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为夫》 第1章 云山堂来了位神秘的病人 一间简朴又不失雅静的卧房里,案几上放着几本医术,旁边精致的兰草刻纹香炉里一丝淡淡的香烟袅袅溢出,散发出若有若无的柏子仁和檀木香气,房间里更添了几分静谧。浅草色的纱幔里一位少女似乎感受到了窗棂间透过来的阳光,轻轻蹙眉后翻了个身,闭着眼摸了摸身侧,嗯?没人?昨夜明明与师姐一同就寝,师姐去哪了?于是她起身洗漱梳妆,对着铜镜随手绾了个简单的发髻,十七岁,本就是无需涂脂抹粉也好看的年纪,两弯细柳眉,明亮又俏皮的双眸,只是脸上稍有点疲惫。 打着哈欠,拉开房门,已经快巳时了,迎面而来的光线显得格外刺眼,陆萱连忙伸手挡住,夏季的天气真是说变就变,昨日黄昏突然开始狂风暴雨,一夜过后晴空万里,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和煦的阳光洒满整个院子,院墙边的大榕树垂下一缕缕气根,随风飘舞,院子里摆满了竹簸箕,另一位少女正在将昨日采回来的药草铺开晾晒。少女听见房门响,回头笑着对她说:“阿萱你起来啦,昨晚一夜雷声不断,又没睡好吧。灶台上给你留了好吃的,快去尝尝吧!”陆萱心头暖暖的,抱着少女的胳膊晃悠:“我就知道,师姐对我最好了!”然后一路直奔厨房,大铁锅蒸格里小米糕、锅贴和蔬菜粥还热着,陆萱赶紧吃了起来。 云山堂陆家,是南盛国青梧山下元安镇有名的神医世家,堂主陆怀民和夫人江篱育有一女陆佩兰,有一徒弟苏木,和一养女陆萱。 陆萱有个怪毛病,从小害怕打雷,尤其是夜晚,不肯自己睡。幼时总是师娘哼着小曲陪着,长大后雷雨夜便是师姐陆佩兰陪她,陆佩兰说陆萱一晚上都会做噩梦,时而惊恐,时而伤心得哭泣,为此,陆怀民专门调制了柏仁香,能缓解陆萱的梦魇。陆佩兰看着陆萱疲倦的样子,对这个师妹心疼不已。昨夜的雷雨,一定又让她不好受了吧,即便是点上了爹研制的柏仁香,阿萱还是心神不宁,丑时才渐渐入眠,唉! 吃完饭,陆萱也来分拣前一日从青梧山上采回来的药材,清洗、晾晒。夏季青梧山上生机盎然,昨日陆萱和师姐陆佩兰去山上采药草,下山时突然乌云密布,狂风大作,两人一路狂奔才赶在落雨前回到云山堂,雨势太大,采回来的药草都没来得及处理。陆萱除了怕打雷,还有一件事让她懊恼不已:在这个人人都能修行的时代,她却始终不能习得任何法术,无论怎么练习心法口诀,总是失败,连最基础的净尘术都施展不了,毫无内力。每每上山采药,师兄师姐步履轻盈,长在山崖峭壁间的药草也能轻松摘得,她却只能苦哈哈地使用蛮力。师姐已经清理了大半药草,她还在一根根地清洗根部的泥巴! 这时,苏木突然满脸通红地走过来,陆萱看着他那害羞又窘迫的神情,笑问道:“师兄,又是哪家婶婶来提亲了?”苏木急得脸又红了几分:“你别瞎说,一个姑娘家家的,整日把提亲挂在嘴边,我可没有那心思……”眼睛却不自觉地看向陆佩兰。陆萱把一簸箕的药草端到架子上放好,走到苏木身边:“师兄你不用害羞,你这个年纪谈婚论嫁不是很正常嘛,而且婶婶们也是真喜欢你啊,那沈大娘,住在隔壁镇,那么远,就为了多看看你,隔三差五带着闺女来云山堂,说自己头疼腰痛却又不让爹爹诊治,说什么苏神医配的药可灵了,坚持让你去把脉……”苏木叹了一口气:“可不是嘛,她又带着沈姑娘来了,方才趁我给她把脉,拉着我的手和沈姑娘的手,那眼神,恨不得直接把我抢回去当女婿!她哪里是生病啊,手劲比我还大,我费了老大力气挣脱,师傅解围我才跑出来的。”陆萱笑得止不住:“沈大娘这是心病啊!那沈姑娘看起来不错,要不师兄你就从了吧!”苏木气得无语:“我才不要娶什么沈姑娘……”陆萱朝他做鬼脸:“师兄你就是块木头,可惜了沈大娘的一片苦心啊!”苏木说不过她,唉,呆在前院是煎熬,回到后院更煎熬,沈大娘母女俩这会应该离开了,还是去给师父帮忙吧,便去了前院。陆佩兰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看他们俩吵嘴!陆萱转头看着笑吟吟的陆佩兰,故弄玄虚地说:“其实,我知道师兄为什么不愿意娶沈姑娘,因为师兄心里已经有一个人了”,说完她一直盯着陆佩兰,陆佩兰反应过来羞红了脸:“好你个阿萱,拿我开玩笑!”作势要打陆萱,陆萱知道师姐不过是与她玩闹,两人嘻嘻哈哈在院子里你追我赶。 苏木平时在前面铺子里给患者抓药,今年他已经二十一岁了,星眉剑目,颇有侠者风范,为人朴实勤恳,对师父教的医理知识熟记于心,对患者更是以礼相待,来过云山堂的人都夸苏木是个让人如沐清风的小神医,更有不少相中苏木这谦谦君子的婶子们托人来打探他是否有婚约,想为自家女儿牵线,都被苏木以年少事业尚未有成一一婉拒了,唯独这个沈大娘,让他措手不及! 日暮时分,已无患者前来求诊,苏木正准备收拾闭门,一辆马车疾驶而来,停在云山堂门口,一位约摸二十岁的少年从马车上下来,急匆匆跑进去,看见坐在诊案旁的陆怀民,径直跪下:“陆神医,求您速速施救!”陆怀民连忙起身,让他快点把患者扶进来,少年却欲言又止,说到:“此人还望神医秘密救治,不可外扬。”陆怀民闻言起身望向门外的马车,对苏木说:“将患者带到后院偏房。”苏木和少年从马车里抬下来一个脸色苍白昏迷不醒的人,身着云青色天机阁弟子服,胸前的衣物有血渗出,双手冰凉。 偏房内,少年再次向陆怀民下跪:“陆神医,在下天机阁影风,受伤的是我的大师兄傅云逸。今日本是天机阁弟子两年一度的比试大会,一向实力超然的大师兄不知为何失手战败,师尊们检查伤口,确认大师兄是中了毒,奈何天机阁内无人能解此毒,便命我带大师兄前来求陆神医救治。此事蹊跷,师尊们为了避免打草惊蛇,隐瞒了中毒之事,并封锁天机阁,任何人不得出入,对外只称大师兄受伤需要好好修养。顾求陆神医务必保密。” 青梧山上的天机阁,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以保天下苍生为念,护南盛安宁。男女皆可入阁修行,以阵法和推演之道闻名于世,武功和法术也是必修之课。加入天机阁需经过层层入选考核,三位师尊择优录取,收为弟子。天机阁不分尊卑,不少贵族和王室子弟也在天机阁修行。且正如其名,据说阁内第十层收藏了不少上古传下来的秘法,因修炼难度大且法术威力不可估量,为避免世人修行,将第十层设为禁地,然而这世上不乏觊觎之人,曾试图闯阁,被先阁主击败,然后以自身修为加固禁制。因此,天机阁的安危,对南盛,甚至整个天下,都极为重要。 陆怀民边检查伤口边听影风说现场情形,仔细把了脉,患者只剩一缕微弱气息,而脉象却诡异,几股相冲的力量在全身游走,渐渐将主要的经脉封住,故而患者处于六神全无的状态。陆怀民从药箱中取出几根银针,灌以内力,扎在傅云逸周身大穴,用特制的薄片刀轻微刮开伤口,细细查看,推测凶器应是一把极为锋利的短刀,幸好未伤及心脏,伤口已被清理包扎过,但仍有血渗出,伤口周围的肤色呈紫蓝色。这毒,怕是不好解。 傅?可是南盛王朝远征将军的那个傅?陆怀民心中了然,影风说的秘密救治是为何了。他将影风扶起,说:“你大师兄性命可保,只是救治的时间要久一点,你且需耐心照料。”然后吩咐苏木去拿两身干净的衣服和一些吃食来给他们,自己将刀片拿去药房查验,亲自抓药去煎。 见师父神色凝然,苏木也猜到了此事关系重大,而且这位病人中的毒,需要耗费不少心力去解吧,不然师父不会把他们留下来。 天色渐晚,师娘已经做好了晚膳,却迟迟不见师父和师兄过来吃饭,陆萱去前院寻,正好看到师兄捧着衣衫去偏房,便悄悄跟了过去。苏木送完衣服回头看见陆萱,陆萱好奇地看向房间,问苏木:“师兄,那里面是谁啊?他怎么了?除了性命攸关的病情,师父可是从来不将患者留在云山堂的。”苏木拉着陆萱往后院走,说:“哎呀你别问了,走,赶紧吃饭去!”苏木知道这个小师妹好奇心重,但他觉得此事非同小可,一定不能让她参合进来。陆萱不死心地往后看,挣扎着低声喊道:“求求你了,师兄!就让我看一眼,就一眼,行不行?”,苏木用手捂住她的眼睛,加快脚步将她拖走,小姑奶奶,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陆怀民心中疑惑,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让人只留一丝气息却不直接让人毙命,下毒者意欲何为?能让伤口周围皮肤呈紫蓝色,莫不是——离殇?父亲曾说,离殇是北狄太师研制,能让人丧失六感,却不至丧命,十八年前北狄欲用锁仙阵抓捕西临玄女后用此毒加以控制,以夺得神树的力量,吞并西临,奈何神女产子灵力虚弱,没能撑过锁仙阵便身陨了。 现如今,离殇现世,莫不是北狄有了新的谋划?这些年北狄屡次进犯南盛,却因苍兰山这道天然的屏障无法顺利攻入。傅将军多次率兵击退北狄,难道他们因此生恨,将黑手伸到了天机阁,企图用傅家二公子来要挟远征军退兵?还是想从天机阁里获取什么秘法? 陆怀民忧心忡忡,知道南盛将有大事发生,晚膳后与妻子江篱一一细说,计划让江篱带三个孩子走,江篱劝他:“傅公子身份特殊,天机阁和傅家定会追查到底。眼下我们先将他的毒解了。苏木已经见过他们,也要留下帮忙照料,那这段时日我给佩兰和阿萱安排别的事情做,不让她们靠近,她们知道的越少越安全。万一有什么不对,马上送他们三个离开这里。”陆怀民想了想,即便要送他们走,还有些事要交代,就再等几日吧。 这一晚,听着窗外树叶沙沙声,两人忐忑,不能眠。 后院里,陆萱回到了自己房间,昨夜和师姐一同就寝,又吵得她不能好好睡觉了吧,自己这个怪毛病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好,打雷有什么好怕的,为何总是让自己心神不安,难道上辈子做了很多坏事?呸呸呸!本少女美丽可爱,哪里会做什么亏心事啊!倒是师父和师兄,神神秘秘的,晚膳时他们俩一言不发,定是有什么秘密,难道和偏房里的病人有关?对方到底是什么人?师兄竟然看都不让看一眼,哼!陆萱心里嘀咕着,昨夜没睡好,困意袭来,一会就进入了梦乡。 偏房内,桌上的灯火被窗缝的风拉扯,影风心里始终忐忑不安,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他还来不及去思考,师尊命他速速送大师兄来求诊,一路狂奔只想着快点赶到云山堂。这会安顿下来,他开始细细盘算:今日的比试只限功法,不可使用法术,但大师兄做为上届的魁首,剑法在天机阁中仅次于三位师尊,怎么会输给一个毫无法术根基的女弟子,她的刀法确实精湛,能与师兄打成平手已是弟子们望尘莫及的程度。而且她是三师尊的女儿,怎会用下毒这种不堪的方式来赢得比试?大师兄到底身中何毒?竟连三位师尊都束手无策,陆神医的神情也不太好,这毒能解吗? 傅云逸服下陆神医熬的汤药,一个时辰后身体渐渐暖和起来,双手已不似先前那般冰凉,影风见此情形,心中稍微有了点安慰。 云山堂偏房前,两只信鸽扑棱双翅,冲进黑夜里。 第2章 天机阁里乱成一锅粥 天机阁议事堂,三位师尊沉默不语却各有心思,大师尊知明焦躁地捋着他那花白的长胡子试图平息心中的怒火,自己最得意的弟子,武功、阵法、法术皆精湛的弟子,竟然被一个完全不会法术的女弟子打败了!那个女弟子还是三师弟的女儿!打败就打败吧,居然还在刀刃上淬毒!这毒自己居然还无法解!简直离谱!无耻之极! 二师尊知礼今日也是被吓到了,天机阁的比试向来点到为止,就算打斗之间失了手,也不至于要了对手的命,林语这姑娘从小在天机阁长大,阁里的规矩她比谁都懂,平日里勤恳练功,对阵法的了解和使用在弟子中当属佼佼者,刀法还是三师弟亲自教授的,虽然没有法力,也不至于为了争个第一使出这种手段,可是当场所有人都看到了,的确是她刺中了傅云逸,云逸的伤口也确实染了毒。 三师尊知顺更是心中抑闷,林语虽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可这十七年来对她与亲生儿子知无并没有区别。林语从小贴心懂事,待人温和有礼,对他这个爹爹也是敬重有加,绝不是会使用如此手法的人。可中毒的是大师兄的得意弟子,也是远征将军傅家的二公子,此事非同小可。眼下大师兄已将语儿关入大牢,如何能破此局面? 犹豫了一会,知顺开口道:“二位师兄,云逸中毒,此事蹊跷,我认为应先找出下毒之人......”知明怒不可遏:“下毒之人?不就是你那宝贝女儿吗?自从云逸受伤,她一言不发,哪里有半点顾念同门情谊的样子!”知顺说:“语儿是我们看着她长大的,她什么品性二位难道不知?这么多年,与同门弟子们争辩都不曾有过,怎么会突然给她一向敬仰的大师兄下毒!”知明听师弟如此护犊子,气不打一出来:“她是什么品性?师弟,我们连她的真实身份都不清楚!十七年前你带她们母女俩入天机阁的时候难道没有过一丝怀疑?”知礼听大师兄提及三师弟的夫人,知道这是三师弟最为在乎之事,连忙拉着知明劝到:“大师兄慎言!林语这孩子的确不像是会下毒之人,而且这毒十分古怪,她一个从未离开过天机阁的女子,是如何拿到的?莫不是有心人故意挑起阁内争斗,想让我们天机阁同时失去两位优秀的弟子,好坐收渔翁之利?”又转头对知顺说:“傅云逸已被送往云山堂救治,那陆氏世代行医,想必有法子治好,也不知影风有没有传消息回来。若是傅家知道了来问话,我们该如何交代?” 知明听了这些话,稍微平静了些,知顺见他不再争执,便说:“语儿不肯说,我来想办法,明日定给二位师兄回复。”于是回到了自己院中。知礼对知明说:“大师兄,刚才你的话是不是有点重了......”知明心中也有愧疚,再怎么生气,自己也不该提弟妹的事,唉! 门外盆栽后面传来一阵窸窣。 知顺一进院门,就看到妻子林雁焦急地在屋内踱步,林雁看到他便迎上来,问:“语儿怎么样了?两位师尊可有为难你?还有那傅云逸,情况如何?伤得重不重?”知顺明白,语儿在妻子林雁心里何其重要,牵着她回到房中,神情肃穆:“其实,傅云逸不只受伤那么简单,他中毒了,我们也没办法,已经送下山去医治。师兄命人严守天机阁,没有他的准许,任何人不得进出。”林雁瞬间怔住,下毒?语儿怎会下毒?!追问道:“那语儿呢?她怎么说?”知顺叹了口气:“语儿被关在地牢,什么也不肯说,这孩子......唉!”林雁着急又小心翼翼地问:“能不能让我去见见她?比试结束到现在,我都没见过她,她肯定也吓坏了吧。”眼眶中已泛起一层雾气,知顺看着妻子这样,于心不忍,便起身说:“跟我来吧。”走到院中看了看侧房,没有光亮,咦?知无那小子今日这么早就歇下了? 地牢里,光线昏暗,一位身着天机阁弟子装束的女子瘫坐在地上,依靠在围栏边。林语在天机阁十七年,第一次来这阴冷潮湿的地牢。白日里与大师兄比试,她本无胜算,师兄却突然在她刺过去时顿住,像是突发心疾,此时收回短刀已来不及,只得尽力避开要害位置,伤口应不深。先前比试也有弟子受伤的情形,为何今日却将自己关起来,难道师兄伤得很重?大师兄的身份在天机阁中不是秘密,难道因为对方家中位高权重师尊们怕不好交代? 正在思量之际,知顺和林雁进来了,林语连忙站起来,看向知顺,低头叫了声爹,知顺看到林语如此模样,心中原本堵着一口气,瞬间消散了,交代她:“好好跟你母亲聊聊吧”便向外走去。林雁看着林语颓败的神情,心疼不已,将带来的食盒递进去,拉着她的手说:“语儿不用怕,仔细跟娘说说,今日比试明明好好的,怎么突然傅云逸就受伤了?”林语便将比试时的情形一一道来,和现场所有人看到的并无差异,林雁见她显然不知道真正的缘由,于是便说:“师尊们将你关起来,因为——傅云逸中毒了。”“中毒?怎么可能?!”林语震惊了。林雁说:“师尊们验过伤口,也验过你的短刀,确认你的刀刃上淬了毒......”林语听母亲这么说,瞬间觉得天都塌了,难怪师尊们会如此,难怪爹爹神情沉重,这已不是简单的比试受伤事故,往大了说,能撼动南盛王朝的地步,大师兄的父亲,镇守北境,抵抗屡屡进犯的北狄军队,若有心之人知道二公子在天机阁内中毒,该掀起多大的风浪! 林语知道自己百口莫辩,证据已经指向她,比试时所有人都在场,那柄短刀也是随身携带,因为爹爹教授刀法的时候曾说,将它视作自己的一部分,才能运用自如,无懈可击。可是那毒,是什么时候淬的呢? 林雁当然相信林语是被人栽赃陷害的,可一时半会想不出什么法子救她,万一下毒之人潜入地牢对语儿不利,那该如何是好?眼下要先把语儿带出去,知顺会同意吗? 林语看出了母亲的为难,故作轻松地说:“娘,你放心,天机阁内论武功,除了大师兄,没人是我的对手,你放心吧,我在地牢里,对天机阁来说,是最好的抉择。你看你还给我带了好吃的,我在这里不会有事的。” 林雁欲言又止,她知道语儿不想让自己为难,也不想让知顺为难,做为三师尊之一,能带她来地牢探望已经是破例了。 知顺走过来,看着妻子心疼的神情,又看了看林语那清澈的眼睛,对林雁说:“你先回院吧,语儿这里,我亲自守着,大可放心。”林雁心头一暖,这个男人,真的把语儿当做亲生女儿,从来不让自己为难,便说:“我不回去,我也在这守着。”林语感动得差点掉眼泪,为了不让爹娘发现,赶紧蹲下打开食盒,看看娘带了什么好吃的。 大 师尊知明房中,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正谄媚地给他捏肩捶背:“大师尊,我的手法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很舒服啊?要不再给您捶捶腿?我去打盆水来给您泡泡脚?”知明被缠得手忙脚乱想要推开少年,奈何他像狗皮膏药一样黏着不放,知明也是无可奈何:“知无啊,我的小祖宗,你这又是唱哪一出?今日我已经乏了,你快些回去吧!”知无听了,手却并未停,嬉笑着说:“我的好师尊,我先前回去了,可是姐姐不见了,你知道她去哪里了吗?”知明听他是为了林语而来,神情顿时变了,说:“这事你可别参合,赶紧回去吧。”知无也收起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认真地说:“大师尊,我知道你们把姐姐关起来了,在天机阁里能被关入地牢的,都是犯了大错。我刚才偷听到了你们和爹爹的对话,姐姐的确失手伤了大师兄,可她绝对没有害人之心!”知明知道他们姐弟情深,知无调皮捣蛋在天机阁里谁都不怕,唯独林语教训他,他却不敢反驳半分。知无见大师尊不说话,扯着他的胳膊说:“大师尊,求求你了,放我姐姐出来吧,现在天机阁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您还怕我姐姐逃了不成?地牢里又湿又冷,姐姐可从来没受过这种罪......”知明还是不吭声。知无一本正经:“整个天机阁内,就数我大师尊最厉害!姐姐虽然如今武功和阵法学得不错,但她法术却始终无法习得,要是有人用法术将毒淬在姐姐刀上,姐姐可没有大师尊这么厉害能看穿。连我爹爹,也比不上大世尊您呢!”知明已经被这小子的**汤灌得有点醉了。知无继续输出:“爹爹和娘亲最疼姐姐了,尤其是爹爹,总说我不及姐姐分毫,虽然她不是爹爹亲生的,但爹爹从来没在意过,把姐姐关在那种地方,爹娘该心疼坏了......”知明先前提起林语的身份,知道伤了师弟的心,本来他也不相信林语那乖孩子会做这种事,气头上,说话重了些,而且为了天机阁,不得不委屈林语了。他也不想为难三师弟,可是话已出口,拉不下面子来,便对知无说:“这是天机阁的大事,我一个人说了不算,还要......”话没说完,知无已经跑出房外,喊到:“我知道啦!还要二师尊点头对不对?你放心,他会同意的!”知明赶紧加了句:“记住!绝不能出天机阁!”这小子,说好的给我泡脚,水呢?!我那好徒儿云逸,可有平安到达云山堂?陆怀民能医治吗?影风怎么还没传来消息! 过了一会,知礼来到了地牢,看着愁眉不展的一家三口,说:“师兄已经发话,林语可以出去了,但是需在自己房中禁足,等事情水落石出后再议。”知顺、林雁和林语面面相觑,知礼苦笑着说:“不要问为什么,你们家那知无,没人受得了他的折磨,再被他摧残下去,我这把老骨头今天晚上是别想安生了,唉!” 地牢门口传来一声笑,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嘿嘿! 林语喝道:“听墙角可不是君子所为!” “哦!” 第3章 这毒,不好解 清晨,江篱带着陆佩兰和陆萱出发去青梧山上采草药,陆萱不解地问:“师娘,平日里只是师兄师姐和我上山,今日您怎么也要去采药?师父舍得吗?”江篱看她那不正经的样子,刮了刮她的小鼻子:“你啊,最淘气了,今日你师兄要给师父帮忙,实在抽不开身,我陪你们去。咱们娘仨也好久没一起出去过了,等采完草药,去周记给你们买糕点去。”陆萱听到好吃的眼睛都亮了:“周记?是街头那家周记吗?师傅师娘喜欢荷花酥;师姐喜欢绿豆糕;师兄不喜欢甜的,他只吃胡椒饼,我最喜欢红豆酥!师娘,那我可不可以多要几块......”陆佩兰被陆萱撒娇的样子逗笑了,说:“真是个实打实的小吃货,咱们快点出发吧,不然等天黑回来红豆酥可要卖完咯!”说完便拿起背篓和挖铲往外走,陆萱急了:“师姐,等等我呀!”江篱看着她们的背影,叹了口气,这样的好日子不知道还能过多久,昨夜夫君愁得一宿未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希望不要影响这三个孩子吧。苏木要给夫君帮忙,没办法避开,夫君交代一定将这两个女儿置之事外,知道的越多,她们越危险。等事情了了,就带他们远离这里,找个新的地方安顿吧。然后快步追了上去。 陆怀民吩咐苏木去前院照常接诊,自己则端着还冒着热气的汤药去了偏房,一夜未眠,天没亮就起来去煎药了,傅云逸的情况不容乐观,要想恢复六识,他怕是要吃些苦头。陆怀民将汤药给傅云逸服下,又仔细诊脉,幸好体内毒素没有再扩散,于是去准备给傅云逸做药浴的材料。 半个时辰后,陆怀民让影风脱掉傅云逸的衣衫,胸部以下浸泡在药水中,然后让影风和他一起用内力隔着桶催动药水,使药物尽快发挥效力,药水渐渐升起雾气,傅云逸的额头汗如雨下,浑身开始颤抖。陆怀民见药物起了作用,和影风将傅云逸抬出,擦干身体盖上被褥,吩咐影风切不可让他受凉。如此治疗,需要七日。 青梧山上,陆萱和陆佩兰按照以往的路线寻找草药,陆萱看见路边的小花开得甚是好看,便摘了几朵,插在发髻上,扭头问陆佩兰:“师姐你看,这花戴着好不好看?”陆佩兰看着陆萱那臭美的样子,宠溺地说:“好看,我们阿萱最好看了!”陆萱又摘了几朵,非要插到陆佩兰头上,陆佩兰害羞地躲过:“唉呀,我可不要戴这么多花!”陆萱不肯放过:“师姐你就试试嘛!挺好看的!真的!”两人你追我逃,笑声在山间回荡。江篱笑着看她们打打闹闹,觉得什么烦恼都没有了,真好! 快到申时,三人的背篓装满了药草,出发时带了几个包子,中午就简单对付着吃了点,此时陆萱的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江篱赶紧带她们去周记买了一些糕点,在路上她让陆萱先吃,陆萱不肯:“就快到家了,等回去和师父师兄一起吃吧!” 晚膳时,陆萱兴致勃勃地讲着今天新发现了一大片蒲公英,还讲了非要给师姐戴花的事,苏木笑着看向陆佩兰,陆佩兰不好意思得很,赶紧给陆萱嘴里塞了一块红豆酥:“喏,这是你最喜欢吃的,赶紧吃吧!”陆萱被这猝不及防的红豆酥堵住嘴,赶紧用手接住,突然间瞥到师父神色并不轻松,便停止了嬉闹,问到:“师父,今日可是有什么棘手的病情?”陆怀民和江篱互望了一眼,笑着对陆萱说:“你放心,这世上能难倒你师父的病可不多啊,你们只管顾好自己,我的事不用操心。”说着给陆萱碗里夹了一块鱼肉:“刚才看你的篓子里有不少药草,你今天辛苦了,多吃点啊!”陆萱大快朵颐:“那可不,我今天爬山比师娘师姐都快呢!周记糕点很难买到的,我可是铆足了劲赶紧采,生怕去晚了买不到了!”一桌人都笑了,这姑娘,真是全家的开心果。 回房后,陆萱洗漱完,打开窗透透气,一阵阵微风吹来,院里的树叶哗哗作响,夏日的夜晚虽然没有白日的炎热,可这暑气让人难以入眠。师父方才说不用担心,那偏房里的病人应该是没有大碍吧,可是师父为何不让自己和师姐接近,故意让师娘守着我们?到底是什么神秘人物?白天爬山实在太累,陆萱已经筋疲力尽,就敞着窗吹着风睡下了。 陆佩兰躺在床上还没睡,为何娘今日一定要跟我们一起上山?爹居然让昨夜来的病人住下了,到底有多严重?早上偷偷问过大师兄,大师兄却闭口不谈。整个南盛都知道,云山堂陆家有条规矩:再严重的病情爹也只医治十日,若是十日内转危为安,患者拿药方继续抓药服药便是;若十日内毫无进展,也无需再医治,因为回天乏术。目前,还没有人让爹救治十日的,世上也只怕是嫌少有人的医术能超过爹吧。这个病人,要住几日?倒底有何特殊,竟连我和师妹都不能看望。 第二日、第三日,江篱依旧带着两个女娃去采药,陆萱已从开始的兴奋到后来累得说不出话来,回来吃完晚饭回房倒头就睡,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琢磨偏房里病人的事。苏木一个人坐诊倒也应对自如,已经颇有几分神医风范,只是忙得脚不沾地,一天下来也累得很。陆怀民则一心为傅云逸解毒,这两日傅云逸的毒似乎没有再扩散的迹象,他已经能偶尔听到声响,眼睛也能模糊看到一些影子。 第四日下午,傅云逸药浴后一个时辰,正当影风收拾完屋内物品,准备写信给天机阁和将军,告知二公子病情好转之事,傅云逸突然全身止不住地颤抖,十分痛苦地扭动身体,重重击打头部,似有癫狂之症。影风见此情形急奔去寻陆怀民:“陆神医!不好了!大师兄的病情好像加重了,您快去看看!”陆怀民正在书房翻看父亲留下的医书,听闻后马上提起手边的药箱向偏房赶去。 推开门,只见傅云逸已倒在地上,痛苦的嘶吼着,眼睛看不到,双手在周围摸索,神情极为惶恐。陆怀民立马打开药箱,快速用银针在几处大穴施针,傅云逸渐渐平息下来,影风讲他扶到床上躺好,陆怀民拔出傅云逸头部的一根银针,对着门外的光认真辩查,这针上,居然泛着一丝不易觉察的黑色!陆怀民心中大惊:不好!原来傅云逸中的,是两种毒!这种毒比起离殇,更隐蔽!原本两种毒在体内互相抗衡,现在离殇之毒慢慢缓解,却给了这种毒可趁之机。到底是谁,下手如此狠,非要置傅云逸于死地! 陆怀民对影风说:“你大师兄中了两种毒,先前我只解了第一种,这第二种毒还需要点时间去辨别,我重新写张方子给你,你去找苏木取药,三碗水熬成一碗给他服下,一定要快!”影风听了双腿发软差点瘫倒在地,这可如何是好!拿着药方一阵风似的向前院跑去。陆怀民拔出剩下几根银针,这毒如此霸道又细微,看来得谨慎又谨慎了。傅云逸,傅家,天机阁,到底是谁要对他们下黑手?不知不觉,后背冒出了一阵冷汗! 陆怀民回到书房,论医治病症,陆家可谓是经验丰厚,整个南盛无人能及,可提到解毒,首先要辨认这毒出自何门何派。陆怀民在书架上翻找,拿出一本《毒经》,此书是父亲所作,祖上传下来的医术记载的毒药大部分已经失传,最近几十年的毒药父亲都做了详细记载。陆怀民仔细翻看,终于看到了一种与傅云逸所中之毒症状相似之毒——烈焰,中此毒者,浑身如烈火焚烧般痛苦,毒素沿着七经八脉渐入肺腑。傅云逸一开始的浑身冰凉,是烈焰被离殇压制住显现的症状。炼制烈焰的人,竟是江南制毒世家——宁家!医与毒原本同宗同源,两者虽使用目的相悖,药理知识却是一致的。陆家与宁家立场并无相对,世代交好,只有相互切磋的惺惺相惜之情。如今,他们怎会卷入这场风波中? 陆怀民拿出纸笔,写了一封信,让苏木尽快寄出去,希望能赶得及! 知道了出处,应对之法也就轻松多了,按照父亲留的方子,结合傅云逸目前的症状稍作改动,陆怀民亲自去抓药,煎煮,服药之后,傅云逸的脉象平稳了很多,没有再发作。 卧房内,陆怀民将傅云逸的病情讲给江篱听,江篱心中越发不安,说:“原本只是天机阁内的事,如今连宁家都牵扯进来,怕是要闹得满朝风雨。夫君,要是那下毒之人知道是你解了毒,会不会......”陆怀民面不改色:“我只管尽我医者本分,其它的事再说吧。倒是这三个孩子不该被牵扯进来,苏木已得我亲传,也颇有天分,已经能独当一面了;佩兰和阿萱虽然所学不多,常见的病患倒也能应付,换个地方重新生活,对他们来说应该不是难事。现在得想法子先送他们离开这里。”江篱也是这么想的,她坚持与夫君共进退,唯一放不下的就是这三个孩子,尤其是阿萱,来这里快十八年了,她的家人至今还没来寻她,不知是不是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