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着摄政王的崽另嫁了》 1. 第 1 章 咚——咚—咚 一长两短,梆子敲了三下。 三更,午夜十一点,万籁俱寂。 时毓还醒着。 穿到这个完全陌生的朝代三个多月了,她刚适应了日落而息没几天,今夜又失眠了。 白日里发生了两件事令她辗转反侧。 一则,主家徐员外又对她动手动脚了,虽则她再次侥幸逃脱,可显然,只要她还留在徐府,想来终有一天难逃这老色胚的魔爪。 就算她忍辱从了,也不能就此高枕无忧——徐太太善妒,不容徐员外纳妾,府里凡是有胆‘勾引’老头儿的,有一个杀一个,据说后院原来有口井,扔进去的人太多了,实在塞不下,只好填上了。 总之徐府不能久待,可是离开这儿,时毓却不知如何谋生。 穿来以前,她是个平平无奇的保险销售,凭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养活自己,虽赚得不多,却能跟这个时代的千金大小姐一般,过着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生活——出门就打车,饿了点外卖,打扫叫保洁! 因为生在一个平等发达的年代,即便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也没人嫌弃,偶尔有一两个催婚的,两句话就能怼回去,总之是,未婚未育挺平安,自在逍遥没人管。 穿来以后——很不幸,和别的幸运女神不同,她没有穿到贵妇人的肚子里,也没有穿进名门千金的身体里,而是以她自己本来的身体穿到了这个,史书上从没记载过的封建时代,大虞朝。 在这里,她无依无靠没身份,历史知识派不上用场,肩不能抗手不能提,偏又有几分姿色,走在大街上就像饿鬼眼中的烧鸡,财迷眼中的金块,色胚眼中的裸女……还是无主的! 别说赚钱养活自己,就连打个瞌睡都有万劫不复的危险。 凭一张三寸不烂之舌把自己卖到徐府做奴之前,有好几次,她差点被地痞强爆。 当下的情况虽比刚穿来的时候好点,但也好不到哪里去。留不能留,走也不能走,时毓一想起来心绪如麻。 二则,她终于知道了徐员外买她的原因——霁王爷三月南下巡视各郡,不几日将经过此地,有可能会在徐府落脚。 徐员外是霁王爷的二舅爷的小舅子的连襟,当了多年员外,想尝尝‘员内’的滋味,所以想借此机会好好巴结巴结霁王爷。 提起这位王爷,员外府每个人都能说上几句,连倒夜壶的哑巴,都会两眼放光的比划比划。 在这信息闭塞、远离帝京的南方小城,大多数人连皇帝的年号都说不清,却对霁王轶事如数家珍,足见其声威显赫。 他是先帝幼弟、当今圣上的亲叔父。原受封于北地康州,是为康王。五年前先帝病重,南方豪族趁机举兵叛乱,不出数月便占据大半江山。频传的败讯如同催命符,很快先帝便在忧愤中驾崩,仅留下几位年幼的皇子和一片破碎山河。 危亡之际,是霁王星夜疾驰率军回京,拥立小皇帝登基,继而亲征南下,以雷霆之势击溃叛军。据说他曾在战场上身受重伤、命悬一线,休养了近两年才康复。 之后为稳朝局、安民心,小皇帝将他留于京中,加封霁王,授摄政之权。 这几年来,虞朝渐复元气,政通人和,百姓皆念其恩德——尤其是长期受世家豪族欺压的南方百姓。 时毓所在的郡县,正是昔日南方门阀盘踞的重镇。曾几何时,四大门阀一手遮天,壅塞仕途,寒门子弟永无出头之日。 而如今,那煊赫百年的门阀已被霁王连根拔起、诛戮殆尽,再不能作威作福。 正因如此,街头巷尾,无人不谈论他。 百姓们感念他肃清豪强、再造乾坤的贤德,也同样畏惧他那斩草除根的雷霆手段。他对叛军冷酷彻底的镇压,对门阀毫不留情的清算,无不令天下人胆寒。 人们敬他、怕他,却也……忍不住垂涎他。 这垂涎,源于一个香艳又危险的传说:说他姿容绝世,俊美得不似凡人,战场上曾有敌兵因贪看他的容颜而恍惚失神,最终束手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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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竹管弦声声入耳,袅袅清歌婉转相和。盈盈舞袖翻飞间,曼妙舞姿与江南烟雨融为一体。 她们都曾是江南豪族精心豢养的家伎,自小便经受着严苛的调教,一举手一投足皆是风情,一颦一笑俱有章法。 五年前那场席卷江南的浩劫,令她们的旧主灰飞烟灭,也使她们如明珠蒙尘,散落于民间。 此番霁王南巡,给了徐员外是进阶的机会,也给了她们重新‘出道’的机会。 她们将在今晚的接风宴上献艺。 机会仅此一次。 若得霁王青眼,便可一步登天;如若失败,彪悍善妒的徐太太绝不会容她们留在徐府,她们最好的归宿,是被送给官员富绅,然而徐员外叛族求荣,为江南东西道官商不齿,无人愿与之结交,只怕送都送不出去,那么更大的可能,是被发卖至风月之地。 因此,无人敢有丝毫懈怠,皆使出浑身解数,将多年所学的魅人之术演练到极致。 看着她们曼妙的舞姿,听着她们天籁般的歌声,时毓觉得,徐员外将她排除在在献艺名单之外,大概可能也不全是私心,而是她拿不太出手…… 十二佳丽的专业素养不比现代的爱豆差,而时毓长这么大,连学校的文艺汇演都没参加过。 说到大……她的年龄还那么大! 和水葱般清嫩的她们相比,她就像一颗干巴的洋葱! 她唯一堪可一提的优势,便是发育成熟的体魄——168公分的身高,108斤的体重,一周健身三次的身材,看上去身长体健,透着一股蓬勃的生命力。 而这生命力,在这个时代,恰恰指向了女人最原始的价值:更强的生育潜力。 毕竟徐员外的终极目标,是希望她们能给霁王生下继承人。 思及此,时毓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摒去浮躁与迷茫,认真筹划‘营销方案’。此番要售卖的,不是保险,是她自己。 这事儿她已做过一次,倒不陌生。 只是两个月前她把自己卖给徐员外时,只需要笑一笑,说上几句地道的洛阳话。 那是因为徐员外看她的第一眼,眼神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作为一个阅人无数的保险销售,她非常确定,那眼神代表‘这是我的菜!’ 而说洛阳话,则是因为洛阳是大虞朝京都,冒充京城人抬身价,可以锦上添花。 这回就没那么轻松了。 她要面对的,是站在权力之巅、拥有无限选择权的霁王。 全天下不知道有多少像徐员外这种,搜罗天下美人去巴结他的人。这意味着,想要入他的法眼,她不仅要赢过这十二位佳丽,简直是要赢过全天下的美人。 这对时毓是个极大的挑战。 可她没有退缩的余地。 不仅不能退,还必须拿下他。 当然,拿下他的前提是说服徐员外,把自己加入献艺名单。 这两日她没急着出头,只默默观察,寻找破局的机会。 在这十二佳丽中,季姑娘轻盈如飞燕,江姑娘婉转似百灵,是最拔尖的两位。 时毓初赏,觉得她们的表演有着最纯正的古典韵味,简直是殿堂级的视听盛宴。可连着看了几日,渐渐就觉出了乏味,再绝的舞姿,翻来覆去也不过是那些旋、转、舒、展,再妙的歌声,也跳不出江南小调的柔婉缠绵。看多听多,就如嚼多了蜜似的,腻得慌。 她不禁想,江南艺伎虽然独具魅力,但京城未必没有。霁王在京都见过的艺伎成千上万,只怕早就审美疲劳了。 但现代的表演形式他没见过啊。 这个念头如电光石火,瞬间照亮了她的前路。 虽然她并不精于此道,可再潦草的表演也算新鲜,足以吸引他的眼球了! 念及此,时毓立刻做了些准备,找到在水榭旁监督排练的徐员外,开门见山道:“员外,单凭这十二人,恐怕难遂您的心愿。” 徐员外放下茶盏,放肆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从纤细的腰肢流连到饱满的胸线,半晌,才慢悠悠哂笑:“怎么?老夫的眼光还不如你?” “岂敢质疑员外。”时毓微微欠身,姿态不卑不吭,“这十二位佳丽技艺固然高超,但她们都是昔日门阀培养,自小受的是同一套训导,她们姿态神韵如出一辙,取悦人的手段也大同小异。纵是季、江二位姑娘这般翘楚,容貌较之天香国色又略逊一筹,并未达到令人一见倾心的地步。” 她抬眼,直视徐员外微微变色的脸:“以霁王的眼界,什么绝色不曾见过?这般千篇一律的表演,普普通通的美人,只怕,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这话精准刺中了徐员外心底的隐忧。 他心知肚明,凭她们,想要打动那位见多识广的天潢贵胄,确实难,只是战后江南百废待兴,这些女子已是他能搜罗到的极致。 他自然好奇时毓说这番话的用意。 “本员外买的这批人里,就你最灵透。”他用胖胖的手指点了点时毓,接着伸手附上她的手,粗短的指节在她手背上反复摩挲,“有什么好主意,尽管道来。若能助我,必有重赏。” 他掌心湿冷的触感让时毓想起水榭下,那些常年浸在阴湿处的青苔,鸡皮疙瘩顺着胳膊密密麻麻冒了出来。 她不动声色地抽出手,坐到茶台对面,从茶釜中舀起一勺茶汤斟入他杯中,水汽氤氲间轻声道:“我确实有办法。” 徐员外搓着手指,回味着方才那柔滑绵软的触感,默许了她落座的行为,以一副宠溺的口吻笑道:“说来听听。” “让我登台。”时毓将茶杯推至他面前,抬眸直视他的眼睛,语气笃定:“我能爬上霁王的床。” 徐员外骤然变脸。 他早已将时毓视为囊中之物,若非夫人盯得紧,早将她收房。这三个月来,她虽未从了他,却也没有拼死抵抗,他还以为这是欲拒还迎的把戏……却原来,全是虚与委蛇!一听说霁王这个高枝来了,立即便想将他踩在脚下当台阶! ‘啪’的一声脆响,他狠狠将茶杯摔在地上。 十二佳丽的歌舞戛然而止,整个水榭鸦雀无声。 “你一无绝色,二无才艺,凭什么?”他语气中充满恼羞成怒:能攀上本员外就是你最大的造化了,你竟敢嫌弃我?! “员外别恼。”时毓镇定自若,从袖中取出一张草纸双手奉上,“您看凭这个行吗?” 徐员外强压恼火,将信将疑展开纸笺,心中暗想,若这张纸不能打动本员外,今晚便有你好受的! 可目光扫过诗句的瞬间,他脸上的轻蔑与怒火瞬间凝固。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根据时毓的观察,大虞朝所处的时代,应该和唐初差不多,朝廷以诗取士,天下文人竞相研习,吟诗作赋早已融入宴饮、饯别、游冶等日常场景,成了举国追捧的风尚。 若能在迎驾宴上献出一首绝妙好诗,不仅能为盛宴添彩,更易博得霁王青眼。 江南文化繁盛,徐员外又在浸淫权贵圈多年,岂能看不出其中精妙,读完这四句,他看时毓的眼神瞬间就变了。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再读完这四句,更是一点轻慢都没了,只剩下难以置信的震惊不解:“原来你有这般才华,来我府上三个月为何深藏不露?” 文抄公是穿越者的基本操作,时毓堂而皇之的笑纳了他的称赞,苦笑:“员外,我无才无德已遭太太嫉恨。若再显露锋芒,岂能活到今日?” 徐员外虽不信这套说辞,却已没心思深究,握着纸笺的手都因激动微微发颤:“这诗当真绝妙!可你不善歌舞,即便登台,也未必能发挥出诗中韵味。” “员外放心,我本就没打算自己吟诵。”时毓风轻云淡地摆手,再次以笃定的语气给他洗脑:“只要您让我登台,我便将全诗献出来,您可以让江姑娘唱、季姑娘舞,她二人珠联璧合,定能将江南文采风流发挥到极致,惊艳四座。而我——” 她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狡黠与自信:“我要表演的也是歌舞,却是你们所有人都没见过的,保管能牢牢吸住霁王的目光。” 徐员外捻须沉吟:“你且演来一看。” 时毓见他已入彀,便开始尝试在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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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前龙井是早春嫩芽,茶叶鲜嫩、茶多酚和叶绿素含量高。沸水会快速破坏茶叶中的营养成分和香气物质,导致茶汤发苦、发黄,失去清鲜甘醇的口感。80–85℃水温能缓慢激发茶香,让茶汤保持嫩绿清澈,同时保留茶叶的鲜爽回甘。 时毓不愿意多解释,免得惹上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她但笑不语,纤纤玉指拈起茶夹,温杯、醒茶、高冲、低斟,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最后将一空杯奉至他面前,“请员外嗅一嗅。” 杯壁余温未散,一缕清幽茶香如月下松风,徐徐萦绕。 徐员外依言低头轻嗅,整个人骤然怔住。 这香气!不似煎茶那般浓烈霸道,而是清冽如山泉,带着嫩芽初绽的鲜灵,仿佛将整个江南的春意都凝在了这方寸之间。 时毓又将另一杯斟满的茶水轻轻推到他面前。 徐员外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更是惊艳万分。 他惯喝的煎茶,总带着碾碎后的微涩,须得佐以姜盐方能入口。可时毓泡的茶,单是闻香便已齿颊生津。 “这、这是……”他盯着杯中沉浮的碧色,一时失语。 枉他富贵半生,自认见多识广,今日反倒跟一个小奴婢长了见识。 这小奴婢随手展现的茶道已如此惊艳,那她藏着掖着的新奇表演,该是何等令人震撼?想来,牢牢抓住霁王目光绝非吹牛。 时毓此时想得是,这茶名贵,平日里只有两个主人能消受,她每次闻到都馋的不行,这次终于能喝到,要好好享受。 在徐员外盯着她,默默猜想她的身份经历时,她捧起一盏清茶,闭目轻嗅。 茶香氤氲,让她想起了穿越前的好日子,不禁怅然。感叹了一会儿,才开始小口啜饮,眉眼间尽是满足。 待这一杯茶品尽,她才缓过神来,回到方才的话题。 “员外既知我不善歌舞,应该可以想象,我的表演妙处大半在词。故而,不是我有意在您面前藏私,是这词只有在殿下面前首唱,才配得上他的尊崇地位。” 徐员外的心思被她拉了回来。 说到词,方才那首《春江花月夜》的余韵犹在耳畔,他确信时毓有着惊世之才,不免对新作充满期待。她如此讳莫如深,想来应该是一首足以千古流传的的旷世之作。这里人多口杂,若流传出去,自然不妙。不如当场献给霁王,更能讨他欢心。 尽管已经被说服,但他内心仍挣扎不已。他是真喜欢时毓,甚至盘算着攀上霁王后带她进京。可比起一己私欲,滔天富贵与权势,终究更让他动心! “好!”他眼中闪过狠厉与精光,咬牙拍板,“本员外就给你这个机会!但你若敢诓骗我,没能拿下霁王……” “若成,你我随霁王共赴京都,相互扶持;若败,我任凭你处置,打杀发卖,死生无悔。”时毓垂眸敛去锋芒,嘴角勾起一抹乖巧讨好的笑,“无论结果如何,员外都稳赚不赔,何乐而不为?” 徐员外盯着她那张巧笑倩兮的脸,又看了看手中的诗,最终狠狠一点头:“成交!今晚的接风宴献艺,本员外安排你压轴!” 3. 第 3 章 承乾五年三月初八,是霁王架临晋陵郡的日子。 然而天公不作美,一大早便下起了瓢泼大雨。 晋陵太守张巨卿携一众官员顶风冒雨钉在码头上,苦等霁王銮驾。 晌午时分,那艘大船才终于在千呼万唤中驶来,张巨卿精神一振,大喝道:“都打起精神,随本官前去恭迎王驾!” 众人应声涉水向前,直至码头边缘有序跪伏。 雨水混杂着漫涨的河水,早已浸透裤管,寒意刺骨,可此刻谁也无暇顾及,心中唯有紧张与惶恐。 很快,船身靠岸,舷梯缓缓架稳。 霁王此番南巡,麾下竟有一千五百余人,分乘十六艘官船。随行人员包括王府属官、太医署医官、太常寺仪仗等近三百人,更有翊卫府侍卫一千二百名。 别的不说,光是这些侍卫,就轻慢不得。 因为他们都是从三品以上官子孙、五品以上勋官子弟中选拔出来的。 为了妥善安置他们,晋陵太守特意修缮了前太守的府邸,作为驻跸行宫。 这座占地八百余亩的园林,规模堪比宫苑,却又独具江南风韵。 徐员外的府邸,与行宫只有一墙之隔。 酉时一刻,雨歇云散,漫天霞光为行宫镀上一层瑰丽的金边。 鸣锣开道声由远及近,逶迤的仪仗如一条金龙缓缓游入长街。 徐府临街的阁楼早已挤满了翘首以待的姑娘们。 当她们望见金甲侍卫簇拥之中,那位身披战甲手执长枪、端坐于白骏之上的挺拔身影时,顿时沸腾起来,一个个几乎将半身都探出窗外。 “来了吗?是霁王来了吗?” “你们看!骑马走在最前头的那人是不是?” “应该不是吧?戏文里不都说皇上王爷出巡要坐轿吗?只有侍卫才骑马呢!” “霁王殿下才不是那种坐轿子的娇贵老爷,他是上过战场的大英雄,英雄就该骑骏马!” “一定是他!你们快看,马上那人何等威风,何等霸气,何等……俊朗啊!” “天啊,这世上竟有比季姐姐、江姐姐还好看的男子,他一定就是霁王!” 听见那边叽叽喳喳的讨论,时毓笑道:“傻姑娘们,先出场的怎么可能是大人物。越是金贵,越是千呼万唤才能出来呢。” 不一会儿,一辆六匹骊马牵引的玉辂缓缓拐入长街。 马身肌肉贲张,皮毛油光水滑,辂车通体以金玉为饰,珠翠交织,在夕阳余晖下流光溢彩,耀得人不敢直视;车顶华盖上绣着的日月星辰纹饰,随着车轮滚动金线流转,无声昭示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无上权柄。 车边的侍卫身着玄色重甲,腰佩寒光凛冽的长刀,每一张面孔都如青铜浇铸般冷硬肃穆。他们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将玉辂牢牢护在正中,气势沉凝如山,带来无形的压迫感。 阁楼上瞬间安静下来,时毓心口一窒,不自觉提起一口气,扶在窗棂上的手指猛地收紧,无意识地喃喃自语:决定我们命运的人,就在那里面了。 * 晋陵官绅为迎霁王驾临,在驻跸行宫内准备了一场盛大的接风宴。 戌时三刻,宴会厅内,鎏金烛台映照满堂生辉,丝竹管弦之音缠绵缭绕,夹杂着宾客们的欢笑声、劝酒声,越过层层飞檐翘角,在夜色中漾开。 宴至酣处,满座宾客早已被徐员外吹得天花乱坠的“江南十二姝”吊足了胃口,酒意微醺间,频频望向殿外,翘首盼着美人登场。 眼看气氛烘托到了极致,徐员外方抚须一笑,亲自引着十二位佳人袅娜而入。 十二姝皆低眉顺首,敛声屏气,一举一动尽显温婉顺从。唯有跟在队尾的时毓,自踏入行宫起,便管不住自己的眼睛,不住地偷摸左顾右盼。 这可是她穿越以来,头一回踏入如此奢华的场所,也是头一回得见这么多达官贵人,难免好奇难耐。 这园邸的旧主,乃是晋陵前太守,他亦是江南四大门阀之一徐氏的掌舵之人。单是眼前这座宴会厅,便可窥见徐家累世的深厚底蕴与泼天富贵:厅堂开阔恢弘,不亚于故宫太和殿,殿内殿内明灯高悬,亮如白昼,坐了不下二百人,除了霁王及随行官员,还有晋陵本地的军政要员,更不乏江南的名流雅士。 刚一踏入这喧嚣又肃穆的宴会厅,时毓便下意识收了目光,随即又忍不住抬眼,越过攒动的人影,望向了那高高在上的主位。 “慢着。” 还没看清霁王样子,一声冷喝惊得她慌忙垂首,只见一双绣着狴犴纹样的官靴径直停在她面前。 “顾大人,”徐员外急忙从前方折返,赔着笑问,“您有何吩咐?” 来人正是日间金甲白马、行于仪仗之前的翊卫中郎将顾昭,总领此次南巡一切扈从警卫之责。 他并不答话,只绕着时毓踱了一圈,打量着她那褪色发黄的发梢问:“这也是员外的家伎?” “正是。”徐员外笑道,“大人别看她貌不惊人,却是内藏锦绣,最擅别出心裁,是小人精心为殿下与诸位大人备下的一味解颐妙方。” 时毓听得嘴角直抽,老头子很会自卖自夸嘛。 顾钊轻飘飘地哦了一声,忽然闪电般出手,二指精准扣住时毓腕间要穴。 这一招看似无害,实则暗含劲力,专为试探习武之人的本能反应。 而时毓的反应,在他看来是有点诡异的——她没有闪躲,没有格挡,甚至没有寻常女子该有的羞怯或惊惧,目光锁住他扣在她腕间的手,仿佛看到了什么旷世奇观,红唇张得浑圆,无声地吐出个‘哇’字。 哇? 哇什么哇? 他眯了眯眼,默不作声,左手顺势而上,拇指如铁钉般抵住她肩胛骨下方的天宗穴。 此乃人身要穴,劲力透入,轻则令人酸麻难当,重则如针砭刺骨。若身怀武艺,筋肉必会瞬间绷紧,内息更会自发抵御,绝无可能全然松弛。 可指下传来的感觉却再明确不过,她肩胛绵软无力,气息涣散紊乱,寻不到半分内力凝聚的迹象。 他指下加力,紧盯着她的表情,口中则漫不经心地审问徐员外:“之前报奏的献艺人员是十二人,为何临时加人?” 时毓痛得冷汗涔涔,心里骂得粗,嘴上却只能发出细碎的呜咽。 徐员外急忙解释:“大人明鉴!小人是见大人等卫从殿下舟车劳顿、十分辛苦,才特意增加了一道解颐小菜。她手无缚鸡之力,入园时已由翊卫仔细查验,未携任何利器。且献艺之处距殿下足有十丈之遥,纵有不轨之心,也无从下手啊!还请大人手下留情!” “原来是给我等解颐的?别人都只顾侍奉殿下,员外竟还想着我们这些随扈,不愧是徐氏出身,果然做事周全啊。”顾钊别有用心地点出他的出身,毫不掩饰对他的蔑视。 只因他和这座宅子的旧主同出一宗。 徐家曾出过一位贵妃、两位王妃,门下子弟、故吏遍布朝野,正是五年前起兵叛乱的魁首之一。 照理,这位徐员外本该与其族人一样,殒命于霁王的铁蹄之下,他却成了寥寥无几的漏网之鱼。 多数人猜测他凭的是与霁王那八竿子打不着的些许姻亲关系,实则大谬。真相是,在霁王大军久攻江南要塞不下之际,他暗中献上了至关重要的城防图。 换言之,他是以全族鲜血为投名状,换得自身苟活,并妄图以此换取进身之阶。 徐员外脸上青白交错,咬牙道:“大人过奖了,小人只是尽可能地尽地主之一而已。还请顾大人行个方便,莫让殿下久候。” 顾钊松了手,挺直腰背,俯视着徐员外。 他比徐员外高了足足一头,这居高临下的目光,傲慢而锋利,让人极不舒服。 “请吧。但愿员外此番心思不会白费。” 时毓不由偷偷抬眼看向徐员外,只见他脖子上的青筋跳了跳,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抱拳一礼,便拂袖转身,大步离去,她连忙跟上。 “一,二,三……十二,十三!不对呀,员外说的‘十二姝’怎么多了一个?难道是老夫醉得眼花了?” “公孙先生才饮了五杯,怎么可能醉?确实是多了一个。” “哦?这么说,是徐员外数术不好,把十三记成了十二?” “哈哈,公孙先生一语中的!员外确实不善数术,连族中有多少人都记不清,咱们就别对他要求太苛刻了。” 随着她们入场,肆无忌惮的哄笑声自宴席间传来,宾客们借多出的一人,堂而皇之地讽刺徐员外背族求荣。 徐员外恍若未闻,在这片刺耳的讥讽中,快步趋前,躬身向霁王禀报。 铮! 一声琵琶裂帛而起,献艺开始了。 时毓静立一旁,看着佳丽们在台上翩然起舞。 起初还有几道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似在揣测这个多余之人的用处,但很快便被台上的曼妙歌舞吸引而去。 无人留意之际,时毓悄悄抬眸,再次望向主位上的霁王。 这样一个充满传奇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97294|18902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色彩的摄政王,实在令人好奇。 坊间传闻他俊美无匹,不知和那位,令姑娘们心驰神荡的顾昭相比又如何。 可惜两相间隔十丈有余,烛影摇红,很难看得真切。而且他似乎真的倦了,以手支额,玄色广袖垂落,恰好掩去了大半面容。 不过只看那坐姿轮廓,就让人感到一股浑然天成的威仪,仿佛高踞九重天阙的神祇。 而那不可一世的顾钊,此刻如归鞘的利剑,静默侍立于阶下,更衬得他如泰山压顶般凌驾众生。 时毓来自一个权力被约束的时代,从未真切体会过何为‘官威’。 可这遥遥一瞥,一种源自本能战栗便攫住了她,让她几乎屏住呼吸。 她清晰地感到,在那玉阶之上,静坐着生杀予夺的本身。 他就是法,是规则,整个国家都围绕他的意志运转,所有人的命运,都可以被他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改变。 她不敢再有任何轻佻的想法,小心地垂下了视线。 这种畏惧,实在不利于她接下来的表演。 一想到那滑稽的表演形式和夸张的表演内容,她就有种要上刑场的绝望。 咚! 羯鼓一声突起,如碎春冰,统领全篇,将所有乐音收束于明快的节律之中。 群舞结束,该时毓上场了。 她哆哆嗦嗦走上舞台,感到四面八方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而正前方的玉阶上,徐员外正眉飞色舞地对霁王推介着,于是原本漫不经心的霁王,竟抬眼朝她看来。 刹那间,她好像被拉回了十几年前的元旦联欢会——正躲在角落里咧着大嘴和暧昧对象发微信,忽然被班主任点名起来唱歌! 现在没人相信时毓曾经是个社恐,然而她从小到大都是。后来变得热情主动,完全是为了工作。 那时,她连举手上厕所都要酝酿很久。可班主任一直鼓励她,全班同学都拍着桌子喊‘时毓,来一个,时毓,来一个’,喊得最响亮的,恰是她那暧昧对象。 也许是为了不在暧昧对象面前怯场,也许是不愿扫大家的兴,最终,她接过了话筒。 结果唱出的第一句就慢了半拍、严重跑调,干涩的嗓音更将她的窘迫暴露无遗。 她放下话筒夺路而逃,此后再也没参加过任何联欢。 此刻,命运又把她逼到了悬崖之上,而她这次,无处可逃。 “时毓,相信自己!” “时毓,你一定行!” “时毓,我们都信你!” ‘十二姝’似乎看出了她的紧张,纷纷对她喊话。这些昨日还相互较劲的女子,此刻因为共同的利益,拧成了一条心。 时毓回头望向她们,深吸一口气,重重颔首。 徐员外立即向乐师递了个眼色。一段奇特旋律骤然响起,节奏鲜明,带着某种原始的张力。 时毓闭上眼睛,想像自己回到了公司,在一个寻常的早会上,在老总的带领下,和同事们一起跳早操。 那是每一个保险销售入公司第一天就要学的鸡血操——《成吉思汗》抓钱舞! “吼!哈!” 十二姝的和声适时切入,为她铺就声势。 时毓猛地昂首,目光如电般射向玉阶之上的霁王。她四肢挥洒,动作大开大合,每一个节拍都充满了近乎夸张的力量感,同时用尽全身力气,以打了鸡血般的激情放声高歌: 有一个东方英雄故事,让我来告诉你 有一位天神般摄政王,太伟大了不起 他威力不可一世,所向无敌 他曾经身怀大志,还远征东西 他管理世界最大的国家 霁霁霁王虞珩,生不怕,死不怕,天不怕,天生英勇, 心向上,心向上,心向上,坚心向上 霁霁霁王虞珩,不知道有多少美丽的少女们都想嫁给他啊,都想做他新娘 他是人们心中的偶像 霁霁霁王虞珩,有文明,有魄力,有智慧,异常英勇 霁霁霁王虞珩,不知道有多少美丽的少女们都想嫁给他啊都想做他新娘 他是人们心中的偶像 一舞毕,时毓双手举过头顶比了个心,大声喊道:“霁王,我爱你!” 余音在梁柱间震颤,整个宴会场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高座之上,霁王虞珩不知何时已敛去了慵懒之态,坐直了身躯。 他深邃的目光如无形的枷锁,穿透满堂寂静,沉沉地压在了她身上。 4. 第 4 章 最后这句石破天惊的表白是时毓临场发挥,连徐员外都猝不及防。 于时毓而言,这是表演的收梢,是极致的恭维,是吸引霁王注意的奇招,于其他人而言,却是大逆不道的亵渎。 十二姝个个面无人色。 那可是让满朝文武又敬又畏的摄政王啊!寻常人可以敬他爱他,却不能肖想他! 时毓此举,无异于公然羞辱:霁王而已,连我这般卑微家伎也能随意肖想。 她完了,大家都完了! 晋陵太守张巨卿怒不可遏,他绝不信一个奴婢敢如此放肆,这露骨的歌词极尽恭维,分明是徐员外的心声。这厮为了进阶,真是一点儿脸都不要了! 他拍案而起,指着徐员外怒斥:“好个徐守凯!你庸俗无耻至极!” 晋陵官员和以公孙玄为首的江南名士们纷纷附和,个个痛心疾首:“放浪粗鄙!斯文扫地!难登大雅之堂!” 在这片声讨中,有一人暗自心折,那便是位列末席的郡丞,杨焕文。 在时毓表演时,他就不自觉地跟着哼唱,指尖亦悄悄随节奏轻动,暗合舞步。 在他看来,此曲明快雄浑,很契合霁王身份,歌词虽不够庄重,却通俗易懂、朗朗上口,极易在民间流传。 霁王斩尽江南门阀,扶持寒门士子主政,定不想看到门阀鬼影仍在江南盘桓。那些缥缈雅致的阳春白雪,本就是门阀贵族审美下的遗物,眼前这粗鄙的歌舞,却恰恰契合寒门新贵的品味。 若这样的歌舞能在江南流传开来,意味着寒门已真正主宰了江南风尚——那才是霁王真正乐见的新气象。 不过见上峰与同僚都在唾弃,他自然不敢表露分毫。 徐员外早已汗湿重衣。 作为土生土长的江南人,他素来推崇含蓄蕴藉的雅乐,对‘下里巴人’嗤之以鼻,所以对十二姝的培养,力求极致高雅,唯恐玷污了霁王的耳目。 他原本对自己的识人之明深信不疑,认定时毓才高八斗,气度从容,有大智慧,见过大场面。正是这份笃定,加上她自己成竹在胸,他才敢在霁王面前竭力推荐。 岂料她竟将这般庄重场合当作市井街巷,使出如此不堪入目的伎俩! 看着那怪异的舞姿,听着连他都觉得肉麻的歌词,他只觉毕生经营都要毁于一旦,绝望得不敢看霁王反应。 看他恶狠狠地瞪着自己,时毓相信,倘若局势没有反转,自己一定会被他活刮,不禁魂颤股栗。 就在这万马齐喑之际,顾钊忽然扬声赞道:“好歌!” 他话音未落,霁王座下第一人也摇扇附和:“好舞!其中几个动作,似乎借鉴了‘霁王破阵舞’,颇有气势。” 此人叫曲岳,是个翰林学士,负责为摄政王起草文诰、应和诗文、讲解经史,属于摄政王的私人侍从,无正式官阶,但地位超然。 霁王破阵乐,原是大虞朝建国初期的军歌,五年前霁王扫清江南叛军,正是曲岳以新词填旧曲,歌颂他的功德。 后来小皇帝命人把这首乐曲编成舞蹈,经过宫廷乐师的加工整理,编成了一套气势恢宏的宫廷乐舞,如今在京都洛阳极受推崇,其乐曲雄浑壮阔,舞姿豪迈奔放,每每奏响都令群臣热血沸腾。 他话音才落,太常寺礼官陆长风抱臂轻哼:“不想这温婉江南,也有这般飒爽女子。” 曲岳闻言抚掌笑道:“陆大人此言差矣。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子在北,制度、文化、气象皆当以北为宗。江南女子能褪去柔靡,效北地之慷慨,正是王化深植,四海归心的明证!” 这番话顿时在席间激起千层浪。 北来的南巡官员们相视颔赞,纷纷出声附和,声浪一时高涨。 在座的晋陵官员与名士们,虽不敢明着反驳,眉宇间却尽是不以为然。 在他们看来,江南物阜民丰,文化鼎盛数百载,北方虽掌权柄,终究是马上得天下的武健之风,论及文采风流、礼仪雅趣,远不及江南。 要让他们从心底认同北地文化,却是万万不能,更别提坐看北风南渐。 一时间,一支舞曲引发的南北之争,令宴会氛围降至冰点。 而徐员外终于从北方官员的态度中回过神,怀着一丝期待,悄然看向霁王。 霁王似无意对席间的南北之争表态,面上看不出喜怒,只不知何时已坐直了身子,深潭般的目光静静投向场中垂首而立的时毓。 如果方才纵情歌舞的她是一只振翅翱翔的雄鹰,那现在活像一只瑟瑟发抖的鹌鹑。 徐员外心悬到了嗓子眼。 时毓真的比他棋高一招,把住了霁王的脉搏吗? 这一刻的静寂,比溺水之人沉向黑暗深渊的最后一程还要漫长难熬。 就在徐员外感到越来越窒息时,忽听一道沉稳的声音不疾不徐地响起,音调不高,却如玉石相击,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 “此舞颇有新意,曲调亦别致。赐酒。” 近侍太监即刻高声传唱:“殿下赐酒——” “赐酒?” 席间霎时一片低哗。 霁王喜怒不形于色,让人难以捉摸,自落地晋陵,对晋陵官员的种种表现未置一词,虽然礼贤下士,也未曾对任何名流显要稍加青眼。 是以,接风宴进行到现在,还无人获此殊荣。 偏偏,给了一个众人鄙夷的艺伎! 徐员外被巨大的惊喜冲的头晕目眩,噗通跪地,颤声谢恩:“小人……谢殿下恩赏!” 霁王随意一摆手,语气依旧平淡:“徐卿此番安排,可谓用心。今日夜宴,雅俗共赏,南北同乐,孤很满意。辛苦你了。” 徐员外站起来,依旧深深弯着腰,忍着泪答道:“殿下言重!能为殿下效劳,是小人几世修来的福分,小人欢喜还来不及,岂敢言苦!” 此时,时毓已在侍女引领下趋步至阶前,领那赏赐的御酒。 这个距离,足以看清王座上人,她却不敢抬头。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道深沉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审视与考量。心脏因紧张与兴奋而剧烈跳动。 霁王真的选中我了吗? 辛辣的花雕酒送入口中,喉头如火烧一般,她却感觉不到,因为注意力已被周围的窃窃私语吸引过去。 “啧,长得一般。” “年纪瞧着不小了,得有二十五六了吧?” “肩膀太宽。” “脚太大。” “嗓门也粗。” “该不会是男扮女装吧?” 这些声音并未刻意压低,字字句句充满了挑剔与贬损。 然而,时毓唇边反而慢慢浮起一丝笑意,紧绷的心弦渐渐松弛下来。 他们越是这样急于否定她、贬低她,就越证明霁王八成真看上她了。 在座所有人都知道,霁王只要带走一个艺伎,徐员外就能凭献美之功,平步青云,虽然那是他们最不愿意看到的,可若霁王主意已定,无法阻拦,他们希望他会选择一位柔情似水的江南女子。 以她的柔情,化解他的杀伐之气;让她把江南风雅,带到京都;让江南女人生下他的血脉,将来回护江南百姓。 而他如果选时毓,便是一个再明确不过的信号——他无意沉溺于江南的温柔乡,他要的,是让强劲的北风,吹散这萦绕百年的门阀残影,重塑他们引以为傲的文化! “殿下,既是雅俗共赏,何不让季姑娘与江姑娘也一展才艺?徐员外曾盛赞,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97295|18902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们一个是掌上飞燕,一个是人间百灵。方才群舞虽美,终难尽显其各自风华。草民恳请殿下恩准,再瞻绝艺。”公孙先生起身提议。 意思很明显,殿下你别急着定,吃点好的再说啊! 霁王不置可否,只问张巨卿的意思。 张巨卿知道这是在试探自己的立场。他原本只是晋陵郡一个小小主簿,叛乱平定后,是霁王亲自提拔他做了这太守,霁王于他有着深厚的知遇提携之恩,于公于私,他都该顺应上意,可此事关乎江南文脉风骨,他不能退让。 于是他硬着头皮道:“殿下,政令出于北,臣等自当恪守遵行,莫敢不从。然江南文脉绵延千载,其诗酒风流、清音妙舞,亦自成天地。季江二姝,乃此间风雅之精华,微臣恳请殿下品赏。” 顾昭当即低叱一声‘叛徒’,曲岳亦摇头嘟囔了一句:‘愚不可及’。 霁王眼中也露出一丝失望。 然,江南久在门阀掌控之中,早已形成以出身定尊卑的风气。百姓既憎恨门阀,却又仰慕其权势,这是短时间内难以更改的。张巨卿一介寒门出身,本就没有多少威信,若当众受责,日后更难驾驭臣民。 故,霁王未没有当众驳他面子,而是挥手允了。 夜色空濛,箫声袅袅。 季知节素衣如雪,翩然而至。 箫声流转间,她广袖拂开似推开江上连潮,纤腰欲折宛若垂柳拂过滟滟波光。 正当此时,清越歌声自她身后响起—— 江雪融身穿一袭水蓝襦裙,凝立如芙蕖出波,将千古绝唱《春江花月夜》娓娓道来: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可怜楼上月裴回,应照离人妆镜台。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两人珠联璧合,将江南文采风流发挥到了极致,众人看得呆了,听得醉了,物我两忘,恍然不知身在人间。 时毓眼眶一热,泪水无声滑落。 老祖宗留下的瑰宝,在她们演绎中得到了最完美的诠释,在这异世的夜空下熠熠生辉。 北方官员们挑剔不了一句。 南方官绅各个扬眉吐气。 最得意的,当然是徐员外——时毓摸准了霁王的脉,季、江二人一举成名,就算没被霁王选中,往后必能派上大用场。 霁王到底见多识广,并未对她二人表现出多大的兴趣,独独欣赏这首词。他命人即刻誊抄词稿,并邀请作者月下对饮,共赏诗韵。 孤男寡女月下对饮,从诗词谈到人生,从案几谈到寝榻,实在是再自然不过的发展。 因此,这邀约的意味不言自明。 徐员外大喜过望的同时,心头漫过一丝错失佳人的酸涩,他好不容易将这两种情绪揉作一团,正要催促时毓速去赴约,却见江雪融抢先一步拦住时毓,跟着霁王派来的内侍飘然而去。 5. 第 5 章 “奉殿下之命,有请词人随咱家移步。” 霁王已经离席,派近侍太监来领人,这内官年纪轻轻,眉清目秀,却自带气场,一路走来,两侧官绅无不低头让路,仿佛潮水遇礁自然分涌。 时毓正要上前,却被一道纤细柔美的身影挡住了去路。 是江雪融。 她精通诗词韵律,平日所唱歌曲均为原创,在卖入徐府之前,便是名动江南的才女,今日在座的士林翘楚多半听过她的名号,少数几个,曾在门阀宴会上见过她的风采。 “你方才为取悦殿下,刻意效仿北人豪放之姿,由此引发南北之争。南方官绅不愿和你一样改弦更张,才请我们二人出场。我们的歌舞代表的是江南文化,此刻你若站出来认领这首诗,等于背刺为你击节称赏的北方官员,更是背刺赐酒的殿下。” 她以一副‘为你好’的口吻,压低声音苦心规劝时毓:“你可能不知,我曾听北来的商贾说,那一位性情乖戾,喜怒无常,杀人如麻,且从不怜香惜玉。王府曾有一位藩使进献的美人,因不熟汉话,说错了一句话,被他当场被推下高台一命呜呼。一旦你言行有失激怒他,不仅自身难保,还会连累我们所有人。” 时毓心神一凛,却步不前。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方才与她合作《春江花月夜》的季姑娘,目光锋利地瞧着她,“不让时毓去,难不成,你想去?” “除了我还能有谁?”江雪融理所当然地反问,对上这个老对手,她的锋芒更尖锐些,“你么?虽然你也参与了表演,可你能读懂这首词吗?若殿下问起''月照花林皆似霰''的意境,或是''江潭落月复西斜''的转韵之妙,你能应对自如吗?” 她摇头,眸中难掩得意:“你们都不能去,只有我能。” 季姑娘被她的无耻激怒了,“这世上竟然有你这般厚颜无耻之人,明争暗抢都被你做尽了!这词是时毓所作,要说意境韵律,无人比她更懂,你敢欺君冒领,也不怕被识破,丢了小性命!就算霁王不处死你,一旦你搅了徐员外的大事,他一定会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我去了尚能周旋,时毓去才是真的凶多吉少。”江雪融意味深长地看着时毓,笑问:“我说的没错吧?这首诗真的是你作的吗?你若果真有般惊世之才,来徐府之前,岂会流浪街头,食不果腹?” 时毓没有说话。 她不敢争。江雪融是自作自唱的才女,而她只是个平平无奇的保险销售,肚里所有诗词都是语文课上学的,能背个囫囵已算幸运。若霁王问起创作思路、诗中典故,或是与她探讨诗词格律,她必定当场露馅。 一旦道出诗的原作者不在此处,霁王必会大失所望,所有人三个月的辛苦就白费了。 让江雪融去,胜算确实更大些。 “让她去吧。她说的对,我已经选择了立场,不能反复。”时毓对季姑娘道,接着看向江雪融:“我可以不拦你,但也有个条件。我希望你日后得势,能帮我和其他十一个姐妹逃离火坑。当然,你帮我们不会没有好处。相信我,你一定还需要我。” 江雪融含笑点点头:“放心。我比你更懂姐妹同心的力量。” 这话在季知节听来格外刺耳,十二姝本就是一损俱损,但不是一荣俱荣的竞争关系,她和江雪融更是王不见王,谁和谁是姐妹? 再说,什么人会踩着姐妹登高? 她愤愤不平地抓住时毓的胳膊,坚持道:“诗是你作的,不能让旁人平白抢了,你快去。” 一步登天的名额只有一个,江雪融自然不会轻易放手,她猛出手推了季知节一把,硬生生将她从时毓身边推开,冷脸斥道:“你想死别连累我!动脑子想想,霁王岂会喜欢一个疯癫低俗的丑角?赐酒不过是做给本地官绅看的。他总不能让一个拍自己马屁的人,任人羞辱吧?让她去,这个机会就白白浪费了,我们都会被徐太太发卖!” “你胡说!”季知节气得脸颊涨红,还要上前理论。 “算了。”时毓连忙拉住她,轻轻摇头,“让她去。” 江雪融满意地拍了拍时毓的肩膀,“你倒是个可交之人,有才华,知进退,你想攀附霁王,无非是想摆脱徐员外的掌控,放心,我既借了你的诗,自然会帮你这个忙。你现在就可以去告诉徐员外,从今往后你是我的人,让他掂量着点,别再对你动歪心思。” 时毓实在不喜欢江雪融这般心机深沉的人,根本不想与之结交,但现在撕破脸只有坏处,没有好处,于是笑道:“那就多谢了。快去吧,别让霁王久等。” 江雪融施施然离去。 季知节脸色煞白地看着时毓:“她这个人只有小聪明,没有大智慧,而且自私歹毒,若真得了势,岂会容下我们?你这一让,怕是断送了所有人的生路!” 时毓哪里甘心让呢。 这一晚过得……从登台前毫无把握的紧张,到被南方官员群起嘲讽时的绝望,再到北方官员意外声援重燃希望,直至霁王赐酒时以为胜券在握,最后却功败垂成。 心被高高抛向云端,又狠狠摔进深渊,受尽煎熬。 本以为能借此摆脱徐员外,没想到却是为他人作嫁衣。 能怎么办呢? 若他贪恋美色,她可以抛弃廉耻献身;若他偏爱风趣,她也能扔掉尊严,伪装成一个没心没肺的开心果。可偏偏,他青睐的是她唯一无法伪装的才学。 事到如今,她只能安慰自己,反正诗本来也不是自己的,偷东西就是会被惩罚。 “可我们不能阻拦她,反而要期待她能爬床成功。只有她成功了,徐员外才可以进京做官,到时候,他就不会为了区区几百两银子发卖我们,而是将我们带到京都,让我们发挥更大的用处。” 时毓轻叹一声,忽觉一道视线落在身上。她循着感觉望去,正对上中郎将顾钊的目光。 霁王方才在时如日中天,衬得众人皆黯然失色。此刻他离席而去,顾钊便如云开月现,周身气势顿时彰显无遗。 时毓这才发现,他生得俊朗不凡,身姿挺拔如松,青色武袍下隐隐可见劲瘦有力的轮廓,通身透着世家子弟特有的矜贵与凌厉——是那种会将人分为三六九等,对同侪如春风,视庶民如草芥的权贵。 他的目光看似不经意地扫过,却在与她视线相接的刹那,掠过一丝凛冽的杀意。 时毓打了个寒蝉,却灵光一闪,忽而有了新思路,当即抓住季知节的胳膊,低声道:“别担心,只要我们能随徐员外进京,机会多着呢!” * 日间一场透雨,将草草修缮的行宫打回了原形。 漏雨,透风,每个房间里都混杂着陈年霉味、刺鼻的生漆与驱不散的潮气。 人走过时,地板“吱呀”作响,门转动时,干涩的‘嘎吱’声无比刺耳。 从入驻进来,掌事宫女段琳琅便拖着病体,带着随行宫人竭力改善,直到此时还在忙碌。 “殿下宴毕将归,大家手脚再麻利些。”她裹着霁王赏赐的白鹤红披风立在廊下,面色苍白如纸,话语依旧干练。 “是!”四下里响起整齐的应答。 琳琅仰头望向梯子上的太监:“天宝,瓦缝可补实了?” “段掌事放心,奴婢已用桐油灰膏将漏处都补严实了。” “窗纸都换新了?” “殿下寝室的窗纸已全部更换,窗缝也塞了绒布条。屋里置了三盆炭灰吸潮,保证殿下回来时感受不到半分湿气。” 琳琅满意地点头:“既如此,速将炭盆撤至耳房,换上苏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97296|18902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香。记得开一扇窗,让香气徐徐漫开。殿下最不喜浓香扑鼻。” “奴婢这就去办。” 她转向另外两个婢女:“丁香、腊梅,殿下今日饮了酒,备好葛花醒酒汤,用文火温着。再煮一盅杏仁茶,切记少放糖。” “掌事放心,玲珑姐姐方才已吩咐过了,都已备妥。” 琳琅回头看向始终搀扶着自己的副手,欣慰一笑:“玲珑,如今你都能想到我前头去了,再不是从前那个冒失的野丫头了。” 玲珑撅起嘴:“我还是那个野丫头。只是见姐姐病成这样还不肯歇息,恨不得能替姐姐分担所有事。” 说着竟抬手给了自己一记耳光。 清脆的响声让琳琅一惊,急忙拉住她的手,轻抚她发红的脸颊嗔怪:“你这是做什么!谁怪你了?” 玲珑红着眼低声道:“我怪自己。跟着姐姐服侍殿下六年,还是不能让姐姐安心养病。” 琳琅因食了生鱼片上吐下泻,经过太医和本地郎中诊治,刚刚止吐,却依旧浑身乏力。 她不得不倚着玲珑,轻叹道:“我不是不放心你。若在京都,处处熟悉,样样趁手,自然可以交给你。但此行在外,诸事不便,连我都担心伺候不周,又怎敢完全放手?” 她望向寝室深处那袭悬垂的王服,眼神里好像映着彩霞般神采奕奕,“殿下待下宽和,即便有所不便,也从不轻易开口,但我们不能因此懈怠。如今的殿下已非康州藩王,而是大虞的擎天之柱。若因我们的疏忽损了玉体,耽误的便是天下大事。” “我知道了。”玲珑点点头,“我扶姐姐进去,仔细学,认真记,争取早日让姐姐放心。” 琳琅欣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两人步入内室,开始逐一检视。 柔软干燥的寝衣,霁王睡前常读的《易经》笺注,又将他惯用的那只填了决明子的菊花枕摆正。 “殿□□暖,这样的雨天,咱们盖五指厚被,他只需盖三指厚便够。” 玲珑诧异道:“殿下从不提冷热,这般细微的尺度,姐姐是如何拿捏的?” 琳琅笑道:“晨起时触碰衾被外侧的余温,侍奉更衣时留意衣领的潮气,奉茶时观察他眉宇间的松紧,这些都比言语更真切。伺候人啊,功夫全在眼色。” 玲珑满眼崇拜:“我从没见过比姐姐更细心的人,姐姐不愧是殿下身边第一贴心人,怪不得连王妃都要问过你才能……” 话没说完,霁王的贴身太监王禄快步进来,躬身行了个叉手礼:“琳琅姐姐,殿下那件绛紫蹙金披风何在?” “这么晚了要披风做什么?难道殿下要出去?”玲珑抢先问道。 王禄脸上堆着笑:“正是呢。今夜宴上有个才女歌姬很得殿下青眼,方才在亭中对了诗,此刻要带她去运河边看那‘滟滟随波千万里’的月色江景。” 没人理会他好不容易记住的一句诗。 “这么晚出去,可是得兴师动众呢。”玲珑讶然挑眉,神色怪异地看了眼琳琅:“都说江南多绝色,任是铁打的男儿也难逃这温柔乡,果然有能人。殿下从来不是风流浪荡之人,便是对那位也不曾……” “玲珑!”琳琅厉声截住她未尽之语,“披风就在我屋里的万字不断头漆箱中,速带王禄去取。” 玲珑自知失言,连忙应声领着王禄退下。 待二人脚步声远去,琳琅本就苍白的唇瓣彻底失了血色。 霁王自五年前重伤后便不近女色。虽说皇上赏赐、藩邦进献的美人照单全收,可同王妃侧妃一样,都是摆设。 就连从少时便心心念念的那一位,归来想要重修于好,他都疏远着。 今夜这是怎么了? 莫非那歌姬,是修行千年的狐狸精?! 6. 第 6 章 夜宴散罢,月沉西山。 张巨卿硬拉着困倦的杨焕文弃轿步行。 他屏退随从,亲自提灯,拉着杨焕文在泥泞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焕文,曲岳那番‘制度文化皆当以北为宗’的言论,你怎么看?” “不怎么看,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罢了。”杨焕文打着哈欠敷衍。 “可霁王给那粗鄙艺伎赐酒,分明是支持曲岳的意思。难道殿下此来,真要彻底改变江南风气?” “老哥你多虑了。”四下无人,杨焕文的称呼便随意起来,“若真如此,他怎会容季江二人登场?” “那你说,殿下为何赐酒?” 杨焕文失笑:“老哥也是过来人,怎就看不出男人心思?” 夜风拂过,张巨卿脸上一片迷茫,脚步也不自觉放慢了,“难道你想说,霁王当真钟情于她?” 其实他并非不解风情的榆木疙瘩,只是他的出身决定了他的审美,而他的审美决定了他的判断。 作为寒门士子,他苦读十年,入选门阀幕僚,之后凭恩主举荐做了官,多年来,他一直在权贵圈子边缘混迹,难免好奇窥探圈中浮华,长久窥探,耳濡目染,难免会被优雅高贵的女眷吸引。 接地气的时毓和那些养尊处优的女眷相比,是那么的低俗粗鄙,连他都看不上,霁王又怎会放在眼里? 因此他判定,霁王赐酒,只有政治目的,绝无私心。 杨焕文则不同,虽然他没有贵族身份,但他父亲是江南东道刺史的幕僚,自小家境优渥,他母亲妹妹也常与贵族女子打交道,他知道那些浮华背后的空洞无趣,也不喜欢高傲的才女。 作为晋陵首屈一指的青年才俊,他习惯被追捧,也喜欢被追捧。只是追捧他的人,要么有才无貌,要么有貌无才,无一符合他的幻想。 而时毓,才貌双全,鲜活有趣,完美符合。他把自己代入霁王,简直不知道多愉悦。 “当然喜欢。难道你没发现,在她出场前,霁王倦容满面,可她一上场,霁王就睁开了眼,随后坐直了身子,全程没挪开过眼,且一直隐含笑意。我想,他一定很久没遇到这般炽烈鲜活的女人了。 虽然送到他跟前的女人很多,皇上赐的、藩国贡的、臣子献的,可敢把爱意如此直白表达出来,恐怕绝无仅有。那些女人把他当摄政王,敬他畏他爱他,想要得到他的宠爱,生怕为他所不喜,于是小心试探、故作矜持、欲语还休,这般矜持含蓄,原也动人,可他日理万机,哪有闲情陪她们猜这风月谜题? 而此女,是把他当作英雄来爱的。她爱他‘坚心向上’,慕他‘英勇无敌’。这份情意是如此的炽烈纯粹,以至于她要不顾一切地大声喊出来——你没见徐员外当时的脸色,如丧考妣!对男人而言,这样的赤心爱慕是征服天下附带的战利品。叫他如何视而不见?如何不欢喜?” 张巨卿深深地不以为然:“荒谬!她那根本就是冒犯!试想,若你家隔壁那疯癫妇人当街敲锣,逢人便说要嫁你为妻,你当作何感想?” 杨焕文不疾不徐地拂了拂衣袖:“你这比喻不恰当。那疯女神志不清,衣不蔽体,岂能与这般明眸皓齿、才情出众的女子相提并论?在我看来,连十二姝也不能与其争锋。她是繁星中的皓月,光芒不可忽视。” 他想了想,伸手敲了敲张巨卿心窝,打趣道:“咱们换个比喻。你试想,若是前太守家的千金,当着满城百姓的面赠你一首定情诗,直言慕君秉直公正,非君不嫁,老哥你作何感受?” 前太守正是徐氏子弟,破城之日被霁王斩杀于城门口,其千金也被暴民屠戮。 张巨卿曾偷偷爱慕她,这个比喻令他恼羞成怒:“你这比喻才荒谬!区区一个艺伎,怎配和太守之女相提并论?!” 说罢甩袖而去。 不仅能比,而且胜过太多。杨焕文心道。他回味着她的表演,不禁哼唱了几句,待灯笼的暖光渐行渐远,周身没入夜色,才匆匆追去道歉。 两人在沉默中走出十余步,张巨卿忽然止步,似是不甘认输般再次发问:“若如你所言,后来霁王为何选中了江姑娘?” 杨焕文看着他深深叹了口气。 张巨卿感到莫名其妙:“何故叹气?” “我叹霁王对大人一片拳拳爱护之意,大人竟没领会到。” “何解?” “公孙先生提议让季江二人单独献艺,霁王询问你的意见,为的便是让本地士绅绅承你恩情——之前霁王让你在晋陵办学培养寒门子弟,只因公孙先生暗中阻挠,没有夫子应教,咱们这学馆迟迟没有落地,而经过这一事,公孙先生态度大变,离开行宫时主动对你行大礼,想必之后办学之事必有转机。” 公孙先生乃晋陵士林魁首,其门生遍布江南官场。以往朝廷选官,用的事九品中正制,其核心在于由各地‘中正官’评定人才,向上推荐。此制度历经演变,最终为世家门阀所把持,导致‘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官场脉络尽数操控于门阀之手。 五年前南方门阀举兵失败,江南官场经历了一场彻底的清洗。为迅速填补空缺、培植新一代忠于朝廷的官员,从而完全掌控江南,霁王决意推行科举取士,以期彻底取代旧制。而开办官学,正是为科举选拔、培养寒门人才的根本大计。 然而,此举直接触动了公孙先生的核心利益。 从前他通过举荐门生入仕,维系着庞大的官场人脉与影响力。若官学成立、科举大兴,他的话语权必将被大幅稀释。因此,他暗中阻挠,放出风声:谁敢赴官学任教,便是与整个江南士林为敌。 张巨卿对他毫无办法。 夜宴上,曲岳在夜宴上那番‘制度文化皆当以北为宗’的言论,让公孙先生感受到了巨大的危机:北人掠夺了江南财富还不够,还要阉割江南灵魂,要让江南人说北话,听北歌,看北舞! 若真发生,那他不仅会失去‘学阀’地位,连赖以生存的文化沃土,都将不复存在。 他决不能任由北风南渐! 当他提议让季江二人献艺时,心中是非常忐忑的,怕触怒那位双手沾满江南人鲜血的摄政王,更怕满座无人响应,孤掌难鸣。 所幸,张巨卿是个有操守的官员,他敢于背弃提拔他的恩主,挺身维护江南文化,何其令人欣慰! 正因如此,离宫时他对张巨卿行大礼,既是感谢又是钦佩。 从此,他将不再对抗张巨卿,而是与之联手,守住江南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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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算哪门子的报答,不过你我为官之本分!”杨焕文急得跺脚:“你想想,殿下不仅解决了咱们的难题,更处处体恤,从迎驾到夜宴从未令我们为难。我们难道不该投桃报李,也让殿下顺心遂意?” 张巨卿一时语塞。霁王确实是千古明主,可恪尽职守、鞠躬尽瘁不就是作为臣子最好的报答? 难道像徐员外那般才算? 可是金银珠宝、香车美人,这些俗物他拿不出,霁王也看不上。要说令他舒心,他身边侍从好几百,自将他的日常起居照顾的非常周到,自己能做什么呢? 他真的不知道了。 “你说如何报?” “当然是将他真正属意之人送到他身边!” 张巨卿气笑了:“又绕回来了。说来说去,你就是想帮那位‘皓月’飞上枝头当凤凰,是不是?” 杨焕文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低声道:“老哥你信我,这不是在帮她,而是在帮你我。” * 徐员外想去阻拦已经来不及,眼睁睁看着江雪融跟着内官去见霁王。 这一夜他乎没合上眼。 江雪融冒领诗作,欺君罔上,一旦被霁王识破,必定会牵连到他,到时别说平步青云,只怕连脑袋都保不住。 但他最痛恨的还是时毓,恨她自作主张,准备了那般惊世骇俗的歌舞,教他心悸如擂、险些气厥;更恨她轻易将机会拱手让人,如今倒让他来承担这灭顶的风险。 最恨的是,他现在还不敢处置她,不然,万一霁王向他讨要真正的原作怎么办?! 时毓的睡眠比他稍好一点,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做了一晚上梦,梦里拜遍千山万佛,一直在磕头祈祷:“佛祖保佑江雪融的真才实学经得起霁王考验,不然徐老头非得弄死我。” 万万没想到,她这张嘴好的不灵坏的灵,翌日破晓,翊卫便送回一具冰冷的尸体,正是昨夜踩着她上位的江雪融! 翊卫只道是昨夜随殿下江上赏月,失足落水而亡。 徐员外胆裂魂飞,心知绝不会这么巧,哪敢查验死因?他只关心霁王的态度,颤声问:“殿下……殿下可曾受惊?” 翊卫并未作答,冷冰冰说道:“时毓何在,殿下有请。” 7. 第 7 章 一场春雨一场暖。 雨后初霁,晨光破云,昨日的料峭春寒已被融融暖意取代。 庭院里,绿意初萌的枝桠间,几株晚樱如云似雾地绽放,鸟雀穿梭,啼声清越。 正是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 然而就在这个生机盎然的清晨,时毓却见到了迄今为止最令她毛骨悚然的画面。 江雪融的尸身就那么毫无遮掩地停放在院子中央。 曾经柔软温暖的身段,直挺挺地抻着,曾经明媚娇艳的容颜,已被江水泡得肿胀发白,口脂与眉黛在脸上晕开,诡异可怖。更触目惊心的,是她颈间那若隐若现的黑指印。 送她回来的翊卫轻描淡写地说她失足落水而亡,可这分明是被人掐死后抛尸水中,泡了大半夜才捞上来的! 她昨夜走的时候是何等的春风得意啊,而她要见的,是理应比宰相肚量更大的帝国掌权者,并非残暴嗜杀的变态狂啊! 这短短几个时辰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难道,霁王发现被骗,一怒之下亲手扼死了她? 可若当真因为一首诗,为何不以欺君之罪明正典刑,反倒要弄出个‘失足落水’的幌子?这欲盖弥彰的说辞,岂不让南方官绅多想? 而他此刻召见我,又所为何事? 难道处死剽窃者后,他还能若无其事地品评诗句? 若真如此,只能说明,他果然像江雪融说的那样,‘性情乖戾,喜怒无常,杀人如麻,且从不怜香惜玉’! 关键是,在他心中,我是何等身份呢?是欺君共犯,还是被其抢夺了机缘的可怜才女? 时毓感到自己好似穿到了一个弱肉强食的野蛮社会,丝毫感觉不到国家法制带来的安全感。 本来她殷切期盼着再见到霁王,抓住机会再搏一把,却没料到是在这样的情境下。 面对这样的上位者,她实在没有把握,能为自己搏出一线生机…… 她怀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再次踏入行宫。 宫苑内,众人各司其职,修枝、扫叶、晾晒、巡逻……一切井然有序。他们随霁王临时驻跸于此,却无半分懈怠,认真负责地打理着霁王的起居日常。 于他们而言,这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一日。 时毓望着他们,心底涌起难言的羡慕。 他们的工作,就是世人追捧的铁饭碗吧? 默默无闻,却安稳清闲,职位不高,却无人敢轻慢。和霁王没有直接接触,远离伴君如伴虎的风险,更不必担心职场骚扰。俸禄虽不及王公大臣的九牛一毛,却远胜升斗小民终年劳碌所得。这日子过得确实安逸。 从前父母催她回洛阳考编,她总是不屑一顾,觉得公务员收入低又乏味,远不如保险销售自由有挑战。 直到穿越至此,她才懂得平淡安稳何等珍贵。 现在想来,攀附霁王、一步登天的妄想,简直是痴人说梦。 这等好事,怎会轮到她这个宇宙第一倒霉蛋? 别提翻身做主了,现在只要能给她一个在皇宫扫地的机会,她也甘愿本本分分做到老! 可惜,连这个企望也是遥不可及的。 在现代考编都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更何况是这个门第等级森严的封建时代。 听说霁王的侍卫都是官二三代,想来婢女也不会随便从平民里选。 哦对了,她不是平民。她是奴隶。 别的穿越者到底是咋混的,随便做点小生意就能发财,出门捡个伤员就是皇子,百年工业革命的产物随随便便就能复制出来。 怎么只有她时毓,要啥啥没有,干啥啥不行,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早晨,独自奔赴一场生死难料的审判? 想着想着,眼泪便不自觉地滚落下来。 * 昨日霁王问起晋陵五年来的人口恢复情况,杨焕文因准备不足答得含糊,今日特意整理了详尽的册子,天未亮便候在行宫外请求面见。 通报后,他被翊卫引着穿过三重仪门。在穿过一道月洞门时,恰与低头疾走的时毓擦肩。 杨焕文不免想,果然不出所料,霁王对这女子竟是如此上心,昨夜刚与那江姑娘共度良宵,今晨便按捺不住,又将此女接来。 可惜了,没给他献媚的机会。 但待他看清时毓微红的眼眶与颊边未干的泪痕时,心念一闪,只觉得机会又来了,不由驻足相询:“时姑娘?” 时毓闻声抬头,虽不识此人面貌,却认得那身青色官袍,忙敛衽行礼:“大人。” 杨焕文微微颔首,自报了身份,而后问道:“姑娘这是要往何处去?” 这个问题自然是僭越了。行宫里的事,岂是他一个地方官该问的。 因此引领时毓的翊卫反问:“杨大人与这位姑娘很熟?” 他身着玄色劲装,腰佩横刀,体格雄健挺拔,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目光锐利如鹰,只往那儿一站便杀气凛然。 以这语气冷不丁一问,简直如同在诏狱审犯,令人胆寒。 时毓下巴抖了抖,眼泪又咕噜噜掉下来。 杨焕文却神色从容,坦然笑道:“昨夜初识,为时姑娘一曲倾倒,正想奏请殿下恩准,将此曲刊印传播,以惠民间。只是昨夜只听了一遍,我这记性不好,词曲难以记全,想请姑娘指点一二。不知大人要带她去往何处?”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97298|18902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翊卫沉默地审视着他,握在刀柄上的指节微微发力。 杨焕文顿时了然,她这一去似乎无关风月,且生死难料。 他本该明哲保身,可目光触及时毓那双含泪的眸子,那副柔弱无依的模样,与昨夜台上奔放洒脱的姿态判若两人,心中却不合时宜地泛起浓浓怜惜,把心一横,不依不饶地追问:“大人,不知下官日后还有没有机会向时姑娘请教?” “杨大人若想,在此静候便是。无人拦你。”翊卫冷声回应,随即催促时毓加快脚步。 时毓深知若霁王真要杀她,一个小小郡丞根本无力回天。可若她能活下来,与晋陵官府二把手结个善缘,说不定能帮她摆脱徐员外。于是她适时地回眸,深深望了杨焕文一眼。 在杨焕文眼中,这个眼神仿佛浸透了千般情愫,万种缠绵。那眸光流转间,似有初见的悸动,有相知恨晚的怅惘,有欲说还休的牵念,更有一种将他的面容镌刻心底、誓约来生的决绝。 他的心倏地一紧。 * 时毓被带入一处临水的废弃阁楼。 因霁王一行用不到此处,这里并未修葺,处处透着衰败的气息。 才近回廊,死水的腥臭便扑面而来。栏杆断了半截,歪斜地吊在朽木上。楼梯木板早已翘曲,每踏一步都发出"咯吱"呻吟,仿佛下一刻就要坍塌。 推门进去,积尘扑面,霉味呛人。 时毓捂着口鼻环视四周,猜测这里曾是谁的绣阁。 东窗下摆着一架织机,积了厚厚的灰,梭子还卡在半途,像是织到一半便再无人理会。旁边散着针线篮,几卷丝线早已褪了色。 几册诗卷零落在地。她俯身吹了吹灰,翻开最上面那本《织杼诗抄》,扉页上题着几个娟秀小字:清风入我怀,墨迹早已被深褐色的血斑晕染得模糊不清。 旁边散落着《漱玉闲抄》和《北窗吟草》,书页卷曲破损,边缘印着四道纤细弯曲的血迹,仿佛曾有一只血手,死死抓住这些诗卷,慰藉死前的痛苦和恐惧。 阵阵寒意窜上时毓的脊背。 恍惚间,她仿佛看见那位以‘织杼’为号的太守千金,曾在这里悠闲地纺纱赋诗。直到某日,愤怒的暴民破门而入,将她从织机前粗暴地拖走凌虐。书本散落,织机倾覆,如诗一般美好的生命轰然破碎。 四面轩窗尽敞,却透不进半分生气,散不去满室死寂。 压抑得令人窒息。 久等不见人来,时毓只觉得恐惧如藤蔓般缠紧心脏,几乎要将她逼疯。 她怔怔地望着楼下那潭死水,恨不得纵身一跃,就此了断。 这霁王,该不是想不动刀刃地逼死她吧? 8. 第 8 章 阳光透过支摘窗洒入宽敞的议事厅,在青砖地上映出斑驳的光影。 一串沉稳的脚步声自廊外传来,数名身着素色襦裙的婢女鱼贯而入,悄无声息地分头点香、研墨、奉茶,动作如行云流水,而后依次敛衽退下。 杨焕文知是霁王将至,忙整了整幞头官袍,在门内垂手恭立。 不过片刻,一道玄色身影迈过门槛,步履从容如松风过涧。 杨焕文立即趋步上前,躬身长揖:“臣杨焕文,参见殿下。” 霁王径自走向主位,落座时肩背挺直如松,左手轻搭紫檀扶手,右手习惯性按在腰间剑柄上。 他面色朗润,目光清明锐利,昨夜的疲倦已经一扫而空。 “杨卿来得早。”他语气平和,甚至算得上和蔼,“可用过朝食了?” 虽说杨焕文本是霁王一手提拔的,可五年前,他亲眼目睹霁王率军破开晋陵城门大开杀戒。那些倒在霁王刀下的,是他父亲的上司、同僚、知交,他们大多都抱过他。 只要站在霁王面前,那些滚落的人头、飞溅的脑浆,便如烙印般在他眼前清晰浮现,挥之不去。这份深入骨髓的惊惧,让他始终无法真正松弛心神。 他谨慎地躬身答:“谢殿下关怀,臣已用过了。” 说完这些,思及霁王今日的表现相较昨日平易近人得多,自己若太拘板,显得太不识抬举,赶紧热络地追加了几句体己话:“这行宫修缮得仓促,多有不完善之处,实在委屈殿下。殿下昨夜休息得可好?” “尚可。”霁王微微颔首,“早年孤镇守康州,冬日朔风砭骨,四野萧索;夏日黄沙扑面,暑气灼肤,及至领军出征,更是常以天为盖,以地为席。此处虽略显促狭,倒也风物清嘉,气候温润。” 接着话锋一转:“不过风霜最能磨励心志,辽阔天地更能涵养心胸。尔等久居南方的官员,未曾见识过北地的苍茫壮阔,未免是种遗憾。将来若有机会,不妨到北地任职历练一番,于仕途亦是裨益。” 按大虞规制,唯有太守及以上官员方可异地履职,此言似乎暗含提拔重用之意。 杨焕文心头一喜,忙道:“臣尝读《朔风赋》,心向往之。若能亲历北地壮阔,实为平生所愿。” “孤欲尽快促成南北官员互调,破除两地隔阂。”霁王指节轻击紫檀案几,发出沉笃声响,“如今对峙之势,实因战事积怨。然北地市井繁华,江南物产丰饶,若能重现商旅络绎之景,江南复苏指日可待。” 杨焕文垂首称是,心下却如潮涌。 南北官员互调阻碍重重,若无雷霆手段绝难推行。这位摄政王生得昳丽雍容,眉眼间似有三分文气,声不高扬,色不慑人,恰似春风化雨,对臣下亦是处处宽容体恤,看似温和可欺,可无论是征战沙场还是替天子御政,风格都是那么强悍霸道,让人不敢造次。 “当务之急,一是全力增补人口,充实各地劳动力,稳固民生根基;二是加紧疏通漕运,打通南北商道与粮道,二者缺一不可。” 杨焕文道:“殿下明鉴。增补人口、疏通漕运二策,实为振兴江南之根本。臣为郡丞五年,对此体会尤深,故连夜将历年所见所思,写成条陈在此,恭请殿下御览。” 霁王吩咐身边内官:“将杨卿的奏册呈上来吧。” 那内官看着年轻俊秀,虽不过弱冠年纪,举止却沉稳老练。他行至杨焕文面前,双手平举至胸,不卑不亢道:“杨大人,请交册。” 杨焕文双手呈过去,笑道:“有劳。” 霁王展卷细阅,偶尔停下来,执笔圈出什么,问上一两句。杨焕文都答得非常详尽。 这场接见大约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待全部奏对完毕,霁王信手拈起案头那串菩提子十八粒手持摩挲把玩,起身徐徐踱至门前。 杨焕文不敢以背相对,躬身随着那道玄色身影静静移动。 两人一前一后站在阶前,霁王抬手指向东南方向:“你看那座阁楼。” 杨焕文顺着他指的方向,掠过潋滟湖波,穿过重重飞檐花影,落在那座临水玉立的二层阁楼上。 晨曦漫洒而下,在阁楼的窗户上折射出流动的七彩柔光,宛若一片凝固的朝霞,美得令人心惊。 霁王负手捻着手串,语气闲适如话家常:“此楼名‘织云阁’,是晋陵前任太守徐詹专其独女所建的纺纱之所。上面十八扇窗户皆以南海贝母镶嵌。日光过处,外面流光溢彩,里面满堂生辉而不刺目,孤在北方从未见过这般巧思。” 杨焕文道:“殿下,此窗名唤蠡壳窗,传闻最早由余杭池氏所创。其工艺极为繁复,需从南海远运蠡贝蚌壳,再经工匠千磨万琢,制成薄如蝉翼的半透明贝片,最后以银丝细细梭织,方能嵌入窗棂。这些贝壳从采运到上窗,损耗高达十之七八,唯余二三成可用,靡费甚巨。虽璀璨夺目,但因贝片间难免留缝,保暖不及纸窗,且易破损难修,实非实用之物。” “如此华而不实之物,江南豪族却竞相效仿,可见其奢靡无度,已到了财货盈溢、无处挥霍的地步。你可知这十八扇窗造价几何?” “臣听闻,当时建成时,前太守曾吹嘘,仅一扇蠡壳窗的造价,便抵得上晋陵十户中人之家一年的嚼用。” “窃国肥私,莫此为甚。”说话间,霁王右手移到了佩剑上,无形中释放出一丝杀气。 杨焕文心一颤,小心应对道:“门阀可依品秩占田荫,一品便可占田五十顷,荫客十五户。他们借此将良田尽数兼并,逼得百姓从自耕之民沦为其佃客,岁收七成以上皆要纳租,自身却可免缴赋税。把持漕运要道,在各处设卡收费;垄断盐铁之利,将官价翻了三倍售卖。朝廷税源枯竭,而他们的库房却堆金积玉。殿下铲除门阀,乃是利国利民之举。”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四大门阀虽已倾覆,其豢养的门客却仍在暗处苟且,四处煽风点火,挑唆百姓与朝廷对立。” 霁王回眸看他,淡淡问:“你执掌文教,民间对此的风评,究竟如何?” 杨焕文心头一凛。 霁王远在京都,对江南局势的洞察却如此深刻。尽管各郡都在竭力维持太平表象,但门阀残余势力确实仍在暗中活跃。 漕运至今未能畅通,正是因为昔日把持水路的,尽是门阀子弟及其精心栽培的亲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97299|18902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些人非但熟悉水道,更通晓官军布防。战后他们直接沦为水匪,盘踞在各处航运要冲。而新任的漕运官员多是文吏出身,能力与他们相差甚远,难以将漕运整顿如初。 更棘手的是,战后各郡府库空虚,银钱皆用于安抚流民、恢复农耕,根本无力支撑大规模剿匪。此消彼长之下,这些残余势力愈发猖獗,劫掠漕船、滋扰地方,已严重阻碍江南复苏。 但战争已经过去五年了,无论如何,这都是地方官失职。 若让这些亡命之徒惊扰王驾,晋陵上下官员,都得下野。 这也正是今日由他前来禀报的缘由——昨夜停靠在运河边上的龙舟被凶徒袭击,死伤守卫十余人,凶徒正是门阀残部中最猖獗的一支:朱雀盟。张巨卿正全力追查他们的行踪。 他抬袖拭去额间细汗,沉声道:"寻常百姓对门阀倾覆无不称快,晋陵四县八乡皆有人私设生祠感念殿下恩德。但那些曾受门阀恩惠的士人,确实仍在暗中为旧主招魂。他们掌控乡议,擅操清谈,最善以虚言蛊惑人心。有不少愚民受其蒙蔽,至今只知感念门阀小惠,不辨朝廷大义。" 说到这里,他深吸一口气,大胆提起了时毓,“故臣今日前来,亦是为奏请将时毓姑娘昨夜所唱之曲誊抄传颂,此曲通俗易懂,朗朗上口,极易传播。既能让殿下的英雄形象深入人心,更能引导万民辨忠奸、明大义,瓦解那些乱党煽惑民心的伎俩。” 时毓唱的是一首马屁歌,但不可否认,确有洗脑功能。因为绝大多数百姓并不了解当权者,别人传什么,他们就信什么。反叛者说他是杀神,百姓就觉得他残暴,街头巷尾传唱他是英雄,那他就是顶天立地的存在。久而久之,诋毁英雄,会被群起而攻之。 这就是以毒攻毒。 “时毓……”霁王回身望着远处的‘织云阁’,口中重复着这两个字,放在剑上的手又回到身后,缓缓捻着串珠,“这是她的名字?” “是的殿下。恰逢其时的时,钟灵毓秀的毓。” “恰逢其时,钟灵毓秀,好名字。”霁王眼角似乎含笑,“就按你说的办吧。” 殿下果然中意此女,却不知为何令她惊惧垂泪? 杨焕文心中有了计较,进一步试探:“微臣想请时姑娘往翔云楼献艺一场,既可观其成效,也可令晋陵歌姬现场习练。不知可否?” 若霁王允准时毓去那等风月之地抛头露面,说明时毓今日无性命之忧,且并不打算收她。如若相反,则意味着时毓今日就将命丧于此,亦或者,飞上枝头变贵人。 其实现在时毓仍是徐员外的家伎,这件事杨焕文应该去问徐员外,而不是霁王。 霁王立时听出了他的试探之意,只是并未察觉他的私心,以为他和公孙先生一样,是担忧时毓得宠助长北风南渐之势,故而才想方设法阻挠她上位。 在昨夜的宴席上,他是为帮张巨卿解决难题,才给南方官绅进言的空间。若此举让他们误以为,他们有资格左右他的意志,那就大错特错了。 他面色陡然一沉,冷冷吐出两个字:“不可。” 声不高,却惊飞了檐下栖息的云雀。 9. 第 9 章 傍晚时分,终于有人上了阁楼。 时毓从角落里猛地起身,心脏几乎要跃出胸腔,可那个逆光而立的身影,却是对她并不友好的顾钊。 也是,这里已不是吟赏诗赋的好地方,而修理一个欺君共犯,无需高贵的摄政王殿下亲自出面。 时毓心里忐忑,嘴角抽搐着上扬起来,讨好的话脱口而出:“顾大人……真没想到,卑微如我,竟能再睹大人丰采,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顾钊阴沉着脸,抱臂站在门口,似乎怕靠近她一步,就会染上她的卑贱,又似乎为了不与她在同一个空间里待太久,不想与她多费口舌,直奔主题道:“昨夜江雪融唱的那首词,是你作的?” 霁王果然识破了!江雪融果然是因此而死! 时毓哪还敢隐瞒呢,当即招认:“不是我。” 顾钊眯了眯狭长的狐狸眼:“江雪融是怎么死的,你应该有数吧?事到如今,还敢欺瞒?!” “不敢不敢!” 根本不等他发飙,时毓便吓得双腿打摆,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急赤白脸地解释:“这诗最初确实是我传出去的,但我并非原作者。原作者叫张若虚,余杭郡人。我从未见过他,只是在城西破庙的墙上看到了题诗。墙上有作者自述,说自己怀才不遇,郁郁难平,留下这首绝笔就去投江了,也不知如今是死是活。我实在觉得这诗写得太好,湮没了可惜,这才悄悄记了下来。 昨夜殿下召见词作者,我本想上前说明原委,却被江雪融拦下,她说,我以效仿北人谄媚殿下,为南方官绅所厌弃,如果由我说出实情,便是公然打南方官绅的脸,不免再度激化南北纷争,不如由她去向殿下阐明实情,我一时胆怯就答应了,绝非有意欺蒙殿下……恳请大人从轻发落。” 说完就噗通跪倒了,跟个刚成精的黄鼠狼似得疯狂作揖。 对她这番说辞,顾昭信了七分。 那江雪融冒领诗作,被殿下识破,当场处死。殿下只告诉他,原作者就是那个当众示爱的女子,令他审问清楚,这人既然不择手段地吸引他注意,为何机会当前,却拱手相让,这背后,是否藏着更深的图谋? 在来这里之前,他已审过季知节,知道江雪融当时说的话差不多就是这样。但她们俩都没提起过,这首诗的原作另有其人。 殿下面前不容一丝含糊,必须把所有细节都落实清楚,方能回禀。 “张若虚?” 时毓重重点头。心里说,张公,您的署名权我还给您了,也算帮您在这个世界扬名了,您在天有灵,请保佑我平安过关! “破庙在哪里?” “灵泉乡,白鹭村,村西口。” 那是狗儿家的方向,也是她初来这个世界时落脚的地方。那破庙早被一场大风刮塌了,就算顾钊派人去查,也休想找到那面墙。 “那你昨夜唱的那首,又是何人所作?” “是我,那是我肺腑之言。” 这首当然也是剽窃的,时毓心虚,表现出来倒是害羞模样,像是为自己昨夜孟浪过头惭愧一般。 “再作一首。” “啊?” “既然你对殿下的仰慕能让你发出这样的肺腑之言,”顾钊的声音里满是讥讽,“那再作一首应该不难吧?” 他在试探她是否还在撒谎。 所幸,时毓抄诗从无负担,拍马之作库存超多,信手拈来。 她装模作样地托着下巴,在这阁楼里踱了七步,突然一打响指:“有了!” 顾钊冷眼等着看她出丑。 可她是真有! “晋陵见王有感!” 洪亮又有气势的一句,和昨晚在台上一样激昂。 顾钊被这冷不丁的一声吼惊得耳朵嗡嗡响,皱着眉狠狠瞪了她一眼。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时毓连连道歉,识趣地说道:“我小点声。” 顾钊不耐烦地催促:“快念!” “哎哎哎,有呢,有呢!”时毓赶紧点点头,拉开架势,手指窗外,像在指点江山,一字一顿地念叨: 威风万里压南邦,东去能翻鸭绿江。 灵怪大千俱破胆,那教猛虎不投降。 顾钊再瞧不上她,也得承认,这是一首好诗,辞雄格高,刚方强悍,且比昨夜那首马屁歌,更精准地迎合了霁王的心意—— 压南邦不必说,说的是霁王镇压南方叛乱。 鸭绿江,在大虞朝北境之外,江内是北方门阀的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97300|18902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本营。 灵怪和猛虎,毫无疑问,是在隐喻对国朝威胁越来越大的北方豪族。 此诗是说:霁王已成功剿灭了南方门阀,彻底肃清天下门阀指日可待! 可区区一个歌姬,怎会如此精准地洞悉摄政王的宏图? 若说是徐员外授意,观其昨夜在宴上的反应,分明没有这等见识。 他开始觉得自己低估了这个女人,不禁重新审视她。 她的才学胆识毋庸置疑,长相虽不能说惊为天人,但绝对称得上赏心悦目。尤其是那一双眼睛,灵透狡黠,顾盼间仿佛能蛊惑人心。至于她的身躯,纤长匀停,充满生机,把粗布旧衣穿出了难言的气韵。 最特别的,当属她的反应。她身上有种独特的钝感,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比如昨夜试探她有无武功,她不思抵挡,也不羞愤,反把注意力放到他身上。 比如她明知即将步江雪融后尘,一开始也怕的要死,现在却又沉浸在她的新作中,一副‘不愧是我’的得意样。 再比如,别人总会躲避他的视线,而她不仅不躲,反而追着他的视线,想要把他看穿。坦荡中带着点不自量力的小聪明,小聪明里藏着不计后果的蠢主意。 又如恭维。连徐员外这种人,当众谄媚时也难□□露一丝窘迫。而她,无论是奉承王爷,还是当面夸赞他,都说得无比自然,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明白不过的事实。 总的来说,她身上有些不顾别人死活的自我。 无怪乎殿下上了心。 为保她,甚至让江雪融‘失足落水’而死,也免了徐员外不察之罪——若以欺君之罪论处,她这个共犯也难逃一死。 但他还是觉得她不配伺候殿下——年纪大,没有妙龄少女的天真诚挚,也不够端庄娴静,一看就是会搅得所有人不得安生的祸水。 最重要的是,连徐员外都说不清她的来历。 江南有太多人憎恨殿下。凡是能接近他的,必须慎之又慎。 以她的才学胆识,不可能养于蓬门小户,以她散漫奔放的做派,不可能生于礼教森严的门阀,以她浅薄的城府和脆弱的意志,更不会是门阀精心培养的死士。 她到底是什么人呢? 10. 第 10 章 暮色四合,残阳如血,将顾钊的身影浸染在一片猩红的光晕里。 时毓直勾勾盯着他,一瞬都不敢错开眼,生怕看不出,这首新作的马屁诗到底有没有打消他对自己的猜忌。 但他什么反应也没有,根本不似活人! 幸好,沉寂片刻后,他终究是开了口,只是那话里的寒意,比沉默更教人心惊:“听你口音,不似江南人。绝大多数江南人,应该也都不曾听过鸭绿江。” 这个时代消息闭塞,即便是北方人,也未必知道鸭绿江。 时毓倒是从没打算假装江南人,只是,顾钊这一问,分明是要对她的来历刨根问底。 她该如何作答? 她是真身穿越而来,在这个世界是个黑户。 四个月前,她在北京飞往上海的航班上睡着,一睁眼,就发现自己置身于毫无现代化痕迹的山村中。 火光中,一些古装打扮的男女老少围着她,口中说着她完全听不懂的方言。 她第一反应是遭遇了拐卖,在恐惧和愤怒中将离自己最近的几个人打倒,夺路狂奔。 她跑了很久,沿途经过的每一个村子,房子都那么矮小,人都是那麼干瘦,像难民营。 不久,几名背着自制弓箭,身上围着兽皮的男人在在河滩边把她拦下。其中一人能说些官话,厉声盘问她的身份与打人缘由。 她以为遇到了老乡,热泪盈眶地操着洛阳话回人家,自己是洛阳人,来这里参加朋友婚礼。 听闻她来自外地,对方向她索要公验——后来她才知道,这个时代人不能随便流动,但凡离开自己户籍所在地,便要随身携带官府出具的公验,类似七八十年代的介绍信。没有公验的便是流民,官府有权将其扣押,或递解回原籍,或罚作官役(如修筑城墙、疏通河道等苦力)。 她既拿不出公验,又打了人,这几人当即锁拿了她,声称要送官。 那里离县衙很远,走路要走个两三天,这期间他们没钱住店,便带着时毓风餐露宿,且尽往那山林深处钻。次日深夜,这些人便按捺不住,欲行不轨。她拼死反抗,几经搏斗才侥幸逃脱。 此后只得远离人烟,四处流浪。时值正月,天寒地冻,她饥寒交迫,独自蜷缩在一座破庙之中,几乎濒死。万幸,遇到了前来上香的林寡妇,这才捡回一条性命。 林寡妇把她带回了家,但很快,全村人都知道她捡了个没有身份的大美人。 从那之后,每天都有人上门骚扰,威逼利诱林寡妇将她卖掉。而林寡妇独自拉扯三女一儿,家里穷到三个女儿只有一条棉裤,谁出门谁穿。即便艰难至此,她也绝不出卖时毓。 是时毓自己想明白了,再这样下去,不仅自身难保,更会拖累狗儿一家。最终,她听从了一位牙婆的劝告,自愿卖身至徐员外家为奴。 从那之后,她的身份就是徐员外的财产。 财产是不需要户籍的。正如这个时代绝大多数的姑娘一样。 一般人买卖奴隶也不会看户籍,只看卖身契。就好像现代人买狗一样,谁管它是谁生的! 这顾钊忽然查户口,打得她措手不及。 要给自己编个身世,还是趁机亮出底牌? 电光火石间,时毓飞速权衡着。 顾钊是个刻板严谨的人,这一点从他昨夜执意试探她有无武功就看得出来。明明入园时已经过层层检查,他仍不放心,非要亲自验证。可见,凡是他心存疑虑的事,必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更何况他还要向摄政王禀报,在领导面前陈情,不能毫无根据,必须要有确凿证据。 可她该如何证明自己来自异世?一个成绩平平的文科生,既不会造蒸汽机,也不会制火药,连块肥皂都做不出来! 若是证明不了,他必定认定她满口谎言,进而推翻所有说辞。到那时,在他眼中,她便是个胆大包天、欺君罔上的骗子! 不,不能在他面前亮出底牌。 但也不能全凭编造——他太精明,瞒不过的。 最稳妥的法子,是真假掺半,有所保留地说。 “顾大人真是心细如发,洞悉入微。”时毓先恭敬地捧了一句,才顺着他的话承认:“您说得不错,其实我是洛阳人。” “洛阳何处?” 时毓摇了摇头,幽幽叹息:“我记不清了。只隐约记得我家附近有座香火旺盛的佛寺,东北方向还有座山,山上有许多石窟,里头雕着佛像……” 她说的是白马寺与龙门石窟,却不知此世是否有这些地名,故而说得含糊。 巧的是,这大虞朝也有这两处名胜。 她一说,顾兆就知道说的是哪里,却对她这‘记不清’的说法心生疑窦。 他环抱的双臂不着痕迹地收紧,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锐利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片刻,未见奸猾作伪之态,这才冷声道:“说下去。” 时毓乖巧点头,继续道:“四个月前,我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身处完全陌生的地方,周围全是陌生面孔。我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也不知身在何处,甚至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只隐约记得时毓这个名字。那些人说着我听不懂的话,无礼地拉扯我……” 她适时地露出惶惑神情:“我害怕极了,拼命挣脱,一路狂奔。后来被几名巡乡的兵勇拦下,他们听我口音,说我讲的是洛阳官话,我这才恍惚想起自己应是洛阳人。可关于洛阳城、关于我的家世来历,乃至我自己的过往,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说着,她用力敲了敲脑袋,一副对此感到很苦恼的样子,“后来,把我卖到徐府的人牙子告诉我,这世上有些人专事拐卖妇人,将她们卖与无子嗣的大户作生育之用。那些人贩子为防女子途中逃跑呼救,常以蒙汗药令她们昏睡不醒。或许我便是这样来到江南,我的脑子也是这样被药坏的。” 她说的这些皆有迹可循,不怕这中郎将去查。至于真实来历,任他有天大的能耐也查不到的。 * 夜色已深,行宫议事厅却仍灯火通明。 摄政王在京中时,便常常宵衣旰食,此次南巡,本是应太医再三恳请,意在暂卸繁重政务,借游览风物松快身心。可谁曾想,这一路行来,竟未有一日比在京中清闲。行程排得满满当当,地方事务接踵而至,再加上水土不服的侵扰,殿下的身子,反倒比在京城时更显清癯。 今日他巡视漕运、检视民田,接连处置了三名渎职官员。自清晨至日暮,车马劳顿,案牍纷繁,待回到行宫,又即刻召见臣工,议事直至此刻。想来应该是极其疲倦的。 但顾昭还是在院中静候召见。 只因这位主上素有今日事今日毕的要求。 顾昭候了半个时辰,晋陵太守张巨卿与给事中曲岳才躬身退出,两人脸上皆带着被政事磋磨后的倦色。 又过了片刻,内官陈博出来请顾昭入内。 他是武将,脚步素来沉实有力,可一迈过议事厅的门槛,就下意识地放轻了动作。 厅内烛火稍暗,霁王虞衡正以手撑额,伏在案几上小憩。 顾昭的脚步蓦地顿在门口,无声地看向陈博,眼神带着询问——是否先出去,等殿下歇息片刻再进来禀报? 世人只知殿下大权在握,一言可定江山,却不知他为这太平盛世,如何殚精竭虑,又付出了多么沉重的代价。 他实不忍惊扰这片刻安宁。 陈博却轻轻头,示意他近前。 顾昭下意识轻手轻脚,但甫一近前,案后便传来低沉的声音:“如何,都问清楚了吗?” 顾昭心头掠过一丝无奈,微微笑问:“殿下看都不看,便知是臣,是因为对臣的脚步声太熟悉,还是……急于想知道那姑娘的消息?” 广袖垂落,露出一双清明锐利的眼眸。 “定方。”霁王虞衡唇角上勾,“满朝文武,只有你敢跟孤这样说话。” 顾昭行了礼,笑道:“满朝文武,殿下待臣最特殊。臣自然,恃宠而骄。” 顾昭出身顶级门阀,自小深信尊卑有序,为人端方刻板,律己律人皆极严苛,如今身居中郎将之位,执掌京畿卫戍大权,行事狠厉果决,从不徇情。京城上下,无人不惧他如活阎罗。 这俏皮的一面,只有摄政王才能见到。 这份特殊,既源于他对摄政王血脉的敬慕、对其治国手腕的钦服,还有一份自小结下的深厚情谊。 他母亲是摄政王的姨母。两人名为君臣,更有兄弟情义。故而关系比旁人更亲近。 虞衡敛袖起身,随手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97301|18902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起那串十八子步下台阶,往东轩窗下的茶台走去,随口吩咐陈博:“给顾‘特殊’上杯茶,就用孤新得的阳羡茶。” 顾昭苦着脸对着陈博抱拳:“陈公公,劳烦给杯淡茶便好,浅尝辄止。” “浓煎。”前方摄政王脚步一顿,回头过来纠正了一句,意味深长地瞥了眼顾昭:“这阳羡茶一年不过得贡八斤,非孤特殊相待之人,岂配享用?定方莫要辜负孤这片爱重之心。” 内官们都知道,中郎将喝不得茶,尤其是浓茶,一杯浓茶下肚,便能睁着眼睛到天明,第二日准顶着两个乌青眼上朝。 摄政王施恩为惩,罚他言语失度、妄度君心。 顾昭含泪谢恩,拾步跟过去。 陈博悄无声息地屏退侍从,退出时将门合上,给这君臣二人留下密语空间。 “臣多方查访,却只能追溯到时毓近四个月的行踪。据最初接触她的村民所述,此女是突然现身于凤凰村的,至于如何而来,竟无一人能说清。附近所有城门关隘的守军,也均称未曾见过此人。有村民提及,那夜电闪雷鸣,天空掠过一只白色大鸟,她好像是从大鸟背上跌下来的。可人若从那般高处跌落,岂能安然无恙?臣以为,此等怪力乱神之说,实不可信。” “她本人如何交代?”虞珩问。 顾钊将时毓那套说辞转述完毕,又补充道:“战后江南人口大幅减少,许多年老失子之人,买年轻女子续接香火,致使人口贩卖猖獗。各郡牙婆异常活跃,常有北地女子被拐至此。臣审完时毓,便去郡衙提审了几个人贩子,其中一人对她确有印象,回忆起应是从北方拐来,但因中途多次转手,具体来源已不可考。据其供述,此女力气惊人,难以管束,故灌下大量蒙汗药,不料最终还是让她逃脱了。” 后面她是如何到了徐府,虞珩已经知晓。 他单臂撑在茶台上,目光投向庭院里那株初绽的玉兰,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昨夜她在台上僵硬又灿烂的表演,那种良家妇女豁出去的割裂感,原来是因为,她原本就是良家子。 以她的才情容貌,绝非小户人家所能教养。而这般年岁,想必早已婚配。 从中等人家养尊处优的富太太,沦落成豪绅家伎,这命运的剧变何其残酷。倘若她记忆尚存,此刻理应深陷于屈辱与痛苦之中,绝不可能保有那般清澈明亮的眼眸。 想到昨夜她当众人高声表白时,那灼灼目光如星火燎原,他心口又泛起陌生的悸动,仿佛有藤蔓悄然缠绕,又麻又痒。 念及她这四个月来饱受苦难,多少与战乱有关,他心底更是罕见地生出几分怜惜与歉疚,想要将她留在身边好生补偿。 可一转念想到她曾为人妇,若带回洛阳被其夫家寻上门来,难免横生枝节,又觉莫名烦闷。 真是奇怪,他竟会对一个连话都没说过的女子,投注这么多辗转思量。 可恨,这女人轻易挑起了他的关注,却主动放弃了与他独处的机会。昨夜的表白,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做戏? 虞珩扭回头,悄然深吸了几口气,捋着十八子手串平复突然涌来的恼意,抬眼看向顾钊:“那首诗又是怎么回事?” 被这样的眼神注视着,便是活阎王顾钊,也不禁心惊。 他不敢有丝毫隐瞒,连时毓新‘作’的诗也呈上去了,口称遗憾,尚未打探到那张若虚的消息。 虞珩的心思早已不在那张若虚身上,听他念完这首‘晋陵见王有感’,不自觉一字一句地复述了一遍,只觉得字字句句如金石相击,在胸中激起万丈豪情,仿佛千军万马正随着诗韵奔腾,誓要踏碎这盘根错节的门阀世系,将天下权柄尽收掌心,开创一个海晏河清的崭新时代! 他相信,能写出这般诗句的人,昨夜所唱的赞歌绝非逢迎谄媚,而是发自肺腑的认同。 她和那些只爱他容貌与权势的女子截然不同。 自五年前重伤之后,他便对女子失去了兴趣,甚至从心底感到排斥。 他不愿看到她们费尽心机后,发现他无法尽男子之责时,眼中从爱慕转为怜悯的神色。更不忍看她们白白蹉跎岁月,欲求不满的样子。 但此刻,他却迫切地想要见一见这个叫时毓的女人。 心头那阵麻麻痒痒的悸动,已不容忽视。 11. 第 11 章 顾昭刚走,时毓就开始马不停蹄地复盘从昨晚到现在发生的一切。 阁楼里仅有微弱月光斜斜渗入,积尘厚得漫过了裙裾。十八扇窗洞开着,夜风毫无遮拦地灌进来,寒意渐浓。一整日水米未进,她却浑然不觉。 那位杀人如呼吸般自然的摄政王,为何留她小命,还给她申辩的机会? 是因为吃了她昨晚那一套,还是因那首《春江花月夜》让他起了惜才之心? 她必须尽快想明白,这关乎她接下来该如何应对,更关乎她能不能活下去。 昨晚霁王似乎对她表现出了一丝兴趣…… 时毓拿不准,他是对自己这个人感兴趣,还是被自己滑稽的表演形式所吸引。再者,虽然他赐了酒,却并未流露出要把她从宴席上带走的意思,并且很快就被季江的歌舞转移了注意力。想来,就算有一点点兴趣,也不足以抵消欺君之罪。 还是惜才的可能性更大些。 这个时代本就以诗取士,那首诗惊艳全场,霁王舍不得杀原作,也在情理之中。这样一想,她否认了自己是原作,简直就是把脖子往铡刀下送! 所幸那顾昭又让她作了一首,但愿这首诗,能帮她保住一条小命。 但她不能赌。无论他是看中了人,还是看中了才,她都得准备好后路。 如果摄政王是被她昨晚那热烈大胆的示爱所俘虏,那‘异世来客’这张棘手的底牌,能捂着就别亮出来了,就将昨晚那套发挥到极致,把爱意表现得更炽热,更大胆! 如果摄政王看中的是她的才华,那便要做好万全准备,迎接他的专业检验。他在作诗上定然造诣极深,不然才女江雪融也不至于露了马脚。 快回忆回忆,老师教的那些平仄格律、对仗押韵……还要多准备几首能彰显才华的诗,从山水田园到家国情怀,方方面面都得涉猎,且必须是一出口就能让人拍案叫绝的千古名句,最好半夜睡醒都要感叹一句“卧槽,好诗”。 还有!这个时代以诗取士的最终目的,是要让他们做官,所以诗人肚里一定会有有治世经国之道。补那些肯定来不及了,但只要有一条足以令摄政王眼前一亮的新政策就够了! 死脑子快想呀,有什么超越这个时代、却又切实可行的政策! 她沉浸在思绪中,几乎连呼吸都忘了。忽然,楼梯传来脚步声! 时毓浑身一僵,内心万马奔腾—— 老天爷,我费尽心机要走以色侍人的路,你偏让我误打误撞靠别人的才华保命。若你还有半分良心,就让我把这条路走通! * 这次来的是个太监,但不是昨晚引领江雪融的那个。 时毓一眼就看出他是个太监,他的身材、体态乃至神态和翊卫有着显著区别,当然,体味最明显。 翊卫身上几乎没有味道,除了淡淡的皂荚味,但他身上有明显熏香味。 虽同顾昭一般面无表情、眼神冷淡,但时毓反倒觉得,见他比见翊卫更安心些。毕竟太监是霁王近侍,能被他传唤,总归是离那位摄政王又近了一步。 “走吧。”太监提着一盏羊角灯立在阁楼门口,声音平淡无波,吩咐完便转身步下楼梯。 时毓连忙从积尘中爬起来,拍了拍裙摆,麻利地跟上,脸上堆着笑套近乎:“公公怎么称呼?咱们这是要往哪儿去?” 太监没理她,提灯仔细照着脚下的台阶——小心谨慎,是他这种人保命的基本素养。 时毓本就大大咧咧,又满怀心事,差点踏空。 那太监回身扶了她一把,淡淡道:“到了殿下面前,可不要如此莽撞。” 时毓微微一愣,意识到自己真的要去见霁王了,心跳骤然加快,大脑一阵发懵,机械地跟着走了两步,才慌忙道谢:“多谢公公!您真是个心善的好人!” 和她想象中那些奸猾势利的太监很不一样呢。 太监没说话,时毓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实在按捺不住激动忐忑的心情,又问了几个问题:“公公,殿下在哪儿?这么晚了他怎么还不休息?他今日心情如何?您知不知道为何要见我?” 这次太监没再搭理她,沉默地引她下了阁楼,穿过曲径通幽的园林,步入原主人日常起居的院落。 庭院里挂着数不清的灯笼,但现在都已经熄灭了,只有廊下还有一盏,在浓墨一般的夜色里,散发着微弱的黄光。这一路走来没见有人,门前也没有守卫,不知是撤了,还是都隐匿在暗处。 正中间的堂屋房门开着,里面倒是亮些,似乎留着好几盏灯。 离着门好远,时毓便忍不住朝里窥探,那太监后脑勺长了眼似的,提醒道:“低着头进去,殿下不叫抬头,千万别抬头。” “欸,记下了!”时毓连忙应着,又真心实意补了句,“公公您真是太好了。” 太监面无表情地在门前驻足,束手躬身:“进去吧。” 时毓刚要进去,忽然想起什么,掏出手绢仔细擦了擦脸,又整了整头发,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深吸一口气,才迈过高高的门槛。 才踏入内室,一股清冷馥郁的龙涎香便扑面而来,夹杂着书卷的墨香和淡淡菊花香。 这似乎是霁王就寝的地方,满室垂着月白鲛绡,如云似雾,在夜风中微微拂动。 帷幔后宽大的寝榻若隐若现,一道挺拔的身影正立于山水屏风后,由两名侍女伺候更衣。时毓匆匆一瞥,只见玄色外袍正从一双宽阔的肩头滑落,裸露的肌肤在烛光下泛着温润光泽,肌理分明的背脊在纱幕间若隐若现。 她眉心一挑,下意识就要哇哦,紧急关头想起了自己身在何处,忙咬住下唇垂下头,朝他的方向跪下来,自报家门:“奴婢时毓,参加殿下。” 良久没有回应,唯有丝帛摩擦的窸窣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不知过了多久,两名侍女躬身退出。 当她们从时毓身侧经过时,她感到两道审视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停留了片刻,随着门扉轻合,最终消失在门外。 等等……门关了? 这屋内岂非只剩她与霁王?而他方才……正在更衣? 这是什么信号?莫非是要她侍寝? 这么突然吗?!她都做好了要靠才华的准备了,忽然又要靠身体?! 那是不是,该洗个澡先? 时毓既恨这命运反复无常,又怨这男人捉摸不透,心里正骂的粗,忽听前方传来命令:“把头抬起来。” 啊! 时毓忽然慌了:要是看到他脱光了,我该跑着扑过去,才能表达足够的热情吗?扑上去后,我要从下往上伺候,还是从上往下伺候呢?我没刷牙,能不能亲他? 呔!一直都是被伺候的一方,从来没伺候过人,咱也不知道,女人主动起来,是不是和男人的路数一样? …… 霁王姿容绝色,在现代,是富婆都睡不着的男明星级别,和他睡倒不算吃亏,可想到要与全然陌生的人行此亲密之事,心下仍觉怪异。 然而,若他想要,她既无胆量拒绝,更不会愚蠢到拒绝。春宵一度,可不就翻身了!别说一个徐员外,便是那不可一世的顾昭在她面前都得矮三分! 思及此,她压下杂念,蓄起满腔热情,扬起一抹明艳的笑,目光灼灼地抬眼望去—— 却见那人安然坐于寝榻旁的藤编摇椅上,一身深青色的寝衣穿得齐整,正随着摇椅轻轻晃动。 时毓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紧张到转筋的小腿肚子也总算安生下来。 隔着一重轻纱帷幔,虽少了些尴尬,但方才那股冲劲一懈,一股强烈的耻辱感忽然涌上来。 她感觉自己是上门卖的。 卖还卖不出去。 但即便他退去华服王冠,在没有万千拥趸的私密空间里,以如此闲适的姿态坐着,身上的威压仍然不减半分。 她暗暗掐着掌心,强迫自己甩掉这不合时宜的想法,极力说服自己:这可是权倾天下的摄政王哎!就算他长得像头猪,你都得抓住机会睡!谁叫你不是明明!明明可以靠才华,而你靠不上!你只有性价值!而且人家长这样,你占大便宜了! 做好了心理建设,她再次偷瞄过去。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深邃的目光仿佛能穿透纱幕,将她里外看个通透。 时毓被他看得心头发紧,不敢再与他对视,只得垂下眼睫,同时不着痕迹地调整跪姿,尽力勾勒出最柔媚的曲线。 他在想什么?为何一言不发?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时毓膝头开始发疼,不禁推翻了先前的猜测——莫非他并无此意?还是说,把她叫来才发现,实在吃不下? 要是这样就太伤人自尊了! 哎,伤人自尊也没关系,考验考验我的才华也行啊,可千万别又让我白激动一场,最后哪条路都走不通,最后仍被发还给徐老头。 光这样干巴巴等着也不是办法,都到这份儿上了,要不我再主动点? 男人不大多都是宁滥勿缺、来者不拒的吗?他就算对自己没那么上心,送上门的便宜,总不至于硬推开吧? 虞衡凝视着丈许外那抹身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97302|18902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她穿着粗布衣衫,不饰钗环,却难掩神清骨秀。朦胧纱幔后,饱满的胸脯随着呼吸起起伏伏,不盈一握的腰肢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一股久违的、最原始的躁动自他丹田升起,缓缓冲向四肢百骸。虽然不够强烈,却很清晰。 这陌生的悸动令他心潮翻涌。 五年了。自那次阴损暗算后,他那里便如死水枯井,天下名医皆束手无策。他早已接受了这个事实。可此刻…… “离火为南,坎水为济,枯木逢春,生机在南,遇火则兴” 太卜令那句玄妙的谶语骤然浮现于脑海。 时毓,毓字属火。 难道这南巡之路,当真蕴着他一线生机?这女子,便是那‘遇火则兴’的转机? 既得天意指引,何须犹疑? 他倏然起身,抄开帷幔,大步朝她走去。 沉稳有力的脚步,一步步踩在时毓的心尖上。 她紧张地屏住呼吸,大拇指死死掐着掌心,疼痛使她保持清醒,做出妩媚多姿的样子。 距离越来越近,那股清冽的龙涎香扑面而来,高大的身影近在眼前,一股极强的压迫感终于将她完全笼罩。 时毓颤抖着抬起眼皮,眼神恰好撞进他深邃如潭的眼眸里。 距离越近,冲击越大。 先前隔着重重帷幔未能看清的细节,此刻都纤毫毕现。 烛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流转,勾勒出如刀裁斧凿般的深邃眉骨和陡直的鼻梁。他的睫毛竟生得这般浓密纤长,垂眸时如寒鸦敛翅,让那双居高临下的眼睛,如同浩瀚的星海一般神秘,引人向往。 他的寝衣领口微敞,露出一段线条利落的锁骨,再往下是宽厚坚实的胸膛。垂坠感极佳的真丝寝衣紧贴肌理,清晰地勾勒出饱满而紧实的胸肌轮廓,与收紧的腰线形成流畅而充满力量的倒三角。 垂在身侧的手,指骨分明,修长有力,手背上青色的筋脉虬结凸起,蜿蜒没入微卷的袖口,似乎蕴藏着极具爆发性的力量。 熟女脑中不禁幻想出被这双手托着,狠狠挞伐的场景。 于是先前那些关于‘侍寝’的功利算计,在这一刻忽然变得模糊而遥远。 她像是被蛊惑了一般,目光不自觉地描摹过他微抿的双唇——那唇形很好看,或许因为刚饮过茶,还泛着诱人的水色。 一种酥麻的热意悄然从心底升起。她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不仅仅是权倾天下的摄政王,更是一个能让任何女人都为之心动的存在。 原先因陌生和耻辱而产生的抗拒,如同春日的残雪,在这无声的凝视中悄然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必宣之于口,澎湃到足以让对方心领神会的期待。 身体先于理智做出了选择。她不自觉地微微仰起脸,颈项拉出一道柔美的弧线,像一个无声的却大胆的邀请。 在虞珩看来,她的目光非常放肆。和不经人事的少女相比,她确实少了一些娇羞扭捏,但她的眼神黏在他脸上,带着毫不避讳的喜欢与渴求,仿佛无形的丝线,从她眼底牵出,缠绕着他的四肢百骸,又像带着温度的羽毛,轻轻搔刮着他的神经,直白得令人心颤。 虽然她跪在自己脚下,却让虞珩觉得自己是她的俘虏。 他被她这双勾人的眼睛牵引着,一步步沉沦,忍不住伸出手,轻触她的脸颊。 “嗯……” 这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和指节上的凉意,令时毓发出一声嘤咛,似嗔似喜。 虞珩感到下腹一股热流激荡,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一滚。 仿佛是为了夺回掌控权,又仿佛是为了惩罚她不知轻重的勾引,他遽然掐住那精巧的下颌,迫使她仰起脸完全承迎他的视线。 这是羞辱性极强的姿势,然而两人离得太近,温热的鼻息交织缠绵,织出了一张密网,将他自己也困在这方寸之间。 虞珩满眼都是她。 这张远观清雅、近看秾丽的脸,透着一股矛盾的清艳。颈间雪白的肌肤下,淡青色的血管若隐若现,平添几分,与外表不相符的柔弱易碎,几缕散落的发丝,更衬得风情旖旎。 掌心传来她温热的体温,她轻浅的呼吸扫过他的虎口,宛如细微电流,强烈冲击着他冰封五年的感官。那殷红柔润的双唇微微张开,像沾染晨露的罂粟,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他感到血液在奔涌、在沸腾,汹涌的欲望猛烈地冲击着理智的堤坝。双眸骤然深沉如暗夜瀚海,呼吸不受控制地粗重起来。一股想要将她彻底占有、乃至揉碎的冲动,正以前所未有的力量,席卷他的全身。 12. 第 12 章 身为帝国掌权者,天下的一切都任由虞珩予求予夺,包括女人。 只要他想,可以对时毓做任何事。 然而越是渴望,就越是投鼠忌器。 说到底是没自信,怕失望。 五年前那场算计,摧毁的不仅是他的身体,更是他作为男人的尊严。 无数个日夜,他忍受着银针透穴的刺痛,灌下比黄连更苦的汤药,换来的却是一次比一次更深的绝望。他早已在绝望中认命了。 虽然现在身体奇迹般有了反应——他瞟了一眼下面,有,但不多。这缕细弱的火苗,反而点燃了他内心更大的恐惧。 他没有信心能做到底,怕还没进去就失去劲头,或是半途痿下来。 问题是,这女人不是不通人事的少女,她清楚男女之间如何才得尽兴,此时更是一脸期盼,好似干柴盼着烈火一般,一旦察觉他的疲软难支,定是什么都明白了——关于他妻妾成群,却膝下空空的秘密。 于私,他高傲的自尊接受不了这般难堪;于公,这关乎国本的秘密一旦泄露,必将引发朝野震荡。届时,必须杀她灭口。 然而,她是他枯寂五年中唯一的涟漪,是黑暗中乍现的一线微光,杀之可惜。 不能冲动。 必须厘清这丝悸动,究竟是沉疴渐愈恰巧被她赶上,还是这盘死灰唯有她才能点燃。 若是后者……便不能草率行事,要周密规划,徐徐图之。 先把她打发走再说,再多看她一眼,他怕会克制不住。 “区区歌姬,仗着几分浅薄才学竟敢欺君,”他猛地松开手,将她重重甩开,冷冷道,“孤还以为你有三头六臂不怕砍,原来也不过如此。” 他素来赏罚分明,此时为了不让她察觉自己特殊,更不可能免罚,若连这欺君死罪都能随意宽宥,日后她岂非要视国法为无物,将君威踩在脚下肆意践踏? 但究竟该怎么罚,他脑中尽是翻腾的欲念和枯木逢春的狂喜,哪里还寻得出一丝清明来思考?却又急着将这扰乱心神的祸水隔绝,仓促间只说了一个字: “滚。” 说罢骤然转身,将翻涌的欲望与狼狈一并掩藏。 啪的一声,时毓被甩到地上,直接懵了。 这是什么惊天大反转。 大半夜把人叫来,就是为了让人滚吗? 方才他眼里烈火焚身似的欲望,当她是瞎的吗? 但她来不及反分析原因,甫一回神便急急唤道:“殿下!求您给我一个伺候您的机会吧!” 虞珩脚步一顿。 看样子,她把那个滚字,理解成了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他当然不会放任能治愈自己的唯一希望,落到别人手里。 他只是让她滚出这间寝殿,外面守候的奴才没听到具体的吩咐,自不会让她离开行宫。 这般不识趣的纠缠,令他心绪翻涌。既恼怒于她悖逆不驯,又被她搅动的欲念迭起。 他非常不适应这种失控的躁动。五年前率一群旱鸭子与叛军周旋于惊涛之中,也不曾如此。 时毓能感觉到他的烦躁,却不能就此偃旗息鼓。 因为对她而言,错过这个机会,不仅是无法一步登天,而是会跌落深渊,愤怒的徐员外一定不会让她好过!无论如何都要放手一搏。 她急切地往前跪行了几步,跟到他身后,扶着他的脚跟恳切地陈情: “虽然我孤苦无依,不得不卖身为奴才能安身立命 虽然我总被老员外骚扰,员外夫人更是视为眼中钉,要把我卖到青楼 但请您相信,我绝没有把您当成脱离苦海的救命稻草 我也绝不敢垂涎您俊美无匹的容颜和英明神武的气度 更不敢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我只是听说您年近而立膝下无子,倍感心忧,单纯地想为您分忧 真的,我三岁时就有算命先生说过,我命带八个儿子!” 虞珩侧过脸,垂眸审视着跪在脚边的女子。 虽然她姿态妖娆,却一脸尴尬羞耻难掩,眼中更是透着清澈的愚蠢。 字字句句,虚伪又刺耳。 原来昨晚的表白都是假的,其实她处境堪忧,攀附他既是为了爬上枝头,也是为了摆脱旧主。至于这八个儿子,更像是信口雌黄。 真是胆大包天啊。 欺他一次还不够,竟敢来第二次。 才不算顶,色不算绝,不过是有点勾人的手段,就敢不把国法君威放在眼里! 他把目光投向榻边的佩剑,脑中喧嚣着要将她一剑劈开! 从前做康王的时候,他并没有这般凛冽的杀伐之气,是平叛时一场场以寡敌众的血战,将他骨子里的温润寸寸碾碎,铸造成如今这副杀伐决断的铁骨。 而功成后猝不及防的暗算,把他的人生变得索然无味。当他终于站在权力顶峰,准备大展宏图时,却发现自己做什么都没有意义。 他极力抵抗过,但常常是,豪情壮志刚起,便被无尽的虚无拽回现实,这万里江山、无上权柄能带给他什么呢? 连太监都有对食,他却是真正的孤家寡人!那傀儡小皇帝虽无能却会有子嗣,也许不过百年,后来的皇帝就会把他存在过的痕迹全部抹除! 这深入骨髓的虚无,折磨得他暴戾无常。 虽然时毓勾起了他的希望,却也深深刺激了他,杀意渐渐掌控了他的意识。 但就在他迈开脚步去取剑的刹那,一道疾风自身下袭来,电光石火间,虞珩下意识便要运劲将人扫飞,却在触及她身体的瞬间硬生生收住力道。这一掌出去,以她的身板非死即残。 转瞬间他改扫为抓,五指如铁钳般扣住她纤细的胳膊,却没能阻住她不要命的冲势。她胳膊在后,身体往前,不要命似的撞进他怀里,在强劲的撞击中,两片炽热的唇瓣不由分说地覆上来,王八似的紧紧咬住了他! 唔! 好一个狂悖之徒!竟敢亵渎人主,合该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他嘴里发出含糊的斥责,脑子里如此想着,身躯却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般僵直难动。 与此同时,五感似乎被放大到了极致:唇珠被两片温热绵软包裹着,唇角被一颗尖尖的小牙咬得有点刺痛,鼻尖萦绕着似蜜非花的独特体香,丝丝缕缕往心肝肺腑里钻,耳中清晰得捕捉到她急促的心跳与自己的血液奔涌声,紧紧压在胸前的身体带着灼热的体温,并且弹力十足…… 就在他僵硬的时候,那无知无畏的女人竟又得寸进尺,撬开他的齿关,舔了一下。 轰! 一股前所未有的战栗从尾椎直冲天灵盖,虞珩眼前白光迸现,几乎神魂出窍。 “殿下!” 外面忽然传来琳琅的呼声,虞珩骤然清醒,一掌将时毓拍开。 “来人!”他大喝。 琳琅几乎立刻推门而入。 “把她拉下去,重则三十……”冲到到嘴便的庭仗,又一次卡了壳,他硬生生改口:“耳光!” 耳光打不坏她,却能羞辱她! “喏!”琳琅应了一声,瞥见他唇上的红肿和血珠,小心地问:“殿下,可要唤太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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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还有一线生机,时毓死寂的心终于复苏,泪水夺眶而出,双手紧紧攥住琳琅的衣袖,声音哽咽: “姑娘救命大恩没齿难忘。若能渡过此劫,时毓定当结草衔环相报!” 霁王虽然喜怒无常,但他身边的奴才,似乎都很不错。也算是我运气好吧,时毓想。 琳琅被她逗笑了,伸手刮掉她鼻尖上的泪珠,轻哄:“傻姑娘,我不需要你的报答,你保住自己的小命最要紧。” 时毓胆战心惊:“我很有可能会被处死是吗?” 琳琅望向殿内渐暗的灯火,和消失在窗上的剪影,又叹了一声,“从前似你这般的,没有一个能活下来。” 时毓双腿一软,跌坐在冰冷的青石地上。 琳琅矮身下去安慰她:“不过你和她们不一样,你有才华做护身符。好好思量明日该如何陈情吧!” 时毓僵硬地点了点头。 “地上寒凉,稍后还要跪一整夜呢,先起来。”琳琅将她拉起,低声嘱咐:“若此次化险为夷,回去也劝劝你的姐妹们,千万别再冒险了。” 时毓点头如捣蒜。再次觉得这姑娘人美心善,真体贴。 不一会儿王禄就来了,见他魁梧身形不逊翊卫,想也知道力气有多大。 时毓不由战栗,哀声求告琳琅:“求姑娘让他下手轻些……” 不待琳琅应答,王禄便冷声道:“殿下要听响儿。手下留情便是渎职,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连累我等?” 时毓顿时噤声。 虞珩在寝榻旁边摇椅中闭目养神,窗外传来的掌掴声清脆刺耳。他非但未觉快意,反觉那声响一下下敲在心头,指节在扶手上愈收愈紧。 13. 第 13 章 三十个耳光挨完,时毓觉得整张脸都已不是自己的。 双颊火辣辣地肿起,用手一摸,木木的没有感觉。 耳中嗡嗡作响,齿根泛着浓浓的血腥气。 她眼前阵阵发黑,几欲昏厥,但为搏一线生机,只能依照琳琅的嘱咐,咬牙跪在摄政王寝殿门口。 当然,摄政王早已安寝。等明日醒来,才会宣判她的生死。 也许她可以活,也许,天亮前这几个时辰就是她最后的时光。 她没再去分析他为何变幻莫测,也许上位者就怕被人看透,千方百计都要让人捉摸不透,猜也猜不明白。 她像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在弥留之际幻想着人生中最温暖的的画面。 在幻想中她回到了父母家中。 妈妈烧了满桌她爱吃的菜。 爸爸把攒了大半年的私房钱从各个卡里一点点往她账户里挪。 她和好姐妹连线开黑。 开饭了,一家三口一边吃一边说,越说越开心,爸爸支开妈妈,偷偷往茶杯里斟了白酒。 妈妈闻着味折返回来,拎着他的耳朵怒斥:“又偷喝!还想再梗一回是吧?” 爸爸赶忙把茶杯推到时毓面前:“是你闺女非要尝一口!” “是我!”时毓举起茶杯一饮而尽。 热辣的酒液从喉咙烧到胃里,冻得快要失去只觉得四肢瞬间漫起暖意。 爸爸赶紧从妈妈手底救出耳朵:“你看,真是毓儿要喝吧!” “女儿孝顺你呢,还卖乖!”妈妈不轻不重地锤了他一下,忽然话锋一转,笑道:“你老领导儿子不是从德国回来了?赶紧安排见个面儿。” “别啊妈,”时毓连连作揖,“您就饶了我吧。嫁人有什么好?没看最近社会新闻吗?杀妻含量超高的,您让我多活两年不成么?” “那都是极端案例!全球几十亿人,才那么几个!”妈妈瞪她一眼,“咱们家不就是我一直欺负你爸?你看他敢有半句怨言?找个像你爸这样的,顾家、怕老婆、工资全交,多好!” “时代变了,我爸这种早就绝种了。”时毓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反正我不找,我厌男,我要一个人过一辈子!” “一个人过一辈子?” 低沉的嗓音如惊雷炸响,将残存的美梦击得粉碎。 时毓猛地睁眼,刺目的天光下,那个执掌她生死的男人正立在眼前。衣袍上金线绣制的蟠龙在晨光中流转暗芒,墨玉冠下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凝着寒霜,凤眸幽深似古井,正不带情绪地将她望着。 琳琅站在他身后,给时毓打了个眼色。 时毓这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何时歪在门上睡着了,还被这活阎王逮个正着! 琳琅既然早到,为何没有提前叫醒我? 这个抱怨的念头一闪而过,她没来得及深思,便慌忙跪正,诚恳忏悔:“殿下,奴婢罪该万死。昨日竟被痴心妄念所惑,对殿下存了不该有的觊觎之心。虽曾有算命先生妄断奴婢命带八子,然乡野术士之言岂可尽信?况奴婢身份卑微,不配孕育您的骨血。 奴婢行止无状,惊扰殿下圣安,此罪万死难赎。昨夜辗转反侧,悔恨如烈火焚心,本欲血溅阶前以谢罪。然转念思及殿下留奴婢残命,已是天大的恩慈,若擅自了断,岂非辜负殿下仁德?故而厚颜苟活至今,但求殿下从严发落。纵是刀山火海,奴婢也甘之如饴,只盼能稍减罪孽。” “好一张三寸不烂之舌,脸肿成这样,也亏你还能张得开嘴。”虞珩的声音不大,一出口却总是那么令人心惊肉跳,嘲讽完后,又欲加之罪:“你这是,想给孤戴一顶高帽子,让孤饶了你性命?” 时毓把头压得低低的,颤声道:“奴婢不敢。殿下乃不世出的明主,靖平四海、泽被苍生,此乃天下共见,无需戴高帽。奴婢所言,句句发自肺腑。奴婢已深深悔过,若蒙殿下宽宥,绝不敢再骚扰殿下,不,奴婢绝不出现在殿下眼前,往后潜心文墨,修养私德,将殿下仁政广传四海,做个安分守己、于国朝有用之人,以报殿下不杀之恩。” 她自觉这番话既表明了悔过之心,又无形中提到了自己的价值,但凡有点为人君主的胸怀、但凡不是南北朝高家那种变态,应该能被打动。 她垂首跪伏,自然看不见虞珩此刻阴沉的脸色。 侍立一旁的琳琅却将主上骤变的脸色看得分明,心中暗自纳罕。 这番话既表明了悔过的态度,又做了安分守己的保证,可谓滴水不漏。 自摄政以来,殿下虽日渐威重难测,却始终恪守刑赏不滥。那些被赐死之人,不是触及殿下禁忌,便是包藏祸心,就如前夜那歌姬,不仅是欺世盗名的骗子,更是门阀精心栽培的死士,借献艺之名行刺王杀驾之实。 既然没杀时毓,且只是略惩小戒,足见她除大不敬外并无重罪,抑或殿下格外惜才。既存宽宥之心,此刻见她幡然悔悟,理应欣慰才是,为何反而更恼火了? 在虞衡眼中,时毓已是反复无常的小人,或者说,她嘴里就没有一句真心话。 前夜在宴席上当众示爱,昨夜在寝殿大胆献吻,今日就能轻轻松松远离,人若有情,岂能这般收放自如? “昔日门阀豢养的门徒,尚且富贵不能移,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你不过受了一点小小惩戒,才过了短短一夜,立场就改变的如此彻底。孤该夸你识时务、知进退,还是该责你虚伪狡诈,首鼠两端,全无风骨?” 时毓悚然一惊,内心苦不堪言:真的有必要用这么多词骂我吗?我命都快保不住了,要什么风骨啊!老天爷,真是伴君如伴虎,近也不行,远也不行,这神经病到底要怎样啊? “殿下,奴婢听闻时姑娘本是良家子,不幸被拐卖至晋陵。因徐老爷对她格外钟爱,引得徐夫人妒恨交加,平日百般刁难。时姑娘身处这般困境,欲借殿下恩光挣脱樊笼,虽行事欠妥,其情可悯,况且她确有咏絮之才,前夜之歌豪迈不羁,昨日之诗气吞山河,既有雄浑野趣,又有庙堂雅音,纵与学士馆的十八学士比,亦不遑多让。殿下素来求贤若渴,此番南巡亦存招揽才俊之意。不若留她一命,令她以笔墨将功折罪?” 在时毓无言以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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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的!”她赶紧抬起头急切地辩解:“纵使我身份卑微,却有崇高的审美和追求。自我入府,员外确实对我百般纠缠,但我从未想过屈从于他,一直千方百计地躲避。如若我肯,早已是他的人,或早已被太太填了井,岂能有机会走到殿下面前?如果殿下不来,或许我终将认命,可殿下既然来了……” 她努力睁着肿胀的眼睛,竭力拿捏着被泼脏水后的愤怒和畏惧王权不敢愤怒的尺度,抽噎道:“殿下,您可以羞辱我,也可以处死我,但请不要冤枉我。我错在不该对您有非分之想,不该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发疯似的亲近您,更不该,怕让您失望,听信江雪融的恐吓,犯下欺君之罪,而不是朝三暮四、水性杨花!奴婢甘愿受罚,与其带着终身不能实现的妄想苟活,不如带着对您的爱慕死去。” 虽然她摸不透这男人的心思,至少知道了他讨厌反复无常的小人。他肯定觉得全天下的人都应该永远忠于自己,哪怕被厌弃,也不能有半分动摇,否则就是背叛。 既然真心剖白换不来理解,反而落下那么多骂名,那她便只能顺着他的心思,把这场虚情假意的戏,一演到底。 泪水混着脸上的伤,让她看起来格外丑陋狼狈,可虞衡不觉得碍眼,反而看的津津有味。 她颤抖的睫毛上挂着的泪珠,肿的发亮的脸颊上斑驳的泪痕,和因为害怕缩成一团的身躯,都带给他奇异的满足感。 那种满足感就像是年少时第一次拉开强弓命中靶心,又像初露锋芒时第一次惩治了倚老卖重的大臣。是全然掌控的感觉。 14. 第 14 章 琳琅眼睁睁看着殿下脸上的阴云散去大半,心中又是一惊。 往日她觉得自己世上最了解殿下的人,可从到了晋陵,他的诸多言行就连她也琢磨不透了。 时毓这几句辩白可谓刚硬,最后两句表白更是无赖,殿下本应恼火,怎么反被取悦了? 此前中书侍郎裴纲的独生女爱慕殿下,偷偷在侍郎的奏本中放了很多恭维表白之词,殿下原本非常欣赏她的才华,自从发现她有这般心思,就对她避之不及,甚至迁怒裴侍郎。不过旬月,便让他调任陇西观察使,那位才名冠京华的裴小姐,从此再未踏入京都。 裴小姐才貌双全、出身高贵、身家清白,样样都优于此女,殿下没理由区别对待才是。 “孤是否冤枉你,叫来徐府之人一审便知。来人,即刻将徐守凯夫妇,并府中所有知情奴仆,全部带至行宫。孤要亲审问他们。” 霁王此话一出,琳琅愈发吃惊。 他日理万机,案头堆积着无数政务,洛阳每日都有新的奏章如雪片般飞来。这些关乎国本的政务尚且来不及批阅,怎会为这等微末小事亲自升堂? 时毓之前对摄政王的好印象全部颠覆了。现在她开始怀疑,他和高家那些变态比,恐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否则,怎会如此喜怒无常,如此抓小放大,如此较真? 堂堂一个摄政王,要杀要剐还是要放,一句话不行吗?这么玩她,跟猫玩老鼠有什么区别?! 咕噜噜—— 一阵响亮的腹鸣突然响起,仿佛将她满腹的怨怼都化作了实质。 时毓吓得浑身一僵,根本没记起自己已经一天一夜没进食,恍惚间只觉得霁王那双锐利的眼睛能看穿她五脏六腑里的咒骂。 她慌忙按住不争气的肚子,扬声盖过这尴尬的声响:“殿下英明!多谢殿下愿耗费宝贵时间,亲自为奴婢洗刷冤屈!” 霁王不动声色,眼里带着自己察觉不到的笑意。 不过是饿得肚子叫了,心虚什么? 这狡猾又笨拙的样子倒是蛮有趣,看着有点心眼子但不多,当个宠物养着似乎也不错。 * 徐家人很快被翊卫押至行宫议事厅。 此处不似寝殿奢华繁复,却非常宽敞通透。穹顶高悬,四面轩窗将天光尽数纳入。 虞珩端坐于紫檀螭纹宝座上,时毓跪在他右手边下位。 第一个被审的是徐太太。 当这位平日养尊处优的贵妇被带进来时,已是面无人色。 “徐王氏。”虞珩威压十足的声音在空旷厅堂内回荡,“孤听闻你府上婢女时毓,惯会勾引主上,欺凌主母。” 什么?!时毓偷偷抬眼瞪他:卑鄙!这是钓鱼执法!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孤平生最恨此等背主刁奴。”虞珩余光掠过时毓敢怒不敢言的神情,声线平稳似静水深流,“若确有其事,你且细细道来,孤为你做主。” 徐太太一听都蒙了。 来之前她和徐员外百般猜测,都以为是受江雪融和时毓欺君犯上牵连,却不想,殿下要为她主持公道? 这叫怎么回事?国朝摄政王有这么闲吗? 不管内情如何,殿下问,她就必须说。 她眼角飞快扫过跪在一旁的时毓,见她脸肿的像猪头,心下断定这贱婢必是触怒王爷命不久矣,便再无顾及,当即抬手指骂:“殿下圣明!这贱婢自打入府便不安于室,整日描眉画眼往老爷跟前凑!有一次竟在花园里假意跌倒,往老爷怀里扑……” 时毓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凉了,这老虔婆分明要借刀杀人! “徐王氏,”虞珩左手捋着那串菩提十八子,右手的指节在扶手上轻轻一叩。 徐太太的指控戛然而止。 “孤再问你一次,”他微微前倾,穹顶泻下的晨光为他棱角分明的侧颜镀上流动的金边,那光影沿着高挺的鼻梁蜿蜒而下,在唇下投下浅浅阴影。 连深觉此人变态、自以为对其颜值已经免疫的时毓,偷瞄到这幕都不由发怔。 “你所言,句句属实?” 议事厅内安静得落针可闻,除他之外,其他人似乎连呼吸都停住了。 “若有半字虚言——”他的表情如常,堪称温和,“孤便命人,将你扒皮抽筋。” 徐太太浑身剧颤,瞬间改口:“殿下饶命!老身糊涂,时毓她、她并未勾引老爷,是老爷贪图她的颜色,想将她收入房中,可当初老爷与妾身结亲时曾许诺终生不纳妾,老身气不过,原打算将这丫头卖去青楼,好绝了他的念想,没想到这贱婢为了报复我们夫妇,竟犯下欺君之罪,惹下滔天巨祸。老身方才是一时鬼迷心窍,绝非有意启蒙殿下,殿下赎罪!” 说罢磕头如捣蒜。 时毓紧绷的脊背稍稍松弛,里衣早已被冷汗浸透。 霁王挥了挥手,侍奉在殿内的陈博立即点了两个翊卫进来,将她架起往外拖。 “殿下饶命!老身再也不敢了——”徐太太的求饶声因极度恐惧而扭曲变调,整个人如烂泥般被拖行而出。 时毓不知等待她的将是何种惩处,但见翊卫杀气腾腾的样子,便知绝不只是三十个耳光这般简单。 待徐太太的贴身丫鬟春杏被带上来,不待虞珩发问,便已抖如筛糠。 她既没有撒谎的胆子,也没有撒谎的必要,虽因惊惧而语无伦次,到底还是将徐员外如何骚扰时毓,徐太太如何嫉妒打压时毓,都说了个七七八八。 当听闻时毓曾在冰天雪地中彻夜罚跪,有时终日不得一饱,还要浆洗全府衣物,动辄遭受打骂折辱,虞珩不知不觉攥紧了手串,眼中杀意迸射。 无需吩咐,只需一个眼神,陈博便会意,默默出去交代翊卫好好‘招待’徐太太。 时毓并未察觉这无声的交流,在连续听完两份对自己有利的证词后,紧绷的心神渐渐松懈,排山倒海的疲倦顿时涌了上来。她只觉得眼皮重若千斤,意识在清醒与混沌间飘荡。 就在即将坠入梦乡的刹那,突然被人架住双臂。 她顿时惊醒,嘶声高喊:“殿下饶命!” 耳畔响起的却是琳琅温软的嗓音:“姑娘莫怕,是我。” 琳琅与另一名宫婢将她搀至一道紫檀屏风后。 此处仍在议事厅内,与虞珩的宝座仅隔数步之遥。屏风后设着梨花木圈椅,旁边小几上摆着四碟热气腾腾的点心并一盏清茶。 “姑娘先用些茶点。”琳琅扶她坐下,轻声示意。 时毓下意识望向主位——从这个角度,她能看见虞珩垂眸批阅奏章的侧影,而殿中受审者却看不见屏风后的情形。 她快速拈起一块芙蓉糕,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不一会儿,徐员外被带进来。 被翊卫带走时,他只来得及披了件单薄中衣,初春的晨风卷着寒意,冻得他面色发青,偏偏额间又不断沁出冷汗,只得频频抬袖擦拭,整个人在冷热交煎中瑟瑟发抖。 虞珩始终垂首批阅奏章,朱笔在宣纸上沙沙作响,直将徐员外晾得双腿发软,才缓缓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97305|18902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眼:“徐守凯,你可知江雪融所唱之词,出自何人手笔?” “小人……”刹那间,徐员外心思百转,权衡利弊后斟酌道:“小人初次见到这首诗,是时毓所献。起初臣以为她是原作,直到前日献艺后,才知道是江雪融所作。想来是那时毓为搏取献艺机会,假冒才女蒙骗了小人。” “哦?” “殿下不知,此女虽是小人买来的艺伎,但性情狡黠,野性难驯。在府中三月从未展露才学,容貌亦非出众,本不在献艺名单之列。谁知她听闻殿下驾临,竟生出攀附之心,百般央求小人给她献艺的机会。她以一手新奇的茶艺打动小人,又献上那首不世之作,声称另有绝活能为殿下解颐……小人一时糊涂被她蒙骗,这才准她登台。至于她究竟要表演什么,小人全然不知,前夜初见时险些魂飞魄散!此事十二姝皆可作证,恳请殿下治小人不察之罪!” 时毓借喝茶的假动作,偷偷打量霁王。 虽然徐员外说的话,表面听起来对她没什么杀伤性,但谁知道这心思如海、思维难以和常人同频的摄政王会怎么想? 虞珩面无表情,眸光如冰。望着眼前这肥头大耳的老员外,想着时毓为躲避骚扰不得不藏拙隐忍,为挣脱牢笼又不得不冒险展露锋芒,他心里十分不痛快,右手不自觉放下笔,移到了佩剑上。 他几乎想立刻拔剑刺穿此人。 然而身为国朝掌控者的理智终究压下了杀意,徐守凯留着还有用。 “你举荐的江雪融,实为江南门阀之首池氏豢养的死士。隐姓埋名潜入你府,便是要为旧主复仇。昨夜她假借赏月之名,将孤诱至望江亭,欲行刺杀之事,被孤当场处死。你,该当何罪!” 徐员外如遭雷击,连连叩首:“殿下明鉴,小人当真不知她是逆党!若早知此事,便是借小人十个胆子也不敢将她献于殿下啊!何况小人献图有功,被门阀余孽视为眼中钉,他们恨不能生啖小人血肉,怎会与小人合作?这分明是借刀杀人之计!殿下,这是陷害!” 顾昭早已将江雪融的底细查清,她确实是朱雀盟布下的夺命双刃,成可弑君,败亦能借霁王的手除去徐守凯。 徐守凯在晋陵如履薄冰的处境亦被呈上御案:五年前他献上城防图,助霁王平定南方门阀,虽于朝廷有功,却为世人所不容。如今虽顶着员外郎虚衔,却被全城官商孤立排挤,举步维艰,无奈之下才孤注一掷,想凭献美之功,随霁王进京另辟天地。 恰好,霁王也有意将这个众叛亲离的孤臣打造成一把趁手好刀。 然,将刺客送至御前的大罪必须严惩。 “拖下去。”虞珩拒听抗辩,直接下令,“重打五十庭杖,削其参政权,收回府兵之权。” 五十庭杖足以将他打残。 唯有先将其彻底打入深渊,再施舍一线生机,他才会明白,官袍是殿下所赐,项上头颅是殿下所留。离了摄政王的恩典,他连街边野狗都不如。 非得如此,才能让这心思活泛的钻营之徒,完全俯首帖耳。 当徐员外的哀嚎声渐远,时毓紧绷的心弦骤然断裂。 极度的恐惧与劫后余生的虚脱交织袭来,她眼前一黑,从椅子上软绵绵滑下去。 虞珩斜睨过去,静默片刻后对琳琅淡淡说道:“念你求情,孤便留她一命。人交给你了,好好调教。” 说罢一挥手,重新打开一本奏章。 这是,要留她在身边? 琳琅虽有疑惑,却也不敢多问,令宫婢背起时毓,退出大殿。 15. 第 15 章 入夜,驻跸行宫的议事厅非同寻常得,早早暗下来。 弥漫着墨锭香气的房间里门窗紧闭,只留一盏牛角灯。 虞衡屏退左右,单独召见随行太医梁久安。 “殿下,梁太医来了。” 负责传召的,仍是那日引领时毓的内常侍太监,王遂。 “宣他进来。” 梁久安背着药箱进来,只见一盏幽微烛火置于案上,霁王端坐于案几后,静静看着案上的一张纸,似乎正在思索什么难题。 梁久安不敢多看,垂首行礼:“殿下可有不适?” 虞衡把目光从纸面上移开,抬眸看过去,眉目舒展,语气温和:“无甚要紧,只是心中有些疑惑,辗转难解,特请梁卿前来一叙。” 梁久安忙躬身道:“殿下垂询,臣必知无不言。” 虞衡叫他近前,先给自己把脉。 梁久安上前将脉枕置于案几上,请霁王伸出右手,三指轻轻搭上其寸关尺,屏息凝神,细辨脉息流转。 “较之从前,可有变化?” 梁久安不似太医蜀其他人那般喜欢粉饰太平,虞珩信任他,就是喜欢他直言不讳。 何况他也没胆子在殿下面前说谎。 故而,虽能看出殿下的期待,还是直言道:“殿下脉象沉弦,与往日相较并无显著变化。阴阳之气,仍处于郁结之态。” 虞衡对这个答案似乎并不意外,他收回手,沉吟道:“可是孤,昨夜竟对一女子,生出了久违的欲望,连那沉寂多年之处,亦有了反应,阻塞的脉络,仿佛重新疏通了一般。” 梁久安闻言大喜,深深一揖到底,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此乃天大的喜讯!恭喜殿下!” “且慢恭喜。本王召你前来,是要你确认这脉络究竟是真的通了,还是孤的错觉?” 梁久安一愣。通与不通,何须太医来确定?殿下自己应当比任何人都清楚才是。阳气勃发,一贯入顶,若得一泄而出,便是通;若只是虚浮躁动,终归沉寂,便是不通。这是何等自然而然的道理?殿下并非未经人事的雏儿,岂会不懂此中分别? 虽然他是大夫,却不是心理医生。 他所认识的霁王,是于朝堂杀伐决断、在军中令出如山,霸道强硬的人主。 过去五年,在针对此症的治疗中,虞珩在他面前始终表现得异常隐忍淡定,甚至可以说是满不在乎,仿佛失去这项功能,乃至可能面临绝嗣,完全无碍于他挥斥方遒的宏图霸业。 连亲手为他施针喂药的自己,都从未见过他因此流露出半分消沉颓唐,更遑论他人。 也正因虞珩这无懈可击的伪装,五年来,除了他和顾昭,以及极少数几个心腹奴才,朝野上下,竟无人能窥探到这足以动摇国本的秘密。 因此,他实在无法想象,更无法理解,强大如虞珩,竟会因害怕那“尝试”后的失败,连最直接、最毋庸置疑的验证方式,都没有尝试。 而虞衡,自然也不可能向他剖白心迹。 身为执掌天下权柄的摄政王,他早已习惯将真实的情绪与弱点深埋于重重面具之下。多年征战,他深刻明白,主帅坐镇中军,最大的作用并非亲自冲锋陷阵,而是在所有人彷徨不定、失去信心时,展现出无可动摇的坚定。或进或退,只要决策者足够坚定,追随者便不会心生疑虑,阵脚便不会大乱。 他绝不能允许任何人,知道他也是个会犹豫害怕的凡人。 当然,身为臣子,梁久安不敢也不会直白地问。 他只能遵从王命,通过医术手段进行更深入的探查,并在此过程中,小心揣摩那难以言说的因果。 “请殿下移步内室,容臣为殿下再做一番细致检查。” 虞衡默许。 在内室,梁久安请虞衡褪去下裳卧于榻上。 他则用热水净手,泡至温软,方才以特殊手法按压虞衡腰骶之间及下腹诸处要穴,用指尖感受着肌肉的张力、皮肤的温凉,以及气血流动的细微迹象。随后,取出数根细如牛毛的金针,精准刺入几个关乎元阳的隐秘穴位,轻轻捻转,细细感受着针下的气机反馈。 整个过程,虞衡始终闭目不语,只是微微绷紧的下颌线,泄露了他并非表面那般平静。 良久,梁久安轻轻起针,侍候虞衡整理好衣衫,两人重新回到外间案前。 “殿下,臣曾说过,当年那奇毒,并未真正损及殿下阳根肾腑器官之根本,亦即器质无亏。” 虞珩眸光深沉,专注地看着他。 “那毒极其刁钻阴损,它所伤及的,乃是维系感知与反应之枢纽‘髓络’。髓络如同遍布周身、沟通内外的无形桥梁,主司指令传递与精气运行。髓络受损,则上令不能下達,下情不能上通,以致元阳之气虽存于内,却如困龙陷于浅滩,难以兴云布雨。” “你亦曾言,髓络之损,并非永久不可逆。它可随年岁推移、天下珍药精心调养,缓慢恢复、再生。” 此前因效果微茫难寻,虞珩全把这话当成了慰藉。 梁久安点头道:“正是。臣此刻依然持此观点。臣可以确定,殿下的髓络正在恢复,昨夜所感之冲动与反应,正是髓络重新连接之明确征兆,只要耐心调养,假以时日,定能重振雄风。” 虞珩心中大喜。如此一来,他便可以确信,那时毓并没有什么特殊魔力,不过是机缘巧合,恰好出现在他身体复苏的节点上。很好。她不会成为他以铁血、谋略与牺牲构筑的坚硬盔甲下,唯一的软肋。他精心构筑的世界,依然牢牢握在他自己手中。 “殿下,”梁久安见其沉吟,继续进言,“既然髓络确已显现复苏之象,为促进其生长贯通,除需坚持用药施针外,更需主动予以刺激,引导气血濡养。” “如何刺激?”虞衡抬眼问道。 梁久安道:“首要者,乃心中需有‘欲念’之动,如枯木逢春,先得有心向暖阳,其后方能滋养根茎,重焕生机。髓络之复,亦是此理。殿下既对彼女有所反应,不如多与她接触,不一定非要有肌肤之亲,想少年初尝情欲,一句软语,便能牵肠挂肚,乃至夜有所梦,元阳自溢。足见,情动于中,念生于心,精神层面的牵引与悸动,实乃催动髓络复苏、引动元阳之气最自然、亦是最有效的‘药引’。” “你是让孤——”虞衡骤然起身,袍袖带起的疾风刮得烛火剧烈摇曳,将他高大的影子投在墙壁上,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猛兽,“与她玩少年慕艾、眉目传情的把戏?” 荒唐! 一个本不配近他身的女子,不过是恰逢其时地出现在他身体复苏的节点,竟要他如怀春少年般,为她的眼波流转而心旌摇曳,为她的只言片语而辗转反侧? 太荒唐了! 他早已习惯用权力和谋略掌控一切,朝堂上他可以精准预判政敌动向,战场上他能冷静布局诱敌深入,可人心是最不可控的变数,这种需要交付真心的游戏,无异于让他丢盔弃甲,将命门暴露在那个女人面前。 这般疗法,就是饮鸩止渴。 梁久安被这突如其来的威压惊得脊背发凉,立即躬身:“殿下明鉴!臣只是以医理进言。髓络之愈,首重气机流转。心念既动,便如活水初涌,正当顺势疏导啊!” “孤心里装着的是江山社稷,女子不过是消遣与延续血脉的工具,永远入不了孤的心。孤要的,是安全见效的法子。”他垂眸俯视着战战兢兢的太医,语气里已带着明显的不悦,“而卿,只需在药石针法上用心。” 极少行差踏错的梁久安,也总算体会一把伴君如伴虎的危机,咽了口唾沫,涩声道:“臣领旨。臣这就回去精进方剂,改良针法。” “从今日起,你每日来问诊,直到确定髓络完全疏通为止。” “臣遵命。” 待他彻底退出议事厅,虞衡依然心绪难平。他烦躁地移开视线,却不经意落在案几上的画上。 那是他方才批阅奏章时,神思偶然游离信手涂鸦的。 画的是一个双手举过头顶拢成个圈的滑稽小人,正是接风宴上献艺的时毓——他还不没搞清楚这个奇怪的动作是什么意思。 这小人眉眼弯弯,嘴角上扬,一副俏皮姿态,仿佛正在无声地嘲笑着他此刻的失态。 眸中戾气一闪,他拈起那张纸凑近烛火。火舌贪婪地舔舐纸缘,顷刻间便将画上的小人,连同初画时的喜爱得意,吞噬殆尽,只余一缕青烟,在他眼前盘旋。 * 也许是为了排解这些纷杂的心绪,虞珩出了议事厅并未回寝殿,而是传召顾昭夜游行宫。 星河如练,月华如水。春夜的园林浸润在湿润的空气里,垂丝海棠与晚樱在宫灯映照下,犹如浮动的云霞。假山石隙间,溪流潺潺,与草虫的低鸣交织成静谧的夜曲。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97306|18902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内侍王遂挑灯在前引路,君臣二人于这溶溶夜色中并肩缓行。 “殿下可是有烦心事?”顾昭轻声问道。 虞珩仰首望向天际疏星,淡淡道:“只是想起了先帝。” 顾昭脚步一顿。 先帝与殿下皆系皇后嫡子,两岁入主东宫,二十五岁即位称帝。彼时虞珩年仅十五,虽未涉足朝堂,然其风采气魄犹如明珠出海,其华难掩。声名不扬而自远,竟使天下豪杰倾心景从,于庙堂之外自成一番气象。 朝野上下皆以为新帝必会将他留在京畿,倚为肱骨。不料圣旨一下,这位最亲的胞弟,反倒被封至最遥远、最荒瘠、烽烟不绝的边陲康州。 其中缘由,外人无从知晓,而顾昭却从母亲——他们的姨母那里,听过些许内情。 先帝十八岁时围场遇袭,重伤后手部落疾,再不能提笔执剑。自此性情渐变,而日渐长成的胞弟却文韬武略,深得父皇赞赏与母后偏爱。于是先帝在失去储君之位和母亲关爱的忧患中,对殿下充满怨念防备。平日里不显,待到登基,便将这个幼弟发配得远远的。 直至南方豪族叛乱,半壁江山倾覆,朝臣纷纷上书恳请召康王回京平乱。彼时先帝已病入膏肓,自知无力阻拦,终是从了朝臣,一纸诏书许以摄政之权,召弟还朝。 诏书至而人未归,先帝便溘然长逝。 殿下回京后,先是稳住朝局,扶立幼帝,继而挥师平叛。待天下初定,于他的封王大典上,先皇后——他的亲嫂嫂,却敬上一杯毒酒。 就是那杯酒,让他失去了男子的基本功能。 先皇后称,这是先帝临终前的交代,只有叫他绝了后,他才能安分守己地辅佐幼帝。 顾钊心里有个阴暗的猜测,先帝此举,不光是为了稚子江山,亦想让这个完美无缺的弟弟,尝他曾经尝过,身体残缺的苦。 他有多敬重殿下,就有多憎恨先帝。可是为人臣,却不能将这份恨意说出口。 “先帝已故去五年,先皇后也已追随而去,殿下为何突然想起先帝?” 虞珩未答。他信手折下一支玉兰,指间用力,将未绽的花苞一片片剥落,任其委地。 “孤年少时,皇兄待孤极好。骑射剑术,音律数术,皆是他亲手所教。他说,诸兄弟中,唯孤是他至亲,将来必成他的臂膀。他信孤,也要孤永不辜负。” “孤曾敬他依赖他,胜过父皇。即便他伤后日渐疏远,即便被遣至康州,孤心中也无怨,只有不舍。离京前,孤在他殿前跪求,盼能常回京见他。他说,孤若返京,便是他与国朝的威胁,此生不得再入帝都。孤又求他常通书信,他允了,可每封来信,皆是斥责。” 听到殿下过去受到的委屈,顾钊心如刀绞,指节攥得青白,杀意几乎破胸而出。 先帝在位十年未建寸功,反令山河飘摇;而今龙椅上那懵懂稚子,又凭什么安享这万里江山? 殿下亦是中宫嫡出,文韬武略远胜其兄,更在国难当头时力挽狂澜。这皇位,本就该是殿下的! 他早盼殿下能取而代之,既安天下,亦报旧怨。 “你想问,孤恨不恨他?”虞珩看出他眼中的不忿,摆手道:“不恨。那时孤只想做得更好,换取他的信任倚重。后来他病危托孤,康州部将皆劝孤先正名位再回京,被孤严词拒绝。孤日夜兼程赶回,只想护他周全,守住这大虞山河。那时心想,待事定,便卸去一切权位,以一介庶民之身,留在皇兄身边。只可惜——” 只可惜,他满腔赤诚,终究错付。他念念不舍的兄弟情,早已逝水东流,再无回返的可能。 “殿下……”顾钊喉间发涩。殿下的胸怀格局令他敬仰,这般卑微的赤诚,令他痛彻心扉,“殿下如今得到了最值得倾心以待的,那便是至尊权柄。” 虞珩抬眸,静如深潭的眼底掠过一丝微澜:“也一度失去了最不该失去的。” 顾钊一怔,电光石火间顿悟,眼中骤亮,激动得声音发颤:“殿下之隐……”他倏然压低声线,“殿下失去的……已回来了?” “喵——” 远处忽传来猫叫,声声凄凄,淅淅沥沥,是春夜的呢喃。 是啊,春来了。万物生发,繁衍滋长,一切皆有可能。 虞珩轻笑,抬手拍了拍顾钊的肩。 “先帝的恩情,孤已还尽。不该还的,孤自会一一夺回。” 16. 第 16章 时毓从昏睡中醒来,得到一个天大的好消息,霁王将她收编了!于是脸还没消肿,差点又笑烂。 这两日她虽住在霁王寝殿后的院落里,却从未想过往前头凑。一是不敢,二是实在顾不上。 眼下她最关心的只有一件事:这次从“私企”跳槽到“政府机关”,到底有没有编制?是正式工,还是临时工? 这院子里住着五六十个宫婢,都只为伺候殿下一人。众人各司其职,有的专司茶水,有的掌管笔墨,有的打理服饰……统归掌事女官管理。琳琅以下还有个副掌,是她的表妹,叫玲珑。 两人虽为表姊妹,性情却截然不同。琳琅温润随和,玲珑傲慢寡言,难以接近,时毓几次示好皆被无视,只得继续围着琳琅打转。 琳琅很忙,与殿下有关的所有事务都要亲自过问,时毓好不容易才能堵着她一回。 “段掌事!” 她身份转换得极为丝滑,虽未确定是否正式入职,却已自觉将琳琅当作上司对待,从称呼到礼节,面面俱到。 琳琅才抱了殿下的几件衣裳回来,遣人去请尚衣司的宫人来问责,此刻正压着火气等候。 抬眼瞧见时毓那笑得眉眼弯弯的模样,到底不忍迁怒,只淡声问道:“听说你这两日寻了我几回,可是有事?” 时毓利落地为她倒水捶背,诚恳道:“那日掌事为奴婢说情,救奴婢性命,奴婢不知该如何报答。思来想去,唯有忠心侍奉掌事,为您分忧。往后但有所用,但凭掌事差遣。奴婢必当竭诚效力,绝无二话。” 琳琅岂会听不出她话中深意——既想抱紧她这棵大树,更是讨要一份明确的差事。只有分了工,才算在殿下身边真正扎下根来。 她未点破,只肃然纠正:“我替你说情,是为保你性命,并非留你伺候殿下。虽说殿下将你交于我,但若你心不在此,我亦可还你自由身。伺候殿下看似是无上荣光,实则福祸难测。唯有安守本分、勤勉尽责之人,方能担得起这份殊荣。若是心存妄念,或是行事不端,结局只怕还不如在徐夫人手下过活。” 时毓连连点头:“掌事心善,我明白的。伺候殿下并非享福,需得谨慎勤快、有眼力见,最要紧的是本分。您放心,我虽曾爱慕殿下,但那三十个耳光已让我长了教训,绝不敢再混账鲁莽行事。我在殿下面前也保证过,绝不再出现于他眼前——除非殿下宣召,或为差事所需。总之,我一定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深埋心底,本分做人,绝不给您惹事。” 这番话里,除了爱慕殿下是假,其余皆出自真心。 从献艺到审讯徐员外,这几日与殿下的每一次接触,或直接,或间接,不是提心吊胆,便是危机四伏,早已在她心中烙下噩梦般的印记。三十记耳光的灼痛未消,徐氏夫妇顷刻间从云端跌入泥潭的惨状,更让她深切体会到权力的无常与可畏。 她最初所求,不过是逃离徐家。现在能混上这时代最顶级的铁饭碗,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至于攀高枝做主人……摄政王那般人物,她自认伺候不起,也无福消受更大的荣宠。 如今能留在行宫,哪怕做个最末等的丫鬟,于她这异世来客而言,也是极好的机遇了。丫鬟身份低微,存在感弱。只要伺候好顶头上司琳琅,循规蹈矩,便能安稳度日,吃饱穿暖。若运气好,一辈子不嫁人,老老实实做到老,说不定还能得个苦劳奖,晚年有靠。 在残酷现实面前,她的心态早已悄然转变,转向为更为实际的“躺平”求生。 琳琅见她态度诚恳,神色稍霁,拉她坐在身旁,语重心长道:“殿下既将你交给我调教,你若再犯错,我必受牵连。你若真心感恩,不必为我做什么,只需不越矩。我对底下人要求不高,无伤大雅的小错,我自会周全。以你的机灵,只要心思用在正处,定不会让我烦心。” 她略顿,又道:“不过,殿下并未明言留你,将来或有变数。” 时毓心一沉。所以,她现在是临时工,得好好表现才能转正。摄政王这等人物,既将她丢开,多半不会再记起。日后是去是留,应该全在琳琅一念之间。这位顶头上司,定要维护妥当。 “我明白。”她乖巧应声,“我会先做好分内事。无论最终能否留下,都对殿下与掌事感激不尽。至少,我已摆脱徐家。” 琳琅看她知分寸,正巧手头有件烦心事,便拍了拍托盘里的那叠衣服,吩咐道:“近来殿下贴身的几件寝衣与常服,才穿两三回便出现扒丝、脱线之状。我已派人去请尚衣局的管事来问话,待会儿人来了,你务必问个清楚,设法杜绝此类事再发生。” 这件事对琳琅而言,不过是敲打下人、整肃规矩的寻常小事;可对初来乍到、连人脸都尚未认全的时毓来说,却不啻于一场艰难的考验。 症结在于,解决问题前必先厘清责任。无论将过错定在谁身上,都难免开罪一方。但若不明确定责,后续的整改便难以推行。 说到底,做成这事儿不难,但要办得漂亮却不容易。 时毓深知职场艰险,想要既讨好上司又不得罪同僚,几乎是不可能的。几经权衡,她还是决定以琳琅为重——毕竟这位掌事不仅救过她的性命,更是摄政王身边的心腹。为她得罪些人,值得。即便日后要受些委屈,只要能将琳琅维护妥当,那些底下的人也不敢太过放肆。 她先是仔细查验了那几件衣物,起初竟未找到所谓的扒丝开线之处,反复翻看许久,才在极不显眼的衣襟内侧和袖口接缝处,发现了几处细微至几乎难以察觉的瑕疵。 琳琅的细致令她心惊。是霁王的要求本就严苛到变态,还是每一位上位者都如此明察秋毫? 时毓如今对霁王印象极差,下意识便认定了是前者,不由暗叹:看来即便想安稳度日也不容易,往后的差事定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才是。 她俯身细看,见这几处瑕疵不似缝纫疏失,也非浆洗磨损,倒像是织物本身经纬不够强韧所致的局部断裂,心下稍安。只要问题不出在同事身上,便好办得多。 不多时,尚衣局张司制到了。初来时还带着几分惶惶不安,待见琳琅不在,只有时毓这个面生的新人,神色顿时倨傲起来。 她甚至懒得细看时毓指出的那几处瑕疵,便冷声斥道:“你懂针脚吗?懂绣法吗?不懂便不要信口开河。这些衣裳从尚衣局出去已非一日两日,平日里是谁保管、谁浆洗,你可都查问清楚了?凭什么一出了差池,便先来寻我们的不是?” 时毓不急不恼,不卑不亢:“张司制误会段掌事了。掌事并不是独独请您过来,而是先请了您。先请您来,不代表要寻您的不是,而是给您先开口的机会,这是尊重。” 这个台阶给的恰到好处,张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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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司制垂眸抿了口茶,心道好一张厉害的嘴啊,好话说的人浑身舒畅,坏话也叫人听不出刺来,举止也进退有度,到底和新进宫的小丫头不一样,甚至比那副掌事玲珑更会做人做事,不知段掌事从哪儿得了这么一个玲珑妙人。 看来,玲珑姑娘夜里要睡不着了。 “别拿殿下和掌事压我,我们尚衣局的活计经得起任何检验。无论如何责任都落不到我们头上。”她口气还是倨傲的,神色却缓和得多了,主动拿起一件衣服,快速检查了一番,很快就找到了瑕疵处,指给时毓看:“你也不必问浣衣司了,我看一眼就知道,这衣裳没下过水。这扒丝开线,既不是我们针脚不牢,也不是浆洗伤了料,问题出在织法上……” 说道这里,她眉眼一转,以一种幸灾乐祸的眼神看向时毓:“往年给殿下制衣,多用余杭的越罗、广陵的独窠绫。那广陵郡所出的绫缎,织纹独此一家,原是天下最上乘的料子。可近两年送来的料子,莫说比不上从前的光润,连经纬密度都大不如前。或许你可以去问问少府监采办之人,是什么原因。” 这话分明是在暗示少府监采办中饱私囊、以次充好。 而她那个眼神更是在挑衅: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个硬骨头,你敢啃吗? 傻子才啃呢。 时毓随张司制去了尚衣局的值房,将往年库存的料子与今岁新进的并排铺开。乍看之下,两者纹样色泽别无二致,指尖轻抚的触感也相差无几,但只要用力一扯,便高下立判了——旧料细密如脂,无论怎么扯都不变形,新料却经不起考验。 她心下已然明了,便回去将此事如实上报给琳琅了,并避重就轻地提出了一个解决方案:多准备几件备用。 当然,她并没有打算就此交差,只是想看看琳琅解决这件事的决心。 倘若琳琅采纳了这个建议,就说明这件事没那么要紧,并且琳琅不想得罪少府监。 倘若没有,那她一定要想方设法,为掌事拔了这根刺。 万万没料到,琳琅并未对衣料之事明确表态,反而温言嘉许了她几句,顺势,便将侍奉殿下日常更衣的差事交到了她手中。 时毓第一反应并不是终于有分工了,好开心,更不是每天都可以见到殿下了,机会来了! 而是——完蛋,只要殿下发现衣服有问题,她就是第一责任人。 也就是说,这根刺,别人可以不拔,她不行。 17. 第 17 章 拔刺不是一蹴而就的,上岗却是片刻也不能延误的。 经过琳琅一番紧急调教,时毓当晚便成了摄政王的更衣女婢。 这时代绝大多数人都习惯日落而息,但摄政王殿下似乎格外喜欢熬夜。 待他回到寝殿,已是亥时三刻,琳琅和时毓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等候期间,时毓紧张极了,午后苦练的动作、强记的规矩,随着她一进入寝殿,就像第一次上战场的士兵,丢盔弃甲、四散奔逃。 本来,在霁王回来之前,她很想让琳琅带着自己再复习一遍,可是琳琅却打起了瞌睡——为了全方位配合霁王的行程习惯,她已经养成了碎片化睡眠的习惯,见缝插针,随时随地都能睡着。 时毓对此敬佩不已,并更加清晰得确定了自己对未来的规划——宁可给琳琅当一辈子小跟班,也不愿意和她一样卷。 虽然从前她比琳琅还卷…… 为了出单,她曾连续数月风雨无阻地替客户接送小孩上下学,甘愿被对方呼来喝去,时而充当代驾,时而化身保姆,时而又成了陪练……凡有所需,无有不从。 穿越后,她的人生观彻底改变了。现在她只觉得人生苦短,谁也不知道意外什么时候到来,保住小命,尽可能活得舒服点,才算赢家。 想通这一点,她不再要求自己尽善尽美,反正琳琅也说了,对底下人要求不高,所以第一次上岗就算犯点无伤大雅的小错误也不要紧,只要别犯了大领导和小领导的忌讳就行。 他俩都在意的,无非安分二字。 于是在霁王回来前的一刻钟里,她不再复习那些规矩要领,而是默念保命口诀:垂首噤声莫乱瞟,谨记本分免招摇。 其实若不是面临‘拔刺’难题,伺候霁王更衣这等美差,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时毓头上。 毕竟,这个差事比起洒扫庭院、浆洗衣物不知轻松多少,而且每天都能近距离接触大领导,上位的机会多——这也是为什么之前是由两个掌事来负责。 时毓心里很清楚,自己是被琳琅拿来趟雷的。‘拔刺’成功后,玲珑就会返岗。倘若事败引发祸端,自己被少府监弄死,玲珑依旧能安然归来。 好在她心态放的很平。非亲非故的,琳琅救她一命就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凭什么要求人家掏心掏肺地对自己?利用就利用呗,反正救命之恩本来也是要报的。 而且她压根也不想在这个岗位上久呆。 伴君如伴虎啊。 终日与猛虎为伴,岂是养生之道? 因此,她真正该费心琢磨的,并非如何将这只猛虎伺候得舒坦妥帖,而是如何干净利落地拔除那根刺,以此赢得琳琅的赏识。待到此间事了,她方能全身而退,在权力中心谋一个安稳长久的闲差。 心念转动间,殿外已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几乎是同一瞬,琳琅便睁开了眼眸,眼底一片清明,不见半分睡意。 她一起身,时毓也连忙垂首屏息,快步跟上。 她只能看见绣满金龙的玄色袍裾,随着一双云纹锦靴的起落翻飞如墨云卷涌。 进门后他并未径直前行,而是沿着一条弧形路线,朝藤编椅的方向走去,似乎并不打算立即更衣上床。 琳琅见状立即会意,当即低声吩咐王禄备上香茗与烛台,又将殿下素日把玩的菩提子念珠与常置枕边的《易经注解》一并移至藤椅旁的案几上,自己也跟过去侍奉在侧。 时毓牢记自己的任务是更衣,定在屏风旁边没有动。 只是眼看着要接受检验了,检验期忽然被推迟,难免腹诽:该死的夜猫子!你不睡大家都不能睡,熬死我们算了! 但就在他的脚步即将掠过她时,那华丽的靴头陡然转了个方向,改朝她——或者说,屏风的风向折转而来。 虎哥要干嘛?!是不是发现了我,以为我千方百计又来勾引他了?今晚由我顶替玲珑,琳琅有没有提前报备? 时毓霎时有点慌,既恐他误会自己贼心不死而雷霆震怒,又怕随便乱动走错位冲撞了他,本能得想抬头寻求琳琅帮助。 好在琳琅及时开了口:“殿下可是要先更衣?” 那脚步一顿。 时毓心跳如鼓,浑身不受控制得发抖,全身心准备着,只待一句“怎么是她”问出口,便立即跪地请罪陈情。 谁知短暂的静默后,他只淡淡嗯了一声,便继续朝她走来,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站定,平举双手。 时毓提到嗓子眼的心脏噗通一声落下去,眼眶里泛起劫后余生的湿润,迈着虚浮的步伐跟过去,抬起颤抖的双手,低着头,抚上他腰上的系带。 第三天。 这是从这间屋子里把她赶出去的第三天。 这三天虞珩刻意压抑着想召她来一试究竟的冲动,未料这心思越是压抑,就越是躁动。 今日坐镇郡衙主持一桩悬了多年的旧案时,他竟罕见地走了神。 只因那原告之女身材高挑纤细,背影与她有三分相似。 那人跪在堂下,瑟瑟发抖的样子,让他想起了那夜跪在自己脚下,用炽热的眼神挑逗自己的时毓,那个眼神令他当堂起了冲动。 他当时便想赶回行宫,却不期然想到梁久安的话,‘想那少年初尝情欲,一个眼神、一句软语,便能牵肠挂肚,乃至夜有所梦,元阳自溢’。 这一个眼神便能让他勃发,难道自己竟真成了慕艾少年不成?那岂不是连真心,也会在不知不觉间交付? 荒唐! 只要身体在恢复,谁都可以承载他的欲望! 于是他改道去了晋陵的风月宝地。 从青涩少女到妩媚少妇,从清雅佳人到风流艳姬,从欲拒还迎到纵情放浪……形形色色的女子在他面前使尽浑身解数,各种活色生香的场面在他面前上演。连王禄这种没根的,都看得两眼放光、浑身发烫,他却意兴阑珊,甚至几欲作呕。 折腾到深夜,他颓唐得回到行宫。 他开始怀疑那天发生的一切,是不是一场谵妄,开始怀疑梁久安诊错了,其实他根本还是老样子,开始怀疑时毓就是从大鸟背上掉落下来不死的女妖,有着妲己才有的魔力。 更令他心烦意乱的是,自己竟真像个未经人事的毛头小子,无时无刻不在渴念着那种血脉偾张的灼热。 那样才算真实的活着。 步入寝殿的刹那,他已经决定,立即将时毓召来,今夜无论如何也要与她试一试。倘若不成,便将她囚禁,让她从此再也不能见人,或将她毒哑,让她从此不能开口。 没想到还没来得及下令,她就已经出现在自己眼前。 不消说,肯定是琳琅安排的。 琳琅总是那么善解人意。虞珩抽空给了琳琅一个赞许的眼神,便把眼睛转到时毓身上。 这样普通的浅碧色宫装非但没掩住她的身段,反衬得凹凸玲珑,领口处露出半截白玉似的颈子,像是玉质的天然香料,光是看着,就能想象出迷魂香气。 虞珩觉得喉头发干,这三日强压下的渴念,此刻在心底嘶吼着苏醒。 她身量颇高,若是挺直脊背,眉眼应当正好能及他的下颌。 可此刻她却将身子躬得极低,头颅深深垂下,即便偶尔需要抬头,也始终谨慎地垂着眼帘,似乎生怕用眼神冒犯他。 然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97308|18902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虞珩心里痒痒的,想通过她的眼睛知道此刻她在想什么。 是不是也像他一般,努力克制着一股冲动。 若她当真如所言那般倾慕于他,这三日想必饱受相思之苦,定是贪婪地想要多看他一眼。这股冲动一定狠狠折磨着她,教她在偷觑与保命之间艰难挣扎。 从她僵硬的脸上根本看不出什么。 按照琳琅的吩咐,时毓的工作只需为他卸去佩饰、褪下外袍,余下的便交给琳琅。 她抱着刚脱下来的外袍刚要退后,琳琅忽然伸手接了过去,温声道:"给我吧。今日既是你头回当值,便从头至尾做与我看看。若无不妥,往后我也好放心交与你。" 时毓低着头睁大双眼,颅内爆鸣:您说什么呢领导?我实习期还没过,就担此大任合适吗? 可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她能反驳吗? 虎哥都没反对,她能吗? 话说回来,虎哥为什么不反对呢?照理该极力抗拒她的靠近才是…… 啊,对了,大领导不会自降身份,几次三番地针对一个小虾米。他也不屑和虾米对话。若有不满,他会告诫琳琅,让琳琅处理。 不管怎么说,今晚她得硬着头皮将他衣裳褪尽。 褪去华贵的外袍,清冽的龙涎香随之弥漫开来,无端扰人心神。里面的素白绫缎中衫,以同色丝线暗绣云鹤衔芝纹,烛影摇曳间流转着华丽的光泽,流畅的剪裁顺着宽肩窄腰的轮廓蜿蜒而下,将挺拔劲瘦的身形勾勒得恰如其分,教人血脉喷张。 时毓不敢细看,更不敢深嗅,屏住气息只想快些了事。偏偏这时代还没有纽扣,全凭系带束衣,领口上的系带,本来应该是三秒就能拉开的活扣,不知被哪个该杀千刀的系成了繁复的死结。她解了半天,出了一脑门冷很,指尖都快磨出血来了,那结却越收越紧,纹丝不动。 时间耽搁太久,头顶传来一声不耐的诘问:"怎么回事?" 时毓吓得浑身一颤,指间下意识发力,那两根脆弱的绫缎系带竟然就此断裂,死结顿时化为更顽固的死疙瘩。 这下麻烦了! 时毓本能得觉得不抓紧解开这个死疙瘩,她的小命就要交代在这里,至少,三十个耳光又没跑了! 情急之下,她鬼使神差地踮起脚尖,凑上去用齿尖衔住那团纠缠的绫结。 虞珩只觉得胸口被一对柔软贴上,颈间擦过一股温热,一股似花非蜜的香气扑面而来。 他的心剧烈跳动起来,喉结不自觉一滚,下意识伸手欲将人扣住,将这种令人上瘾的感觉多挽留片刻。却只来得及触到她翩然离去的衣角。 时毓退开后才发现霁王抬起了手臂。 来不及为解决一个死疙瘩而得意,便浑身一僵。 她发现自己的唾液沾湿了他的衣领,方才的举动是何等逾矩! 偷瞥到他阴沉的脸色,她理所当然地以为,那只手抬起来是为了扇飞自己,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止不住地发颤:"殿、殿下饶命!奴婢绝无亵渎之心,只是……只是想解开……" “出去。” 这冷冰冰的喝令,对时毓而言不啻于天籁。 她立即爬起来屁滚尿流地往外跑。 不料下一秒,手腕却被一股力道猛地攥住。 她差一点哭出来——不带这样的,都饶了,怎么又反悔呢? “没说你。” 琳琅当即会意,躬身行礼:“奴婢告退。” 时毓含泪偷偷望去,目光里满是无声的哀求。 可琳琅却始终垂眸,快步退出寝殿,反手将殿门轻轻合拢。 18. 第 18 章 刚踏出寝殿,琳琅脸上的淡然便被一片阴郁取代。 玲珑从廊柱的阴影中缓步走出,轻轻揽住她的肩膀,叹道:“既然不愿让她近殿下的身,当日何必为她说好话,今日又何必亲手将她推到殿下眼前?” 琳琅垂眸掩去眼中的戾气,唇角泛起一丝苦涩:“若殿下当真对她动了心思,岂是我能拦得住的?堵不如疏,趁她自己没想明白殿下的心思,让她稀里糊涂触了殿下的逆鳞.,总好过咱们逆着殿下的心思动手。” 当日琳琅所言,表面是帮时毓求情,其实句句都是在挖坑。 她教时毓要本分,只是为了教她主动远离殿下。 在殿下面前提起时毓饱受徐太太欺压,并不为唤起他的恻隐之心,而是为了提醒他,她早已是徐员外的爱宠。 让时毓挨了耳光还跪在寝殿外不走,也不是为了让她及时认罪,而是为了让她受尽苦楚、心生怨惧,更是为了让殿下看清她的真面目。 而后三番五次强调‘安分守己’,更是为了强化她的恐惧,让她在恐惧中完全忽略殿下独一无二的宽纵和在意。 自中毒后,殿下日渐变得敏感多疑,只要她不似之前那般疯狂热切,殿下必会怀疑她口口声声的爱慕,都是虚情假意。他岂能容忍一个,胆敢将他当作棋子和跳梁的女人? “话虽如此,万一殿下喜欢的就是她的糊涂呢?”玲珑问。 “从前被送到殿下身边的女人,都带着明确的目的,要么是为背后的主人谋权,要么是为刺探殿下的秘密,当然也不乏真心仰慕,想要得到他的宠爱的。无论是何种目的,她们总是想尽办法往他身边凑,任凭殿下如何冷待疏远,也要百般纠缠,直到触怒殿下,一命呜呼。这个时毓大胆而不执著,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要什么。会不会就是这份若即若离,绑住了殿下?” 琳琅一时无言以对。 她只能看出殿下对时毓格外不同:时毓犯下欺君之罪本该处死,却只罚了三十个耳光;为确认时毓是否轻浮放荡,他亲自审讯徐员外一家;为时毓在徐家受的欺辱,重重惩治了本欲重用的徐员外;甚至在审讯间隙,惦记着时毓饿肚子…… 桩桩件件,太不寻常。 可殿下究竟看上她哪一点?这份心思又有多深?她实在看不透。 玲珑见她无言以对,知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数扰乱了方寸,不由懊恼:“既然殿下三日未召见她,说不定早已将她抛诸脑后。纵使一时记得,只要长久不见,总会淡忘的。你非但不该将她送到殿下跟前,反倒该将她打发到犄角旮旯里,嘱咐管事严加看管,绝不给她出头的机会……” 琳琅皱起眉:“只怕殿下根本忘不了。” 她从袖中掏出一团纸,玲珑接过去对着廊下的灯笼展开,却见是一副小人画。 画中人脸肿成包子,圆滚滚的眼睛泛着潋滟水光,看上去委屈巴巴的,额前几缕碎发不服帖地翘着,像只受惊的猫儿竖起的绒毛。佝偻的身子抖出了几道波纹。 分明是挨完耳光的时毓。 “殿下画的?” 琳琅闭着眼点了点头。 玲珑心中暗暗吃惊。她记得当时的时毓既狼狈又丑陋,怎么看怎么惹人厌,然而在殿下笔下,却是如此滑稽又如此惹人怜爱。任谁都能感觉出来,作画之人,对画中人充满喜爱。 玲珑不由回首望向寝殿。 透过窗纸,隐约可见两道剪影正似交颈鸳鸯般缠绵难分。 看样子,琳琅这次失策了。时毓不仅没有触怒殿下,反而得手了。 她越发诧异:“自中毒后,殿下对女子从兴致缺缺到厌烦透顶,从未允谁如此亲近,这女人究竟使了什么手段?前两日王禄说殿下深夜急召太医,难道……难道他竟恢复了?” 琳琅摇头道:“你我晨昏侍奉,倘若殿下能重新御女,焉有你我不知之理?我自是盼着他好,只是……” “只是他若好了,”玲珑忽然截住话头,警告道:“身边便会簇满名门贵女、绝色佳人,届时子嗣绕膝,个个都重于千钧。到那时,姐姐便再也不是最特别的那个了。” “玲珑!”琳琅抬头狠狠瞪着她,面色严峻地纠正:“在我心里,殿下好,比什么都重要!” 玲珑撇了撇嘴,倔强道:“在我心里,姐姐好,比什么都重要!” 琳琅无奈地戳了戳她的脑门:“你呀,以后再不许说这种话了,连想也不能想。” 玲珑抱着她的胳膊撒了个娇,宽慰道:“既然殿下尚未恢复,这歌姬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翻不出什么花来。不值得姐姐为此糟心。” 她从袖袋里掏出个小巧的油纸包,解开棉线,打开油纸,将一块巴掌大的梅花状点心递到琳琅面前:“今儿王禄跟殿下出门,路过惠山脚下的老字号点心铺子,带了块梅花油酥回来,我没舍得吃,姐姐尝尝。” “什么好东西咱们王府吃不到,至于这么宝贝吗?”琳琅哑然失笑,虽然没有胃口,到底不想拂了她的心意,掰了一只花瓣下来放进嘴里。 入口先是酥松掉渣,而后渗出清甜的桂花蜜香,尾调还带着一丝松子仁的醇厚,很让人惊喜。 她不由得赞不绝口:“确实和御厨做的不太一样,有种独特的味道,里面加了什么?” 玲珑挑起眉峰,得意道:“听说加了惠山清泉熬的桂花蜜,还拌了碾碎的松子仁,是那家铺子传了三代的秘方呢!姐姐既喜欢,快都吃了!” 琳琅笑着又掰了一片花瓣塞进她嘴里:“你也吃!” 姐妹俩分着吃完了一整块点心,时毓仍然没有被赶出来。 方才温情活泼的氛围再次僵冷下来。 玲珑看着琳琅紧蹙的眉头,忍不住又问:“姐姐,你说,除了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心机,她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值得殿下上心?” 琳琅暗淡的眼神里也有一丝迷茫:“或许是因为,和那位,身条眉眼有几分相似吧。” “你是说……谢才人?”玲珑随殿下回京时,谢才人已经去了感业寺,虽然感业寺就在京郊,但她们一个不能随便出寺,一个不能随便出府,始终缘锵一面。 她倒是在殿下书房里见过一副画像,画像虽没有署名,但自从听过他和谢才人的故事,她便隐隐猜测画中人便是。 如今回想起来,似乎,确有那么一点相似。 “谢才人终归是嫁了先帝,名义上是殿下的嫂嫂,便是两人之间有情,却也无法相守。若殿下真把这时毓当成了她的替身,只怕……不好处理。” 琳琅转过身,垂首用绢帕细细擦拭指尖的酥油,一下比一下更用力,几乎要撕碎那方软绸。 就这么擦着,忽然轻笑出声:“无妨。这时毓有点小聪明,却不似旁人那般野心勃勃,俨然是个得过且过的小女子。如今她一心想依附于我,只要摸不透殿下的心思,必定不敢冒死攀附。而殿下既然对她动了心思,要的便是毫无保留的忠诚和比他炽烈百倍的情意。只要她给不出,就一定会令他恼羞成怒。或被罚,或被杀。” “姐姐说得是。若她此番触怒殿下丢了性命,倒也省心,倘若只是受些皮肉之苦……”玲珑冷笑道:“我自有办法让她生不如死。届时姐姐再适时施以援手,她自会感恩戴德,从此对姐姐言听计从。” 玲珑望着寝殿上的剪影,毒蛇吐信般开口:“待时机成熟,姐姐只需稍作安排,便能让她……自寻死路。” “或许根本等不到那日。”琳琅轻声道:“只要让她解决寝衣不耐穿的问题,少府监那帮人,自会将她生吞活剥。” * 殿门一关,时毓便被蛮力狠狠掼向身后坚实的胸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97309|18902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另一只铁钳般的手掌同时锁住她的咽喉,仅留了一丝丝呼吸的余地。 她被迫仰着头,惊恐的看着他,只见他那双犹如深海巨渊般深不见底的双眸,翻滚着足以把她烧成齑粉的烈焰。 她下意识想告罪,想解释,想求饶,可对方是执掌天下刑罚的王,是整个时代的主宰,他不给她辩解的权利,那她即便是正义的化身,也只能引颈就戮。 “好一个野心昭昭、谎话连篇的女人。赌咒发誓说再也不出现在孤面前,才三天便按捺不住了。摆脱了旧主仍不满足,你到底想要什么,富贵?权势?还是孤……的爱怜?你是如何蛊惑琳琅,换来这深夜献媚的机会?” 虽作质问,却根本不给她应答之机。 话音未落,锁在颈间的手掌已缓缓上移,铁指扣住下颌强行掰开,拇指粗暴地探入她纯耻间,带着惩罚的意味在湿热的口枪里翻搅。 时毓本能地抬手抵挡,唯一自由的那只手顷刻又被他擒住,连同另一只都被反剪身后,整个身子被迫前倾,严丝合缝地贴紧他。 大拇指与她的发声设备缠斗,在口腔中搅动出啧啧声响。 他眼底火光更盛,呼吸渐重。 时毓察觉异样的顶感,正自惊异,舌根骤然剧痛—— 他竟扯出她的发声设备,粗声诘问:"就是用这条巧蛇蛊惑人心的?" 她连呜咽都支离破碎,更别提解释了。 涎水不受控地沿着他的手指淋漓滴落,这位尊贵的摄政王非但不嫌污秽,反倒变本加厉,甚至故意拉出缕缕银丝。 此时时毓已隐隐察觉不对,恐惧中生出几分清醒,极力探究他的心思——他这般情状,分明不单是震怒。 而他目光愈发骇人,简直如饿极的凶兽。大约为了给自己找个吃人的理由,居然试图把她打造成十恶不赦的妖魔:"村民说你从巨鸟脊背坠下不死,你到底是何方妖孽?又对孤用了何种妖法?!” 什么巨鸟?时毓蓦得一怔,思绪瞬间飘远,却在下一秒被舌尖的剧痛拽回。 他竟用手掐她的舌尖!他是阎王在人间开的小号吗?! "说!今夜预备如何引诱孤?" 时毓力尽所能地摇头,发丝在挣扎间凌乱飞舞。 可他全然不顾,仿佛被狂怒吞噬了理智,猛地扣住她的后脑向前压去,俯身狠狠咬下。 "呜——!"时毓发出一声模糊的哀鸣。 其实这一咬并不疼,可他狰狞的神情活似要噬人的凶兽,惊得她以为下一刻舌尖就要被利齿切断。于是在失声惊呼的同时,她开始拼命挣扎。 剧烈的扭动让两人瞬间失去平衡。倾倒的刹那,虞珩勾住了旁边垂落的帷帐,纤薄如蝉翼的鲛绡裹住二人,在半空中悬晃一瞬,随即撕裂。 嘭! 时毓庆幸自己摔在了上方,并未吃痛。 转瞬便意识到,摔痛的是本就盛怒的凶兽,岂不是更糟? 她战战兢兢地垂眸,只见他的眼神果然更凶了。可惜帷幔将两个人紧紧缠绕在一起,想跑也跑不掉。 “殿……殿下……”她气都没喘匀,就着急求饶,“奴婢真的不是……” “好算计,好手段。”他冷眼讥诮。 时毓百口莫辩。 “既已露出马脚,你不妨坦荡些,让孤看看你的本事,可值得留你性命。” 时毓大脑空白了一瞬,几乎被他洗脑成功,真以为自己是来勾引他的,无意识地咬了咬唇,差点就要附身亲下去了。 然而目之所及,他墨发散乱,衣襟半敞,紧实的胸膛若隐若现,唇上水光潋滟,颊边绯色漫染,那双凤眸里更是漾着潋滟波光……好一副诱人采撷的艳色! 究竟是谁在勾引谁? 她瞬间就清醒了,意识到自己差点被他钓鱼执法了。 19. 第 19 章 南巡队伍下一站是吴郡,在开拔之前,时毓抽空回了趟徐府。 徐员外豢养府兵的特权被收回,三百府兵遣散殆尽,偌大的徐府一下子空旷了很多。 由于他的仇人太多,府里上上下下都非常恐慌,只怕霁王一行一走,门阀余孽便要上门报复。没了府兵保护,他们就像砧板上的肉,只能任人宰割。 季知节告诉时毓,徐员外不敢在晋陵呆了,他已下令收拾细软,在霁王离开之前,便先离开晋陵,去长安投奔徐太太母族。 “那你们呢?”时毓想也知道,抛家舍业,不可能带上所有人。 季知节叹息道:“他落到这幅田地,自然不肯带着我们这些累赘,徐太太也不会允许,已经让牙婆去牵线了,想来很快就会被廉价卖掉。” 时毓心里一阵难过。 “还是你命好。”季知节满眼羡慕地看着她——如今她已换上宫婢的统一服装,虽然不够华丽,却胜在清爽整洁,衬得整个人端庄优雅,而自己想脱下这身艳丽的华服却不能,余生只剩以色侍人这一条路。 时毓对季知节不仅有着同为女子的怜惜,更爱重其艺术天赋,闻言便道:“知节,虽然我们往日交集不深,但也算共过患难,如今我既得了出路,断不能眼看你独陷泥淖。若你想嫁人过安生日子,我可设法让徐员外归还你的卖身契,助你恢复良民身份,再为你备一份嫁妆。若你不甘于平凡清贫……” “我这样的出身,嫁给平民不会得到珍视,反倒要受一辈子白眼。与其那样窝囊地活着,我宁可再搏一次。”季知节急切地打断她,抓着她的袖子苦苦哀求:"时毓,求求你带我去洛阳吧!那里达官显贵云集,我一定还能有机会!” 时毓目光如炬地审视着她:“但若你和江雪融怀着同样的目的,我必会受你牵连。” “和她一样?”季知节面露困惑:“你是说攀附霁王还是抢你的风头?只怕我既没有这个本事,也没有这样的机会。” 时毓见她似乎不知江雪融是逆党之事,便也不点破,只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可以让你去洛阳,但不是跟着我,而是跟着徐员外……” 她抬手止住季知节的疑问,继续说道:“洛阳确实机遇众多,但你只擅舞艺,却不善搭建平台、经营人脉,这方面我也不擅长。而徐员外却是个中好手。唯有跟着他,你才可能获得接近贵人的机会。” 季知节诧异道:“我原以为你既已脱身,定当与他划清界限。听你此言,竟是要助他入京?” “正是。”时毓颔首,“我此行,便是要劝他弃长安,直奔洛阳。” 季知节不解:“他从前对你可不算好,你何必以德报怨?如今你已是殿下近侍,该是他来求你才是,他这个没了特权,又断了腿的残废,还能为你做什么?” 时毓浅浅一笑,未再多言,只道:“结怨不如结缘。多个朋友,多条路。” * 徐氏夫妇都受了杖刑,只能卧床休养。 即便开着窗,室内仍弥漫着浓重的药气与若有似无的血腥味。时毓甫一踏入,便自然地抬袖掩住鼻息。 徐太太受不了被曾经呼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97310|18902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喝去的奴婢嫌弃,更看不得小人得志,以为她是来落井下石、耀武扬威的,大骂不止。 徐员外却一眼认出她身上那袭宫装,急忙喝止夫人,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她。 三十个耳光的痕迹已经荡然无存,现在的她容光焕发。 “真是一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徐员外哑声道,“时姑娘如今攀上了高枝,通身的气派都不一样了。” 若说从前在徐府韬光养晦的她,是块蒙尘的璞玉,需独具慧眼方能窥见内里光华,那么此刻立于眼前的她,如同经过大师妙手雕琢的玉器,宝光内蕴,光华外露,任谁都能一眼看出其非凡价值。 可惜的是,自己一念之差,被她坑到了这般境地,恐怕再无机会掌控她了。 徐员外悔恨不已。 若没有时毓横插一脚,那逆党江雪融或许压根没有机会接近殿下,他也就不会遭此劫难。 而江雪融死了,他被打惨了,大半生经营也毁于一旦,偏偏她时毓一飞冲天,成了殿下的身边人。 他到现在都想不明白,她是怎么逆转乾坤的。 或者说,他在意的是,自己根本摸不透霁王的心思。这个认知,使他彻底丧失了东山再起的信心,只能收拾铺盖,狼狈逃往长安。 时毓看着像狗一样趴在榻上的徐员外——他双腿已断,厚厚绷带渗出了暗红血渍与浊黄浆液,肥硕身躯因无法挪动更显臃肿不堪,原本保养得宜的白皙面庞此刻泛着死灰,短短数日间乌发竟已斑白,往日的雍容气度荡然无存,俨然是条彻头彻尾的丧家之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