你的爷爷!”他猛地推开影子,旧怀表在手里发出剧烈的震颤,表盘里的鸢尾花纹章突然飞出来,化作道金色的光带,缠住温萤时的腰,将她从执念的包围中拽了出来,“萤时,用那个!” 他指着艾酌掉在青石板上的鸢尾花发簪。那发簪此刻正插在镜台的裂缝里,簪头的鸢尾花纹在黑色执念的冲刷下,反而亮得惊人,像淬了火的星辰。 温萤时的褐色眸子亮了。她看懂了临漾的意思——怀表的光带能暂时抵挡执念,而发簪是唯一能触碰到镜台核心的东西。 “帮我拦住它们!”她喊着,踩着光带的边缘冲向青石板。青金石手链在皮肤下最后一次亮起,化作道蓝色的护盾,替她挡开扑来的黑色执念。那些执念撞在护盾上,发出滋滋的响声,像被灼烧的冰块。 临漾早已将硫磺粉撒成了道火墙,绿色的火焰暂时逼退了部分执念。他看见温萤时快要跑到发簪边,突然扯开牛仔外套,露出里面印着鸢尾花图案的T恤——那是上次陪温萤时进货时,在夜市买的情侣款,当时还被她笑太幼稚。 “看我的!”他抓起地上的贝壳碎片,朝着离温萤时最近的一团执念扔过去,同时对着怀表大喊,“你爷爷当年能搞定,老子也能!” 怀表像是听懂了,金色光带突然暴涨,将整个青石板都罩了起来。黑色执念撞在光带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像暴雨砸在玻璃窗上。 温萤时终于抓住了那枚鸢尾花发簪。簪头的温度烫得惊人,她刚握住,就听见镜台裂缝里传来无数细碎的声音,像是千万人在同时低语,说着不甘、怨恨、还有未完成的心愿——那是被封印了三百年的执念,在做最后的挣扎。 “艾酌!醒醒!”她扭头看向倒在地上的少年。艾酌的黑袍已经被执念染成了纯黑,眉心的荷叶印记正在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和镜台裂缝一样的蛛网纹。 少年的睫毛颤了颤,暗紫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清明。他看着温萤时手里的发簪,又看了看被执念包围的临漾,突然用尽全身力气喊道:“石碑……转石碑!” 温萤时恍然大悟。她想起青铜盒子里的纸条:“沉月湖底,石碑之后,缘人血,破镜台。”原来“破镜台”不是指打碎它,而是要转动石碑,找到镇压执念的真正机关! 可石碑在哪里? 青金石手链的最后一点蓝光突然从她心口窜出,指向湖中央的水面。温萤时低头,看见原本平静的湖面正在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露出了沉月湖底的石碑顶端——那上面刻满的鸢尾花纹,正在蓝光的映照下缓缓转动。 “临漾!帮我!”她将发簪塞进腰带,转身想去拉艾酌。 临漾已经跑到她身边,怀表的光带越来越淡,显然快要支撑不住了。他一把将艾酌扛到肩上,对温萤时咧嘴笑了笑,眼角的纹路里沾着黑色的执念粉末,却亮得像星星:“走!让你看看什么叫力拔山兮气盖世!” 两人一瘸一拐地冲向湖中央的漩涡。黑色执念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地扑过来。温萤时感觉后背被执念擦过,鸢尾花裙的花瓣瞬间枯萎,疼得她差点摔倒,幸好临漾及时伸手扶住了她。 “别松手。”他的声音带着点喘,却异常坚定。 温萤时看着他汗湿的额发,看着他牛仔外套上被执念烧出的破洞,突然想起他刚才的告白,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酸又软。她反手抓住他的手,指尖用力到泛白:“死也不松。” 石碑终于完全露出水面。这是块比青铜鼎还要巨大的石碑,上面刻满的鸢尾花纹正在自动拼接,形成一个复杂的阵图。阵图中央,有个凹槽,形状正好能放下那枚鸢尾花发簪。 “把发簪插进去!”艾酌的声音从临漾肩上传来,气若游丝。 温萤时刚要动手,就看见那个穿蓝布衫的老婆婆突然从水里钻出来,手里举着块石头,朝着她的后脑勺砸过来! “小心!”临漾反应极快,抱着艾酌往旁边一躲,石头擦着温萤时的发梢砸在石碑上,溅起火星。 老婆婆的脸在绿光里扭曲着,眼睛里布满血丝:“为什么要拦着我!我儿子当年就是被这破镜台困住的!我要让你们都陪葬!” 她的声音里带着疯癫的绝望,温萤时这才看清,她的手腕上戴着个褪色的银镯子,镯子上刻着的字已经模糊,但依稀能认出是“河伯”二字——她也是守坛人的亲属! 黑色执念突然聚集过来,缠上老婆婆的身体。她没有挣扎,反而发出凄厉的笑:“一起下去吧!看看我儿子在不在下面等着我!” 温萤时的心猛地一沉。她看着老婆婆被执念吞噬的身影,突然想起礼品店里那些等待有缘人的缘物——每个执念背后,都是段未完成的羁绊。 “临漾,稳住!”她不再犹豫,将鸢尾花发簪狠狠插进石碑的凹槽里。 “咔哒——” 发簪与石碑严丝合缝。刻满鸢尾花纹的阵图突然亮起红光,红光顺着纹路蔓延,像血液在血管里流动。整个沉月湖开始剧烈震动,湖底的青石板纷纷翘起,露出底下埋藏的东西——是无数枚青铜钥匙,钥匙柄上都刻着荷叶纹。 “这些是……”临漾看得目瞪口呆。 “是缘物的本源。”艾酌的声音恢复了些力气,他指着那些钥匙,“沉月湖其实是个巨大的缘物库,这些钥匙能打开执念的枷锁……但需要缘人的血。” 温萤时立刻明白了。她咬破指尖,将血滴在石碑的阵图上。鲜血碰到红光,瞬间被吸收,阵图的光芒更盛,那些青铜钥匙开始自动飞向黑色执念,每把钥匙碰到一团执念,执念就会化作一道白烟,露出里面的缘物——有的是支桃木簪,有的是块玉佩,还有的是半张泛黄的信纸。 “我来帮你!”临漾也学着她的样子咬破指尖,血滴在怀表上。怀表的金色光带重新亮起,与石碑的红光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巨大的网,将所有的执念和缘物都罩在里面。 黑色执念在网中疯狂挣扎,却徒劳无功。温萤时看着那些缘物在光芒中慢慢变得清晰,突然想起礼品店里的规矩——每个东西都有自己的有缘人。原来沉月湖的真正作用,不是封印,而是等待,等待有缘人来解开执念,让缘物回归。 银发身影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轻得像叹息:“三百年了,终于等到这一天。” 温萤时抬头,看见银发身影站在青铜鼎的鼎耳上,银灰色的眼睛里映着下方的光芒,身体正在慢慢化作光点,“萤时,守好那家店,守好他们……就像当年我守着你一样。” 她的身影彻底消散在光芒里,只留下一串青金石手链的碎片,像星星般落在温萤时的发间,与那枚鸢尾花银饰融为一体。 镜台的裂缝正在慢慢愈合,艾酌黑袍上的黑色也在褪去,露出里面干净的青色长衫。他从临漾肩上跳下来,走到石碑边,对着温萤时和临漾深深鞠了一躬,暗紫色的眸子里不再有冰冷,只有释然:“谢谢你们,姐姐,临漾哥。” 临漾拍了拍他的肩膀,疼得龇牙咧嘴:“谢啥,以后糖油果子管够。” 黑色执念终于被全部净化,化作漫天的金色光点,像场盛大的流星雨。沉月湖的水面重新变得平静,泛着清澈的蓝光,那些青铜钥匙和缘物都沉入湖底,等待着下一次与有缘人相遇。 怀表的红色倒计时彻底消失了,表盘里映出礼品店的画面——温糯正趴在柜台上,数着红薯扒出来的铜钱,鱼豆腐趴在她脚边打盹,阳光透过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该回家了。”温萤时握住临漾的手,指尖的伤口已经愈合,留下个小小的鸢尾花纹印记。 临漾回握住她,笑得眼角的纹路都堆了起来:“回家。对了,刚才在石滩上你没回答我……” “嗯。”温萤时打断他,褐色的眸子里映着他的脸,嘴角弯起个温柔的弧度,“我的答案是,嗯。” 临漾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笑得像个偷到糖的孩子,突然一把将她搂进怀里,牛仔外套上的烟火气混着沉月湖的水汽,形成一种让人安心的味道:“温萤时,你可不能反悔!” “不反悔。”她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感觉青金石手链的蓝线在皮肤下轻轻跳动,像在为他们祝福。 艾酌站在石碑边,看着他们相拥的背影,暗紫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笑意。他低头看向沉月湖的水面,里面映出个模糊的倒影,是个银发的女子,正对着他温柔地笑。 湖岸边的石滩上,那枚刻着“河伯十七代守坛人”的铜牌,不知何时变成了块普通的石头,被湖水轻轻冲刷着,像在诉说着三百年的等待与释然。 临漾突然想起什么,从帆布包里掏出最后半块糖油果子,塞给温萤时:“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温萤时咬了一口,糖霜的甜味在舌尖化开,混着沉月湖的水汽,甜得恰到好处。她抬头看向临漾,发现他正看着自己笑,眼角的纹路里盛着光,像揉碎了的星辰。 回家的路,似乎不再遥远。 只是他们没注意,在沉月湖最深的湖底,一块不起眼的黑石上,悄然浮现出片极小的荷叶印记,正随着湖水的波动,轻轻闪烁。 沉月湖的蓝光漫过脚踝时,温萤时嘴里的糖油果子还带着余温。临漾牵着她的手往漩涡走,艾酌跟在后面,青色长衫的下摆扫过石滩上的贝壳,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回去得给温糯带点纪念品。”临漾突然停下,弯腰捡起枚半透明的贝壳,贝壳内侧映着他的影子,竟带着点银发身影的轮廓,“这玩意儿挺别致,能当发卡。” 艾酌的暗紫色眸子动了动:“沉月湖的东西带出去会褪色,除非……”他顿了顿,看向温萤时发间的银饰,“除非有‘缘主’的气息护着。” 温萤时下意识摸了摸发簪,青金石碎片与银饰相融的地方,正泛着淡淡的蓝。她想起银发身影消散前的话,心里突然沉甸甸的——守好那家店,守好他们。这“守”字,究竟藏着多少没说出口的重量? 漩涡的吸力比来时温和许多,像层柔软的水膜。穿过管道的瞬间,温萤时听见身后传来青铜鼎的嗡鸣,绵长而悠远,像在告别。等再次脚踏实地,鼻尖已经萦绕着小吃街的烟火气——包子铺的蒸笼正冒白汽,张叔举着锅铲在门口吆喝,阳光把一切都晒得暖烘烘的。 “我们回来了!”临漾推开礼品店的门,声音里带着雀跃。 温糯正趴在柜台上数铜钱,听见动静猛地抬头,芽绿色的眼睛瞬间亮了:“姐姐!艾酌哥!”她怀里的鱼豆腐也跟着吠了两声,尾巴摇得像朵小菊花。红薯从柜台底下钻出来,对着艾酌蹭来蹭去,尾巴尖还沾着片干枯的荷叶——不知什么时候藏起来的。 艾酌弯腰摸了摸红薯的头,又看向温糯,嘴角弯起个浅浅的弧度:“我回来了。” 临漾把贝壳递给温糯,小姑娘立刻欢呼着跑去里屋找绳子串起来。温萤时看着屋里熟悉的景象——玻璃柜里的玉如意泛着柔光,青铜小鼎的饕餮纹闭着嘴,座钟的雀鸟木雕正梳理羽毛——突然觉得之前的惊心动魄像场冗长的梦。 “叮铃——” 门口的风铃响了,不是被风吹的,而是有人推门。一个穿校服的女生站在门口,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纸币,脸颊通红:“请问……这里有能让人胆子变大的东西吗?” 温萤时的褐色眸子亮了。她走到柜台后,指尖划过玻璃柜里的桃木簪——正是老婆婆换回来的那支,此刻簪头的鸢尾花印记清晰可见。“这支簪子,”她轻声说,“能帮你看清害怕的东西其实没那么可怕。” 女生犹豫着接过簪子,指尖刚碰到木头,突然“呀”了一声:“我好像……不怕黑了!”她付了钱,蹦蹦跳跳地跑出去,校服裙摆扫过门槛,带起片小小的风。 临漾凑过来看:“这就成了?” “缘物认主,有时候只需要一个念头。”温萤时把纸币放进钱盒,里面的铜钱叮当作响,“就像你看见守坛人不跑,反而用硫磺粉砸他。” 临漾挠挠头笑起来,眼角的纹路里还沾着点沉月湖的水汽:“那不是急中生智嘛。”他突然想起什么,从帆布包里掏出个东西,“对了,这个给你。” 是枚小小的银戒指,戒面是朵鸢尾花,和温萤时的发饰同款,只是更小巧些。“在夜市看到的,本来想告白时给你,结果被沉月湖打断了。”他的耳尖发红,“不算正式求婚啊,就是……定情信物。” 温萤时的心跳漏了一拍,接过戒指戴在无名指上,大小刚刚好。金属的凉意贴着皮肤,却暖得让人心头发颤。 艾酌突然指向窗外:“看那里。”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小吃街的尽头,不知何时多了棵梧桐树,树上缠着圈青金石色的丝带,丝带在风里飘着,像极了银发身影手链的碎片。树下站着个穿蓝布衫的老婆婆,背影佝偻,正往树上挂什么东西——是片新鲜的荷叶。 “她……”温萤时的声音有些发紧。 “执念解开了,就成了普通人。”艾酌的声音很轻,“守坛人的后代,本就该守着沉月湖的入口,只是以前用错了方式。” 临漾突然“咦”了一声:“那不是送快递的吗?怎么对着树发呆?” 温萤时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个穿邮递员制服的男人站在梧桐树下,手里的信封掉在地上,正盯着树上的丝带出神。他的手腕上,有块极淡的青斑,像片刚冒芽的荷叶。 座钟突然敲响了八下,雀鸟木雕扑棱棱飞到温萤时肩头,嘴里叼着的金色羽毛掉落在玻璃柜里——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个新物件,是块巴掌大的青铜镜,镜面蒙着层白雾,像沉月湖未散的雾。 “新到的缘物?”临漾好奇地戳了戳镜面。 白雾突然散去,映出片熟悉的景象——沉月湖的石碑前,站着个穿鸢尾花裙的少女,背影和温萤时一模一样,正对着湖面伸出手,像是在等待什么。 镜面里的少女突然回头,露出张年轻的脸,褐色的眸子里盛着惊讶,像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事。而她身后,跟着个穿牛仔外套的少年,正对着镜头咧嘴笑,眼角的纹路里盛着阳光。 温萤时的呼吸顿住了。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和临漾,看着少年手里举着的半袋糖油果子,突然明白这青铜镜映出的不是过去,也不是现在。 艾酌的暗紫色眸子微微眯起,轻声道:“看来,还有新的缘物要来了。” 临漾握住温萤时的手,戒指的凉意透过皮肤传过来,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来就来呗,咱们还怕这个?”他低头看向她,眼里的笑像揉碎的糖,“反正有我在。” 温萤时看着他眼角的纹路,看着玻璃柜里映出的众人身影——艾酌安静地擦拭着青铜小鼎,温糯举着贝壳发卡跑来跑去,红薯和鱼豆腐在脚边打闹——突然笑了。 也许沉月湖的秘密永远解不完,也许还会有新的守坛人或执念出现,但只要这家店还在,只要身边的人还在,那些所谓的“重量”,似乎也没那么可怕。 门口的风铃又响了,这次是阵急促的叮咚声,像有什么重要的客人要来了。温萤时抬头望去,阳光穿过玻璃门,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光斑里,似乎有片小小的荷叶影子,正在轻轻晃动。 她低头摸了摸无名指上的戒指,褐色的眸子里映着临漾的笑脸,轻声说:“欢迎光临。” 青铜镜的白雾再次升起,将镜中的未来,藏进了新的悬念里。 第7章 第 7 章 风铃的叮咚声还没散尽,门口已经站了个穿灰布衫的老头。他背着手,手里攥着个褪色的蓝布包,浑浊的眼睛在礼品店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玻璃柜里的青铜镜上,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漏风的风箱。 “要点啥?”临漾正帮温萤时整理柜台,嘴里还嚼着糖油果子,说话有点含糊。 老头没理他,径直走到玻璃柜前,枯瘦的手指点了点青铜镜:“这个,卖吗?”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是被砂纸磨过,“我找它找了五十年了。” 温萤时的褐色眸子微微一凝。她注意到老头的手腕上缠着圈发黑的布条,布条下隐约露出青灰色的皮肤,和守坛人身上的印记有些相似,但颜色更浅,像褪了色的旧伤。 “您得说个由头。”她按老规矩回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鸢尾花纹的戒面突然有些发烫。 老头颤巍巍地打开蓝布包,里面露出个巴掌大的木匣子,匣子上刻着荷叶纹,锁孔是朵极小的鸢尾花——和艾酌之前用的发簪形状一模一样。“五十年前,我把它当聘礼送给我婆娘,结果成亲那天,她跟着个货郎跑了,连带着这镜子一起消失了。”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浑浊的眼睛里滚出几滴浑浊的泪,“我婆娘说过,这镜子能照出真心,我想看看……她当年是不是真的对我没一点情意。” 艾酌突然放下手里的抹布,暗紫色的眸子盯着老头手腕上的布条:“您认识河伯吗?” 老头的身体猛地一僵,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你……你说啥?我不知道!”他慌忙合上蓝布包,转身就要走,却被临漾拦住了。 “老爷子别急着走啊。”临漾笑得像只狡黠的狐狸,手里把玩着那枚旧怀表,“我这表也能照点东西,您要不要看看?” 怀表的表盘不知何时亮起,映出老头的倒影——不是灰布衫老头,而是个穿青色短打的年轻小伙,正对着个梳双丫髻的姑娘傻笑,手里举着的,正是那面青铜镜。 老头看着倒影,突然瘫坐在地上,蓝布包掉在一边,木匣子摔了出来,里面空无一物。“是她……真的是她……”他喃喃自语,眼泪混着鼻涕往下流,“她当年说镜子里有另一个男人,我还骂她疯了……原来都是真的……” 青铜镜的白雾突然剧烈翻涌起来,镜面里映出的不再是礼品店的景象,而是片熟悉的石滩——沉月湖的岸边。一个穿碎花裙的年轻女人正站在湖边,手里举着青铜镜,镜中映出的,是个穿货郎服的男人,眉眼竟和临漾有几分相似。 “镜中影,水中月……”温萤时想起照片背面的字,突然明白了,“这镜子能照出人心底最牵挂的人,不管是活人还是执念。” 老头看着镜中的女人,突然老泪纵横:“我不怪她了……真的不怪了……”他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是半张泛黄的信纸,上面用胭脂写着几行字:“君若见镜中影,便是我念君之时,勿念。” 信纸碰到青铜镜的瞬间,镜面突然亮起金光,将老头笼罩其中。老头的身体在金光里慢慢变得年轻,最后化作那个穿青色短打的小伙,对着镜中的女人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身影渐渐透明,化作一道光,钻进了青铜镜里。 镜中的女人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回头对着镜面笑了笑,手里的青铜镜突然化作光点,与小伙的光融为一体,消失在沉月湖的水面上。 青铜镜的白雾慢慢散去,恢复了蒙尘的样子,只是镜角多了个小小的鸢尾花印记。 临漾挠了挠头,有点懵:“这就……和解了?” “执念消了,缘就了了。”温萤时把青铜镜放回玻璃柜,指尖触到镜角的印记时,戒指突然亮了,与印记产生共鸣,“这镜子完成它的使命了。” 艾酌走到柜台边,拿起那半张胭脂信纸,暗紫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手腕上的伤,是当年强行打开沉月湖入口留下的。守坛人的后代,总是要为祖先的错付出代价。” 温糯抱着贝壳发卡跑出来,正好看见空地上的蓝布包,好奇地捡起来:“这是什么呀?”她打开包,从里面掏出个小小的稻草人,稻草人的胸口插着根针,针尾系着的红绳上,挂着片干枯的荷叶——和之前从坛子里扒出来的朱砂纸人是一套。 “这是……”温萤时的脸色沉了下来。 稻草人突然自己燃烧起来,化作一道黑烟,钻进了墙角的青花坛子里。坛子发出“咕咚”一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沉了下去。红薯突然对着坛子哈气,尾巴炸得像朵蒲公英。 座钟的雀鸟木雕突然撞向钟面,发出急促的“当当”声,时针疯狂转动起来,最后停在了十二点整。 临漾的怀表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警报声,表盘里映出沉月湖的画面——湖底的黑石上,那片极小的荷叶印记正在迅速扩大,周围的湖水开始泛出墨绿色的涟漪,像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又怎么了?”临漾的笑容僵在脸上,“就不能让我们歇会儿吗?” 温萤时看着怀表的画面,又看了看墙角的青花坛子,突然握紧了拳头。她知道这平静只是暂时的,沉月湖的秘密像条看不见的线,一头连着湖底的未知,一头系着这家礼品店,系着她和身边的人。 艾酌的暗紫色眸子变得异常凝重,他走到门口,望着小吃街尽头的梧桐树:“它要出来了。” “它是谁?”温糯的芽绿色眼睛里满是害怕,紧紧攥着手里的贝壳发卡。 艾酌没有回答,只是轻轻说了句:“准备好吧。” 话音刚落,礼品店的门窗突然同时关上,屋里的光线瞬间变暗。玻璃柜里的所有缘物都开始剧烈震动,青铜小鼎的饕餮纹张开嘴,发出低沉的咆哮;玉如意的血丝纹路重新变得鲜红,像有血在里面流动;座钟的雀鸟木雕撞碎钟面,飞了出来,在屋里盘旋,发出尖锐的鸣叫。 墙角的青花坛子突然“砰”地一声炸开,碎片飞溅中,冒出股浓烈的黑雾,黑雾里隐约有个巨大的影子在蠕动,发出的声音像无数人在同时哭泣。 临漾立刻将温萤时和温糯护在身后,手里的怀表发出金色的光带,勉强挡住黑雾的蔓延:“萤时,这玩意儿比之前的执念厉害多了!” 温萤时看着黑雾里的影子,突然想起银发身影的话——“是被‘缘物’吞噬的执念,积攒了三百年,早就成了怪物”。原来这才是沉月湖最可怕的东西,之前的守坛人、镜台执念,都只是它的前兆。 她摸向发间的鸢尾花银饰,青金石碎片的蓝光与银饰的紫光交织在一起,在她身前形成一道护盾。“临漾,带温糯去里屋!”她的声音异常坚定,褐色的眸子里没有丝毫退缩,“艾酌,帮我!” 艾酌点点头,走到她身边,暗紫色的眸子里亮起红光,与青铜鼎的咆哮产生共鸣。 黑雾里的影子突然伸出一只巨大的手,抓向离它最近的临漾。临漾抱着温糯往旁边一躲,手却被黑雾擦到,牛仔外套瞬间被腐蚀出个大洞,手臂上留下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流出的血竟泛着黑色。 “临漾!”温萤时惊呼。 “我没事!”临漾咬着牙,将温糯推进里屋,反锁了门,“你小心点!”他转身冲向影子,手里的硫磺粉像不要钱一样撒出去,绿色的火焰暂时逼退了黑雾,却无法伤到影子分毫。 青铜镜突然从玻璃柜里飞出来,挡在温萤时身前,镜面对着影子,映出它的真面目——那是无数缘物和执念纠缠在一起的怪物,身体里嵌着桃木簪、玉佩、信纸……还有半张朱砂纸人,正是之前老婆婆扔进镜台的那半张。 “原来它是被这些东西拼凑起来的!”温萤时恍然大悟,“只要毁掉这些缘物,就能打散它!” 艾酌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抬手对着青铜鼎大喊:“借缘气一用!” 青铜鼎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鼎耳的饕餮纹吐出无数金色的光丝,缠绕住怪物身体里的缘物。温萤时趁机催动发间的银饰,蓝光与红光交织,形成一把锋利的光剑,朝着怪物胸口的朱砂纸人刺去! “吼——!” 怪物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剧烈挣扎起来,黑雾疯狂地涌向四周,礼品店的货架被掀翻,玻璃碎片满地都是。临漾忍着手臂的剧痛,将怀表的金色光带拉到最长,勉强护住里屋的门,不让黑雾靠近温糯。 光剑终于刺中了朱砂纸人! “咔嚓——” 纸人碎裂的瞬间,怪物的身体开始瓦解,那些被吞噬的缘物纷纷掉落,化作光点飞向沉月湖的方向。黑雾渐渐散去,露出里面的核心——是块黑色的石头,正是沉月湖底的那块黑石,上面的荷叶印记已经完全绽开,像朵诡异的黑色莲花。 “这才是真正的源头!”艾酌的声音带着震惊。 黑石突然爆发出刺眼的黑光,将整个礼品店都笼罩其中。温萤时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剥离,眼前闪过无数画面——银发身影跪在石碑前流泪,守坛人历代的牺牲,沉月湖的形成……最后定格在一张婴儿的脸上,那婴儿的眼睛是褐色的,发间别着枚小小的鸢尾花银饰。 “萤时!”临漾的呼喊声穿透黑光,带着撕心裂肺的痛。 温萤时猛地回神,看见临漾正朝着自己跑来,手臂上的伤口在黑光中不断扩大,脸色苍白得像纸。她想让他别过来,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扑到自己身前,用身体挡住了黑石的光芒。 “别碰她……”临漾的声音很轻,嘴角溢出黑色的血,他看着温萤时,眼角的纹路里还带着笑,“我答应过……要保护你……” 他的身体在黑光中慢慢变得透明,最后化作一道金色的光,钻进了温萤时无名指上的戒指里。戒指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芒,将黑石的黑光完全压制下去。 黑石发出一声不甘的嘶吼,然后彻底碎裂,化作无数黑色的粉末,被风吹散。 礼品店的门窗重新打开,阳光照了进来,驱散了所有的阴霾。里屋的门“咔哒”一声开了,温糯抱着鱼豆腐跑出来,看见满地狼藉和空无一人的门口,芽绿色的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临漾哥呢?临漾哥去哪了?” 艾酌走到温萤时身边,看着她呆愣的样子,暗紫色的眸子里满是心疼:“他……用自己的缘气封印了黑石。” 温萤时缓缓抬起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亮得惊人,鸢尾花纹的戒面里,隐约能看见临漾的笑脸,像嵌在里面的星星。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了一声压抑的呜咽。 红薯突然跳到柜台上,对着玻璃柜里的怀表喵呜叫了一声。怀表的表盘亮了起来,映出沉月湖的画面——湖面平静如镜,一个穿牛仔外套的少年正站在岸边,对着镜头挥手,嘴角还沾着糖油果子的糖霜,像在说“等我回来”。 温萤时看着怀表的画面,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滴在戒指上,戒指的光芒更盛,仿佛在回应她的思念。 她知道,这不是结束。 临漾说过,他会回来的。 而她,会在这里等。 就像这家礼品店,永远等待着有缘人一样。 座钟的雀鸟木雕落在她的肩头,嘴里叼着的金色羽毛掉落在怀表上,怀表的表盘里,少年的身影渐渐远去,只留下半袋糖油果子,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怀表上的糖油果子微光还没散尽,戒指突然烫得像团火。温萤时猛地攥紧手指,褐色眸子里的泪还没干,就看见戒面的鸢尾花纹正在慢慢旋转,转出个极小的漩涡,漩涡里飘出根熟悉的牛仔线头——是临漾那件洗得发白的外套上的。 “姐姐,你的戒指在发光!”温糯举着贝壳发卡跑过来,芽绿色的眼睛瞪得溜圆,小裙子上的蒲公英图案被阳光晒得发亮,“是不是临漾哥……” 话音未落,门口的风铃突然发出阵急促的叮咚声,不是风动,是有人用指节轻轻敲了敲玻璃门。 温萤时的心跳瞬间撞碎在喉咙口。她猛地抬头,看见玻璃门外站着个穿牛仔外套的身影,正对着她咧嘴笑,眼角的纹路堆得像揉皱的糖纸,手里还拎着半袋热气腾腾的糖油果子,糖霜沾了点灰——和他消失前最后递给她的那袋一模一样。 “萤时,我好像……来晚了?” 临漾的声音带着点不确定的沙哑,像蒙着层水汽。他推开门走进来,牛仔外套的袖口果然有个破洞,和被黑石光芒灼烧出的那个位置分毫不差,只是破洞边缘沾着些金色的粉末,像沉月湖底的光。 温萤时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他的脸。他的额角还留着之前磕出的红印,嘴角的笑纹里盛着阳光,连说话时微微歪头的习惯都和以前一样。可她不敢动,怕这又是沉月湖的幻象,像老头镜中那个货郎影,一触就碎。 “你傻站着干嘛?”临漾走过来,自然地揉了揉她的头发,指尖蹭过发间的鸢尾花银饰,银饰突然发烫,“我在沉月湖底跟那些缘物聊了半天,它们说我这‘缘人血’够纯,能捞回来再用一次。” 他举起手腕,原本该有黑色伤口的地方,只留下道浅浅的金痕,像片迷你的荷叶:“你看,还送了个纪念章。” 温萤时突然扑进他怀里,把脸埋在他的牛仔外套里,布料上的烟火气混着沉月湖的水汽,还是那股让人安心的味道。她攥着他的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眼泪把布料浸湿了一大片,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哎哎哎,哭什么呀。”临漾手忙脚乱地搂住她,另一只手里的糖油果子差点掉地上,“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再说了,在底下还跟艾酌他姑姑聊了会儿,她说你小时候特能哭,掉颗糖都能哭半小时……” “谁哭了!”温萤时终于抬起头,眼眶红得像兔子,却凶巴巴地瞪他,“你才掉颗糖哭半小时!” 临漾被她逗笑了,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像偷到糖的小孩:“是是是,我哭。对了,给你带了好东西。”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琉璃瓶,里面装着半瓶金色的粉末,“沉月湖底的‘缘尘’,据说能让缘物的保质期延长三倍,以后温糯再要贝壳发卡,就不怕褪色了。” 温糯早就抱着鱼豆腐凑过来,眼睛亮晶晶地盯着琉璃瓶:“临漾哥,这个能让我的贝壳发卡永远亮晶晶吗?” “当然能。”临漾刮了下她的鼻子,又看向站在柜台边的艾酌,冲他挤了挤眼,“小酌,以后糖油果子还是管够,就是得帮我个忙——”他故意拖长调子,从怀里掏出个红色的小盒子,单膝跪在温萤时面前,打开盒子,里面是枚戒指,戒面是朵盛开的鸢尾花,和温萤时手上的那枚正好凑成一对,“帮我当个见证人行不?” 温萤时的呼吸顿住了,褐色眸子里的泪还没干,又蒙上了层水汽,这次却是烫的。 艾酌的暗紫色眸子里闪过丝笑意,轻轻点了点头:“我作证,临漾哥在沉月湖底练习了八百遍求婚台词。” “嘿你这小子!”临漾笑着瞪他,又转头看向温萤时,眼神突然变得认真,眼角的纹路里盛着光,“温萤时,上次在沉月湖太匆忙,这次正式点。我知道你这礼品店规矩多,知道沉月湖的秘密没个头,知道以后可能还会有守坛人、有执念、有各种乱七八糟的事……但我想跟你一起守着这家店,守着温糯,守着艾酌,守着所有该守的东西。” 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所以,嫁给我,行吗?” 温萤时看着他眼里的自己,看着他手里的戒指,看着周围人的笑脸——温糯举着贝壳发卡用力点头,艾酌抱着胳膊站在一旁,红薯蹲在临漾的牛仔外套上,尾巴尖轻轻蹭着他的肩膀,鱼豆腐趴在地上,对着他们摇尾巴——突然笑了,眼泪却掉得更凶。 她伸出手,无名指上的旧戒指与新戒指轻轻相触,发出清脆的响声,像两朵鸢尾花在风中相碰。 “嗯。” 一个字刚出口,就被临漾拽进怀里紧紧抱住。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带着点哽咽,又带着点傻笑:“我就知道你会答应。” 座钟突然敲响了十二下,雀鸟木雕扑棱棱飞起来,嘴里的金色羽毛掉落在玻璃柜里的青铜镜上。镜面的白雾散去,映出片热闹的景象——礼品店的门口挂着红色的绸带,温萤时穿着更精致的鸢尾花裙,临漾穿着笔挺的西装,温糯举着贝壳发卡当花童,艾酌站在他们身边,暗紫色的眸子里满是笑意。红薯和鱼豆腐脖子上系着红绳,正围着他们转圈。 镜中的画面慢慢淡去,最后定格在沉月湖的湖面上,水面映着两轮月亮,一轮是圆的,一轮是缺的,像两枚相扣的戒指。 临漾突然想起什么,把糖油果子往温萤时手里一塞:“快吃,这次没掉灰。” 温萤时咬了一口,糖霜的甜味在舌尖化开,混着眼泪的咸味,甜得恰到好处。她看着临漾眼角的笑纹,看着玻璃柜里那些安静的缘物,突然觉得所谓的秘密和等待,其实都藏在这些琐碎的温暖里。 门口的风铃又响了,这次是阵轻快的叮咚声。一个穿校服的男生探头进来,手里攥着本旧书:“请问……这里有能让人想起前世的东西吗?我总梦到一片鸢尾花海……” 温萤时和临漾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笑意。 “有啊。”温萤时站直身体,理了理裙摆,褐色的眸子里映着阳光,“您得说个由头。” 临漾在她身边补充,语气里带着藏不住的雀跃:“顺便说一句,我们最近在搞活动,买缘物送糖油果子,限量的哦。” 阳光穿过玻璃门,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光斑里,那枚新戒指的鸢尾花纹正在轻轻闪烁,与发间的银饰、与怀表的光、与沉月湖的倒影,遥遥呼应。 故事还长着呢。 毕竟,这家礼品店的缘物,还在等它们的有缘人。 第8章 第 8 章 穿校服的男生脸颊微红,把旧书往身后藏了藏:“我……我总在梦里看见个穿白裙的女生,她站在花海中央,手里拿着支鸢尾花,可我一靠近,她就消失了。”他捏着书页边缘,指节泛白,“我想知道她是谁。” 温萤时的目光落在他手里的旧书上,封面已经泛黄,印着《沉月湖传说》几个字,书脊处贴着张褪色的借书标签,上面的日期是十年前。她指了指玻璃柜里的青铜镜:“那面镜子能照出执念最深的记忆,不过……” “不过得用你的‘念想’换。”临漾接话很快,顺手从帆布包里掏出块新的糖油果子递过去,“比如你梦里最清晰的画面,或者藏在心里没说的话。” 男生犹豫着接过糖油果子,咬了一小口,眼睛突然亮了:“这味道……和梦里女生给我带的一模一样!”他像是下定了决心,把旧书放在柜台上,“我用这个换,这本书是我在旧书市场淘的,里面夹着半片干枯的鸢尾花瓣。” 温萤时翻开旧书,果然在扉页里找到半片花瓣,边缘已经发脆,却还残留着淡淡的紫。花瓣碰到她的指尖,突然化作一道浅紫色的光,钻进了青铜镜里。镜面的白雾翻涌起来,映出片绚烂的鸢尾花海——和男生描述的一模一样。 镜中,穿白裙的女生正蹲在花海边缘,小心翼翼地将半片花瓣夹进一本《沉月湖传说》里,侧脸温柔得像浸在水里的月光。不远处,一个小男孩正踮着脚往这边望,手里攥着块糖油果子,校服上别着的校徽,和眼前的男生一模一样。 “是十年前的我!”男生的声音发颤,眼睛死死盯着镜中的小男孩,“那天我在公园弄丢了妈妈给我的糖油果子,是她把自己的分给了我,还说……还说这片花瓣能带来好运。” 青铜镜突然发出一阵嗡鸣,镜中的画面开始倒退,白裙女生的身影渐渐透明,最后化作半片鸢尾花瓣,落在小男孩的手心里。现实中的旧书突然自动翻开,停在某一页,上面用铅笔写着行娟秀的字:“等你能找到沉月湖,我们就见面。” 字迹旁边,画着个小小的笑脸,嘴角还沾着点糖霜痕迹。 男生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砸在书页上,晕开了墨迹:“原来她一直在等我……”他抬头看向温萤时,眼神里带着释然,“我知道她是谁了,是小学时总帮我补习的学姐,后来她搬家了,我再也没见过她。” 临漾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知道了,打算怎么办?” “去找她。”男生把旧书紧紧抱在怀里,眼里闪着光,“书里说沉月湖的入口在梧桐树下,我明天就去看看。”他付了钱,脚步轻快地跑出去,校服裙摆扫过门槛时,带起片极淡的紫光,像有人在身后轻轻推了他一把。 温萤时看着他的背影,指尖摩挲着书页上的字迹:“你说他能找到学姐吗?” “肯定能。”临漾的语气笃定,他从玻璃柜里拿出青铜镜,镜面还残留着淡淡的紫,“缘物都帮他指了路,剩下的就看他自己的了。”他突然凑近,在她耳边轻声说,“就像当年我找到你一样。” 温萤时的耳尖红了,刚要反驳,就被里屋传来的响动打断。温糯举着个风筝跑出来,风筝上画着只肥猫,像极了红薯,尾巴处还粘着片荷叶:“姐姐,艾酌哥说要去公园放风筝!” 艾酌跟在后面,手里拿着卷线轴,暗紫色的眸子里带着点无奈:“她说风筝能飞到沉月湖,让临漾哥看看底下的缘物有没有偷懒。” “这主意不错!”临漾立刻响应,抓起牛仔外套就往门口走,“我去买两串糖葫芦,边吃边放!” 阳光把公园的草坪晒得暖洋洋的。红薯蹲在风筝线上,尾巴被风吹得像面小旗子,鱼豆腐在旁边追着风筝跑,时不时被线绊倒,惹得温糯笑个不停。艾酌举着风筝跑了几步,肥猫风筝晃晃悠悠地飞了起来,荷叶尾巴在风里招摇,真像要往沉月湖的方向去。 临漾搂着温萤时坐在长椅上,手里的糖葫芦沾了点糖霜在她鼻尖上:“你看,这样多好。” 温萤时擦掉鼻尖的糖霜,看着远处嬉笑的身影,心里像被温水泡过:“嗯,挺好的。”她想起银发身影,想起沉月湖底的石碑,想起那些来来往往的缘物和有缘人,突然明白“守”字的真正含义——不是困在原地,而是带着牵挂,认真地活下去。 风筝突然剧烈晃动起来,线轴“咯吱咯吱”地转,像被什么东西拽着。艾酌握紧线轴,眉头微蹙:“好像有东西在拉。” 临漾站起来,眯着眼看向风筝的方向——肥猫风筝的荷叶尾巴处,缠着道极细的蓝光,正往小吃街尽头的梧桐树拽。“是沉月湖的缘物!”他眼睛一亮,“它们在跟我们打招呼呢!” 蓝光突然松开,风筝慢悠悠地飘了下来,荷叶尾巴上却多了片小小的青金石碎片,像从银发身影的手链上掉下来的。 温糯捡起碎片,芽绿色的眼睛里满是好奇:“这是什么呀?亮晶晶的。” “是礼物。”温萤时接过碎片,放在手心里,碎片突然化作一道蓝光,钻进了她的鸢尾花银饰里,“是沉月湖在说,它们一切都好。” 临漾突然指着天空:“快看!” 众人抬头,只见无数细小的光点从梧桐树梢飘出来,像被风吹起的蒲公英,每个光点里都裹着件小小的缘物——有桃木簪的影子,有玉佩的光泽,还有半张朱砂纸人,正对着他们轻轻摇晃,像在挥手。 “是那些被净化的执念。”艾酌的声音很轻,暗紫色的眸子里映着光点,“它们终于自由了。” 温萤时握紧临漾的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在阳光下闪着光。她知道,沉月湖的秘密永远不会结束,缘物与有缘人的故事还在继续,但只要身边的人还在,只要这家礼品店的风铃还在响,就没什么好怕的。 临漾突然把糖葫芦塞给她,自己跑去追鱼豆腐,笑声在草坪上滚得老远。温糯举着风筝跟在后面,艾酌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嘴角弯起个浅浅的弧度。 夕阳把所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像幅温暖的画。 温萤时咬了口糖葫芦,酸甜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她低头看向手心里的银饰,青金石碎片与鸢尾花纹融在一起,泛着淡淡的光,像沉月湖底永远不会熄灭的星辰。 门口的风铃又该响了吧。 她想。 毕竟,总有人在等属于自己的缘物。 夕阳的金辉漫过礼品店的玻璃窗时,临漾正趴在柜台上,跟红薯抢最后一块猫饼干。橘白相间的猫把饼干扒到柜角,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呼噜声,尾巴尖却得意地翘着,沾着点临漾牛仔外套上的绒毛。 “你跟只猫较什么劲?”温萤时系着围裙收拾货架,褐色的眸子里盛着笑。玻璃柜里的青铜镜蒙上了层薄灰,她用软布擦过镜面,映出自己发间的鸢尾花银饰——青金石碎片与银饰相融的地方,正泛着极淡的蓝光,像藏了颗星星。 “这不是较劲,是尊严。”临漾伸手去够饼干,指尖刚碰到柜角,突然“嘶”了一声缩回来,指尖多了道细小的划痕,渗着点血珠,“我靠,这柜台什么时候长刺了?” 艾酌从里屋走出来,手里拿着本线装书,暗紫色的眸子扫过柜台角:“上周整理沉月湖带回来的缘物时,沾了点‘蚀骨沙’,碰到活物会留痕。”他放下书,从抽屉里翻出片干枯的荷叶,按在临漾的伤口上,“用这个敷会儿就好,是沉月湖底的止血草做的。” 荷叶刚贴上皮肤,临漾就龇牙咧嘴地抽气:“凉飕飕的,比创可贴管用啊。”他突然瞥见艾酌手里的书,封面上写着《缘物考》,边角都磨卷了,“这啥?你啥时候成学霸了?” “不是课本。”艾酌翻开书,里面画着密密麻麻的缘物图谱,有的像玉如意,有的像青铜鼎,最末页画着朵盛开的鸢尾花,旁边写着行小字:“缘主之心,即缘物之魂。”“是爷爷留下的,说能看懂这本书,就能知道缘物为什么会认主。” 温糯抱着鱼豆腐凑过来,芽绿色的眼睛盯着图谱上的猫咪摆件:“这个跟红薯好像!”她突然指向窗外,“姐姐,那个卖棉花糖的老爷爷又来了!” 小吃街路口,一个穿蓝布衫的老头正支起棉花糖机,转盘转得嗡嗡响,白色的糖丝缠在竹签上,像朵蓬松的云。他抬头往礼品店的方向望了望,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丝笑意,对着温萤时挥了挥手。 “是上次那个找青铜镜的爷爷?”临漾眼睛一亮,“他不是……” “执念散了,就能以普通人的身份活下去。”温萤时擦完最后一件缘物,把软布叠好,“沉月湖的规矩,解了执念的人,能在附近守着,也算一种归宿。” 正说着,棉花糖老头推门走进来,手里举着两串粉色的棉花糖,像两朵晚霞:“小温老板,送你们的。”他的目光落在玻璃柜里的《缘物考》上,突然顿了顿,“这书……你爷爷也有一本。” 艾酌的手指猛地攥紧书页:“您认识我爷爷?” 老头笑了,眼角的皱纹堆得像沟壑:“何止认识。当年你爷爷在沉月湖当守湖人,还是我帮他送的缘物呢。”他指了指书末页的鸢尾花,“这花啊,是你奶奶最喜欢的,当年她总说,鸢尾花开的时候,沉月湖的水是甜的。” 温萤时的心猛地一动。她想起银发身影消散前的样子,想起沉月湖底石碑上的鸢尾花纹,突然觉得这些碎片正在慢慢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故事——关于守护,关于等待,关于藏在时光里的爱意。 “对了,”老头从布兜里掏出个小小的布偶,是用蓝布缝的小鱼,尾巴上绣着片荷叶,“这个给小姑娘玩。上次在沉月湖,多亏了你们,我才能想起跟婆娘第一次约会,就是在河边钓了条这么大的鱼。”他比划着,笑得像个孩子。 温糯接过布偶,立刻举着去找鱼豆腐:“鱼豆腐,你看像不像你亲戚!”柯基串的小狗摇着尾巴扑过来,布偶的荷叶尾巴蹭到它的鼻子,它突然对着柜台后的座钟狂吠起来。 座钟的雀鸟木雕正不安地扑腾翅膀,时针在“7”的位置来回晃动,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像在预警。 “怎么了?”临漾皱眉看向座钟,突然发现钟面上的玻璃映出个模糊的影子——是个穿黑色斗篷的人,正站在小吃街的梧桐树下,手里举着个青铜铃铛,铃铛的纹路与沉月湖的石碑一模一样。 “是‘唤缘人’。”艾酌的声音沉了下来,《缘物考》从他手里滑落,翻开的页面上正好画着那只青铜铃铛,旁边写着:“唤缘人至,缘物归位,沉月湖开。” 温萤时的褐色眸子骤然收紧。她想起怀表最后映出的画面——沉月湖底的黑石碎裂时,有缕黑烟钻进了青铜铃铛的纹路里。当时只当是错觉,现在看来…… “叮——” 梧桐树下的青铜铃铛突然响了,声音穿透玻璃门,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带着种诡异的蛊惑力。玻璃柜里的缘物开始剧烈震动,玉如意的血丝纹路变得鲜红,青铜鼎的饕餮纹张开嘴,发出低沉的咆哮。 棉花糖老头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不好,是‘余念’在召缘物!当年你爷爷就是为了镇压它,才自愿当守湖人的!” 临漾一把将温萤时和温糯护在身后,手里的棉花糖掉在地上,粉色的糖丝沾了灰:“余念是什么?比之前的怪物还厉害?” “是黑石没散干净的执念。”艾酌捡起《缘物考》,指尖划过铃铛图谱,“它想集齐缘物,重开沉月湖的封印,让所有被净化的执念再变怪物!” 门口的风铃突然炸成碎片,穿黑色斗篷的人站在门口,斗篷下伸出只苍白的手,手里的青铜铃铛还在响。铃铛的纹路里渗出黑色的雾气,顺着门缝往里钻,碰到柜角的蚀骨沙,发出滋滋的响声。 红薯突然对着黑雾炸毛,尾巴上的绒毛根根竖起,像团炸开的蒲公英。鱼豆腐咬着温糯的裤脚,往柜台后拖,喉咙里发出呜咽声。 温萤时摸向发间的银饰,青金石碎片的蓝光突然暴涨,在她身前形成一道护盾:“临漾,带温糯和爷爷去里屋!艾酌,帮我拿青铜镜!” “你想干嘛?”临漾抓住她的手腕,指尖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要去也是我们一起去!” “青铜镜能照出余念的本体。”温萤时的声音异常坚定,褐色的眸子里没有丝毫退缩,“只有找到本体,才能彻底打散它。”她低头看了眼无名指上的戒指,鸢尾花纹的戒面正在发光,与发间的银饰遥相呼应,“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临漾看着她眼里的光,突然松开手,从帆布包里掏出那只旧怀表塞进她手里:“这个给你,关键时刻能救命。还有……”他突然凑近,在她唇上飞快地亲了一下,耳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早点回来,我还没跟你吃够糖油果子。” 温萤时的心跳漏了一拍,刚要说话,就被艾酌塞过来的青铜镜打断。镜面的白雾已经散去,映出门口斗篷人的真面目——是团缠绕的黑雾,黑雾里嵌着半块黑石碎片,正是之前没被彻底净化的那缕余念。 “它怕光!”艾酌指着镜面,“用青铜镜的光照它!” 温萤时举起青铜镜,镜面正对黑雾。阳光透过镜面,折射出一道刺眼的光柱,光柱碰到黑雾,黑雾瞬间发出凄厉的惨叫,像被灼烧的冰块,不断往后退。 “就是现在!”棉花糖老头突然掏出个小小的油纸包,里面是撮黄色的粉末,正是临漾用过的硫磺粉,“撒它!这是当年你爷爷留下的,专克沉月湖的邪祟!” 临漾一把抢过粉末,趁着黑雾后退的瞬间冲出去,将粉末狠狠撒在青铜铃铛上!绿色的火焰瞬间燃起,铃铛的纹路被烧得焦黑,黑雾里的黑石碎片发出不甘的嘶吼,却无法挣脱火焰的束缚。 温萤时举起青铜镜追出去,光柱死死锁住黑雾:“艾酌,念《缘物考》里的口诀!” 艾酌立刻翻开书页,朗声念道:“缘物有灵,归处是家,余念散尽,沉月湖宁——” 口诀声与青铜镜的光柱、硫磺粉的火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巨大的网,将黑雾和青铜铃铛完全罩住。黑雾在网中疯狂挣扎,却徒劳无功,最后化作一缕青烟,彻底消散在阳光里。 青铜铃铛“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裂开的纹路里,渗出几滴金色的液体,像沉月湖底的缘尘。 临漾喘着气跑回来,牛仔外套上沾着绿色的火星:“搞定了?” 温萤时点头,刚要说话,突然看见梧桐树梢飘下无数金色的光点,像之前那些被净化的执念。光点落在每个人身上,带着温暖的触感,棉花糖老头的头发突然变黑了些,眼角的皱纹也淡了些,像年轻了十岁。 “是沉月湖的谢礼。”艾酌望着光点,暗紫色的眸子里满是释然,“它在说,这次是真的结束了。” 临漾突然搂住温萤时的腰,笑得像个傻子:“结束了好,结束了我们就……” “就什么?”温萤时挑眉看他。 “就结婚啊。”临漾从口袋里掏出个红色的小盒子,正是之前那枚戒指,“这次没人打扰了吧?” 温糯抱着鱼豆腐跑出来,举着蓝布小鱼布偶:“我要当花童!” 棉花糖老头笑着鼓掌:“我来证婚!当年没给你爷爷证成,这次得补上!” 红薯蹲在柜台上,用爪子扒拉着最后一块猫饼干,像是在表示同意。鱼豆腐对着临漾摇尾巴,尾巴尖沾着的棉花糖丝,在阳光下闪着粉色的光。 温萤时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觉得眼眶发热。她伸出手,任由临漾将戒指套在她的无名指上,两枚鸢尾花戒指相触,发出清脆的响声,像两朵花开的声音。 夕阳的金辉漫过玻璃柜,照在《缘物考》的页面上,那行“缘主之心,即缘物之魂”的字迹,在光里轻轻晃动,像在微笑。 门口的风铃不知何时被临漾换了个新的,是用沉月湖的贝壳串的,风一吹,发出叮咚的响声,像在唱一首关于等待与重逢的歌。 故事或许还有很长,但只要身边的人还在,这家店还在,就永远有新的缘分,在等待着开始。 第9章 第 9 章 清晨的露水还挂在礼品店的窗棂上时,临漾已经蹲在柜台后,对着一堆铜丝琢磨了半宿。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他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铜丝在指尖绕出个歪歪扭扭的环,像枚不成型的戒指。 “还在捣鼓你的‘定情信物’啊?”温萤时端着两碗豆浆从里屋出来,褐色的眸子里漾着笑,“昨天那枚戒指不是挺好的吗?” 临漾手忙脚乱地藏起铜丝,耳尖发红:“那不一样,这个……这个是我亲手做的,加了沉月湖的缘尘,据说能保平安。”他偷偷瞥了眼温萤时发间的银饰,青金石碎片在晨光里泛着微光,“等做好了,跟你的银饰配一对。” 温萤时刚要说话,门口的风铃突然叮咚作响,一串铜铃似的笑声先飘了进来:“小温老板,早啊!” 是卖棉花糖的老爷爷,今天换了件干净的蓝布衫,头发黑亮了不少,手里拎着个竹篮,里面装着刚蒸好的米糕,热气腾腾的。“给你们带了点新做的桂花米糕,就当……就当贺礼了。”他把篮子往柜台上一放,眼睛瞟向临漾,“小伙子手挺巧啊,这铜丝活儿,比当年你爷爷强多了。” 临漾的手顿了顿:“您认识我爷爷?” “何止认识。”老爷爷往椅子上一坐,拿起块米糕递给他,“当年你爷爷在沉月湖守着的时候,我就在湖边摆摊卖糖人。他总说,等他闺女长大了,要亲手打套银饰当嫁妆。”他指了指温萤时的银饰,“跟你头上这个,样式差不离呢。” 温萤时心头一动,伸手摸了摸发间的银饰,鸢尾花瓣的纹路里,似乎真藏着极细的刻痕,像是某种记号。 这时,温糯抱着鱼豆腐跑进来,手里举着张画:“姐姐你看,我画的沉月湖!”纸上是片波光粼粼的湖水,湖边站着两个小人,一个穿蓝衫,一个戴银饰,旁边歪歪扭扭写着“爷爷和奶奶”。 老爷爷看着画,突然叹了口气:“那时候啊,你奶奶总嫌你爷爷木头,不懂浪漫。其实他每天守在湖边,捡回来的贝壳都磨成了珠子,串成串藏在石头下,就等她来的时候给她个惊喜。” 临漾手里的铜丝突然弯了个漂亮的弧度,像是突然开窍了。他低头飞快地缠绕着,嘴里嘟囔:“原来我这手艺是祖传的。” 温萤时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嘴角的笑意藏不住。阳光爬过柜台,落在《缘物考》摊开的页面上,那页正好画着沉月湖的贝壳,旁边注着行小字:“缘物无言,藏情于隙。” 门口的风铃又响了,这次是艾酌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个小小的木盒:“昨天收拾爷爷的旧物,找到这个。”盒子打开,里面是枚贝壳打磨的胸针,形状像朵鸢尾花,“爷爷说,这是当年没送出去的,让我转交给‘该收的人’。” 胸针的光泽与温萤时发间的银饰相呼应,仿佛本就该是一套。 “哟,这不是当年你奶奶心心念念的那枚吗?”老爷爷眼睛一亮,“你爷爷磨了三个月,磨坏了十多个贝壳才成。后来他守湖去了,就一直搁着。” 温萤时接过胸针,指尖碰到贝壳的瞬间,胸针突然散出淡淡的蓝光,与银饰的光芒交织在一起。柜台下的红薯突然“喵”了一声,用爪子扒拉着临漾的裤腿,像是在催他。 临漾手一抖,铜丝终于成型,是个小小的圆环,上面缠着圈细链,正好能穿在胸针上。他把铜环往胸针上一扣,大小刚刚好。 “送给你。”他把胸针递过去,声音有点闷,“虽然没你银饰好看,但……” “我很喜欢。”温萤时打断他,把胸针别在衣襟上,蓝光与衣料的粉色相映,温柔得像沉月湖的水,“比任何东西都喜欢。” 老爷爷看得直点头,拿起块米糕塞给温糯:“小姑娘,咱们去门口晒太阳,让他们俩自己折腾。” 温糯抱着鱼豆腐跟着出去,临走前还冲他们做了个鬼脸。红薯跳上柜台,蜷在《缘物考》上,尾巴盖住了“缘主之心”那行字,像是在守护这个秘密。 临漾看着温萤时衣襟上的胸针,突然挠了挠头:“那……婚期定在什么时候?” 温萤时歪头看他,眼里的光比阳光还亮:“等你把铜丝戒指磨光滑了再说。” “那我现在就去磨!”临漾抓起铜环就往工具箱跑,差点撞翻椅子。 温萤时笑着摇头,指尖轻轻拂过胸针上的铜环,贝壳的凉意里,似乎藏着沉月湖的风,带着爷爷未说出口的温柔,和临漾笨拙的心意。 门口的风铃又响了,这次是风带来的,叮咚声里混着温糯的笑和鱼豆腐的吠,还有老爷爷哼的小调,像首没谱的歌。 《缘物考》的书页被风吹得轻轻翻动,最后停在新的一页——上面没有字,只有临漾落下的一根铜丝,和温萤时不小心蹭上的一点胭脂,在阳光下,像朵刚开的花。 铜丝在砂纸上来回摩擦的声音,像春蚕啃食桑叶,细细碎碎地漫过整个礼品店。临漾蹲在柜台后,鼻尖沾了点铜屑,专注地盯着手里的小圆环,牛仔裤膝盖处磨出的破洞,正对着阳光漏下的光斑,像块小小的补丁。 “磨半天了,手不酸吗?”温萤时端着杯蜂蜜水走过去,褐色的眸子里盛着笑。她衣襟上的贝壳胸针在光里泛着柔和的蓝,铜丝细链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像系着片会发光的羽毛。 临漾抬头,鼻尖的铜屑蹭到额角,活像只刚偷完铜的小老鼠:“快好了!你看这弧度,是不是跟你戒指上的鸢尾花特别配?”他献宝似的举起铜环,阳光下,磨得发亮的铜面映出他的脸,眼角的纹路里都带着得意。 温萤时刚要伸手去接,门口的风铃突然发出阵急促的响动,不是风刮的,是有人用力撞开了门。一个穿黑色连帽衫的年轻人踉跄着冲进来,怀里紧紧抱着个用红布裹着的东西,呼吸急促得像刚跑完马拉松。 “关……关门!”他的声音发颤,连帽衫的兜帽滑下来,露出张苍白的脸,眼睛里布满血丝,嘴角还沾着点血迹,“别让他们……别让他们进来!” 临漾瞬间站起身,把温萤时护在身后,手里的铜环下意识攥紧:“你谁啊?后面有人追你?” 年轻人没回答,只是死死盯着玻璃门外——三个穿同款连帽衫的人影正站在对面的梧桐树下,手里都拎着根黑漆漆的铁棍,帽檐压得很低,只能看见下巴上青黑的胡茬,和之前那些守坛人身上的青斑有点像,只是淡了许多。 “他们是……守坛人的后代?”温萤时的声音沉了下来。她注意到年轻人怀里的红布包在动,隐约能听见“咯吱咯吱”的响声,像有什么东西在啃木头。 年轻人突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红布包滚落在地,露出里面的东西——是个巴掌大的木匣子,匣子上刻着的荷叶纹已经被啃得残缺不全,缝隙里渗出点墨绿色的汁液,和沉月湖底的水一个颜色。 “救救它……”年轻人抓住温萤时的裤脚,指节泛白,“这是我爷爷留下的‘镇湖木’,能镇压沉月湖的余波。那些人想抢去……想让沉月湖彻底失控……” 艾酌不知何时从里屋走出来,手里还拿着那本《缘物考》,暗紫色的眸子里闪过丝凝重:“镇湖木三百年才结一块,当年你爷爷用它修补过石碑裂缝,怎么会……”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玻璃门的碎裂声打断。三个守坛人后代撞破了门,铁棍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为首的人抬起头,露出张与之前那个守坛人相似的脸,只是眼睛里没有青斑,只有贪婪的光:“把镇湖木交出来,饶你们不死!” 临漾把温萤时往柜台后推了推,自己捡起地上的铜环,摆出防御的架势:“有本事自己来拿!”他虽然没学过什么章法,但骨子里那股不服输的劲上来了,倒有几分当年守湖人的影子。 守坛人后代冷笑一声,挥着铁棍就冲过来。临漾侧身躲过,手里的铜环狠狠砸在对方手腕上,“当”的一声脆响,对方吃痛,铁棍掉在地上。可另外两人已经围了上来,铁棍带着风声砸向临漾后背。 “小心!”温萤时突然抓起玻璃柜里的青铜小鼎,朝着其中一人扔过去。青铜鼎砸在对方肩膀上,饕餮纹突然张开嘴,喷出股金色的雾气,对方瞬间僵在原地,像被定住了似的。 “是缘气!”艾酌眼睛一亮,立刻翻开《缘物考》,指着其中一页,“书上说镇湖木能引动缘物的力量!” 年轻人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扑到木匣子边,用指甲抠开匣子的缝隙。里面没有想象中的木头,只有块核桃大小的琥珀,琥珀里裹着片完整的荷叶,正发出淡淡的绿光。绿光碰到青铜鼎喷出的雾气,瞬间暴涨,将另外两个守坛人后代也定在原地。 “这才是镇湖木的核心!”年轻人的声音带着激动,“我爷爷说,只有有缘人能让它发光!” 温萤时的目光落在琥珀上,衣襟上的贝壳胸针突然发烫,铜丝细链自动散开,缠上琥珀。琥珀里的荷叶与胸针的蓝光相触,发出阵悦耳的嗡鸣,守坛人后代身上的金色雾气突然收紧,他们发出痛苦的嘶吼,身体却动弹不得。 “他们身上的守坛人印记在消退!”艾酌指着为首那人的手腕,原本青黑的印记正在变淡,像被绿光洗过一样。 为首的守坛人后代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腕:“怎么会……我们不是要复兴守湖人的荣光吗?” “你们搞错了。”温萤时的声音平静却有力,“守湖人的荣光不是控制沉月湖,是守护它的平衡。”她指着琥珀里的荷叶,“这才是你爷爷留下的真正念想——让你们放下执念,好好活下去。” 琥珀的绿光突然钻进三个守坛人后代的身体里。他们僵在原地,眼神从贪婪变成迷茫,最后化作释然。为首的人捡起地上的铁棍,却没有再攻击,只是对着温萤时深深鞠了一躬:“多谢指点。” 三个身影转身离开,破掉的玻璃门外,阳光照在他们身上,青黑的印记彻底消失了,像从未存在过。 临漾揉着被砸到的胳膊,龇牙咧嘴地走过来:“这就……完了?” “完了。”温萤时捡起地上的铜环,递给他,“你的定情信物差点成了武器。” 临漾挠挠头笑起来,接过铜环吹了吹上面的灰:“说明它够结实。”他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对了,这个给你。” 是枚银戒指,戒面是用镇湖木琥珀的边角料做的,里面嵌着片极小的荷叶,与温萤时无名指上的鸢尾花戒指正好形成呼应。“刚才趁你们说话,用店里的工具做的,不算偷工减料吧?” 温萤时的心跳漏了一拍,接过戒指戴在中指上,大小刚刚好。琥珀的凉意混着银的温润,像沉月湖的水与阳光,在皮肤上轻轻流淌。 年轻人抱着木匣子,对着他们深深鞠了一躬:“多谢各位。我会把镇湖木送回沉月湖,就像爷爷当年做的那样。”他转身要走,又突然停下,“对了,我爷爷说,鸢尾花开满沉月湖的时候,最适合成亲。” 临漾的耳尖瞬间红透,拉着温萤时的手就往柜台后躲:“小孩子家懂什么!” 温糯抱着鱼豆腐从里屋探出头,芽绿色的眼睛亮晶晶的:“姐姐,成亲是不是要吃喜糖?我昨天看见张叔的包子铺进了好多红色的糖!” 艾酌靠在门框上,暗紫色的眸子里带着笑意,手里的《缘物考》被风吹得哗哗响,最后停在某一页,上面画着片盛开的鸢尾花海,旁边写着行新的字,像是有人刚添上去的: “缘至则聚,情至则合。” 门口的阳光越来越暖,碎掉的玻璃渣在光里闪着亮晶晶的光,像撒了一地的星星。红薯跳上柜台,用爪子扒拉着临漾没磨完的铜丝,尾巴尖沾着的铜屑,在贝壳胸针的蓝光里,像缀着金粉的羽毛。 临漾突然凑到温萤时耳边,声音轻得像怕被风吹走:“等把玻璃门修好,咱们就去沉月湖看看吧?听说那里的鸢尾花,真的会发光。” 温萤时看着他眼里的光,又看了看衣襟上轻轻晃动的铜丝细链,笑着点了点头。 铜丝摩擦砂纸的声音,又在柜台后响了起来,这次带着点轻快的节奏,像在为某个即将到来的日子,悄悄倒数。 第10章 第 10 章 玻璃门的碎片还没来得及清理,临漾已经蹲在门口,用透明胶带笨拙地粘补裂缝。阳光透过胶带的褶皱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彩色光斑,像块被打碎的彩虹糖。 “你这补法,风一吹就得散。”温萤时抱着卷新玻璃胶走过来,褐色的眸子里盛着笑。她中指上的琥珀戒指在光里泛着柔和的绿,与无名指上的鸢尾花银戒相碰,发出细碎的响声,像流萤振翅。 临漾抬头,鼻尖沾了点胶带胶,活像只偷喝了蜂蜜的熊:“这不是着急嘛。等修好了门,咱们就去沉月湖看鸢尾花,昨天那年轻人说了,这几天花开得正好。”他突然压低声音,凑近她耳边,“我还跟卖棉花糖的爷爷打听了,沉月湖边有棵老槐树,据说在树下求婚,成功率百分百。” 温萤时的耳尖红了,转身去搬工具箱:“谁要你求婚了。”话虽如此,嘴角的笑意却藏不住,衣襟上的贝壳胸针轻轻晃动,铜丝细链缠上手腕,像被流萤缀成的手环。 艾酌抱着《缘物考》从里屋出来,暗紫色的眸子里带着点无奈:“张叔刚才来敲门,说咱们的玻璃碎片溅到他的包子铺了,要赔两笼肉包当补偿。”他指了指柜台边的竹篮,“还有,送镇湖木的年轻人托人捎来这个。” 竹篮里铺着层荷叶,上面放着个小小的陶瓶,瓶身上刻着鸢尾花纹。温萤时打开陶瓶,一股清冽的香气扑面而来,里面装着半瓶金色的液体,像融化的阳光。 “是沉月湖的‘流萤露’。”艾酌翻开《缘物考》,指着其中一页插图,“书上说,用这个擦缘物,能让它们永远保持光泽,还能引来流萤。” 温糯抱着鱼豆腐凑过来,芽绿色的眼睛盯着陶瓶:“流萤是不是会发光的虫子?我只在绘本上见过。”她突然指着窗外,“姐姐你看!张叔的包子铺门口有好多光点!”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小吃街的石板路上,飘着无数萤火虫大小的蓝光,正慢悠悠地往礼品店的方向飞。它们穿过玻璃门的裂缝,在屋里盘旋,有的停在青铜镜上,有的落在玉如意上,还有几只围着临漾的铜丝戒指打转,像在打量这个半成品。 “是流萤露引它们来的。”温萤时的声音带着惊叹。她拿起陶瓶,往布上倒了点流萤露,轻轻擦拭贝壳胸针。胸针的蓝光瞬间暴涨,引得更多流萤围过来,在她衣襟上织成片小小的光网。 临漾看得眼睛发直,手里的胶带“啪嗒”掉在地上:“这也太浪漫了……早知道我也弄点流萤露擦我的铜戒指。” “喏。”温萤时递过陶瓶,“给你。” 临漾刚要接,就被张叔的大嗓门打断:“小温老板!赔我的肉包呢?”卖包子的大叔举着两笼热气腾腾的包子站在门口,看见屋里的流萤,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好家伙,你们这是开萤火虫派对呢?” 流萤似乎不怕生,纷纷往张叔的包子笼飞,停在蒸腾的热气上,像缀在白雾里的星星。张叔看得直咋舌:“早知道你们有这宝贝,我就不要肉包了,给我两只流萤当宠物多好。” 温糯突然指着张叔的围裙:“张叔,你的扣子在发光!” 众人低头看去,只见张叔围裙上的铜扣正泛着淡淡的蓝光,上面沾着点白色的粉末——是刚才流萤飞过留下的。张叔摸了摸铜扣,突然“哎呀”一声:“这扣子是我家老婆子给我缝的,她说当年在沉月湖捡的铜片做的,没想到还是个宝贝!” 艾酌的手指在《缘物考》上飞快滑动,突然停在某一页:“书上说,沉月湖的铜器沾过流萤露,就能引来流萤,这是缘物在认主呢。”他看向张叔,“您年轻时是不是跟沉月湖有过交集?” 张叔挠了挠头,嘿嘿笑起来:“当年我追老婆子的时候,在湖边给她编过鸢尾花手环,算不算?” 流萤突然躁动起来,纷纷往礼品店的后院飞。临漾第一个反应过来,抓起陶瓶就追:“肯定是有新的缘物!” 后院的老槐树下,不知何时多了个旧木箱,箱子上了锁,锁孔是朵小小的流萤形状。流萤们围着木箱打转,蓝光映得箱身的木纹清晰可见,上面刻着行模糊的字:“流萤聚时,缘物自现。” “这锁……”温萤时的目光落在临漾手里的铜丝戒指上。戒指在流萤的蓝光里,正好映出个流萤形状的影子。 临漾也反应过来,把铜戒指往锁孔里一插,“咔哒”一声,锁开了。 木箱里铺着层褪色的红布,上面放着个巴掌大的银质流萤摆件,翅膀上镶嵌着细小的蓝水晶,像真的会飞一样。摆件下压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写着:“赠吾爱,待流萤满湖时,共赴沉月。” “是封情书啊。”温萤时拿起纸条,指尖碰到字迹,流萤摆件突然发出阵清脆的响声,翅膀轻轻颤动,真的像只活的流萤,从木箱里飞了出来,在她掌心盘旋。 张叔突然一拍大腿:“这是我家老婆子的嫁妆!她说当年弄丢了,还哭了好几天!”他看着流萤摆件,眼睛里泛着泪光,“她说这是她奶奶传下来的,说能找到真心待她的人。” 流萤摆件突然飞向张叔,停在他沾着流萤粉的铜扣上,翅膀的蓝光与铜扣的光融在一起,像在确认什么。张叔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摆件落在他掌心,温顺得像只被驯服的小虫子。 “我这就给老婆子送去!”张叔抱着摆件,脚步轻快地跑了,连包子笼都忘在了门口。 流萤渐渐散去,只留下几只停在临漾的铜丝戒指上,像在给他的作品盖章。临漾拿起戒指,在流萤露里泡了泡,铜面瞬间变得发亮,映出他和温萤时的影子,紧紧靠在一起。 “这下不用磨了。”他把戒指套在温萤时的食指上,大小刚刚好,“流萤都认证了,这是最好的定情信物。” 温萤时看着食指上的铜戒,与中指的琥珀戒、无名指的银戒叠在一起,像把沉月湖的钥匙,打开了藏在时光里的温柔。 艾酌合上《缘物考》,暗紫色的眸子里带着笑意:“看来今天不用修门了。” “不修了!”临漾一把抓住温萤时的手,往门口跑,“去沉月湖!现在就去看鸢尾花!” 温糯抱着鱼豆腐跟在后面,咯咯的笑声像串银铃。红薯从柜台跳下来,追着他们的影子跑,尾巴上沾着的流萤粉,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礼品店的门还敞着,张叔留下的包子笼冒着白汽,流萤露的香气混着肉包的香味,在屋里漫开,像个未完的美梦。 《缘物考》的书页被风吹得翻动,最后停在新的一页,上面没有字,只有几滴流萤露留下的金色痕迹,像几只展翅的流萤,正往沉月湖的方向飞去。 路还长,缘未了,流萤会记得所有等待与重逢的故事。 沉月湖的鸢尾花海正盛,紫蓝色的花瓣铺到湖岸尽头,像被揉碎的星空浸在水里。临漾牵着温萤时的手踩过石板路,鞋底沾着的流萤粉蹭在青石板上,留下串转瞬即逝的蓝光。 “你看那棵老槐树。”温萤时指着湖心岛的方向,树干上缠着圈褪色的红绳,风一吹就簌簌作响,“张叔说的就是它?” 临漾刚要点头,裤兜里的手机突然疯狂震动。屏幕上跳出个陌生号码,来电显示是串乱码,像被人胡乱敲出来的。他划开接听键,听筒里却没有声音,只有阵细碎的沙沙声,像流萤振翅被放大了无数倍。 “喂?哪位?” 沙沙声突然停了,取而代之的是道苍老的女声,像从生锈的铁管里挤出来的:“小心带银锁的孩子……” 电话“咔哒”挂断了。临漾举着手机愣在原地,信号格明明是满的,通话记录里却找不到刚才的号码,像是从未存在过。 “怎么了?”温萤时注意到他脸色发白。 “没什么,可能是骚扰电话。”临漾把手机塞回兜里,指尖却在发烫。带银锁的孩子……他突然想起温糯脖子上那只长命锁,银链磨得发亮,锁身上刻着朵模糊的鸢尾花。 温糯正蹲在湖边追蜻蜓,芽绿色的裙摆扫过开得最盛的那丛鸢尾。忽然有片花瓣落在她的银锁上,锁身竟“嗡”地颤了颤,表面浮现出层淡紫色的光,像把钥匙插进了看不见的锁孔。 “姐姐你看!”温糯举起银锁,光纹顺着锁身游走,在阳光下织成个小小的鸢尾花影子,“它在发光!” 艾酌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手里的《缘物考》正翻到某一页,泛黄的纸页上画着个与温糯同款的银锁,旁边写着行小字:“鸢尾锁,引缘人,沉月湖心,旧梦重温。” “这锁有来历。”艾酌的指尖划过书页上的银锁图案,“书上说,三百年前,沉月湖住着位鸢尾花仙,她的情郎是个人间书生,仙凡殊途,书生病死前,把定情信物铸成银锁,沉入湖底,花仙守着锁等了三百年,最后化作湖心的鸢尾花海。” 临漾突然想起刚才的电话,心脏猛地缩紧:“刚才有人打电话说,让小心带银锁的孩子。” 话音刚落,湖心岛的老槐树下突然飘起团白雾,雾里隐约有个穿青衫的人影,正往湖边走。温糯的银锁突然剧烈震颤,锁身上的光纹变得刺眼,像在回应什么。 “我要去那边!”温糯挣脱温萤时的手,踩着鸢尾花丛往湖心岛跑。银锁的光在她身后拖出长长的光带,惊得湖面上的蜻蜓纷纷飞起,翅膀沾着光粉,像群会飞的星星。 “糯糯!”温萤时急忙去追,却被突然冒出来的芦苇缠住脚踝。那些芦苇像是活的,叶片上泛着和银锁一样的紫光,越缠越紧。 临漾掏出随身携带的铜丝刀——这是他修古董时用的工具,刃口磨得锋利。他挥刀斩断芦苇,却发现断口处流出的不是汁液,而是金色的液体,像被打碎的流萤露,落在地上就化作光点消失了。 “这些不是普通芦苇。”艾酌翻开《缘物考》,书页上的芦苇插图正在蠕动,“是‘缘障’,专门阻拦跟缘物有关的人。”他指着书里的注解,“破解的办法是用缘人的血……” 话没说完,临漾已经用铜丝刀划破了掌心,鲜血滴在芦苇丛上。那些紫色的芦苇瞬间像被烧着般蜷缩起来,化作青烟散去,露出通往湖心岛的路。 温糯已经跑到老槐树下,正踮着脚够树上挂着的红绳。穿青衫的人影就站在她身后,雾气渐渐散去,露出张苍白的脸,眉眼间竟和临漾有几分相似。 “你是谁?”温糯歪着头看他,银锁在她胸前越发光亮,“你的衣服好旧哦,像我绘本里的书生。” 青衫人影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指尖快要碰到银锁时,突然被道蓝光弹开。是温萤时赶到了,她胸前的贝壳胸针发出强烈的蓝光,在两人之间织成道光墙。 “不准碰她!”温萤时把温糯护在身后,胸针的光映得她脸色发白,“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青衫人影的脸突然变得透明,像被风吹得要散开。他望着温萤时,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却在空气中留下行淡紫色的字迹:“三百年了,你终于来了……” 临漾和艾酌也赶到了,看到那行字时,艾酌突然指着《缘物考》的某页插图:“这是三百年前的书生!画上的他,手里拿着的就是鸢尾锁的钥匙!” 插图上的书生确实握着把小巧的铜钥匙,形状像片鸢尾花瓣。临漾突然想起自己口袋里的东西,急忙掏出来——是昨天修古董时发现的枚铜钥匙,当时觉得好看就留着了,形状竟和插图上的分毫不差。 “是这个吗?”临漾举起铜钥匙,钥匙突然发出金光,自动飞向温糯的银锁,“咔哒”声嵌进锁孔。 银锁应声而开,里面没有机关,只有片干枯的鸢尾花瓣,在接触到空气的瞬间,突然化作只蓝色的流萤,绕着温糯飞了三圈,然后往湖面飞去。 青衫人影望着流萤消失的方向,身体渐渐变得透明,最后化作无数流萤光点,融入湖心的鸢尾花海。老槐树上的红绳突然断裂,飘落到温萤时脚边,上面绣着的字终于清晰可见:“萤时,等我。” 温萤时的琥珀戒指突然发烫,戒指里封存的那缕流萤光飘了出来,与红绳上的字迹相融。她的脑海里闪过些破碎的画面:穿青衫的书生在月下写诗,红衣女子在花海中笑,还有沉入湖底的银锁,在水波里闪着光…… “姐姐,你哭了。”温糯伸手擦她的脸颊,银锁重新合上,光纹变得温顺,“那个书生叔叔说,他终于等到流萤满湖了。” 临漾握住温萤时的手,发现她的指尖冰凉:“你想起什么了?” 温萤时摇摇头,又点点头,指着湖心突然盛开的白色鸢尾花:“我好像……来过这里。” 那些白花像是凭空长出来的,在紫蓝色的花海中格外显眼,花蕊里盛着金色的露水,引来无数流萤。艾酌翻开《缘物考》,最新的空白页上自动浮现出字迹:“鸢尾花开,旧缘重续,然锁中残念未消,需寻三生镜照见前尘……” “三生镜?”临漾皱眉,“那是什么东西?” 艾酌的目光落在书页角落的插图上,那是面古朴的铜镜,镜面刻着三朵鸢尾花,和他们礼品店柜台里那面碎了又被粘好的青铜镜,一模一样。 就在这时,临漾的手机又响了,还是那个陌生的乱码号码。他深吸口气划开接听,这次听筒里传来的,是温糯的声音,却带着种不属于孩童的冰冷:“别找三生镜,它会吃掉你的记忆……” 电话挂断的瞬间,温糯突然捂住头,银锁上的鸢尾花纹变得扭曲,像在痛苦地挣扎。湖心的白色鸢尾花骤然合拢,流萤们惊恐地四散飞逃,湖面掀起层灰色的雾气,慢慢往岸边蔓延。 临漾看着怀里脸色发白的温糯,又望向礼品店的方向——那面青铜镜还在柜台里,蒙着层薄薄的灰尘,像在等待被唤醒的秘密。 艾酌合上《缘物考》,暗紫色的眸子里闪过丝凝重:“我们得回去,三生镜要出事了。” 温萤时握紧胸前的贝壳胸针,蓝光在她掌心明明灭灭:“不管是什么,总得去看看。” 他们往回走时,谁也没注意,老槐树的树洞里,藏着只沾着银粉的蝴蝶,翅膀上的花纹,和温糯银锁上的鸢尾花,分毫不差。它扑扇着翅膀飞出树洞,往礼品店的方向飞去,翅膀扫过的地方,留下串转瞬即逝的紫光。 沉月湖的雾越来越浓,渐渐遮住了湖心岛,只留下岸边那丛开得最盛的鸢尾花,在雾里轻轻摇曳,像只在等待被拾起的手。 第11章 第 11 章 赶回礼品店时,夕阳正把玻璃门的裂缝染成金红色。临漾推开门的瞬间,一股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柜台里的青铜镜正泛着幽幽的绿光,镜面像结了层薄冰,映出的人影都带着点扭曲。 “不对劲。”艾酌快步走到柜台前,《缘物考》在他手里微微颤动,“镜子在排斥我们。”他指着镜面边缘,那些原本修补好的裂痕正重新裂开,缝隙里渗出黑色的雾气,像墨汁滴进清水里。 温糯还在发晕,靠在温萤时怀里,银锁上的鸢尾花纹忽明忽暗。她突然指着铜镜,声音带着哭腔:“镜子里……有好多眼睛!” 众人凑近看去,镜面的绿光中果然浮现出无数细小的光点,密密麻麻地排列着,真像无数双眼睛在眨动。临漾刚想伸手去碰,就被艾酌拦住:“别碰!三生镜能照见前尘,也能吞噬执念,这些眼睛是被它困住的残魂。” “那书生的残魂呢?”温萤时想起湖心岛的青衫人影,琥珀戒指又开始发烫,“他说等了三百年,会不会也被困在里面?” 话音刚落,铜镜突然剧烈震颤,镜面泛起涟漪,浮现出三百年前的画面:穿青衫的书生在湖边写诗,红衣女子提着篮子送点心,银锁在阳光下闪着光。画面一转,书生躺在病榻上,手里紧紧攥着片鸢尾花瓣,红衣女子跪在床边,眼泪滴在银锁上,晕开片紫色的光。 “那是……”温萤时捂住嘴,眼眶泛红。画面里的红衣女子,眉眼竟和她有七分相似,胸前挂着的贝壳胸针,与她现在戴着的一模一样。 铜镜里的画面突然扭曲,红衣女子的身影被黑色雾气吞噬,书生的惨叫声透过镜面传来,震得柜台都在发抖。临漾突然想起电话里的警告,一把拉住温萤时:“别再看了!它在引你的执念!” 温萤时却像被钉在原地,琥珀戒指的绿光与铜镜的绿光相融,她的瞳孔里映出无数破碎的画面:沉入湖底的银锁、燃烧的书房、漫天飞舞的流萤……“我想起来了……”她的声音发颤,“他不是病死的,是被人害死的!那些人说他私通精怪,烧了他的书斋……” “姐姐!”温糯突然尖叫起来,银锁猛地挣脱她的脖子,飞向铜镜。锁身上的鸢尾花纹炸开,化作道紫色的光箭,狠狠刺进镜面。 “咔嚓——” 青铜镜应声碎裂,黑色雾气喷涌而出,在屋里凝聚成个模糊的人影,穿着官服,脸上带着狰狞的笑。“三百年了,总算等到你们聚齐了。”人影的声音像两块石头在摩擦,“那书生坏我好事,他的情郎,他的转世,都该陪葬!” 艾酌迅速翻开《缘物考》,手指在书页上滑动:“是当年的县令!书上记载,他觊觎花仙的灵力,诬陷书生通妖,烧死了他,还想夺取银锁,结果被花仙打成重伤,魂飞魄散前,怨念附在了三生镜上!” “魂飞魄散?”官服人影狂笑起来,黑雾翻涌,“我藏在镜中三百年,吸收了无数残魂的执念,早就不是当年的我了!今天就让你们这对跨越三生的痴男怨女,彻底消失!” 黑雾猛地扑向温萤时,临漾想也没想就挡在她身前,胸前的铜丝戒指突然爆发出金光,与温萤时的贝壳胸针相呼应,在两人周围织成道光盾。黑雾撞在光盾上,发出刺耳的滋滋声,像被灼烧的油脂。 “缘物的力量?”官服人影愣了下,随即更加愤怒,“区区凡物,也敢阻我!”他挥手召来更多黑雾,化作无数利爪,狠狠抓向光盾。 光盾的金光越来越淡,临漾的掌心渗出鲜血,刚才被铜丝刀划破的伤口又裂开了。他咬着牙看向艾酌:“有没有办法制住他?” 艾酌的手指停在《缘物考》的某一页,眉头紧锁:“需要三样东西:沉月湖的流萤露、鸢尾花仙的心头血、还有……书生的本命物。”他看向温萤时,“流萤露我们有,花仙的心头血,应该就在你的琥珀戒指里,可书生的本命物……” “是这个!”温糯突然从口袋里掏出枚铜钥匙,正是刚才打开银锁的那枚。钥匙在她掌心发光,上面刻着的鸢尾花纹,与铜镜碎片上的纹路完全吻合,“刚才银锁飞出去的时候,这钥匙掉在我兜里了!” “快!把三样东西放在一起!”艾酌大喊。 温萤时立刻取下琥珀戒指,临漾掏出装流萤露的陶瓶,温糯举起铜钥匙。三样东西刚碰到一起,就爆发出刺眼的光芒,流萤露化作金色的火焰,琥珀戒指渗出鲜红的液体,铜钥匙旋转着升空,在光芒中化作片巨大的鸢尾花瓣,将官服人影罩在里面。 “不——!” 官服人影在花瓣里挣扎,黑雾被金光灼烧,发出凄厉的惨叫。花瓣越收越紧,最后猛地合拢,化作道流光,射向窗外,消失在沉月湖的方向。 屋里的黑色雾气渐渐散去,碎裂的青铜镜碎片上,浮现出书生温和的笑脸,对着温萤时微微点头,然后化作点点流萤,飞向湖心。 温萤时捡起片铜镜碎片,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绿光。她看向临漾,眼眶泛红:“他终于解脱了。” 临漾握住她的手,掌心的鲜血与她的指尖相触,铜丝戒指的金光温柔地包裹着两人:“我们也该放下了。” 温糯的银锁轻轻落在她手里,锁身上的鸢尾花纹变得柔和,像睡着了般。艾酌合上《缘物考》,暗紫色的眸子里带着释然:“执念消了,缘物也该归位了。” 就在这时,柜台底下传来“喵”的一声,红薯钻了出来,嘴里叼着块铜镜碎片,尾巴上还缠着缕黑色的雾气,正瑟瑟发抖。那缕雾气接触到流萤露的金光,突然化作只小小的萤火虫,在红薯鼻尖转了圈,然后往窗外飞去。 “它好像还没走干净。”温糯指着萤火虫消失的方向,那里正是沉月湖的湖心岛。 临漾看向窗外,夕阳已经沉入湖面,天边的晚霞像燃烧的鸢尾花。他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刚才那个乱码号码,竟然出现在了通话记录里,后面还跟着个备注:三百年前的信。 点开备注,屏幕上跳出段模糊的文字,像是用流萤的光写成的:“镜碎缘未尽,湖心有遗珍,待到来年花开时,流萤指路,再续前尘……” 文字渐渐消失,手机屏幕恢复正常,通话记录里的乱码号码也不见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温萤时握紧手里的琥珀戒指,戒指的绿光与天边的晚霞相融:“遗珍是什么?” 艾酌没有回答,只是翻开《缘物考》的最后一页,那里原本是空白的,此刻却多了幅插画:沉月湖的湖心岛上,老槐树下埋着个木盒,盒盖上刻着朵含苞待放的鸢尾花,旁边写着行小字:“花开有时,缘来可期。” 红薯突然跳上柜台,叼起片铜镜碎片往门口跑,像是在引路。临漾看了看温萤时,又看了看温糯,嘴角扬起笑意:“去看看?” 温萤时点头,贝壳胸针的蓝光在暮色中轻轻闪烁:“总得知道,还有什么未了的缘。” 他们跟着红薯往沉月湖走时,礼品店的灯光在身后亮起,柜台里的铜镜碎片静静躺着,月光透过玻璃门的裂缝照在上面,映出三百年前的月色,和三百年后的人影,交叠在一起。 沉月湖的水面上,流萤又开始聚集,像在铺一条通往湖心岛的光路,尽头的老槐树下,有什么东西正在月光里,轻轻颤动,仿佛在等待被唤醒 夜色像块浸了墨的绒布,沉沉压在沉月湖面上。临漾举着手机照明,光柱劈开薄雾,照见红薯正蹲在老槐树根上,尾巴高高翘起,对着树下的泥土“喵喵”叫。 “就在这儿?”温萤时拨开垂到脸颊的槐树叶,指尖沾了点黏腻的夜露。琥珀戒指在黑暗里泛着微光,把她的侧脸映得半明半暗,像幅浸了月光的水墨画。 临漾蹲下身,手指插进湿润的泥土里。土很松,像是刚被翻动过,指尖碰到个坚硬的东西,裹着层滑腻的青苔。他扒开泥土,木盒的一角露了出来,盒盖上的鸢尾花纹在手机光下泛着陈旧的木色,果然和《缘物考》插画里的一模一样。 “轻点。”温萤时按住他的手,“别弄坏了。”她从随身的布包里掏出把小巧的铜制挖耳勺——这是她修复古董首饰时用的工具,小心翼翼地沿着盒边清理泥土,“看木纹,至少有三百年了。” 木盒被完整取出来时,温糯突然“呀”了一声。盒底沾着片干枯的鸢尾花瓣,与她银锁里那片化作流萤的花瓣,形状丝毫不差。更奇怪的是,花瓣边缘还缠着根细铜丝,扭成个小小的圆环,像枚未完成的戒指。 “是临漾哥哥做的那种!”温糯指着铜丝环,芽绿色的眼睛在黑暗里亮晶晶的。 临漾的心猛地跳了下。他做铜丝首饰时,总习惯在接口处留个细小的圆环,说是“留个念想”,这习惯连温萤时都没注意过。可三百年前的木盒里,怎么会有个一模一样的铜丝环? 艾酌已经翻开《缘物考》,书页在夜风中轻轻作响。他指着某段注解:“书生年轻时学过铜匠活,据说他给花仙的第一份礼物,就是枚铜丝鸢尾戒指,后来遗失在沉月湖底。” “遗失的戒指……”温萤时的指尖抚过铜丝环,环上的铜绿簌簌掉落,露出底下发亮的铜色,“它怎么会缠在花瓣上?” 临漾突然想起手机里那段文字——“湖心有遗珍”。他把木盒放在槐树下,借着手机光仔细打量。盒盖没有锁,只有个小小的凹槽,形状像片鸢尾花瓣。 “用钥匙试试?”他看向温糯。 温糯掏出那枚铜钥匙,刚要插进凹槽,木盒突然轻微地震动起来。盒盖缝隙里渗出淡紫色的雾气,在地上聚成个模糊的影子,像个缩在襁褓里的婴儿,发出细碎的呜咽声。 “这是什么?”温糯吓得往温萤时身后躲。 艾酌的脸色沉了下去:“是执念的余烬。三百年前县令的怨念虽然被打散,但镜中残魂的恐惧还在,附在了遗珍上。”他迅速翻书,“书上说,这种余烬怕生人血,尤其是……” 话没说完,临漾已经用铜丝刀划破了手指。鲜血滴在木盒上,紫色雾气瞬间像被烫到般缩回盒内,呜咽声也戛然而止。 “尤其是缘人的血。”艾酌合上书,暗紫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看来你和书生的缘分,比我们想的要深。” 临漾没心思琢磨这些,他接过温糯手里的钥匙,对准凹槽轻轻一旋。“咔哒”一声,木盒开了。 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本泛黄的线装书,封面上写着“沉月记”三个字,字迹清隽,和铜镜里书生写诗的笔迹如出一辙。书下压着半块玉佩,裂成了两半,一半刻着“萤”,一半刻着“时”,合在一起正是温萤时的名字。 “这是……”温萤时的呼吸顿住了。她从小就戴着半块刻着“萤”字的玉佩,母亲说这是她的胎里带,另一半早就遗失了。此刻两块玉佩在手机光下相碰,断口严丝合缝,像从来没分开过。 临漾拿起《沉月记》,书页边缘已经发脆,他小心翼翼地翻开第一页。里面记的不是故事,而是密密麻麻的账目:“三月初七,为萤时买胭脂一盒,三钱;四月廿三,修她的贝壳胸针,用去铜丝半两;五月初五,沉月湖摘鸢尾花七朵,插在她窗台上……” 字迹渐渐变得潦草,最后几页浸着深色的污渍,像是干涸的血迹:“他们说我通妖,要烧我的书斋。萤时,别怕,我把银锁藏在湖底了,等我……”后面的字被烧得焦黑,看不清了。 温萤时的眼泪滴在书页上,晕开了那片焦黑。琥珀戒指突然变得滚烫,戒指里封存的流萤光飞了出来,落在焦黑的字迹上。那些模糊的笔画竟慢慢清晰起来,露出最后一句话:“若有来生,还在老槐树下等你,做枚铜戒指,不用三生,一世就好。” “一世就好……”临漾低声重复着,喉咙发紧。他低头看向自己掌心的铜丝刀,想起第一次给温萤时做铜戒指时,反复打磨了七遍,就怕划到她的手。原来有些习惯,真的会刻进骨头里,穿越三百年也改不了。 温糯突然指着木盒底层:“这里有东西!” 盒底铺着层油纸,油纸下藏着张巴掌大的画像。画上是个穿红衣的女子,眉眼弯弯地笑着,胸前挂着贝壳胸针,手里拿着枚铜丝戒指,正是三百年前的温萤时。画像右下角有行小字:“吾妻萤时,沉月湖畔初见,恍若天人。” 画像边缘粘着片新鲜的鸢尾花瓣,像是刚放进去的。临漾愣住了——现在根本不是鸢尾花的季节,沉月湖的花都该谢了才对。 他抬头看向湖心,突然发现刚才散去的流萤又回来了,正围着湖心岛盘旋,蓝光在水面上织成个巨大的圆环。圆环中央,一朵白色的鸢尾花正在夜露中缓缓绽放,花瓣上滚动的露珠,映出三百年前的月光,和此刻他们四人的影子。 “花怎么开了?”温糯揉了揉眼睛,以为看错了。 艾酌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不是花开了,是有人在催缘。”他指着《缘物考》的最后一页,原本空白的地方,不知何时多了一行血字:“三更月,旧人来,不见不散。” “旧人?”临漾握紧了手里的《沉月记》,书页上的字迹似乎在微微发烫,“是书生?还是那个县令的残魂?” 话音刚落,红薯突然炸毛,弓着背对着湖面低吼。水面上的流萤圆环突然剧烈波动,像被投入石子的静水。一个青灰色的人影从水底缓缓升起,穿着破烂的官服,脸上没有眼睛,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窟窿,正是被打散的县令怨念。 “我没走。”人影的声音从窟窿里飘出来,带着水的湿冷,“我藏在玉佩的裂缝里,等你们聚齐了,好把你们的魂魄都锁进沉月湖,陪我永远待着!” 他挥手掀起巨浪,湖水像黑色的绸缎般扑向老槐树。临漾下意识地把温萤时和温糯护在身后,《沉月记》从怀里掉出来,落在湿漉漉的泥土上。书页自动翻开,那些记载着日常的字迹突然化作金色的光带,缠住了扑来的湖水。 “是书生的执念在护着我们!”温萤时捡起画像,画中女子的眼睛突然眨了眨,化作两道红光射向官服人影。 人影惨叫一声,窟窿里流出黑色的血。他不甘心地嘶吼着,身体渐渐融入湖水,只留下一句怨毒的诅咒:“我在湖底等着你们!每一个和缘物沾边的人,都逃不掉!” 湖水退去,流萤圆环也慢慢消散,只有那朵白色鸢尾花还在湖心绽放,像只不肯闭合的眼睛。 临漾捡起《沉月记》,发现最后一页多了行新的字迹,像是用流萤的光写成的:“他在湖底筑了锁魂阵,需用三生缘物才能破。子时三刻,月上中天,我来引你们入湖。” “入湖?”温糯攥紧了银锁,锁身冰凉,“湖水那么深,下去了还能上来吗?” 艾酌合上《缘物考》,月光照在他暗紫色的眸子里,映出细碎的光:“书上说,沉月湖底有座水下城,是当年花仙住的地方。锁魂阵的阵眼,就在城主府的石台上。”他顿了顿,声音压得很低,“但阵眼周围,布满了被锁住的残魂,稍有不慎,就会被它们拖入深渊。” 临漾看了看手机,时间显示十一点四十五分,离子时三刻还有一刻钟。老槐树的影子在地上扭曲着,像无数只伸向他们的手。 温萤时突然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去吗?” 临漾低头,看见她胸前的贝壳胸针正和自己的铜丝戒指一起发光,两种光芒交织着,像条细细的纽带。他想起《沉月记》里那句话——“一世就好”,突然笑了:“去。总得弄明白,这三百年的缘分,到底该怎么了。” 温糯把银锁戴回脖子上,学着大人的样子拍了拍胸脯:“我也去!银锁会保护我的!” 红薯蹭了蹭临漾的裤腿,喉咙里发出呼噜噜的声音,像是在赞同。 子时三刻的钟声从远处的镇子传来,第一响落下时,湖心的白色鸢尾花突然炸开,化作无数流萤,在水面上拼出三个字:“跟我来。” 流萤们往湖底飞去,在水中铺出一条蓝色的光路,尽头是片模糊的光影,像是座城市的轮廓。 临漾深吸一口气,握紧温萤时的手,又牵起温糯:“走。” 他们跟着流萤踏入湖水的瞬间,《缘物考》从艾酌怀里滑落,掉在老槐树下。书页被夜风吹得翻动,最后停在某一页,上面画着座水下城,城门口站着个穿青衫的书生,正对着湖水的方向微笑,旁边写着行小字:“三生石上旧精魂,赏月吟风不要论。” 湖水漫过头顶的前一秒,临漾回头望了一眼,看见岸上的《缘物考》突然自己合上,封面的“缘物”二字,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金光,像个未完待续的承诺。 第12章 第 12 章 湖水漫过胸口时,温萤时才后知后觉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裙子。白紫色渐变的娃娃裙缀着细碎的修褶,裙摆随着水波轻轻晃动,像朵被浸在水里的鸢尾花,紫得愈发温润,白得愈发剔透。 “别愣着。”临漾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他一手牵着温糯,一手举着手机,光柱在水里折射出扭曲的光带,“流萤路快散了。” 温萤时赶紧跟上,裙摆扫过水草,带起串细小的气泡。奇怪的是,湖水并没有灌入鼻腔,反而像层温润的膜,轻轻裹着身体,连呼吸都变得顺畅起来。她抬手摸了摸胸前的贝壳胸针,蓝光在水中晕开,竟引着周围的流萤绕着她的裙摆飞,把白紫色的褶子染成了星星点点的蓝。 “姐姐的裙子会发光!”温糯的声音带着水汽的朦胧,银锁在她颈间上下浮动,锁身的鸢尾花纹与温萤时裙摆的颜色隐隐呼应。 艾酌跟在最后,《缘物考》不知被他用什么法子护得滴水未沾,书页在水中依然能自由翻动。他指着前方渐渐清晰的轮廓:“水下城快到了,注意那些石兽,它们是守城门的‘缘卫’,只认缘物不认人。” 果然,城门口立着两尊半人高的石狮子,眼睛是用黑曜石做的,在流萤光下闪着幽光。临漾刚想往前走,石狮子突然动了,前爪抬起,挡住了去路,喉咙里发出沉闷的低吼,像是在审视。 温萤时下意识地挺了挺胸,贝壳胸针的蓝光骤然变亮。石狮子的黑曜石眼睛闪了闪,竟缓缓低下了头,像在行礼。她这才发现,自己裙摆的紫色褶皱,竟和石狮子基座上刻的鸢尾花纹颜色一模一样,连褶子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原来如此。”艾酌翻到《缘物考》的某一页,“书上说,花仙当年最喜欢穿紫白渐变的鸢尾裙,石兽认的是这裙子的纹路。” 穿过城门,水下城的全貌渐渐展现在眼前。房屋是用白玉砌成的,屋顶覆盖着淡紫色的蚌壳,街道两旁的灯柱上,挂着会发光的水母,像一串串透明的灯笼。最奇特的是,城里的水流是向上走的,顺着街道往城主府的方向汇聚,形成一道道银色的水幕。 “这里一点都不像沉了三百年的样子。”临漾伸手碰了碰路边的玉石栏杆,触手光滑,没有一点青苔,“倒像是……昨天还有人住。” 话音刚落,街角突然传来“吱呀”一声,一扇木门被推开,一个穿着青色布衣的人影探出头来。他的皮肤是半透明的,像用水做的,看见他们时,突然吓得缩了回去,门“砰”地关上了。 “是残魂。”艾酌的声音压得很低,“锁魂阵没破,他们都被困在这里,不能离开自己生前住的地方。”他指着《缘物考》上的插图,“书生当年就住在城主府旁边的铜匠铺,我们得先去那里找他说的‘破阵之物’。” 铜匠铺的门虚掩着,流萤光从门缝里漏出来,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影子。临漾推开门,一股熟悉的铜腥味扑面而来,和他自己工作室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铺子里摆着个生锈的铜炉,炉边放着把锤子,锤头还沾着点铜屑。墙上挂着些半成品的铜器,有戒指,有簪子,还有个没完成的流萤摆件,翅膀的弧度和他们在礼品店找到的那个如出一辙。 “他果然在这里。”温萤时走到工作台前,上面放着个铜制的模具,里面嵌着半块玉佩,正是刻着“时”字的那一半。她从脖子上解下自己的半块,拼在一起放进模具,严丝合缝,模具边缘突然亮起金色的光,在桌面上投射出一幅地图,标注着城主府的位置。 临漾的目光落在工作台的抽屉上,抽屉没锁,他轻轻一拉,里面掉出个小小的木盒,和老槐树下找到的那个很像,只是盒盖上刻的是朵盛开的鸢尾花。 打开木盒,里面躺着枚铜丝戒指,比他给温萤时做的那枚更精致,戒面是用银丝缠绕的鸢尾花,花心嵌着颗细小的蓝宝石,在流萤光下闪着光。戒指底下压着张纸条,上面只有一句话:“给萤时的新裙子配的。” 温萤时的脸颊瞬间发烫,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白紫色娃娃裙,又看了看戒指,突然明白过来——三百年前的书生,早就为她此刻的穿着,准备好了这枚戒指。 就在这时,整个水下城突然剧烈摇晃起来,街道上的水幕开始倒流,水母灯笼纷纷熄灭。艾酌迅速翻开《缘物考》,最新的一页上浮现出红色的字迹:“锁魂阵提前发动,城主府的石台在崩塌!” “快走!”临漾一把将戒指塞给温萤时,抓起她的手就往门外跑。 跑出铜匠铺,他们发现街道上的石兽开始暴走,眼睛变成了红色,见人就撞。温糯的银锁突然发出强烈的紫光,在他们周围形成一个保护罩,石兽的攻击撞在罩子上,都被弹了回去。 “银锁在护着我们!”温糯又惊又喜,却没注意到银锁的光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暗。 城主府的大门已经裂开,里面传来阵阵轰鸣声。他们冲进大门,只见中央的石台上,一个青灰色的人影正站在阵眼中央,双手结印,正是县令的残魂。 “你们来得正好!”人影狂笑起来,“用你们的魂魄献祭,这锁魂阵就能永远困住沉月湖的所有缘物,包括你们!” 石台上的符文开始发光,黑色的锁链从符文里钻出,像蛇一样往他们身上缠。临漾掏出铜丝刀砍向锁链,却被弹了回来,刀身震得他虎口发麻。 “用缘物!”艾酌大喊,“把玉佩、戒指、银锁都放在阵眼上!” 温萤时立刻将拼好的玉佩放在石台中央,温糯解下银锁放上去,临漾抓起那枚新的铜丝戒指,刚要放下,却发现阵眼中央还缺了样东西——一朵新鲜的鸢尾花。 “还差花仙的心头血!”艾酌的声音带着焦急,“琥珀戒指里的!” 温萤时这才想起自己的琥珀戒指,她赶紧取下戒指,刚要放在石台上,县令的残魂突然扑了过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休想!”人影的指甲像爪子一样掐进她的皮肤,“这心头血是我的!” 温萤时疼得皱眉,却死死攥着戒指不放。就在这时,她胸前的贝壳胸针突然炸开,化作无数蓝色的光点,钻进县令残魂的身体里。 “啊——!”人影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开始变得透明,“是花仙的力量……你果然是她的转世……” 趁着人影分神的瞬间,温萤时挣脱他的手,将琥珀戒指放在了阵眼上。 五样缘物——玉佩、银锁、铜戒、戒指、琥珀,同时发出耀眼的光芒,形成一个巨大的光阵,将整个石台笼罩。黑色的锁链纷纷碎裂,县令的残魂在光阵中痛苦地挣扎,最后化作点点黑灰,彻底消散了。 锁魂阵破了,水下城的摇晃渐渐停止,街道上的水幕恢复了流动,水母灯笼重新亮起。石台上的五样缘物开始融合,化作一道白光,射向天空,冲破了湖水,消失在夜色中。 温萤时看着自己空空的手指,突然有点失落,却被临漾的手轻轻握住。他把自己做的那枚铜丝戒指重新套在她的食指上:“这个才是我给你的。” 温糯的银锁飞回她的脖子上,光纹变得比以前更柔和。艾酌合上《缘物考》,暗紫色的眸子里带着释然:“结束了。”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谢谢你们。” 他们回头,只见一个穿青衫的书生站在不远处,眉眼温润,正是铜镜里的模样。他对着温萤时笑了笑:“三百年了,总算能放心了。” “你……”温萤时想说什么,却被书生打断。 “我要走了,去该去的地方。”书生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忘了告诉你,你的裙子很好看,比三百年前的那件还好看。” 他化作无数流萤,飞出城主府,往湖面飞去。水下城的房屋开始变得透明,像融化的冰块,渐渐消失在水中。 “我们该上去了。”临漾看向湖面,那里有一道光柱直通水面,像是流萤为他们铺的归途。 温萤时最后看了眼自己的白紫色娃娃裙,裙摆的褶皱里还沾着几颗流萤的光点,像谁悄悄缀上的星星。她突然想起那枚精致的铜丝戒指,不知道它随着白光飞向了哪里,或许,是去等三百年后的下一次相遇。 他们跟着光柱往水面游去,身后的水下城彻底消失,只留下一片平静的湖水,和天边渐渐升起的月亮。 浮出水面时,晨雾正漫过沉月湖的堤岸,带着鸢尾花的淡香。温萤时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白紫色娃娃裙,裙摆的褶皱里还沾着细碎的蓝光,像把揉碎的星星藏在了布纹里。那些光触到空气,便化作流萤飞走了,在她脚边绕了三圈,才恋恋不舍地汇入湖心的微光中。 “快看!”温糯突然指着岸边,芽绿色的裙摆扫过湿漉漉的石阶,“我们的店!” 礼品店的轮廓在晨雾里若隐若现,玻璃门的裂缝已经被新的玻璃补上,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照进去,在柜台边投下明亮的光斑。临漾摸了摸口袋,手机还在,屏幕上显示着早上六点,日期却比他们入水时多了一天,像被谁悄悄拨快了指针。 “时间过得好快。”温萤时踩着露水往回走,脚踝处还留着被芦苇缠过的淡红印记,“好像做了场很长的梦。” 临漾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驱散了水的凉意:“不是梦。”他晃了晃她食指上的铜丝戒指,“这戒指还在呢。” 回到礼品店时,张叔正站在门口摆包子笼,看见他们浑身湿漉漉的,吓了一跳:“你们昨晚去哪了?我来送包子,门都锁着。”他指了指柜台,“对了,昨天有个穿青衫的年轻人来送东西,说是给小温老板的,我放那儿了。” 柜台上放着个素面的木盒,和水下城铜匠铺里的那个一模一样。温萤时打开盒子,里面躺着枚铜丝戒指——正是那枚嵌着蓝宝石的鸢尾戒,戒面沾着点湿润的水汽,像刚从湖底捞出来的。 盒子底下压着张纸条,字迹清隽,是书生的笔迹:“裙子好看,戒指合手,此缘已了,各自安好。” 温萤时把戒指套在中指上,与临漾做的铜戒、原本的琥珀戒并排,三枚戒指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流萤振翅的尾音。 艾酌抱着《缘物考》从里屋出来,暗紫色的眸子里带着点疲惫,却难掩笑意:“书上最后一页有新内容了。” 书页上画着沉月湖的全景,湖边的礼品店门口站着四个人影,临漾在修玻璃门,温萤时在整理缘物,温糯抱着鱼豆腐追红薯,艾酌靠在柜台边翻书,阳光洒在他们身上,镀着层温暖的金边。画的右下角写着:“缘物会老,人心会长,流萤飞过的地方,总有未完的故事。” “故事还没结束?”临漾擦着玻璃上的水汽,指腹划过崭新的玻璃,“锁魂阵破了,县令的残魂也散了,还有什么?”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叮铃”一声,风铃被推开的门撞响。一个穿校服的女生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个旧相框,相框里的照片泛着黄,是个穿旗袍的女子,胸前挂着块眼熟的贝壳胸针。 “请问……你们收旧物件吗?”女生的声音带着点紧张,“这是我太奶奶的相框,背面刻着字,我看不懂。” 温萤时接过相框,背面果然刻着行小字:“沉月湖畔,缘物为证,待吾孙辈,再来相认。”字迹的末尾,画着朵小小的鸢尾花,和《沉月记》里的标记一模一样。 女生指着相框里的贝壳胸针:“太奶奶说,这胸针能找到命定的人,可她等了一辈子,也没等到。” 温萤时的琥珀戒指突然发烫,与相框里的胸针遥遥相对,泛起柔和的绿光。她想起书生纸条上的话——“此缘已了”,可眼前的贝壳胸针,分明在说“新缘正来”。 临漾凑过来看了看相框,突然指着女生校服上的校徽:“你是第三中学的?我表妹也在那儿上学,说最近学校的老钟楼总在半夜响,是不是真的?” 女生的脸色白了白:“是真的!而且……”她压低声音,“有人在钟楼里看到过穿旗袍的影子,手里还拿着个发光的胸针。” 艾酌的《缘物考》突然无风自动,翻到一页新的空白页,上面慢慢浮现出几个字:“钟楼藏影,旧物寻踪。” 温糯抱着鱼豆腐走到门口,看着远处的钟楼尖顶,银锁上的鸢尾花纹轻轻颤动:“姐姐,那里是不是也有流萤?” 晨雾渐渐散去,阳光洒满整条小吃街。张叔的包子笼冒着白汽,隔壁花店的玫瑰开得正艳,礼品店门口的风铃又响了一声,像是在催促。 临漾看了看温萤时,她中指上的三枚戒指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他拿起工具箱里的铜丝刀,在指尖转了个圈:“看来,咱们得去钟楼看看。” 温萤时把相框轻轻放在柜台上,与那些等待被修复的缘物摆在一起。她想起水下城消失前的最后一眼,流萤聚成的光带通向未知的远方,原来有些缘分,从来不是结束,而是换了个地方,继续生长。 红薯从柜台底下钻出来,嘴里叼着片干枯的鸢尾花瓣,往门口跑,尾巴翘得高高的,像是在引路。 故事,似乎才刚刚开始。 - 第三中学的老钟楼藏在教学楼后方,爬满爬山虎的墙皮剥落大半,露出里面青灰色的砖石,像位布满皱纹的老人。临漾踩着满地枯黄的爬山虎叶子绕到钟楼背面,仰头望见那扇生锈的铁门,门环上挂着把铜锁,锁孔形状竟和温萤时那枚鸢尾戒的戒面一模一样。 “果然有关联。”温萤时摘下中指的鸢尾戒,刚要往锁孔里插,铁门突然“吱呀”一声自己开了道缝,一股带着灰尘的凉风从里面灌出来,吹得她白紫色娃娃裙的裙摆轻轻扬起。 “小心点。”临漾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光柱扫过布满蛛网的楼梯,扶手上的铜雕已经氧化发黑,却依然能看出是鸢尾花的纹样,“这楼至少有几十年没修过了。” 温糯攥着银锁跟在中间,芽绿色的裙摆时不时蹭到楼梯台阶,惊起几只灰扑扑的飞蛾。她突然指着二楼的转角:“那里有光!”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转角处确实飘着点幽蓝的光,忽明忽暗,像只被困在里面的流萤。艾酌翻开《缘物考》,书页上自动浮现出一行小字:“钟楼守灯人,缘物未归位前,永不熄灯。” “守灯人?”临漾的光柱扫过楼梯墙壁,那里挂着些泛黄的老照片,其中一张是群穿民国校服的学生,站在钟楼前合影,最左边的女生胸前别着枚贝壳胸针,和相框里旗袍女子戴的一模一样。 走到二楼转角,那点蓝光突然钻进了一间挂着“校史陈列室”牌子的房间。房间门虚掩着,推开门的瞬间,满室的旧物突然发出细碎的响声——玻璃柜里的奖杯、墙上的老锦旗、展台上的旧课本,都在微微颤动,像在欢迎什么人。 蓝光停在展台中央的一个玻璃罩里,罩着的是件深蓝色的民国校服,领口别着枚银质校徽,上面刻着“第三中学”四个字,校徽边缘缠着根细铜丝,扭成个小小的鸢尾花形状。 “是太奶奶的校服!”跟来的女生突然叫出声,指着校服袖口,“这里有个补丁,太奶奶说过,是她当年不小心刮破的,用铜丝绣了朵小花补上。” 温萤时凑近玻璃罩,琥珀戒指的绿光与校服上的铜丝鸢尾相呼应。她突然注意到玻璃罩底座刻着行小字:“民国二十三年,赠萤光。” “萤光?”临漾皱起眉,“和你的名字‘萤时’很像。” 艾酌的手指点在《缘物考》的某一页:“书上说,民国时期有位叫沈萤光的女学生,擅长用铜丝修补旧物,她在钟楼里藏了样东西,说是能让失散的缘物重聚。” 话音刚落,房间里的旧物突然剧烈震颤起来,玻璃罩“啪”地裂开,民国校服飘了出来,袖口的铜丝鸢尾化作道蓝光,射向墙角的一个旧木箱。 木箱上了锁,锁身是用黄铜打造的流萤形状。温糯的银锁突然飞过去,正好嵌进锁孔,“咔哒”一声,锁开了。 箱子里铺着块褪色的红绸,上面放着个巴掌大的铜制罗盘,盘面刻着二十四节气,每个节气对应的刻度上,都镶嵌着不同的缘物碎片——有贝壳胸针的残片,有银锁的碎块,还有半枚铜丝戒指。 “是缘物罗盘!”艾酌的声音带着惊叹,“书上说,这东西能感应方圆十里内的缘物,还能修复碎裂的旧物。” 沈萤光的校服飘到罗盘上方,袖口的铜丝鸢尾落下,正好填补了罗盘中心的空缺。罗盘突然转动起来,盘面的缘物碎片发出各异的光芒,在墙上投射出一幅地图,标注着三个红点——礼品店、沉月湖,还有……市中心的博物馆。 “博物馆里有缘物?”临漾盯着其中一个红点,“我上周去修展柜,好像看到过个民国时期的铜制流萤摆件,和咱们店里那个很像。” 女生突然指着罗盘边缘的一行小字:“这是太奶奶的笔迹!她说‘若有缘人见此盘,烦请寻回流萤灯,它在等归人’。” “流萤灯?”温萤时想起相框里穿旗袍的女子,她手里似乎正提着盏灯笼,“是不是能引来流萤的灯?” 罗盘的光芒突然变弱,像是快没电的手电筒。艾酌迅速合上《缘物考》:“它快支撑不住了,沈萤光的执念在慢慢消散。” 就在这时,钟楼顶层传来“铛”的一声,沉闷的钟声震得墙壁都在掉灰。众人往楼上跑,推开顶楼的铁门,只见月光下站着个穿旗袍的虚影,手里提着盏琉璃灯,灯芯处跳动着幽蓝的光,正是沈萤光的魂魄。 “你们终于来了。”虚影的声音带着释然,琉璃灯的光映得她的脸半明半暗,“流萤灯里锁着我和他的缘,可他去了台湾,再也没回来。” 她举起琉璃灯,灯光突然暴涨,照亮了墙角的一个铁盒。临漾打开铁盒,里面装着叠泛黄的信,信封上贴着民国时期的邮票,收信人地址是“沉月湖礼品店”,寄信人是“台北市中正路38号,周明远”。 “周明远是我太爷爷!”女生的声音发颤,“家里人说他当年去了台湾,再也没联系上。” 沈萤光的虚影看着那些信,眼眶里流出透明的泪:“他每年都寄信,可我一封都没收到。后来才知道,是邮局的人扣了,他们说……说我们是敌特家属。” 琉璃灯的光渐渐变暗,虚影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流萤灯快灭了,麻烦你们把信送到周家后人手里,告诉他……我等了他一辈子,不怪他。” 她化作无数蓝光,钻进琉璃灯里。灯芯最后亮了一下,然后彻底熄灭,变成了一盏普通的旧灯笼。 罗盘突然指向博物馆的方向,盘面的光芒重新亮起,比之前更盛:“流萤灯的缘了了,但博物馆里的流萤摆件在求救。” 临漾捡起那盏琉璃灯,灯笼底座刻着朵鸢尾花,和他铜丝戒指上的花纹一模一样。他突然想起什么,掏出手机查民国二十三年的日历,那年的沉月湖鸢尾花开时节,正好是温萤时的生日。 “看来不止三百年。”温萤时摸着中指的三枚戒指,指尖的温度透过金属传来,“这缘分,早就刻在时间里了。” 温糯抱着银锁走到窗边,指着远处博物馆的方向:“那里的流萤好像在哭。” 夜色渐深,钟楼的指针指向十一点。罗盘在月光下轻轻转动,像在催促他们上路。临漾看了看手里的琉璃灯,又看了看温萤时白紫色的裙摆,突然笑了:“去博物馆看看?说不定能帮流萤摆件找到回家的路。” 艾酌的《缘物考》在背包里轻轻颤动,最新的一页上,正慢慢浮现出博物馆的平面图,展柜的位置被圈上了个红色的圆圈,旁边写着:“流萤泣,归期近,三更夜,故人遇。” 他们往楼下走时,民国校服轻轻落在女生怀里,袖口的铜丝鸢尾闪了闪,像是在道谢。楼梯间的老照片里,沈萤光的笑脸在月光下格外清晰,仿佛在说:“去吧,替我们把没走完的缘分,走下去。” 钟楼的铁门在身后缓缓关上,铜锁自动归位,只是这次,锁孔里多了点幽蓝的光,像只永远不熄的流萤,在等待下一段故事的开启。 博物馆的夜比想象中更静。临漾蹲在通风管道口,用铜丝刀轻轻拧开螺丝,金属摩擦的“咔哒”声在空荡的走廊里格外清晰。温萤时拽着白紫色娃娃裙的裙摆钻进来时,裙摆扫过管道壁的灰尘,呛得她捂住嘴——这裙子好看是好看,在这种地方实在太碍事了。 “往左转第三个岔口。”艾酌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带着电流的杂音,“《缘物考》显示,流萤摆件在民国文物展厅的C区展柜。” 管道里弥漫着铁锈和灰尘的味道,温糯缩在临漾身后,银锁的链子缠在手腕上,芽绿色的裙摆沾满了灰,却依旧紧紧攥着那盏琉璃灯:“红薯呢?它不是跟进来了吗?” 话音刚落,前方突然闪过道橘色的影子,红薯从黑暗里窜出来,嘴里叼着片干枯的银杏叶,往左边的岔口跑。临漾赶紧跟上,手机手电筒的光柱扫过管道壁,发现上面刻着些歪歪扭扭的字,像是小孩子的涂鸦,其中一个画着流萤的图案,翅膀上还点着蓝颜料。 “是沈萤光小时候刻的?”温萤时凑近看,涂鸦旁边有个模糊的日期,正好是民国二十三年,“她来过这里?” 艾酌的声音再次响起:“博物馆的前身是私人藏书楼,当年沈萤光的父亲是楼主人,她常来玩。书上说,那盏流萤灯就是在这里做的。” 钻出通风管道,正好落在民国展厅的立柱后面。月光透过高窗斜射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狭长的光斑,照见玻璃展柜里陈列的旧物:留声机的喇叭蒙着灰,铜制的怀表指针停在三点,还有个熟悉的身影——C区展柜里,铜制流萤摆件正泛着微弱的蓝光,翅膀低垂,像只受伤的虫子。 “它在发抖。”温糯指着摆件,琉璃灯突然自己亮了,幽蓝的光与展柜里的蓝光相呼应,“流萤灯在跟它说话!” 临漾刚要走过去,走廊尽头突然传来脚步声,手电筒的光柱晃来晃去。他赶紧拽着温萤时躲到展柜后面,只见个穿保安制服的老头提着电棍走过,嘴里嘟囔着:“这几天总听见C区有动静,别是进了贼……” 保安的手电筒扫过流萤摆件时,展柜突然发出“嗡”的轻颤,蓝光瞬间熄灭。老头皱了皱眉,伸手敲了敲玻璃:“邪门了,前天检查还好好的。” 等保安走远,临漾才松了口气,快步走到展柜前。展柜的锁是老式的铜锁,钥匙孔形状古怪,像片银杏叶。他刚掏出铜丝刀准备开锁,温糯突然举起手里的银杏叶:“用这个试试?” 红薯叼来的银杏叶边缘泛着金光,临漾将信将疑地把叶片往锁孔里一插,“咔哒”一声,锁开了。 “是缘物认主。”艾酌从通风管道钻出来,《缘物考》摊在手里,“沈萤光当年用银杏叶做过流萤摆件的钥匙,这叶子是她的执念所化。” 温萤时小心翼翼地取出流萤摆件,触手冰凉,翅膀上的蓝宝石黯淡无光。她想起背包里的流萤露,倒了点在指尖,轻轻抹在摆件上。蓝光瞬间亮起,摆件突然颤动起来,翅膀扑扇着,竟从她掌心飞了起来,在展厅里盘旋。 “它活了!”温糯拍手叫好,琉璃灯的光也变得明亮,跟着流萤摆件飞,像两只久别重逢的伙伴。 流萤摆件突然飞向展厅角落的一个木箱,停在箱盖上。箱子上贴着张泛黄的封条,写着“1949年封存”。临漾撕开封条,打开木箱,里面装满了民国时期的书信和照片,最上面放着个日记本,封面画着流萤和银杏叶。 “是沈萤光的日记!”温萤时翻开日记本,字迹娟秀,记录着少女的心事:“民国二十五年秋,明远送我流萤摆件,说等他从台湾回来,就用它求婚……”“民国三十八年,邮局说他的信被扣了,我不信,每天都去钟楼等……”“1950年,听说台湾和大陆不通邮了,流萤摆件的翅膀掉了块,像我的心一样……” 最后一页夹着张照片,是沈萤光和周明远在藏书楼前的合影,两人手里各拿着一半流萤摆件,笑得灿烂。 流萤摆件突然落在照片上,翅膀合拢,与照片里的摆件严丝合缝。琉璃灯的光洒在照片上,照片里的人影竟变得清晰起来,周明远的声音从光影里传来,带着浓浓的台湾腔:“萤光,我每年都在寄信,不知道你收到没有……我在台北的老房子里,也藏了个流萤摆件,等通航了,我就带着它回来找你……” 光影渐渐散去,流萤摆件的蓝光变得温润,翅膀上的蓝宝石重新发亮。它飞回温萤时掌心,翅膀轻颤,像是在道谢。 就在这时,博物馆的警报突然响了,刺耳的铃声划破夜空。艾酌看了眼手机:“保安在往这边来,还有三分钟到!” 临漾赶紧把日记和照片塞进背包,温萤时将流萤摆件放进琉璃灯里,蓝光透过琉璃,在地上投下流动的光影。他们跟着红薯往通风管道跑,经过C区展柜时,温萤时突然停住脚步——展柜里的空位上,不知何时多了朵新鲜的银杏花,在月光下轻轻摇曳。 “是沈萤光的执念散了。”艾酌拉着她往管道口跑,“她知道我们会把信送到周家后人手里。” 钻出博物馆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那个穿校服的女生正等在门口,手里拿着手机,屏幕上是张老人的照片:“我联系上台湾的表叔了,他说太爷爷去年去世了,临终前还抱着个流萤摆件,说对不起太奶奶……” 温萤时把日记本递给她,指尖碰到封面的流萤图案,突然想起沈萤光日记里的话:“流萤的寿命很短,但执念能让它们飞过海峡。” 女生的眼泪滴在日记本上,却带着笑意:“表叔说,太爷爷的书房里有个木箱,里面全是寄给太奶奶的信,一封都没寄出去……他下个月就来大陆,把信带来。” 流萤摆件从琉璃灯里飞出来,在女生头顶盘旋三圈,然后往沉月湖的方向飞去。琉璃灯的光也渐渐暗了,变回普通的旧灯笼。 临漾看着天边的朝霞,突然指着远处的钟楼:“你们看!” 朝阳的金光洒在钟楼上,爬山虎的叶子竟泛出嫩绿,像是瞬间回春。顶楼的窗口,一个穿旗袍的虚影对着他们挥手,然后渐渐消散,风里传来细碎的铜铃声,像是流萤振翅的声音。 艾酌合上《缘物考》,最新的一页上写着:“两岸缘,一萤牵,信到之时,便是团圆。” 温糯把琉璃灯抱在怀里,银锁的光映着她的笑脸:“流萤摆件回家了吗?” “嗯。”温萤时望着沉月湖的方向,白紫色娃娃裙的裙摆被晨风吹起,“它去找另一半摆件了,等两岸的流萤合在一起,沈奶奶和周爷爷就能在另一个世界团圆了。” 临漾的手机突然收到条短信,是博物馆的馆长发来的:“昨晚多谢你们修复流萤摆件,民国展厅的警报是我让人拉的,怕保安惊扰了缘物。对了,城西的老邮局最近总在半夜出现寄信的虚影,你们有兴趣看看吗?” 《缘物考》在背包里轻轻颤动,仿佛在跃跃欲试。 晨雾散尽,阳光洒满街道。博物馆门口的银杏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像在说未完的故事。临漾看了看温萤时指尖的三枚戒指,又看了看远处老邮局的尖顶,笑了:“去看看?说不定能帮那些没寄出的信,找到收信人。” 温萤时把日记本放进背包,与《沉月记》、流萤露放在一起。这些跨越时空的缘物,像串被流萤串起的珠子,每一颗都藏着等待与重逢。 红薯叼着片银杏叶往老邮局的方向跑,尾巴上沾着的蓝光,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新的旅程,又开始了。 第13章 第 13 章 城西老邮局的木门上还挂着“邮电局”的搪瓷牌,漆皮剥落得只剩“电”字还清晰。临漾推开木门时,门轴发出“吱呀”的惨叫,惊得梁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在阳光里织成道朦胧的光帘。 “有人吗?”温萤时往里探了探头,白紫色娃娃裙的裙摆扫过门口的邮筒,铜制的筒身已经锈成了青绿色,投币口卡着半张泛黄的邮票,图案是展翅的流萤。 柜台后没人,只有台老式手摇电话机,听筒耷拉着,线绳缠成乱糟糟的一团。墙上的挂钟停在三点十七分,钟摆上的铜制鸢尾花吊坠蒙着灰,却依然能看出精致的纹路。 “这钟和博物馆的怀表时间一样。”临漾指着挂钟,“都是三点十七分,像是被谁故意停住的。” 温糯抱着琉璃灯走到邮筒边,银锁突然发烫,锁身的鸢尾花纹映在邮筒上,竟显露出一行模糊的字:“1949年3月17日,未寄出。” “是沈奶奶他们那个年代的信!”温糯踮起脚往邮筒里看,黑洞洞的筒口像只沉默的眼睛,“里面好像有东西在发光。” 艾酌翻开《缘物考》,书页上浮现出几行字:“老邮局有执念未消的邮差魂,守着未寄出的信,等了七十多年。”他指着柜台底下,“那里有个铁盒,是他当年的邮包。” 临漾蹲下身,从柜台底下拖出个铁皮盒,锁扣已经锈死。他用铜丝刀撬开盒子,里面装着件洗得发白的绿色邮差制服,口袋里露出半截信封,上面写着“寄往台北市中正路38号”,正是周明远的地址。 “是沈奶奶的信!”温萤时抽出信封,信纸已经脆得像枯叶,上面只有一句话:“明远,流萤摆件我修好了,等你回来。”落款日期是1950年5月,正是沈萤光日记里说“不通邮”之后。 制服的另一个口袋里装着个铜哨子,临漾拿起哨子吹了声,尖锐的哨音在空荡的邮局里回荡,惊得邮筒突然“哐当”响了一声,像有什么东西掉了出来。 邮筒底部的活门开了,堆着十几封信,全是寄往台湾的,收信人都是周明远,寄信人却是不同的名字。其中一封的信封上画着流萤,和沈萤光的笔迹很像,却写着“寄信人:匿名”。 “这些信……”温萤时拿起匿名信,信封比其他的更厚,“里面好像不止信纸。” 拆开信封,里面掉出半块流萤摆件,翅膀上缺了块蓝宝石,正好能和博物馆找到的那半块拼在一起。还有张字条,字迹潦草,像是急着写的:“周先生,沈小姐去年冬天走了,临终前让我把这个寄给你,她说你看了就懂……” 流萤摆件的两半突然自己飞起来,在空中合二为一,蓝光暴涨,邮局的挂钟突然“滴答”一声,指针开始转动,停在了三点十七分——正是沈萤光日记里说“流萤摆件翅膀掉了块”的那天。 一个穿绿色邮差制服的虚影从挂钟后走出来,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他手里抱着个帆布邮包,往邮筒里塞信,动作机械,像是在重复当年的工作。 “是守着信的邮差魂。”艾酌的声音压得很低,“他当年没能把信寄出去,一直愧疚到现在。” 邮差虚影突然停住动作,缓缓抬起头,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片模糊的光影。他指向邮局角落的一个木箱,然后化作道绿光,钻进了挂钟里。 木箱上贴着封条,写着“待寄台湾”。临漾打开木箱,里面装满了1949年后寄往台湾的信,堆得像座小山。最上面放着本登记簿,记录着每封信的寄信人和地址,其中一页写着:“沈萤光,沉月湖礼品店,1950年5月,信内附流萤摆件半块。” “原来她后来把礼品店盘下来了。”温萤时想起自己的礼品店,突然明白为什么张叔说“这店开了几十年”,“她一直在等周爷爷,连店都留在了沉月湖边。” 流萤摆件突然飞向登记簿,蓝光落在“周明远”的名字上。名字突然变得立体,浮现出个白发老人的虚影,正坐在台北的老屋里,手里捧着另一半流萤摆件,对着大陆的方向流泪:“萤光,我知道你走了,表侄说收到你的信了……我把这边的摆件寄回去,让它们合在一起,就当我们团圆了……” 虚影渐渐散去,流萤摆件的蓝光变得温润,落在那堆未寄出的信上。每封信都发出微弱的光,信封上的字迹变得清晰,像是在诉说各自的故事。 “这些信怎么办?”温糯看着堆积如山的信,银锁轻轻颤动,“它们也在等收信人吗?” 艾酌指着《缘物考》上新出现的字迹:“邮电局有本‘两岸寻亲录’,藏在局长办公室的保险柜里,能查到这些信的收信人后代。” 局长办公室的门没锁,保险柜嵌在墙里,密码锁是老式的转盘。临漾注意到转盘上刻着流萤图案,想起挂钟停在三点十七分,试着转了“3”“1”“7”三个数字,保险柜“咔哒”一声开了。 里面果然有本厚厚的登记簿,记录着1949年后所有寄往台湾的信件收件人信息,很多后面都标注着“已找到后代”“地址变更”。周明远的名字后面写着:“后代周伟,现居本市东区,电话138……” “是那个女生的表叔!”温萤时掏出手机,按照号码拨过去,电话很快被接通,周伟的声音带着惊讶:“我正准备去沉月湖找你们,没想到先接到电话了……我在台北的老屋里找到了另一半流萤摆件,已经寄顺丰了,估计明天就到。” 挂了电话,流萤摆件突然飞出办公室,在邮局里盘旋一周,然后往门口飞去。临漾跟着它走到门口,发现邮筒上的锈迹渐渐褪去,露出崭新的铜色,投币口的邮票发出蓝光,像只活的流萤。 “它要去接另一半摆件了。”温萤时望着流萤摆件消失的方向,白紫色的裙摆被风扬起,“等两块合在一起,沈奶奶和周爷爷的缘就真的了了。” 邮局的挂钟突然敲响,三点十七分的钟声清脆悦耳,像是在为迟到七十年的团圆喝彩。那些未寄出的信开始发光,化作无数流萤,跟着摆件的方向飞去,像一群找到了归途的候鸟。 邮差虚影再次从挂钟后走出,这次他的脸上有了笑容,对着温萤时他们鞠了一躬,然后化作道绿光,消散在晨光里。登记簿上所有“未送达”的标注,都变成了“已送达”。 “好像……都结束了。”临漾看着空荡荡的邮局,心里突然有点空落落的。 艾酌合上《缘物考》,暗紫色的眸子里却带着笑意:“结束?才刚开始。”他指了指窗外,“你看那边。” 窗外的老街上,一个穿中山装的老人正站在邮局门口,手里拿着个旧信封,对着门牌发呆。信封上的地址是“沉月湖礼品店”,寄信人是“北京故宫博物院,1975年”。 老人看到临漾他们,激动地走上前:“请问你们是礼品店的人吗?这是我父亲当年寄给沉月湖一位故人的信,最近整理他遗物时发现的,地址只写了礼品店,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收信人……” 温萤时接过信封,指尖刚碰到信纸,琥珀戒指突然发烫,与信封上的火漆印相呼应——火漆印上是朵鸢尾花,和她戒指上的花纹一模一样。 《缘物考》从背包里滑出来,自动翻开到新的一页,上面写着:“故宫遗信,缘牵南北,沉月湖畔,旧物重逢。” 温糯抱着琉璃灯,指着老人胸前的徽章:“爷爷,你是故宫的人吗?我在绘本上见过,那里有好多好多老物件!” 老人笑了,摸着徽章点头:“我父亲当年是故宫的文物修复师,1975年去沉月湖修复一件古物,认识了礼品店的主人,回来后总说要寄信给她,却一直没寄……” 临漾看了看信封上的日期,又看了看温萤时手里的信,突然想起沈萤光日记里的话:“缘物会记得所有等待,不管过多少年。” 阳光透过邮局的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流萤摆件的蓝光从远处传来,像在催促他们回家。 “回礼品店吧。”临漾拉起温萤时的手,铜丝戒指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看来店里又要多件新的缘物了。” 温萤时把信放进背包,与沈萤光的日记、周明远的照片放在一起。这些跨越海峡、穿越时空的信,像一颗颗珍珠,被缘分串起,在沉月湖的见证下,等待着属于它们的重逢。 红薯从邮筒里钻出来,嘴里叼着枚旧邮票,上面的流萤图案栩栩如生,往沉月湖的方向跑。它的尾巴扫过那些未寄出的信,留下串淡淡的蓝光,像在为这段故事画上逗号——不是结束,而是未完待续。 回到礼品店时,张叔的包子铺正收摊,蒸笼叠得比人高,氤氲的白汽里混着肉香,飘进店里时,竟与流萤露的清冽香气融成了奇妙的味道。临漾刚把玻璃门推开条缝,就听见柜台后传来“啪嗒”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红薯?”温萤时探头进去,白紫色娃娃裙的裙摆扫过门槛,惊得几只躲在角落的飞蛾扑棱棱飞起。柜台后空荡荡的,只有红薯蹲在地上,尾巴卷着个小巧的锦盒,盒盖敞开着,里面铺着暗红的绒布,却空无一物。 “它偷东西了?”临漾走过去,指尖戳了戳红薯的脑袋,“这盒子哪来的?” 红薯“喵”了一声,叼起锦盒往里屋跑,尾巴上沾着的流萤粉在地板上拖出串蓝光。里屋的木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淡淡的檀香,像寺庙里的味道。 艾酌正坐在里屋的旧藤椅上,手里捧着那封来自故宫的信,《缘物考》摊在膝头,书页上的字迹正慢慢变得清晰:“1975年,故宫文物修复师沈砚秋赴沉月湖,修复唐代鸢尾纹铜镜,遇礼品店主人温知意,以锦盒相赠,内装半块和田玉……” “沈砚秋?”温萤时突然想起什么,从背包里翻出沈萤光的日记,“沈奶奶的日记里提过她弟弟,说他去了北京,在宫里修文物!” 临漾凑过去看信,信封上的字迹苍劲有力,开头写着:“知意亲启,上次修复的铜镜边缘又生了铜绿,我配了瓶去锈水,装在锦盒里,与那半块和田玉同寄……” “和田玉?”温糯指着红薯叼来的锦盒,“是不是这个盒子里的?” 艾酌点头,指尖划过《缘物考》的插图:“书上说,那半块和田玉刻着‘月’字,温知意手里有另一半刻着‘沉’字的,合在一起正是‘沉月’,是她们当年定情的信物。” “温知意是谁?”临漾摸着下巴,“和你同姓,会不会是你祖上?” 温萤时还没来得及回答,门口的风铃突然响了,那个穿中山装的老人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个行李箱,脸上带着局促的笑:“不好意思,我刚才没说清楚,我叫周瑾,是周明远的孙子。我表姑——就是那个女生的妈妈,说你们能帮这些旧物找到归宿,我就……就跟着过来了。” 他打开行李箱,里面整齐地码着十几个锦盒,最大的那个装着另一半流萤摆件,翅膀上的蓝宝石与温萤时手里的正好配对。还有个紫檀木盒,里面放着叠泛黄的信,信封上全是“寄往沉月湖礼品店”的字样。 “这是我爷爷在台北写的信,一直没寄出去。”周瑾的声音有些哽咽,“他说等两岸通航了,就亲手把这些信交给沈奶奶,可惜……” 流萤摆件的两半突然飞起来,在空中合二为一,蓝光温柔地笼罩着那些信,像在安抚七十多年的等待。周瑾指着最小的锦盒:“这里面是我爷爷的遗物,一块刻着‘萤’字的玉佩,他说当年和沈奶奶定情时,各执一块,后来战乱弄丢了,他找了一辈子。” 温萤时掏出自己的半块玉佩,与周瑾的放在一起,“萤”与“时”完美契合,玉佩突然发出温润的绿光,映得整个屋子都亮了起来。她这才明白,自己戴了二十多年的“胎里带”,竟是三百年前书生与花仙、七十年前沈萤光与周明远,跨越时空的缘分见证。 红薯突然对着里屋的墙角低吼,那里堆着些废弃的木箱,其中一个的锁扣是铜制的鸢尾花形状。临漾撬开木箱,里面装着面唐代铜镜,边缘果然生了铜绿,镜面却依然清晰,映出他们所有人的影子,包括沈萤光和周明远的虚影,正对着他们微笑。 “是沈砚秋修复的那面铜镜!”艾酌指着《缘物考》的最新一页,“书上说,这面镜子能照见所有与沉月湖有关的缘分,包括……未来的。” 铜镜里的虚影渐渐散去,浮现出一幅新的画面:故宫的角楼在雪地里泛着金光,一个穿汉服的女子站在铜鹤旁,手里拿着半块刻着“沉”字的和田玉,正望着远方,像是在等待什么人。 “是温知意!”周瑾指着画面里的女子,“我爷爷的日记里提过,沈奶奶说她有个姓温的闺蜜,在故宫工作,手里有半块‘沉’字玉。” 温萤时的琥珀戒指突然飞向铜镜,与画面里的和田玉相呼应,戒指里封存的流萤光飘出来,在镜面上写下一行字:“故宫铜鹤,静待沉月。” “看来我们得去趟北京。”临漾把铜镜小心翼翼地放回木箱,“把这半块‘沉’字玉找回来,让它们合在一起。” 周瑾眼睛一亮:“我在故宫工作,是文物修复师!我可以带你们进去!正好……”他从包里掏出份文件,“下个月故宫要办‘两岸缘物特展’,想征集些像流萤摆件、玉佩这样的信物,你们愿意……” “愿意!”温糯抢着回答,银锁在她胸前闪闪发光,“我要让红薯也去故宫,看看那里的大铜鹤!” 夕阳透过玻璃门,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流萤摆件的蓝光、玉佩的绿光、铜镜的金光交织在一起,像条跨越时空的彩带。临漾看着温萤时指尖的三枚戒指——三百年前的鸢尾戒、自己做的铜丝戒、七十年来的“萤时”玉佩,突然笑了:“看来这趟北京之行,是躲不掉了。” 温萤时把所有缘物小心翼翼地收好,放进柜台最深处的抽屉,那里仿佛是个时空胶囊,收藏着沉月湖的秘密、两岸的思念、未完的等待。她想起铜镜里穿汉服的女子,突然觉得,有些缘分从来不是巧合,而是早已写好的注定。 第14章 第 14 章 门口的风铃又响了,张叔端着两笼热包子走进来,看见满屋子的旧物,眼睛瞪得溜圆:“好家伙,你们这是开起博物馆了?正好,我家老婆子整理出个旧匣子,说是当年她奶奶给的,里面有块绣着流萤的手帕,你们看看是不是也能……” 《缘物考》在艾酌膝头轻轻颤动,最新的一页上,慢慢浮现出故宫角楼的插画,旁边写着:“沉月缘,故宫见,铜鹤鸣时,旧物团圆。” 夜色渐浓,沉月湖的流萤又开始聚集,像在为他们照亮前路。临漾锁好礼品店的门,回头望了一眼,柜台深处的缘物们似乎在轻轻低语,诉说着未完的故事。 北京的风,应该和沉月湖的一样,带着流萤的气息吧。 故宫的红墙在晨雾里像块浸了朱砂的玉,沉甸甸地压在眼底。温萤时拽着白紫色娃娃裙的裙摆,小心翼翼地踩过太和殿前的金砖,鞋跟敲在地上,发出轻脆的回响,惊得檐角的脊兽仿佛都动了动。 “别碰那些铜鹤。”周瑾走在前面,身上的深蓝色工作服沾着点颜料,“昨天刚修复好的,铜锈还没干透。”他指着太和殿前的铜鹤,羽翼上的纹路清晰如新,喙里衔着的铜珠泛着冷光,“我爷爷说,沈砚秋当年最爱在这里修文物,说铜鹤能镇住时光。” 温糯抱着琉璃灯,银锁在晨光里泛着淡紫,她突然指着铜鹤的脚:“那里有东西!” 铜鹤的爪子下卡着片干枯的鸢尾花瓣,边缘泛着金芒,像是被流萤的光吻过。临漾伸手去够,指尖刚碰到花瓣,铜鹤突然发出“嗡”的轻颤,羽翼上的纹路亮起,在地上投射出幅地图,标注着珍宝馆的位置。 “是缘物在指路。”艾酌翻开《缘物考》,书页上的故宫平面图正自动放大,“温知意的‘沉’字玉,应该在珍宝馆的唐代玉器展柜里。” 珍宝馆的玻璃展柜里,灯光柔和地洒在一件件玉器上,玉璧的纹路在光下流转,像凝固的水波。温萤时的目光落在展柜角落的半块和田玉上,玉质温润,上面刻着的“沉”字笔锋圆润,与自己的“月”字玉严丝合缝。 “找到了!”她刚要叫出声,展柜突然发出“咔哒”轻响,玻璃上浮现出层白雾,映出个穿汉服的女子身影,正拿着块玉布擦拭“沉”字玉,眉眼间竟和温萤时有几分相似。 “是温知意!”周瑾的声音带着激动,“我爷爷的日记里夹过她的照片,就是这个样子!” 白雾里的女子抬起头,对着温萤时笑了笑,声音从光影里传来,像浸了泉水的玉石:“等了你好久,‘沉’与‘月’,总算要合璧了。” 光影散去,展柜的锁自动弹开。温萤时取出“沉”字玉,与自己的“月”字玉合在一起,“沉月”二字相连,玉身突然发出强烈的绿光,整个珍宝馆的玉器都开始轻颤,像是在呼应这跨越几十年的重逢。 “它们在高兴。”艾酌指着《缘物考》,书页上的文字正在重组,“温知意当年是故宫的玉器修复师,1975年去沉月湖找沈砚秋,遇到了拿着‘月’字玉的礼品店主人,两人一见如故,约定用玉为凭,每年在沉月湖相见,可惜后来……” “后来温奶奶生了场大病,没能再去沉月湖。”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太太站在那里,手里抱着个布包,“这是她临终前让我保管的,说等‘沉’‘月’合璧时,交给有缘人。” 老太太打开布包,里面是本线装书,封面上写着“沉月缘”,字迹与温萤时的极为相似。翻开书页,里面贴着温知意与沈砚秋的合影,还有张沉月湖礼品店的老照片,门口挂着块木牌,写着“温记缘物铺”。 “温记……”温萤时突然想起母亲说过,礼品店是外婆传下来的,当年就叫温记,“您是……” “我是温知意的侄女,温书言。”老太太的眼睛笑成了月牙,“她总说,‘沉月’二字,是沉月湖的魂,也是缘分的根,总有一天,这两块玉会指引后人,把散落在两岸的缘物都找回来。” “两岸缘物特展!”周瑾突然拍了下手,“下个月的特展,就用‘沉月缘’做主题吧!把流萤摆件、玉佩、铜镜都展出来,告诉所有人,这些旧物背后的故事。” 温书言从布包里掏出个小巧的铜钥匙,递给温萤时:“这是温记老铺的钥匙,当年温知意走得急,没来得及交给后人。她说钥匙上的鸢尾花纹,能打开所有缘物的锁。” 钥匙的形状与临漾铜丝戒指上的花纹一模一样,温萤时接过钥匙,指尖刚碰到铜面,整个故宫突然传来阵清脆的铜铃声,从太和殿的铜鹤到角楼的风铃,都在呼应这声钥匙的轻响。 “是缘分在应和。”艾酌合上《缘物考》,最新的一页上画着幅特展海报,上面写着“沉月缘——两岸缘物特展”,落款是“温萤时、临漾、周瑾、温书言……”还有个小小的爪印,像是红薯的。 就在这时,温糯突然指着窗外,天空中飘来无数流萤,蓝光在红墙黄瓦间盘旋,像在为这场跨越时空的重逢喝彩。流萤聚成的光带飞向珍宝馆,落在“沉月”玉上,玉身的绿光与流萤的蓝光相融,映得每个人的脸上都暖洋洋的。 “红薯呢?”临漾突然发现橘色的影子不见了,转身看见红薯正蹲在展柜顶上,嘴里叼着块碎玉,尾巴上的流萤粉蹭得展柜玻璃亮晶晶的。 温书言笑着说:“这猫倒像通人性,知道哪块玉是好东西。”她指着红薯叼的碎玉,“那是温知意当年修复玉器时不小心摔碎的,她说等‘沉月’合璧了,这碎玉就能重圆。” 流萤的蓝光落在碎玉上,碎块突然自己拼合起来,变成个小巧的玉流萤,翅膀扇动着,从红薯嘴里飞出来,在展厅里盘旋。 夕阳的金光透过珍宝馆的窗棂,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沉月”玉的绿光、流萤的蓝光、铜鹤的金光交织在一起,像首无声的歌,唱着三百年的等待、七十年的思念、还有此刻的团圆。 温萤时握着“沉月”玉,看着身边的临漾、周瑾、温书言,突然明白,所谓缘分,从来不是一个人的等待,而是一群人跨越山海的奔赴。 临漾碰了碰她的手,铜丝戒指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特展要准备的东西还很多,咱们得赶紧回沉月湖整理缘物了。” 温书言把“沉月缘”线装书递给她:“这书就交给你了,里面记着所有缘物的来历,特展的时候,正好当解说册。” 流萤渐渐散去,光带指向故宫的出口,像在为他们引路。红薯叼着玉流萤,跳下展柜,往门口跑,尾巴翘得高高的,像是在说:“回家了,回家了。” 回沉月湖的路上,温萤时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手里的“沉月”玉温润依旧。她知道,这场关于缘物的故事,不会随着特展结束而落幕,因为沉月湖的流萤还在飞,故宫的铜鹤还在等,总有新的缘分,在时光里悄悄生长。 沉月湖的秋意漫进礼品店时,临漾正在给玻璃门换密封条。新到的硅胶条泛着柔和的白,他用美工刀裁下一段,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边缘——这动作和《沉月记》里书生打磨铜丝的样子,重合得恰到好处。 “周瑾的邮件到了。”温萤时抱着个纸箱走进来,白紫色娃娃裙的裙摆扫过柜台,带起片细小的流萤粉。纸箱上印着“故宫博物院”的字样,边角被快递员的胶带缠得像只粽子,上面还贴着张手绘的流萤贴纸,是周瑾的笔迹。 温糯踮脚够纸箱上的贴纸,银锁突然勾住了胶带,“刺啦”一声扯下片来。露出的箱面上写着行小字:“特展海报设计稿在最上层,爷爷的流萤摆件修复好了,记得摆在C位。” 临漾用美工刀划开纸箱,最上面果然放着卷海报,展开来的瞬间,两人都愣住了——海报的背景是沉月湖的鸢尾花海,中央是合二为一的流萤摆件,蓝光透过琉璃灯的光晕,映出沈萤光与周明远的合影虚影,左下角写着“主办:沉月湖礼品店、故宫博物院”,右下角画着只叼着铜丝的橘猫,不用问也知道是红薯。 “周瑾把红薯也画进去了。”温萤时指尖拂过猫爪旁的小字“缘物守护者”,忍不住笑出声,“他说特展要设个‘宠物缘’专区,展出红薯找到的那些旧物。” 纸箱底层传来“叮咚”声,像是金属碰撞。临漾伸手摸出个紫檀木盒,打开的瞬间,流萤露的清冽香气漫出来——修复好的流萤摆件躺在丝绒里,翅膀上的蓝宝石重新焕发光彩,底座刻着行新字:“两岸缘,一萤牵,2023年,团圆。” “还有这个。”温萤时从盒底抽出张照片,是周瑾在故宫修复室拍的,他手里拿着半块流萤摆件,身边站着位白发老人,正用放大镜仔细看着,“这是周爷爷在台北的朋友,也是位文物修复师,特意飞来帮忙修复摆件的。” 艾酌抱着《缘物考》从里屋出来,暗紫色的眸子里映着海报的光:“特展定在下个月十五,周瑾说那天沉月湖的鸢尾花会反季盛开,是最好的兆头。”他翻开书页,最新的一页上贴着张快递单,“还有个从云南寄来的包裹,寄件人写着‘木府后人’,地址是丽江古城。” 包裹不大,用牛皮纸裹着,上面盖着个火漆印,是朵玉兰花。温萤时拆开纸,里面掉出个竹编小盒,盒内铺着晒干的鸢尾花瓣,放着枚银制的玉兰簪,簪头的宝石里嵌着张极小的照片,是个穿民族服饰的女子,手里拿着半块玉兰花形状的玉佩。 “这簪子……”临漾认出簪尾的刻痕,和他上次在老邮局找到的铜哨子花纹一致,“是沈砚秋的手艺!她当年去云南修复过木府的玉器,日记里提过给木府小姐做过支玉兰簪。” 竹盒底层压着封信,字迹带着点纳西族的曲线感:“祖上留下话说,若遇持‘沉月’玉者,将此簪相赠,说它能找到另一半玉兰花佩。太奶奶临终前说,那半块佩在一位姓温的姑娘手里,当年在沉月湖见过一面,再没相逢。” 温萤时突然想起外婆的遗物箱里,有个红布包着的玉佩,也是玉兰花形状,只是缺了一半。她转身往里屋跑,回来时手里攥着半块玉佩,与簪头照片里的拼在一起,正好组成朵完整的玉兰花,接缝处的流萤纹瞬间亮起,映得整个屋子都暖融融的。 “是缘物在认亲。”艾酌指着《缘物考》上新浮现的地图,“云南丽江木府,有座玉兰花窖,里面藏着当年沈砚秋没修复完的玉器,说要等‘沉月’玉的主人去开启。” 窗外突然传来红薯的叫声,橘色的影子在玻璃门外打转,嘴里叼着个信封,邮票是丽江古城的图案。临漾打开信封,里面是张请柬,烫金的字迹写着:“诚邀沉月湖缘物守护者,共赴丽江木府玉兰花会,共寻失散的玉缘。” 温糯数着请柬上的玉兰花图案,银锁的光与玉佩的光晕交织:“姐姐,玉兰花会是不是有好多好吃的?像张叔的包子铺一样热闹?” 临漾看了眼墙上的日历,离特展开幕还有二十天,足够去趟丽江再回来。他把流萤摆件放进展示盒,摆在柜台最显眼的位置,与“沉月”玉、玉兰佩组成小小的“缘物角”:“去不去?正好给特展添些新物件。” 温萤时将竹编小盒收进背包,里面的鸢尾花瓣还带着云南的阳光味。她想起沈砚秋日记里的话:“缘物像蒲公英的种子,风一吹就散了,却总会在合适的地方扎根。”沉月湖的流萤、故宫的铜鹤、丽江的玉兰花,原来早就被同一场缘分串在了一起。 张叔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包子的热气:“小温老板,云南来的客人说要订二十笼玫瑰馅包子,说是去木府路上吃,我这就给你做!” 礼品店的风铃又响了,这次是真的有客人——一个背着画板的女生站在门口,画板上画着沉月湖的夜景,湖面上的流萤组成个“缘”字。“我是美术学院的,”女生脸颊微红,“周瑾老师说你们在征集特展的插画,我画了组流萤飞过海峡的图,不知道能不能用……” 温萤时接过画板,指尖刚碰到画纸,流萤露的瓶子突然发出轻响,金色的液体在瓶内旋转,像在为画作点睛。 夕阳的光透过新换的密封条,在地板上投下整齐的光斑,流萤摆件的蓝光、玉兰花的暖光、插画上的金光,在空气里织成透明的网,网住了三百年的等待,也网住了正在发生的新故事。 红薯叼着丽江的请柬,往门口跑,尾巴上的流萤粉蹭在白紫色的裙摆上,像撒了把会发光的星星。 去丽江的路,似乎已经在脚下铺开了。 第15章 第 15 章 丽江古城的石板路被秋雨洗得发亮,倒映着木府飞檐上的铜铃。温糯踩着小皮鞋跑在前面,白色与粉橘交融的及膝连衣裙,两条粉橘色缎带温婉地绕在她纤细脖颈上,胸前一只纯净蝴蝶结点缀其间,边缘饰以细腻雅致的蕾丝花边。腰间系着一条编成可爱蝴蝶造型的丝带,泡泡袖设计恰到好处,腰封上镶嵌着两朵嫩黄玫。她时不时回头喊:“姐姐快跟上!木府的门是红的,像涂了草莓酱!” 温萤时提着鹅黄色吊带裙的裙摆,紫色轻纱罩衫被风吹得贴在身上,勾勒出纤细的轮廓。她指尖缠着罩衫的系带,看着温糯裙摆上的黄玫瑰沾了点雨水,突然想起《缘物考》里的话——“黄玫瑰引旧缘”,心里莫名泛起一阵暖意。 临漾扛着装满缘物的行李箱,铜丝刀在口袋里硌得慌。他盯着木府门前的石狮子,发现狮爪下的绣球雕刻着鸢尾花纹,和沉月湖老槐树下的木盒纹路如出一辙:“看来沈砚秋当年在这儿没少下功夫。” 守在木府门口的是位穿纳西族服饰的老太太,蓝布围裙上绣着玉兰花,看见温糯裙摆上的黄玫瑰,眼睛一亮:“你们就是从沉月湖来的?阿爸说,穿黄玫瑰裙子的娃娃会带着玉兰花佩来。” 她引着众人往里走,穿过三进院落,来到座爬满三角梅的花窖前。窖门是梨花木做的,锁孔形状正是朵玉兰花。温萤时掏出那半块玉兰花佩,刚要插进锁孔,花窖突然传来“吱呀”声,自己开了道缝。 “是太奶奶在等你们。”老太太指着窖内,“她的画像就在最里面,手里还拿着另一半玉佩呢。” 花窖里弥漫着玉兰花香,一排排木架上摆着待修复的玉器:缺了角的玉璧、断了链的玉坠、还有个未完成的玉流萤摆件,翅膀只雕了一半。最里面的石台上,挂着幅工笔画,画中女子穿鹅黄色旗袍,胸前别着半块玉兰花佩,眉眼间竟和温萤时有七分像。 “是木府小姐木婉清!”温萤时凑近画像,发现画框背面刻着行字,“1952年冬,与温知意别于沉月湖,以玉为凭,约来年玉兰花开再会。” 画像前的供桌上,放着个青瓷瓶,里面插着朵干枯的黄玫瑰,花瓣边缘泛着金芒。温糯伸手去碰,玫瑰突然化作流萤,在花窖里盘旋,最后落在她裙摆的黄玫瑰上,像是为花朵镀上了层光。 “太奶奶说,黄玫瑰是约定的花。”老太太从供桌下掏出个锦盒,“这是她临终前嘱咐要交给‘温’姓姑娘的,说里面有沈先生没说完的话。” 锦盒里装着本修复笔记,字迹是沈砚秋的:“木府玉兰花窖藏有唐代玉矿,可修复所有缘物裂痕……婉清与知意的玉佩需用矿脉水浸泡,方能完全融合……”笔记最后夹着张照片,是沈砚秋、木婉清和温知意在沉月湖的合影,三人手里各拿着一朵黄玫瑰。 临漾突然注意到木架底层的木箱,锁扣是铜制的流萤形状。他用铜丝刀撬开箱子,里面装着套玉矿开采工具,最上面的玉凿柄上刻着“沉月”二字,与温萤时的玉佩字迹一致。 “是温知意当年带来的工具。”艾酌翻开《缘物考》,书页上浮现出玉矿脉的地图,“矿脉就在花窖地下,入口有黄玫瑰标记。” 流萤突然聚成光带,往花窖深处飞去,停在面石壁前。石壁上刻着朵巨大的黄玫瑰,花瓣纹路里嵌着细小的玉粒,在光下闪闪发亮。温萤时将两半玉兰花佩贴在玫瑰中心,玉佩突然发出绿光,石壁缓缓移开,露出个幽深的洞口,里面传来潺潺的水声。 “是矿脉水!”老太太的声音带着激动,“太奶奶说这水有灵性,能让分开的缘物重圆。” 临漾提着工具箱率先走进洞口,矿脉水在石槽里流淌,泛着温润的玉色。他将流萤摆件放进水里,蓝光瞬间扩散,摆件翅膀上的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蓝宝石变得比之前更亮。 温萤时把玉兰花佩放进水中,两半玉佩自动贴合,接缝处渗出金色的液体,像融化的流萤露。她想起自己的鹅黄色吊带裙,突然明白——当年温知意穿的旗袍,或许也是这个颜色,是黄玫瑰与玉矿水的颜色,是约定的颜色。 就在这时,花窖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木府的管家跑进来,手里举着个湿漉漉的信封:“刚收到的加急件,从沉月湖寄来的,说是特展出了急事!” 信封上的邮票被雨水打湿,字迹有些模糊:“流萤摆件在运输途中被盗,监控拍到可疑人影,戴着玉兰花形状的面具……” 温糯的银锁突然剧烈震颤,裙摆上的黄玫瑰光芒黯淡下去:“是坏人吗?他们要偷流萤摆件做什么?” 艾酌合上《缘物考》,暗紫色的眸子里闪过凝重:“书上说,完整的流萤摆件能打开沉月湖底的缘物库,里面藏着所有未了结的执念,若是被心怀不轨的人拿到……” 矿脉水突然翻涌起来,玉兰花佩的绿光与流萤摆件的蓝光交织成网,在水面上投射出幅画面:沉月湖礼品店的展柜被撬开,一个戴玉兰花面具的人影正拿着流萤摆件,往窗外跑,背影竟有几分眼熟。 “是周瑾的助理!”临漾认出那人穿的工作服,“上次在故宫见过,他总盯着流萤摆件看!” 流萤光带突然指向洞口外,像是在催促他们离开。温萤时捞出玉佩和摆件,矿脉水的光泽已经沁入玉质,摸起来带着暖意:“得赶紧回沉月湖,特展不能出乱子。” 老太太把修复笔记塞进她手里:“矿脉水我装了瓶,或许能帮上忙。太奶奶说,缘物的执念能困住坏人,就像当年困住那些想偷玉矿的人一样。” 温糯拽了拽裙摆上的黄玫瑰,流萤光还在闪烁:“红薯还在礼品店呢,它会保护其他缘物的吧?” 临漾看了眼手机,最近的航班还有两小时起飞。他抓起行李箱,铜丝刀在指尖转了个圈:“放心,那只橘猫精着呢。” 离开木府时,秋雨已经停了,阳光透过三角梅的缝隙洒下来,在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温萤时的紫色轻纱罩衫被风吹起,与温糯裙摆上的黄玫瑰相映,像幅流动的画。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矿脉水瓶,突然想起沈砚秋笔记里的最后一句话:“缘物会自己找到回家的路,只要守护的人心还在。” 沉月湖的流萤,应该已经在等他们了。 飞机降落在沉月湖机场时,暮色正像块浸了墨的绒布,缓缓覆盖湖面。临漾推着行李车往出口走,温萤时的紫色轻纱罩衫被晚风掀起,扫过他手背,带着矿脉水的微凉。 “张叔说在停车场等我们。”温萤时看着手机里的消息,指尖划过屏幕上“流萤摆件暂无下落”的字眼,眉头微微蹙起。鹅黄色吊带裙在路灯下泛着暖光,与远处湖面的流萤蓝光遥遥相和。 温糯扒着行李车边缘,裙摆上的黄玫瑰沾了点机场的灰尘,却依然挺括。她突然指着前方:“红薯!” 橘色的影子从一辆面包车底窜出来,尾巴上的流萤粉在暮色里闪闪发亮,嘴里叼着块撕碎的黑布,上面绣着朵歪歪扭扭的玉兰花。 “是那个面具人的衣服碎片!”临漾蹲下身接过碎布,布料粗糙,边缘还沾着点铜屑,“和故宫修复室用的防尘布材质一样。” 张叔探出头来:“快上车!我刚才在礼品店附近看见个戴口罩的,鬼鬼祟祟往老邮局方向去了,手里好像拎着个长盒子。” 面包车往老邮局开时,沉月湖的流萤突然大规模聚集,在公路上方织成道蓝色光带,尽头正是邮局门口。温萤时看着光带里飞舞的流萤,突然想起矿脉水瓶——她把瓶子从背包里掏出来,水在瓶内轻轻晃动,竟与流萤光带的频率完全一致。 “矿脉水在呼应流萤。”艾酌翻开《缘物考》,最新的一页上浮现出老邮局的内部结构图,“他把摆件藏在邮筒里了,图上标着‘危险’。” 老邮局的木门虚掩着,挂钟的指针停在七点十七分,与流萤摆件被盗的时间吻合。邮筒口敞开着,里面黑黢黢的,隐约能看见点蓝光。临漾刚要伸手去够,温糯突然拽住他的衣角:“里面有声音!” “是流萤摆件在叫。”温萤时拧开矿脉水瓶,往邮筒里倒了点水。蓝光瞬间暴涨,流萤摆件从邮筒里飞出来,翅膀上沾着张纸条,上面写着:“特展取消,缘物归我,否则……”后面的字被流萤的光盖住,看不真切。 摆件突然飞向邮局深处的保险柜,停在密码盘上。临漾想起上次的密码“317”,试着转动转盘,保险柜“咔哒”一声开了,里面却不是什么宝物,而是个定时炸弹,显示屏上的数字正在飞速跳动:00:15:32。 “他想炸掉所有缘物!”艾酌的声音发紧,《缘物考》在他手里剧烈颤动,“老邮局的地基下埋着当年的缘物库入口,炸弹一炸,整个沉月湖的执念都会跑出来!” 温萤时突然注意到炸弹旁边的木盒,里面装着个玉兰花面具,面具内侧刻着行小字:“沈砚秋曾孙,沈知许。” “是沈家人!”临漾的瞳孔骤缩,“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流萤摆件突然撞向面具,蓝光与面具的玉色相融,投射出段模糊的影像:一个年轻人在故宫修复室里哭泣,手里攥着张泛黄的诊断书,旁边放着张沈砚秋的照片,背面写着“缘物修复需以血为引,吾孙若遇此劫,可寻沉月湖流萤露”。 “他在拿自己的命修复缘物?”温萤时突然明白,“沈砚秋的笔记里提过,强行修复有裂痕的缘物,会耗损修复师的精气,他肯定是……” 定时炸弹的数字跳到00:10:00,流萤们突然躁动起来,纷纷往保险柜里钻,蓝光在炸弹周围织成层光网,暂时延缓了倒计时。 “矿脉水!”临漾突然想起什么,夺过温萤时手里的瓶子,往炸弹上泼去。矿脉水遇到金属,瞬间化作金色的光雾,倒计时的数字突然停滞在00:05:00。 “只能暂时冻住。”艾酌指着《缘物考》上的注解,“需要流萤露、矿脉水和缘人的血混合,才能彻底解除。” 温萤时毫不犹豫地咬破指尖,将血滴进剩下的矿脉水里,临漾也割破掌心,血珠融入液体中。温糯解下银锁,放进瓶内,银锁的光与液体相融,泛起奇异的紫金色。 流萤摆件飞过来,翅膀沾了点混合液,往炸弹的引线飞去。紫金色的液体碰到引线,像有生命般缠绕上去,倒计时的数字开始倒着跳动:00:05:01、00:05:02…… 就在这时,邮局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沈知许站在那里,脸上没戴面具,眼眶通红:“别白费力气了!这炸弹是用缘物碎片做的,只有我能拆……” “为什么要这么做?”温萤时的声音带着颤抖,鹅黄色的裙摆被流萤的光染成淡蓝,“沈奶奶和温奶奶守护了一辈子的缘物,你为什么要毁掉它们?” 沈知许从口袋里掏出张照片,是他和一位老太太的合影:“这是我奶奶,沈砚秋的女儿。她上个月走了,临走前说,当年沈温两家约定共同守护缘物,可后来断了联系,她总觉得是我们沈家对不起温家……我想把所有缘物聚在一起,用自己的血修复它们,完成奶奶的遗愿,可我没控制好力道,差点……” 流萤摆件突然飞向沈知许,翅膀轻颤,像是在安抚。定时炸弹的倒计时已经倒回00:15:00,紫金色的光雾渐渐散去。 “跟我们去特展吧。”临漾拍了拍他的肩膀,“修复缘物不是靠一个人的血,是靠所有人的执念。特展上有那么多等待团圆的旧物,它们会帮你的。” 沈知许看着流萤光网里的炸弹,又看了看温萤时手里的“沉月”玉,突然蹲在地上哭了:“我以为只有毁掉重新来过,才能弥补……” 温糯走过去,把裙摆上的黄玫瑰摘下来,递给他:“爷爷说,黄玫瑰是约定的花,不是用来道歉的。” 流萤们突然往邮局外飞,在沉月湖上空组成个巨大的“缘”字,蓝光映得湖水都成了蓝色。定时炸弹的倒计时彻底停止,化作堆无害的铜屑,被流萤的光带走,散落在湖面上。 老邮局的挂钟突然开始走动,七点十七分的钟声清脆悦耳,像是在为这场迟到的和解喝彩。 “特展还办吗?”沈知许抹了把脸,声音带着沙哑。 温萤时举起合二为一的玉兰花佩,绿光在暮色里格外明亮:“办,而且要请你当修复顾问。” 临漾看了眼手机,周瑾发来消息:“海报加印了沈砚秋和木婉清的照片,丽江的老太太说要带玉矿样本过来,特展当天见!” 红薯叼着玉兰花面具,往礼品店的方向跑,尾巴上的流萤粉拖出长长的光带。温萤时的紫色轻纱罩衫被晚风吹起,与温糯裙摆上的黄玫瑰、沈知许手里的照片相映,像幅跨越三代的画。 沉月湖的流萤还在飞,老邮局的灯光重新亮起,仿佛在说:故事还长,缘物未散。 第16章 第 16 章 特展当天的沉月湖,鸢尾花真的反季开了。紫蓝色的花瓣铺到礼品店门口,沾着晨露的样子,像三百年前花仙留在人间的吻。温萤时站在店门口整理鹅黄色吊带裙的系带,紫色轻纱罩衫被风掀起,与花丛里的流萤蓝光缠在一起,分不清哪是衣袂哪是光。 “周瑾的团队到了。”临漾扛着展架从货车上跳下来,工装裤的裤脚沾着泥,手里还攥着个铜制流萤挂钩,“他说要把‘沉月’玉挂在C位,配三盏琉璃灯打光。” 温糯穿着缀满黄玫瑰的蓬蓬裙,正踮脚给红薯戴迷你花环。橘猫不耐烦地甩着尾巴,却没真的躲开,任由她把花环套在脖子上。银锁在她胸前发亮,映得裙摆上的黄玫瑰像撒了金粉:“沈叔叔在里面修那个玉流萤呢!他说要给它镶两颗新的蓝宝石。” 沈知许确实在展厅里忙碌,白大褂的袖口沾着点矿脉水的金色,正用镊子调整玉流萤的翅膀。他面前的展柜里,沈砚秋的修复笔记摊开着,旁边摆着木婉清的画像,画中女子的鹅黄色旗袍,与温萤时的吊带裙几乎是一个颜色。 “这笔记里藏着个秘密。”沈知许抬头时,眼镜片反射着流萤的光,“奶奶说,当年沈温两家不仅约定守护缘物,还各藏了半张缘物库的地图,合在一起才能找到湖底的入口。” 他指着笔记里的夹页,上面画着半朵鸢尾花,纹路与临漾铜丝戒指上的花纹完全吻合:“我这半张在玉流萤的底座里藏了三十年,你们的半张……” “在这儿。”温萤时从柜台深处摸出个旧账本,1952年的日期页上,印着半朵对称的鸢尾花,“是外婆夹在账本里的,她说这是‘沉月湖的钥匙’。” 两半鸢尾花拼在一起的瞬间,展厅里所有缘物突然发出共鸣——流萤摆件的蓝光、玉兰花佩的绿光、铜镜的金光交织成网,在墙上投射出幅立体地图,湖底缘物库的位置赫然在目,就在老槐树下的正下方。 “原来入口离我们这么近。”临漾用手机拍下地图,指尖划过老槐树的标记,“周瑾说特展结束后,要申请保护性挖掘,看看里面到底藏了什么。” 展厅门口突然传来骚动,张叔举着两笼玫瑰馅包子挤进来,后面跟着丽江的老太太和故宫的温书言。三位老人围着“沉月”玉展柜,眼眶都红了:“总算等到这一天了……” 温书言从布包里掏出个锦囊,里面是温知意的银发簪,簪头刻着“萤时”二字:“这是她留给孙女的,说等缘物库开启时,要用它当钥匙。” 银发簪刚碰到展柜玻璃,“沉月”玉突然飞出来,与簪子相碰,发出清越的响声。整个沉月湖的流萤突然往展厅聚集,从玻璃门的缝隙钻进来,在缘物上空组成个巨大的光茧,把所有等待与思念都裹在里面。 参观的人越来越多,那个穿校服的女生带着周瑾的表叔来了,两人站在沈萤光与周明远的信展柜前,久久没有说话。穿中山装的周瑾爷爷捧着流萤摆件,眼泪滴在展台上,与流萤露融在一起。 温萤时看着这一切,突然明白特展的意义——不是展示旧物,而是让每个等待的人,都能在光里看见重逢的可能。她摸了摸中指的三枚戒指,铜丝戒的温度、鸢尾戒的凉、玉佩的暖,像三段时空在指尖相遇。 临漾突然拽了拽她的衣袖,指着展厅角落的电视屏幕。新闻里正在播放台北分会场的画面,周明远在台北的旧宅前,流萤摆件的另一半被摆在香案上,与沉月湖的这半隔空呼应,蓝光穿透海峡,在云层上连成线。 “快看红薯!”温糯的叫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橘猫正蹲在缘物库地图前,尾巴尖的流萤粉在地上画圈,圈里浮现出行小字:“今夜子时,月满湖,库门开。” 艾酌的《缘物考》自动翻开到最后一页,上面只有一句话:“缘有尽时,情无止境。” 暮色降临时,特展的灯光点亮了沉月湖。流萤在展厅内外飞舞,像无数个跳动的逗号,提醒着未完的故事。温萤时站在“沉月”玉的展柜前,看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鹅黄色的裙、紫色的纱、指尖的戒指,与三百年前的花仙、七十年前的沈萤光、几十年前的温知意,慢慢重叠。 临漾走过来,手里拿着枚新做的铜丝戒指,戒面是朵黄玫瑰:“给你的,配今天的裙子。” 温萤时接过戒指,套在无名指上,与其他三枚戒指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远处的老槐树下,流萤正聚集在根部,像在为即将开启的缘物库,点亮第一盏灯。 子时快到了。 子时的月光像融化的白银,铺满沉月湖的水面。老槐树下,流萤聚成的光带已经垂到地面,在泥土上蚀出个圆形的印记,与缘物库地图上的标记分毫不差。 临漾握着温知意的银发簪,指尖沁出细汗。簪头的“萤时”二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回头看了眼温萤时,她的鹅黄色吊带裙被夜风吹得紧贴身体,紫色轻纱罩衫像层流动的雾,与光带的蓝光缠在一起。 “准备好了?”温萤时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笃定。她把“沉月”玉贴在光带中央,玉身的绿光与蓝光相融,在地面织成朵半开的鸢尾花。 温糯抱着红薯站在圈外,裙摆上的黄玫瑰沾了露水,却依然挺括。银锁突然从她胸前飞起,悬在鸢尾花图案的中心,锁身旋转着,将光带绞成根细长的光柱,直刺地心。 “是银锁在开门!”沈知许举着矿脉水瓶,随时准备应对意外。他身后的艾酌正翻着《缘物考》,书页上的文字在月光下扭曲变形,像是在抗拒泄露最后的秘密。 光柱突然剧烈震颤,地面传来“咔嚓”的断裂声。老槐树的根须下,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里面飘出股陈旧的木香,混着流萤露的清冽,像是三百年前的风。 “下去看看。”临漾率先抓住光带化作的软梯,银发簪在他掌心发烫,“沈叔带矿脉水断后,艾酌守着入口,别让外人靠近。” 洞口比想象中宽敞,阶梯是用青石板砌的,壁上嵌着会发光的萤石,照亮了前方蜿蜒的通道。温萤时扶着石壁往下走,鹅黄色裙摆扫过台阶,惊起群躲在缝隙里的流萤,像串被惊动的星子。 “这里有字。”她停在一块凸起的石壁前,上面刻着行模糊的篆文,“是三百年前的字迹,写着‘缘物归处,非藏于暗,而传于信’。” 临漾凑近看,突然发现字迹的刻痕里嵌着细小的铜屑,与他铜丝戒指的材质一模一样。他用指尖抠出点铜屑,碎屑落在地上,竟化作只迷你流萤,往通道深处飞去。 “是书生留的标记。”温萤时恍然大悟,“他在告诉后人,缘物库不是藏宝贝的地方,是传承故事的地方。” 通道尽头豁然开朗,竟是座水下石室。穹顶镶嵌着无数萤石,像片倒置的星空,中央的石台上,摆着个半开的檀木匣,里面的光芒透过缝隙漏出来,映得周围的水面泛着七彩的光 临漾的指尖刚触到那支玉笛,浑身的血液突然像被煮沸的水,烫得他几乎握不住。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沉月湖的暮色褪去,代之以三百年前的码头,帆影重重,有穿青布衫的书生在船头吹笛,笛声里混着女子的笑,像浸了蜜的流萤露。 “这是……”他猛地低头,身上的牛仔外套不知何时变成了件流光溢彩的披风,不规则的边缘缀着几片白羽,披风内侧的流萤纹路明明灭灭,映得他的侧脸忽明忽暗。袖口、衣摆、领口的萤光流转,竟与温萤时鹅黄色裙上的轻纱罩衫纹路完全契合。 “你想起了?”温萤时的琥珀戒指突然发烫,她看着临漾手中的玉笛,笛身上的鸢尾花纹正在发光,与《缘物考》里记载的“渡魂笛”图谱分毫不差,“你是当年吹笛引开余念的书生。” 临漾还没来得及回应,湖中心的漩涡突然加速旋转,水浪里浮出无数半透明的影子——是三百年前葬身湖底的船工,他们的魂魄被笛声惊动,正伸出手挣扎着往岸边爬,每个影子的胸口都嵌着片枯萎的鸢尾花瓣。 “是被余念困住的渡魂。”艾酌翻开《缘物考》,书页上的字迹在笛声中跳跃,“当年书生吹笛不是为了抒情,是用笛声聚魂,想把这些冤魂引渡到对岸,却被县令的残念打断……” 话音未落,漩涡中心突然升起道水柱,水柱顶端站着个穿官服的虚影,正是之前被打散的县令残魂!他手里握着半块流萤摆件,碎片的光芒比上次强盛数倍,显然是吸收了这些渡魂的怨气:“三百年了,你终于肯再吹笛了!这次,我要让所有魂魄都替我填湖!” 残魂的声音刚落,那些渡魂的影子突然变得狰狞,指甲暴涨,朝着最近的温糯扑去。温糯怀里的红薯突然炸毛,橘色的皮毛竖起,像团炸开的蒲公英,它猛地窜出去,用身体撞向影子,影子碰到猫毛,竟像被灼烧般退了退。 “红薯的毛沾过矿脉水!”温萤时立刻将矿脉水瓶抛给临漾,“用笛声裹着矿脉水,能净化怨气!” 临漾接住水瓶,玉笛横在唇边。他从未学过吹笛,指尖却像有记忆般按上笛孔,笛声响起的瞬间,披风上的流萤纹路骤然亮起,将矿脉水的金光裹在声波里,像无数支金色的箭,射向那些扭曲的影子。 笛声初起时生涩,渐渐变得流畅,带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那些渡魂的影子在金光里慢慢平静,胸口的枯萎鸢尾花瓣开始舒展,化作点点萤光,往沉月湖的对岸飘去。 “休想!”县令残魂怒吼着,将流萤碎片掷向临漾。碎片在空中化作道黑雾,直扑他的面门。温萤时眼疾手快,将“沉月”玉挡在他身前,玉身的绿光与披风的萤光相撞,黑雾被震得后退三尺。 “你以为只有书生的笛声吗?”温萤时的声音清亮,她突然想起银发身影在铜镜里的口型,那不是“三日”,是“合鸣”,“艾酌,翻《缘物考》的‘双生缘’篇!” 艾酌迅速翻到那一页,上面画着支玉笛和块玉佩,旁边写着:“笛鸣引魂,玉响渡魄,双声合鸣,可破万怨。” “我来!”温糯突然举起银锁,锁身的纹路与玉笛的花纹产生共鸣,“红薯说它能帮我!”橘猫跳到她肩头,尾巴扫过银锁,锁身突然发出清脆的响声,像在为笛声伴奏。 银锁声、玉笛声、矿脉水的金光、流萤披风的萤光交织在一起,形成张巨大的网,将县令残魂牢牢罩住。残魂在网中疯狂挣扎,流萤碎片的光芒越来越暗,最后“咔嚓”一声裂开,化作无数黑色的粉末,被笛声卷着,散入沉月湖的晚风里。 漩涡渐渐平息,湖面恢复了平静。那些被净化的渡魂影子对着临漾深深鞠躬,然后化作点点星光,消失在对岸的夜色里。 临漾放下玉笛,披风上的流光渐渐褪去,变回普通的牛仔外套,只有袖口还留着淡淡的萤光纹路。“刚才……”他看着自己的手,指尖还残留着握笛的触感,“我好像真的看到了书生,他说‘等了三百年,终于有人能把未完的笛声吹完’。” 温萤时握住他的手,琥珀戒指与他掌心的铜丝戒指相触,发出细微的共鸣声:“不是未完,是让我们替他把故事写完。” 艾酌的《缘物考》突然自动合拢,封面上的鸢尾花图案旁,多了行新的烫金小字:“渡魂非渡鬼,乃渡人心头执念,笛声不止,缘永不散。” 远处的码头传来汽笛声,李知远扶着阿芸奶奶站在渡头,老人手里捧着那罐桂花糕,正对着湖面喃喃自语,像是在对六十年前的等待说句“欢迎回家”。温糯抱着红薯跑过去,蓝布鱼布偶的荷叶尾巴在风中摇晃,与岸边新开的鸢尾花撞在一起,染了满身的香。 礼品店的灯还亮着,柜台上的铜印泛着光,旁边压着张新的登记册,第一行写着:“沉月湖渡魂笛,三百年前书生所制,今由临漾觉醒,笛声可渡怨魂,需与‘沉月’玉合鸣方得圆满。” 临漾看着登记册上的字迹,突然笑了,从帆布包里掏出枚新做的铜丝挂件——是支小小的玉笛,笛尾缠着朵鸢尾花,花心里嵌着颗流萤露凝成的珠子,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给你的。”他把挂件递给温萤时,“以后不用怕笛声孤单了。” 温萤时接过挂件,指尖触到冰凉的铜丝,突然听见流萤在花丛里振翅的声音,像在为这跨越三百年的合鸣,轻轻伴奏。 第17章 第 17 章 新加坡鸢尾园的邀请函躺在柜台时,沉月湖的初雪刚落。信封上盖着烫金的邮戳,边缘沾着点湿润的绿,像是从赤道带回来的春意。温萤时拆开信封,里面的信纸印着满版的鸢尾花纹,李知远的字迹带着南洋的热情:“园里的冬鸢尾开了,像沉月湖的雪落在花上,你们一定要来看看。” 临漾正给铜丝帆船摆件上釉,闻言抬头笑了:“正好趁寒假带糯糯出去见见世面,让她看看不用等春天也能开的鸢尾。”他指了指窗外,张叔的包子铺顶积着薄雪,蒸笼的白汽遇冷凝成雾,在玻璃上画着不规则的花,“张叔说要跟去,说想尝尝南洋的肉骨茶有没有他的玫瑰包香。” 温糯穿着新做的薄荷绿色的棉服,正把红薯塞进暖手宝里。橘猫舒服地蜷成球,尾巴尖偶尔扫过她裙摆上的绒毛玫瑰,带起片细碎的金粉:“李叔叔说园子里有座沉月亭,柱子上刻着爷爷和阿芸奶奶的名字,是不是真的呀?” 艾酌的《缘物考》摊在膝头,最新的一页浮现出幅地图,新加坡的位置被流萤圈了个亮斑:“书上说,老李当年建园时,特意按沉月湖的格局造了座亭,亭角的铜铃都是从沉月湖老码头拆来的,风一吹就像在说‘回家了’。” 出发那天,沉月湖的雪还没化。温萤时穿了件银灰色的羽绒服,外面罩着紫色的羊绒披肩,站在码头的“鸢尾渡”牌坊下,倒像是把冬天的阳光披在了身上。张叔背着个巨大的保温桶,里面塞满了刚蒸好的玫瑰包:“给知远带点家乡味,让他知道还是沉月湖的面发得香。” 飞机降落在新加坡时,湿热的风扑面而来。李知远举着块写着“沉月湖家人”的木牌站在出口,牌子边缘刻着圈鸢尾花,和临漾铜丝戒指上的纹路不差分毫。他身后跟着个穿校服的少年,眉眼像极了年轻时的老李,看见温糯胸口上的黄玫瑰,眼睛一亮:“我叫李明轩,爷爷说要给你看他藏的宝贝。” 鸢尾园比想象中更热闹。冬鸢尾沿着小径铺成紫蓝色的河,间或点缀着几株黄色的变种,像温糯裙摆上掉下来的花瓣。沉月亭果然在园子中央,朱红色的柱子上,“李”“芸”两个字被岁月磨得发亮,旁边新刻了行小字:“2023年,两岸缘,一脉承。” “爷爷说这亭子是园里的心脏。”李明轩拉着温糯往亭后跑,“他把最重要的东西藏在地基下了,说要等沉月湖的人来才肯挖。” 亭后的泥土里,果然埋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临漾用铜丝刀撬开盒盖,里面装着叠泛黄的航海日志,最上面放着枚铜制的船锚,锚链上缠着根干枯的桂花枝——正是当年老李从沉月湖带走的那枝。 “日志里记着他每次寄花种的日子。”温萤时翻开日志,字迹从工整到潦草,最后几页浸着水渍,“1970年暴雨,花田被淹,他冒雨抢救花种,说‘阿芸在等花开’……” 李知远的眼圈红了:“我小时候总嫌他傻,守着片花田不肯走,直到看到这些日志才明白,他守的不是花,是回不去的沉月湖。” 这时,园里的铜铃突然集体作响,风里混着熟悉的甜香。张叔举着保温桶从□□那头跑过来,玫瑰包的热气在凉湿的空气里凝成白雾:“快尝尝!我在亭子里蒸的,用的园里的井水,跟沉月湖的味道一模一样!” 玫瑰包刚掰开,里面的豆沙馅突然冒出金光,与亭柱上的刻字相呼应。铁盒里的桂花枝竟抽出新芽,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开出朵小小的金色桂花,花瓣上还沾着点流萤粉。 “是阿芸奶奶的执念在回应。”艾酌指着《缘物考》,新浮现的文字泛着暖光,“她说等花开满南洋,就当是陪他看遍了世界。” 李明轩突然指着不远处的温室:“爷爷还在里面藏了东西!说是给会做铜丝花的临漾哥哥的。” 温室里摆满了待修复的铜制园艺工具,最显眼的是个半旧的铜洒水壶,壶身上刻着流萤图案,壶嘴缺了块,像被什么东西咬过。临漾拿起水壶,发现壶底刻着行小字:“1955年,为阿芸浇花用,缺的口是被码头的狗啃的。” “这手艺跟你如出一辙。”温萤时笑着说,指尖拂过壶身的刻痕,“他当年肯定也爱琢磨这些小玩意儿。” 临漾掏出铜丝,三两下补好了壶嘴,又在壶柄上缠了圈铜丝鸢尾:“算是替老李完成心愿。” 夕阳西下时,鸢尾园的灯光亮了起来。流萤不知从哪里飞来,在花丛里盘旋,把紫蓝色的花瓣染成星光。李知远站在沉月亭前,举起手机对着天空:“我给阿芸奶奶打视频,让她看看这里的花,告诉她老李没骗她,花真的开满了。” 视频接通的瞬间,沉月湖那边突然传来欢呼声。阿芸奶奶举着手机在雪地里转圈,身后的礼品店门口,不知何时摆满了从新加坡空运来的冬鸢尾,紫蓝色的花在白雪里开得热烈,像把南洋的春天种在了沉月湖的冬天里。 温萤时望着这跨越赤道的重逢,突然觉得所谓缘分,不过是有人在原地等,有人在远方种,等到花期相遇,就成了故事。她摸了摸临漾补好的铜洒水壶,壶身上的流萤仿佛活了过来,正往沉月湖的方向飞去。 临漾悄悄碰了碰她的手,掌心藏着枚新做的铜丝戒指,戒面是朵耐寒的冬鸢尾:“等回去,咱们在礼品店门口也种一片,让沉月湖的冬天也有花开。” 温萤时刚要说话,手机突然震动,是周瑾发来的消息,附带一张照片——故宫的铜鹤旁,新展了件展品,是用沉月湖的玉矿和新加坡的铜丝合做的流萤灯,灯芯处刻着“缘不分远近”。 远处的铜铃又响了,风里传来李明轩和温糯的笑声,混着张叔教园丁做玫瑰包的吆喝声,像首温暖的歌。艾酌合上《缘物考》,最后一页的空白处,慢慢浮现出朵跨越山海的鸢尾,一半沾着沉月湖的雪,一半带着南洋的雨。 从新加坡回来时,沉月湖的雪已经化了。礼品店门口的冬鸢尾竟真的活了下来,紫蓝色的花瓣沾着融雪,像从南洋带回来的星星落在了土里。临漾正给新做的铜丝雪铲抛光,铲头弯出个小巧的鸢尾花弧度,看见温萤时推门进来,抬头笑了:“张叔在后面炖肉骨茶,说要把南洋的味道融进沉月湖的汤里。” 温萤时脱下紫色羊绒披肩,鹅黄色羽绒服上还沾着新加坡的湿气。她把铜洒水壶摆在“缘物角”最显眼的位置,壶身上临漾补的铜丝鸢尾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李知远说下个月带李明轩来,要跟你学铜丝工艺,把沉月湖的花纹刻遍新加坡的鸢尾园。” 温糯抱着红薯蹲在花盆前,新换的春款黄玫瑰裙摆在地上,像朵盛开的花。她突然指着冬鸢尾的根部:“有虫子!” 众人凑过去看,只见片嫩绿的草叶下,藏着只半透明的虫子,正啃食花根,虫背上竟背着个极小的铜丝帆船,船帆上刻着“沉”字。临漾用镊子轻轻夹起虫子,发现它的触角是用极细的玉丝做的,泛着矿脉水的光泽。 “是缘物虫。”艾酌翻开《缘物考》,书页上的插画活了过来,虫子正往一朵鸢尾花里钻,“书上说,这种虫专吃缘物的执念,只有在两种文化交融的地方才会出现——就像这株从南洋来的冬鸢尾,扎根在了沉月湖的土里。” 虫子突然从镊子上跳下来,钻进铜洒水壶的壶嘴。壶身剧烈震颤,蓝光从流萤图案里涌出来,在地上投出段影像:老李在新加坡的花田里,用铜丝给虫子做了个小帆船,嘴里念叨着“带你回沉月湖,看看阿芸种的花”。 “是爷爷的执念化成的虫。”温萤时摸着壶身的刻痕,突然明白,“它啃食花根不是在破坏,是在把南洋的花魂,融进沉月湖的土里。” 这时,门口的风铃响得急促。沈知许抱着个木箱闯进来,白大褂上沾着铜屑:“故宫寄来的加急件,说是从缘物库新清理出批旧物,让咱们帮忙鉴定。” 木箱里铺着红绸,放着些民国时期的铜制小玩意儿:流萤形状的发卡、鸢尾花纹的纽扣,还有个未完成的铜丝灯笼,骨架上缠着半张乐谱,音符旁写着“赠萤光”。 “是沈砚秋给沈奶奶做的!”温萤时认出灯笼的骨架纹路,和她的鸢尾戒如出一辙,“这乐谱……是《沉月谣》,奶奶说过,当年周爷爷总在码头唱这支歌。” 临漾拿起灯笼骨架,用铜丝续接未完成的部分。当最后一根铜丝落下时,灯笼突然亮起蓝光,乐谱上的音符活过来,在空气中组成段悠扬的旋律,像沉月湖的水波在唱歌。 “这旋律……”张叔端着肉骨茶进来,突然顿住脚步,“跟我小时候听码头的人唱的一模一样!说是水手们编的,说听着这歌,就不会在海上迷路。” 缘物虫从壶嘴里钻出来,随着旋律在灯笼周围飞舞,虫背上的小帆船忽明忽暗。温糯的银锁突然飞起来,悬在灯笼上方,锁身旋转着,将旋律化作金色的光带,缠向门外的冬鸢尾。 光带所过之处,冬鸢尾突然抽出新芽,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开出朵从未见过的花——花瓣一半是紫蓝色的鸢尾,一半是金黄色的玫瑰,花心嵌着点流萤的蓝光。 “是缘物花!”艾酌的声音带着激动,《缘物考》上的文字开始闪烁,“书上说,只有当两种执念彻底融合,才会开出这种花,代表着‘不分彼此’。” 沈知许突然指着灯笼里的乐谱,背面竟粘着张极小的船票,目的地是“新加坡鸢尾园”,日期是“1950年春”——正是老李那张飞失的船票! “原来船票一直在这里。”温萤时的指尖有些发颤,“是沈奶奶偷偷藏在灯笼里,怕爷爷看到伤心。” 缘物虫突然钻进缘物花的花心,化作点金光,与花芯的蓝光相融。整株花剧烈震颤,种子从花托里掉出来,落在礼品店的门槛上,瞬间生根发芽,开出片小小的缘物花丛,一半向着沉月湖,一半向着远方。 临漾看着那些花,突然笑了:“看来咱们的礼品店,要变成缘物花园了。” 温萤时望着花丛里闪烁的光,突然想起李知远在视频里说的话:“爷爷说,花比人勇敢,它们能跨越山海,把思念种进对方的土里。” 门外传来孩子们的笑声,是附近小学的学生来参观缘物花。温糯正举着铜丝帆船,给他们讲老李和阿芸奶奶的故事,银锁在她胸前闪闪发亮,像在为这个跨越了七十多年的故事,缀上最亮的标点。 临漾悄悄握住温萤时的手,她无名指上的黄玫瑰戒指,与他掌心的铜丝戒轻轻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远处的沉月湖波光粼粼,像无数个未完待续的故事,在时光里慢慢流淌。 《缘物考》在柜台上轻轻颤动,新的一页上,缘物花正在纸上缓缓绽放,旁边写着:“花会结果,故事会发芽。” 缘物花结果时,沉月湖的春汛刚过。拳头大的果子挂在枝头,表皮泛着紫金相间的光,像把揉碎的流萤和阳光裹在了一起。温萤时踮脚摘下一颗,果子入手微凉,轻轻一捏就裂开,里面没有果肉,只有枚指甲盖大的铜片,上面刻着半朵鸢尾花。 “和爷爷的铜丝帆船能拼上!”温糯举着自己的小铜船跑过来,黄玫瑰裙角扫过花丛,带起片细碎的光。她把铜片往船帆上一扣,严丝合缝的瞬间,铜船突然展开翅膀,变成只巴掌大的铜流萤,绕着她的头顶飞了三圈。 临漾正在给新做的铜丝花架抛光,抬头时正好接住飞过来的铜流萤。他指尖摩挲着铜片的纹路,突然发现上面有行极小的字:“第三十七批缘物,待启。” “第三十七批?”温萤时凑过来看,鹅黄色的裙摆蹭到花架,沾了点缘物花的花粉,“《缘物考》里记过,书生当年整理缘物时,按批次编号,第一批是他和花仙的定情信物……” 艾酌的《缘物考》突然从柜台上滑下来,书页在地上摊开,正好停在画着铜流萤的一页。旁边的空白处,正慢慢浮现出张地图,标记着沉月湖以西三十里的一座废弃窑厂。 “是窑厂!”张叔端着刚出炉的玫瑰包路过,瞥见地图时突然一拍大腿,“我小时候在那儿捡过铜疙瘩,说是以前烧瓷器时混进去的,上面也有这种鸢尾花!” 废弃窑厂的烟囱歪斜地插在半空,像支生锈的毛笔。温萤时踩着没过脚踝的杂草往里走,紫色轻纱罩衫被风吹得贴在身上,与缘物花粉的金光缠在一起。窑门塌了大半,露出里面黢黑的炉膛,墙壁上还留着未烧尽的花纹,正是铜片上的鸢尾图案。 “这里以前烧过缘物。”临漾用铜丝刀刮下点墙灰,里面混着细小的铜屑,“你看这火候,和我熔铜丝的温度一模一样,是懂行的人烧的。” 温糯抱着铜流萤站在窑口,银锁突然发烫,锁身投射出的光带钻进炉膛深处。只听“哗啦”一声,炉膛底部的积灰里,露出个半埋的陶罐,罐口用铜片封着,上面的鸢尾花纹与铜流萤完全吻合。 “是第三十七批缘物!”温萤时刚要伸手去抱,陶罐突然剧烈晃动,里面传出细碎的碰撞声,像有什么东西在挣扎。艾酌迅速翻开《缘物考》,书页上的文字扭曲着:“窑厂曾焚不合格缘物,怨气凝于罐中,需以缘物花的果子镇压。” 临漾立刻将几颗缘物花果扔进陶罐,紫金色的光从罐口溢出来,碰撞声渐渐平息。他小心翼翼地揭开铜片,里面整齐地码着十几枚铜制小像,有书生、有花仙、有沈萤光、有周明远……每尊小像的底座都刻着编号,最后一尊是空的,只刻着个“待”字。 “是历代缘物守护者的像。”温萤时拿起空底座,突然发现背面刻着行新字,是临漾的笔迹——他昨天试刻铜丝时不小心蹭上去的,“这空底座……是留给我们的?” 铜流萤突然飞进陶罐,停在空底座上,翅膀展开的瞬间,所有小像都亮起蓝光,在窑壁上投射出他们的故事:书生在灯下打磨铜丝,花仙往他砚台里掺流萤露;沈萤光把信藏进鸢尾花,周明远在甲板上对着月亮唱歌;温知意把“沉月”玉塞进木箱,沈砚秋在修复室里对着照片流泪…… 最后一幅光影里,出现了礼品店的模样:温萤时在整理缘物,临漾在敲铜丝,温糯追着红薯跑,张叔举着包子站在门口笑。光影的角落,空底座上慢慢浮现出两个模糊的人影,正往小像群里走。 “是我们!”温糯指着光影里的人影,银锁的光与蓝光相融,“我们也是缘物守护者了!” 陶罐突然发出清脆的响声,所有小像自动排成圈,空底座正好嵌在中央。铜流萤落在上面,翅膀合拢的瞬间,整圈小像化作道蓝光,飞出窑厂,往沉月湖的方向去了。 “它们要回缘物库。”临漾望着光带消失的方向,手里还攥着那片封罐的铜片,“书上说,缘物守护者的像,会永远守在库门,等着新的故事进来。” 走出窑厂时,夕阳正把烟囱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条通向未来的路。温萤时的鹅黄色裙摆沾了窑灰,却依然亮得像团光。她想起临漾刻在空底座上的笔迹,突然明白所谓守护,不是守着旧物不变,而是让每个新的故事,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铜流萤突然落在她掌心,翅膀上的鸢尾花纹沾了点缘物花的花粉,像谁悄悄点了个金斑。远处的沉月湖上传来汽笛声,是“鸢尾渡”码头新到的船,载着从南洋来的游客,他们手里捧着刚买的铜丝鸢尾,脸上带着期待的笑。 艾酌的《缘物考》在背包里轻轻颤动,最新的一页上,空底座的旁边,慢慢浮现出温萤时和临漾的小像轮廓。 第18章 第 18 章 温萤时指尖的铜流萤突然振翅,金斑闪烁着飞向沉月湖的方向,像枚会飞的书签,要去给《缘物考》的新页盖章。 临漾把空底座揣进怀里,铜片边缘硌着心口,竟生出种踏实的暖意。“走,去码头看看。”他拽着温萤时的手腕往湖边跑,草叶上的露水打湿了裤脚,却挡不住两人轻快的脚步。 码头的石阶上,张叔正给南洋来的游客递铜丝鸢尾,嘴里念叨着:“这是沉月湖的特产,花开不败,情义不散……”看见他们跑来,眼睛一亮,“正好,这批客人想知道缘物花的故事,你们来讲最合适!” 一个扎着脏辫的游客举起相机:“缘物花?就是能结果的那种神花吗?我在攻略上看到过!” 温糯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手里举着串缘物花果,紫金色的果子在阳光下像冰糖葫芦:“叔叔阿姨看这个!里面的铜片能拼出老故事哦!”她说着把果子塞给游客,转身往温萤时身后躲,银锁的链子叮叮当当响。 临漾被围在中间,索性拿起随身的铜丝,三两下拧出朵迷你鸢尾:“缘物花的根,扎在沉月湖底的玉矿脉上。以前有个花仙,怕书生修铜丝时伤手,就往矿脉里掺了流萤露,结果长出的花,都带着点铜腥味的甜。” 温萤时补充道:“就像刚才窑厂的小像,每个故事都得有点‘人味儿’才留得住。”她指尖划过游客相机里的照片——正是那株一半鸢尾一半玫瑰的缘物花,花瓣上还停着只铜流萤。 突然,沉月湖的水面“哗啦”一声炸开水花,铜流萤带着道蓝光从水里冲出来,嘴里叼着枚银质的小钥匙,直冲向温萤时。她伸手接住,钥匙柄上刻着“缘物库”三个字,还缠着圈细如发丝的铜丝,是临漾的手艺。 “库门开了?”临漾眼睛一亮,铜丝鸢尾在他掌心转了个圈,“看来小像们已经到岗了。” 游客们惊呼着拍照,张叔趁机推销:“要去缘物库参观吗?温老板和临师傅亲自解说,还能亲手做枚铜丝纪念章——” 温糯拽了拽温萤时的衣角,指着湖对岸:“姐姐你看!艾酌先生的船!” 艾酌站在船头,《缘物考》被风掀起书页,露出新画的插画:窑厂的光影里,两个模糊人影的轮廓清晰了些,一个举着铜丝,一个捧着花果,衣角飘向缘物库的方向。 铜流萤突然飞向那艘船,钥匙在阳光下折射出七色彩虹,像道桥,一头连着码头的热闹,一头连着湖对岸的未知。 温萤时握紧钥匙,与临漾对视一笑。风里飘来缘物花的甜香,混着沉月湖的水汽, 艾酌的船靠岸时,《缘物考》正自动翻到空白页,墨迹在纸上游走,勾勒出缘物库的轮廓——那是座嵌在山壁里的石窟,入口处的石门上,鸢尾花纹与铜流萤翅膀上的纹路分毫不差。 “钥匙插这里。”临漾指着石门中央的锁孔,形状正好与银钥匙吻合。温萤时将钥匙旋入,只听“咔哒”一声,石门缓缓向内开启,里面并非想象中的阴暗,而是泛着柔和的金光,无数铜丝、银片、玉石碎屑在岩壁上组成流动的光带,正是历代守护者的故事凝结而成。 最显眼的是中央的圆形展台,之前的空底座稳稳嵌在中央,旁边新刻的小像已经成型:温萤时捧着缘物花果,临漾握着铜丝钳,两人衣角相触的地方,一朵缘物花正在绽放。 “比我刻得好。”临漾摸着自己的小像,指尖划过铜丝般的发丝,突然笑了,“看来石窟里的矿脉有灵性,能照着人心补细节。” 温萤时凑近看,发现小像的底座刻着日期,正是今天。岩壁上的光带突然波动起来,浮现出段新的文字:“第三十七批缘物守护者,携铜丝之巧,承流萤之暖,启新章。” “新章在哪?”温糯踮脚张望,银锁突然腾空而起,撞向右侧的岩壁。石块簌簌落下,露出个更小的石窟,里面摆着个半旧的木盒,盒盖上写着“待启·民国三十六年”。 艾酌拿起木盒,《缘物考》自动翻开对应的页面:“1947年,沈砚秋将一批战时遗留的缘物藏于此,附信一封,盼后人能让它们‘见光’。” 临漾小心地打开盒盖,里面是十几枚锈迹斑斑的铜制身份牌,牌上的名字大多被磨得模糊,唯有一枚清晰可辨:“周明远”。旁边压着张泛黄的信笺,字迹娟秀,是花仙的笔迹:“这些名字,曾与我们共守沉月湖。如今战事平息,该让他们回家了。” 温萤时的指尖抚过“周明远”三个字,突然想起周爷爷总挂在嘴边的话:“我哥当年去参军,再也没回来……”她抬头看向临漾,眼里闪着光,“我们去找周爷爷吧,告诉他,他哥的身份牌找到了。” 铜流萤突然叼起那枚身份牌,飞出缘物库,往沉月湖社区的方向飞去。温糯蹦蹦跳跳地跟上:“我去叫张叔备车!” 艾酌望着他们的背影,《缘物考》的空白页上,正浮现出下一段的标题:“归人”。他合上书,对着石窟深处道:“看来你们等的‘后人’,终于来了。” 岩壁上的光带轻轻晃动,像在回应。阳光透过石门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鸢尾花形状的光斑,缓缓移动,仿佛在催促着:走吧,去把故事讲给该听的人。 周爷爷家的老藤椅摆在院里,阳光透过葡萄架的缝隙,在他银白的头发上洒下碎金。老人正用放大镜看本旧相册,封面上的“战友录”三个字已经磨得发白,听见院外的动静,抬头时正好撞见铜流萤叼着身份牌,停在相册的封面上。 “这是……”周爷爷的手抖了一下,放大镜“啪”地掉在膝头。他颤巍巍地捏起身份牌,指腹抚过“周明远”三个字,突然老泪纵横,“是我哥!他当年说去修军械,原来……” 温萤时蹲在老人身边,鹅黄色裙摆沾了点院角的青苔:“沈奶奶的姑姑藏了这批身份牌,说等和平了,一个个送还给家人。”她翻开沈砚秋的信,“您看,这里记着周伯伯是军械师,负责修复战时的铜制武器,上面都刻着鸢尾花,说这样‘认得出自己人’。” 临漾从背包里掏出个小铜件,是用军械残片改做的鸢尾花:“我们在窑厂找到些碎铜,拼出了这个。您哥说,等胜利了,要在沉月湖种满鸢尾,让铜花陪着真花长。” 周爷爷摩挲着铜花,突然指着相册里的合影:“这是我们哥俩在码头的照片,他胸前别着的,就是这个花纹!”照片里的年轻士兵意气风发,胸前的铜制徽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正是鸢尾图案。 铜流萤突然飞向相册,身份牌贴在照片上的徽章位置,蓝光瞬间将两张影像融在一起。周明远的虚影从照片里走出来,穿着军装,对着弟弟敬了个标准的军礼:“阿瑾,我没给周家丢人。” “哥!”周爷爷伸出手,却只穿过片蓝光,老泪落在藤椅的木纹里,“我等了你七十多年,就知道你不是逃兵……” 虚影笑了,渐渐变得透明,最后化作道蓝光,钻进那枚铜鸢尾花里。临漾将铜花递给周爷爷:“他说,这花替他陪着您。” 老人把铜花别在胸前,像当年哥哥那样挺直了腰板:“明天带我去缘物库,我要把家里的战友录捐了,让所有像我哥这样的人,都能被记得。” 院外传来张叔的吆喝声,藤筐里的玫瑰包冒着白汽:“周老哥,刚蒸的,就着故事吃才香!”铜流萤叼着身份牌的链子,绕着藤筐飞了圈,把蓝光洒在蒸腾的热气里,像给包子镀了层流萤的甜。 温萤时望着葡萄架上的光斑,突然发现每片叶子的脉络里,都藏着细小的鸢尾花纹。临漾碰了碰她的手肘,指尖捏着枚新做的铜丝戒指,戒面是朵迷你玫瑰,与周爷爷相册里的军徽纹路相呼应:“给你的,配今天的裙子。” 铜流萤突然往院外飞,身份牌的链子在半空划出蓝光,指向沉月湖的方向。周爷爷望着光带,突然哼起段熟悉的旋律——正是《沉月谣》的调子,比码头水手唱的更浑厚,带着硝烟洗过的沧桑。 “哥教我的。”老人的声音带着笑意,“他说这歌能定心,不管在哪个战场,听见就像踩在沉月湖的地上。” 温萤时跟着旋律轻轻晃腿,鹅黄色的裙摆扫过青砖地,惊起几只躲在角落的流萤。它们跟着铜流萤的光带往湖边飞,在天上织成个“家”字,蓝光映得湖水都暖了起来。 临漾握紧她的手,铜丝戒指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他知道,缘物库的空白页上,此刻一定又多了行新字——关于等待,关于重逢,关于那些藏在铜锈里的心跳。 沉月湖的傍晚总带着点慵懒的暖。周爷爷的《沉月谣》还在晚风里飘,铜流萤已经带着身份牌的蓝光,钻进了礼品店的“缘物角”。新添的展柜里,周明远的铜制徽章与沈萤光的信并排摆着,玻璃罩上,《沉月谣》的乐谱正被流萤光一点点描亮。 “张叔说明天社区要办‘老物件故事会’。”温萤时用软布擦拭展柜,鹅黄色裙摆扫过地板,带起片缘物花的金粉,“周爷爷要去唱《沉月谣》,让咱们把这些旧物也搬过去。” 临漾正给铜丝玫瑰戒指抛光,闻言抬头笑了:“正好让孩子们看看,铜锈里藏着的不只是故事,还有骨头。”他指了指徽章背面的刻痕,“你看这力道,是枪林弹雨里磨出来的硬气。” 温糯抱着本新绘本跑进来,封面上画着穿军装的周明远,正往鸢尾花里藏身份牌。“老师说这是给小学生的爱国教材!”她献宝似的翻开内页,里面的插画全是用铜丝勾勒的,“临漾哥哥,你看我画的铜流萤像不像?” 绘本里的铜流萤翅膀上,竟粘着片真的流萤粉,在灯光下闪闪发亮。艾酌的《缘物考》突然从书架上滑下来,正好压在绘本的最后一页,空白处迅速浮现出幅插画:社区广场上,老人们围着展柜唱《沉月谣》,孩子们举着铜丝小像,流萤在人群头顶组成面光旗,上面写着“记得”。 “看来这故事会不一般。”临漾把抛光好的戒指放进锦盒,“得给徽章配个新展架,用沉月湖的老槐木做,稳当。” 深夜的礼品店静悄悄的,缘物角的蓝光却越来越亮。周明远的徽章突然轻微颤动,与沈萤光的信之间,架起道细细的光带。信纸上的字迹开始游动,慢慢爬向徽章:“听说你在找我,我在沉月湖等了七十多年,鸢尾花开了又谢……” 徽章背面的刻痕突然渗出金色的光,在展柜玻璃上投射出段影像:周明远在战壕里,用刺刀在铜片上刻鸢尾花,身边的收音机正播放《沉月谣》,信号时断时续,他却跟着轻轻哼,刺刀尖的铜屑落在泥土里,长出朵小小的紫花。 “是他的执念在回应。”温萤时摸着玻璃上的影像,突然明白,“沈奶奶的信,他收到了。” 铜流萤从展柜顶上飞下来,翅膀扫过光带,影像突然切换:1949年的码头,周明远穿着军装,往沈萤光手里塞了半块鸢尾铜片,“等我回来,拼上这半块,咱们就成亲。”沈萤光的眼泪落在铜片上,晕开个小小的湿痕。 光带突然断裂,徽章和信都恢复了平静,只有玻璃上的湿痕还在,慢慢凝成个“等”字。 临漾从里屋扛着槐木展架出来,正好撞见这一幕。他把展架放在缘物角,突然笑了:“明天让张叔多蒸点玫瑰包,就叫‘团圆包’,给故事里的人也留两个位置。” 窗外的流萤突然聚集在礼品店门口,蓝光在地上拼出个音符,正是《沉月谣》的起调。温萤时望着那音符,突然哼起了旋律,临漾跟着加入,两人的声音在空荡的店里回荡,像在给那些未完成的约定,轻轻续上一段尾音。 《缘物考》的新页上,插画里的光旗越来越亮,“记得”两个字的笔画间,钻出朵小小的缘物花,一半是铜色的坚韧,一半是花的温柔。 天快亮了,故事会的展架,该上漆了。 社区广场的老槐树下,临时搭起的展台铺着红绒布,周明远的铜徽章在晨光里泛着冷光,旁边的《沉月谣》乐谱被流萤粉描得发亮。张叔的包子笼摆在展台旁,“团圆包”的热气混着缘物花的甜香,在人群里织成张温暖的网。 “周老哥,该你登场了!”张叔举着话筒吆喝,惊得槐树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起。周爷爷整了整胸前的铜鸢尾花,走到临时搭的舞台中央,手风琴的旋律刚起,他的声音就跟着飘了出来,带着岁月磨出的沙哑,却比任何时候都清亮。 温萤时站在展台后,鹅黄色的裙摆被风掀起,与红绒布上的铜徽章相映,像把阳光撒在了历史的褶皱里。她看着台下的老人眼里泛起的泪光,突然明白《沉月谣》为什么能流传这么久——不是因为旋律动听,是因为每个音符里,都藏着个想回家的人。 “姐姐你看!”温糯拽着她的衣角,指向人群里的个老妇人。老人手里捧着个布包,正对着周明远的徽章流泪,布包的一角露出半截铜片,上面的鸢尾花纹与徽章严丝合缝。 “是沈奶奶的妹妹!”温萤时突然想起沈砚秋的日记,“她当年也在码头等过周伯伯,说要带着另一半铜片,等他回来拼上。” 老妇人被请到台前,颤抖着打开布包,里面是半块磨得发亮的铜片。当她把铜片与徽章拼在一起时,整朵鸢尾花突然亮起蓝光,周明远的虚影从光里走出来,对着老妇人深深鞠了一躬:“让你等久了。” 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流萤不知从哪里飞来,在人群头顶组成朵巨大的鸢尾花,蓝光映得每个人的脸上都暖洋洋的。张叔趁机把玫瑰包往大家手里塞:“尝尝!这馅里加了缘物花的蜜,甜到心里头!” 临漾正给孩子们演示铜丝工艺,指尖的铜丝在阳光下弯出朵小小的鸢尾。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举着刚做好的铜丝花,突然问:“叔叔,这些铜片会不会疼啊?” “不会。”临漾笑着摸摸他的头,“它们啊,就盼着有人能记得,记得它们见过的风雨,就像爷爷们盼着有人听他们讲故事。” 男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把铜丝花别在胸前,跟着《沉月谣》的旋律转圈,衣角扫过展台,带起片细碎的蓝光,像撒了把会唱歌的星星。 艾酌的《缘物考》摊在展台的角落,最新的一页上,插画里的流萤鸢尾花旁,多了群举着铜丝花的孩子,他们的脚印通向沉月湖的方向,每个脚印里,都开着朵小小的缘物花。 周爷爷的歌声渐渐收尾,最后一个音符落在展台的铜徽章上,激起圈金色的涟漪。老妇人把拼好的铜鸢尾花轻轻放在徽章旁,像完成了场迟到七十年的交接。 温萤时望着这一幕,突然觉得所谓守护,不过是让故事从一个人的记忆里,走到一群人的心里。她摸了摸无名指上的铜丝玫瑰戒指,与临漾相视一笑,风里传来新的旋律,像有谁在悄悄续写《沉月谣》的新篇。 故事会结束时,夕阳正把槐树叶染成金红色。孩子们举着铜丝花往湖边跑,流萤在他们身后追,像在为这些新的守护者,照亮回家的路。 沉月湖的晚霞把湖水染成了橘红色,孩子们举着铜丝花的身影渐渐融进暮色里。临漾收拾展台时,发现红绒布上落了片特殊的花瓣——半面是鸢尾的紫,半面是玫瑰的金,正是缘物花最中心的那片。 “这花瓣会发光。”温萤时捡起花瓣,指尖刚碰到它,花瓣突然化作道暖光,钻进她的琥珀戒指里。戒指瞬间发烫,在暮色中亮起,映得周围的缘物花纷纷舒展花瓣,像在回应某种召唤。 周爷爷拄着拐杖走过来,铜鸢尾花在他胸前闪闪发亮:“这是缘物在认主呢。”老人的目光落在戒指上,“我哥说过,真正的缘物守护者,身上都带着沉月湖的温度,就像这戒指现在的热乎劲儿。” 张叔扛着空蒸笼路过,突然指着湖对岸:“那不是故宫的周瑾吗?他怎么来了?” 周瑾正站在“鸢尾渡”码头,身边跟着个穿汉服的姑娘,手里捧着个锦盒,盒盖上的鸢尾火漆印与温萤时的戒指花纹一致。看见他们,周瑾挥了挥手:“特展要加展‘缘物守护者’单元,特意来借你们的铜丝作品!” 穿汉服的姑娘打开锦盒,里面是枚玉制的流萤佩,玉佩里嵌着张微型照片,是三百年前书生与花仙的合影,边角还粘着点铜屑,与临漾铜丝戒指的材质一模一样。 “这是从缘物库最深处找到的。”姑娘的声音带着笑意,“玉佩背面刻着行字,说要交给‘能让铜丝开花的人’。” 临漾接过玉佩,发现背面的刻痕里藏着极细的铜丝,他用指尖一挑,铜丝竟自动展开,组成朵迷你的铜丝缘物花,与温萤时戒指上的光交相辉映。 “是书生留的信物。”温萤时恍然大悟,“他说过,要让铜丝开出比花仙更久的花。” 铜流萤突然从礼品店的方向飞来,嘴里叼着片新的缘物花花瓣,落在玉佩上。花瓣与玉佩相融的瞬间,沉月湖的水面突然泛起层层涟漪,无数流萤从湖底钻出,在水面上组成行大字:“新篇待启”。 周瑾举着相机不停拍照,兴奋地说:“这场景必须放进特展!就叫‘沉月湖的约定’!” 温糯抱着红薯跑过来,橘猫的尾巴上缠着圈铜丝,正是临漾昨天做坏的铜丝花骨架。“红薯也想当守护者!”她把铜丝解下来,往温萤时手里塞,“姐姐,给它也做个小徽章吧!” 临漾笑着接过铜丝,三两下拧出个迷你猫爪形状的鸢尾花,往红薯脖子上一挂。橘猫得意地晃了晃尾巴,带着铜丝徽章往湖对岸跑,像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艾酌的《缘物考》不知何时出现在周瑾手里,最新的一页上,插画已经更新:温萤时举着玉流萤佩,临漾握着铜丝钳,两人站在沉月湖的流萤光里,身后的缘物库石门上,新的编号正在浮现——“第三十八批”。 暮色渐浓,码头的灯笼一个个亮起,暖黄的光与流萤的蓝光交织,像给沉月湖系了条彩色的丝带。周瑾和穿汉服的姑娘已经乘船离开,船头的铜铃随着水波轻响,像在为新的旅程伴奏。 临漾握紧温萤时的手,铜丝戒指与玉流萤佩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他低头看向湖面,流萤组成的“新篇待启”四个字还在闪烁,仿佛在说:故事还长,慢慢来。 温萤时的琥珀戒指突然射出道光,在湖面上投下片空白的光晕,像张等待书写的纸。她知道,这是属于他们的空白页,该用铜丝、用流萤、用沉月湖的风,慢慢写下新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