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婚约对象提出解约失败后》 第1章 第 1 章 当初乐知许选择做全职摄影师,有一半的原因是热爱摄影,另一半的原因则是不用坐班。 哪知道签了大公司转做导演,她反而在坐班。 电脑桌面,微信图标闪烁。 L:【宝宝。】 L:【在去公司路上,想你。】 L:【晚上家宴,我接你?】 乐知许深吸一口气,点开电脑上Q/Q对话框,指尖在键盘上敲得噼啪作响。 爱喝冰可乐知许:【兰总,要不还是不叫‘宝宝’吧,这两个字,被你打出来,好像真有点奇怪哈哈哈哈。破涕大笑.jpg】 爱喝冰可乐知许:【第二句也可以在改进一下,没有什么情绪和语气助词,有点像AI……】 乐知许腹诽,按她真实的想法而言,这还不如AI呢。 人家现在的AI,都被设定得活人气息满满。 但她还是调整好情绪,继续诚恳建议。 爱喝冰可乐知许:【第三句,我这边看起来呢,不像情侣商量,像那种上下司之间的命令。我们准备走的是一见钟情这个剧本,您的人设暂定是需要老房子着火,那情绪要不就外露一点?】 乐知许一边打字,一边打了个哈欠。 隔壁工位的编剧林蓓蓓凑过来:“还为那事烦心啊,这两天精神怎么更差了?” 乐知许勉强扯出一个笑:“没有,就是昨天又熬夜讨论剧本,睡眠质量也不太好。” 这睡眠质量何止是不好。 她自然不能告诉林蓓蓓,所谓的“熬夜讨论剧本”,实际是和有婚约的未婚夫,讨论如何做好假夫妻这种剧本吗? 一想起兰虞周这个未婚夫,乐知许不自觉脸红。 昨晚兰虞周和她微信视频连线时,竟然又是在沐浴后。 视频这头她严丝合缝正襟危坐,对方却穿着一件要露不露的深灰色的丝绒浴袍,随意靠在沙发上,十松弛拿着平板看剧本。 浴袍领口松松垮垮,里面似乎也没穿个背心。 于是,若有若无下,她瞄到了他练得不错的紧实胸肌。 而且泡过水的男人…… 怎么说呢,就是格外诱人。 他没吹干头发,刘海乖顺耷拉在额前,如同无害小狗。 水珠从发梢滴落,滑过他利落的下颌,径直滚落在脖颈,再顺着锁骨慢慢爬进他的衣领…… 乐知许甚至记得自己当时屏住了呼吸,直到他说:“我称呼你,还是叫‘宝宝’吧,奶奶的阅读记录我都看过了,里面男主都是叫女主宝宝……”。 哦,奶奶。 乐知许这才想起,俩人是要演一对长辈满意,特别是兰虞周那爱看小说的奶奶满意的“未婚夫妻”。 她登时清醒,心猿意马敷衍了两句,迅速挂了视频。 不守男德。 彼时乐知许脸红,但腹诽。 又不免暗暗想,如果是只给她看,好像也还好吧。 当然,发花痴的报应来的很及时。 一晚上光怪陆离的梦里,男主角都顶着兰虞周那张英俊得过分的脸,被她为所欲为。 而醒来时,乐知许只想把滚烫的脸埋进枕头里尖叫。 这时,“总裁经理在天堂”的微信群也开始活跃起来。 【速来,前方发来最新路透,空降总裁今天屈尊来盛娱,完全模子的身材浪子的脸啊。】 【这么快?我还以为他不会真来,听说他自己的投资公司风生水起,之前操盘的那个跨境项目,对手公司都被他逼得差点破产。】 【这身材这脸,190 的身高配这种雷霆手段,完全铁血暴君啊,压迫感已拉满……】 【这么帅我愿意被压。】 【这么帅我愿意被压。】 乐知许红着脸,混入其中:【这么帅我愿意被压。】 【可惜暴君要压也只压股肱之臣,我们这些小吏排不上号啊。】 乐知许看着屏幕上“暴君”二字,手指顿了顿,下意识地打出一行字。 【可能……只是外表看起来比较有攻击性?说不定私下是温柔型?】 发送出去后,她立刻有点后悔。 她很少在群里“唱反调”。 但兰虞周本人,私下既不轻浮轻佻,又不会傲慢冷倨。 跟暴君完全沾不上关系。 相反,他的疏离里有老派绅士的稳重,有礼中又带着并不越界的温柔。 上一次见面,他特地选了明亮温馨的私房菜馆。 不是酒店自带威严庄重的环境,没有侍应生在旁,这让乐知许比第一次见面时,放松了很多。 而用餐时,他看出了她并不会拆蟹,则优雅动手,慢条斯理拆好放她面前。 彼时乐知许愣住,忘了动筷也忘了道谢。 他却噙着笑,包容而真挚:“需要我喂你吗?” 【我们盛娱去年财报难看,他这次空降,估计就是大刀阔斧来改革的。】 【改革?集团少爷不至于来这儿蹚浑水,倒有消息说,他是为了林珊来的。】 林珊,目前和乐知许一样,是盛娱的新签约导演。 但据小道消息称,她是公司合作方林氏的千金。 佐证之一是狗眼看人低的老陈对她格外殷勤。 佐证之二是来了盛娱坐班七天,她背的香奈儿还没重过样。 【不,是为了我。】 【不,是为了我。】 人类的本质还真是复读机。 乐知许很心安理得也加入其中:【不,是为了我。】 不知为何,众人沉醉她独醒,这让她有种隐秘的满足。 正想笑,但办公室入口处忽然传来一阵明显的骚动。 原本略显嘈杂的开放式办公区,则瞬间安静下来。 乐知许下意识地抬头瞥向入口,看清来人一瞬,她心跳失序。 是兰虞周来了。 他穿着一身深灰色竖条纹的高定西装,衬得肩宽腿长。 眼镜、领带、手表、布洛克皮鞋,让乐知许一瞬想到她最喜欢的英国演员科林费斯。 但兰虞周周身散发出的气场却太冷冽,完全消解了西装带来的绅士感。 暴君。 这两个字配上冷着脸的他,真的很贴切。 乐知许也不由被镇住。 而后再想到私下他温柔的模样,则变本加厉开始脑中小剧场,幻想暴君阴暗爬行的模样。 不过,当兰虞周那双深邃的眼眸扫过办公区,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 乐知许也不由敛起表情,屏住呼吸。 余光中,她瞥见林蓓蓓和祁冉交换着“果然如此”和“好吓人”的眼神,低声八卦着。 “真人更帅,这么帅得是为爱而来才行啊……”祁冉是坐班编剧,天生热爱男主恋爱脑自我攻略叙事。 “他为不为爱不知道,林珊肯定是,都跟组了这几天还盛装过来坐班。原来蹲守着怕错过大佛来小庙……哎,林珊呢?”林蓓蓓调侃着。 乐知许这才扫视周围,林珊确实不在办公区。 但她一转头,就发见林珊端着一杯咖啡,仪态端庄从茶水间过来。 穿着香风套装的女人,步履匆匆,又不失优雅。 但此时,她还穿着裸色尖头鞋。 而盛娱办公区的灰色地毯毛流感又很强。 于是在乐知许咬紧下唇憋住呼吸时,林珊如她预判那般脚下猛地一个踉跄。 而那杯咖啡,却好巧不巧,精准地泼洒向此时离她较近的乐知许。 深褐色的液体大部分泼在了乐知许的裙摆和脚背上,还有一些溅到了她的脸颊和手背上。 乐知许深呼吸,人还是不该提前幸灾乐祸。 林珊立刻捂住嘴,眼神里却没什么歉意:“哎呀!对不起啊乐导,地太滑了……” 好智障的借口。 乐知许看了看灰色地毯,能察觉有很多眼光落在她身上。 或同情,或看戏。 好想逃。 乐知许的逃避障碍人格小小爆发。 她既不想当大庭广众里的受害者,又不想做众目睽睽之下的小丑。 僵在原地,湿漉漉又黏腻腻的感觉让她极其不适。 更让她受不了的是这种被聚焦的难堪。 气血上涌间,她察觉自己脸颊滚烫。 乐知许习惯性地想低下头,说句“没关系”糊弄过去。 阉割自己的感受,这几乎是她最擅长的回避冲突的方式。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开口,领着几个高管风驰电掣的兰虞周却倏地停住了脚步。 他转过身,目光精准地落在了她这边。 然后,他迈开长腿,几步走了过来,径直停在了乐知许面前。 顿了顿,他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方折叠整齐的纯白色手帕。 微微俯身间,棉质手帕递到攥着裙摆的乐知许面前。 动作自然,仿佛这样的举动理所当然。 兰虞周的手指修长,指尖干净。 递来手帕时,他若有若无地触碰她沾着咖啡渍的手指。 乐知许愣住了,抬头撞进他如海如墨般的眼眸里。 那里面似乎有什么情绪飞快地掠过,快得让她抓不住。 “手帕是干净的。”他声音低沉。 乐知许机械地接过手帕,鼓起勇气看他的眼睛,喏喏开口:“谢……谢。” 而兰虞周,面上依旧波澜不惊。 甚至在对上乐知许有些茫然的目光时,他的嘴角极轻微上扬,像某种安抚。 但很快,他便直起身,恢复了一贯的冷峻,对身后的助理低声吩咐了一句什么,便带着一行人继续向前走去。 办公区重新恢复了低语,只是这次,所有人的目光都复杂地投向乐知许。 林蓓蓓凑过来,小声惊叹:“我的天……兰总居然给你递手帕!他刚才看你的眼神……我差点以为……” 以为什么? 乐知许捏紧了手中柔软的棉质手帕,若有若无嗅到上面甜腻而清晰的气息。 红醋栗。 她终于嗅出了他身上最不易识别的,这缕香气。 她没有拿手帕擦脸,而是慢慢擦拭着手指上的咖啡渍。 柔软的布料拂过皮肤,带来一丝异样的触感。 等大家各自散去,乐知许深吸一口气,打开微信里和“L”的聊天窗口。 慢慢敲下一行字。 【那你过来的时候,再给人家带一件衣服好不好?】 【公司里有个人特别讨厌……】 乐知许顿了顿,气鼓鼓补充道—— 【同事们都说,你是因为她才来公司的,连经理老陈也帮她,上周她还抢了我的项目,呜呜呜。】 消息发送成功。 乐知许看着屏幕,少见地出现迎难而上的斗争心态。 她嘴角勾起,想到兰虞周奶奶检查聊天记录看到这一行的表情,就忍不住绽放期待的微笑。 演戏而已。 不把握机会近水楼台先吹枕边风的机会,那岂不是太傻。 第2章 第 2 章 兰虞周带着一众高管消失在会议室门后,“总裁经理在天堂”的小群炸开了锅。 【兰总递手帕?这是什么偶像剧桥段?】 【替林珊收拾烂摊子?或者是暴君的洁癖?】 【就不能是兰总初到盛娱,展现人性化,树个好形象?】 乐知许看着群里各种猜测,在对话框里敲下一行字: 爱喝冰可乐知许:【为什么不能是他喜欢我?】 消息发出去,群里诡异地安静了几秒。 【知许,你是那种高智冷清的姐感美女,更受我们女人欢迎。兰总这种标准男人,放偶像剧里只会给他配个标准女人,比如撒娇妹宝这类。】 【他要喜欢你,老陈还敢这么对你?林珊跟组混资历,你在这儿写PPT。】 老陈。 乐知许心情一瞬低落。 当初她进盛娱,正是制作人老陈牵线的。 他眼光毒辣,这些年频推爆剧,颇有名声。 当初他在社交平台私信乐知许,说看中她摄影作品里的叙事感和灵气,认为她有摄影师转导演有潜力。 乐知许一度很感激他。 可同样是老陈签进来的林珊,没几天就跟着剧组做副导演。 而她乐知许,给某部武侠剧拍了一组海报,网络反响不错,却被老陈按在了办公椅上。 美其名曰“沉淀”。 思绪纷乱间,会议室打开,高层鱼贯而出,个个面色凝重。 兰虞周侧耳听助理汇报,神情淡漠,上楼走进总裁办公室。 老陈则留在了办公区中央,清了清嗓子。 “宣布个事。”他脸上堆着笑,目光却有意无意地扫过乐知许,“兰总需要一个临时助理。” “我看了一圈,熟悉环境,既能跟编剧沟通,又能理解制片流程,还能协调演员的,就只有乐知许了。” 一片哗然。 各种意味不明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乐知许身上。 羡慕、嫉妒、探究、幸灾乐祸……乐知许感觉自己像在聚光灯下被炙烤的鱼。 “知许啊,从今天起,你先兼任兰总的临时助理,好好干,这可是难得的学习机会。”老陈话说得漂亮。 乐知许故作震惊张了张嘴。 然后又装作不得不接受,垂下眼睫:“谢谢陈制片,我会努力的。” 见她还是一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老陈满意地点点头,转身走了。 林珊却袅袅娜娜地朝乐知许这边走过来。 她把手里提着的粉丝纸袋递到乐知许面前:“知许,刚才真是对不起。” 千金是不一样,不坐班公司里都放着备用衣服。 乐知许一眼就看到,里面的衣服吊牌都还在。 “快换上吧,穿着湿衣服多难受。”林珊体贴道,往乐知许跟前再递了递。 歉也道了,替换的衣服也给了,最后还安抚了她的情绪。 一套流程下来,诚恳、大方、温柔体现得淋漓尽致。 好标准的女人。 可乐知许心里却很不好受。 她不想接受,但她知道,此刻只要她开口拒绝,受害者就变成了林珊。 而她就成了斤斤计较的小丑。 对冲突的害怕甚至恐惧,让她犹豫着是否要伸手接过衣服,微笑揭过此事,并且感谢对方贴心。 好在此时,有人打断了她的纠结。 前台却领着一男一女进来。 两人身着同款套装,一人手上提着巨大纸袋,另一人则抱着两个大盒子。 “乐知许乐小姐是吗?”那位女士笑容专业,“您的好朋友在我们店里为您选购了一套衣物,嘱咐我们立刻送过来。” 说是一套,橙色的纸袋和盒子打开,大家才发现,实则从头到脚,从鞋到包的一身。 周围人咋舌,乐导这朋友,消费水平不低啊。 这反倒衬得林珊手上粉色的袋子不够看了,似乎刚才乐知许没伸手接过,也理所应当情有可原。 林珊笑容一僵,她显然认识Sales。 “好朋友?知许的朋友这么贴心呀?”她看着盒子里的包,这不是有钱就能立刻拿到的。 何况sales还送货上门,专柜正品无疑:“我们这个圈子很小的,知许的朋友叫什么名字啊,说不定我都认识。” Sales很专业地避开回答:“我们尊重客户的**。” 她手脚利落地帮乐知许把东西放在工位上,便礼貌告辞。 这一下,办公区的窃窃私语更密集了。 “好朋友?直接送这么贵的?男的女的?” “知许没有男朋友吧,感觉她挺恐男……加上那谁是事儿……不会是那种‘好朋友’吧?” 模糊的猜测飘进乐知许耳朵里,她无奈叹气。 性取向又被误会了。 不过,多年母单她已习惯这种高发频率的误会了。 错愕之后,林珊也听懂了。 她眼神放松下来,亲热挽住乐知许的胳膊,非常八卦:“知许,我懂,是那个谁吧,当时你给她拍海报的花絮,网上她粉丝都磕到了呢……” 乐知许抽出手臂。 上天做证,她会心动的只有男人。 至少在兰虞周出现之后,这一点更得到了印证。 “你看,我们都这么熟了,你能不能……帮帮我?”林珊自来熟道。 乐知许皱眉:“帮什么?” “帮我追兰虞周啊!”林珊说得理所当然,“你现在是他的助理,近水楼台嘛。” 乐知许觉得林珊算盘打挺得好。 同事间,不涉及工作机密传递一些消息无可厚非。 见机行事给对方创造机会也能随手办到。 但最起码,两人得明面关系不错,并且放在台面底下说吧。 对着不太熟的同期,大张旗鼓要对方当间谍,并壮志豪言开出空头支票—— “只要我们在一起了,绝对不会亏待你!老陈那边,我也能帮你说上话!” 乐知许看着林珊自信的脸。 这脸上丝毫没有回避、羞赧和焦虑。 她忽然好羡慕林珊,甚至很想像林珊这样,肆无忌惮,绝不内耗地活一次。 林珊如果真是林氏的千金,那兰虞周的那些事,她应该也知道吧? 都知道了,还要一门心思栽下去,到底是飞蛾扑火还是利益诱惑? 乐知许不由回想起婚约提上日程前的那个晚上。 电话里母亲语气急切:“兰家那边突然松口了,你兰爷爷亲自打的电话。” 彼时乐知许早就忘了婚约这回事了,甚至连兰虞周这个人她见过没有,都记不清了。 她不敢直接抗拒,只能采用惯常的回避:“当时因为那个人……不是默认取消了吗?” 更何况,目前乐家衰颓,不能给兰家提供任何助力,为什么兰家要重提? 父亲则接过电话:“这是兰老爷子首肯,兰虞周父母支持,我们也同意的事。” 那兰虞周本人呢? 按父母说道,他有喜欢并想结婚的对象,只是家里不认可,所以才重提起她这桩婚约。 那她呢? 她和心有所属的人结婚,婚后能幸福? “想想你弟弟。”母亲是这样的,不管乐家有没有皇位,但乐由原是必须继承到皇位的,“你记得和小兰好好培养感情。” “怎么培养?”乐知许麻木。 “他马上要去接手你那个公司了,你们多接触……从前,你不是也能做好吗?” 可现在,她这近水楼台的工作还没做好,进击的追求者已经来示好了。 “知许……”林珊撒娇。 乐知许张了张嘴,惯性的顺从让那个“好的”几乎脱口,一个沉稳的男声却打断两人:“乐导。” 兰虞周的总助吴桥站在几步开外:“兰总请您现在去他办公室一趟,安排后续的工作。” 去办公室好啊,乐知许松了口气,正好给她解围了。 她抽回了自己的手臂,对林珊匆匆点了下头,便跟着吴桥离开。 总裁办公室在二楼,吴桥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声低沉的“进”。 兰虞周坐在办公桌后,并没有立刻抬头。 他这会儿戴着金丝眼镜,锋芒尽收,拿着钢笔,在文件上勾写着什么。 无害、平静、温润。 乐知许紧绷的神经,在这由他构成的舒适氛围中,稍微松懈。 她当然不想做什么秘书助理。 沟通、协调、24小时oncall,能人之所不能。 这和她病情相悖。 于是趁着这点松懈,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开口,想要掌握一点主动权。 “兰总。”她斟酌词句汇报,其实也是变相告状,“刚才林珊找我,想让我……帮她追你。让我做她的内应。” 兰虞周终于抬头,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 他一手取下眼镜定定看她,一手任由钢笔在指间转圈。 乐知许很会读空气,立刻察觉到他的不高兴。 就在她忐忑之际,他站起身,缓缓绕过办公桌。 放下钢笔的修长手指,则随着他低沉的脚步,在办公桌棕红的台面笃定划动。 用力地,克制地。 他身量高,朝她走来也就五六步。 但每一步,似乎都带着无形的压迫感,如雪豹猎食,狮子捕兽。 乐知许本能察觉危险,下意识地后退。 接连慌乱几步,小腿不免撞上了身后会客的真皮沙发,身体不受控制地跌坐下去。 而兰虞周则走到她面前,布洛克皮鞋尖轻轻触及她米色单鞋。 他定定站着,微收下颌,平静却克制地看她。 然后,在她猝不及防间,他迅速俯身,逼她退无可退,只能抵靠在沙发上。 而他,则单手撑在沙发靠背上,将她整个人圈在了他和沙发之间。 距离太近了。 近得她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雪松香气,混合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红醋栗甜腻。 乐知许脸颊不受控制发烫,血液奔涌的声音在耳膜里鼓噪。 她抿紧嘴唇,意识到自己喉头滚动后,又怒己不争。 对,是因为她很喜欢红醋栗的香气。 而不是他浓密的睫毛,眼底深不见底的幽暗。 以及,这一刻由他带来的脑海空白和激烈心跳。 乐知许猛地闭上了眼。 不看见,就等于不存在。 但这显然取悦了他。 她似乎听见了他低笑了一声。 然后,他开口,声音凛冽,不容置疑:“不准。” 乐知许身体一僵。 不准是什么意思? 她倒真是拿不准他的想法。 兰虞周却又凑近了些,温热的呼吸几乎拂过她的耳廓。 更轻、更沉,带着某种危险,他补充道:“不然……” 他顿了顿,目光掠过她被咬得发白的唇。 “我就要假戏真做了。” 第3章 第 3 章 假戏真做? 可当初他们第一次见,就说好了真戏假做! 那时乐知许在路上腹稿已经翻来覆去打了许多遍,却还是不敢进包厢。 毕竟她害怕。 怕他同意婚约,然后她就沦为名义上的老婆。 又怕他不同意婚约,但威逼利诱要她去反抗。 但这一切纠结,在她见到他时,则转为失语。 怎么会有人如此精准长在她的审美上。 眉眼锋利,鼻梁高耸,下颌棱角分明,带着压迫感。 而同时,却有一双配着饱满卧蚕的桃花眼,看狗都深情。 为了先发制人,她开门见山:“兰先生,你今天约我,是不是想谈解除婚约的事?” 他当时微微挑眉,似乎有些意外:“何以见得?” 她猜的,某种意义上,也是赌的:“因为,我也不太能接受这种安排好的婚约。” “哦?”他姿态放松,似乎一切尽在掌握之中,“那你要提出解除婚约吗?” 她摇了摇头,垂下眼睫:“我不想接受婚约,是因为我没办法跟人建立亲密关系。” 俗称可能疯狂上头,但也会因飞快下头而无法确认恋爱关系。 “更何况,我没法反抗父母。”她顿了顿,破罐破摔:“我知道,你应该也没办法自己提解除,对吧?” 来之前,她也是做过了解的。 兰家因老爷子告病,内部争权已到白热化。 而兰虞周和他的父母,亦是竞争关系。 他们想控制住他,至少不让他再多助力,这桩婚约就是手段之一。 另一个手段,则是拿盛娱这个烂摊子,证明他没有进董事会的能力。 困兽只能携手共赢。 于是她说:“暂时,我们都没法毁约。你需要在盛娱站稳脚跟,做出成绩。我……也想在公司里摆脱现状,不再受气。所以,我们合作吧?互相掩护,各取所需。” 他看着她,点了点头:“好。” “但你需要配合我,演一对亲密的未婚夫妻,这你能做到吗?” 演亲密,她当然没问题。 但眼下,真亲密了,乐知许立马蜷缩回壳子里,努力逃避。 “吓到了?”兰虞周已经直起身,退开了半步,那股强烈的压迫感随之消散。 他抬手,似乎想揉揉她的头顶。 但最终只是戏谑看她:“你在害怕?” 乐知许当然不能说出自己害怕心动。 于是她说谎了:“我……害怕有人进来,看到我们……” “嗯。”兰虞周温和说,“所以我不想在公司,有花边新闻。” 原来是身体力行让她感受到“不准”的原因。 乐知许松了口气,点头:“那我就先应付着林珊……” 兰虞周抬手看了看时间,临近下班。 他示意乐知许先去换了衣服,而自己则到地下车库等她。 兰家老宅和盛娱,在平城的一南一北。 回去的一路上,兰虞周开车,然后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乐知许。 “你来回复。”他指的是下午她发给他的信息。 这是两人假扮情侣的工作之一。 兰虞周的奶奶退休后,爱上了熬夜看小说。 被兰老爷子发现后,给她制定了没收手机时间段。 而在没有手机的时间段里,其他人的手机就遭殃了。 首当其冲是兰虞周。 特别是在兰虞周和乐知许的“一见钟情”后。 兰奶奶秉持质疑精神,三不五时玩他的手机时,切到微信看聊天记录。 乐知许起初大为震撼,但兰虞周的解释很合理,也很心酸。 “兰家,第一个接纳我的,是奶奶。” 乐知许坐在副驾驶上,同时操作两部手机。 绞尽脑汁之余,安慰自己,编就编吧。 反正也有不少导演,会自己写剧本。 到了老宅,已是灯火通明。 难得一顿饭超过三个人,兰老爷子坐在主位上点头:“人齐了就上菜。” “要是黎月那孩子也在就好了。”兰虞周的母亲叶亦衾语带遗憾,“说是去国外时装周了,赶不回来……” “回不来就别回来。”兰老爷子把筷子一放,“先吃饭。” 听到兰黎月这个名字,乐知许拿着筷子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一些久远而糟糕的记忆碎片瞬间涌入脑海—— 那个被宠坏了的桀骜少年。 视她为所有物,却恶劣纵容他人欺负她;在她小心翼翼送上礼物时,却任同伴轻蔑扔进垃圾桶。 以及,用那种打量物品的眼神看着她,对旁人说“你唤她一声,看她敢不敢跟你走”。 她猛地一颤,一只温热的大手在桌下悄然覆上她手背,轻轻拍了一下。 只有安抚,不带任何情愫。 乐知许一怔,侧头看向旁边的兰虞周。 他正神色如常拿着筷子,替她夹菜。 兰家餐桌践行食不言。 一顿不用推杯换盏的饭,很快就结束了。 桌上的餐盘被收走,兰老爷子却让人添了茶。 乐知许心头一跳,要进入正题了。 果然,和兰虞周料想得不差,老爷子开口:“周周,你和小乐,什么时候领证?” 周周。 乐知许再听这个称呼,还是会想笑。 她余光瞥过去,兰虞周脸上没有羞赧,语气平静:“我们还想再相处相处……” “相处什么?”兰老爷子独断惯了,“你俩打小就订下了,现在又互相看对眼儿,怎么你不想对小乐负责?” “当然不……” “当然不是……”乐知许硬着头皮上。 这是他俩提前商定过的,替对方顶撞长辈。 “是我,我还没有和……周周享受够两人世界……” “哇~”兰奶奶在一旁夸张低叹。 乐知许咬咬牙,卖力开演:“我没谈过恋爱,所以我想和他完整谈一次。” 完整谈恋爱嘛,乐知许问过叶蓓蓓。 按他们编剧的节奏,一般设定一见钟情之后先接触几个月,情到浓处再公开情侣关系,公开后择个良辰吉日再订婚。 “等他事业稳定了,我们再结婚……” 这一套完整的流程没有一年两载走不完吧? 她侧头含情脉脉看兰虞周,心里暗暗想,他不是号称铁血手段冷酷暴君吗? 这么长时间,够他大权在握了吧。 “好啊,我支持知许宝宝!”兰奶奶无不遗憾,“当初我就没有享受过这个过程……” 兰爷爷不自在轻咳一声:“可以先不领证,但你俩搬回来住。” 住这里?乐知许真的要跳起来了。 坐班已经够痛苦了,每天往返四个小时通勤,直接牛马变旋转木马了。 “怎么?”兰老爷子看出乐知许蠢蠢欲动的愤慨,“你奶奶刚刚看了周周手机,跟我说你还让周周给你带衣服。” 能带衣服的关系,那就是住在一起了。 兰家老两口都不古板,本就是订婚关系,年轻人有自己的节奏他们支持,婚前同居他们也不说闲话。 但既然都同居了,那不如跟他们住。 正好他们还想子孙在膝,三年抱俩。 乐知许直呼失策了,脑袋飞速运转,挖掘着拒绝的理由。 兰虞周却开口:“老宅远了,去盛娱不方便。把您在御庭郡的平层给我们吧。” 御庭郡是本市奢豪楼盘,确实就在盛娱附近。 “兰虞周,怎么跟长辈说话的。”兰的父亲兰城如开口。 “一套房子,要就要了。”兰老爷子则一贯维护兰虞周,“那今晚先在这里住下。” 明天是周末,老爷子拍板让两人明天搬过去。 兰虞周的房间在二楼,独立卫浴,内外套间。 乐知许其实也是第一次来,发现外间有沙发之后,松了口气。 衣物管家早就备好了,她踟蹰着站在浴室门口,思索着要不忍忍,明天回去再洗? “门可以反锁。”兰虞周抬头看她,“我也不是变态……” 她难免心虚,但也吃下定心丸,快速冲了个澡,她出来后,换兰虞周进去。 “诶……”乐知许迟疑要不要开口,毕竟对方才看穿了她的怀疑。 “怎么了?”兰虞周看她。 “没事……”乐知许想,“我就是提醒你,里面有点滑……” 难不成她还要说陌生男女授受不亲,麻烦他隔个十分钟再进去吗? 算了,乐知许想,这会也晚了。 兰虞周点头:“你先去卧室休息,今晚我睡沙发。” 乐知许愣了一瞬,再看外间沙发,上面已经放了枕头和被子。 这么自觉避嫌,她又忍不住骂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但几乎可以预见是,今晚两人能平稳共处了。 走到里间,乐知许才翻出包里的手机。 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微博,找到今天自己小号转发锦鲤的微博,开始转发—— 【还愿,总的来说今天还是比较顺利。博主真的是我见过最灵的锦鲤了,宝宝锦鲤我们喜欢你,我将誓死追随宝宝锦鲤!】 乐知许算了算,自从她追随这个“宝宝锦鲤”之后,幸运指数直接大提升。 很长一段时间,她甚至对一条赛博鱼儿产生了依赖。 日常有事没事转发许愿。 不开心的时候也会私信“骚扰”,毕竟对方从来不回复,是一个完美的情绪垃圾桶。 像这种账号,一般都有公司运营的。 更何况乐知许用的是自己的小号。 很多不敢提的愿望,她只能对它提。 很多不敢说的心事,她只能对它倾诉。 从学生烦恼,到工作规划。 以及,目前的婚恋困扰。 有时候,也有朋友说她像个套子里人。 可他们不知道,她的套子里,不仅有她一个人,还有它。 乐知许心满意足还了愿,这才切回了自己做摄影师时的大号。 大号下面又是标红的99 信息。 她不用打开私信也知道,里面肯定堪比二战战场。 原因还是一周前,不知是谁发了一张一年前的群聊截图。 彼时乐知许给某个爱豆拍了组照,在视频平台小火。 在某次线下活动的群里,有人在她拒绝多次后,仍追问她为什么不拍兰黎月。 她被问急了负气回复:【我不乐意。】 这话并不过分,没有闹上热搜,也没有什么营销号搬运。 只有少数不太理智粉丝问候她,不过没两天就都孝顺退下了。 她正疑惑,怎么今天战火又升级了,屏幕弹出林蓓蓓信息—— 【知许,快看微博!】 第4章 第 4 章 林蓓蓓的微信消息后面,还附了一条微博链接。 乐知许光看链接标题,就明白了风暴是从哪里来的了。 兰黎月。 切片视频是在时装周现场。 一个知名街拍博主偶遇了兰黎月,笑着打趣说一定给他拍出人生照片。 镜头里的兰黎月穿着超季新款,依旧是纯粹的少年气。 装货。 乐知许心里鄙夷,点开倍速看视频。 在博主把拍好的照片给他看,并玩笑问他算不算人生照片时,兰黎月回答—— “能给我拍出人生照片的,只有一个人,不过嘛,她现在不乐意拍我了。” 评论区炸开了锅。 【啊啊啊哥哥怎么了?看起来好委屈!】 【是谁!是谁不愿意给我们黎月拍照!】 【不乐意……该不会是上次截图那个吧?】 很快,一条被顶上热评的爆料出现了。 【应该是那个乐XX。他们是高中同学,不过不是同一级,按理说没什么交集。】 乐知许的心一沉。 兰黎月绝对是故意的。 什么人生照片,还特地说“不乐意”。 含糊其词地发言,简直是往油锅边撒了一把水。 噼里啪啦的烦躁让乐知许把手机屏幕摁熄。 想了想,她又切回小号。 转发“宝宝锦鲤”的许愿博。 【拜托了,能不能马上让LLY爆出点丑闻,也不需要塌房这种程度,让他焦头烂额别再发癫就可以。】 还是玄学让人冷静。 乐知许退出微博,将手机扔在沙发上。 一抬头,才发觉浴室的水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兰虞周打开浴室的门,从氤氲水汽中走出来。 他穿着和她同款的杏灰色浴袍,上面依旧是领口微开,隐约露出胸口结实的线条。 没有吹头发,带着湿意的刘海垂在他额头,让他偏凌厉的轮廓,柔和了几分。 里间并未关门,乐知许本是愁颜不展,此刻见此风光,不由直愣愣盯着他。 兰虞周便走到门口,敲了敲敞着的门:“我可以进来吗?” 乐知许露出一个勉强地笑:“当然。” “怎么了?”他走到她旁边,声音带着沐浴后的微哑,“心事重重的?” 乐知许张了张嘴,那个名字在舌尖滚了一圈,又被她生生咽了回去。 她并不想跟他提起兰黎月。 一方面,兰黎月的存在本身,对兰虞周而言就是毒刺一根。 多年前两人被抱错,兰黎月成为兰家风光无限的唯一少爷,享受了万千宠爱。 最好的资源,最好的教育,落在他身上,足足十八年。 即便如今被送出兰家权力中心,甚至“流放”去娱乐圈,却依然风头无两。 时尚的宠儿,粉丝的宝贝,连镁光灯和摄像头都偏爱。 但兰虞周…… 兰父兰母发话舍不得养了十八年的假儿子。 却忘了兰虞周在养父养母那里,已做了十八年的被无视的儿子。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乐知许自己。 那段在父母授意下,刻意接近兰黎月的时光,是她最狼狈的回忆。 为了靠近他,她被迫被父母送到平城,和爷爷奶奶住。 为了追赶他,她被要求跳了一级,才勉强成为他的同校。 她只是鹌鹑,但他们却要逼迫她变鹤逐月。 青葱岁月里,她也只被爷爷带着去过兰家寥寥几次。 初见时,兰黎月还是正常人。 但他在知晓“婚约”后,对她则只有无尽的捉弄,毫不掩饰的轻蔑。 她清晰地记得,他将她攒了很久钱买的胶卷相机抢过去,神色讥诮——“你以为你算什么?” 所以,当得知兰黎月并非兰家亲生,真少爷兰虞周被找回时,乐知许内心深处涌起的,是一种近乎阴暗的释然和快意。 她再也没去过兰家了—— 兰家有了两个“儿子”,而婚约对象又只有一个。 这桩束缚她多年的约定暂时搁置,她喘了口气。 这些混杂着厌恶、屈辱和庆幸的回忆,她无法,也不想对兰虞周言说。 “没什么。”她垂下眼睫,声音有些含糊,“可能就是……有点累了。” 兰虞周看着她明显回避的姿态,没有追问:“那就早点睡,我们明早再对搬家的‘剧本’。” 这么一说,乐知许想起来了。 兰奶奶可是闹着明天要陪两人搬家。 “没事,我们先……”话还没说完,乐知许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好尴尬。 早知道晚上就多吃点了。 但其实也并不是她不想多吃,而是不能。 当时她身上穿着兰虞周让sales送来的衣服。 这套衣服是她的尺码,不过得是一个月前的她。 坐班之后她压力肥,胖的两斤全在肚子上。 所以晚餐时,她只动了兰虞周给她夹的菜。 “我饿了。”兰虞周表情自然,一本正经,“忽然有点想吃点碳水……陪我煮碗面?” 他语气温柔,神色坦荡,让乐知许如沐春风。 心头尴尬和此前的低落,一瞬就被吹散了。 这个时候,众人都歇了,兰虞周带着她慢慢下楼:“我来做,你帮我打下手。” 说是打下手,乐知许的工作其实就只有给他递筷子,拿个碗什么的。 兰虞周动手能力很不错,对小厨房显然也了解:“之前奶奶很喜欢吃我煮的清汤面。” 简单的调料,一个碗里窝了一个煎蛋。 最后捞起面条放进去,他还切了青蒜撒上面。 好香。 乐知许咽口水,决定把每日运动提上日程。 两人不准备去餐厅,打算就在一侧的流理台速战速决。 这个时候再不干点什么,乐知许会觉得自己很废。 于是趁着兰虞周顺手收拾厨房台面的时候,她试图一手一碗端过去。 乐知许刚端上手不觉,走了两步,热汤热面的滚烫顺着瓷碗传到她指头。 “好烫!” 她没忍住低呼一声。 而在她端碗的时候,兰虞周就察觉了。 所以几乎是同时,他伸手来接。 但乐知许怕烫到他,试图立马把碗放下。 两人这一伸手一避开之间,碗中的汤因惯性泼了出来。 坏消息是泼到了兰虞周。 好消息是,全泼在了兰虞周的浴袍上。 担忧之下,乐知许顾不得烫,迅速放下碗。 然后抽出一旁的厨房纸,对着兰虞周被泼到的地方擦。 “烫不烫?” 兰虞周却捉住她的手,半拖半拉着她到水池前,放水冲洗。 他没有回答她的话,她只觉得他的气压很低。 “我没有被烫到……”乐知许抽出自己的手,离开水流。 为了显得不那么尴尬,她撇头不看她,又抽了厨房纸,胡乱递给他:“你快擦擦。” “你来。”他开口,倒很平静,“你给我擦……” “我……”乐知许面露难色。 “有点烫……”兰虞周竟然是这种可怜巴巴的语气。 乐知许不忍心,忙上手指导:“当务之急,你应该把这块衣服拉开,别贴着皮肤……” “哇!你们背着我偷……”或许是闻到了香气,兰奶奶起身下楼。 昏暗灯光下,她没太看清,正想说两人背着她偷吃。 再仔细看,却见乐知许扒拉开了兰虞周的睡袍。 像是在摸他的上腹。 还是年轻人会玩啊,兰奶奶捂住嘴,含糊不清感慨道:“……偷情……” “奶奶……”兰虞周无奈解释了一遍前因后果。 又劝阻她,说老年人晚上吃夜宵要积食,她这才悻悻然回到卧室。 这么一闹,两人沉默飞快吃完了面。 如此一来,乐知许早忘了网络上的那点风波。 在卧室里间烙饼似的翻来覆去,想了半夜兰虞周浴袍下的腹肌,也就沉沉睡去。 第二天是周末,按照计划,他们要搬去御庭郡。 兰奶奶兴致极高,早就起床收拾好,让司机先送她和两个管家过去,整理布置一下。 兰虞周的行李,他的助理会打包送过去;至于乐知许,则需要回她自己的公寓拿一些日常用品和衣物。 乐知许的东西不多。 几套常穿的衣物,一些必要的护肤品和书籍,很快就收拾好了两个行李箱。 最后,她小心翼翼地从书桌上抱起一个透明的收纳盒子。 兰虞周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箱,目光落在这个特别的收纳盒上。 与其说是一个收纳盒,不如说是一个定制的展览盒。 箱子几乎都是些小东西——用了大半的香水,造型可爱的迷你摆件,陶瓷锦鲤,水晶手串…… 错落固定在盒子里。 “这是什么?”兰虞周轻声问,“你的宝藏?” 乐知许把箱子抱在怀里,像是护着什么珍贵的东西。 闻言抬眼看他,语气带着点不设防的认真:“这是我的风水和运气。” “风水和运气?”兰虞周似乎不解。 乐知许解释:“这里全是我抽奖抽中的。” 她打开盒盖,拿出那瓶快见底的香水,这是她转发宝宝锦鲤中的第一个礼物。 橡木和红醋栗的香味她很喜欢,可惜这瓶香水停产了。 “对了,你的手帕我忘在公司了。它的香味……和这瓶好像。” 话一出口,乐知许就有些后悔。 这太像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 那方手帕上独特的红醋栗香,与她手中这瓶“橡木和红醋栗”,确有几分相似。 彼时拿到手帕时,她不是没有胡思乱想过。 红醋栗的香味,通常为女孩喜欢。 甜腻中带点柠檬的酸,像少女的心事。 她一度以为,上面的香气,来自于他传闻中爱到要结婚的女友。 乐知许垂下头,假装整理箱子里的摆件。 兰虞周没有立刻回答。 他放下行李箱,朝她走近了一步。 “乐知许。” 乐知许听见他开口,声音像悬挂的琴,只轻轻一拨就铮铮淙淙。 顿了顿,他说:“你好像从来没问过……” “我有没有喜欢的人。” 第5章 第 5 章 这还需要问?! 乐知许诧异地看兰虞周。 她一直以为这是一个心知肚明的事实。 可如今他神色认真如此问她,反而让她猜测他的言外之意了。 这么一思量,乐知许才发现,自己真的没有直接问过兰虞周。 并且,就连第一次见面,两人约定合约情侣事宜时,兰虞周也没有提过自己有女朋友。 “难道你没有女朋友?”乐知许震惊。 兰虞周则轻笑,尔后目光沉静地落在她脸上,没有丝毫闪躲:“在和你见面前,我确实没有女朋友。” “当然……”他含笑看她,“在和你见面后,我有了一个‘假女友’……” 乐知许喏喏:“那为什么他们都说……” “说我有一个爱得死去活来的女友?”兰虞周问。 难道不是吗? 乐知许绝倒。 兰虞周终于开诚布公:“那是我放出的风声。” 和乐知许了解加猜测接近的是,兰虞周父母确实需要一个“可控”的儿媳。 而他们的第一考虑,并不是乐知许这桩“娃娃亲”。 “与其被他们塞来更不好协商的人。”不如他主动行动,自己制造一个“女友”,逼迫父母出手。 乐知许瞬间明白了。 林氏集团千金大张旗鼓的倒追,或许并不仅仅是少女怀春。 而乐知许,显然要比这样背景的人,更便于兰虞周合作。 而更深远来看,即使两人目前在“一见钟情”后准备“继续相处”的阶段,兰虞周的父母也能接受。 因为如果这段婚约,因第三者而破裂,兰家唯二对兰虞周关系的人,肯定会对他失望。 两家的婚约,是兰老爷子和乐老爷子定下的。 原本是指腹为婚,结果两人都只生了一个儿子。 婚约这才顺延到孙子孙女身上。 她一个坐班牛马,本不应该心疼天龙人霸总。 但这个霸总,美强惨三样都占了。 甚至某种程度上,她能共情他某些部分的苦楚。 所以乐知许点头:“你放心,我会配合好你的。” “谢谢你,知许,不过……”兰虞周话锋一转,微笑商量,“我们的剧本可能需要修改一下。” “修改?” “嗯。”他微微颔首,“昨天奶奶撞见的那一幕,是个意外,但也提供了一个新思路。或许,我们可以把人物关系的设定修改成——你对我非常喜欢,主要是喜欢我的外在形象和身体条件……” 乐知许腾的脸红,这不是就是说的目前的她吗。 色心大发,肤浅上头。 但兰虞周却十分正经,解释着人物特点:“而我,则带着一点利用你这份‘喜欢’的意思,既不拒绝,也不算主动。” 这样,在某些有心之人看来,会更合理,也更容易放松警惕暴露。 一见钟情可以作为借口,但确实不太适合他们这对假情侣。 至少目前被要求同住,就是很好的证明。 再演下去说不定就要人前亲吻了。 “虐恋情深吗?”这个路线真的还挺不错,乐知许点头。 她明白兰虞周说的有心之人。 比如他的父母,本就对一见钟情的借口有所怀疑,如果兰虞周适时展现出对乐知许的不耐,他们就会觉得抓住了把柄。 “然后我在关键时刻站在你这边,始终‘相信’你,扮演一个被利用却痴心不悔的角色……这样你不仅能揪出坏人,还能解决很多问题。” 起码能够大大减少他们每日主动对剧本的压力了。 她越说越觉得这个剧本带感,仿佛真的在构思一个精彩的拍摄项目。 兰虞周看着她眼中闪烁的光彩,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那你相信我吗?” “嗯?”乐知许一愣。 “你可以在以后,都站在我这边吗?”他看着她,目光里裹着某种期待。 “当然了!”乐知许几乎是脱口而出。 他们是盟友,这一点毋庸置疑。 “好。”兰虞周点头,随即拿出了手机。 解锁,点开录像功能,然后把镜头对准了她。 “口说无凭,录个视频当作凭证。” 乐知许:“……” 她看着那个黑洞洞的镜头。 以及镜头后兰虞周灼灼的目光,刚才侃侃而谈的劲儿瞬间消失了。 她感觉自己被架起来了。 如烧烤架上的鱼。 焦躁但无处可逃。 说真的,她不想录这种莫名其妙的“保证视频”。 可是……拒绝的话在喉咙里咽了咽,却怎么也咳不出来。 害怕。 害怕拒绝。 害怕她的拒绝会失败。 更害怕不是她失败就是他失望。 最终,在那双平静眼眸的注视下,乐知许硬着头皮,对着镜头,几乎是机械地重复了一遍:“我,乐知许,以后都会站在兰虞周这边,相信他,配合他。” 兰虞周这才满意地收起手机:“好了,出发。” 去御庭郡的路上,车厢内气氛有些沉闷。 乐知许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里还梗着刚才录视频的事。 “你刚刚明明不想录视频。”驾驶座上的兰虞周忽然开口,“为什么不拒绝?” 他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乐知许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她没想到他会直接点破。 沉默了几秒,她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响起:“因为我害怕拒绝也没有用……我害怕我的拒绝会失败……我害怕你以为我是一个不守信用的人。” 说完,她才震惊,因为她竟然把内心想法说出了口。 对着兰虞周,她说出了“害怕”。 兰虞周却没有立刻回应。 车子在一个红灯前缓缓停下。 他侧过头,目光落在她紧绷的侧脸上:“我很重要吗?” 乐知许怔住,转头看他。 “还是面对其他所有人……”他继续问,眼神专注,“你也可以这样,阉割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去迎合,去妥协?” 太精准了。 他竟然三言两语剖开了她多年来习以为常的生存模式。 乐知许感到一阵难堪,还有一种被看穿后的慌乱。 她下意识地想否认,想辩解,但最终,只是颓然地垂下眼睫,低声承认:“其他所有人。” 太多年,她对太多人,重要或不重要的人,妥协着。 害怕冲突,害怕让人失望,所以习惯性地压抑自己,用妥协换取表面的和平。 绿灯亮了,车子重新启动。 良久,乐知许听到兰虞周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清晰。 “那我希望,从今以后,你看重自己内在的真实想法。” 他顿了顿:“这种看重,要超过你看重他人,包括……我。” 乐知许的心中一悸,像是被什么东西裹着棉花裹着云朵,温暖地撞击了一下糖霜。 酸涩爬上鼻尖,浸满眼眶。 她从未想过,会有人不指责她不够圆滑,更不利用她的顺从。 而是告诉她,要珍视她自己的想法。 她却不敢再看他,慌忙别过头看向窗外,生怕泄露此刻翻江倒海的情绪。 为了掩饰失态,她下意识地拿出手机,胡乱地刷着微博,试图找一个焦点来分散注意力。 然而,下一秒,她刷新的首页跳出一条带着“爆”字标签的热搜。 #兰黎月街头失控# #兰黎月抽烟酗酒扰民# 她好奇点开话题。 狗仔拍到的视频是半个月前的深夜。 兰黎月似乎喝得酩酊大醉,一手提着酒瓶,一手夹着烟。 毫无平日镜头前的鲜衣怒马的少年模样。 他如落魄疯子般大哭大闹,引来了附近居民的投诉。 最后被经纪人和两个保镖挟持带走了。 乐知许震惊。 倒不是她对兰黎月烟人醉鬼的形象有所诧异。 而是报应来得这么快? 她赶紧翻了翻自己发的微博。 没错,她昨天确实是祈祷了这个颠公倒霉。 宝宝锦鲤再次显灵。 兰虞周察觉了她愣愣的模样:“怎么了……” “你相信科学吗?”乐知许问他。 她能说,她可能遇到阿拉丁神灯了吗? 还是不限许愿次数那种。 可惜得逞的雀跃很快被现实浇灭。 车子驶入御庭郡地下车库,电梯直达顶层公寓。 门一开,兰奶奶正指挥着佣人把家具搬进搬出。 见到他们,老太太立刻笑眯眯地迎上来,眼神在他们两人之间逡巡。 “没用的家具我都给你们搬出去了,次卧也快收拾好了……” 乐知许扫了一眼,愣住了。 这套虽然是大平层,但房间不多,一个主卧,一个次卧,加上一个书房。 次卧和客厅灰白色调和大气简约的风格南辕北辙。 明亮的色彩,可爱的家具以及温馨的布局,无一不在昭示着—— 这是个儿童房。 兰虞周也看到了里面的婴儿床,脸上有一丝无奈的神情:“奶奶……” 这个次卧,是没法住成人了。 兰奶奶得意:“就你们小两口住,你又不要住家管家,家政定点来打扫,主卧那么大还不够你俩落脚?” 次卧既然要空出来,兰奶奶的意思就是提前给她的乖乖曾孙子曾孙女准备。 兰虞周不想扫老人的兴,摇摇头朝卧室走。 乐知许也有些局促,抱着她的“风水运气”箱跟进去。 衣帽间里,兰虞周的衣服和配饰已经由他的助理,提前整齐放置好了。 乐知许放下箱子后,示意兰虞周她自己收拾,倒是兰奶奶开心看着她挂衣服。 “知许昨天是为了特意见我们,所以换的衣服吗?”兰奶奶好奇。 乐知许今天身上穿得还是昨天那身儿。 “你带来的衣服,和这身儿风格不一样……”兰奶奶说。 确实。 乐知许以前做摄影师的时候,偏好工装风格。 舒适,口袋多且深,拍起来方便。 后来去盛娱后坐班,则为了融入职场,买了一些职业装。 但其实,对比工装职业装,她更喜欢兰虞周选的这身柔软浅色系衣服:“这身是周周给我选的。” 果然,兰奶奶眼睛一亮,转身看向在卧室放置物品的孙子。 毫不掩饰地赞赏:“哦?周周眼光真不错,我们知许骨架纤细,腰又细,就是要穿这种裙子。” 说罢她又绕着乐知许转了一圈,说长度也合适,尺码也恰好:“不知不觉,周周都这么贴心了。” 乐知许敷衍笑笑,内心腹诽:还真不一定是兰虞周贴心。 大总裁哪有这个时间跟sales沟通,多半都是吴总助安排的。 但吴总助怎么知道她的尺码?看两眼就估出来了? 她头皮发麻,心有不忿,故意挖坑:“对啊,我也疑惑,周周怎么知道我的尺码?” 站在衣帽间外的兰虞周,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转过身,喉结似乎轻微滚动了一下,片刻后才开口,“看了你的人事资料,身高165,体重90斤。” 乐知许愣了愣,自己当初入职时造假得这么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