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铃作饵》
1. 江城诡话①
今天有点诡异。
宋灵这么想。
她把怀中快递抱紧了些。
不知怎的,这次买的考公资料被投错位置,去了一个偏远快递点,取完快递,得转两三趟公交才能到家。
如果不是这些资料明天必须得用,她一定打电话投诉,再等上个一两天,让快递员自己送上门。
好吧,她确实当场就投诉了。
但电话那头给的解释是——快递自己长脚,跑了。
为了证明,对方甚至把监控录像传给她。
视频里,快递包裹果真从一众包裹里滑出来,蹦蹦哒哒上了路边“顺风车”,一溜烟地“跑”了,没想到最后又出现在了这个偏僻的快递站。
可宋灵不信。
监控视频的角度多少有点刁钻,存在错看的可能,而且这件事本身也不符合她遵循的唯物主义世界观。
但她没有深究,只要资料没丢不耽误备考,其他的,都可以一笔带过。
这次为了赶时间取这个“跑了”的快递,她提前一小时从自习室出来,没想到还是只能坐这最后一趟444路公交回家。
这路公交,正常来说是从胭脂路开往白马巷的,但只有午夜最后一趟,路程不一样。
它是开往百里坟的。
因此这个城市,也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午夜23点的444路公交,不是给人坐的。
听说本来没这个更改,但在十二年前,发生了一件大事,两辆载满人的公交在百里坟附近撞了,那场面,相当惨烈。
自此,公交公司就专门挪了辆公交,在午夜前往百里坟,再返回。
刚开始也有些人坐过这趟公交,但无一例外,不是病了,就是疯了,或者死了。
家属闹过吵过。
公交照开。
人民群众大多秉持着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的理念,几乎没人再坐这趟公交了。
这不,在宋灵上车的间隙,公交站旁的这对情侣就有些避讳。
见来的是这辆公交,那两人甚至没有选择继续等,拔腿就跑。
跑得那叫一个快哟。
宋灵撇撇嘴,踏上公交。
她掷了两硬币。
“小姑娘,你看清楚了,可别上错公交了嘿。”
随着两坨铁块砸下去,司机的声音幽幽传来。
宋灵瞥了眼,这个司机肯定是经常开夜车的,黑眼圈真的和国宝有的一拼了。
“没错,我去明南路,这班车应该是能到的。”
司机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告诉她,累了可以闭上眼休息会儿,到地了他会喊的。
宋灵没多想,随便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她并没有多勇敢。
奈何她住的地方,正巧就在这条路线上,作为一个全职二战考公选手,本就经济窘迫,打车实在是太奢侈了。
她穷。
但她得回家。
反正自己又不去那百里坟,再说了,鬼啊神啊什么的,都是些封建迷信,她不可能因为一个乱七八糟的传说就害怕。
宋灵搓了搓胳膊上凸起的鸡皮疙瘩。
对,她不可能害怕的。
公交车颠簸启动,她前后左右看了看,加上司机,车上只有三个人。
除了她还有一个男人。
他坐在右后方的位置,一身黑,身形修长板正,头低着,看不清样子,好像还背了个什么东西。
瘦瘦长长的,用黑色皮革裹着,像根棍子。
是什么东西呢?
算了,跟她没关系。
宋灵收回目光,掏出耳机,插进手机低端,划拉了几下屏幕,找到一个叫“一月谈”的软件,开始听起来。
所谓一月谈,是考公人必备申论学习软件,里面包含的时评时政,抽些碎片化时间听听,效率高效果好。
但内容难免枯燥。
加上一天高强度学习和转车,她困地厉害,上下眼皮来回打架。
宋灵倚着车窗沉沉睡去。
车身来回晃动,几次险些把她从凳子上颠下去。
迷迷糊糊醒着的间隙,车门哐当了几声,好像有人上车了。
但睁眼,还是只有她和那个男人。
兴许是自己睡着错过那些人下车了。
正想着,一股子凉风窜进脖子,就像有人瞄准脖子吹气。
她换了个位置。
继续睡。
凉风更猛了些,汗毛一根根炸立,她一个激灵,抬起眼皮看了眼上面——不是空调风口。
真奇怪。
被这么一弄,瞌睡算是彻底跑没了,她胳膊肘撑上窗台,托脸盯着窗外。
树啊,花啊,房子啊,绿化带啊,无非就是这些司空见惯的东西。
“嗯?”
她坐正身子,眼睛半眯。
前方昏黄路灯下,有个四脚着地的东西缓慢向前走着,像是只大型犬。
但是穿着人的衣服,连裤子鞋子都不落。
哪家主人这么有意思,给毛孩子穿自己的衣服。
宋灵更是来了兴致,倒是格外想看看这只毛孩子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样。
是不是挺无奈,哈哈。
她索性直接额头抵上车窗玻璃,眼见着就要经过这只毛孩子,心里莫名兴奋。
绿化带里的植被闪得快,像是一堵暗绿色的墙。
终于,车辆驶过毛孩子,窜到前面。
她贴着玻璃,就这么一瞧,与此同时,外面的东西也抬起了脑袋。
是个人。
不,准确来说,是一只长着人脸的狗,它抻着脖子,一瞬不瞬盯着她。
它好像......在笑?
娘嘞,它在笑......
“明南路到了,开门请注意,下车请当心。”
车内广播同时响起。
司机确如其说,大声嚷嚷了句,叫她下车。
“不......我,我下一站再下......”
宋灵脸色煞白,急慌慌地回道。
宋灵看得真切,不是面具和什么恶作剧,完全是一张人脸。
那东西正在明南路公交站旁徘徊。
试想一下,午夜时分,空无一人、还有些偏僻的破旧公交站旁,站着一个不人不狗的变态。
那很刺激了。
司机顿了顿,问道:“你确定?”
“确......定......”她咽了口唾沫。
“各位乘客,车辆行驶中,请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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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站,百里坟。”
宋灵心里咯噔一声。
她忘了一件事,过了明南路,就是百里坟。
这个地方她没去过,但有所耳闻。
以前是乱葬岗,后来房地产兴起,为了赚钱,那些资本家也不管吉利不吉利,就把这块位置推平,盖上成片的楼房。
但是盖起后,恰逢房地产泡沫,不少人买到这里的烂尾楼,盖这片屋子的大亨还不起贷款,自杀了。
这些人根本找不到说理的地方。
房贷得还,屋子无法住。
有的人遭不住,也在烂尾楼里自杀了。
乱葬岗就成了百里坟。
她彻底清醒,仿佛被人用一盆风油精从头淋到脚。
贼拉清爽。
宋灵一刻也不敢松懈盯着前方,两只眼睛瞪地圆咕隆咚的,期间抽空瞥了眼斜后方。
身后的男人,换了个坐姿——背靠椅背,头微微半仰。
脸部完全暴露在宋灵的视线内。
目测年龄和她不相上下,二十多岁。
模样是真俊。
眉骨高悬,鼻梁挺括,面部线条凌厉,棱角分明。但整体看着却是清俊的。
男人察觉到了什么,恍然掀开眼皮,也瞟了她一眼。
很随意。
就像宋灵走在路上,看路人的眼光。
这种目光她很熟悉,代表着在对方眼里,这个人不具备任何“特别”的标签。
她相貌并不差,至少在路人群里不会泯然众人,但也没到让人走不动路的程度,这反而省去了许多麻烦。
备考已经耗尽了她的全部心力,实在分不出神来做人际关系的阅读理解。
她继续聚神盯着窗外。
一个有点俊俏的陌生路人而已。
“各位乘客,终点站百里坟,到了,开门请注意,下车,请走好。”
宋灵一顿,不知是不是自己错觉,系统播报里,“请走好”三个字明显夹带重音,多停顿了半秒。
司机催促二人下车,黑青的眼皮下是布满血丝的眼球,语气暴躁:“到了到了,走走走!”
他对着每个空座椅都哈拉两下,好似那里正坐着人。
她没多想,赶在司机靠近前,拎起座旁书包三步并两步跨下公交。
这趟公交,也没传言那么可怕嘛。
自己吓自己而已。
正值六月燥热时节,南方城市的火炉烘烤模式昼夜不停。
夹着热浪的风扑来,把身上残留的公交冷气吸个干净。
宋灵在站台旁站了会儿,揣揣不安地看着通往明南路的方向。
车上看到的变态是朝百里坟这个方向走的,如果她走过去,岂不半路正好撞上,看着手机里所剩无几的百来快钱,她是真的不愿意打车。
她一拍脑袋,从对向站台往回走,边走边不忘夸自己机灵。
耳机里继续播放一月谈的内容,很巧,正讲到房地产泡沫热点,还提了嘴百里坟烂尾楼。
里面的播报人员正评得上头,她也正听得上头,眼里、心里,都是这些东西,再别致、离奇的景象,都不再过脑。
因此,她理所应当地没有注意马路对面,有个四肢着地的东西,正向她“爬”来。
2. 江城诡话②
后面有东西拍了下她的肩膀。
宋灵摘下半边耳机,回头看了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后面站了个人,她竟然没有任何察觉,走路戴耳机这个习惯,多少有些危险。
想到此,宋灵干脆关掉声音,把耳机塞进口袋。
这人是个男的,但不是车上那个男人,眼前这个长得有点磕碜:一双大小眼,嘴唇干瘪,两腮帮子没肉,脸上挂着笑。
笑得太标致了,弧度和位置都恰恰好,真假。
他保持微笑,上下嘴皮子打拌:“你好请,问,如,愿,小区怎么走?”
“伪人”两个字从宋灵脑子里蹦出:面前这个,看起来实在是不像一个正常人,不止是他的声音十分机械,连最基础的断句也生硬得不行。
宋灵摆摆手,简单应付一句,加快步子向前走。
伪人只是一个网络词,没什么好怕的,但是大半夜的,突然窜出个陌生男人向小姑娘问路,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她还没蠢到如此“善良”。
有个人在马路对面和她并排走,肩膀上扛着一团乌漆嘛黑的东西,出于好奇她多看了两眼。
对面数盏路灯接触不良,忽闪忽闪,刺啦的噪音在空旷大道上作响,男人肩膀上的东西半截悬空,晃动的间隙里,露出半张血呼啦差的人脸。
娘嘞......目击第一凶案现场!
宋灵深谙路人之道,正想着埋头继续赶路,可这个男人不偏不倚地扭过头,两人目光对上了。
我靠!
是公交车上的男人!
他什么时候窜出来的?
男人停下脚步,盯了她一会儿,貌似在盘算些什么,宋灵大感不妙,以悬疑剧的套路,“凶手”发现有目击证人后,一般是顺带灭口,或者记下她的样貌,或者跟踪……
总之用尽一切办法杀了她。
左近没住户,都是些烂尾楼或者荒地,有两处位置扎着些荒草堆,监控稀少,荒凉程度不亚于“恐怖片取景地”。
这么个地方,杀她并不困难。
果如她所想,男人钻进附近的荒草堆,里面哗啦啦响一片,仅十几秒的功夫,他从内窜出,握着一把白晃晃的长刀,步伐坚定,快步向她走来。
众所周知,人在紧张的时候,容易犯怵。
宋灵也是如此,双腿浑然不听使唤,像一对装上没多久的假肢。
男人跨过黄线了!
跨过白线了!
他踏上人行道了!
死腿,快跑啊!
千呼万唤中,软绵绵的两条腿终于加速腾挪。
好嘛,快成残影。
宋灵感受不到腿的存在,倒是心脏突突突地做了一个十足的“显眼包”,存在感明显上升。
嗯?
男人好像略过她了?
宋灵边跑边抽空向后瞧一眼:不远处,男人持刀的背影后面,竟然藏着一个人。
是谁呢?
她的那点恐惧,早就被心里这股子好奇给抵消了。
宋灵走到马路沿子,勾头一瞧。
刚刚向她问路的人,正微笑着倒退,没错,他还在笑,仿佛脸上只能挤出这一个表情。
这个人居然没有离开,看这架势,似乎一直在跟踪她。
但他走路怎么没音儿呢?
不管怎么说,这条人行道上沙石遍地,至少鞋底和地面的摩擦声应该是能听见的。
宋灵又多看了两眼。
这一瞧不要紧,倒是给她吓得两瓣屁股一紧。
他的鞋跟向前,鞋头向后,膝盖消失,远远看去,两条腿像两根被削了一截的高跷。
既是正着走,也是倒着走!
这能是人?
可他看起来是个人啊!
怕不是得了什么病吧......
“不是所有人,你都能碰的。”
同时,持刀的男人对他步步紧逼,几个夹着寒意的字飘进宋灵耳朵。
谁?
我?
宋灵一时摸不着头脑,左近一扫,好像就他们三。
也有可能是什么仇家,正巧在这碰到了,不过眼下的情况,她似乎并不适合留在这,好奇害死猫。
她不想当猫。
所以她跑得很快,至少比大学体测五十米的时候更快。
身后不管如何噼里啪啦,都和她八竿子打不着一处,她只是一个下错站的路人,一个多吃了一口瓜的路人,一个随随便便的路人甲乙丙丁。
南荼解决完眼前的麻烦,把面前东西扛起,丢进刚刚的荒草堆。
里面还躺着一个东西——长着人脸的“狗”。
两东西上下摞着,染血的眼睛半睁,仿若熟睡。
他淡淡瞟了眼,撸起半边袖子,露出一截缠着白色绷带的小臂,然后将刀身放上面一划拉,血迹去了大半,这才把东西插进身后被皮革裹着的刀鞘。
接着又凝了会儿宋灵逃跑的方向,这个女人,早跑没影了。
但那个方向,依旧有团黑影在快速移动。
南荼拨通一个七位数的电话号码:“事后面再办,我在这碰到她了。有东西跟着她,我得去一趟。”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一阵:“好,是时候了。”
挂掉电话,他双手插进冲锋衣口袋,头埋着,走得很快。
跑过一个夜间小超市,宋灵才停下来大口喘粗气,进超市买瓶常温矿泉水,站在收银台前咕噜咕噜灌掉半瓶。
她擦干嘴边水渍,把口袋里剩下的最后两块硬币递出去:“两块?”
“飞机!”
“不要。”
收银老阿姨正忙着“斗地主”,管不了她这档子事。
宋灵无语,只好在台前多站两三分钟,身体倚在玻璃架边缘,百无聊赖地随便瞧瞧看看。
超市体积很小,玻璃台前卖点小烟小酒,常见的小零食和饮料之类的也就放了四个货架,天花板挂着两盏黄炽灯,门是玻璃做的。
“阿姨,你这,是24小时营业的吗?”宋灵问。
“哦,是。”老阿姨斗完一轮,扶了扶老花镜,“小姑娘,这么晚了,还在外面晃荡呢?”
宋灵:“这不,正要回家。”
老阿姨摸走桌上的钢镚:“家住哪呢?”
宋灵只说个大致:“明南路,四方屯附近。”
老阿姨上下打量她,带着审视的意味:“早点回家,这附近,不太平。”
这一块在江城着实偏僻,说它一句荒郊野岭也不是很过分。所以按理说,这句话没什么大问题,甚至带着叮嘱的意味。
但宋灵心里莫名发毛。
她随便应和两句,立刻离开小超市,继续向家里跑去。
说是家,其实也就是临时落脚的地方,在这一块租个房子,边兼职边学习。好在房租不贵,在市价里算是物美价廉那一挂,但是房东的样子,她从没见过。
小区楼户的灯大都熄灭,四下安静。
她走进其中一栋,两趟电梯前架起黄牌,在维修中。无奈,只得徒步上八楼,这可是个不小的体力活。
今天不仅诡异,还相当倒霉。
宋灵心里默念:“物极必反,物极必反。现在这么倒霉,考试的时候可不许这样哦。”
楼道老旧,感应灯时好时坏,宋灵干脆打开手机电筒,一步步踏上台阶,这玩意,爬起来挺要命。
闭着眼睛一顿走,抬眼一看是四楼。
嘿嘿,天塌了。
宋灵无语苦笑,坐在台阶上歇息。
现在的她安全了。
那些乱七八糟、让人心里发毛的怪事至少不会再经历了,她终于可以安心喘口气。
“哒哒哒——”
楼下感应灯随着几声清脆的脚步声再度亮起。
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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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层闪动,又一层一层灭掉。
估计是哪个下夜班的人,也不知道这人住几楼,这栋楼最高可达二十层,在江城不算很高,但也不矮,要是住高点,就这么爬,到家腿直接软成筛子。
“哒哒哒——”
底下的人继续走着,听声音,到达三楼就没了动静。
宋灵等了等,楼道灯全灭,周遭再次一片黑暗,唯独眼前一小方视野,勉强光明。
看来这人住三楼,还挺幸运哈。
她拍拍屁股,起身继续爬楼,没走两步,楼下脚步声再度传来,并且和她的步伐极度吻合,频率诡异地相同。
她停下来,他也停,她走,他也走。
娘嘞,不会真的这么背,被人跟踪了吧......
宋灵硬着头皮继续走,楼下的声音没有出现,直到她爬完一层楼,才再次响起,不过听起来像是两个人的步伐,一男一女,一沉一脆。
皮鞋和高跟的声音。
她长舒一口气,笑自己疑神疑鬼,如果是两个人,特别是一男一女,那应该没什么,除了上楼的声音变得急促,速度快不少。
话说回来,哪家好人穿高跟鞋能跑这么快?
宋灵慢悠悠地向上走,不知不觉晃到了电梯口附近,同时,第五层楼的感应灯蓦然被点亮,身后的哒哒声变缓,没了音儿。
人们出于本能,总是会对奇怪的事情看个大概,她也不例外。
进入视野的是一双尖头红高跟,和她猜的一样,大概率是一男一女,这人停在楼层转角处,和她有一层楼梯之隔,只露出一点鞋头,其他情况看不清。
突然,鞋头向前跨出两步,但也仅仅露出一对倾斜且纤细的“脚踝”,身体并没有出现。
宋灵正纳闷呢:这个女人是怎么做到的,难道身体倾斜成七十五度吗,否则按照正常的人体构造,怎么是能做到鞋面与身体不在统一水平线?
她屏息正要踏楼离开,这双红色高跟的主人出现了。
准确来说,是出现了一颗头,头发短,看着不像女人,更像是男人,紧随红色高跟鞋后面,和地面的距离甚至不及正常人的小腿高度。
“啪!”
还没有完全看清,楼道感应灯不合时宜地熄灭,叫她浑身一哆嗦,好在手机背后残存微弱的光线,
哒哒哒的声音再次响起。
一个倒爬人,从楼梯拐角冲出。
这个“人”背部朝下,胸膛向上,身体反转且四肢着地,前面一双手套着红色高跟鞋,后面两只脚穿皮鞋,脸倒立,直勾勾地盯着她。
今天已经不是涉及日常水逆这么简单,前有模仿狗的变态,后有持刀杀人现场,如今又是一个装成两个人的精神病。
这太离谱了。
宋灵脑子一阵发懵,脚沉得像被灌了铅,眼前的男人面无表情,四只爪子爬得飞快,眼见着就要窜到跟前,她抽筋的嗓子终于憋出一声惨叫,紧接着转身狂奔。
可手脚不听使唤啊,不仅跑得乱七八糟,腿一软,还栽了一跟头,手肘膝盖火辣辣地疼。
还没来得及爬起,那股子带着皮革和尘土味的阴冷气息已经扑到脑后——
“叮——”
电梯门蓦然打开,一个人影从内缓步走出。
有他人出没,本该是值得高兴的一件事,但是宋灵笑不出,这大半夜的,谁会这么巧地出现在这?更何况一楼明确放着两个电梯维修的黄牌子。
正常人是不可能不要命,略过牌子坐电梯,除非有人故意为之,电梯维修的牌子是个幌子。
想到这,宋灵猛然发觉,这一路上,只在一楼的电梯口见到黄色标识。
原来从一开始,就是局吗?
她不安地抬头,黑色徒步靴的鞋面来到眼皮子底下,没来得及继续看清,就被来人轻松拎起来,耳边刮过一阵疾风,接着后腰一沉,整个人向前踉跄,滚进电梯。
3. 江城诡话③
南荼垂眸瞟了眼地上的人,这一眼转瞬即逝,很快锁定不远处倒爬的怪人。
他单手拽住宋灵的背包带,顺手把她从地上薅起,怪人扑来的瞬间,又抬脚把她踹进电梯,连着地上掉落的快递也一块扔进去。
电梯门合上的刹那,宋灵终于看清,是路边的持刀男。
脑子几乎接近宕机状态,身体拼尽全力遵循求生本能——立刻单手撑地爬起,把八到十九层按了个遍。
直到电梯缓缓启动,她就像被抽干空气的气球,呲溜一声顺墙滑坐下去。
电梯依旧正常运行。
如果让宋灵用一个词来形容今晚的历程,惊心动魄尚可,但“屁滚尿流”这个不算优雅的词汇更胜一筹,可以说是狼狈至极。
她接近麻木地钻进房子,开门的时候,由于手抖得厉害,钥匙插错不少次。
好在有惊无险。
宋灵把快递和背包随手丟在地上,眼神空洞地倚进沙发,脑子里的画面还定格在电梯关上的瞬间:这算不算是常见的“英雄救美”桥段?
可也没说是把她踹飞呀!
虽然这个男人出现的时机很可疑,但是如果稍微温柔那么一点点点点,或许她还真能犯阵花痴。
手机里刷到帅哥的视频都要停几秒,何况现实遇见。
这不得当场先来阵“不带目的的欣赏”。
可是他为什么会再次出现呢?杀人吗?跟踪她的精神病又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他们俩也有仇?
是不是应该先报个警再说?有事就该找帽子叔叔,但是这种乱七八糟的事,一旦查起来会耽误不少备考时间。
“嘶——”
正想着,一股钝痛从后腰肌肉蔓延,她一手按住那块巨痛的位置,步履艰难地走近卫生间镜前,掀起后腰的衣物。
好嘛,好大一块红色鞋印......
明天该成青紫色了。
脚是真大呀,不过这个男人的身高摆在那,目测有个一米八五。
折腾一晚,宋灵困地厉害,没空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洗漱完从卫生间出来,已经接近凌晨一点,检查完门栓,开好空调,就掐了灯一头埋进被窝。
说来也怪,刚躺下,枕边仿佛藏了个贼,专偷困意。
宋灵用尽一切助眠手段:数羊、数星星、听助眠歌曲、听白噪音、听一月谈,甚至把大学时候存下的高数录音翻出来,居然没有一个管用的。
她眨巴眨巴精神头正足的眼睛,翻身下床,丝滑地跨到书桌前,拉亮台灯,翻开一本《行测真题》,抬笔做起来。
今天的学习时长比之前少了整整一个小时,正巧睡不着,她可以补齐。
刷完两页,卡在一道逻辑推理题,绕来绕去脑子里一团乱麻,宋灵笔一撂,靠着椅子发愣。
这种静谧的环境,很适合回忆:今晚的遭遇在海马体里翻涌,让宋灵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一切。
扮作狗的人真的只是变态吗?可从背后看,确实像一只大型犬。
宋灵边想着边自己模仿一遍,不论怎么调整姿势,四肢着地的人和狗总归不像。她半坐在床沿,眼睛划过膝盖,蓦然冒出个点子。
如果是膝盖着地呢?
经过反复实验,只有把腿砍掉一半,以膝和掌着地,从背后看真能以假乱真。
一股子凉飕飕的寒意抚上脊骨,一个人,如果被砍掉小腿,先不说能不能走路,就这样大半夜走在街道,多少很诡异。
以及那个笑容机械,脚掌反转的人,怎么看,怎么不像人。她连忙上网翻阅,这果然不是什么病。
除非脚踝被扭断。
这种力度,别说走路,连站立也成问题。
持刀的男人和跟踪她的精神病,是怎么这么准确找到她的位置,又是什么时候跟上的呢?他们又是什么关系?
现在冷静下来,惊悚感虽迟但到。
宋灵盘算一阵,隐约感到脊背发凉——
这些事儿,抛开外在一切问题和表象,全是冲她来的。
她不敢耽搁,掀开笔记本电脑翻盖,把今晚遇到的怪东西一股脑输进去:人脸狗、伪人、倒爬人……
网上信息少之又少,没什么有用的。一筹莫展的时候,角落里一个极小的弹窗闯入视野,她忐忑地点开——
“那些鲜为人知的秘密——江城百里坟与人脸狗的诡异事件”
看似是一篇充满噱头的标题,点击后居然是一个小型论坛,里面只有一个用户和这一篇文章。
宋灵大致浏览一遍,简单来说,根据撰写者的实际走访和调查,这些古怪东西都是出自百里坟这个地方,午夜444号公交可能是专门接送它们。那些因误坐公交而出事的人,大概率是无意间“撞到”了它们,可是没人发现。
文章写的不算详细,文字流畅度也有待打磨,但是里面撰述的,全是她正在经历的,并且文章有一张配图,图下标题为“斩灵者”。
宋灵滑动鼠标,把图片放大,很显然,这张图是偷拍的,很是模糊,就算用工具处理也见效甚微。
根据轮廓,她能大致辨出,图上是个黑衣男,持长刀,正在追砍着什么……
这个人,不正是今天在公交车上遇到的男人吗!
宋灵一个激灵,自己不会真的招惹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吧。
“哈哈,我一定是学疯了。”
她合上电脑盖,擦了把额上冷汗,缩到床角,默默扯过被子裹在身上。
这段时间学习强度攀升,对大脑的影响真是不容小觑,居然开始了胡思乱想,哪来这些怪力乱神的事。
睡一觉就好了。
睡不着......
害怕。
宋灵咬咬牙,翻身下床,继续死磕册子上没解出来的逻辑题。
她的卧室比较小,一张床,一方桌,一排衣柜,就把房间占了三分之二。但是她非常心仪,小空间一眼望到头,有时能让人心安不少。
当下环境,只要进入心流状态,害怕?不存在的。
题没做几道,困意又被贼还回来了。
她打完两个哈欠,两条手臂随意拢在一起,撂笔进入梦乡。
往后一段时间很平静,除了后腰痛感更甚,以及考公资料里夹着一串铜铃:共有五只,每一只边缘均刻着双蛇暗纹,通体黑中透红,是为玄色,用铜钱与铜链自上而下错落串联,捏住顶部,五只铜铃自然垂落,远看活像人形。
宋灵询问过商家,他们并不清楚,猜测是打包装的人不小心遗落。
这串铜铃链网络上查不出任何平替,瞧着好看,她顺手留下。
最初几天还能留意新闻播报,看一看百里坟有没有抛尸案,但随着后续备考强度回升,此前的事儿全被她抛诸脑后。
这天路过小区保安室,余光瞥见里面的监控画面,宋灵不知是不是心血来潮,先去挑个西瓜再进门,又和老保安寒暄几句。
见三言两语给他说开心了,话锋一转:“叔啊,这几天我买的外卖总是被偷,我寻思着,咱这监控应该能看到是哪个贼货,我能看看不?是不是挺碍事啊?”
老保安自是乐意,主动让出位置:“这有啥子碍事的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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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灵翻动往前记录,好在这个监控系统保留十天记录,翻到事发当天,从她进入楼道一切正常。
不对。
楼梯口的黄色维修牌呢?
宋灵手心捏把汗,稳住声音:“叔啊,你看,十七号这天,咱这电梯是不是坏过啊。”
“那咋可能哟,好得很,要是坏了,不得吵翻天。”老保安摆摆手。
宋灵心一沉,也就是说,那天的牌子,根本不存在!
她咽口唾沫,翻找着六月十七号五楼监控。
监控里,只见楼层感应灯逐步亮起,始终不见任何东西,整个五层楼,始终只有她一人,直到电梯门开,那个男人走出来,也不存在任何被记录的“人”。
宋灵心如死灰。
“丫头,你脸咋这个白?”老保安发现异常,寻思着这孩子是不是犯了啥病,刚才进来还水灵着呢,怎么看了段监控,脸刷一下像那涂了白粉的人。
宋灵嗓音干涩,随便糊弄两句,继续往下看。
男人把她踹进去后,走上前站了会儿,居然径直下楼了!
这,合理吗?
为什么监控里什么也没有,这个男人应该是能看见她看见的东西,为什么什么也没做,就离开了?
还没缓过神,屋外一阵抽噎声。
宋灵透过窗子瞥了眼,像是一对母女,互相搀扶着上楼。
哭得挺惨,脚底打颤。
“惨呐,你说说,这叫啥子事哦,这家人,日子怕是不好过咯。”老保摆摆头,端起保温杯嘶溜一口茶。
“怎么回事?”
宋灵不是爱听八卦的人,但现在她急需一个八卦来消散冷意。
“就她家男人,大概十几天前吧,在前面那百里坟,出事了。人找到的时候,身体都是扭着的。”老保安说着,从手机里翻出一张图片,“喏,就是他,多年轻啊,虽然样子差了点意思,但生前总是笑嘻嘻的,对谁都友善。”
宋灵侧头瞧去。
她倒吸凉气:早知道不问了!
照片里的人,正是十天前在路上遇到的鞋跟朝前的“伪人”。
他早死了。
那自己遇见的是什么,鬼吗?
这世上真的有鬼吗?
宋灵大脑一片空白,颤巍巍地起身,道声谢,离开保安室的档口,余光又瞟见昏暗的楼道,她犹豫一会儿,头也不回地跑出楼栋。
小区外一片骄阳烈日,天光大好,就像盛夏里每一个不起眼的午后。
“叮咚——”
手机发来条讯息,她走到一颗老香樟树下,划开界面,一条面试通知赫然在目。
手里的积蓄眼见着要花干净,她没有任何后援,父母死的早,把她拉扯大的爷爷奶奶也在前两年相继离世,还没出大学就要自己谋生。
这次她没挑那些摇奶茶的活,这种活看着是兼职,实则活多钱少,不仅赚不到几个子儿,备考时间和空间也被极大压缩。想来想去还是投了几个行政前台的岗位,但投过那么多家,只有这一家给予回复。
但是这回复看着挺急哈——今天下午三点面试。
宋灵无语,谁家好人面试通知当天中午发的?
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正打算就此作罢,那边又发来一条通知:“下午三点,不见不散。你会得到所有答案。”
她看着手机,心跳漏跳半拍:答案?关于这一连串怪事的答案?
“咕噜噜——”
宋灵沉默一会儿,关掉手机。
先去吃饭。
饿了。
4. 江城诡话④
宋灵选了家附近的面馆,点了碗素面开吃。
问题一堆,续待解决。
但她始终秉承着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的铁律,只要到了饭点,天大的事都要靠边站。
狼吞虎咽的功夫,余光瞥见一道黑影从旁边路过,本着干饭人的美德,这人是谁不干她的事,直到老板的声音响起:“还是老三样?”
老三样?和她一样,熟客呐。
宋灵无意抬头瞥了眼。
还是那身衣服,那把皮革裹着的长刀,又是这个“救她的男人”。
他难道也住在这附近吗?
他竟然没被抓,且这么明目张胆?
难道他砍的真的不是人?
提到这,宋灵后腰又一阵钝痛:要不是他那一脚,她不至于连着很多天像个僵尸一样,动弹不得,学习劲头也被分去大半,最后不得已去趟医院,随便开点药就把手头的钱花个精光。
不是有句俗话叫:兜比脸干净。
否则她并不会如此着急地又去找兼职,毕竟手头上的钱本来够她苟活一阵。
想到这,她翻开手机,划出“面试通知”,这个消息怪得很,看这样子,大概率和自己最近遇到的事有很大关系。
筷子递到嘴边被她撂下。
这个面试地点,多少有些奇怪:面试的岗位是一个酒店前台,但面试的地点是一座写字楼大厦,这个大厦,整体独属于某个公司,这个公司在整个江城,乃至全国,也是排得上名号的。
一个小小的三星级酒店前台,按理说,面试地方应该是酒店内部特定的楼层,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不过一个正规营业的三星级酒店,害她一个普通人未免过于荒谬。
想了想,她依旧决定去一探究竟。
南荼接过餐盘,左近一扫,这个小面馆生意火爆,来晚一刻就找不到独立的位置。
他目光瞄准宋灵的桌子,她正以一个歪斜的姿势坐在那,并且对面还有一个空位,于是跨步过去,放盘子、拉凳子、坐下。
一气呵成。
流畅到宋灵吃面的动作在空中僵住至少半分钟。
他就这么坐下了?
没什么要说的?
或者,寒暄两句?
怎么说两人也是一晚三面,甚至她目睹了他的所有行迹。
他就这么坦然?
宋灵上下打量,被面前他的“老三样”吸引:素面、辣椒油、一小碟风干牛肉。
等等,这不是她以前爱吃的吗!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宋灵还算富裕,至少和现在相比,富裕不少。明南路附近物美价廉的小餐馆去过不少,直到走进这家“早点见面”面馆。
据她研究,这家老板腌制风干牛肉的手艺是一绝,干而不柴,又麻又辣又香,吃素面的时候配上几片,再额外蘸点辣椒油,不知道有多滋润。
这个吃法很少有人知道,至少在这个面馆,少之又少,大多数人为了图方便,来一碗牛肉面就完事。
这巧合让她心头莫名一跳。
但随即被前几天的事给稀释:眼前这个人,就像一个巨大的谜团,仅仅三面,他的所有行为、路径,就是一个吸引宋灵想不断探究的漩涡,除了好奇,更大的原因是,这个谜团里面有那么一小部分,与她挂钩。
潜意识告诉她,如果想弄清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这个人是绕不开的一环。
宋灵准备来个自然又不做作的“叙旧”,各种辞藻在脑子里过个遍,正在腾挪生成一连串字句的时候,南荼踢开凳子,起身离开,把她脑海里的辞藻“踹”个干净。
情急之下,刚组好的句子化为一声:“诶,等等!”
南荼停住,站在她身旁,垂头看着她,似乎在等她的后话。
“不,不好意思,认错人了......”宋灵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偏过头,恨自己脑子怎么突然断片,后面的话居然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你没认错,我们见过。”南荼接住她即将落地的话。
“哈?”宋灵显然很懵。
南荼不再多说,掀开塑料门帘,跨步离开。
直到这个人彻底消失在视野中,宋灵堪堪转过头,照刚刚这架势,自己是不是得来句“nicetomeetyou”更应景?
老板麻利地收拾完对坐碗筷,忽然丢了碟牛肉给她。
“老板,你弄错了吧,我没点啊。”宋灵站起身,更懵了。
老板笑了笑:“没弄错,你朋友给你点的,就刚刚吃完的,背东西那个男的。”
“哈?”
这人可真奇怪。
宋灵第一反应,他应该是给她道歉的,道那一脚之歉,否则两人并不熟悉,莫名其妙给她点吃的——
咋,有钱没处花?
但她没管这么多,送上门的食物,还能怎么办,吃掉呗。
一顿饱餐后,该办正事了。
顶级写字楼果然就是不一样,和前台接洽后,刚上电梯就迷路了。
都市白领陆续从面前闪过,宋灵也曾幻想过自己作为职场精英的模样,奈何当下形式,还是编制更稳妥。
她兜兜转转,直到碰到一个满脸狐疑的男人,显然,这个人把她看做误闯此地的“闲散人员”。
“诶诶诶,小姑娘,这个地方,也是你能随便进来的吗?前台怎么回事?”男人说。
“你好,我是来面试的。”宋灵挤出一个标准的微笑,礼貌地把手机上的短信给他看,“上面说,让我联系一个叫楚砚的人。”
“OMG!”男人捂嘴,“我就说今天小楚总怎么会回公司!”
很快,他极限换了副嘴脸,来了段即兴自我介绍,内容太多,宋灵记不住。只记得他叫李跃,为公司做过很多事,那叫一个汗马功劳。
随后,李跃领着她来到走廊尽头的办公室,路过一排排工位的档口,这些如行尸走肉般的打工人终于兴奋起来,在二人身后留下经久不衰的讨论声。
办公室整体风格偏中式复古,地铺祥云绒毯,踩起来跟棉花一样,一个穿白衬衫的男人,面朝落地窗,背手而立。
宋灵深吸一口气:“楚总你好,我来面试。”
“别紧张。”楚砚回头,嗓音慵懒。
这个小楚总相貌年轻,五官立体深邃,右边眉毛后半段留了条疤,宋灵怎么看,这人怎么都不像一个都市总裁,哪怕他一身昂贵定制套装,气质矜贵,她依旧觉得,他不是在这一行混的人。
更像是一个突然来了兴致,从道上又回来继承家业的二代公子。
他两三步走回办公位,抬手示意:“先坐。”
宋灵拉开凳子,坐在对面,从包里翻出两毛钱彩印的简历,递过去。
不论怎么说,面试还是得有面试的样子,先把这个岗位弄到手再谈论其他。
楚砚随意浏览两眼:“嗯......宋灵是吧......行,就你了,人事部会通知你的。”
“哈?”
宋灵迷茫。
就这么,水灵灵地,通过了?
不需要自我介绍?
不需要提问?
不需要来一场12345轮复试?
不需要回去等结果?
“相比这个岗位,我想,你应该有更需要的东西。”楚砚似乎看出了她的疑虑,笑得优雅。
宋灵回答地斩钉截铁:“还是这个岗位更重要。”
毕竟关系到未来存亡,来都来了,总得得到些什么吧。
“你就不想知道,你碰到的东西,是什么吗?”楚砚双手抵住下巴,“六月十七号,444号公交车,忘了吗?”
宋灵一阵头脑风暴:看刚刚李跃的样子,这个人就是他们的小楚总无疑啊,一个上市大公司的二代,怎么会了解她的经历?面试短信又是怎么回事?她到底会得到什么答案?
双方之间的沉默像一道鸿沟,越撕越大,以宋灵谨慎告终:“你指的,是哪一件事?”
楚砚哈哈一笑:“你不用跟我兜圈子,实话告诉你,那些东西,不是鬼。”
“你怎么知道我遇到了什么?”宋灵紧随其后地问道,“你监视我?”
楚砚笑容一僵,按照自己预演的想法,宋灵应该直接问他是什么,接着他来一段高深莫测的讲述,把她听得目瞪口呆。
她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他咳两声:“这些不重要。你难道不好奇么?”
“好奇。”宋灵面色平静,这也正是她选择来面试的原因之一——
对所谓的答案一探究竟。
楚砚见状,佯装高深的兴致没了大半,直接了当地全盘托出:“它们是灵,准确来说,名为恶灵。”
宋灵听着楚砚有模有样的解释,一顿噼里啪啦输出,概括出来就两三句话:
这个世界上存在一种人们看不见的东西,名叫灵,类似于俗称的灵异鬼怪,但同宗不同源。其中有个分类为恶灵,大凶,在江城出没。而她宋灵,继承了“送灵人”的身份,顾名思义,职责是把这些恶灵送走。
这太疯狂了,比疯狂星期四还要疯狂。
她是谁她还不知道吗,一个普普通通的路人,现在莫名其妙被冠以这么高个帽子。
简直在开国际玩笑。
宋灵试探地问:“你的意思是说,命中注定,我肩负一个重大使命?”
“勉强算。”楚砚点头。
“上头知道吗?”宋灵伸出食指,指了一指天花板。
楚砚疑了下,立刻明白“上头”两个字的含义,他摇摇头。
“给编制吗?”宋灵又问。
楚砚动作一滞,又摇头。
“不干。”宋灵立马摆手。
先不说这件事的可信度有几分,退一万步来讲,就算他说的是真的,那她干这件事她图什么,积德吗?
英雄自有人当,她只想上岸。
不过好说歹说,前段时间的事儿也有了一个看似合理的解释,不论多么离谱,至少也算是答案。并且按照楚砚所说,这批恶灵源于百里坟,大多数只在这一块活跃
只要她不再沾上444号公交车,问题应该不大,毕竟这几天,也没出过什么事。
“你是不是觉得,遇到这些恶灵,只是巧合?”楚砚忽然说。
宋灵不置可否。
正聊着,敲门声再次传来,李跃探出半个脑袋,嘿嘿一笑:“小楚总,有人找。”
南荼推门而入。
宋灵从椅子上腾地立起——又是他!
南荼晃了眼两人,落座于一旁高级皮质沙发。
“终于来了。”楚砚介绍道:“他是南荼,你见过。”
“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宋灵退到椅子后面。
“和你一样,跟恶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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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交道的。”楚砚说,“知道你为什么会遇到这些东西吗?因为它们要杀了你。”
“哈?”宋灵全身紧绷的肌肉软塌半分,一时有些怒,“它们有病吧?”
世界观碎了一地。
自己辛辛苦苦,丧父丧母地,没杀人没放火,遵纪守法勤奋好学,好不容易活到现在,现在突然被告知有一群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东西要杀了她。
这跟走在街上突然被人砍一刀有这么区别。
早知道不坐这公交了。
“就算不坐444号公交车,你还是会遇到。”南荼视线掠过她,开口道。
不是,他怎么知道她在想什么?
宋灵的CPU有点冒烟。
“因为你是送灵人,并且你是仅存的唯一送灵人。”楚砚补充,“他们要杀的,除了有些倒霉蛋,就是你。至于你为什么会没事,全是他的功劳。”
他用手肘揣了下南荼肩膀。
事情逐渐明了,一切似乎都能解释了:
南荼跟踪她,是为了保护她,他砍的不是人,而是恶灵,正常情况下,这些东西无法被记录更无法被看见,所以他并不会触犯法律红线。
至于面试短信,以及楚砚为什么会知道她那一晚的经历,全靠南荼告知。
他们是一伙的。
“我同意这个“唯一”了吗?”宋灵恼怒,不管事情多么离谱,至少得遵循当事人的意见吧,上来就打打杀杀,真固执啊。
楚砚摆手:“它不需要你同意。”
好嘛,怎么有点天煞孤星的意味。
但立刻让她接受和相信这一切,着实异常困难。
正沉吟间,桌案上手机闹铃响起。
这是宋灵给自己定的背书时间,至少在下午五点半之前赶回自习室,眨眼,两个多小时过去了。
恶灵的事听起来很严峻,背书这件事更严峻。
学习进度落下不少,还有什么比再次下岸更恐怖?
目前没有。
就算天塌了也得先学习。
该得到的、得知的,她一个不落,也没了继续留在这掰扯的理由。
宋灵咔嚓摁灭闹铃,蓦然对二人说道:“请问结束了吗?我可以离开吗?有急事。”
“这么着急?”楚砚从办公抽屉内翻出一本泛黄的册子,递给她,“这个你拿着。”
“好。”宋灵接过东西,顺手塞进包里。
楚砚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你......怎么不翻一翻,问一问?”
“没必要,不差这一会儿。”宋灵已经动身去到门口,为了确保没有什么遗漏,继续保持三步一回头的习惯,见两个大男人依旧盯着自己,又补充一句,“还有事吗?”
楚砚思索几秒,指了一指南荼,又移开手指指了指宋灵:“你两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有。”
二人之默契,声音几近同步。
宋灵意识到这么干脆很有不妥,显得空气有些凝滞,她平生最讨厌在尴尬的气氛中多待,每一秒都是莫大的折磨,于是她想了个自认为能缓和气氛的句子,对南荼道:“牛肉很好吃,谢谢。”
......
空气里的沉默震耳欲聋。
南荼没有任何有效的反馈,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中午吃面,看她那么爱吃肉的人竟然破天荒地只点素面,加上楚砚发现了她的求职记录,他大概能猜到宋灵的状况有多窘迫。
碰巧遇见,举手之劳而已,至于为什么窘迫,他没细想。
嘶......怎么更尴尬了。宋灵不愿意再多停留,礼貌地向两人道别,头也不回地冲出去。
背影决绝又迅速。
南荼目光在门把上停留很久,直到被楚砚打断:“啧,可惜了,这么好的叙旧机会。”
“这就是你喊我来的目的?”南荼冷冷睨了他一眼。
楚砚摊手:“不然呢?不然她怎么认识你?至少你得让她知道你的名字吧。”
南荼没再吭声,四下环顾一圈:“你一定要选择在这种地方见面吗?”
“不好吗?”楚砚坐回椅子,脚一蹬,咕噜一声,皮革椅子原地转两圈,他很是骄傲,“多气派啊!多有格调啊!第一次见面,当然要显得高大尚一点!”
南荼眼角微抽,想反驳些什么又无从下口,只得选择眼不见为净:“以后见面,换个清净点的地方,这里,太吵了。”
俗称,装修繁杂,吵到他的眼睛了。
但楚砚似乎并没有理解到位:“好好好,知道了,下次换个没人烟的地方,郊区那的别墅,你觉得怎么样?”
南荼迈出的大长腿原地停留几秒。
他想了一想,还是算了,这种情况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由他去吧。
身后的楚砚继续补充:“对了,我把她家对门给买下来了,方便你行动。黑铃现身,这些东西会更猖狂,一定会再次上门找她。到时候,她不信也得信。”
他边说,边发出一阵低吟浅笑:实在是太想看到宋灵被打脸,哭着跑过来找他们的样子。
这个场面,该多有意思。
南荼斜目,盯他一眼,楚砚这阵念头才有所收敛:“不笑了不笑了,钥匙在老地方,记得拿。”
南荼收回目光,没多说什么,步子跨地大,径直离开。
似乎这里的一切,都让他避之不及。
5. 江城诡话⑤
六月的天黑得晚,接近六点也不见太阳西沉,倒是热浪依旧,没走几步,浑身变得粘腻,带着头发丝也被汗浸湿。
这是一个除了夏日清香,也藏着臭烘烘味道的季节。
宋灵顶着晃眼的太阳,赶回自习室,刚放下包就掏了本背诵册子直奔天台——这个自习室分四层,一层类似于会谈区域,二三层则是备考学习区,至于顶层,专门辟出来作为背诵区域。
说来也是神奇,这个自习室的隔音效果着实不错,在三楼学习的人,只要不出楼层门,不论四楼背书的人是多是少,都听不见。
宋灵安静地待在一个小角落里,埋头猛磕一段难背的专业术语——这些东西其实是背不完的,但是能多背一点,自身的知识储备积累就与考试内容多重合一些,上岸的几率也更大。
去年一整年的考试,含编制,她一共报名十三次,不管竞争是否激烈,每一次只差一分上岸。起初两三次她认为大概率是自己对知识的掌握问题,但次数多了,就把她这一身反骨的倔脾气给激出来了——不上岸势必不罢休。
所以,现在的备考,更像是一种在和“命运”暗自较真的对抗关系。
周围的人由少增多,又由多变少,直到月亮爬上对面高楼一角,宋灵才满意地准备离去。
合书的刹那,眼前多了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宋灵被吓一跳,哎呀一声,不过很快,她平复好情绪,上下端量女孩:女孩背对着她,站在天台围墙前,抬头望着什么。
这种场面,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备考人的压力并不小,甚至在某些方面比上班族压力更大,来这个自习室的人大多数和宋灵一样,已经毕业——毕竟如果还在校,当然会选择学校的图书馆。
所以,这里的人只能每天埋头苦学,对着书本去赌一个不确定的未来,没有人知道路在哪。
实在是喘不来气,多数人会选择在阳台边看看星星,瞧瞧月亮,虽然谈不上什么“以月寄愁思”,但也很有几分壮志难酬的感觉。
宋灵叹口气,正想感叹两句,眼前的白裙子女孩回头看了她一眼,忽然一个倒栽葱,翻过围墙跳了下去。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
宋灵惊呼一声,扒上围墙向下看——女孩平躺在血泊里,白裙子被鲜血浸透,她没穿鞋。
“有人......有人跳楼了......”她转身,很久才缓过劲,声调拔高,又喊一句,“快,快打急救电话,有人跳楼了!”
为了防止自己偷懒,她会把手机放到前台,交给管理人员进行保管,救人争分夺秒,她不可能跑下去拿手机,再慢悠悠地拨通电话。
这么一通操作下来,估计草已经长满女孩全身。
背书声戛然而止,众人屏气凝神地望着她
“看我干嘛?谁有手机,打电话啊!”宋灵指向围墙外,“有人跳楼了!”
众人依旧盯着她,期间传来两声窃窃私语。
“她怎么了?”
“是不是学傻了?”
“我看是得癔症,出现幻觉了。”
“我觉得也是,可能压力太大了吧。”
“我觉得不是,你看她坐的这个位置......”
“呸呸呸,别瞎说,这么多年了,不一直好好的吗......而且都多久的事了,说着怪瘆人的。”
宋灵意识到不对劲:“怎么,你们都没看见吗?那么大个人你们没有看见吗?”
她又勾头向下望——哪还有什么白裙子女孩!
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凭空失踪,连血迹也不曾留下。
眼前这件事有两种情况:
一,这件事已经被人处理,但速度不会这么快。
二,自己眼花。
看其他人反应,宋灵几乎百分百确定,自己一定是精神太紧张,出现了不该有的幻觉。
不过这个念头很快被打消——还有第三种可能。
一种只有她才会经历的可能——恶灵。
正如楚砚所说,那个叫恶灵的物种会找到她,并杀了她。
多么荒谬的一件事啊。
但现在,她无法遵循以往所有规则,去百分百排除这个荒谬的可能。
万一呢,万一是真的呢。
一层层冷汗在脑门泛起涟漪,一阵晚风刮过,扯着皮肤拔凉拔凉的。即便再唯物的人,遇到当下场面,大概率也会心生不安。
宋灵迎着所有异样眼光,恍惚着走下四楼,脑子里仍在循环播放白裙女孩的样貌——那是一张白净的脸,她似乎藏着什么事,想对自己说。
二十节台阶,仿佛花掉了半辈子。
她握住笔杆,接着做题,企图用烧脑的题目覆盖刚才所见,颇有点“掩耳盗铃”的意思。
眼前字不过脑,洋洋洒洒做完五十道题目,正确率却低到只有可怜的百分之四十,她又撕了一页白纸,重新做剩下的题,无一例外,一塌糊涂,创历史新低。
宋灵撂笔靠着椅子发呆:显然,刚才的事情完全对她造成了严重的影响,先不论真假和性命问题,如果一直把自已放在这种“黑暗的阴影下”,不知道备考途中要浪费多少时间,耗费多少精力和心力。
这很严肃,是大事。
得解决。
她揉了揉太阳穴,蓦然想到什么,翻开背包,从里面取出黄册子。
这是一本线装的厚纸古籍:外观古朴,书籍封面是手写字样,翻开几页,排版由右到左,均是手写誊抄,图与字并行。
封面的字,宋灵大致还能看懂,毕竟只有两个字——《阳册》。
但书内的东西,就一知半解了:一来,字体包含小篆和隶书,又太小;二来是用毛笔誊抄,更是看不大清,也认不大全。
整体看起来像是个流落在外的“绝版古籍文物”,不知道去古董行估个价,能卖几毛几分。
宋灵收起这不值当的想法,又去前台取走手机,就着网页上的零碎信息,废老鼻子劲才把第一页的小篆拼凑出大概:
世有黑白、分阴阳,出五行,古有灵之一物,借阴阳二气轮转。
阴阳平衡,是以地灵。
阳足阴缺,则生正灵。
阴盛阳弱,化为恶灵。
三者各有其长:正因果,赐福禄,搅安稳。
故,得阴阳一脉,除此间恶灵。
白刀主阳为斩,黑铃为阴则送。
持刀者,是为斩灵人。
持铃者,是为送灵人。
宋灵往后找出两张图:一把刀、一串铃。
图中刀乍看像唐横刀制式,刀身修长,细看又有不同,宋灵从网上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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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几张唐横刀图片进行比较,这么一瞧又瞧不出什么大概,最后干脆把图片发给历史考古专业的老同学。
对话框上的备注为林棕。
原以为会等上几个小时,谁知那边很快来信:“不是唐横刀,也不是仿唐横刀制式。”
宋灵:“你怎么这么肯定?”
林棕:“最近在研究相关课题,你图片上这把刀很新奇,比唐刀宽,也比它长,这种刀柄和纹路目前我没见过有这样的。”
宋灵这才注意林棕说的两点:刀身纹路画有走兽,似麒麟又像狮,自刀尖缠绕,直通刀柄,且三分之一的刀身绘有鳞片;刀柄漆黑,形似人的脊骨。
正看着,那头继续发着消息:“这应该是什么小说上编的玩意。”
宋灵:“哈哈,你可真聪明。”
才怪。
如果不是亲眼见过,她也就真信了,但这把刀,正是南荼手里的那一把。
对话框半晌又蹦出一句:“这图片是哪来的?”
“朋友发的。”宋灵,“不说了,学习去了,有空再聊。”
她反扣手机,继续研究图片。
第二张图的铃铛与白刀截然相反,五只铃铛串连,每一只均通体漆黑,只有铃铛上缠绕的两条蛇形纹路留有镂空的白边。
嘶,好像在哪见过。
宋灵脑子一惊:被她挂起来的那串铃铛和它一模一样!
看到这,她的心里大概有了谱,这两张图正是书上说的白刀与黑铃,白刀为南荼所有,黑铃莫名其妙回到了自己手里。
宋灵沉默一阵,手指在纸页间摩挲,擦出薄薄一层纤维——楚砚说的是真的。
她已经没理由不相信了。
如果是真的,那么,恶灵就会来找她这个送灵人索命......
那么,她很有可能到死也无法上岸。
迫在眉睫的顶级大事。
宋灵把桌上一干碍事的资料摞在一块,腾出大片空位,只留一张白纸和一支笔,又把阳册摊开,把刚刚自己弄明白的文字快速誊进白纸。
做完这些,翻开手机,一头埋进研究小篆和隶书的海浪里。
直到肚子咕咕乱叫,她才堪堪放下纸笔。
手机上显示已经晚十点,没吃晚餐,她早就饿地前胸贴后背,这个时间点去搞点夜宵吃正好。
此时,林棕再次发来一条讯息:“别说,看着有点意思。”
宋灵把东西清完,这才低头瞄一眼。回复完表情包,又顺手把聊天界面给划走,从眼花缭乱的外卖软件里挑出一款APP,边走边选外卖。
十点以后还营业的店家不多,除了汉堡快餐就是烧烤。
“诶,你知道吗,今天顶楼有人背书的时候,出现幻觉了。”
“这不是很正常吗?背书背疯了罢了。”
“不一样,她看到有人跳楼了!”
嗯?
宋灵本就不高涨的食欲被身后两个聊八卦的情侣抹个一干二净。
这两人的谈论中心,怎么和自己这么像?
她放慢脚步,与他们保持两步距离,从后方传来的声音本身就清晰,这两人又是个大嗓门,所以哪怕后面他们刻意压低嗓音,宋灵还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二人说的,算是一桩裹着陈年旧事的诡闻。
6. 江城诡话⑥
这座自习室是改造的。
它的前身是一栋荒废的居民楼,这座楼建的早,那个年代,能盖小四层的都不是什么穷苦人家。
起初这房子一层是屋主在住,后来寻思着空着也是空着,就把二三层租出去了,本来想赚点租金,当几年的包租公包租婆,谁知出了事——有人跳楼。
也就死个人,对于金钱至上的人来说,修修改改还能租。
但怪就怪在,大家都知道这个人要跳楼。
跳楼的是个女孩,生前爱穿白裙子,她有个习惯,每天都会去顶楼放风,直到某天,她对所有人说,她要跳楼。
有人在呼唤她。
“然后呢?”女方问。
男方砸吧两下嘴:“就跳了呗。”
【宋灵:就这?】
“她爸妈呢?没人阻止她吗?”女方问出了宋灵也颇为关心的问题。
男方承认:“还真是,没人在意。听说啊,她穿着一条白裙子,踩着一双红色绣花鞋,头朝下,死了。”
“咿呀,红色绣花鞋......这东西,怪可怕的。”女方抱紧胳膊,打了个寒颤。
“这有什么,还有更恐怖的。”男方搂紧女方,可算讲到和宋灵有关的后话。
【宋灵:真不容易。】
说是那女孩跳楼后,这栋楼会时不时传来怪声,就像有人用脚剁地,很有规律,三声重一声轻,每每都要持续一小时以上。但时过境迁,往事在岁月面前不值一提,这件本就没什么人关注的事更是被遗忘个彻底。
多年后有家住户,因为夫妻吵架,男的大半夜去顶楼吹风,抽根烟的功夫,就瞧见了一个蹲在角落里的女孩。
女孩一身白裙,赤脚。
这男人也没多想,看着小姑娘水汪汪的眼睛,怕是哪家走丢的孩子:那个时候人贩子猖獗,有的孩子运气好,被拐了能逃出来,但也是无家可归,找不着路。
男人心软,收留了女孩。
本想着第二天找公安,给她送回家,谁成想当天夜里,出事了:男的死了,女的疯了,那小姑娘,失踪了。
等公安的人赶到的时候,女人打光脚,疯疯癫癫地跑去顶楼,嘴里就嚷嚷着一句话:“跳下去了!跳下去了!跳下去就能活!跳下去就能活!”
还没来得及问,这女人也栽了下去。
这件事最后只得草草用夫妻纠纷结案——两人都死了,一人还是众目睽睽的自杀。
至于那个白衣女孩,倒是没什么实质性证据,监控没普及,传着传着就把两件事结合到一起,这也不知是添油加醋到了哪个版本。
“这也没什么嘛,白衣女孩真是可怜,死了都要被拉出来当谣言。”女方啧叹一声。
男方见时机正好,抛出最后几句话:“别急,还没说完呢。”
宋灵眼角抽搐:这人讲话怎么这么吊胃口,真磨叽啊。
但她还是赖着性子继续听,身后两人因为谈着八卦,走得慢,全然没在意身前的她。
夫妻惨案这件事后,又平静了段时间,当时所有人都觉得只是巧合,加上附近发展起来,还是有不少外地人来租用。
可时间一长,又出事了。
后面连着三家人的女人和女孩,全在同一个地方跳楼死了,死前同样嚷嚷着那句“跳下去就能活。”
至于男人,有的死了有的疯了,疯了的被关进精神病院,无一例外,全喊着看见一个赤脚跳楼的白裙女孩,。
自此,这间居民楼的传闻彻底传开:只要见到白裙女孩的人,都活不了。
这个屋主就算再舍不得钱,也得为性命着想:找过大师,在这些人跳楼的位置贴了张符,算是镇住了这个屋子。再后来,这居民楼荒废了,被改造成自习室——听说备考人怨气足,能压住里面不干净的东西。
“我猜猜,白衣女孩跳楼的地方,不会就是那个人背书的角落吧!”女方惊呼一声。
男方点点头:“还真是,他们传的是这样。那个人也是大胆,听说在这个位置待了很久。能一直没事,也是个奇迹。”
“我有点好奇,这个背书的人是谁,备考怨气肯定很足。”
“再足能抵过女鬼?我看这个人八成后面得出事。”
【宋灵白眼一翻:有病吧,她好着呢。】
两人边唏嘘边打趣地从她身后绕走,你推我攘地走远,后面再说了些什么就不得而知,看样子,男的吓了女生两下,现在正忙着哄她。
宋灵加快离开,实在饿得受不住,再不吃点东西,等不到恶灵再次出现,就可以荣归故土了。她挑了家附近的路边摊,刚落座,看到南荼从小区出来,同样点了一份东西。
他回头看两圈,再次自然地坐到宋灵对面。
两人相顾无言。
“好巧,又见面了。”宋灵忍不住说出第一句开场白。
南荼眼皮微掀:“不巧,等你很久了。”
“哈?”宋灵脸色黑一阵白一阵,吃炒米粉的手抖了一抖,“你....跟踪我?”
“嗯。”南荼点头。
宋灵:“为什么?”
南荼:“你很重要。”
他说得直言不讳,声音平淡,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在讲一件日常琐事。
宋灵先整合了一遍今天获取的所有信息:自己是可以对抗恶灵的唯一送灵人,但是恶灵又因为这个身份要拿她开刀,碰巧自己又菜地明明白白,而南荼作为斩灵人,战力当然没话说,自然需要特别留意她这个“希望的火种。”
总结一句话——特殊且脆弱。
她顿了顿,问道:“恶灵到底是什么?它们为什么杀我而不杀你呢?”
南荼沉默一会儿,沉声回答:“一种,可怕、害人的东西。没有固定形式。”他的目光穿过宋灵肩膀,盯着她后面,“它们会伤害所有人,你是最特别的那一个,只有你,才能终结它们。”
“你这么厉害,你不行么?它们好像很怕你。”宋灵回顾前段时间的经历,不论是怪异的伪人还是倒爬人,以她所见,南荼正是专程去解决它们的。
意外的是,他摇了摇头:“我可以伤到它们,但不能除掉它们,这些东西,终究会死灰复燃。”
明白了,治标不治本。
他是西药,她是中药。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99608|1891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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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见效快但难治根,一个见效慢,但能痊愈,后者缺点是——传承微弱。
见南荼依旧盯着她后方,她好奇回头,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么吸引他,美女还是什么?
零散的人群里,跳楼的女孩站在其中。白裙亮眼,晚风拂过裙摆,像做丧事挂着的白布条;脚下红鞋刺目,配上两条青白色的腿,更是被衬得如两滴血。
宋灵两眼一黑,连忙多扒拉几口炒米粉:一定是饿晕了,幻觉,全是幻觉。
可这种自我麻痹的话术很快被南荼打破:“她一直在跟着你。”
宋灵:“......”
她打眼一看就能猜到这个女孩是来找谁,所以,这个东西很有可能不是什么女鬼,而是恶灵的一种表现形式。
想到这,宋灵咽下一口干巴巴的食物:“她是恶灵?”
南荼点头,顺便起身端来刚出锅的食物——一份凉面
“这种东西是不是只有我两能看见?”宋灵继续问。
“分情况。”见宋灵脸色惨白,南荼补充道,“放心,她现在不会来。今晚睡前把门锁死,记住,谁敲,都不能开。”
宋灵心里并没有安稳太多,他似乎在安慰她,并且在告诉她应对方法,但也点明一件事:这东西,会半夜找上门,她并不一定安全。
宋灵正想说什么,见南荼后背空空如也就作罢了:可能他也没有料到会在这碰到恶灵,白刀并没有随身携带,况且就算他带了,只能击退这玩意,总有一天,这东西还是会找上她。
“我该怎么做,才能送走这些东西?”她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般地接受了一切。
不是有句话嘛——打不过就加入。
既然她打不过,但为了备考又必须解决,只能认可自己这突兀的身份,加入对抗恶灵的组织。
南荼两三下吃完面,回道:“答案在书里。”
宋灵苦笑一声,接着像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光速吃完剩下的炒米粉。食物掉进胃里,似乎把刚才的心慌填补大半,脑袋不晕了,手也不抖了。
还真是饿出来的“恐惧”。
两人没有逗留,一前一后走进小区——宋灵在前方疾行,南荼大跨步安静地跟随。
直到亲眼看见宋灵屋子的灯光亮起,楼下的南荼才转身离去。
宋灵自上而下注视着这个逐渐藏进暗处的黑影,心头一动:是不是得请他上来喝杯茶才好,不然这也太不地道了,显得自己有那么些“刻薄”。
思索间,路灯角落里,一个又白又小的人影钻进视野,像一簇突兀的鬼火,站在那个位置,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宋灵跳动的心脏就像被人摁了暂停键,她举起已经发麻的手,锁上玻璃窗,尽量匀速拉过窗帘,默不作声地远离它。
做完这一切,她默默把全屋子的灯点亮,打开不常看的电视,声量调到最大,取来挂在卧室门后的黑铃,并且抱了被褥到沙发。
她被发现了。
这些做法并没有什么实质性作用,唯一的解决法子,是通宵弄明白《阳册》。这些“无效”方法,她全当给自己壮胆——至少形式主义得做到位。
7. 江城诡话⑦
没联网的数码电视播放到后半夜,屏幕会成一团乱麻,黑白色的点在上面闪烁,带着电视也发出令人不适的噪音。
宋灵连换好几个电视台,看不到什么有效画面,索性给它关掉。
手机屏幕的数字跳到三,她升了个懒腰,蜷在沙发里小眯,指尖还夹支开盖的黑笔。
研究了四个小时,仅粗糙地整理出三页内容,不少句子她自己也无法读通顺,大致内容还是介绍这些东西是什么,像是把设定一股脑地抛进她的脑子里。
至于她要看的重点,可能还远着呢。
上下眼皮来回干架,最后握手言和——宋灵翻个身,趁着现在惧意被困意覆盖,打算浅睡一阵。
屋子里的灯她没有揿灭。
一般在极端情况里,大脑会自动分一条神经把风,作为隐藏的一只眼睛,负责在危机里惊醒,防止这个人因为睡觉而遭遇不测。
但宋灵的大脑好像直接死机了。
它完美地跳过任何警惕和防守阶段,带着宋灵进入沉重温馨的梦乡,直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她惊吓。
屋子里的灯不知什么时候被灭掉,她没多想,可能是自己睡前顺手掐灭却不自知。
什么情况?大半夜谁会没事来敲门?
宋灵在沙发上坐了会儿,越想越觉得不太对,她站起身,摸黑向门口走去,南荼的话应景地从海马体钻出,她心里打着鼓,脚步越走越缓,以至于到了门边,依然不敢大喘气,只敢小心地凑进猫眼向外看——门外的成像膨胀,楼道感应灯大亮,有个人进入视线范围。
是楼下的领居。
这人她见过,一家三口里的丈夫,两小夫妻在这住过几年,今年才刚刚生了娃。
宋灵把耳朵贴着门,外头粗暴的敲门声再次传来。
“开门!”这人大吼一声。
他不怕扰民,这个小区是对门式的,宋灵的对门空了几年,自然也吵不到其他人。
强烈的疑惑迫使宋灵想开门的欲望达到巅峰——这个人为什么这个点莫名其妙地砸门,她向来一个人,没惹事也没招事,外面这人瞧着怒火中烧的样子,像来寻仇的。
不对。
宋灵后退几步,轻脚窜上沙发裹着被子,只露出张脸,暗地里透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住门把手,被褥下手里攥紧水果刀。
很久后,敲门声停息,屋外的人骂了句不再吭声。估摸着这人应该走远,宋灵蹑手蹑脚地再次凑上猫眼:感应灯熄灭前,外面很正常,什么也没有。
她长吁口气,坐回沙发,冷汗顺着胳肢窝流下,夹着捂出来的闷汗臭味,身上味道很丰富,她皱皱鼻子——实在被熏得受不住,摁亮灯去洗澡间随便冲个凉。
她有个习惯,洗澡喜欢放歌,一般以经典流行曲为主,偶尔也听些高大尚的钢琴独奏曲,眼下的情况,宋灵盘算着选几首分外喜庆的红歌,没准能熬过这一阵。
正打开屏幕,几十条物业群消息在锁屏界面轰炸,手机一直保持静音状态,研究东西入了迷,这么多消息她愣是一点没注意。
群里的主力正是楼下的男人,他先是好声好气地艾特宋灵,让她小声些,不要扰民,见宋灵没答应,他又添加了几道她的好友,最后实在没法子,在群里怒骂几句就上来找她了。
天地良心啊。
她可一直安安静静地待在客厅,看这个男人发消息的时间,大概在凌晨三点左右,这时候,她的睡眠正入佳境,怎么可能会扰民。
除非梦游。
不久,男人又发来两条消息,同样艾特她:“我看你能躲到什么时候,怎么,敢做不敢认?你给老子等着,我不盯死你!”
宋灵想回点什么,可又不知道该从哪一头说起,毕竟自己实在是什么也没做,正想说是不是这个男人分析错了,或者是窗外的声音、楼上的楼上的声音、隔壁的声音,都有可能,怎么就这么笃定会是她呢。
这口大锅她不背。
疑惑间,男人甩出证据:“老子录了视频,看你怎么狡辩,这位置,想抵赖都没用!你真的是冇得公德心!看你是个伢我懒得计较什么,知识都学狗肚子里去了。”
宋灵平复了下骤升的怒火,点开视频。
画面里,婴儿哭闹不止,脸憋成青紫色,女人抱着它四处走动,时不时传来拍摄者暴怒的咒骂声,女人满脸疲态,只是静默地转身回到客厅,身影在镜头里一晃而过,头皮上贴着几挫像枯草的发,很是稀疏。
宋灵一阵唏嘘:生娃前的女人很是讲究,穿衣打扮,连头发的保养也追求极致,每个月都得定期去做护理,一周下来衣服也不重样,记得之前她连续下岸十三次,整个人沧桑憔悴的时候,这个女人甚至给她支过招,叫她不要年纪轻轻就垮了脸。
这么长时间没见,没想到成这副潦草模样。
啧啧,生娃真可怕。
宋灵正感叹,拍摄者忽然起身走到卧室的位置——这栋小区的居民户型都大差不差,卧室位置全是靠南的方向,特别是视频里的那扇窗子,和她卧室的窗户形式一模一样。
拍摄者把镜头对准窗子前面的天花板,入眼是一片白花花的墙面。
“咚!咚!咚!”
“咚——”
三声重一声轻的跺脚声从天花板上方传出,清晰、有规律,这个声音持续了很久,拍摄者似乎为了作证他的猜测,把手机伸出窗外,以及在其他地方转悠几圈,跺脚声逐渐减弱,他再次回到卧室的窗户前,这一阵跺脚声再次响起。
视频到这就结束了。
铁证如山。
很显然,怪异的跺脚声正是从上方传出来的,大半夜听到这种吵闹声凭谁也受不住,更何况有婴儿的家庭,几个月大的孩子本就难带,一哭闹起来更是没完没了。所以按理说,这个男人暴怒骂她也是无可厚非。
宋灵心里那股无名火短暂被压制,忽然,又心头一凛。
按照房屋的垂直对应关系,卧室的上方是卧室,跺脚声的源头很大概率是来自她的卧室,可是这一晚,她并没有去过卧室,而且凌晨三点这个时间,她正和沙发“背贴背”。
卧室里,有什么?
宋灵死死盯着紧闭的房门——起初为了营造安全空间,她把每一个房间的门都关上了,确保视线里没有任何未知空间。
没想到这点小心思竟然成为最恐怖的存在。
从苏醒到现在,她没听见任何怪声,一切安静又正常。宋灵握住水果刀——用处不大,但有总比没有更安心。
她来到卧室门前,俯下身向门缝里看去,里面的灯也熄了。
这是一个非常不好的信号。
客厅的灯灭掉,存在她嫌晃眼顺手摁灭的可能,但是自从卧室门关上,她没再进去,这里面的灯又怎么会灭呢。
从任何一个角度想都是极度不科学的一件事,除非一切是巧合:碰巧卧室的灯出现故障,灯芯烧了、线路短路,等等乱七八糟的原因。
可是结合群里的视频,这些安慰自己的巧合显得无比可笑。
不知怎的,越乱的时候,各种稀奇古怪的想法和记忆会乱窜,它们就像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没有雪中送炭,只有火上浇油:那对情侣的话像剪片放映——女孩跳楼后,会传来三重一轻的跺脚怪声。
宋灵踌躇片刻,“嘎吱”一声,猛地推开卧室房门。
黑乎乎的房间照进微弱的光,修长的影子投上木地板,盖出一片阴影。
卧室里,什么也没有。
她摁几下开关——卧室的白炽灯光荣退岗。
宋灵好气又好笑。
往后几天,她全身心投进古册。外卖盒一层叠一层堆在玻璃桌上,团成团的绵柔纸掉在脚边,橙黄色的油渍若隐若现,沙发上摊平数张写满字的a4纸,至于卧室的门,她始终敞开。
期间有人搬进对门,但宋灵管不着这个新邻居是谁,眼下的大事是尽快搞明白黑铃的作用,为此她耽误不少备考进度,可事有轻重缓急,对面前这个事速战速决才是最优解。
她没有出门,自然也没有遇见一心想拦截她的楼下男人,跺脚声她解释不清,正好省去一桩麻烦事。
原以为这个男人没在群里冒泡,这件事会就此翻篇。
这晚,宋灵终于研究到和黑铃相关的内容:
此物正五行,合五音,是以青铜与玄铁合铸,身主阴,可晓阴灵。
铃动,则万物现:
一声,辩四方;二声,见古今;三声,知恩怨;四声,明因果。
五声齐动,归阴阳。
宋灵脑子一阵发懵,这些都是字,合在一起却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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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天书,她现在就像一个困于“封建迷信”的茫然者,不知道这一行为,是否影响政审。
她摆摆脑袋,专注眼前事。
五行应该指代的是金、木、水、火、土;传统五音是为宫、商、角、徵、羽。
一声二声又是什么?
摇一下二下吗?
思索片刻,宋灵提住黑铃铜链,试着晃了晃。
黑铃:“......”
好一个沉默是金。
她不死心地再次晃两下,铃铛铜体来回碰撞摩擦,愣是分不出半点闲心去从内部发音儿。
还挺倔。
此场面实在滑稽,她怀疑是不是需要什么咒语才能激活这个东西,于是把毕生所知道的一干咒语尽数使上,直到她口干舌燥地对铃铛吹口气:“铃铛铃铛,芝麻开门。”
黑铃:“......”
坏铃铛。
宋灵撂下这玩意,从自动饮水机接杯温水,正想着瞅两眼经久没看的备考知识点,忽然耳边闪过一声“哐当”。
像是重物坠地的声音。
她从客厅窗户向下望,路灯昏暗,但能看清楼下的空地上什么也没有,看来坠落点不在这,晚八点,正是大批人遛弯的时间点,这样高空抛物未免太不负责了。
坠楼物品的尾音散去,寂静在夜色里晾了会儿。
“哎呀!有人跳楼了嘞!”
不知哪个大妈的惊呼钻进宋灵耳朵,她勾起脑袋朝声源瞧去——在右下方的区域,大批的群众从四面八方赶来,把正中心围成小圈。
这个位置的上方是卧室的方向,要想看清,她得从卧室的窗户看。
不过宋灵对这种事的兴趣并不算大,既然有人管,那她几乎是不掺和的,事情能解决的话,人少一些无所谓。
她始终认为,无动于衷的旁观者不如默然的无视者——人们不会因为无关紧要的无视者而走向死亡,却会被无数双眼睛击溃最后的防线。
宋灵拉上窗户,把嘈杂音隔绝在外。
“咚!”
“咚!”
“咚!”
“咚——”
卧室方向响起四声撞击。
这动静......像极了跺脚声,但是比跺脚声更脆,更像是拿头撞击墙面的声音。
宋灵浑身一震。
她的卧室真的有问题,楼下反应的撞击声仅出现过一次,并且是在她熟睡的时候,她查探过,卧室很正常。这个小区的隔音效果并不是很好,特别是上下层,声音透过薄薄的天花板能够抵达多层。
她贴着桌面放下水杯,脱掉鞋,踮起脚尖猫步向卧室的方向靠去。这个声音仍在持续,越接近卧室,声音越清晰。
很有规律。
三重一轻。
这间屋子整体空间不大,客厅到卧室的距离也就两步路,哪怕宋灵的步子已经放得很缓,但很快,她就扒上门沿。
撞击声骤停。
四周像死一般寂静。
她不敢探身进去,影子会出卖她,于是她探出半个脑袋,像个贼,偷瞄房间里的一切:床铺整洁、床下空间干净、桌子上什么也没有、凳子上什么也没有、窗帘紧闭、床头柜上的海绵宝宝安静坐在那把风。
很好,又是一场空空如也的闹剧。
宋灵松口气,正身立在门口,房间里的灯一直没来得及找人修,她打开手电光,仔细地自上而下检查一遍。
光线移到窗户的位置,银白色的窗帘起起伏伏,鼓着大包又坠下,似有一股股风从里面钻出。
难道卧室的窗子一直没锁好么?
这么看着怪吓人的。
宋灵动念,迈步去锁窗,越往里走,光线照到的地方越足,她的视线也随着暖光前移,划过一片木地板,自然落到尽头——窗帘的位置。
就这么一瞬,帘子底端有个反光的东西一闪而过。
不是什么金属物质,更不是镜片一类的,它没有这么夺目,但也并非黯淡。
宋灵打着光再次瞧了眼。
是一双眼睛。
有个东西藏在窗帘后面,身体倒立,头着地,头发贴在墙面,窗帘很长,遮住其他部位,只露出三分之一的脑袋——从头皮到眼睛的位置。
此刻,这双眼睛正直勾勾盯着她。
8. 江城诡话⑧
南荼再次坐上那辆午夜444号公交。
他背着一柄长刀,待公交车停稳当了,步伐稳健地跨上去。
还是那天的司机,他瞥了眼这个年轻人,细细数来,这已经是这个小伙第三次坐上这辆公交,这么长时间了竟然没事,真是罕见,不由得搭腔:“还是百里坟。”
南荼嗯了声,扫码付款。
车辆吭哧吭哧启动,就像锈迹斑斑的发动机,滚轮咬合转动,透着股金属特有的卡顿与摩擦。
窗外景色向后拉扯,生出特有的扭曲。
南荼跨过一条腐烂的腿,向车厢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走去。
车上很拥挤。
每一个位置都坐满了人。
崭新锃亮的公交车厢只剩一层骨架,锈蚀的铁框箍住车身成为最后托底的存在,火灼痕迹仍留在公交碎裂的车身铁皮上,这些位置被不知名的化学物质覆盖,错落相交,像一块块经久不愈的皮肤藓。
“兄弟,这次回去,见着没?”南荼斜乜一旁出声的东西,一个半边脑袋塌陷的中年男人,眼珠子一只崩在外头吊着,时不时用手往里塞,塞了几道不好使,只得任由这东西继续流出来。
南荼偏头看向窗外,没搭理他。
这人似乎没觉得尴尬,接了一句:“哪条道上的?咋死的?”
他上下一打量眼前这个年轻人,忖度这人应该是喝药或者割腕自杀,再不济也是其他的体面死法,但是他有些想不明白,在烂尾楼里死亡的多为自杀,要么上吊要么跳楼。
这个年轻小伙,死得这么秀气。
“哎哟,人家年轻人肯定难受,你不要多嘴了撒。”一个身体半透明的大爷,砸吧砸吧嘴,把男人歪斜的身体扯正。
男人哟呵一声:“老家伙,你咋成这样了?”
大爷笑得乐呵,嫌他大惊小怪:“这有啥,回去歇段时间,不碍事的。”
男人:“你这样,确实该歇两天了。”
南荼垂眸,目光随意划过四周。
“明南路到了,开门请当心,下车请走好。”
车内广播同时在头顶炸开,斜前方穿白裙子的姑娘蓦然起身,南荼眯眼细瞧了一瞧:这姑娘背着脸,看不真切,赤脚下车。
直到公交再次开动,她的背影消失于明南路附近小超市的尽头。
“看上人姑娘啦?”中年男人贴近南荼耳根,幽幽一问。
南荼向窗子挪了挪,与这人保持社交距离,他不想搭理这么聒噪的人,但架不住这人的攻势猛烈:“要不,我给你介绍介绍,这姑娘我认识。”
他瞳孔一动:“她是谁?”
“四方屯附近的那个女伢,死了可多年了,也是跳楼没的,一直单身嘿。”中年男人正自得于自己当“媒人”的热心肠,他们不是人,也不是鬼,是个什么东西他自己也说不大清。
人死也就死了,尸身都在土里化成灰了,但哪曾想哐当一声巨响,再睁眼又到了百里坟烂尾楼。
他死前就是从这个地方跳下去的。
不为别的,就是盼不到头,房贷还不清房子也没了,一时转不过弯,噗通一下结束自己的生命,打算十八年后还是一条汉子,千算万算没算到,人没等到十八年后的再见,死后也和这烂尾楼扯不干净。
真是造孽啊。
不过让他欣慰的是,十二年前相撞的公交被人买下来,重新改造成了一趟接送他这种人的专程公交,能够短暂地让他们离开特定区域,去见一见自己想见的人。
听说这公交还是楚家小公子力排众议盘下来的,请了专人开送。
当然,这也有限制,离开禁锢地区太久,它们会逐渐透明,直至消散。
起初和他一道的人不多,不知是不是公交的名声传出去一些:陆陆续续出现很多生面孔,有些就见了一面,有些还能看得有来有回。
和这些东西交谈,才发觉原来他们和自己一个样,本来出不去的,有了公交,还能四处转转。
既然大家都是“同病相怜”不是人的东西,理应互相照应一番才行。
南岐婉拒,这个女孩他隐约觉得应该是在哪见过,还不等他回过神,老大爷接着补充:“这可不行,这女伢,凶得很,听说弄死好些人了,都是女人,最近不知又看中哪家媳妇,正去寻呢。”
中年男人恍然:“唉哟!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就四方屯的,好些考试的伢,对对,就是那,她就是从那来的。”
见南荼眉头忽皱起,他寻思着,这可不兴把自己好东西的名声给坏了,忙改口:“兄弟,冇得事,我跟你讲,好看的女伢多的很,大半个月前,有个多伶惜的女伢,就是这段时间冇看得,到时候看得了,我给你介绍啊。”
南荼冷冷丢出一句:“不需要。”
中年男人用指腹磨搓下眼球,是不是哪里叫这个年轻伙子不满了,这条道上,因孤单寂寞再次婚配的不少,虽然这些人到后来都瞧不见了,不过不少对都是他凑成的。
闲来没事,成个双,凑个对,也是妙事。
南荼没给他继续输出的机会,径直从里座挤出,脚步声沉重急促,踩地铁皮车厢哐哧乱响。
“前面能停吗?”车子开的颠簸,他走得却稳当,两条腿叉开,就能撑住平衡。
司机抬头扫一眼后视镜:“不行,上头有规定,得到站才能停,马上就到百里坟。”
南荼正想说些什么,回头瞧见一片东倒西歪的东西:确实不能坏了这个规矩。掐下表的功夫,车子速度渐缓,司机没忽悠他,三十秒内,百里坟到站。
他此次带着任务来百里坟。
搬到宋灵对门许多天也不见她出来,百里坟的事又不能耽搁,在确保没有恶灵找上门他才抽空来一趟,谁知就这么碰巧,遇到跟踪宋灵的跳楼女孩。
这个女孩他不确定是友是善,她似乎并没有失去理智,但身上弥漫着恶灵的味道,介于地灵和恶灵之间。
他不敢赌。
车门哐当砸开的一瞬,南荼速度快如风地闪身窜下。
一众千奇百怪的“人流”里,他的身形端正突眼,与所有东西背道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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驰,化为一道黑影朝明南路的方向狂奔。
明南路,如愿小区,23:40。
老旧小区里警笛声划破寂夜,南荼屏息,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他走得缓,一步步靠近警车停放的附近,目光在来来往往的人群内穿梭,耳廓微动,从碎片化的人群八卦里拼凑事件。
就在晚八点,有个年轻女人跳楼了,白色的裙子全是血,这个女人住在八九层楼,跳地突然——怦咚一声,差点砸到底下的行人。
听说当场断气,也没个亲人来管管,还是热心群众给报的警。
这怎么听,都能和宋灵对上。
南荼心下一沉,却并没有全然相信。按照白衣女孩下车的时间来看,这起跳楼案与它的时间对不上,人面狗和伪人均被他重伤,短时间没有任何能害人的能力,其他的恶灵暂时还在百里坟附近徘徊,至于楼道里的那个东西,只要宋灵不开门,一切好说。
没有亲眼见到的任何事,都是猜测,没有作证的任何事,都是谣言。
他攥了攥拳,深吸口气存在肺部,身体肌肉紧绷到极致,正迈步走进居民楼,被人叫住:“南荼!”
他听到声音回头。
不远处,宋灵从绿化带里探出头,身上裹着睡衣,指尖拎一包用快递袋装载的东西,她扯掉脑袋顶的杂草,跨过绿化带栏杆小跑到他面前,刚刚立正身体,腿一软,一屁股跌坐在地。
他本能地去扶,被她伸手拦开:“你,你,你先等我缓缓,缓缓......”
“怎么回事?”南荼半蹲下身与她平视。
宋灵盯着他,身体无法控制地乱颤,手里塑料袋簌簌作响,连带着一整句话也变得磕磕绊绊:“有,有,有鬼......不,不,恶,恶灵。有恶灵!”
“我先去给你买水。”
宋灵忙摁住他的胳膊,稍微顿了一顿:“你先等一等,我跟你一起去。”
南荼瞧着她,看样子不是什么小事,以他的了解,她莽的个性很少有东西能够真正把她吓成这样。
他在旁边等了阵儿。
直到宋灵能堪堪站起来,两人才随意挑个小区门外24小时的便利店——能解决一番温饱,也能有空余位置休整。
宋灵把快递袋里的东西一股脑地倒出来:“跑的匆忙,只来得及把这几个东西抱走。”
手机、《阳册》、黑铃摊在桌面,她揉揉胳膊肘开始回忆:
跳楼的是九楼刚生完孩子的女人,救护车赶到时,她的丈夫依然没有出现,后来公安到场去了她的屋子,才发现她的丈夫已经疯了:坐在厕所马桶边,啃食一块香皂,边嘟囔边喊到看到赤脚跳楼的白裙女孩。
他们的孩子,被人淹死在浴缸里。
宋灵换口气,这是下楼后听到其他人八卦了解的大致,整件事对她来说很不是滋味:白裙女孩很大概率是她带回来的,没想到却害惨了一个家庭。
“你呢?”南荼递来杯温水。
宋灵抿唇:“有一个倒立的怪物从窗子外面爬进来,黑铃,响了......”
9. 江城诡话⑨
宋灵浑身一激灵,退出卧室并合紧房门。
窗帘后的这个东西是个人,看眉眼像个女人,头发很长,但违反牛顿定律,像钉子一样钉在后面的墙上。
八楼,她轻而易举地翻进来。
“咚!”
“咚!”
“咚!”
“咚——”
三声重一声轻的撞击音兀地又响起,这不是什么跺脚声,而是人倒立着,天灵盖砸地的声音。
宋灵冲到客厅,四下一看,推开桌子上的外卖盒,抖了抖塑料袋。
水果刀被她搁到桌面,翻找袋子的空档食指滑到上头,血珠从伤口渗出,宋灵哪管得了疼不疼,吸了嘴血,就开始收拾起来。
这房子不能待了,她得逃。
麻利地整理沙发上一干白纸,从下来摸出手机和《阳册》塞进袋子,动作迅速。余光撇到沙发角落的黑铃,宋灵飞身贴近沙发去扒这玩意。
指尖冒的血沾上黑铃,在它黑色的表面留下一抹鲜红。
宋灵拎起它,正往袋子里塞,它居然一阵晃动从五角铃铛内壁奏出音,这一声铃音清冷沉静,像一捧寒水从中流出。但细细听,只有最上面的铃铛是出声的,其他四个铃铛依旧是“哑巴”。
一声,辨四方。
它响了,然后呢?
四周也没什么不一样,电视是电视,墙是墙,没有任何不同,她又摇了摇,这次铃铛不再出声,仿佛刚刚那阵声音只是铃铛一个手滑,误触。
宋灵叹口气,顾不上研究这些为什么,直接装进袋子,并把这段时间研究的所有成果一张张找齐:这些可是辛劳的汗水,一张也不能丟。
如果能重来的话,她一定整整齐齐地把这些东西归纳好,只待一声令下抱起就跑。
“咚!”
“咚!”
“咚!”
“咚——”
又是这个撞击声,但这次发声的位置是客厅的窗户,宋灵动作一滞,小心地抬眼看去:一张人脸正贴在窗户外,有规律地用额头撞击玻璃,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咔嚓——”
窗户锁扣自动反转,外面的东西撞开玻璃一头砸了进来,这个动作,像是自外而内地“跳楼”。
妈的,是刚刚卧室的那个女人!
她穿着白裙子,头皮贴地,正向着宋灵的方向蠕动,随着探进来的身体越多,后半截身体也愈发明显:一双青白色的腿从外勾进来,里面的骨头显然碎成沫子,弯成四截,从顶部垂下,踩着红色绣花鞋的脚掉到腰部。
这个女人整个身体,除了头到腰的部位还称得上笔直,下半截像是被掰断的三节棍。
宋灵管不得汗水不汗水,哆嗦地穿上两只拖鞋冲了出去,别看女人头着地,蠕动的速度却很快,她来不及迟疑,仅仅身裹睡衣就抱着塑料袋奔下楼。
听完整件事,南荼微不可察地端量了一番宋灵:看起来像是几天没认真捯饬过的样子,估计跑得太匆忙,脚底两双拖鞋也穿成了反只。
“这个东西,是她吗?”他从整件事里挑出一个重点问。
宋灵说不上来:“看起来,不一样。”
这个女人她起初也觉得是自习室跳楼的女孩,直到这东西从窗子外面爬进来,她也没办法确定——倒立的这个东西,下半张脸是不存在的。
不是腐烂到血肉模糊,而是只有脸但是没有五官,也就是说,这个倒立的女人,脸上仅有一双眼睛。
她瞥了眼南荼,蓦然想到自己并没有联系他:“你怎么突然来了?”
宋灵不得不承认他在身边能让她安心不少,特别是知道这些荒谬的存在,在研究明白黑铃之前,她确实找不到比这个男人更安心的东西。
毕竟术业有专攻。
就像明知道有一伙歹徒每天盘算着在路上要你的命,但是你又不得不走这条路,这个时候,如果有一个专门对付歹徒的帽子叔叔全程陪同,心里肯定稳当,连带着这条路看起来也不再那么恐怖。
南荼答的简单:“回家。”
意料之中的回答,就算南荼真的要保护她,也没到24小时监视的程度,不过他什么时候搬来这个小区的,这点她倒是没料到。
但这属于别人的私事,没有打听的必要。
宋灵拎起黑铃,向南荼展示了一下:“它到底该怎么使?”
先不说这一串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快递里,它单单是个哑巴,就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眼下所有事都需要用它去解决,据她观察,南荼和灵这种东西至少打过几年交道,多少也有些耳闻。
“不清楚。”南荼摇头,他只见过历代送灵人使用,但是具体的使用方法,并不属于他了解的范畴。
宋灵叹口气,翻开《阳册》:靠别人真的靠不住,还是需要自己慢慢琢磨。
心里泛着苦,自从取走夹带黑铃的快递,她的世界没再消停过,很多事她不愿意相信,这和本身坚信的世界观完全相悖,但经历的一切又时刻在提醒她,这些荒谬东西是存在的。
实话,这种经历,安插在任何人身上,都得疯。
但她是谁——一个下岸十三次依旧顽强的女人,一颗强大的心脏是她最好的代言。
宋灵右手半撑脑袋,划开手机只得继续研究,早点研究早点解决早点结束,备考进度目前已经掉到十万八千里开外了。
“就没有什么速成的册子么......”刚看完两行字,一股疲倦感涌上脑门,她捂嘴连打两个哈欠,心里实在没办法理解,这个东西居然需要亲自研究。
赠予急需物品,另配一套用天文撰写的说明书。
这不开玩笑么。
在她垂头的瞬间,南荼极快地扫了她一眼:“太困的话,先睡会儿。”
“你着急不?”宋灵两眼迷瞪,见南荼否认忙继续说,“那我眯一会儿,二十分钟后记得喊我。”
说完这句,她像一个被扣掉电池的玩偶,一头埋进胳膊弯:目前家是不敢回的,24小时便利店至少有活人存在,俗称有人气儿,因此在这将就一晚问题不大。
不一会儿,微弱的鼾音从胳膊和桌子的缝隙里流出,很有规律,宋灵的身体也顺着这个规律一起一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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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荼看着她彻底睡沉,这才小心地、一点一点从她松开的指间抽出册子,摆在面前,又去买了笔和纸——这个24小时便利店规格小,可东西齐全,真是应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句话。
他翻到宋灵折叠的那一页,往后随意浏览一遍,就动笔在纸上写着什么,这件事对他来说似乎并不艰难,他并没有像宋灵一样需要对照相应的资料进行整理,三两下就完成了一页纸的书写。
但他写到这,还是由衷佩服宋灵:其实她研究的挺多了,整本册子已经研究完五分之四,只剩下最后十页左右的内容。
不论是行动力还是这股执着劲儿,始终没变。
宋灵翻身换了个睡姿。
这一觉睡得是真香,便利店居然不嘈杂,吧台也变得柔软,堪比床榻,甚至带着点雪松香......
忽然,她双眼猛睁。
入眼是一扇大落地窗,遮光的灰色窗帘把它包裹,整个房间昏暗至分不清白天黑夜。
宋灵从床榻弹射坐起:这尼玛是哪?
卧室简洁,一张床、一套床头柜、一架衣柜、一个小圆桌和一座小沙发,连最基础的装饰物也不存在。
这个构造与酒店如出一辙,要么只是个落脚的地方,要么这个屋子的主人品味独特实用,总之冰冷又商务,没有任何温情可言。
余光瞥到床头柜上的手机,她够到手——现在是早上八点多,手机已经被充满电。
宋灵埋了下思路:昨晚在出租房遇到恶灵,接着碰到了南荼,最后在便利店睡着了,那她现在是在......
她掀开被子:很好,自己的衣服整整齐齐,什么都没变,看来自己无意识的时候没有被劫色,这个对于独居女生而言,是第二等大事,第一等当然是生命。
不过显而易见,她活的好好的。
宋灵轻脚下床,床边被人很贴心地备了一双拖鞋,她踢上拖鞋,悄悄把门开了一道缝隙。
外面客厅依旧是简约构造。
正中间的玻璃茶几上摆着黑铃和《阳册》,两东西左边整整齐齐地反着一摞写满字的a4纸,右边则是一个几元钱的记事本。
观察了一番,这个屋子好像没人,宋灵这才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她先查探两下黑铃和册子,看到这两个东西完好无缺,松一口气,开始端详a4纸——这不是自己做的笔记吗?
它们为什么会在这?
南荼呢,这不会是他家吧?
宋灵四处溜达一圈,餐桌上已经准备好了早餐:老傅家的豆浆和包子,全是她爱吃的。
这东西买的也太巧了,和她口味相投。
肚子咕咕叫了两声。
她没吃这些东西:在一个什么都是未知的陌生环境,随意乱动别人的东西是一件非常不礼貌的事情。
“滴滴滴——”
外面有人摁响密码锁,宋灵脸色一惊慌忙找位置藏,奈何这地方实在过于空旷,她原地转了两圈只得像个傻子一样立在客厅中间,满脸无奈。
门锁咔嚓一声,南荼推门而入。
10. 江城诡话⑩
宋灵摸了摸鼻尖:“这是你家?”
南荼:“对。昨晚太困,避免麻烦,把你扛回来更省事。”
宋灵的不自在被这话消解大半。
什么叫避免麻烦?她很麻烦么?把她喊醒不是更简单么?她睡得有这么死么?怪了,竟然一点知觉也没有。
还没等她想好措辞继续问,南荼忽然把茶几上的记事本递给她:“有看不懂的地方跟我说。”
宋灵接过东西:“这是什么......”
随意翻阅两页,带来视觉暴击的是工整又漂亮的字迹,这很像她在博物馆看过的上世纪三十年代那些文化人的字迹,不过眼前这个是硬笔书法,字里行间也能看出惯用毛笔的痕迹。
字体骨力遒劲,风格均衡瘦硬。
宋灵一边感慨一边暗暗叹了口气:字是好字,但全是繁体。如果硬要说的话,她几乎没几个看得懂,不过硬看也能看懂,只是又费眼睛又费脑子的,但肯定比研究隶书小篆要方便很多。
“哪里不懂?”见她停顿片刻,南荼忽而皱眉一问。
宋灵摆头:“没,好字,都是好字,正在看。”
她费劲摆脱掉对字的欣赏,正式开始研究字体下的内容。刚读完两行,瞳孔骤缩,眼里是藏不住的兴奋:“你帮我翻译的么!”
南荼依旧沉静:“嗯,顺手而已。”
“我嘞个天!”宋灵原地蹦哒两圈,“南荼,你简直是我的救星哈哈哈哈哈!有了这个,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的安危啦!”
“妈妈?”南荼不解。
“网络用语,没什么实际含义,很有帮助就是了。”宋灵摆手一笑,指着桌子上一摞a4纸又问,“这些,又是哪来的?”
“顺手拿来的。”南荼言简意骇。
宋灵脸上肌肉僵住:顺手?顺哪门子的手?这能叫顺手?
她揣摩阵儿,忽然想到了什么:“你住在如愿小区,对吧?”
南荼:“嗯。”
宋灵:“也是三栋?”
南荼:“嗯。”
宋灵猛吸一口气:“不会......是802......吧?”
南荼直直盯着她:“嗯。”
很好,不亚于晴天霹雳加雷霆万钧。就她屋子现在脏乱差的程度,蟑螂来了都没地方落脚,这种情况怎么能见外人呢?她的老脸往哪搁?宋灵惊呼着拉开门冲出去,果然,对门正是她万分熟悉的801,且房门紧闭。
她立在门前很久,干笑两声:哈哈!开锁又是一笔不小的花费。
正踌躇着,紧随其后的南荼蓦然掏出一把钥匙,递给她:“顺手一起拿来了。”
宋灵嘴角一抽,沉默地接过。
“咔哒——”
锁芯与钥匙纹路咬合,发出一声脆响。
门,开了。
与预想的不同,没有泛着油渍与酸臭味的外卖盒,也没有满地凌乱的废纸团,客厅瓷桌上甚至瞧不见任何凝固的黄油,打开的客厅窗户被锁上,被褥被叠地整齐,放置在沙发一角。
宋灵咽了咽口水:“你......帮我清理的么?”
南荼:“顺手。”
感激的话被堵在嘴边,宋灵一阵无奈,真顺手假顺手她分不清,但做事都得有个因为所以吧,如果仅是顺手,那这人可是太热心了,活神仙啊。
堪比扶老奶奶过马路的那种。
可她不是老奶奶呀,两人才认识几天呀,这已经超过保护范畴了,他图什么呢?
“谢谢。”宋灵脑海里闪过楚砚的话,是了,他做的这一切,恐怕都是因为她“身份特殊”。
她冷静下来,该有的礼貌和教养依旧到位,“你想吃什么,中午我请客。”
南荼余光扫过:“这个,以后再说,你看看还有什么东西要清的。”
“哈?”宋灵一愣。
“如果你愿意的话,在解决完那个恶灵之前,可以先住在我那。”南荼顿了顿,“你也可以选择继续住在你的屋子,我在对门,有事敲门。”
眼下,初升旭日正从窗外露脸,像一颗金灿灿的橘子,橙金色的光芒被玻璃折射入内,为整间屋子驱散阴暗,送来不少暖意。
宋灵摆手婉拒:“不用不用!这么近的家我不回,这也太不合理了。”
南荼没再多说什么,凝视了一番宋灵,忽然嘴角扯起微妙的笑意:“好。”
宋灵转身回到他的屋子,把一干东西抱回房,路过餐桌,正纠结是否需要对早餐来个“顺手牵羊”,耳边响起南荼的声音:“不用纠结,顺手给你带的。”
她又是一愣,自己做纠结状这么显眼的么?不过她并没有多么客气,既然是送到眼前的吃的,也不好辜负南荼的好意,宋灵放好东西再次折回,先是关切一嘴他是否用过早餐,得到肯定回答后,这才安心地把吃的薅走。
南荼保持倚靠的姿势,头偏向宋灵房门。
见他目光投来,宋灵忙摁住正反弹合上的防盗门,举起记事本,搁门缝处晃了一晃:“我今天就给它弄明白!”
“砰!”
说罢,她快速把门合上,颇是“心有余悸”地靠门蹲下:怎么能这么巧?新来的对门居然是他!他又是怎么知道她住在几零几的?另外,既然知道对门就是她的屋子,为什么不把她弄回家,距离这么近,把她弄回家双方不是更方便么?难道她早就被盯上了么?
头皮炸了炸,她深叹口气,算了,现在发生什么都不足为奇了,这件事总比恶灵找上门要好得多。
宋灵没有着急去关心其他,而是先去卧室找来一套衣服。
卧室银白色窗帘因风而起,大片阳光从底端洒上木板,金光璀璨地哪还有一点阴恻恻的感觉。
她缓步走到窗前。
很久,才攥紧窗帘一边,手腕稍稍使劲——哗啦一声,窗帘大开。一捧夹着阳光味的空气从敞开的窗外灌入,直扑鼻。
宋灵蹲下身,细细打量窗下的白墙和木地板,这两处目前看来没有任何问题。
沉吟片刻,正打算去好好洗个澡,门外又是一阵敲门声。
她打了个激灵,忽然自嘲般地一笑,什么时候成惊弓之鸟了。
于是起身来到门前,透猫眼一瞄,膨胀的视野里,站着两个帽子叔叔。昨晚的惨案上头必定重视,警方走访调查更是必要流程,按理说,昨夜应该就会找上门,但是她并不在家。
宋灵不敢耽搁,连忙开门把两人迎进来。
来的是一老一少。
年轻的例行询问几句,宋灵如实回答,没答两句,一旁老警察开口:“听人说,几天前你和那家人起过争执?”
宋灵一笑:“是。是我没注意,半夜睡不着起来转悠,结果扰民了。不过那次事之后,我就再也没干过了。”
老警察两眼皮微盖,目光变得犀利,不说其他,和大大小小的嫌疑人打过这么多年交道,有些人嘴上说着,可身体的微表情不会骗人,它们是人体最诚实的东西之一。
眼前这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显然和普通被问话的人不太一样,十指紧扣,一句话里眼神飘忽多次,均指向同一个位置。
他极快地晃了眼那个地方:是卧室的方向。
“昨晚呢,你在哪?”他又问。
宋灵没有多说什么细节:“小区外的便利店,口渴,买水。”
老警察正想接着问什么,小警察口袋里电话铃诈响,他划开,犹豫一阵,递给老警察很是为难:“师父......师母的电话......”
老警察瞥一眼,摇了摇头。
小警察满脸无奈,像是拿了一块烫手山芋,铃声多响了几阵,他接通:“喂,师母......师父忙着呢......好好...”他边答边退出门,钻进走廊。
宋灵盯着门外出神,这种事其实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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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一想就能想明白,多是家长里短的。
“谁能作证?”老警察把她拉回现实。
“便利店夜班店员,还有......”宋灵长嗯一声,“还有我对门的那个人,昨晚我和他在一起。”
“行,了解了,有什么事,我们会通知你的。”老警察点头,对门的人今早他们询问过,两人说辞一致没有矛盾的地方,目前看来,似乎没什么特别不对劲的点。
宋灵把人送到门口,原以为他们会顺手敲开南荼的门,谁知一老一少径直离开,不过,警方办案,该怎么样是他们的事,和她没干系。
弄好一切后,她起身窝在沙发里翻阅记事本,里面依旧大篇介绍,上到金木水火土,下到宫商角徵羽。
宋灵怀疑,这大概率是写《阳册》的人为了凑字数,所以把上下五千年能找的文化全搬过来了。
俗称,水文。
她不由唏嘘,幸好这一块南荼已经帮她整理完了,要是她自己整理,别看内容少,难度可不小,除了文字难看懂,甚至全是文邹邹的古话。
当然,手里的这一版,已经被南荼翻译成大白话了。
宋灵掠过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直奔最后的主题:黑铃认主,并非时刻作响,需特定之人在特定场合持有才能发音。辨四方是为察,它能见到无法看见的东西。见古今与知恩怨是为溯,溯源一切,故明因果。得因果,才能归阴阳,此为送灵。
宋灵:“......”
这好像是一段废话。
她把记事本翻了个底朝天,又自己研究了一番《阳册》最后一页内容,直到夜色渐沉,她才确定,这两行字就是册子里最后的内容。
整本书到这,也就没了后续。
宋灵一阵无语,手握《阳册》发呆很久,瞄到沙发角的手机,手指轻轻一勾把手机握到手,划开联系方式,搜了个字母c,界面跳到“楚砚”二字:所谓的面试结束后,毕竟是和工作挂钩,她顺手记下了信息里楚砚的联系方式。
没想到居然在这派上了用场。
她清清嗓子,摁开屏幕底端的电话图标。
手机嘟了两声,那边很快接通:“说吧,什么事?”
女人娇软的撒娇音、扯着喉咙的鬼嚎声、以及一些肆意大笑的交谈,化为电话那头的背景音,格外嘈杂。楚砚的声音在其中被衬地若有若无的飘渺。
宋灵一阵不解,仍耐着性子礼貌问:“楚总,你给我的册子,是不是还有下部?”
“什么!你说什么?”楚砚大喊一声。
“我说!册子!是不是还有下一部!”宋灵扯着嗓子回应。
楚砚:“我听不清!晚点聊!”
“嘟嘟嘟嘟————”
宋灵额上青筋直突突,嘴里暗骂一声。
别无他法,她戴上帽子,拈着黑铃去往各个地方一阵转悠,小到厕所大到天台,边转悠边念自己瞎取的咒语,颇像一个作法的玄学师,期间碰到一两个过路人,她就扯下帽沿脸贴墙,故作无事发生。
就这么溜达很久,黑铃坚守住了它的“优良美德”——不动,不响,不喧嚣。
宋灵砸上门,歪七扭八地一头钻进沙发,一手随意耷拉在沙发边缘,两根指头勾着黑铃,肺部一阵窒息。
费劲巴拉弄了这么久,理论扎实,和实操有关的,是一点也没有啊,就这程度,可以和大学生就业指导书籍争个高低了。
无声痛哭间,“啪嗒”一声,屋子灯光全熄。
“叮————”
指尖黑铃撞响,在清晰可闻的空间里像是突兀的杂音。
宋灵全身肌肉一瞬缩紧,这是人在感知到危险时本能的反应,说不清道不明,但是全身汗毛倒竖,无不在告诉这具身体的主人:快跑!
一股森然的风从身侧刮过,宋灵扭了下脑袋,悄无声息地露出一只眼,正好能看清沙发一角的全部景象。
11. 江城诡话①①
眼睛完全适应黑暗需要一段时间,但这并不适用于所有情况。眼下,由于上一次事件,对于完全闭合的窗帘,宋灵是万不敢信任的,因此窗帘大开,路灯透过玻璃飘进屋内,正好覆盖到沙发靠窗的一角。
哑光灰的地板上,一双赤脚赫然醒目。
宋灵悄悄抬起脑袋,眼白在微亮的黑暗里反着光,视线上移,两条青白色的腿、一件白裙......
“救救我——”还没看清全貌,耳边传来轻声哀求。
她从臂弯探出半个脑袋,自习室的白裙女孩站在身侧,垂头盯着她。
宋灵脑袋悬在半空等了一等,女孩再次哀求:“救救我......”
女孩脸色青白,眼里泛着血泪,目光时不时瞟向头顶,宋灵依着她的方向看去——一团扭曲的东西藏在铺天盖地的发间,头发缠绕蠕动,发尖钉进天花板里头。
一片黑里,露出两只血般艳红的绣花鞋。
那东西垂下几缕发,掀开女孩的天灵盖一股股钻了进去,黑发逐渐变得稀少,掀出一张只有眼睛的人脸!
妈的,又是这个东西!
宋灵一骨碌滚到沙发另一头,这东西随即从天花板窜下,脑门皮肉紧贴女孩,细微处能瞧见粘连的皮肤组织。
女孩眼里浸血,哗哗往外冒,像两道在白纸上勾出的红线,沿着下巴啪嗒啪嗒甩落:“救,救救我......”
身后的东西两只眼睛咕噜噜一阵转悠,忽而一弯,冲宋灵露出笑意。
宋灵心中发毛,连滚带爬地扑到门边,这时,所有头发尽数钻进女孩脑中,她身后的怪东西头皮与女孩天灵盖紧密融合,活生生成了两个“叠加”的怪物——女孩在下,扭曲折叠的怪东西在上,二者脑袋相连。
两人结合的东西眼见着就要扑上,宋灵手指沿门向上勾住门把手,向下一摁,随着门开,整个身体滚出门外。
她看了眼对门,声带不受控地开始痉挛:“南......南......南荼!”
走道的灯熄了又亮,眨眼间,合体的怪物已经窜到跟前,宋灵连忙翻身,踉跄着爬起弯腰奔到南荼门前,还没敲门,那头似乎早已预料,从里拉开。
南荼顺手卡住她的手腕,稍一使劲就把人拽到身后。
怪东西已经紧随宋灵来到门前,她从他肩膀上探出半个脑袋,女孩头顶那双倒立的东西眼里黢黑的瞳孔在眼白内迅速左右晃动,最后定格在正中间的位置,瞪着她。
宋灵也回瞪它,酸软的身体恢复不少力气,她正想着措辞,白衣女孩忽然痛苦哀嚎:“救救我!”
南荼眉心凝了凝,紧接手里白刀一闪,速度极快。
啪叽一声,上面东西坠落,被斩断的黑发一根根漂浮在空中,它的脑袋咚咚敲响白亮的瓷板,忙慌向后一窜,退回宋灵的房间。
白衣女孩头皮上一片血肉翻滚,她缓缓抬起胳膊,指到两人,发出最后的呢喃:“救......救我......”
宋灵刚听清三字,两缕黑发窜出,裹着女孩四肢,把她拽进后方的一片黑暗,远远看去,两个东西消失在窗户的尽头,她的屋子顷刻再度归于平静。
南荼白刀回鞘,他侧过脑袋向宋灵嘱托:“你待在这别动,我去看看。”
“别!”宋灵拒绝地干脆,她朝后看了一看,南荼的屋子一片亮堂,但再亮堂也不顶用,要是这两东西又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她可遭不住,屋子从来不是什么避风港和安全屋,真正能带来安全的,是人。
她拽紧他的胳膊,声音勉强能维持顺畅:“我,我和你一起去。”
南荼没多说什么,拖着宋灵一步步走近801。
房间里静地像一洼死水。
南荼摁了摁开关,灯没反应。
身后的宋灵忽然丢开他的胳膊,接着摁了摁,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恐慌,倒是怒气掺了大半:“娘嘞,它们有病吧!找我就行,找灯干嘛?碍它什么事了!卧室的灯还没修呢!”
她只得打开手机电筒,四下晃了晃,一切如常。
“不对啊......”宋灵双目凝着地面出神,“刚刚这一块,还有几滴血的......”
“它们消失了,留下的东西也会消失。”南荼解释,“这是它们的特性,习惯就好。”
宋灵心里一阵无语:那倒是把发亮的灯也还给她啊,得,敢情不用它们掏钱修呗。
她蹲下身捡起被她丢掉的黑铃,这东西还是保持死寂:“刚刚它们来的时候,它响了一声......”低吟间,宋灵陷入回忆——特定场合特定之人持有......
按照黑铃响动的规律来看,两次都是恶灵出现的时候,所以很可能这东西并不是需要去什么“特定场合”,所谓的特定场合,是指特定条件,譬如一声需要恶灵存在的地方,只有它们存在于周围,且特定人持有它才行,后面几声,也是同理。
辨四方也应该加个后缀——恶灵。
“想到了什么?”南荼垂眸瞟了下像根木头般杵在原地的宋灵。
“我好像知道这东西该怎么使了!”宋灵看眼时间,现在正是晚十点多,距离444号公交发车还有半个小时,她打量一眼南荼,中午没来得及请他吃饭,心里多少过意不去,“晚上吃饭了吗?”
南荼头摇得果断:“没有。”
“正巧,我也没吃,走,请你吃夜宵!”宋灵扯过南荼胳膊,拽着他出门,边走边把铃铛系在腰间,其实这五只铃铛并不大,整体也就一只手的长度,之前就盘算着把这穿铃铛做成手链,免得提来提去,怪麻烦。
两人左挑右选地去了上次的路边摊,配置依旧,一碗炒米粉,一碗凉面。
宋灵大致说了说心里对黑铃的猜测,南荼只是点头:“需要我做什么?”
盯了阵碗里油亮油亮的炒米粉,宋灵倏然抬眼:“能陪我去一个地方么?我需要验证一下我的猜测。”
南荼:“哪里?”
宋灵向前拱了拱,身体前倾:“再坐一遍23点的444号公交。”
白裙女孩现在是否在自习室不可知,但是444号“闹鬼公交”可是正儿八经的江城诡异地方,她翻出很久前查到的论坛界面,把手机递给南荼:“如果这上面说的是真的,结合我的经历,一定可以验证我的猜测。”
泛着红绿光的界面在南荼脸上跳动,他向下划了划,手指一顿,在一个地方停留很久。
宋灵正想问,忽然脑袋一惊:“我忘了,你应该早知道这事!这上面,似乎......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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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你的......照片......”
南荼似乎并不在意,极快地扫视完后续内容,还回手机:“你确定要去?”
“怎么......很危险么?”心脏在宋灵怀里为狂跳做最后的准备,擂得胸口隐隐作痛。
“不是,”南荼摇头,目光移至她面前的炒米粉,见宋灵吃得正香,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那不就得了!”心跳趋于平稳,宋灵继续埋头猛吃,早点实操早点送灵早点学习,等什么呢!
再等,编制又要跟她说再见了。
两人掐点赶到明南路公交站,两个大灯泡子由远及近,晃得人眼泛泪,瞧不清车身的样子,只有信息框里一行冒着红光的字能让人认清,444号公交车,到站。
脚底踏上公交的一瞬,腰间黑铃兀地晃响,清脆的一声铃铛音在空旷的车厢里窜动。
宋灵忙按住它,见司机并未在意,才松手。
余光瞟过靠窗两座,她按照以往习惯上前正要坐下,屁股还没贴凳就被南荼一把拽起身,他指了指最后一排右边的两个座位:“去那。”
“为什么?”宋灵不解。
“因为这里已经有人坐了。”不知什么时候,身前的座位冒出个老人,声音像卡了一口老痰。
无形的寒意自脊骨蔓延,在额前化为几颗汗珠。
宋灵:“......”
车子咔嚓启动,它的铁皮同时开始脱落,不出一会儿,只剩一座骨架子在公路行驶,原本无人的车厢也变得熙攘、嘈杂、人声鼎沸。
南荼捏住她的胳膊,领着她向后车厢移动:“别怕,他们不会伤害你。”
这声安慰并没有起到大作用,宋灵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跨过人群,又是怎么落座的,直到屁股结实地触到冰凉的铁皮凳子,她飞走的灵魂才暂时归位:“可以中途下车吗?”
南荼摇头。
是了,正常公交也需要到站才能停,否则司机被发现是需要罚款的,这种公交,如果司机违规,可能是罚命吧......
宋灵嘴角下垂,扭头面向窗外。
“哟,兄弟又来了?这个女伢原来你认识啊!”前方的中年男人回头,“我就说上次莫回事,原来你有拍拖的呀。”
“大叔,你弄错了,我们只是......”宋灵本能地正过脑袋想要反驳,虽说出门在外对于身份不用计较太多,但是她对弄混自己和异性关系的话,有些反感。
这种反感源于大学时期:每每和异性出门,如果校园内被人误认为是男女关系,两人都没反驳,过不了多久所谓的八卦恋情直接满天飞,和她一起的那个人呢,小部分会后续澄清,大部分直接默认。
时间一长,被误会的这个人自己也就相信了,轻则像个狗皮膏药装深情,重则联合一众人堵操场,给她来一场“社死的表白”。
这种事经历多了,在这一块的反射弧就变得敏感,后面不知怎么了,校内又传她在校外有一个帅气多金的男朋友,自此,校内的人再也不敢妄言。
宋灵后续没多管,这事至少给她带来持久清净,至于传言中的人是谁,又是从谁那传出来的,她没兴趣。
现在,当她看清面前大叔的样子,这声反驳却怎么也出不了口。
12. 江城诡话①②
食管到胃部这块区域陡然滚动,卷着刚进肚里的炒米粉阵阵翻涌。
宋灵捂嘴,忙偏过头:“呕——!”
“诶呀,瞧我,对不住对不住。”中年大叔向下窝着脑袋,尝试了几次,眼球实在塞不回去,干脆正过身体,把脸侧向另一边,“我不看你,你莫见怪。”
宋灵干咽几口涌到喉咙的酸水,终于是想通南荼那句“不是”的含义。
中年大叔接着戳了戳南荼:“是不是呐?”
南荼沉默一阵,头回郑重回应了他的问题:“不是,朋友。”
宋灵顺了顺胸腔这股闷堵的酸气,听着两人的话,她很是满意地多看了眼南荼,既然他这么说了,那她也没有再解释的必要,只是她没有料到他会回答地这么认真。
不像是下意识的避嫌,更像是深思熟虑后的尊重。
中年男人:“这样啊......”
“今天的人,怎么这么少。”
中年男人正嘀咕呢,听到南荼忽然开口,心里大喜:这可是个好机会,瞧着这个年轻人不耐,肯定要抓住每一个接触的机会,这样以后又能多一份“人脉”。
“害呀,也不晓得莫回事,好些认识的都冇找得,一直这样,人一天比一天少了。”中年男人叹气,让他解释也解释不出个所以然,先不说其他人,之前跟他掰扯的老家伙也不见人影,两人还约着今天一起去看媳妇呢。
“不说这个了,兄弟,你和你朋友,也是在百里坟死的,出不去那?”他摆摆手,又八卦两句。
南荼想了一想,点头:“嗯,病死的。”
宋灵听到这,心里咯噔几下,敢情这个东西把她和南荼当做和他们一样的人了,竟然没有察觉到不一样!她保持着侧身的姿势,脑袋却向右偏转十几度,选了个合适的角度不露声色地开始端量整个车厢。
虽然入座时会走完整节,但心思不在这上面,根本瞧不细致,现在稳定下来才看清整个车厢的样貌,都是些断臂残肢歪七扭八的人,或躺或靠,除了样子有些瘆人,其实和普通坐公交的群众没什么两样。
看到这,宋灵垂眸扫了下自己和南荼——在这一众缺胳膊少腿里,两人着实是一股清流。
十分钟不到,公交驶至终点站。
宋灵终于弄明白之前这趟公交司机的动作,他并不是对着什么空气招手,有些人身体受限,行动避免不了更迟缓,司机这是着急把他们赶下车。
很好,有一种恐惧叫后怕,它的行为轨迹虽迟但到。
大半个月前的经历像挥之不去的阴影,她恨自己的记忆实在是有些难以捉摸:正儿八经的东西记不得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倒是一个也不落。
直到车上东西走光,两人才在司机的驱逐下下车。
入眼,尽是熟悉的景物:几栋裹着水泥的烂尾楼、几盏昏暗的路灯、几堆不知哪来的荒草堆。
一切还是这么熟悉。
444号公交渐远,它又恢复了喷着绿色油漆的铁皮,和正常公交分不出区别。
“这公交,是什么来历?”宋灵开门见山,自己的猜测已经得到证实,没必要去弯弯绕绕,遇见什么接受就好。她有预感,类似于444号公交的情况,会是她以后经历的新常态。
即便她并不想经历。
“一种手段。”南荼沉声,“这个地方,存在着一个强大的恶灵,我们一直在寻找。为了不让其他地灵受到它的影响,只能用这个办法,暂时牵制。”
“地灵?”宋灵回忆,“书里说,阴阳平衡,是为地灵。它们,是俗称的鬼魂吗?”
“不完全。”南荼向前缓步走着,“只有不影响平衡和秩序的鬼魂,才能称是地灵一种。”
宋灵恍然:“所以,这些地灵就算形成,也不会被人看见,公交上的那些东西,就是地灵?”
南荼点头:“但他们也极易受到其他东西的影响,阴气过多,生恶,阳气过多,成正。正灵会带来福祉,恶灵,则生怪事。”
到这,宋灵这才把书里关于正恶灵的内容吃通透,自己之前遇到的怪事怪人,可能就是地灵演化过来的产物。
她沉吟会儿:“那个女孩呢?她,是恶灵?”
很显然,白裙女孩和倒立的怪物不是一个东西,救救我三个字像根刺,一下又一下扎着心脏,虽然一路不提,可宋灵始终想弄个所以然出来。
为什么要救她?
她怎么了?
为什么向他们求救?
“不是。抓走她的,才是。”南荼否认,“但是她们两个,很像。”
“很像?”宋灵无法理解,按理说如果白裙女孩不是恶灵,那应该就是地灵,当时的场景分明摆着恶灵要把她抓走,至于为什么抓走,这就有待拷问了。
“你不觉得,她们两个长得,很像么?”南荼一语点醒她,几个小时前的场面再度被翻出来倒腾,女孩五官完好,唯独一双眼在冒血,而后面的东西脸上只有眼睛。
起初没细想,现在被南荼这么一提,它们两个确实有些相似,合在一起,不正好凑成一张完整的人脸么?
“你以前遇到过这种情况么?”宋灵问。
南荼摇头。
“她说,让我们救救她......”宋灵低吟,忽然又问,“抓走她的,是你们寻找的么?”
南荼再次摇头:“我们要找的,比它更强大,它算不了什么。”
明白了,把她吓到话都说不利索的玩意其实只是江城的小卡拉米,大boss还远着呢。
宋灵脸色青白交替:“之前的呢,就在这的,倒着走的那个!”担心南荼忘事,她向前多跑两步,开始模仿见到的“伪人”。
这段表演实在拙劣,她一边倒着走一边奋力扭头,可终归是普通人,怎么使劲也只能扭个九十多度。
南荼在后面稳步跟着,接收到宋灵费力瞟来的目光时,掂了掂手刃的所有恶灵:“目前遇到的所有,都不是。”
很明显,他们还没有找到要找的恶灵,现在遇到的所有,只是“冰山一角”。
宋灵转过身,和他并肩齐行,挑了一个关键问题:“目前遇到的这些,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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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有关系吗?”
南荼歪着脑袋,对上她的目光,在满眼期待中承认。
宋灵大喜:“所以我们只需要找到这个恶灵,把它送走,不就一了百了了吗!”
“不行,我们还没有找到它的本体,而且在这之前,找上你的恶灵,不会罢休。”南荼的话如一根毒刺,刺破耳膜钻进脑花,叫她浑身为之窒息。
来来回回她的路只有一条——先解决完找上门的恶灵,再谈其它。
可宋灵仍不愿意罢休:“什么时候能找到?”
“还在调查。”南荼仰头朝西边眺望,目光穿过一片荒芜,钉在两栋烂尾房之间。
宋灵追随他的目光:“它在那?”
“不确定,但那里是最有可能的地方。”南荼回答。
“你去过那吗?”宋灵猛然想起,第一次遇见南荼时,他正坐着公交车来到百里坟,当时的情况并不像是跟踪她,倒像是有自己的目的,只是她的出现,打乱了计划。
“去过。”南荼说,“没找到。”
四肢胸腔仿佛被毒刺扎成筛子,心里鼓着的气一缕缕往外泄,让她成了一条干瘪的“皮囊”,但很快,她又回过神:“既然我们目前遇到的都和它有关系,如果我们顺着这些恶灵,是不是就能找到它?”
南荼极快地点一下头,这个方法也是他和楚砚能想到的最好办法,可他两只能从侧面牵制,根本无法完成。在黑铃出现之前,一切想法全为空谈,只有得知一切,找到本体,才能真正找到它。
宋灵嘿嘿一笑,两眼弯弯,只听南荼又说:“但是时间,不多了。”
“什么意思?”嘴角没来得及下压,不安已然攀升到心头,两股相冲的情绪这么一对打,宋灵脸上的肌肉狠狠抽搐几下。
“附近的地灵越来越少,它们全都失踪了。”南荼的眼睫颤了颤。
宋灵自然听懂了他这话中含意,没有送灵人的干扰,已经产生的地灵不会凭空消失,地灵失踪,不是什么好消息。
要么,会有更多的恶灵。
要么,会产生更麻烦的问题。
她在心里掂量了下后续备考计划,腾出半个月出来搞定眼前麻烦应该是足够的:“明天,明天咱就开张!”
“开......”南荼话没出口,宋灵腰间黑玲轻响,她取下拈在指尖,只见五只铃铛中,中间的两只似是被什么撞动,先是左右摆了一摆,忽然剧烈震颤,清音流淌却一瞬而变,音调愈来愈清越铿锵,连动两声。
音灭,风吹林躁。
宋灵心尖颤乱,尽量保持镇定:“它为什么会响?还是两声。”
黑铃一响,准没好事,第六感告诉她,两声连响,更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意味着情况会变得棘手和未知。
南荼左近一扫,两人所在的地方距离百里坟公交站有三四百米的距离,前两步路的位置是一盏接触不良的路灯,正来回忽闪,灯杆一米多高的凹陷点白漆脱落,久久无人修复以至铁锈斑驳。
“这是车祸的事发地。”他答得平静。
13. 江城诡话①③
宋灵恍然,她掏出手机搜了下十二年前百里坟车祸事件,网上能找的信息很少,一件陈年旧事,加上大家似乎有意无意避开这个话题,早就不留什么可看痕迹。
但功夫不负有心人,她耐着性子多跳转几个网页,直到在一怪谈视频的评论区找到一张图片,图片带着十年前特有的滤镜,比不上现在照片的清晰。
她拖动手指放大,两辆公交头部相撞,依照片来看,车身没有变形,仅头部凹陷,其中一辆可能稍微惨烈一些,但也只不过是车身撞到一旁路灯,叫那路灯变了形。
沿着照片上的大致方位,这个路灯正是前两步路的路灯,按理说这么多年了,撞坏的路灯应该早就修好了,或者坏个彻底,这个路灯倒好,坏的不彻底也不像有人修的架势。
宋灵接着往下翻评论区,人民群众的力量是强大的,你一句我一句,什么疑难小事都能看到眉目:自从十二年前车祸后,这个位置就怪得很,隔三差五要发生几档子事,多是车祸,没那么惨烈也让人后怕,甚至每起车祸撞向的路灯也是同一杆。
评论里这人顺便加一张图,图上加注日期水印,是好几个月前,一辆家庭轿车失控撞上路灯,宋灵比对两下,是眼前这个路灯的凹陷位置,看来不是没人修,是这路灯点邪乎,修了撞撞了修。
打开折叠评论区,还有后话。
有自称目击现场的热心群众抖了小料,车主不是酒驾也不是什么疲劳驾驶,车子刹车系统完好,车主被救后一直嚷嚷着看见一辆公交迎面驶来,来不及刹车,这才向边猛打方向盘撞上去的。
怪就怪在,行车记录仪和监控并没有拍摄到公交的任何画面。
“你看,这事你们知道吗?”宋灵把手机递出去,腾空很久,她才兀地发现,南荼不见了。
这么大个人,就算是一声不吭的离开,一般情况下,脚步声和风感她也能察觉到,怎么说不见就不见?
宋灵双手拢在嘴边,试探着一喊:“南荼?”
声音传散开去,没有任何回应,她又向周边多走几步:“南荼?”
打心里话,她并不担心南荼会遭遇什么不测,这人具体身手没有见过,但两次救她,和他那身板步子,少底是个练家子。
她更担心自己落单出事。
正纳闷,听到前方有动静,立刻回身抬头。
一辆载满人的绿皮公交像醉酒似的,喇叭长鸣,呼啦一下窜上人行道,直挺挺地撞向她。
两条腿哪跑得过四个轮子,刚动身向侧边跑,这个庞然大物顺势一碾,把她裹进去,头晕目眩后,宋灵狠吸口气,从座位醒来。
还活着?
娘嘞,还活着!
宋灵连喘几口大气,没来得及庆幸,她笑容一僵,为什么还活着?
眼下,她正待在一辆行驶中的公交上头。
她不是在人行道吗?不是刚被公交碾过吗?
这时,头顶车内广播骤响:下一站,百里坟。
宋灵再也忍不住,从座位窜起,这尼玛是给她干哪来了?
车身颠簸,一个不稳,她跌坐回去,这一跌叫理智回来几分,下意识去摸怀里铃铛,又掐了掐自己——黑铃还在,胳膊很疼,不是梦。
四下一看,外头是白天,其他乘客都是常见的老头、老太、年轻人,这场面,与她的日常简直无差别,宋灵顿了下,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戳前面的老太。
很好,老太没反应。
她又喊了一声,周围没有任何回应,每个人依旧在忙活自己的事,她仿佛只是一团空气,宋灵又验证几次,九成能确定,她在这些人眼里,就是空气。
公交车里有日历,宋灵扶握把手向它靠去,这是一些老司机的习惯,既然一辈子靠车吃饭,自然也把自己的工作环境捯饬地温馨。
这个司机就是这样,车顶贴着福、车头挂着老式日历、车内甚至备有爱心开水、雨伞药箱等。
这么有心的司机,现在不常见。
宋灵多注意了两眼司机的样子,这一看,她头皮一紧。
眼前的司机,是第一次接送她的444号公交车司机。
之前她只当这个司机是个胆大的人,或者有什么其他不可知的事,现在这么看,她错了。
宋灵连忙查看日历。
这回,已经不单单是头皮一紧这么简单,连着脑门也开始痉挛。
日历显示的,是十二年前的某一天!
什么意思?她穿越了、还是魂穿的那种、灵魂直接被撞飞?
开什么国际玩笑!
公路两边路灯依旧,宋灵立在挡风玻璃前,随便两眼就能看清前路,是通往百里坟无疑,这个地方并没有发展起来,可能是受公交事件和烂尾楼事件影响,十二年间变化不大。
前路开阔,来往车辆不多。
宋灵握住左边竖直的公交栏杆,定了定神,斜乜一眼挡风玻璃后的车牌,那时候公交系统不算完善,避免不了有些公交电子显示屏会发癫,所以大多数车上会准备双面车牌,立在挡风玻璃后,远远地就能让人一眼看清来的是哪辆车。
321路公交。
楚京大厦开往百里坟。
很陌生的一个车号和线路。
她沉思很久,盯了会儿手里这串铃铛,“二声,见古今。”
它想让她见到什么呢?
古今里,又藏着什么?
沉吟间,车身前方一排密集的黑影引起她的注意,这些东西不像是车,从对侧迎来,很是遥远,跟一只只黑色蚂蚁似的,双方相对行驶,不知是公交跑地疾还是这群黑影来得快,没会儿就到了跟前。
什么蚂蚁,分明是人,骑大马穿战甲的人!
诶嘛,哪来拍摄古装剧的,队伍浩荡,怪有气势,看着确实跟行兵打仗一样式。
不过很快,宋灵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骑行队伍明晃晃地在公交车这条道上走,几乎整体覆盖住了主路,见到车子向他们冲来也没有停下的意思,甚至连公交司机也没有要相让的意愿。
眼见撞上,宋灵着急大吼:“前面有人!有人!停车!”
司机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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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灵握紧扶手,本能地下蹲护住脑袋。
没有想象中的急刹、碰击、侧翻、天旋地转,一切平稳如常。
她站起身,观察了一番四周,刚刚这一幕大家都跟看不见似的,准确说来,是跟没发生似的,倒显得像是她出现幻觉一般。
宋灵有些懵,探脑袋看了眼后视镜,车子咕噜前进,倒退的后路什么也没有。
一群人马凭空消失。
她有些好笑。
这什么情况?跟她玩时空重合还是海市蜃楼?
还没耸两下肩,这股无语的笑意被脚底的湿冷给抵消,连带着大脑也断线宕机。
公交车进水了。
妈的!神经病啊!
宋灵瞅准个空位踩上去,来回找着进水的源头,目光扫过公交内的每一个角落,先不说找不到任何破损的地方,就算底板真的有大洞、大坑,这漫上的水是从哪来的呢?
车子没掉湖里,在路上走得那叫一个稳当。
水线愈来愈高,不多时已经与座位齐平,公交的乘客和司机似乎并没察觉,身体泡在水中,随身物品从水面浮出。
宋灵管不了这么多,既然自己的存在这些人看不见,那她也不用顾忌什么合不合当,直接两脚一蹬,从一干人身上踏过去,又翻过后半段护栏,站到目前能到的最高位置。
“东头菜场有个卖肉的,新来的那家,他家肉新鲜,我打这么久没见过这么新鲜的了!”
“是呗!赶明儿我也去尝尝。”
......
两五十多岁的老阿姨在她前面唠家常,你来我往说得可是得劲,宋灵苦笑着摇头,还敢明儿呢,水位都爬上这两人的胸口位置,下半身跟漂浮物一样。
好一出水漫金山。
车子跟那个金山寺似的,她跟寺里走不掉的和尚似的,尝试破窗跳车,扒拉了几下锁扣和破窗器,这两玩意跟焊死了一样,纹丝不动。
车身又跟被水泥加固的水箱一样,水只有进的没有出的,仿佛整个车子已经掉进湖里。
这一场大戏,只有她切实感到什么叫死神来了。
宋灵举起黑铃抖了抖:“你到底想让我见什么?见我怎么被淹死?”
黑铃不为所动。
她彻底放弃挣扎,两手一摊,对满车水苦笑:“来吧,淹死我呗。”
自己能在这被淹死她是不信的。
但是身体在水里的凉意切实可感,泡久了牙直打磕颤,要是VR体验有这么逼真,绝对赚翻好吗。
很快,水线淹没口鼻,一股股水涌进鼻腔和肺部,强烈的窒息感蔓延全身。
宋灵没有吭声,任由自己被水吞没,只是那双眼睛死死瞪着,还能模糊看清画面。
所有乘客或飘或浮,了无生机。
彻底失去意识前,她终于听到一声急刹和一阵猛烈撞击,车身砰地一声,里头的水一荡一荡地,始终没有洒出分毫。
她被激荡的水送到窗边,鼓着最后一口生气,扒住锁扣瞧了一瞧。
一团火正在车前方燃烧。
14. 江城诡话①④
宋灵猛喘口气,弯腰狠咳几下,似要把肺给咳出来。
这种感觉就像被人拿着保鲜膜缠住口鼻,在快要窒息死亡的一瞬,它蹦出个缺口,得以让空气大批大批地灌入,把垂死的心肺给救活了。
她蹲下身,摁住有些发麻的手臂。
南荼站在她身旁,没吭声。
“我这是,怎么了?”宋灵抬头问。
很显然,眼前的景象不是什么公交,她始终待在原地,而刚才发生的、见到的、经历的一切,与一场梦魇般,所有感受都是真真切切的,尤其是那溺毙感。
南荼答非所问:“看到什么了?”
“哈?”宋灵一愣。
这话说的,他好似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一样,或者说,他是早就预料到后面会发生什么,所以才直逼核心,全然不顾她的状态。
“是它?”宋灵拈起黑铃,也问得干脆。
南荼没否认,目光从黑铃移向她,晦暗的暖色灯下,她的肤色依旧白得出挑,面部线条清晰但不算刚硬,睫毛长,尖儿因胸腔的剧烈起伏而微微震颤。
“好点了吗?”他问。
宋灵长吁一声,撑着膝盖站起:“还好,死不了,挺折磨人的就是。”
“它是响了两声吧,我没听错吧?”她又不死心地问了两句。
南荼嗯了一声。
宋灵:“所以,这两声是带我去了另一个世界?”
“不算,”南荼说,“只是经历。”
现在还没有任何工具和东西,可以带领人随意穿越时空,能做的最多只有场景复原、全息重现,更像是一场模拟。
黑铃很可能恰好做的是这些,它通过声音,影响持有者的意识,在脑海里搭建一个能感同身受的模拟画面,复现曾经,再度经历。
不同的是,它所依靠的,从来不是指定的科技和能被干扰的人的目的。
猜测到这,宋灵算是透彻了些:“让我经历,才是它的目的,这些经历,才是它想让我看见的关键信息?”
“可以这么说。”南荼回答。
这就是所谓的见古今,古今之间,藏着最隐秘且最不为人知的事。
它们构成了世界的另一面。
“你怎么知道这些?”宋灵忽然一问。
抛开其他不谈,她记得,“说明册”上面没有任何有效且细致的说明,全是些让人看了恼火的概括性叙述。
难道还有其他和黑铃有关的信息渠道?
南荼斜乜一眼:“猜的。”
宋灵:“......”
猜的?
她脸上也没写蠢这个字啊,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忽悠她?
他的第一反应并不正常,哪有人上来直问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大多不应该先关心关心,或者说两句疑问,再不济也会抖落些对方的状态。
没两秒,她又自己想通了,可能这事解释起来没完没了,牵扯的太多,所以干脆不多说,更清净。
以往碰到一言难尽的事时,她也会这么干。
宋灵没接着问,两人继续向明南路走去。
途中,经过买水的夜间小超市,正口渴,宋灵自然地想要走进超市拿两瓶水,脚还没跨进去,胳膊被南荼一把拽住。
“怎么?”宋灵依着他的视线瞧去。
天花板低矮,夏日蛾蠓绕灯管窜飞,产下的排泄物和蛛丝混合,叫白白的光蒙上些暗影,逼仄的小超市在这不算明亮的光下,一眼望到头。
中间两排货架正对大门,纵长幽深,一片片暗影从两边掉下,看着像是某些东西蜷在那,湊成两排。
货架尽头,从侧边格挡位流出牛仔面料一角,细细一听,那声音窸窸窣窣,咯嘣咯嘣地。
类似于咀嚼声。
“有人吗?”宋灵盯着衣料,稳住声线嚎一嗓子。
这种咀嚼声,大概率说明藏着某个生物,人、狗、猫,或者其他的什么,里面如果没事,回应她的,应该是老板娘,如果有事......
思路没捋顺,尽头的咀嚼声骤停,那衣料颤了颤,露出更大一块,接着又迅速缩回去。
直觉告诉宋灵,格挡后的东西没有离开,它或许躲在后面,露出一只眼暗中窥探,瞄着他们。格挡板后的位置很好,是个完美的死角,从大门位置看只能看到屋子尽头,夹角之类的是盲区。
但躲在那就不一样了。
安静地蹲着,或猫着腰,露出一点点瞳孔,就能获得从货架到门的视野。
宋灵又喊了一声,回应她的是一片死寂。她向后退两步,站到斜侧,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售货台,台后老爷椅嘎吱嘎吱慢摇,最后方的手工货柜里放着酒类,中间是一个大空格,摆着张照片。
她脑袋一凉。
回身、拽人、走。
三个动作丝滑顺畅,毫不犹豫。
小超市设在明南路和百里坟的中间段,路过这,离明南路也就不远了。
明南路确实只是一条路,但路中岔口奇多,七拐八拐才从一条小道窜到一块叫四方屯的地方,这里没有公交直达,全靠当地人对弯弯绕岔路的牢记,这是最快捷的到达方式。
第一次来这的时候,宋灵想过走主路,俗称从大道进来,到了明南路才发现,如果要走大道,就得从最外圈的主道再绕上那么一个多小时,从另一侧进来。
没必要。
直到见到小区前亮灯的便利店,宋灵才松口气,停下来,南荼始终跟在她的身后,一路上没再出声,连脚步也静地听不到音儿,多次让她怀疑是不是又不知所踪。
值班的还是之前那个店员,这种见到活人的喜悦感不可言喻,宋灵取来一瓶水,回头正要问南荼喝什么,这人已经走到她跟前,抽出手里的矿泉水,自己又在冰柜里拿了瓶,径直走到前台结账。
宋灵跟在他身后,一时摸不着头脑:“不用不用,两瓶水钱我还是付得起。”
南荼收起手机,把常温矿泉水递给她:“下次吧,你的手机,关机了。”
“哈?”宋灵一怔,长摁一下开关,果真显示电量低无法开机,她有些烦躁地轻轻啧叹一声。
这手机是刚上大学换的,用到现在三四年,电池损耗早就不行,一直说去换一块电池却来来回回总是忘记,所以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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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她会带着点现金和硬币,今天出门急,只顾着正事,把这等要命的小事弄忘了。
这脑子,唉。
年轻人就是容易忘事诶。
她摸了摸鼻尖,这才接过水:“行,谢谢。”灌两口水,见南荼仍没提什么,接着问了一句,“你不问问,为什么我要拽着你走吗?”
“为什么?”南荼拧开瓶盖,浅抿一口。
“售货柜上立的照片,”宋灵吞了口唾沫,脑门直冒冷汗,“是黑白的。是一张遗像。”
南荼没吭声,继续听她说:“照片里的人,是这个超市的老板娘,我见过的,我两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会儿,她还好好的......”
说到这,宋灵忽然哑言。
那时候还好好的,不代表仍然健在,前天喜事后天丧事的人多了去了,谁也说不准意外和惊喜,她自嘲一笑,见了这么多,自己没有变得胆大,反而更加敏感,见到什么都容易往奇怪的方向去设想。
“你呢,为什么拽我?”她问了一个滞后的问题。
南荼敛目微瞥:“那个地方,是一座坟。”
宋灵刚咕噜进的水,还没吞咽,从舌根一口喷出。
坟?
坟!
“什,什么,意思?”她浑身发麻,拧上瓶盖。
“我看见的,是一座老坟。”南荼满脸淡然。
“不是超市?”
他摇头。
宋灵指尖乱颤,捏着矿泉瓶身,发出咯咯一阵响。
到底是谁出现了幻觉?
妈的,还用说吗,肯定是她啊!
恐怖片的套路,只有把坟、怪物、鬼幻视成温馨场面或者熟悉的人,等着人往里跳,哪有把温馨小超市错看成老坟,这不倒反天罡吗。
她来回深呼吸三口气,这么说来,当时她脚踩封土,冲着一块老坟包问有没有人?
这,对吗?
这画面怎么想怎么离奇,说出去谁信啊。
平息一阵,心跳渐稳,她又问:“当时,你有听到什么吗?”
南荼:“坟里有声音,咀嚼声。”
对了,她听到的也是咀嚼声,但是两人所见的场面,完全不一样。
大半个月前,她喝的又是什么,水,或者其他?
宋灵拍一拍脑袋,不愿继续往下深挖,反倒南荼接上了这个答案:“你见到的,不是幻觉。”
“哈?”她一懵。
“有些东西,只有你能感受到。”南荼继续说。
宋灵:“什么东西?”
南荼简要回答:“世界另一面的东西。”
“不对,”宋灵摇头,“如果只有我能感受到,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二十多年,直到前段时间坐上那公交,我才见到这些稀奇古怪的事。”
南荼目光低垂,视线下掠到她手中的黑铃。
宋灵翻掌,整串铃铛,只有最上的一只躺在她的掌心,剩下四只从皮肤边缘垂悬,顶端铜钱夹在中指与无名指间,俯视一瞧,颇像掌间躺了一个抽象的火柴小人。
这串铃铛,来自于那件“逃跑”的快递。
15. 江城诡话①⑤
又是凌晨。
如愿小区除开路灯,一片漆黑。唯独三栋八层一扇落地窗里透着两分微光,远远瞧着,跟瞭望塔的灯泡似的。
宋灵捂嘴打了个哈欠,握笔继续画。
大理石餐桌上摊着几张a4纸,还有一些揉烂的纸团,她抓抓头发,捡起一张比对,又把面前的纸揉成团扔到一边,笔一撂,身体向后倾斜,软塌塌地倚在餐凳里。
对面的南荼掀开眼皮,隔着电脑晃她一眼:“困了先睡。”
宋灵叹口气:“怎么画都不对,困也睡不着。”
她原想着,反正今晚回到家已经到了第二天,不差多熬一会儿,现在开张也是开张——趁着正记忆犹新,把见到的东西给画出来,尤其是那群骑战马的士兵。
这些东西总不能是凭空出现的吧。
大致样子她还是记得的,但是要具体说,她说不上来,担心表述不当有什么误差,干脆动笔画。
现在看,不是专业人干不成专业事。
“你呢,有查到什么吗?”她一脚蹬着凳子边缘,欠身过去,勾头瞟到南荼电脑的上半部分。
他划拉两下电脑操控盘:“这事,网上没什么记载。”
宋灵的屁股砸回凳子。
白裙女孩的事只是道听途说,保不齐已经被添油加醋到哪个版本,但这女孩他们是切实看到的,她的求救也是切实听到的。
恶灵怎么送她心里并没有谱,靠不住那啰里吧嗦没什么用的《阳册》,只能靠自己摸索。
毕竟实践出真知。
但是寻找真知,跟瞎猫碰死耗子似的,纯靠运气。
她拎起手边的黑铃,弹出根手指搁上面点了一点,只有铜器的摩擦碰撞声,宋灵不免苦笑,质问铃铛:“你为什么偏偏找我?我怎么就成为了这个什么什么人呢?“
这玩意认她为主这件事,本身荒唐无稽。
看起来她好像是天降奇才,或是什么血脉传承,和小说里讲的“天命之子”没什么两样,实际上是天降大锅扣在脑袋上,压地她两眼发晕。
如果不是黑铃钻进她的快递,快递就不会“跑”,如果快递不跑,她就不会坐上那个公交,如果不坐上公交,她就不会遇到这些破事,如果不遇到破事,她就会继续备考......
这么溯源下去,宋灵从背包里抽出一本常识册,立马翻看起来。
与其抱怨,不如抽空多记两个字。
这一切的缘由在回来路上她问过南荼,这人只回答了“命中注定”死个字。
既然话都到这份上了,她也懒得继续深究,事是这么个事,人是这么个人。
无力改变的事实,适应才是最优解。
眼珠飞转,很快扫完前几十条“一句话常识”,到第三十四条,她忽然一惊,丢下书本,起身到沙发附近,拔掉手机的充电线。
屏幕那头闪过林棕的信息:“课题结束,我到东北采风。”
后面随附一张她和林吉北站的合照。
宋灵扣了几个字:“好,注意安全。”
回复完信息,她划掉聊天界面,打开搜索框,继续扣字:两当铠。
现在网络发达就是好。
只要是知名度较高的事,动动指头在板砖大的手机上一搜,两三秒就能了解个大概。
常识册上记载,三国战役时期除了流行筒袖铠,还兴起了一种由前当和后当两片组成的铠甲,肩部用带子连接,这种装束利于骑兵行动。
而她在经历中看见的那群人,着装与这形容很像。
是了。
宋灵哎呀一声,不等南荼来问,掂着手机蹦到他面前:“是这个!我见到的,和这服饰差不多。”
南荼拿着瞧了两眼。
手机上的链接是一篇分析文章,图片是一张影视剧照,内容无非是在夸这影视剧的服装多么考究,与史料服饰多么相似。
“我看到的,会不会是哪个剧组的幻影......”宋灵忽而一顿。
南荼往下翻了翻,上面显示,这张图片的出处是一部古装历史剧,讲的是南北朝时候的事。
三国过后就是南北朝。
两当铠不仅在三国流行,更是鼎盛于南北朝时期,这个服饰的排查范围有些大。
“不对。”
他循声抬头,宋灵正在自问自答:“剧组怎么会在街道上取景?”
“嘶......还是不对。”她又摇了下头,“乌泱泱骑马的人,什么时候也不可能搁大街上排成队......”
南荼把手机放回桌子,新开个话题:“我查了一下,十二年前百里坟相撞的公交,其中一辆是321路,车祸日期也和你看到的日历能对上。”
“哈?”宋灵被这话一点,立刻了然,“我上的那辆公交是十二年前出车祸的那辆?”
“很有可能。”南荼点头。
“等等,”宋灵打断后话,“让我捋一捋。”
她回到餐桌前,把两张a4纸的一侧分别折叠,像榫卯结构般把折叠的位置重合,得到一张大纸。
动笔开写前,换了支削尖的铅笔。
她在最上面的位置标了百里坟三个字,往下依次写了几个词:怪物、车祸、烂尾楼、白裙女孩、古军队。
又在白裙女孩下面简要写上自习室和受害人、在车祸下分别画了一条水波纹和一团简笔火焰、以及古军队下写了两当铠三个字。
南荼静默地看着,她埋头一顿画,两条眉拱起,咬着唇,颇有几分“侦探”的模样。
只是这最后的成果,有待考究。
“好了。”宋灵举起她的半成品思维导图,“我总觉得这些事,关联挺深。”
这是一种第六感,可以说是直觉,但是直觉并不能作为有效勾子串联一切。
纵观所有,白裙女孩的已知信息最多,宋灵的笔尖从百里坟滑到这儿:“还是要先从她入手。”
南荼嗯了一声。
宋灵一懵,没了?
“没什么补充?”她问了一句。
南荼摇头。
“行!”宋灵两手内扣,卷起思维图放到一边,麻利地把纸团一股脑地哈拉进垃圾桶,“收工!睡觉!”
她抖了一抖沙发上的薄被子,踢掉拖鞋,两腿一挪,钻进里面,只露出脑袋:“事解决后,我就搬回去,不会多待。”
南荼合上电脑,瞟了她一眼,似乎并不在意:“随你。”
宋灵郑重地点头,龇牙一笑,露出一排大白牙,字正腔圆:“谢谢!”
说罢,她脑袋朝后一扭,面朝靠背,把脑袋埋进胳肢窝。
要说不说,今晚刚回的那会儿,南荼问过她今晚在哪休息,她也是信誓旦旦地说着不怕,刚踏进家门,瞧着翻飞的窗帘,两腿只打哆嗦。
没辙,人呐,是一种善变的生物。
也就间隔三分钟,她抱着被子敲响南荼屋门,对方其实让出了床铺,但和认识没多久的人睡一个屋子本就尴尬,更是不好意思麻烦他。
因此,在她的再三争论下,成功夺得了沙发的临时使用权。
为了“一劳永逸”,甚至扯着南荼陪她一起,把目前需要的东西都清了过来。
脸疼不疼不知道,至少,今晚可以睡个好觉。
回忆完这遭事,宋灵把脸埋地更深了——脑子就喜欢偶尔让主人尴尬一下。
南荼摁灭客厅大灯,仅留一盏餐桌上方的小孔灯。
灯光暖黄,掉在大理石桌上,跟洒了层薄金般,把那一小块地方泡得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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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又蓬松。
四下安静。
宋灵蹭出半只眼,南荼背对她,坐在灯光笼住的一片静谧里。
他还是那一身黑,看不清在做什么,暖光缱绻,这么侧躺着看,他竟像一点黑影,分外遥远。
好似两人之间隔着天大的距离。
他那是暖色的,她这是冷色的,他像一张古旧斑驳的照片,留存许久,而她,是照片外一个转瞬即逝的看客。
照片永远在那,看客轮转不定。
念着念着,困意一来,她头一歪没了意识。
直到轻鼾响起,南荼才侧了下身,窥视一眼沙发。
“呜——”
手机震动,他打开楚砚的聊天框,那头发了一句话:“你不是都知道吗?”
再往上,是他发的消息:“查一查十二年前的车祸。”
南荼打了两字:“查死因。”
楚砚:“好。”
很快,南荼又发了张图片过去:“顺便查一下,类似这种打扮的骑兵,什么时候在百里坟附近出现过。”
那头沉默很久,最后弹出一个“上吊自尽”的表情包,又紧跟一句:“和预想的一样,它们出现了,你有得忙咯。”
他扫了眼,摁灭手机,揿灯回房。
***
这一觉,睡得着实舒服。
南荼一早出门,宋灵吃过午饭,并没有着急。
先去饰品店挑些手链和小玩意,把黑铃串起,本想做成手链,试了几次,没有成功。
每一只铃铛下,都挂了一枚奇异的铜钱。
能穿孔的位置,也只有铜钱。
最后作罢,继续在腰间悬铃,背一摞书前往自习室。
时隔多天,再次见到前台李阿姨,宋灵被她一嗓子惊到了:“娃呀!原来你还活着!”
“呸呸呸!”见宋灵发愣,李阿姨意识到自己“顺嘴溜”,轻拍几下嘴巴,忙改口,“我是说,看到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这句话显然有问题。
宋灵追问:“什么......意思?”
十多天没来学习,她怎么还丧失了生命权。
李阿姨摆摆手,不愿意多说,但架不住宋灵好一顿软磨硬泡。
这孩子,她其实挺熟的。
自打宋灵在这学习,就保持着每天“上交手机”给她的习惯,一来二去,两人熟络不少,满打满算认识也有个小一年。
因此,每每宋灵的动向,她会格外关注一些。比如说哪天走迟了,哪天来的更早,或者哪天不一样了。
她多少有映像。
记忆中,宋灵在备考这件事上,可谓是下了苦功夫,几乎没有断过一天过来学习,也总是那一批来得最早和走得最晚的人。
有几次,甚至直接搁里待个一天一夜也行。
但前面小半个月的时间,都不见宋灵人影,她又没有联系方式,正纳闷呢,同事间就传了如愿小区有人跳楼。
是个年轻女人。
她原本不信的,可自习室里的人在疯传,加上宋灵确实始终不见人影,不信的人也会逐渐动摇。
“嗐,瞎传的,不做真。”李阿姨压低声音。
“瞎传什么?”宋灵问。
李阿姨从台后绕出,这个位置怎么说也靠近自习室,两人杵在这聊天多少不合适,被发现了可是得扣钱。
她给一起值班的同事简单交代两句,钳住宋灵胳膊,来到楼梯转角口:“听阿姨一句劝,这顶楼,莫去嘞。”
宋灵大致猜到李阿姨所这话的缘由,咧嘴轻笑:“李阿姨,你是说顶楼的那件事吧,我这不好好的吗。”
“不!不一样!”李阿姨停了下,似是鼓足莫大勇气,“楼顶那个符,被人扯了!”
16. 江城诡话①⑥
宋灵踏上台阶。
咽了咽涌出的唾沫,以前没注意,自习室三楼到四楼的拐角位,很是阴森。楼道里没有窗户,终年见不到阳光,寒意滋长,这里的温度比外面低不少。
可真是避暑的好去处。
她深吸口气,迈步向上。
在没来的这段时间里,她见到跳楼女的事早就不是什么秘密,对于其他地方,这事大家也就当个谈资,可在这,这是一件敏感的事。
老板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当天辟出新区域背书,几天时间里,顶楼背书的人缩减不少。
宋灵推开天台门。
几张户外折叠椅稀稀拉拉堆在一块,其他的物品,例如书籍、水杯、灯,都被清空。
李阿姨告诉她,保洁清扫天台的时候,在她经常背书的角落清出一张符,上面用朱砂勾着画,这不,一下就联想到了自习室原本的传言。
符都在这了,那能有假?
这事,除了几个当天值班的,没人知道,后续跟老板说过,大家也是忐忑,就又去请了专人来看,看不出什么名堂,说这符来得蹊跷,不像是常规镇邪符,甚至没什么记载。
说是这么说,怕是早传开了,否则这么好的背书地方,人不会走得这么干净,并且整间自习室的人,肉眼可见地少了许多。
宋灵俯身蹲下,扣了扣下面的小块瓷砖。
扒不开。
没留任何缝隙,符能从哪冒出来?
在这位置待这么久,从来没见过什么符,常规符以黄纸画朱砂,就算是变得老旧,也是很显眼的。
她总不至于眼瞎到看不见的程度。
想到这,宋灵又沿着夹角墙向上摸索,这栋楼当初被改造为自习室时,并没有被拆,顶多内部装修重构,围墙这一块没怎么下功夫清理,仍然保持着水泥面。
今天的天气不算好,云层低垂,铺天盖地的阴灰色。
夹角在背光位置,宋灵打开手电自下而上探查,凭着一个不可能的念头看到底:没准水泥墙里藏着缝隙或者裂缝,符从里面被人扯出也不是不可能。
被人扯出......
宋灵一惊,这人把符扯出,丢在这?仅仅是丢在这?
搁这作死呢。
天台没有监控,背书的人又多,根本查不到是谁扣掉的符,但这个疑惑很快又被另一个问题覆盖——符粘在哪个位置?
水泥面没有裂缝,除了糙了点,和正常墙面没什么区别。
宋灵问过李阿姨,既然符没有记载且很蹊跷,会不会只是某个人遗落在这的。
李阿姨答得小心:“谁说不是呢,但这事,还是不要赌,哪天出事就晚了。特别是这老板,很是忌讳。”
“忌讳还接手这栋楼?”宋灵疑惑。
这不有病吗。
“哎呀,这就不晓得了,娃,姨劝你啊,以后别来了,我马上也离职了。”李阿姨撇撇嘴。
按理说,这栋楼是一栋名副其实的凶楼。
多年安然无事不代表旧事已过,它是刺,扎在知情者心里,等待致命一击。
早点跑路才是正常人该有的思维。
她深叹口气,继续查探。
指尖蹭着水泥颗粒,指腹骤然下沉,接触到一个小凹面,打灯看去,是条划痕。
划痕浅,并且在水泥墙的最低端,贴近地面的位置,远看看不出什么,甚至没什么显眼的点,很容易被人忽略,但在平整的水泥面上,触感就完全不一样了。
它很是突兀。
就像在睡觉的被褥下放了一颗豌豆,东西小,但人躺上去,依然容易硌得慌。
宋灵抚过划痕,往后再摸,指尖一颤。
又有一条划痕紧跟其后。
她把手机塞怀里,起身弓腰,一手扒着围墙封顶,另一只手摊开,最大范围地抹一圈整个底端。
尽是密密麻麻的划痕。
天台上,这些水泥墙免不了风吹日晒各种侵蚀,坑坑洼洼很正常。
但是这些划痕,是有规律的。
一条叠一条、长短一致、大小相当,贴近地面向上排开,到了一定高度就又换一个底端重新开始,一共三十条。
它们,是人为刻上去的。
这种巧合让宋灵属实一惊,她向后退几步,模拟自己上一次在这背书的样子,按照这个方位来看,白裙女孩正好站在这个墙角的位置。
也是她跳楼的地方。
思索间,宋灵走到这个位置,向下一瞧:四楼听起来并不算高,甚至很多动作电影也会有打星从这高度一跃而下,可实际来看,它的高度摆在这,抻脑袋的功夫,心脏已经跳到嗓子眼。
从这跃下和从二十多层跃下唯一的不同是死亡概率。
根据传言来看,从这跳下去的人并不少,可是最后的存活率为零,这种情况出现的概率并不大。
但不管怎么说,跳下去肯定疼。
她啧叹一声。
掏出手机,给划痕拍完照,余光瞟到腰间黑铃。
不免一阵惊叹。
铃铛很乖,在这也没有看见恶灵。
按理说,这里是白裙女孩死亡的地方,她应该是常在这出没的,她有些好笑,自己怎么想这些。
没遇见才是一件莫大的好事。
南荼今早离开前告诉她,办完事陪她一起过来。
可她等不及。
幸运的是,一切平安。
没迈出两步,腰间震颤,宋灵心底一凉。
她扯下黑铃,这东西叮当作响。
“叮铃——”
一声。
“叮铃——”
又是一声。
到这,宋灵猛松口气。
和一声响后遇到的恶灵相比,她更愿意经历二声后的遭遇,只是这次遭遇带来的关键信息是什么呢?
她回头,瞳孔扩了又缩。
昨天铃响是因为到了车祸发生地,这一次,难道是因为这里是白裙女孩跳楼的地方?
宋灵在原地等了一等。
周围环境没什么变化,也没有出现什么奇怪的事和奇怪的人。
一切正常。
她晃动黑铃,这东西不再吭声。
出故障了?
多想无益。
她收好黑铃,正打算离开,抬头瞬间,头皮猛炸,发根下的血管一根根凸起,争先恐后地痉动。
一堵水泥墙赫然横亘在眼前。
阁楼成为一块方方正正的实心砖块,像是一坨天外来物,矗在天台中间。
门呢!
宋灵绕阁楼一圈,每一面均被水泥封死,疑惑间,原先入口的水泥面忽然开始剥落,硬块水泥裂成不均的大小块,哐当一声,齐刷刷坠落。
剥落后的墙面似乎并没有罢休。
墙砖里鼓着包,一个接着一个凸起,乍一看,像是一个又一个结在上面的瘤子。
鼓包眼见着越来越大,立马有什么东西在蠕动,打算破墙而出。
宋灵浑身发麻,一步步后退。
这栋楼是以灰砖建造,但是鼓出的包是暗红色的,里面的东西看不清形状和样子,只见一伸一缩,起起伏伏。
忽然,“啪”地一声。
最大的包从中间炸开,里面干瘪瘪的,没有想象里的脓液流出,反而是一捧捧墙灰从里面喷出。
仿佛里面的东西是经过这堵墙孕育,五脏六腑、四肢皮肤,是由它构成一般。
灰烬散去,这个东西终于露出影。
浑身银灰,从外轮廓来看,是人形,但也只是人形,皮肤纹理、肌肉组织,人特有的细节在它身上看不到一分一毫。
跟手绘半成品稿件或者塑料假人似的。
假人从内扯开包裹的囊袋,奇怪的是,在它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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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脚的瞬间,剩下的囊袋竟在瞬间安静,跟死了没两样。
宋灵后撤的每一步都走地稳当——保持脚底和地面完全接触,减少摩擦音。
脚后跟抵上围墙,她偏头向后掠了眼。
楼下荒芜,确切地说,是虚无,黑乎乎地,像一圈看不到头的旋涡,抬眼,太阳高悬,一望无际的蓝天白云。
湛蓝天际与黑涡以房子为中心蔓延,如两条黑白射线在尽头交汇。
噗嗤一声,宋灵循声回头。
灰色的假人挤出墙,背身立在对面。
瞧着赤裸身形,两瓣屁股光溜溜地对着她,好在没有细节,宋灵能勉强憋住即将喷薄的生理不适。
这场面,不亚于走在街道上遇见一个暴露癖患者。
假人后脚跟转动。
宋灵不自觉地皱起眉,掌心满是汗,眼下,她只关心两件事:
一,这是个什么生物。
二,是雌是雄。
随着眼前东西转动,宋灵两眼恍然瞪大。
一颗光秃秃的人形脑袋、一具辨不出男女的人形身体,这具人均身高的假人,只有外轮廓和人均拥有的东西。
像是在男女之间取的交集。
并且,它没有脸,面部正中间只有一张闭合的嘴巴。
宋灵眼角突突地跳。
她忽然有一点庆幸,自己最初遇到的是人脸狗和伪人,如果先是遇到这东西,可能她现在正在喝孟婆汤吧。
假人机械般地朝她走来,宋灵赌它看不见听不见,猫腰沿墙闪到一边,从外围兜了一个大圈,与假人至少保持五米距离。
果然,假人来到了她刚刚站脚的位置,脑袋在脖子上三百六十度拧了一圈。
好一个全景扫视。
还没来得及抽口气,宋灵后背一凉。
上一次的场景,没人能够感受到她的存在,包括那些军队,这一次,这个东西显然是冲着她来的。
他们在同一个时空!
宋灵的脊背倏然挺直,僵在原地。
假人似有些恼怒,原地跺脚,叽里呱啦说了堆她听不懂的语言,又仰头发出一阵尖锐撕鸣的咆哮,像卡灰的电脑扇叶转动声。
宋灵捂住耳朵连退几步。
也就眨眼的刹那,她晃了下神,再正过头,假人已经窜到跟前,与她面对面。
那张嘴巴和她的鼻尖仅有一指间距。
一口闷气跟石头似的,堵在肺部,半天喘不上另一口气。
她算是明白为什么人会被吓死了。
假人两手摁住她的胳膊,两瓣唇掀开,猛地再次咆哮,喷出密密麻麻的灰尘颗粒,像针扎在脸上,刺地生疼。
奇怪的是,这次它的咆哮没有声音。
或者说,所有的声音都化为正儿八经能伤人的东西,一颗颗落在皮肤上,这些细微的东西聚集在一块,赫然也能成为长着毛刺的尖刀。
被它一吼,宋灵的心倒是回落不少——这个用声音当雷达的人形生物不过如此。
声音消散,她费力撩起眼皮。
视野逐渐变得明了:一张咧到太阳穴的巨口,大张的唇内又是一张嘴,口中包着口,一层一层延展到最深处,像个巨大的旋涡,而旋涡的尽头,是一只眼!
这眼就跟从脑袋里面凭空长出的一般,做个不恰当的比喻,它像是这些唇的花蕊,而每一层唇瓣是裹着眼的花瓣。
宋灵定神盯着这张嘴,很快,唇自内而外层层闭合。
假人松开手,转身钻进囊袋,退回墙内。
仿佛冲她大吼一声,是它所有行为的目的,现在任务完成,它就离开了。
宋灵抹了把脸,掌心沾满血灰混合物。
接着啐口唾沫打算骂两句,四下一瞥,斜后方一团白白的东西引起她的注意。
划痕角落里蹲着个白裙女孩,脸埋进膝盖,正偷眼觑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