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骗子的我被任务对象杀了》 第1章 演戏前 又被投送回架空于十九世纪西方世界的阿兹拉尔,此刻正郁闷地蹲在花园冷僻的一角。 就在不久前,他在现实世界里又遭遇了一场车祸。 睁眼就是那熟悉的系统,祂闪着蓝光,告诉他:“之前你处理过的欧洲恋爱世界出现了问题。” 阿兹拉尔不明所以,他一手扶着头,仍感觉到车撞上来的那一疼痛。 “还是大问题,目前男二对女主死活看不上,剧情线推进不下去,导致世界一直在某段时空内重启,将近崩溃。” “这怎么可能?”阿兹拉尔抬眸,眼前的系统似乎焦躁地闪烁频繁了。他仔细回忆了一遍上一次被强行拉进去而发展的剧情线,“你给的任务很简单,我完成的过程中没有出现任何意外状况。” 那确实是条傻白甜的轻松向恋爱世界线。 主线就是大家耳熟能详的男女主为了在一起而发生的波折内容,而系统说的男二,也正好是促进男女主感情的关键一环。 男二名叫撒旦·兰德,是王室公爵之子,由于家内大哥病逝,只他一个孩子,所以从小就被娇生惯养,性格恶劣乖戾;偏偏生得一副天使般的好样貌,人见人爱,连路边动物见了都要停下来让他捋一捋。 当然,创作这本书的作者,因读者某些偏向,给了男二许多buff——真少爷 小作精 团宠。 但总是要符合男女主感情线的,所以自然而然,变成了烂俗的“男主是女主喜欢的,男二是观众喜欢的”版本。 这种无脑苏爽的恋爱故事遍地都是,只要跟随了系统指令,没道理会犯错导致偏离剧情线。 “你是被《公主别跑——霸道王子甜蜜宠》选中的最佳穿书者,你究竟做了什么才会这样的啊?” 阿兹拉尔不由得脸黑:“那还真是糟糕…还不如让我死了轻松。”他看着系统更为闪烁的光点,继续说:“我是真的不知道,在这本书里做的一切都是按照总指令完成的。” 当时的任务平平无奇。 撒旦从小有个竹马,名叫阿兹拉尔·格林。格林自出生起体质就不大好,虽受到精心调养,仍注定熬不过15岁。 但这次世界线收束时,不知哪个小细节出问题引发了蝴蝶效应,导致格林4岁的时候不慎摔进了水湖,扑腾扑腾没几下,咽气了。 其实也不过是个小配角,但麻烦的是后面有个牵涉到男二的剧情节点无法完成。 这种情况下,就有无法用言语描述的神秘系统出现了,祂们会根据书中选择来强行让被选之人进入虚拟世界。 于是这般,阿兹拉尔被投送到这个与他重名的配角身体里,替他走完接下来的剧情,到了15岁就能完美杀青,成功回到现实世界。 剧情也没什么难度。 第一,继续扮演撒旦那个忠心温柔的竹马。 第二,在撒旦12岁,阿兹拉尔14岁那年夏天,玩一次探索身体的游戏。 是的,为了体现男二“离经叛道”的作精特质,替后文他引诱女主做好铺垫,又为了保持他身体的纯洁性,这个游戏必须要有。 再加上作者设定的时间和西方世界,在懵懂青少时和同性玩这种游戏其实很常见。 而且他与撒旦并没有做过火的事,只是小孩子之间的触碰。 阿兹拉尔轻皱眉,由于任务完成精神体脱离后经历了一次系统疗愈,部分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了。 只记得撒旦像卷毛小猫一样凑过来轻轻的舔舐他的面庞,那时周围是夏日正午半透明的光线。 在那之后没到一年,格林一家就搬走了,又过了一个月,他顺利杀青。 阿兹拉尔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颊,有些无奈:“所以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你说还能怎么办?” ——于是,就回到了文章开头的那一幕。 阿兹拉尔,正黑着一张脸,默默蹲在花园角落里整理系统给的剧情和背景信息。 花园是特权贵族学校的花园,而他,依旧是用着“阿兹拉尔·格林”的壳子。 因为世界的角色数量是设定好的,不可能凭空捏造出一个无父无母无身份的“天降奇兵”来,活着的角色又不可能被他占用精神体,所以只有死的了。 但是格林都死了,要是突然复活岂不是直接从恋爱频转到隔壁灵异频去。 解决方法很简单,让亲近格林、见到他早逝的工具人都去世就好啦。 于是阿兹拉尔一来一回间,直接从吃穿不愁、父母宠爱的伯爵之子,变成亲人死绝、家产被抢、靠着优异的成绩和商人接济才勉强挤入这所学校的落魄“特招生”。 商人的接济自然也不是全然因为善心。起码阿兹拉尔在落魄以前也是有过跟贵族接触的经历的,前途再差,也能混到贵族里去侍奉少爷小姐吧。 当然,对于阿兹拉尔这个穿书者来讲,他来这个学校,是因为书中的主要角色都在这里。 阿兹拉尔暗叹气,用石头在泥地上快速列出此次的任务条目: 第一、搞明白为什么男二没对女主感兴趣。 这是最重要的一点,作为一个恋爱故事,没有斗争的爱情就相当于判下失去很多读者的罪刑。 第二、根据原因解决问题,并努力增加男二与女主的互动节点,让男主吃醋,从而增进男女主感情。 阿兹拉尔拿石头的手顿了顿,写下第三条。 第三、要是撒旦…… “哎,那边的同学,”远处传来一个婉转的声音,“劳驾您能帮我拾一下我的手帕吗?它被风吹到那株酸叶丛上了。” 阿兹拉尔动作很快,立刻扔掉石头站起身,同时用脚不动声色地把草草的字迹碾掉。 然后往四周环视,果然看见不远处的灌木枝上挂着一方手帕。 手帕质地精良,上面还用金丝线绣着名字缩写的花纹。 他探身没费多少力气就够到了手帕,但期间食指指侧不慎被尖锐的根刺划伤了,好在并没有流多少血。 阿兹拉尔一边拿着手帕朝远处的那几位少女走去,一边盘算着待会该用什么样的话术向她们套一套撒旦和女主格蕾塔的消息。 不知道过去好几年了,撒旦还记不记得自己,毕竟童年的事总会被最快遗忘。 还有,作为曾经的好友,他应当也听说过格林的死讯,到时候要怎么圆回来呢? 正当阿兹拉尔思索间,越来越近的那几位少女逐渐变化的神色也映入他的眼帘。 先是礼貌客气的社交式微笑,在看清他的穿着后变得有些惊讶。 她们侧过头用手掩着嘴巴很小声地交谈了几句,为首身着淡蓝色公主裙的少女再回首看向阿兹拉尔时,脸上已经全然没有笑容。 阿兹拉尔终于走到她们面前,用没受伤的手将帕子往前一递:“是这块吗?” 淡蓝衣裙的少女肤色白皙,五官清秀,脸上的绒毛都被刮洁得十分干净,看起来养尊处优,只是过高的颧骨让她显得有些刻薄。 她没有接过手帕,而是将阿兹拉尔从头到尾、慢条斯理地打量了一遍,许久之后露出一个虚伪的笑容。 “你看起来似乎不是我们学校的人。”她说。 “是的,我是特招生,今天才来学校。”阿兹拉尔干脆地承认。 这种等级严明的社会下出现的戏码他已经看过太多,内心丝毫没有波澜。 随着他的话,几位少女发出或倒吸气或小声惊呼的动静,纷纷展开小扇,似乎还后退了一些。 果然是玛丽苏恋爱世界,路人人设看起来都好单一。阿兹拉尔这么想着。 “哦——”淡蓝衣的少女拉长声调说了句,“真是抱歉,之前我没看清你,让你帮我捡了手帕。” 阿兹拉尔垂着眼,懒得接话。 “既然这样,那这块手帕我就不要啦。”少女语气很轻快又活泼,“我不喜欢别人碰过的东西呢。” 这个“别人”当然是指没钱没势的特招生阿兹拉尔。 …真是好大一位眼高于顶的贵权作精。阿兹拉尔不禁感慨。 撒旦也有这么作吗? 印象里好像没有,记不太清了,也可能是那个时候男二年纪还小,性格没怎么展露出来。 经验丰富的阿兹拉尔早已对这种夹枪带棒的话免疫100%。 他顺坡而下:“好的,那手帕就由我收着吧。” 说完他就准备走,懒得再和路人浪费时间。 “等等!不行!”淡蓝衣少女又喝住了他,眉毛上挑,看起来有些动气,“这是我的手帕,你知道我是谁吗?这上面还有我们约克家族的族徽,我可没有说送给你。” 阿兹拉尔再次圆润地顺着另一个坡咕噜滚下:“好的,尊敬的约克小姐,那我等会就把手帕处理掉。” “不行,你怎么敢!你是真蠢还是想故意冒犯我?” 阿兹拉尔觉得头痛。怎么任务还没开始就被这种破事给缠上了。 他掀起眼皮,握着那块帕子,正准备说点什么。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些许喧闹的声响。 阿兹拉尔一眼瞟去,看到了一个美得及其突出的侧影。 那种美就好像上帝将聚光灯造在他的头上。 浅金的丝绸似闪烁光泽的长卷发被松束着,白如牛奶的肤色和精致的金白色衣装,甚披着玫瑰花样式的披风,如一抹人类共同的古老美梦般从日光下走过,留下某种不真实的虚幻感。 美色的冲击立刻触及到阿兹拉尔内心的警戒按钮: 这种玛丽苏级别的特定光环,绝对是作者疯狂加buff而成的男二撒旦·兰德。 没有任何犹豫,他立即改变了策略。 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用不大但足以被听到的声音,隐忍、坚强又止不住颤抖地说:“约克小姐,我已经尽量听从您的话去做了,您还希望我怎么样呢?” 帕子也不知不觉转到另一只手中。经过他刻意的使力,之前被刮伤的地方很快渗出鲜血。 “你、你干什么?!” 尚且稚嫩的贵族小姐们哪见过他这种级别的影帝,顿时被震慑得有些慌乱和紧张。 这边引起的骚动很快就吸引了远处那些人的目光。 在花边阳伞下的少年也闻声转过身来,像只名贵的猫一样慢慢侧过脸。 光线如轻盈云雾飘荡过山峦般从他眉眼间流淌而过,勾勒出一双如森林般带着淡淡怫郁的和不耐烦的眼睛。 接着,他仿佛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双眼吃惊地缓缓睁大,银鱼似的睫毛飞快地颤动着。 人声、风声、鸟鸣声、树叶簌簌声、灰尘飞舞之声,似乎都在刹那间被抽空、凝滞。 下一秒,少年走出了为他撑起的阳伞。 他像一朵六月傍晚芬芳玫瑰色的云,向阿兹拉尔飘落而来。 哇哦——这夸张的光环—— 阿兹拉尔跪在地上,被美色冲击的大脑钝钝地想: 至少现在解决了第一个问题:撒旦·兰德绝对还记得他。 是的,这个人特别会装模作样地演演演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演戏前 第2章 演戏前 伴随着撒旦接近的,还有一种蜂蜜奶油与花的香气。 饶是阿兹拉尔镇静力再强,也还是被迎面而来的纯粹的美给震懵了好几秒。 “王、王子殿下,午安!” “午安殿下!” “您看起来状态如常,今天过得怎么样?” 以约克小姐为首的贵族小姐少爷们立刻转变脸色,纷纷行礼问好。 而撒旦置若罔闻,风一般略过,径直向阿兹拉尔而来。 等阿兹拉尔回过神时,便感觉有一只微凉、细嫩的手轻轻抚过他的脸侧,动作中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面前的少年神情中有一种近乎恐怖的平静。他的眼眸深深,开口时的声音却轻盈、甜柔而清澈。 “你是谁?”他问。 阿兹拉尔不知为何突然产生了点心惊的情绪,可能是和撒旦的手指轻抚过皮肤带起的细小电流有关。 而且撒旦还在摩挲他的脸,同时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动作甚至带着点儿神经质。 阿兹拉尔下意识挺直脊背,移开目光,望向撒旦白衬上一小块被阳光照耀的繁复蕾丝。但很快他又强迫自己将目光与撒旦对接。 一个无脑玛丽苏世界的十几岁男二而已,他不可能知道自己将要欺骗他,更不可能知道什么“穿越”的事,没必要紧张。 阿兹拉尔稍微偏过脸想要躲避那些有点痒的触碰,同时翕动嘴唇,开口道:“小兰德殿下…” 然而只发出了几个简单的音节,就立刻止住了声—— 因为那白腻得不可思议的手指顺着他的下颚骨游移到了脖颈一侧,像蝴蝶一样停驻在动脉上,随着鲜活血液的奔涌轻轻颤动着。 最脆弱的地方被人触碰让阿兹拉尔感到有些不适,但他还是继续沉默,回望那双漂亮的眼睛,没有动作。 此时的沉默能代表太多意思,远比说出一堆虚假动情的话好得多。 那双碧绿如夏日森林的眼中迅速积攒起氤氲水光,欲落不落,在阳光下晶莹地闪烁。 “你是真的…”他的声音有些凌乱地重复,“你是真的。” 那双手终于离开了阿兹拉尔的脖颈。 下一秒,阿兹拉尔的身体就被狠狠地拥住,撞进一个紧密的、馨香又柔软的怀抱。 撒旦的手臂环住阿兹拉尔的脖颈,身体不知是因为过于震惊还是喜悦而不停地细微战栗。 “他们都说你死了…”撒旦快速而有点语无伦次地说,“在四年前…他们说你患上风寒,然后加重成了肺炎…我没有去你的葬礼,对不起…你会怪我吗?” “我一直觉得他们在撒谎。”他很轻很轻、仿佛梦呓似地补充:“所有人都在撒谎欺骗我,但我是正确的…这鬼把戏终于结束了!” 有冰凉的液体落在了阿兹拉尔的皮肤上。 “我就知道,只有你会一直支持我,站在我这边。” “但为什么这次我等了这么久你才来?我差点就真的上当了!……阿兹拉尔…” 他用如此熟稔、如此亲密的语气呼唤着阿兹拉尔的名字,好像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一样。 于是阿兹拉尔伸出手臂,缓慢地回抱住了撒旦·兰德。 撒旦像触电般哆嗦了一下,发出一声极小的抽噎,像小猫一样,然后用头蹭了蹭阿兹拉尔的脖子。 他淡金的长卷发有玫瑰的气味,流水般拂在阿兹拉尔的脸上。 这股熟悉又陌生的气味让阿兹拉尔不免也略有惆怅地回忆起那些童年时光,哪怕记忆中的一些画面已在精神疗愈后淡化褪去。 “您总是正确的,小兰德殿下。” 阿兹拉尔听见自己用着“阿兹拉尔·格林”那种惯有的平静又带着点揶揄的语气说:“保持自信,别管他们。您看,我到底还是没死成。所以现在我就是您赢得这场撒谎游戏的最终奖励。” 随着不断说出口的话,他逐渐找回了扮演“阿兹拉尔·格林”的那种感觉。 他看向撒旦的目光中也带上了点真情实感。 这么仔细一看,这些年小王子是长高了,头发也留得更长了,身材发育得也…很不错,脸似乎更加漂亮了。阿兹拉尔这样想,无意识地感到口渴。 “我不想再经历这种游戏了…会吓到我,让我害怕。” 撒旦已经松开了环抱,顶着那张虽然鼻尖红红、但还是美得惊人的脸认真且期待地望着阿兹拉尔。 “你流血了。”撒旦望着被阿兹拉尔交握的手,皱着眉问:“怎么弄的?” 那血其实是阿兹拉尔为了应付“如果撒旦压根不记得他”的那种情况,而略施的苦肉计,创口不大,血也早就凝固了。 现在这种场面显然不再需要通过卖惨忆旧情,所以阿兹拉尔不打算把之前发生的琐事说出。 “没事,不小心划到了。”阿兹拉尔说着就松开了撒旦的手。 撒旦撩起眼皮懒懒地看了阿兹拉尔一眼,正想再开口,目光却在他另一只手上凝住了。 “这是什么东西?” 撒旦略带嫌恶地瞥了眼阿兹拉尔手里的手帕,可能是因为瞧见了帕子上约克家族的家徽,他很是怪里怪气地说:“看来你在这几年里还结交了新的好友。” “这个是…”阿兹拉尔正准备解释,突然回神发现约克那几人竟然还站在原处,半遮半掩地好奇地朝这里观望。 不仅如此,原本跟随在撒旦左右的、被甩下的那些人也停在不远处的道路上,看着他们。 好像在被吃瓜啊…阿兹拉尔站了起来,拍了拍裤子沾上的泥尘。 而撒旦很敏锐地立刻察觉到了阿兹拉尔所想。 在一个毋需赘言的眼神后,四下倏尔只剩下他们两人。 还有春日和煦暖融的日光,簌簌路过的微风,与偶尔出现的清脆啼鸣。 他也不需要阿兹拉尔的解释。 撒旦将手帕团成一团随意扔到灌木丛中,然后用自己的手帕将阿兹拉尔受伤的地方包扎好,还用不熟练的动作打了个不太美观的蝴蝶结。 “当然,现在你和我已经重逢,不会再需要她了。”撒旦想当然地说,同时抬起脸,声调低了些:“你为什么不来找我?这么多年…阿兹拉尔。” 阿兹拉尔还在端详小王子十分拙劣的包扎技术,垂眸与他对视:“我今天才来学校,我不知道您也在这里…我是说,有段时间我失忆了。” “失忆?”撒旦抿了一下唇,重复道。 “总之都已经过去了,我现在恢复得差不多了。”阿兹拉尔不想说更多,便半开玩笑地扯开话题:“只是我现在不再拥有伯爵少爷的头衔,尊贵的王子殿下,您真的不会因此对我这个平民避而远之吗?” 格林家族的头衔和遗产被他的一个远房表哥继承。他们不愿承认阿兹拉尔的身份,连庄园中的一间房间都不愿施舍给他,并坚称“阿兹拉尔·格林早就死了,而他不过是个冒牌货”。 在资金上接济他的富商,也只是在做一种资本投资,可以说目前阿兹拉尔的生活处境四面楚歌。 “你与其担心这个,不如担心点别的。”撒旦漫不经心地将阿兹拉尔手上的蝴蝶结扶正,一边去摩挲阿兹拉尔的手指。 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玩意儿一样,从一根根骨节缓慢把玩到指腹和指尖。 他的皮肤柔软光滑,触感就更鲜明。 总觉得这次重逢后小王子有点怪怪的,哪怕在以前年少时,他虽跳脱但也不会做这种腻乎又失仪的举动。 可能是多年不见,确实很开心吧。 阿兹拉尔抑制了自己别样的情绪,笑道:“别的什么?” “比如说…我会以贵族的特权将你藏匿起来,对外宣称你失踪了。没人会想要来公爵府邸找你,也没人会再记得你…要让一个平民消失远比让贵族少爷消失容易得多,不是吗?” 撒旦说着,露出一个灿烂漂亮的笑容。 “听起来就像话剧里的囚禁。”阿兹拉尔评论道:“那么我会是您的第几号收藏品?” 撒旦笑得更开心了,白皙双颊浮起浅淡的玫瑰色红晕:“当然是唯一的!” 他的双臂亲密地环抱住阿兹拉尔的腰,侧脸贴于其胸膛,听着那剧烈的心跳声:“好喜欢你…” “被囚禁可不是一件好事,那我是不是要开始计划逃跑了?”阿兹拉尔半真半假道。 但不知为何,撒旦这次并没有接他的调侃。 他轻声道:“我是说真的,阿兹拉尔,你要不要搬来和我一起住?” 撒旦的话正中阿兹拉尔下怀。 他原本的打算是住在学校里,在白天的时候抽空和撒旦套近乎,看看他到底为什么没能和女主格蕾塔产生化学反应。 可白天的时间毕竟有限,再加上还要上课,他不可能实时跟进男二和女主的发展进程。要是住在一起的话,就方便多了。 “如果不打扰的话。”阿兹拉尔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非常感谢,王子殿下,要是没有您收留,我恐怕就要住校舍了。” “你要是再叫我王子殿下,我会觉得你是在讽刺我。” “哪有,我很真挚。”阿兹拉尔装无辜地眨眨眼睛:“以后在学校里我就是您的人了,还得承蒙您的光辉庇佑。” 撒旦发出清脆的、像撒满星子般的笑声:“你还是像以前一样的刻薄,阿兹拉尔。” 出人意料的是,在重逢的激动过后,撒旦并没有询问阿兹拉尔关于当年“死亡”的任何事,这让他早已打好的谎言腹稿一时没了用武之地。 不过这样更好,一个谎言总需要千千万万个谎言去圆。在关于阿兹拉尔“死而复生”这点上,他和撒旦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谁都不想去触碰它。 — 接下来的时间阿兹拉尔始终和撒旦待在一起,共同上下课,共同进行下午茶,共同参与社交场合和骑士活动。 在这期间,阿兹拉尔发现这所玛丽苏世界里的学校历史悠久,但平日里没什么学习压力,贵族后代们各个像来郊游似的。 当然,也有部分和阿兹拉尔一样没什么身份背景的特招生,处处过着压抑的生活。但是对一些有远见又足够聪明的人来说,这里未尝不是充满跨阶级机遇的美妙之地。 阿兹拉尔还发现,在这里,好像每一个人都喜欢撒旦·兰德。 诚然,这本就是个不讲逻辑的傻白甜恋爱世界,由系统的话来讲,这个世界,似乎没有反派。 遇到的每一个人,无论男女老少,都对撒旦?兰德抱有春风拂面般的善意、尊敬和好感。就连跟在旁边的阿兹拉尔,都被和颜悦色地寒暄招呼。 就好像这个世界是以撒旦·兰德为中心运转的。 这本书的作者是有多讨好读者喜爱而给男二加持光环啊?连男女主都不重要了吗? 这一方面让阿兹拉尔觉得有些惊讶,另一方面又让他有点不解。 因为对撒旦来说,生活应该毫无坎坷和烦恼,甚至可能不知道“烦恼”是什么意思。在他身边充满了光明与幸福。 但为什么,他就是,不按照剧情对女主产生兴趣呢? 可惜这一整天,阿兹拉尔都没有找到机会询问撒旦有关情感方面的问题。而且好友刚重逢就直接问这么涉及**的问题,也太奇怪了。 “阿兹拉尔,在想什么呢?” “…你” 刚下意识答完,阿兹拉尔就忽地回过神,补充道:“——今天您遇到了好多人。” 此时,他们正坐在回公爵府邸的双驾马车里。 车中堆满了柔软且布面昂贵的软垫软枕,暖风拂送,夕阳余晖透过小窗流淌进来,将一切都染上橙红金黄的光泽。 撒旦半靠在座椅上,一束光线正巧照入他的碧绿瞳孔中,仿佛燃烧的茂密森林。 他眯起眼睛,不甚在意地说:“这很正常。” “对您来说是。”阿兹拉尔缓慢地说:“大家都很喜欢您,碰到您对他们来说一定是件美好的事。” “或许吧。”撒旦对别人是否关注他没有任何兴趣,他很认真的问:“你觉得这给你造成了困扰吗?” “没有。” “即使有,你也不能妄想再次消失。”他专断地说,抬起左脚放在了阿兹拉尔的双腿上:“你必须在我的身边。” 如果撒旦还是十岁,阿兹拉尔会觉得这是被宠坏的孩子在一本正经地宣示玩具主权,天真可爱。 但现在撒旦已经快十七岁了,还在这么说,阿兹拉尔只觉得他有些任性。 果然这些年不见,他们还需要更多的时间来适应彼此身上的变化。 这也加重了阿兹拉尔心中的疑虑: 撒旦看起来根本不在乎别人是否喜欢他,因为他从小就得到过多的爱了,如今任何爱都显得廉价。 在无限包容中被错误的爱簇拥长大的人,极可能会变得自私自利,薄情寡义,不在乎他人感受,对“爱”的阈值也会随之升高。 他现在表露出来的,明显更多的是控制和占有,而这显然不是正常的友情体现方式。 仔细想的话,在剧情发展中,对撒旦是如何对女主格蕾塔产生兴趣并追求的过程也没有太多着墨。 他好像并未多爱女主,只是一切正好合适,于是采取了一系列追求手段后和女主在一起,并在和男主班杰明的修罗场中爽快的退出竞争。 极有可能,小王子到最后都压根不知道什么叫“爱”,更别说“爱情”了。 以此为前提,在男二和女主相处过程里,哪怕有一个极细微的因子发生了变动,不合撒旦的心意,他都会改变想法,视女主格蕾塔为无物。 那这完全就不是普通傻白甜恋爱线啊…阿兹拉尔开始绝望地想。 虽然心中对任务前途忧虑重重,表面上阿兹拉尔还是不动声色地调侃道:“如果我再次消失了会怎么样?您会大哭吗?” 撒旦只是恢复了懒散的状态:“不会,起码上一次,我没有哭。” 就在这时,马车逐渐慢下来,最后停止。 车门被打开,有仆人立刻放好轿凳,等待车内的人下车。 阿兹拉尔走了下来,便有仆人走近一旁准备扶着撒旦,但撒旦推开了仆人:“阿兹拉尔。” 阿兹拉尔回首,听撒旦如此说: “可以牵我下来吗?” 显然撒旦是可以自己下来的,但是… 阿兹拉尔看着那一双乔装可怜的眼睛,心还是一软,牵住撒旦的手,将他带下马车。 “小兰德殿下,您还好吗?” 直到走进庄园大门,阿兹拉尔才若有所觉地发现,重逢后的撒旦好像得了皮肤饥渴症似的非得触碰到他才肯罢休。 牵手、拥抱、挽臂…就连进餐时,他的脚都要越过界来靠着阿兹拉尔的脚。 “嗯?你是指什么?”撒旦笑着朝阿兹拉尔看过来,洒下来的橘色光泽衬托着那张漂亮的脸,简直像天使。 阿兹拉尔望了眼他被撒旦紧紧环着的手臂:“不,没什么。” 看来好友的骤然离去还是给当时尚且年幼的小王子带来了一些心理创伤。阿兹拉尔默默地想,过段时间应该会慢慢恢复吧。 要是撒旦对爱情的敏感度能有对友情的一半就好了。 但是在当晚,阿兹拉尔就彻底否决了前一个念头。 漂亮猫猫就乐意蹭自己喜欢的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演戏前 第3章 演戏前 兰德家族的庄园是旧时有名的艺术设计师和工匠合力铸造。 它历经两次朝代的风雨变迁,仍在定时清理修缮和日常照料下保存得很好,就连国王也会在最热的那几天前来避暑。 穿过富丽的大厅,在仆人和女佣们的恭迎声中,阿兹拉尔跟着撒旦走上铺有长羊毛簇绒毯的楼梯。 这里的一切和阿兹拉尔记忆中相比没什么很大不同,只添置了几件银制器物。 “王子殿下,欢迎回来。”已有些年纪但精神矍铄的管家不知从哪里走了出来。 作为顶尖贵族世代的管家,他具备深厚的职业素养,目光只在阿兹拉尔的身上停留了片刻,就庄重地恭对着撒旦。 阿兹拉尔猜想他可能根本没认出自己,否则做不到那么平静——虽然小时候他没少撺掇撒旦一起给管家爷爷“找点乐子”。 “埃文斯,我父亲呢?”撒旦依旧挽着阿兹拉尔的手,问道。 “公爵大人去林场和卡洛斯侯爵大人会面了,这个星期都不回来,您晚餐时不用等候。” 埃文斯一板一眼地回答,然后才平静地看了一眼阿兹拉尔:“请问这位少爷是?” “你好,我是…” “这是我新交的朋友。”撒旦没什么耐心地介绍道:“他之后会在家里留宿一段时间。让艾莉和索菲娅将我那层的客房清扫一下…还有,今晚我要在房间里用餐。” 埃文斯又看了看阿兹拉尔,小幅度鞠躬致意,接着躬身道:“是,殿下。” 阿兹拉尔不太明白为何撒旦没有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宣之于口,不过这样倒减少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你还记得我家的布局吗?”撒旦拉住阿兹拉尔的手上楼:“我们后来又添了一间台球室、游戏室,前年春天重新装修了小客厅和玻璃花房…快来。” 就这样,时隔多年,阿兹拉尔再次被拉着参观了一圈这座古老庄园。 或许是与阿兹拉尔多年未见,又在童年共同玩闹之地激起了很多旧事,撒旦看起来难掩兴奋,一双圆而深邃的眼睛熠熠闪烁,皮肤上浮起一层粉晕,开合的唇如绽放的蔷薇。 “这间音乐室是为父亲偶尔宴请的戏剧班预留的,羽管键琴出自名家之手,什么时候我们可以再合奏一次。” “这里的阳台,如果你乐意的话,八月我们可以举办一次晚会…” “好了,小兰德殿下,”阿兹拉尔不得不打断撒旦不知第几次的未来畅想:“我想快到晚饭时间了,我们回去吧。” 他深知,其实他们之间并没有多少未来。 只要任务一结束,阿兹拉尔·格林就会再次迎来死亡,并且永不可复活。 让撒旦·兰德抱有太多虚假的期望是一种残忍。 阿兹拉尔垂下眼眸,心想,即便在任务结束的时候,撒旦可能已经找到了女主这个新的情感寄托,不会像现在这样需要他。 “怎么了,你饿了吗?”撒旦问,他的笑容消褪了。 暮色四合,归鸟阵阵,庄园里的灯还没亮起,他的身影和昏暗的环境几乎要融为一体。 阿兹拉尔正想顺应下去,就听到撒旦低柔、缓慢又动听的声音响起: “不,你看起来并不饥饿。” 他靠近阿兹拉尔,后者看到他专注凝视自己时睫毛投射在下眼睑的阴翳。 “你也并没有疲倦的样子。阿兹拉尔,你似乎只是不喜欢我谈及未来的规划。为什么?” 撒旦的话让阿兹拉尔心里突然一痛,就像被细而尖的针猛扎了一下。 阿兹拉尔为撒旦的敏感和聪明而惊叹。 明明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目光却似乎透过他的表象,直截望入他纠结的内心。 傻白甜世界的团宠作精男二是这样的吗? 不应该是这样的吧? “难道之后我们不再是这么好的朋友了吗?你想要再次离开我吗?”他用更轻细的声音询问,语气很柔和。 “没有!”直觉让阿兹拉尔快速答道:“我很期待夏夜的晚会,当然,那一定会和我们小时候举办过的一样有趣…而且我现在身无分文,也没有依靠,不厚着脸皮依仗您,还能跟着谁呢?” 顿了顿,他又开玩笑道:“倒是您,不会在这几年又找了其他好朋友吧?尊贵的王子殿下。” 撒旦对这一招反客为主没作出过多反应。 至少没有像阿兹拉尔预料中那样以俏皮话驳斥和回呛。 他只是伸出手,将自己落在脖子处的长发往后撩了撩,笑盈盈地说:“你明明知道我不会这样的,阿兹拉尔。” 撒旦的声音原本就甜柔又清脆,此刻听起来更像黏乎乎的撒娇。 阿兹拉尔不禁心头又一软。 他回以一个潦草的笑容,左右环顾着想要躲开撒旦的视线。 这时,他看见了旁边一间房门紧闭的房间,刚才撒旦介绍时略过了它。 阿兹拉尔赶紧转移话题,想把这种奇怪的气氛打散:“那间房间是做什么用的?我只记得以前好像是画室。” 作为贵族,还是以后家族的继承人,撒旦自然会学习许多东西。 不过在阿兹拉尔的模糊印象里,撒旦虽然爱学习,但讨厌任何形式的说教和表现自己才华,哪怕任职的每个家庭教师都说过他是个难得的天才这种话。 这倒不是恭维。 身为好友,阿兹拉尔很早就发现撒旦身上那种自私、狡黠甚至能称为无情的特质,这种特质总能让他比常人更精确快速地思考问题,吸收知识。 可惜撒旦的热情往往来得快去的也快。 在某一时期里,他忽然就对画画失去了全部兴趣,那间画室也废弃了。 听到阿兹拉尔的问话,撒旦平静地扫了一眼那个房间:“现在那里已经没有用处了。” 他继续说:“走吧,我们一起去吃饭。” — 餐毕,阿兹拉尔和撒旦又聊了一些旧事,很快就到了就寝时间。 “殿下,客房已经收拾好了。”一个圆脸女仆敲门进来禀告。 经历了波澜曲折的一天后,阿兹拉尔终于能够和撒旦互道晚安,洗澡放松一下神经了。 毕竟在男二面前,他必须要一直扮演阿兹拉尔·格林这个角色,即使他对此驾轻就熟,时间一长也会感到疲惫。 疏懒地躺在飘满花瓣与泡沫的浴池里,阿兹拉尔闭上了眼睛。 随着【欢迎登录】的电子机械音,他的脑海中跳出一块半透明的光纤屏幕,上面罗列着这个世界的基本信息。 在【恋爱线进度】一栏的后面,依旧是令人绝望的【0%】。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阿兹拉尔忍不住抚额。 这一天相处下来,他压根就没从撒旦的口中听到女主格蕾塔这个名字,可见女主目前毫无存在感。 但是按照正常剧情来说,他们应该已经至少是朋友关系了。 阿兹拉尔快速地从头到尾又回顾了一遍撒旦的表现,没觉得他现在是被什么其他人吸引了注意力。 不过,或许是因为旧友死而复生又久别重逢,他目前最在乎的人显然是自己,也就是阿兹拉尔·格林。 没关系…这才第一天。 反正在现实世界的自己也还在因车祸而躺在ICU呢… 在一种自我安慰的鼓励下,阿兹拉尔一边用浴巾将头发擦干,一边宜然地走进了客房。 公爵府邸已经通了电,但早期发电机功率并不高,房中仅亮着两盏昏黄的壁灯。 所以在阿兹拉尔走了好几步来到床边、拉起床幔时,因床上的人影而有些惊讶。 “发生什么事了?您怎么在这儿?小兰德殿下。” 撒旦·兰德正披散着犹带水汽的长卷发,穿了件白色棉质睡衣,乖巧地坐在阿兹拉尔的床上,像一个漂亮的哄睡玩偶。 看到阿兹拉尔惊讶的样子,他眨了一下眼睛,歪了歪头:“我想和你一起睡。” “不行。”阿兹拉尔想也不想地拒绝:“我们都已经长大了,您还是一位皇室王子…卖可爱也没有用,请回到您自己的卧室去。” “为什么?”撒旦倾身靠过来,拉住阿兹拉尔垂在床边的手腕,仰头望着他:“我们以前经常一起睡觉…在学校里,关系要好的朋友也会在晚上挤在一起聊天——至少我看见的就是这样。” “不行就是不行。”阿兹拉尔避开撒旦直白的视线。 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下意识抵触与撒旦·兰德同床共枕,撒旦的目光和靠近的动作都让他有些慌乱。 而且撒旦这一整天强势的主动都让他有些难以应付。 “你失踪了这么久才回来,我害怕这一切都是一场梦,明天早晨又回到原点…我要和你一起睡。”撒旦可怜兮兮地控诉着。 阿兹拉尔目光游移,根本不敢去看撒旦的表情,因为他知道自己绝对会心软:“我保证明天我还在。” “求你了,阿兹拉尔。” “快回卧室去。” 撒旦显然没有多少耐心,他向来缺少那玩意儿。 在阿兹拉尔再一次拒绝后,他发出了小猫般的“嘟噜”声,听起来还有点凶,然后直接躺倒在阿兹拉尔的床上。 他不客气的说:“实际上,我睡自己家的床不需要你同意!阿兹拉尔,我决定了,今晚就要睡在这里。” 哈…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 寄人篱下的他当然不可能鸠占鹊巢去睡撒旦的卧室,又没有其它收整过的客房供他睡觉。 他看着撒旦泛着丝绸段匹光泽的淡金发散满床铺,纠结片刻,只能投降:“好吧,就今晚。” 撒旦发出得意又狡黠的笑声,在被子下踢了踢自己的双腿。 “.....您不会打算之后都睡在这儿吧?”阿兹拉尔拉起被子躺到撒旦身边,问道。 撒旦没有回答,只伸出手揽着阿兹拉尔的腰,将自己更近地拉向阿兹拉尔这边。 阿兹拉尔闻到了撒旦身上带着水润的玫瑰与苍兰的气味。那种气味盛大飘渺又无孔不入,像透明的茧般将他的五感都包裹起来。 单薄的衣衫下,更免不了温热的肢体触感。 特别是少年裸露的腿,柔软地缠了过来,靠压在了阿兹拉尔的身上,曲线优美的手臂如同绵绵的河流,将阿兹拉尔环绕在他的私人领地之中。 只是同性之间,对方又是个十几岁的弟弟,阿兹拉尔本不应该有什么情绪与心悸才对。 但撒旦·兰德有张伟大的脸。 他与撒旦几乎鼻尖对着鼻尖,而撒旦的眼睛似倦似寐地半眯起来,透过银鱼似的睫毛的掩映,五月春潭的光潋滟地闪烁着。 “我们像以前一样。” 撒旦轻声呢喃道,露出一个温柔天真的微笑。 阿兹拉尔霎时听到自己剧烈如鼓的心跳,一阵热气从脖子蒸腾而上,直冲脸颊和耳际。 他的四肢僵硬,几乎紧张得不能动弹,就连呼吸都不自觉屏住了。 “睡吧,晚安,阿兹拉尔。” 白皙微凉的手掌抚过阿兹拉尔的双眼,然后撒旦侧身,将灯关了。 房间四周瞬间陷入了黑暗。 “晚安,小兰德。” 阿兹拉尔闭上眼睛,黑暗总算给了他喘息之机,还有充足的安全感。 只是因为脸吧?是因为脸太好看了吧? 他感觉自己的脑袋乱糟糟的,莫名其妙加速的心跳终于逐渐回归了正常的节奏。 作为21世纪正常的成年男性,在现实世界里不知道处理过多少公司方案、经济问题…他不可能就这么轻易对一本书里的虚拟角色动心吧? 他也早就见过形形色色优秀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内心在重重磨砺下就像八十岁的老和尚、四季如一的撒哈拉,再难激起一丝春天的气息。 但再怎么千锤百炼…他也不可能成为对美无动于衷的木头,况且还是这么近的距离,这么暧昧的接触。 身为人类,永远会为纯粹的美而悸动。正是因为这种悸动,能让人类在某一刻凌驾于时间之上。 阿兹拉尔似乎找到了充分的理由,一点点安下心来。 这样下去可不行,得找个时机和撒旦说一说这事。 哪怕是好朋友,也要保持适当的社交距离。 阿兹拉尔本以为今夜自己会难以安眠,可没过多久,他就在精神高度疲倦的状态下深沉安稳地睡着了。 黑夜中,撒旦·兰德睁开了轻阖的眼睛。 他什么也没做,只是安静地、无声地、长久地凝视着阿兹拉尔,一遍遍用目光确认枕边人的真切存在。 那双专注的眼睛,宛如暗夜里诡谲的磷火。 第4章 梦 格洛斯特公爵英年早婚,公爵夫人又在二次生育不久后猝逝。他子嗣寥薄,大儿子夭折,且在家族中留名的,仅有一位出于国王喜爱而被封为王子的小儿子。 不过他倒是有诸多地下情人,但没有再续婚姻和养育别的孩子的打算。帝国的民众都知道,格洛斯特公爵平时最大的爱好就是与老友聚会,广交王都的艺术家和音乐家。 因此当八岁的撒旦·兰德像曾经很多次那样,被叫到沙龙小宴会厅的时候,他并没有意识到这将会是他生命中具有深远影响的一天。 宴会厅中还留有浅淡的甜酒气息,雪茄烟将石膏组就的格栅天花板和茛苕装饰的墙纸熏出古旧泛黄的色泽。 几位熟面孔(每年在宫廷聚会中都会见到的伯爵、富绅与父亲尤为钟爱的艺术家、歌唱家)和几个生面孔散落在房间各处,或高谈阔论,或品评着某幅画作、乐谱,在一派热闹氛围里,像牧场中悠然划水的鸭群。 撒旦立刻感到了厌烦。他不喜欢父亲的这群狐朋狗友,也不喜欢雪茄味。 他被贴身女仆玛丽牵着,在不到四英尺身高的视线中所见的,仅有各色布料的裤子与裙子,做出各种姿势的手,手上材质迥异的指环饰品,跑来跑去的宠物狗,哦,还有—— 一个男孩。 撒旦的目光在沙发上凝住了。 那是看起来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大的男孩,穿着休闲的衣装,正在埋头阅读一本比他的手还大的厚书,似乎完全不被周围的喧嚣所影响。 凯莉老师绝对会喜欢他的。 撒旦犀利地想,凯莉老师会激动得语无伦次,并认为“古希腊雅典的求知精神在当今复苏了”。 这时,那个男孩似有所感,从书页中抬起头朝撒旦的方向看来。 那是一张带着些许病容的脸,五官清秀,眉骨显得英气俊朗,睫毛如同被雨水打湿的花瓣般微微下垂。 他看到撒旦,眼睛不自觉睁大了些,露出震惊又有点欣喜的神色。 这种表情撒旦见过太多次。几乎每个第一次见到他的人都是这副样子:惊艳、夹杂些许困惑。像从没想过格洛斯特公爵会生出这样漂亮的儿子似的。 想要识别出这些表情是很简单的,困难的是捕捉更深层次的情绪。 比如一些男人隐晦凶热的打量,女人看似温柔的抚摸中对他生母的探问。甚至还有带着攻击性的、破坏欲的恶意之人,都戴了微笑的假面望向他。 撒旦尽量让自己习惯这些。他知道这是目前无法避免和处理的事,一般情况下长辈或管家女仆在场,他就用不着畏惧。 缺乏母性教育陪伴,使撒旦比同龄人早慧而敏感得多,轻易就能俘获的各色杂质的爱,又使他怀有称得上“冷漠”的警觉。 就如此刻,虽然撒旦出于贵族礼节,对那个男孩露出一个甜美友好的笑容,但实际上他并不想交这个新朋友,甚至懒于寒暄。 可他没料到的是,男孩没有像其他同龄人那样立刻受宠若惊地回以微笑,然后来和他打招呼。 相反,那个男孩极快极轻地皱了一下眉,眼睑半阖起来,好像在沉思,或者神游。然后,他只是朝撒旦点了下头算作回应,便又埋首于书卷中。 什么啊,真是无聊的书呆子。 尚且年幼的撒旦没有得到预料中的回应,心情更差了。 在他看来,这世界上的每个人都应该喜爱他、亲近他才对。 以他短暂的经验来说,确实如此。他的魅力从没有失灵的时候,就好像这个世界本就以他为中心运转。 男孩的反应像颗尖锐的石头咯在他心里,让血肉瞬间被压出青白色,紧接着又活泛出猩红热度。 撒旦飞速向下撇了撇嘴角,正想纡尊降贵地走过去看看这到底是哪家的孩子,就被格洛斯特公爵唤住了。 “小兰德,你来的正好。”已经半有醉意的公爵斜靠在壁炉边,“哦,那是格林家的少爷——瓦伦,你儿子今年几岁了?”他说着望向另一边正在摆弄铜雕塑像的男人。 未等伯爵介绍,那个沉默的男孩就放下书自己站起来,左手扶右胸,身体稍微前躬同时点头,端庄地行礼致意:“您好,公爵大人,王子殿下,我叫阿兹拉尔·格林,过完下周的生日就十岁了。” 他的音线和外形倒不一样,并不纤细弱小,那清晰的吐字和缓慢的语调而有一种冷静淡定的感觉。 “你好,小绅士!瓦伦,看来你夫人在教育儿子的方面很有心得啊。” 撒旦看着前几分钟还对自己爱搭不理的男孩在父亲的指示下循规蹈矩,充满偏见的厌恶感又多了一层。 装模作样…假正经。 “你只比小兰德大上一点儿,应该能成为好朋友。是吧,小兰德?” 撒旦立刻挂上天使般乖巧纯真的笑容:“当然啦,爸爸。你好,我叫撒旦。” 他主动向男孩伸出一只手。 名叫阿兹拉尔的男孩反倒先打量了几秒才上前握住他的手:“您好,您可以叫我阿兹拉尔。” 阿兹拉尔垂眸看着撒旦,似乎安静温柔又无害。 但不知怎的,撒旦觉得他不是那种自己随意给出几个笑容、泄露一点亲近之意就立刻被弄昏头脑的男孩。 这种不会轻易被他的魅力打动的同龄人极少见。 撒旦心中对这个“阿兹拉尔”没留下什么好印象。 不过出于礼节,在格洛斯特公爵眼皮子底下,他还是故作亲密地贴近阿兹拉尔:“你也可以叫我小兰德,从今天起我们就是朋友了…你刚才在看什么书?” 仔细一想的话,探索那些他的魅力影响圈外的人,好像也是非常有意思的事。 撒旦喜欢这种游戏,他不得不承认,在恶意之外,自己对这个“阿兹拉尔·格林”还有种好奇心。 男孩好像不太习惯如此亲密的接触。 他将身体转向另一边,隔开了点距离,慢慢地回答:“《波斯少年》。” 完全不知道,一听书名就无聊透顶。 “那肯定是很有趣的书,你看得好认真…你不会觉得这里太吵了吗?”撒旦故意更近地贴紧阿兹拉尔,后者隐忍的神情让他觉得有趣。 “还好…”阿兹拉尔淡定的模样终于有些维持不住了。他假模假样地撤开身子,回身坐下,指了指旁边的沙发,“坐吧,殿下。” 撒旦盯着阿兹拉尔那不明原因染红的耳朵,然后假装高兴地依言坐下,并再次故意紧靠着阿兹拉尔。他们都穿的是短裤,所以裸露的小腿贴在了一起。 阿兹拉尔立即向旁边挪了些许。 撒旦笑了:“怎么啦?你好像不怎么喜欢我…是因为我做了什么事让你讨厌了吗?” “没有。” 撒旦以无辜又略带受伤的语气说:“那你为什么要躲呢?”说完他眨了眨眼睛,唇边抿出的柔软酒窝在一瞬间显出点儿狡黠的特质,但很快消散了。 他太了解该摆出怎样的表情、如何调动五官来引发别人的心软与内疚了。这简直是撒旦的天赋,这种天赋建立在他对他人情绪的可怕洞察力上。 阿兹拉尔轻皱眉,没立刻回话,倒是有一瞬间失了神,好像在跟什么东西交涉似的。 “嗯?” “我不久前才生了一场大病,怕把病气传染给您。”阿兹拉尔淡淡微笑,掩盖了刚才的突兀沉默,平和地回答道。 这是一个聪明的人,懂得如何维持社交上的体面,而不是像其他同龄孩子那样大脑空空或过于拿腔拿调。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与我有些相似。撒旦想。 “没关系啊,我非常健康。我们可以…” “小兰德,来!” 他的话被父亲打断了。 格洛斯特公爵朝他招手:“给大家表演一首巴赫的协奏曲吧。我听艾德勒老师说,近来你的羽管键琴演奏水平有很大长进。” 撒旦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 阿兹拉尔看到他放在膝上的手握成了拳,又很快松开。 “好的,爸爸。”他飞速地收敛起情绪,边对着新朋友作出一个“抱歉”的口型,一边走到那架羽管键琴处。 房间里的大人们都望向撒旦,带着善意的、平静的、严肃的、期待的、甚至戏谑的神情。金发白衣的男孩在所有目光重量下毫无所感地挺直脊背。 他端庄地坐下来,开始弹奏。音乐优美清濯,他鬓边的卷发垂落,将侧脸遮掩在阴影之中。 公爵站在他身边半阖眼作出凝神倾听的样子,嘴里还叼了根没点着的雪茄。他的胳膊肘抵在琴沿上。 一曲完毕,在场的人都很礼貌地鼓起掌来,有人向公爵说着夸奖的恭维话,哪怕这其中还有火极一时的乐器演奏大师。 “要我看,确实有所进步,但和顶级水平之间还差了一大截。”公爵说,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是在谦虚还是真心认为如此,“照理来说,儿子的学习情况我不该过问太多,但你可以做的更好的,是不是,小兰德?” “我会的,爸爸。” 撒旦在格洛斯特公爵身边微笑,显得精致可爱。他垂于琴身的手指尖带有缟玛瑙般的色泽,它们微微蜷缩着。 “王子殿下演奏得非常好呀。”一个大腹便便的、穿着便捷式晚礼服的男人走过来大声说。他的脸亮而红,不知是被领结勒的,还是喝醉酒的缘故。 格洛斯特公爵道:“您说笑了。您的封地本就以人才杰出闻名。而且大家都说肯特公爵的三儿子才华卓越,自小长在宫廷,深得皇后的喜爱呢。” “那孩子!他拙劣不堪,朽木难雕,得到皇后的喜爱全靠幸运罢了!怎么能和你比呢?是不是,小天使?”肯特公爵半蹲下来,慈爱般地用胖手抚弄了一下撒旦的脸颊。 他的脸更红了,显得小眼睛里水光晃动,短促的呼吸混合葡萄酒的味道、中年男人的酸臭和刺鼻的香水扑向撒旦。 撒旦半眯起眼睛,状似乖巧地略一歪头,离那只男人的手远了些。 他的视线落在肯特公爵俗丽的饰有结霜葡萄图案的领结上。 这样的时刻,偶尔也是会有的,无论男女。 没有任何逾矩的地方,没有人在意,没有人发觉。父亲、老师、朋友、玛丽……没有谁来阻止这些时刻的发生。 它们被包裹在上流社交场合的辞令与规则里,像胶着的、泥泞不堪的污水,隐秘地环伺在撒旦周围。 要是妈妈还在就好了。有时候,撒旦会这么想。 她一定能听见自己抗拒的声音。 或者说,要是他更愚钝些,更像普通小孩那样粗陋点,可能就不会为此感到不愉快了。 “这么漂亮、有礼貌,真是肖似兰德夫人当年的风韵气度!当然,还兼有格洛斯特公爵的帅气、聪明。”肯特公爵还在像逗弄珍稀鸟雀似的和撒旦说话,他的手完全搭在了撒旦的肩膀上,手指隔着白衬按抚着他的肩锁关节。 “你愿不愿意再来弹一首呀,兰德小王子?你的琴声总轻易让我想起我年轻的时候,那种好时候!” 格洛斯特公爵挑起眉面向儿子,比起询问,更像是在告知:“那么,你要来再展示一首吗?相信你能找到最佳状态。” “再来一首吧,我也难得听到小王子的琴音呢!” “换首马尔切洛的奏鸣曲如何?” 其他宾客也纷纷应和起来。 撒旦的笑容没有任何改变。他有礼而轻巧地避开肯特公爵的胖手,在众人的注视下再次坐回羽管键琴旁,活动了一下腕部。 就在这时。 “对不起。” 阿兹拉尔举起自己的右手。 “我想离开一会儿,可以吗?” 是阿兹拉尔的梦,在夏日初遇小王子的回忆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