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子联盟》 第1章 抑·五芒黯色 暴雨像是天河决了口,疯狂地倾泻在都市的脉络上。霓虹灯牌在雨幕中晕染开一朵又一朵模糊的光团,红的、黄的、蓝的、绿的,像是打翻了的调色盘,徒劳地抵抗着夜幕沉沉。街道上积水横流,车辆往来,溅起浑浊的水浪,拍打在冰冷的马路牙子上。 墨浩然站在街角,身上的巡警雨衣滴答滴答地往下淌着水。雨水顺着他细碎而凌乱的短发流下,划过眉骨那道略显匪气的旧疤,最终汇入下巴的水线。他抬手抹了把脸,指尖划过眉间的阴霾,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便如同这雨水般,湿漉漉地渗进心里。 半个月了。 自从那次在巷子里,他看到嫌犯抄起利器不管不顾地捅向新来的小警员,身体比理智快了一步后——一记八极拳的顶心肘,接着是压不住怒火的连续贴身短打......结果是对方三根肋骨骨折,附带内出血——便“喜提”了停职调查、降职调岗等处分。 一套流程下来,墨浩然从前途尚可的刑警变成了此刻雨中站岗的巡警。 雨水冲刷着这座城市,似乎也试图洗去他的憋屈,却只让他觉得更加黏腻窒息。他扭过头,视线穿过重重雨帘,落在不远处十字路口那个同样穿着雨衣的身影上。 白嫣。 她身姿挺拔地站在车流中,即便穿着臃肿的雨衣,也遮不住那份修长利落。乌黑高马尾迎风招展,帽檐下的侧脸线条清晰冷冽,正不慌不忙地处理着一起追尾事故。面对其中一位车主显然不耐烦且带着轻佻的抱怨,白嫣连眉毛都未曾动一下,只是用冰冷刻板的条理告知责任划分,并开具罚单,完全无视那些夹枪带棒的污言秽语。 墨浩然嘴唇动了动,想喊她一声,问问她需不需要帮忙?但隔着重重的雨声和车流噪音,他知道她听不见。就算听见了,大概率也只会赏他一个冷冰冰的眼神,就像这半个月里的每一次一样。 28岁的墨浩然叹了一声,把话咽了回去,心底那点莫名的期待如泥牛入海,变成更深的郁闷。雨水灌进衣领,他也懒得搭理。 就在这时,白嫣放在雨衣内袋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微微侧身避开风雨,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是内部系统的通知。关于上月那起她主导破获的特大□□案,表彰决定下来了——集体三等功,名单一长串,她的名字落在最后,功劳被轻描淡写地模糊成“在同事们的共同努力下”。 几乎是同时,同事闲聊的群里跳出一条条消息。“又是白警官啊,啧啧,长得好看就是不一样。”“谁说不是呢,站路口都能立功,我们跑断腿还不如人家一张脸。”“谁叫人家是咱市局的警花,这叫门面担当?” 那些文字像见血封喉的毒针,披着“玩笑罢了”的外衣,刺在屏幕上,也无声地刺入看屏幕的人眼里。 白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指尖在屏幕上一划,干脆利落地关闭了群消息提醒,然后将手机塞回口袋。整个过程不到三秒。她重新抬起头,目光扫视着路□□通,眼神依旧像覆着一层永不融化的冰霜,仿佛那些恶意的“玩笑”和冰冷的雨水一样,都无法穿透祖父为她打造的“理性”铠甲。 只有她自己知道,在手机屏幕熄灭的瞬间,她眼底深处曾掠过一丝极淡、极快的波澜,快得如同错觉,随即又被更深沉的冰冷覆盖。 只是她不知道,在她熄灭手机屏幕的下一刻,有一把裹着熊熊烈火、如划破风雨的玄铁重剑,轻描淡写地斩在了某些人的脸上。 “她确实好看。” “啧,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 市局宣传科的办公室总是吵吵嚷嚷,电话声、讨论声、键盘敲击声混杂在一起,交织成一张独特的背景画。 27岁的虞褚缩在自己的工位格子里,娃娃脸上那对总是显得睡眼惺忪的眼睛,此刻正半眯着,无比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纤长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打出的却不是正经的反诈宣传稿,而是一段光怪陆离的科幻小说。 “银河历666年,‘声波骑士’虞小凡把酒入豪肠,气魄震古今,七分月光揽入怀,三分剑气聚眉梢,绣口一张,如星际巨兽齐嘶鸣,成功吓退了来袭的虫族舰队……” 他写得正投入,嘴角还挂着一丝沉浸于幻想世界的傻笑,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站了人。 “虞、褚!” 一声压抑着怒火的低吼在他头顶炸开。 虞褚吓得一个激灵,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手忙脚乱地想切换屏幕页面,却被组长一把按住了肩膀。 组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头发稀疏,此刻气得脸色发红,指着他的电脑屏幕,痛心疾首:“又写!又写这些没用的东西!上班时间!你对得起你这身警服吗?” 虞褚讪笑着,试图蒙混过关:“组长,我这是在......寻找反诈宣传的新灵感,对,新灵感!用科幻的角度诠释......” “放屁!”他这一套组长都快吃吐了,气得声音都拔高了几分,“全国高考理科状元!物理竞赛金牌得主!当初多少好单位抢着要你?你倒好,跑到我们这小宣传科来摸鱼写小说!烂泥扶不上墙!” 说着,组长似乎是想寻找更有力的证据,猛地拉开虞褚的抽屉。里面杂七杂八地堆着零食、游戏卡带,还有一本红绒布封面的证书和一个用软布包着的奖牌。 组长拿起那枚奖牌,擦开上面攒的灰,露出“启程杯物理竞赛金牌”的字样,声音带着恨铁不成钢的颤抖:“你看看!你看看!你的天赋就用来干这个?你对得起谁?” 办公室里其他同事投来各色目光,有同情的,有看热闹的,也有不屑的。 虞褚脸上的笑容维持不住了,眼底掠过一丝茫然和不易察觉的郁闷。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低下头,轻声嘟囔:“写小说......也没什么不好啊......” 桌角,那罐喝了一半的可乐,气泡早已消失殆尽,甜腻的褐色液体安静地待在铝罐里,像某种停滞的象征。 —— 市局大楼的档案室和宣传科仿佛是两个世界。 此处光线偏暗,空气里弥漫着旧纸张和灰尘特有的沉静气味。一排排高大的档案柜像肃默的巨人,矗立在时光里。 孙若卿坐在靠窗的位子,倚着窗外昏黑的夜色,齐肩的青丝柔顺地别在耳后,无框眼镜下的眸光专注地浏览着手中的卷宗。她气质温软,存在感很低,像一株静静生长于角落的植物。 此刻,她正在整理一批九十年代的旧案卷。动作轻柔而细致,确保每一页都保持平整,每一个编号都清晰。谁能想到?这平日里被同事们嫌弃笨手笨脚的小透明,也有过一段被给予厚望的过往。 在她手边的抽屉里,藏着一个古旧的檀木盒子,那是她几乎不再触碰的针灸包,曾经象征着中医世家传人的骄傲,如今却只承载着医闹带来的恐惧阴影。 忽然,一份标注为“1998年北郊化工厂爆炸案”的未结案卷宗吸引了她的注意。她翻开看了看,里面记录模糊,唯见伤亡惨重,原因不明。鬼使神差地,她又从旁边一堆旧报刊里抽出一则彼时几天后的剪报,内容是同一地块被“新影化工集团”收购的简短消息,法人代表是一个叫林正影的人。 新影化工集团......孙若卿微微蹙眉,她记得最近好像在哪里看到过这个集团正在被调查,似乎是涉嫌非法集资?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让她觉得这巧合有些微妙。她拿起那份剪报,想再仔细看看。 啪嗒。 就在此时,档案室的灯毫无预兆地全部熄灭了。厚重的窗帘阻隔着窗外暴雨的天光,整个空间瞬间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绝对的寂静和黑暗猛地攫住了孙若卿。 她的心脏骤然收紧! 呼吸停滞了一瞬。 黑暗中,那些她拼命想要遗忘的画面再次袭来——愤怒扭曲的病人家属的脸、砸过来的椅子、破碎的玻璃、散落的药材遭受踩踏、爷爷被推倒在地、无助的哭喊和尖叫...... 那段时间,被夺去光亮的不只是日日躲避诋毁谩骂、假装无人的家,还有虽至杏林却已不觉春暖的少女仁心。 医闹的阴影如同面貌狰狞的毒蛇,缠绕上她的脖颈,让她几乎窒息。她害怕地瑟缩起来,浑身发颤。 就在这突兀的心魔冲击中,她又听到了——轻微的、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就在不远处的档案柜后面! 有人? 为什么偏偏在停电的时候出现,又刻意压低了脚步声? 莫名的预警本能瞬间袭上心头,滋养出更多的恐惧,却又在顶点处催生出一丝极微弱的自救意识。她颤抖着手,摸索着拉开抽屉,伸向最深处,指尖触碰到那个坚硬扁平的檀木盒子。 她无声地打开盒子,从中抽出一根细长的银针。 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传来,稍稍压下了心底的恐慌。她紧紧攥着那根银针,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呼吸急促而轻浅,在死寂的黑暗中,她努力睁大眼睛,试图分辨那声音的来源,身体僵硬得如同一尊雕塑。 —— 后勤部的一间独立办公室里,气氛压抑得几乎和窗外的暴雨一样沉重。 38岁的苏阖坐在轮椅上,孤身面对着桌上的一盘象棋残局,金属扶手在白炽灯光下反射着摄人的冷光。棋子为犀角材质,摸上去冰凉刺骨。那枚“将”棋缺了一个角,静静地待在九宫格中心,像是一个残缺的王者。 窗外,暴雨疯狂地敲打着玻璃窗,发出连续不断的、令人心烦意乱的噪音。 那声音......太像了。 像那一日的枪声、爆炸声、骨肉碎裂声、还有......同事最后那绝望的呼喊声...... 苏阖的面容瘦削而苍白,棱角分明的五官,自从蓄着络腮胡后,少了一分阴柔狡黠,多了两分大智若愚的粗犷。他嘴唇紧紧抿着,眼底的眸光晦暗莫深,额头上渗出点点的冷汗。雨水反射的光影,在窗户玻璃中的自己的脸上明灭不定。苏阖的手指无意识地死死抠住轮椅的金属扶手,指节泛出青白色。 火光、浓烟、失控的局面、剧烈的疼痛、还有再也无法站起来的双腿......记忆碎片如同边缘锋利的玻璃碴,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 他深深吸气再吐气,随后猛地闭上眼睛,又强迫自己睁开,视线从窗外令人窒息的雨幕,移回到眼前另一方棋盘上。 黑白棋子纵横交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有谋士运筹帷幄,一切尽在掌握。 可现实呢?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无法动弹、毫无知觉的双腿,眼中翻涌着不甘、愧疚和深埋其下、未曾熄灭的野心。 轮椅明亮的金属扶手,清晰地倒映出他此刻扭曲而痛苦的面容,似乎也倒映着窗外那个忽然电闪雷鸣、暴雨倾盆的世界。他被困在这方寸之地,与过去的荣耀,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 市郊,一栋停止营业数年的老旧建筑,孤零零地立在暴雨中。门楣上原本的字迹早已剥落模糊,只能勉强辨认出“兵者射箭馆”的字样。这里是白家废弃已久的祖业。 馆内异常空旷,穹顶如天幕高悬,古朴的木制地板铺陈其下,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旧木头的味道。二楼环形走廊空无一人,天花板上倒吊垂挂着几幅巨大的画布、为风而动,连同玻璃柜里摆放的奖杯都蒙着厚厚朦胧的岁月与尘埃。 唯有场地中央,一个高挑的身影是清晰的。 白嫣已经脱掉了湿透的雨衣,换做深蓝色的运动装。她没有打开全部的灯光,只有窗外偶尔划过的闪电,能瞬间照亮馆内的一切。 她屏息,凝神,开弓,放箭! 嗖! 竞技反曲弓的弓弦发出清脆的弹响,箭矢破开凝滞的空气,精准地钉在远处残破靶子的中心。动作行云流水,稳定得如同精密的仪器。 弓弦的回响在空荡的场馆内孤独地回荡。 一箭,又一箭。 仿佛只有在这个过程中,她才能找到绝对的掌控和宁静。 这气质高冷的美貌女子,茕茕孑立,身后飘扬着的挂画里,少年白嫣一脸冷峻地举弓搭箭,清傲的眸光凝视着前方。那是尘封的年少时光。 突然—— 砰!砰!砰! 凶横的砸门声如同惊雷般响起,打破了馆内的平静。 “开门!臭娘们!知道你在里面!” “滚出来!敢端了我们老大的窝!今天非得给你点颜色看看!” “撞开!妈的!” 叫骂声夹杂着砸门声和暴雨声,疯狂地涌进馆内。 白嫣的动作稍作停顿,唯有表情始终古井无波。 她冷静地射完手中最后一箭,然后迅速将脚边插满箭矢的其中一个箭筒背到身后,眼神在瞬间变得锐利如鹰。她快速扫视四周环境——可利用的承重柱、散落的旧器械、二楼的走廊、通往后方的小门...... 大脑如同最高效的计算机,飞速计算着最佳的狙击点、躲避路线和应对策略。 窗外又是一道闪电劈过,惨白的光再次照亮场馆。 两旁的挂画中,少年白嫣举着奖杯的瞬间和背着箭筒的画面一闪而过。 空气中弥漫开浓重的杀机和一触即发的紧张感。 馆外众声喧哗,馆内那双藏着锋芒和坚定的眼睛,也悄然进入了战斗状态。 风暴,已然来临。 第2章 转·箭啸惊弦 “咣当——”伴随着一声脆响,大门终于经受不住连番撞击被冲开,紧接着便瞧见一群发色五颜六色的男子鱼贯而入! 头顶的白炽灯被来人点亮了好几排,刺目的光线倏尔驱散大片黑暗,有几盏年久失修,忽明忽暗,在宽敞的射箭馆内投下交错的光斑与阴影。空气中弥漫着雨水带来的潮湿霉味和暴徒身上浓浓的烟草气息。 十多名持械男子呈半圆形围拢过来,钢管和砍刀在冷光下泛着森然寒芒。他们脸上带着狰狞的戏谑,如同群狼围捕落单的猎物。 白嫣站在场地中央,背脊挺直如松。她面无表情,眼神凛冽如极北之地的冻土,仿佛眼前面对的不是一群凶徒,而是一堆没有生命的障碍物。她迅速从箭筒中抽出一支橡胶箭,搭弓,拉弦,动作依然流畅得如行云流水。 “哟呵,吓唬谁呢?站那么远你射得中吗?”一个染着金毛的混混嗤笑上前。 嗖! 箭矢破空,精准地钉入金毛脚尖前一寸的木地板,箭尾剧烈震颤,发出令人心悸的嗡鸣。 她能。 金毛吓得猛地后退,绊倒在地。 “妈的!给老子一起上!”领头的纹面壮汉怒吼一声,挥舞着钢管率先冲来。 白嫣眼神没有丝毫波动,身形迅捷如猎豹般向侧后方移动。她的脚步轻盈而灵巧,利用散落的器械箱和承重柱作为掩体,始终与冲来的暴徒保持着最佳射击距离和良好的射击视角。 嗖!第二箭擦着纹面壮汉的颧骨飞过,带出一丝血线,深深钉入他身后的木柱。 嗖!第三箭直接将另一个混混手中挥舞的西瓜刀击飞,刀身旋转着砸在地上,发出哐当巨响。 三箭连珠,似流星赶月,快得只在呼吸之间。 暴徒们的冲势为之一滞,脸上戏谑的表情变成了惊疑不定。他们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冰女人不是什么一碰即碎的瓷器,而是个极其危险的神箭手。 白嫣趁此间隙,单手快速盲打出一条短信。内容简洁到极致:“箭馆,危。” 她没有等待回复,甚至没有多看手机一眼,直接将其塞回口袋,将全部注意力重新放回到眼前的困局上。白嫣的大脑不停地运转,计算着每一个敌人的位置、移动轨迹、武器长度,以及场馆内所有可利用的地形。 《孙子兵法》有云:“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 她不断移动位置,步伐灵活多变,时而隐入阴影中、如灵猫般悄无声息地潜行,时而如脱兔般迅捷突进,竟是在这空旷的二层场馆内使出了飘逸十足的“跑酷”身法。白嫣让自己始终处于最有利的位置,尽可能地规避近距离的正面交锋。柔顺的高马尾在移动中划出利落的弧线,眼神却始终冷静得可怕。 箭矢一支接一支地离弦。 每一箭都并非致命,却精准得令人胆寒。有的钉入暴徒前方的地面,阻止其冲势;有的擦着他们的头皮飞过,带走几缕头发;还有的精准地击中他们手持的武器,震得他们虎口发麻甚至脱手。 她像是一名最冷静的猎人,用箭矢编织着一张无形的控制网,将十五名暴徒牢牢牵制在自己的节奏里,难以形成有效的合围。铝合金箭头的撞击声、暴徒们的惊呼怒骂声、箭矢钉入木头的闷响声在馆内交织回荡。 碍于警务身份和源于某种莫名的底气,她不求瞬息杀敌,只求最大限度地拖延时间。 与此同时,箭筒里的箭,正在飞速减少。 —— 雨水砸在吉普车的挡风玻璃上,雨刮器疯狂地左右摆动,勉强开辟出一片模糊的视野。 墨浩然在车内烦躁地用手指敲击着方向盘,压抑着心头那股无处发泄的憋闷。突然,副座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心不在焉地拿过来瞥了一眼。 只一眼,他整个人如同瞬间被注入高压电流,猛地坐直了身体! 屏幕上只有三个字,发信人正是白嫣。 一股寒意生生攫住了他的心脏,随即被更汹涌的怒火和焦急取代!阿嫣在箭馆!她有危险!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为什么,身体已经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 引擎轰出一声狂暴的咆哮,吉普车如同脱缰的野马般猛地蹿了出去,轮胎在湿滑的路面上溅起半人高的水浪,粗暴地挤开拥堵的雨帘。 他的大脑如同最先进的导航系统,城市的立体地图瞬间在脑海中展开。一条最短、最可能畅通的路径被瞬间规划出来,甚至包括了几个可以临时横跨的草坪! 雨水和霓虹的光影在他眼中飞一般地倒退,眉骨上浅浅的疤痕因紧绷的面部肌肉而显露出些许狰狞。担忧、愤怒、恐惧交织成一股灼热的洪流,在他胸腔里横冲直撞,最终凝炼为最纯粹的行动力——必须立刻赶到她身边! 吉普车以近乎爆缸的速度在雨夜中穿行,闯过红灯,压过双实线,引来一片刺耳的喇叭声和咒骂声,但墨浩然充耳不闻。此刻,他不再是一个被条条框框束缚的公职人员,而是那个骨子里刻着豪侠快意与江湖匪气、为了在意的人可以不顾一切的墨浩然。 距离箭馆还有百米,他已能看到那栋再熟悉不过的老旧建筑,以及馆外停放的好几辆酷炫的机车。 没有丝毫犹豫和减速! 吉普车如同黑色的钢铁凶兽,直接撞开了箭馆外围锈蚀的铁艺围栏,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冲到场馆就近的侧门附近! 刺耳的刹车声混合着金属扭曲的噪音乍响即止,车尚未完全停稳,驾驶座的车门已被司机推开。 墨浩然甫一落地,便化身为一道离弦之箭,疾射向侧门!那扇门同样被从里面拴住,门轴老旧却足够坚实。 “喝!” 他脚步不停,伴随着喉间挤出的一声低沉嘶吼,全身力量瞬间爆发,拧腰、送胯、合身猛撞!动作刚猛暴烈,充满了原始的力量感! 八极拳,贴山靠! “轰——!” 老旧的不锈钢门板连同门内锈蚀的插销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直接被暴力撞开!铁屑纷飞! 门破开的瞬间,馆内的景象瞬间涌入眼帘—— 交错的冷光下,七八个身份不明的大汉正挥舞刀棍追向一个腾挪移动的身影。 那身影除了白嫣,还能有谁?! 白嫣背后的箭筒已空,只好利用身法闪避,情势岌岌可危!而她移动的方向,恰恰是刚被撞开的这扇侧门附近! 一个混混瞅准机会,眼中凶光一闪,手中的钢管朝着白嫣的后脑狠狠砸下! “找死!” 墨浩然目眦欲裂,整个人如同暴怒的猛虎扑入羊群!他的动作快得仿佛都带出了残影,后发先至,瞬间切入白嫣和那混混之间。 在电光石火的刹那,墨浩然的左臂如同灵蛇般缠上对面挥砸钢管的手臂,一粘一带,那混混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无法抗拒的旋转力道传来,整条手臂瞬间酸麻失控。几近同时,他右手闪电般探出,一把将白嫣揽到自己身后,动作自然而充满强大的保护欲,将她与所有的危险隔开。 刚柔相济,一气呵成! 下一瞬,墨浩然左掌滑到混混的腕部,右掌紧随其后切入其腋下,脚下向前踏出半步。 左捋右掤!随着“咔擦”一声,那混混只觉得疼痛难耐!钢管脱手飞出的同时,他整个人也被这股巧劲带得离地飞起,身不由己地砸向旁边冲来的两个同伙! 太极拳,野马分鬃! 三人顿时滚作一团,惨叫声和低呼声相继响起。 就在墨浩然化解完攻势,将白嫣揽到身后的下一秒,白嫣竟毫不犹豫地转过身,直接丢下墨浩然,身影一闪便冲向了刚刚被撞开的侧门! 紧接着—— “砰!!” 一声巨响,那扇被撞得摇摇欲坠的侧门,被她顺手合上!再然后,白嫣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根粗长铁丝,在门外的拉手处反复缠绕,完成了临时封锁! 整个过程发生在顷刻之间,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 门内刚刚解决掉三个混混的墨浩然,听到身后的巨响,猛地回头。 墨浩然:“???” 他简直气笑了。这女人......把他关里面了?! 白嫣另类的信任和此刻必须以寡敌众的处境,反而彻底激起了他骨子里的凶性和战意!好得很,关起门来打狗,正好省得这些杂碎跑了! 馆内的混混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懵了一瞬,但很快回过神来,看着孤身一人的墨浩然,脸上重新露出凶恶之色。 以少敌多,又是赤手空拳对阵一群分明下手不讲究轻重的持械成年人,真要说墨浩然一点害怕的感觉都没有...... 墨浩然随意地扫视了眼周遭的杂碎们,不屑地嗤笑了一声,然后懒懒地抬起一只手臂,摊开的几根手指往掌心勾动了一下。嚣张与轻蔑之意从这“放马过来”的手势中,毫不遮掩地显露而出。 啧,墨浩然就是一点害怕的感觉都没有! “妈的!他就一个人!砍他!” 剩下的十来个混混发出怒吼,挥舞着刀棍钢管,从四面八方围扑上来!此处灯光昏暗,人影幢幢,刀光闪烁,场面瞬间变得极度危险。 墨浩然深吸一口气,眼中果真没有惧色,反而燃起兴奋的火焰。他扭了扭脖子,发出咔咔的轻响,全身骨骼仿佛也随着摆动微微嗡鸣,一股磅礴的气势自其体内升腾而起。 形意拳,三体式起手! 沉稳如山岳,灵动如溪流。 最先冲到的混混举刀便劈!墨浩然脚踩八卦步,身形宛若游龙,轻易避开刀锋的同时,贴近其身侧,紧接着,形意崩拳瞬间爆发! 拳出如枪! “嘭!” 一声闷响,那混混如同被高速行驶的坦克撞上,整个人倒飞出去,撞翻了好几个闲置的箭靶才软软倒地,直接昏死过去。 左侧钢管袭来!墨浩然不闪不避,手臂如同没有骨头的鞭子,猛地一抖一弹! 通臂拳,摔掌! 又是后发先至,手掌如同钢鞭般抽在对方小臂上,咔嚓一声脆响,混混惨叫着捂着手臂倒地,钢管当啷落地。 右侧两人同时夹击!墨浩然身体微转,双手引进落空,再画圆推出,似缓实疾! 太极拳,如封似闭! 两个混混的攻击如同陷入泥潭,劲力被轻易引偏化解,随即一股强大的螺旋劲道涌来,两人下盘瞬间失控,惊叫着互相撞在一起,头晕眼花。 墨浩然的战斗风格狂暴又干脆,融合了形意拳的刚猛拳劲、八卦掌的灵活步法、太极拳的借力打力、劈挂掌与通臂拳的放长击远、以及八极拳的寸截寸拿。各种传武技法信手拈来,转换自如,毫无滞涩! 一招一式超脱于套路,彻底摒弃了花哨,更是不拘一格地因势变化,力求干净利落一剑封喉! 每一招虽都避开了要害,但一击便要让对方失去战斗力。拳脚到肉的声音、骨头断裂的闷响、混混们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他并非一味硬打硬进,而是充分利用场馆环境:时而踢起地上散落的东西逼退敌人;时而将沉重的储物柜作为盾牌格挡;时而又利用立柱闪转腾挪,令混混们难以形成合击。 在移动的过程中,墨浩然目光扫过上方那幅挂画,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一个淡淡的弧度。 墨浩然似闲庭散步般避开一记刀锋,脸上忽然生出些许烦躁。若不是不想等下被某人“埋怨”,自己也不至于打得这般“束手束脚”。 墨浩然随手夺过一根铁管,再握着这根铁管左右拦下数道攻击。他挪步侧移,接一记正踢,将储物柜踢到了持刀之人的身上,余光瞥见一个旧护腕从移开的储物柜下露了出来——那是他年少时丢失的、她送的礼物! 恍惚间,眼前浮过某个更久远的画面——7岁的小姑娘拉着曾经的自己,满脸的笑靥如花,“浩然哥哥,我长大了要嫁给你!” 这一刻,过往的羁绊与眼前的战斗交织,一股更汹涌的力量在他体内奔流!他的攻势愈发猛烈,不再追求拳拳到肉的痛快,挥舞着铁管,所向披靡! ...... 不到三分钟,站着的只剩下墨浩然一个。 两分钟用来彻底打消他们上了头的血性,一分钟用来追着残兵打...... 十多名混混横七竖八地躺倒在地,呻吟哀嚎,失去所有反抗能力。 墨浩然微微喘息着,站在满地狼藉之中,齐眉短发被汗水打湿,几缕粘在额前,更添两分痞悍。他抬手抹去嘴角一点溅上的血迹,眼神锐利如刀,扫视全场,确认再无威胁。 “啧,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 与此同时,市局档案室外的走廊。 孙若卿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心脏狂跳,几乎要冲出胸腔。 刚才灯光熄灭后没一会儿,那个隐藏在黑暗中的人猛地扑了过来!一只粗糙的大手死死捂住了她的口鼻,另一只手则粗暴地抢夺她手中那份卷宗! 巨大的恐惧淹没了她,医闹时那种无助绝望的感觉再次袭来。但这一次,她没有完全崩溃。求生的本能和被逼到绝境的韧性,让她做出了反应。 爷爷教过的本事,这么多年孙若卿虽然不用,却是刻在骨子里的。 就在对方顾着抢走卷宗的刹那,她被制住的手臂艰难地移动,将一直紧握的银针,朝着那只捂着她嘴的手掌上的合谷穴,狠狠刺了下去! “呃啊!” 黑暗中响起一声压抑的痛呼!捂住她嘴的手臂瞬间酸麻无力,猛地缩了回去。 孙若卿趁机挣脱开来,踉跄着后退,惊恐地大喊:“救命!有歹徒!” 几乎是同时,走廊尽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怎么了怎么了?若卿?你没事吧?”虞褚那带着点慵懒的嗓音染着惊慌传来。他显然是听到动静跑过来的,脸上还余着几分“我不想惹事但又不能不管”的纠结。 黑暗中,虞褚只能勉强看到一个模糊的黑影垂着手臂,另一只手抓着某样东西,似乎还想继续扑向孙若卿。 “站、站住!我警告你!我......我开枪了!”虞褚吓得声音都变调了,情急之下,他也顾不了那么多,猛地吸了一口气。 下一瞬—— “咔嚓!”一声清脆利落的手枪上膛声突兀地在走廊响起,带着金属的冷感! 紧接着——“砰!!” 一声鸣枪示警声轰然炸响!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威力十足,似乎是一颗子弹射向了天花板! 那黑影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枪声吓破了胆,身体猛地一僵,再也顾不得孙若卿,如同惊弓之鸟般仓皇逃向走廊另一端的黑暗之中,脚步声迅速远去。 孙若卿惊魂未定,靠着墙壁滑坐而下,大口大口喘着气,沾着血渍的银针“叮”的一声落到地上。 虞褚胆子似乎比她还小,也吓得不轻,激动过后腿肚子都在打颤,他左右张望:“人应该跑了吧......怎么还有敢在警局行凶的......牛批!” 还好还好,那家伙被自己的口技吓跑了。 —— 射箭馆外,雨势渐渐小了些,从瓢泼大雨变成了淅淅沥沥的雨丝。 远处,警笛声由远及近,红蓝闪烁的警灯穿透黑夜,迅速接近射箭馆。显然是白嫣通知的同事赶到了。 白嫣正靠在墨浩然的吉普车旁,默不作声地用车上找到的碘伏棉签,擦拭着手臂上一道不知何时被划出的细小血痕。她的表情依旧冷淡,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围杀与脱险只是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侧门被从里面用蛮力拉开。 墨浩然走了出来,样子颇为狼狈。巡警制服被撕裂了好几处,脸上沾着灰尘和一点点淤青,身上散发着打斗后的汗味和雨水的湿气。但他眼神亮得惊人,带着一股酣畅淋漓的释然和些许无奈。 他走到白嫣面前,扯了扯破掉的衣领,苦笑一声:“阿嫣,你丢下我跑就算了,怎么还把门给带上......”语气里听不出多少责怪,反倒有点温柔和......不易察觉的纵容。 白嫣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清冷的眸子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默默合上急救包,放回吉普车的后座。 然后,她转过身,将自己那把反曲弓递到墨浩然面前,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弓弦松了。” 墨浩然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接过那把保养得极好的弓。指尖触碰到微凉的弓身和微微松弛的弓弦,他脸上的无奈和苦笑缓缓消失,眼神不自觉地变得专注起来。 他检查了一下弓臂和弦槽,手法熟练:“应该是震到了......你这把弓的弦蜡也该补点了......”他边说边自然地调整起来,手指灵活地操作着,仿佛做过无数次一样。 白嫣就站在旁边,安静地看着他摆弄她的弓,雨丝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凝结成细微的水珠。她的目光掠过他脸上那点淤青和破掉的衣领,冰封般的眼底,似乎有那么一丝极微弱的波动。 几名警察冲了过来:“白警官!墨......墨警官你在啊?没事吧?” 墨浩然刚好调整完弓弦,将弓递还给白嫣,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带着几分痞气:“没事儿,路过。” 警察们看着馆内横七竖八呻吟的混混和散落的刀棍,面面相觑。 队尾新来的民警偷偷瞄了眼白嫣,然后又看向墨浩然,小声地跟前辈嘀咕道:“刚才走出来的巡警大哥是谁?他怎么也在这?” 被问及的老警员揶揄道:“白警花你就别惦记了,没戏。” “我没有!哎!”小警员脸上一红,到底忍不住八卦道:“跟我说说呗!他们是什么关系?” 老警员却不再多嘴,只是回答了刚才那个问题,“他是咱局里出了名的刺头,好些人都知道他很能打,”老警员扫了眼那或昏死过去或哀嚎惨叫的“倒霉蛋”以及地上跟批发似的刀具和铁管,感叹了一声:“但我也是第一次知道他这么能打......” 白嫣接过弓,手指无意间擦过墨浩然温热的手掌,她微微一顿,随即面无表情地转身,开始向同事简明扼要地说明情况,声音冷静清晰,一如既往。 墨浩然看着她的背影,将手插进裤兜里,指尖传来某个护腕的触感。 夜凉如水。 撞坏的门、钉入墙体和地面的箭矢、被风吹动的挂画、以及渐渐停歇的雨声,似乎都在无声地述说着二人的羁绊。 第3章 转·废柴收容 警局大楼的玻璃门旋转着吐出两个怏怏不乐的身影。 孙若卿抱着文件夹站在廊檐下,杏眼微红。方才和领导反映了下档案室里遭遇的袭击,得到的回复却是“监控故障,信息不足,暂缓调查”。 她低头盯着自己洗得发白的鞋面,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文件夹边缘。 虞褚靠在一旁的立柱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脸上写满了散漫和无趣。 “这叫什么事啊?!”他扯了扯身上的制服衬衫衣领,忍不住啐了一口,紧接着像一片被火烤焦的树叶,喃喃道:“就这么算了?” 孙若卿咬了下嘴唇,“......我也没受什么伤......” 就在这憋闷的当口,一阵刺耳的警笛将二人的注意力转移了过去。 数辆蓝白涂装的警车随着一辆黑色的吉普车扎进大院,车门洞开,带起一片微尘。率先跳下来的是墨浩然,警服外套敞着穿,露出里面的黑色背心和一小片汗湿的麦色皮肤。他随手抹了把脸上的汗渍,眉骨上的疤痕在月光下稍显柔和,抬眼时正好看见了虞褚和孙若卿,仅剩那点刚打完架的戾气,也化成了灼亮的笑意。 “哟!小卿!可乐!”他几步跨上台阶,声音清澈洪亮,“怎么?迎接英雄凯旋啊?” “哟!这不是我们的‘墨大侠’吗?”虞褚瞬间活了过来,挤眉弄眼地凑过去,“看架势二位是刚荡平了一个犯罪团伙?可以啊浩然哥,立大功了吧?” 闻言,墨浩然当即露出一个郁闷的表情,没好气道:“别扯淡啦!看看我这身衣服,破什么大案。倒是你,又摸鱼呢?” “我这是劳逸结合!”虞褚抗议道。 白嫣紧跟着从吉普车的副驾驶座下来。她脱掉那件被汗水浸湿的蓝色外衣,从墨浩然的车里找了件黑色的牛仔外套穿上。 长发如瀑自然地披散在脑后,青丝顺滑堪比一块最名贵的绸缎。白嫣的表情始终如万年不化的寒冰,但那天山雪莲般的高冷气质似乎随着解开的马尾辫淡去了许多。深蓝色的运动裤包裹着笔直的长腿,每一步都踏得无声又干脆。 在她身后,几个垂头丧气的混混被同事押着,其中一个脸上还带着新鲜的擦伤,眼神怨毒地扫视着四周,却在触及白嫣毫无波澜的视线时,猛地缩了回去。 孙若卿下意识地往白嫣身后挪了半步,仿佛靠近这座冰山就能汲取一丝安全感。 她小声问道:“那个......白姐姐,你的手没事吧?” “无碍。” 一旁的虞褚忍着笑,对着墨浩然露出一个“同情”的戏谑表情。 白嫣微微抬眸,冰一样的目光扫过来,虞褚立刻缩了缩脖子。 夜幕,明月,月华如洗。 四人站在一处,气质迥异——墨浩然张扬,白嫣冷若冰霜,孙若卿温软,虞褚则左顾右盼,浑身散发着“咸鱼”的慵懒气息。 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长短不一,参差不齐地投在警局灰扑扑的外墙上。 楼上,后勤部办公室。 百叶窗拉开一道窄缝,一双深邃的眼睛透过窗缝,冷漠地俯瞰着楼下。 苏阖的轮椅停在窗边,指尖捻着一枚圆润的围棋棋子。他的目光划过楼下那几张年轻面孔,嘴角牵起一丝极淡、近乎嘲讽的弧度。 “棋子,”他低语,声音轻得像叹息,“该落盘了。”指间的棋子“啪”一声,稳稳按在办公桌上的棋盘一角,那里,一枚黑子撕开了一片空白的区域。 —— 次日清晨,警局顶楼。 局长办公室厚重的橡木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空气里弥漫着香烟和焦虑混合的气味,局长林国逸烦躁地来回踱步。 最终,林国逸缓缓停在了窗户边,满脸愁容地望着远方,窗外的城市天际线映在他布满红丝的眼睛里,扭曲变形。 林国逸觉得自己快要被文件淹死了。 新影化工案舆情沸腾,记者天天堵门;昨夜射箭馆大规模械斗,虽然嫌疑人全数抓获,但影响恶劣;再加上堆积如山的陈年旧案,和年年垫底的破案率...... 他暴躁地揉着太阳穴,觉得自己的职业生涯可能快要走到尽头。 这时候,敲门声突然响起——不紧不慢,三下。 “进。” 木门应声而开,轮椅平稳地滑入办公室,坐在轮椅上的苏阖表情淡然如水,与林国逸满脸的焦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林局。” 林国逸深深吸了口烟,转身走向沙发,经过他身边时没好气道:“后勤部的工作直接找副局长汇报就可以了。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你就先回去吧!我手头还有工作要忙!”每次见到曾经的“刑警之光”成了如今的模样,林国逸总会油然生出几分同情,但今天,他确实没有多少耐心。 苏阖再次开口,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局长的焦躁:“我是来给您解忧的。” 他递上一份文件。标题是《关于成立“疑难案件特别处理小组”的提议》。 林国逸脚步顿住,接过文件快速浏览着,眉头越皱越紧:“挂靠在后勤部,不占正式编制,预算走边缘项目......墨浩然、白嫣、虞褚、孙若卿?苏阖,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这几个哪个不是麻烦精?”墨浩然这个刺头就不用说了,就连孙若卿他也是印象深刻——性子温吞、做事笨手笨脚的,据说还有轻微自闭症! “正是因为他们都是‘问题人员’,才需要集中管理。”苏阖语气平淡,像在讨论菜肴和烹饪,又隐隐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锋芒:“墨浩然,军警格斗第一;白嫣,射箭冠军;虞褚,高考状元;孙若卿,名牌大学医科生。放在一起,对外,是局里重视人才、给问题同志改过自新的机会;对内,是废物回收利用,眼不见为净。一举多得,舆论的沸点自然就转移了。” 提到“舆论转移”的时候,林国逸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苏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至少,能暂时堵住各方的嘴。” 林国逸的目光落在“地点:西区三号旧仓库”那一行上。那地方位于警局最边缘的区域,偏僻得鸟不拉屎,宽敞倒是真宽敞。 林国逸脸上的焦躁渐渐被一种精明的算计取代。他慢慢坐进宽大的沙发,手指敲打着桌面,“你有什么把握他们能有用?” “我没有把握。”苏阖回答得干脆利落,“把他们归拢一处,放在您眼皮底下,破了案,是意外之喜;破不了,也在情理之中。废品回收站而已,谁会真的在意?不如扔去试试,万一呢?” 林局长沉默了片刻,终于抓过钢笔,在文件上签下大名。 “行了,赶紧把他们弄走。我看着就头疼。” —— 调令下来得飞快。 中午时分,墨浩然等四人各自被所属的领导“驱逐遣散”,陆陆续续站在了西区三号旧仓库门口。 铁门锈蚀得厉害,挂锁耷拉着,仿佛一碰就会掉。墨浩然抬脚轻轻一踹,铁门便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晃晃悠悠地开了。 一股混合着灰尘、霉味和淡淡铁锈气的味道扑面而来! 光线从高高的、布满蛛网的破天窗斜射进去,勉强照亮了这间篮球场大小的空间。众人顺着洞开的铁门打量起这个旧仓库,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报废的文件柜东倒西歪、蒙尘的旧桌椅在角落堆积、不知装填了什么的纸箱和塑料袋随处可见......视线下移,便能看到地面上覆盖着厚厚的灰,感觉踩上去十有**能留下很明显的脚印。其中,唯一的人工光源是悬在中央、接触不良滋滋作响的一盏白炽灯。 “嚯!”墨浩然抬手挥开面前的浮尘,声音在空旷里激起回音,“这地方,拍鬼片都不用布景!”他语气嫌弃,脸上却带着笑,目光灼灼地扫过白嫣。 起初,墨浩然还在纳闷,局里是不是因为昨晚教训那群混混时出手太重,所以把自己打发到这个犄角旮旯以示惩戒,没曾想,到这里一瞧,所谓的“特别小组”竟都是熟人,甚至还有白嫣的存在!简直是意外之喜...... 白嫣没理会墨浩然,第二个走进去。她目光扫过积满灰尘的窗台、蛛网密布的天花板、以及角落里堆放的废弃器材,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径直走向一处相对干净、靠近其中一个窗户的角落。几米阳光透过脏兮兮的窗户,在她纯白色制服的肩章上跳跃。 虞褚刚踏进仓库,立马就捏起鼻子,愁眉苦脸:“这......这真是人待的地方?比我太奶奶的老宅还破!”他边说边往门口缩,试图脚底抹油。 “咔哒”一声轻响。 虞褚顿时僵在原地。 无巧不成书,他宽大的、印着京剧脸谱的T恤后摆,不偏不倚地被那扇年久失修、自动回弹的铁门夹了个正着。 “救、命、啊——”虞褚夸张地哀嚎,像只被突然捏住了后颈皮的野猫,更像是一个遇见灵异事件的胆小鬼。 “噗嗤!”孙若卿原本紧张地揪着衣角,见状没忍住,短促地笑了一声,又立刻捂住嘴,像只受了惊的兔子,习惯性地躲到了白嫣身后,只露出一双怯生生的大眼睛。对于被“发配”到旧仓库,孙若卿并没有什么排斥情绪,反正只要不是单独面对太多人就可以了。此处,有墨大哥、有虞褚,还有白姐姐,孙若卿感觉比在档案室还要轻松自在。 “看来门都舍不得你走,虞状元。”一个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从仓库深处传来。 苏阖推着轮椅,缓缓碾过布满灰尘的地面,出现在光影里。轮椅的金属扶手擦得锃亮,与他身上那件半旧却挺括的铁灰色制服衬衫形成一种奇特的对比。他停在仓库中央,如同巡视领地的头狼,一一扫过神情各异的四人。 “欢迎,”他嘴角勾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声音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仓库,“来到警局回收站。我是你们的‘废品’管理员,苏阖。” 墨浩然的笑容瞬间敛去,眉头拧起:“废品?”他向前一步,带着年轻气盛的锋芒,“苏组长,我们几个可都是正经警校毕业!小卿也是笔试第一的成绩考进来的!您这嘴,比这仓库的灰还呛人!” “正经警校?笔试第一?”苏阖轻笑一声,指尖随意地敲着轮椅扶手,“墨浩然,暴力冲动,停职记录能订成册;白嫣,理性?冷静?呵,不如说是情感缺失!花瓶一个;虞褚,成天摸鱼写小说、打游戏,摸鱼就算了,还屡次被抓;孙若卿......”他目光掠过那个几乎要缩进白嫣影子里的女孩,“档案室打杂三年,不小心碰坏多少东西了?还有,你的银针,是打算用来绣花吗?”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苏阖对他们这么了解,但每一句都确确实实、精准地戳在几人的痛处。 仓库里一片死寂,只有白炽灯管滋滋的电流声。 墨浩然拳头攥紧,骨节发白。白嫣依旧面无表情,只是抱着弓箱的手指微微收紧。虞褚被门夹着,动弹不得,一脸生无可恋。而孙若卿把头埋得更低了。 最后,苏阖总结陈词,带着一丝嘲弄:“从现在起,这里就是你们的窝。证明你们不是垃圾的时候到了——虽然,我对此深表怀疑。” ...... 既来之,则安之。虽然除了孙若卿,没人想安于此。 短暂的死寂后,墨浩然第一个行动起来。他径直走向最偏僻的角落,忽然轻哼了一声,然后开始动手清理面前的那堆杂物。再然后,他不知从哪拖来一个破旧但沉重的沙袋,麻利地挂上锈迹斑斑的钢梁。 接着,沉闷的击打声便响彻仓库。 “砰!砰!砰——” 每一拳都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汗水从他线条流畅的小臂和额角飞溅开来,仿佛有无穷的精力需要发泄。那身影,像极了一头被囚禁却倔强着不肯被驯服的猛兽! 白嫣对周围的动静充耳不闻。她不知从哪找来抹布和水,将她看中的那片区域仔仔细细地擦拭了三遍,直到水泥地面露出本色,窗玻璃勉强能照出人影。然后,她才将那个黑色的长弓箱郑重地放在墙边。 接着,她从随身背包里拿出一个小巧的相框,轻轻摆在弓箱旁。照片里,十四岁的她穿着射箭服,面无表情地举着弓,身后观众席站着一个稍高一点的少年,正是墨浩然。那时的他脸上还没有疤,眼神温柔地落在她身上,嘴角带着一抹宠溺的笑意。 虞褚好不容易把自己从铁门的“魔爪”下解救出来,认命地占据了另一个角落。他像变魔术般地掏出自带的便携式显示器、机械键盘和游戏本,找到电源和开关,三两下接好线,又掏出一包薯片和几罐可乐搁在手边。电脑屏幕上很快就跳出花里胡哨的游戏界面,他戴上耳机,整个人瘫进一把不知是谁从哪个办公室搬到此处的电脑椅中。不过片刻的功夫儿,虞褚就沉浸到眼前的虚拟世界里面,只是那蔫头耷脑的样子,活像条被霜打过的茄子。 孙若卿则是真正动手打扫的人。她默默找来扫把、簸箕、拖把和水桶,从门口开始,一寸寸地清理积年的灰尘,动作细致又耐心。她还从包里掏出两盆巴掌大的绿萝,把它们小心翼翼地放在靠近自己一侧的窗台上,翠绿的叶片在满目灰败的环境中顽强地舒展着生机。 过了好一会儿,孙若卿又从外面搬来了个简易的小书架,上面整齐地码着几本书——《这世界唯一的你:孤独症人士独特行为背后的真相》、《不失眠旅馆》、《新手养花大全》、《法医尸检手册》、《档案管理与信息检索》。在书架最下层,还“藏”着一个白色的急救药箱。 摆弄好小书架,孙若卿接着对仓库进行大扫除,她手脚并不麻利,甚至稍显笨拙,但胜在认真,任劳任怨。 身外组长的苏阖完成“成立宣言”后,似乎就对四人的行动采取放任自由的态度,无论是打沙包的墨浩然还是打游戏的虞褚,他都视若无睹。 苏阖的“王座”在仓库中央——一张略显厚重的旧木桌,上面摆着一副紫檀木象棋棋盘、一副云子围棋和两个棋罐。 他独自一人,执子沉吟,自己与自己对弈。棋盘旁,一个相框被倒扣在桌面上,看不清内容。苏阖摆弄着棋子,偶尔抬眼,冷漠地审视着已经“圈好地”的四人,像是在观察实验室里行为各异的样本。 时间在清扫声、沙包击打声和键盘敲击声中流逝。 “嘿!给你们看看我搞到了什么好东西!” 虞褚不知何时摘了耳机,大概是觉得气氛太压抑,试图活跃一下。虽然工作环境“恶劣”,但工作内容可太轻松了!他都打了好几局游戏了,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被任何人数落,相比起干净卫生的反诈中心,这里对于虞褚来说更像是天堂! 这不?这条乐天佛系的“咸鱼”终于压不住那旺盛的表演欲,想给小伙伴们展示点什么! 他兴奋地举着一个小纸包蹦了起来,瞬间打破了仓库里微妙平衡的“寂静”,娃娃脸上闪着献宝似的得意光芒。 “噔噔噔!进口魔术粉!理论上,掌握好空气混合比例,徒手就能喷出火焰特效!牛逼吧?”他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晃了晃纸包,“等我研究透了,嘿嘿......” 一旁的墨浩然刚锻炼完,正用毛巾擦汗,闻言顺手就拍向他的肩膀:“你小子尽搞这些歪门邪......” 话没说完,变故陡生—— 虞褚没拿稳,纸包脱手,里面的白色粉末天女散花般扬了起来,劈头盖脸全扑向近在咫尺的墨浩然! “咳!咳咳咳!”墨浩然猝不及防之下吸进去一大口,顿时弯下腰来,爆发出剧烈的咳嗽,咳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整张脸呛得通红,“虞褚!你诚心找抽呢......”墨浩然本来就憋着一肚子火,虞褚还专挑这时候整这幺蛾子,简直是撞到枪口上了。 虞褚吓得手忙脚乱:“浩、浩然哥!对不住对不住!俺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他一开始是诚心“求饶”的,只是说到后面瞅见了“墨大侠”难得的糗样,嘴角不由自主地悄悄往上移。好死不死,这细微的变化刚好被墨浩然瞧进眼里,顿时就打算让他久违地尝尝自己的铁拳。 孙若卿也惊呼了一声,放下拖把就想上前查看,结果手忙脚乱地又把旁边的水桶碰倒了一地,她连忙返身收拾,然而越收拾越乱,满地的水渍还没处理好,又不小心撞翻了簸箕里面的垃圾。 白嫣原本正低头摆弄着一把复合弓,闻声抬起头。她的目光掠过咳得惊天动地的墨浩然,以及他面前空气中尚未完全沉降的细微粉末,又聚焦到墨浩然蠢蠢欲动的拳头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然后,她的视线落回自己的弓箱上,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拨动了一下瞄准器旁边的卡扣。 一片混乱中,白嫣清冷的声音像一道冰泉,骤然切了进来: “墨浩然。” 剧烈的咳嗽声顿了一瞬。眼看就要揪住虞褚衣领的墨浩然动作猛地一僵,扭过头,疑惑地看向她。 “这个瞄准器的微调卡扣松了。”她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落在墨浩然脸上,语气是陈述事实般的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过来帮我修好。”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连苏阖捻动棋子的手指也微微一顿,抬起眼皮,镜片后的目光带着一丝探究。 墨浩然满肚子的恼怒,硬生生被这句话给堵了回去。他看着白嫣,那眼神仿佛在说“我们闹着玩呢,这家伙皮实抗揍,我就轻轻打他几下出出气”。 然而,对视仅仅持续了两秒。墨浩然忽然抬手,用袖子随意地抹了一把脸,吸了吸鼻子,闷声闷气地“嗯”了一声。他狠狠剜了一眼还敢偷偷幸灾乐祸、仗着自己不会对他下狠手总是作死的虞褚,又重重哼了一下,这才转身朝白嫣走去,接过她递来的小巧螺丝刀,蹲在弓箱前,埋头检查起来。那专注的样子,仿佛刚才那个暴躁得想打人的不是他。 仓库里一时间只剩下工具轻微的咔哒声,以及墨浩然偶尔因为残留刺激而发出的一两声压抑的轻咳。 虞褚长舒一口气,偷偷对孙若卿做了个“好险”的鬼脸。孙若卿抿嘴笑了笑,指了指白嫣的方向,无需多言,虞褚当即竖起了两根大拇指。 苏阖不知何时已不再看棋局。他远远望着这一幕,手指间把玩着一枚红字的“车”。 他的目光从专注修卡扣的墨浩然,看到面无表情监督的白嫣,再扫过窃窃私语的虞褚和孙若卿,最后落在那抹格格不入的绿色上。 半晌,他极轻地嗤笑一声,几乎听不见。 “结构思维,动手能力......呵!被‘兵’轻易拿捏的‘车’,有趣。” 轮椅无声地转向窗外,只留下一个讳莫如深的侧影。 破败的仓库里,灰尘在光柱中缓缓沉浮,某种难以言喻的、微弱的联系,似乎正随着那修理的“咔哒”声,悄然滋生。 第4章 案起·地沟浊流 经过两天多的努力,起初是孙若卿一个人,后来白嫣、墨浩然和虞褚陆续加入到大扫除的行列,仓库改造成的“办公室”总算勉强能入眼。 天花板换上了崭新的灯管,将整个仓库照得亮堂堂。几台故障的大风扇也在墨浩然的巧手下恢复了运作,此刻,四周弥漫着一股独特的混合气息,随风而动——新刷墙壁的淡淡石灰水味、干净地板的清洁剂味、盆栽散发的绿意生机,以及藏匿在其中,虞褚那碗泡椒牛肉面挥之不去的油腻辛辣。 收拾完“新家”,“废柴们”各自用自己的方式打发时间。 墨浩然对着角落里悬挂的沙袋发泄着过剩的精力,拳头裹着风声,砰砰作响。 白嫣坐在布置好的工位上,细心地保养着她的复合弓部件,酒精棉擦过金属导轨,发出极轻微的嘶嘶声。 孙若卿则在整理自己的小书架,这几天,书架上又填充进去了不少书籍,当下,她正将它们按照颜色和高矮重新排列。 虞褚在属于他的办公桌上嗦完最后一口面条,满足地叹了口气,电脑屏幕上花花绿绿的游戏界面映在他意犹未尽的脸上。回过神后,除了不用再开着车四处巡逻的墨浩然,要数可以明目张胆上班偷懒的虞褚最为满意这次的调令。 苏阖的轮椅从大门外滑到仓库中央,手指夹起一颗白色棋子在棋盘上敲了敲。那声清脆的敲击声不大,却像有个无形的开关,瞬间掐断了墨浩然的击打声和虞褚准备开新一局游戏的鼠标声。 “开工了。”苏阖平铺直叙,声音没什么情绪,却让空气陡然绷紧。他甚至懒得抬头,目光仍停留在一旁的围棋棋盘上,“城东七里巷片区,连续三天,十八人食物中毒进医院,上吐下泻,严重的脱水休克。疾控中心初步判断,问题可能出在食用油上。” 虞褚眨巴着惺忪睡眼:“地沟油?老掉牙的戏码了。这事归工商或者食药监管吧?怎么也扔到我们这‘废品回收站’来了?”他特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的读音。虞褚就想做条咸鱼,还不想干活啊! “常规调查碰了钉子。”苏阖终于抬起眼皮,目光扫过几人,“餐馆老板们口径一致,咬定用的是正规品牌油。供应商们更是铁板一块,问就是合规合法。局长刚在案情会上拍了桌子。”他嘴角勾起一个微妙的弧度,“所以,这类‘疑难杂症’,自然就落到我们头上了。” 墨浩然拿了条毛巾,擦着汗走过来,肤色因为锻炼显得有些微微发红:“扯皮推诿的事,找我们有什么用?难道让我们去跟那些奸商讲道理?”他挥了挥拳头,意思很明显——把他们都打一顿? “讲道理?”苏阖轻笑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虞褚。” 被点名的虞褚一个激灵,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到!苏、苏组长有什么吩咐?” “给你半个小时。”苏阖的手指下意识地敲着轮椅扶手,“模仿不同区域、不同口音的餐馆老板,分别给名单上这几个被投诉最多的餐馆的供应商打电话。”他报出几个公司名字,“就说你要开新店,急需大批廉价食用油探探路。探探他们的口风,比比价格,听听谁的‘货’最‘实惠’。” 虞褚瞪大了眼珠子,疑惑道:“你、你怎么知道我会、会......” “知道你会口技?”苏阖嘴角勾起一道冷笑,将一份电话名单往前推了推,“别废话了,这是你的第一个任务。如果做不好,以后禁止上班玩游戏。” “YES,SIR!保证完成任务。” 虞褚娃娃脸上的慵懒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专注的神采,仿佛终于等到舞台的演员。 当虞褚找来只备用手机,在中央的长条木桌落座时,其他三人也各自寻了把椅子聚拢到虞褚附近。 虞褚清了清嗓子,甚至不需要太多准备,再开口时,已然是一口带着浓重市井气息、略显焦躁的中年男声:“喂?是兴隆粮油不啦?我老城这边开小饭馆的哇!最近生意难做,你们那个油......啥价?有没有更实惠点的?” 那声音再形象不过了,生生将一位精打细算的小饭店老板塑造得活灵活现,连背景音里隐约的炒菜锅铲声都模仿得惟妙惟肖,仿佛他真的置身于一个油腻嘈杂的后厨。墨浩然挑了挑眉,孙若卿惊讶得微微张开了嘴。 他们四人交往甚密,也算是知根知底,但看虞褚展露这一手,还是会忍不住感叹惊艳。 一连几个电话打下去,虞褚切换了五种截然不同的口音和身份,从精明的本地老板到外地来的憨厚夫妻店主。对方起初谨慎,但在虞褚模仿出的、对“低价”毫不掩饰的渴望和“同行介绍”的暗示下,语气逐渐松动。 “有!当然有便宜货!”一个供应商压低了声音,透着股心照不宣的暧昧,“绝对比正规渠道便宜三成!就是......味儿可能稍微冲一点,得多用葱姜蒜压压。你要多少?” 虞褚一边用那种贪婪又怕事的语气应付着,一边飞快地在纸上记录,同时对苏阖做着口型:“鑫盛。”等到挂断电话,他继续补充道:“有两个被我套到话了。他们都说最后是从一个叫‘鑫盛油脂经销部’的地方拿货,品质有保障!”说到“品质有保障”时,虞褚把自己都说笑了。 苏阖微微颔首,目光转向孙若卿:“孙若卿。” 孙若卿像是课堂上被突然点名,猛地站直:“是!” “患者入院记录和症状细节。”苏阖言简意赅。他需要一把刀,来调动众人的情绪。 听到苏组长布置的任务是与医学相关,孙若卿原本有些犹豫,但对上苏阖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时,一下子没了拒绝的勇气。 孙若卿立刻捧起苏阖放在桌上做好标记的文件夹,翻到某一页,语速稍快但清晰地汇报:“根据医院记录,患者普遍出现剧烈呕吐、腹泻、腹部绞痛,部分伴有低热和脱水症状。发病时间集中在就餐后两到三小时内。我注意到......”她推了推无框眼镜,声音渐趋稳定,“有几位患者的呕吐物和排泄物带有一种特殊的、类似油脂酸败的刺激性气味,且皮肤出现了轻微的油脂性皮炎症状。结合中医理论,这种急性的湿热蕴结中焦,伴有毒邪内侵的症候,很可能是摄入了劣质、**、甚至含有工业污染成分的油脂所致。提炼环境......恐怕极其恶劣,卫生条件堪忧,原材料来源不明,可能混有......”她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厨余废弃油脂甚至更糟的东西。” 虽然大致已经确定是“地沟油”,但孙若卿的话语带着更专业的措辞和分析,描绘出的画面也比苏阖三言两语更加具有冲击力。墨浩然的脸色沉了下来,拳头不自觉又攥紧了。 “墨浩然,白嫣。”苏阖下达指令,“你们两个去这个‘鑫盛经销部’外围看看。墨浩然,负责观察地形、人员、车辆进出情况。白嫣,评估潜在突击路线和风险点。记住,是观察,不是行动。” 孙若卿汇报的功夫,苏阖不知通过什么渠道或方式,已经找到了‘鑫盛油脂经销部’的具体位置,并写在一张纸条上。 “明白。”白嫣利落地接过纸条,站起身。 “看老子不......”墨浩然后半句狠话在白嫣无声的注视下咽了回去,悻悻地抓过车钥匙。 —— 鑫盛油脂经销部窝藏在城郊结合部一条污水横流的窄巷尽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法言喻的复杂臭味,像是泔水、机油和某种食物**后的混合体,浓烈到几乎凝成实质,呛得人头皮发麻。 墨浩然把吉普车停在百米开外的拐角,和白嫣一左一右下了车,二人自然已经脱去警服换好便装。他眯着眼打量着那片用铁皮和石棉瓦胡乱搭砌的院子,门口停着几辆锈迹斑斑的三轮车,油污浸染了土地,呈现出诡异的五彩斑驳。几个穿着脏得看不出本色工装的男人正懒散地从一辆小型油罐车上卸下黑乎乎的塑料桶,桶身油腻,不时有深色粘稠液体滴落。 “操!”墨浩然低声骂了一句,胃里一阵翻腾,“还真是‘地沟油’!” 白嫣面无表情,目光锐利如鹰隼,快速扫过院子布局:唯一的出入口、两米来高的砖混围墙、墙上稀疏的碎玻璃碴、院内活动板房的位置、那辆小型油罐车的车牌(东A-746XX)、以及侧面一条坑洼不平、似乎通往更偏僻区域的土路。她甚至注意到围墙一角有个不起眼的摄像头,线路裸露在外。 就在这时,院子里一个似乎是工头模样的壮汉看到了他们,叼着烟,骂骂咧咧地走过来:“喂!看什么看?滚远点!别他妈的挡道!” 墨浩然额角青筋一跳,刚要上前,被白嫣极轻地拦了一下胳膊肘。 “问路。”白嫣的声音清冷平稳,听不出丝毫情绪,“去南港建材市场怎么走?” 那工头狐疑地上下打量他们,尤其是白嫣过于出众的容貌和清冷得不像普通人的气质,嘴里不干不净地嘟囔了几句,随手胡乱指了个方向:“那边!赶紧滚!” 墨浩然牙齿咬得咯咯响,被白嫣用眼神强行制止,拉回了车上。 “妈的!一群杂碎!”一上车,墨浩然就狠狠捶了一下方向盘,差点把喇叭都拍响了,“还看什么?证据确凿!直接冲进去端了!” “端了?”白嫣系好安全带,目光仍看着窗外那肮脏的院落,“然后呢?抓这几个运货的?他们最多算非法经营。背后炼油的黑作坊在哪?源头不掐断,换个地方又能死灰复燃。” 墨浩然烦躁地抓了把头发:“那你说怎么办?难道看着他们继续害人?” “等苏阖的命令。”白嫣收回目光,语气不容置疑,“我们的任务是观察。盯住那辆油罐车和那条土路。” 这时,通讯器里传来虞褚兴奋的声音,背景音里还有他敲击键盘的哒哒声:“浩然哥!白姐!我刚又打了个电话,苏组长找到的。然后我冒充供应商的人直接联系了那个鑫盛,你猜怎么着?好巧不巧给我听到了几句,领头的好像急着要转移一批‘货’,跟手下嘀咕什么‘得赶紧给油鼠哥送去’,还提到了‘老地方’!油鼠!这代号够形象的!” “油鼠......”墨浩然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眼中燃起了烈火,“看来他就是罪魁祸首了。” 苏阖的声音切了进来,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墨浩然,白嫣,先撤回来。孙若卿,根据虞褚之前套出的信息和患者的地域分布,结合地图,推算一下这个‘老地方’最可能的位置区域。” 苏阖像是个最冷酷的观察者和执棋者,敏锐地察觉到几人的特性,并将他们安排到合适的位置。 —— “废品回收站”仓库。 白嫣拿着把复合弓重新在大木桌旁的位子上落座,眼神平静无波,似乎将注意到的情况汇报给苏阖后,这件事就与她没有关系。墨浩然则像头困兽般来回踱步,那鑫盛院落的肮脏景象和工头嚣张的嘴脸在他脑子里反复盘旋。“不能再等了!”他猛地停下,看向苏阖,“那个油鼠肯定听到风声要跑!我们必须马上行动,端掉鑫盛,撬开那些人的嘴,问出油鼠和黑作坊的下落!” 苏阖慢条斯理地移动了一下棋盘上的“车”,头也没抬:“打草惊蛇。端掉一个分销点,除了让真正的目标藏得更深,有什么用?你的正义感,把你脑子里的智商都挤没了吗?” 墨浩然舍不得怼白嫣,对苏阖可不客气。 “难道像你这样冷血地算计就叫有用?”墨浩然火气噌地上来了,一步跨到苏阖轮椅前,习武之人带来的压迫感瞬间充斥了两人之间的空间,“等着他们转移?等着那些毒油再流入市场?再多几个人躺进医院?” “墨浩然。”白嫣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像冰片划过空气。 墨浩然没回头,呼吸粗重地盯着苏阖。 苏阖终于抬眼,目光里没有丝毫退让,反而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所以?你现在冲进去,打趴那几个搬运工,然后呢?证据呢?靠你的一腔热血给人定罪?墨浩然,别忘了你为什么被扔到这里。冲动,是你被当成垃圾的原罪。” “你!”墨浩然拳头骤然握紧,骨节发出脆响,手臂上的肌肉瞬间绷紧。仓库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尘埃在光柱中停滞不前。 虞褚吓得大气不敢出,孙若卿担忧地看向白嫣。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刹那—— “咔哒。” 一声极轻微的金属撞击声。 白嫣手中那把复合弓的瞄准器微调旋钮不知怎地弹飞出来,掉在地上,滚了两圈,恰好停在墨浩然脚边。 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地被吸引过去。 白嫣站起身,走到墨浩然面前,弯腰捡起那个小小的零件。她没有看墨浩然喷火的眼睛,而是将零件递向他,命令的口吻和平静的语气却莫名透着一丝撒娇的意味。 “坏了。修好它。” 墨浩然满肚子沸腾的怒火猛地噎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脸憋得有些发红。他瞪着白嫣,又瞪了瞪她手心里那个小小的金属零件,眼里噙满了被强行打断施法的郁闷。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 最终,墨浩然肩膀垮下来一丝,极其憋屈地、几乎是粗暴地一把抓过那个瞄准器零件,闷头走到白嫣的位置,抓起工具,泄愤似的开始拆卸检查那套精密的弓具,把所有无处发泄的躁动都狠狠摁进了那些细小的螺丝和卡榫里。 苏阖淡淡地瞥了白嫣一眼,指尖的“黑车”棋轻轻放回棋盒,发出轻微的落定声。 虞褚悄悄对孙若卿撇撇嘴,用口型说:“还得是咱白姐。” 孙若卿轻轻松了口气。 这时,虞褚的电脑发出叮咚一声轻响。他看了一眼屏幕,立刻喊道:“苏哥!交通监控那边有发现!刚才白姐提到的那辆‘东A-746XX’的油罐车,朝着城西废车场方向去了!那条路的尽头可没什么像样的工厂,只有大片待拆迁的棚户区!” 苏阖眼神一凛,手指在桌面上的纸质地图快速滑动:“棚户区......地形复杂,容易藏污纳垢。孙若卿,之前让你分析的患者分布热点图?” 孙若卿立刻拿起自己的平板:“以鑫盛为圆心,发病最集中的几个小餐馆,其连线反向延伸的交汇区域,确实覆盖了城西棚户区的一部分!而且那里基础设施落后,监管薄弱,非常符合非法加工厂的选址特征!” “油罐车可能是去送原料,或者运走成品。”白嫣冷静分析,“跟踪它,很可能找到源头。” “妈的!”墨浩然猛地抬起头,手里的螺丝刀差点掰弯,“那还等什么?赶紧追啊!” 苏阖这次没有立刻反对。他快速权衡着,目光扫过地图,又扫过跃跃欲试的墨浩然和冷静的白嫣,最终下达指令:“墨浩然,白嫣,你们开车跟上去,保持距离,绝对不能被发觉。确认油罐车最终目的地后立刻报告,不要轻举妄动。虞褚,实时监控沿途交通摄像头,为他们提供路线支持。孙若卿,准备好,可能需要现场初步评估油品危险性。” “是!”众人应道。 墨浩然扔下工具,抓起车钥匙就往外冲。白嫣迅速将复合弓收入一个便携弓盒,拎起紧随其后。 吉普车的引擎发出咆哮,箭一般射出院门,卷起一阵尘土。 仓库里重新安静下来。虞褚紧张地盯着屏幕上的光点移动。孙若卿开始检查她的急救包和采样工具。在档案室待了三年没用上一次医学知识,到了这里被苏阖赶鸭子上架地推着走,她那唯唯诺诺的性子如今也习惯了。 苏阖独自坐在棋盘前,苍白的指尖轻轻掠过冰凉的棋子表面。 棋局,才刚刚开始。 第5章 追·雨矢追风 从警局出发没多久,天色就暗了下来,紧接着,便下起了磅礴大雨! 在虞褚的协助下,墨白二人很快就追上了那辆车牌号为‘东A-746XX’的油罐车。 暴雨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豆大的雨点砸在吉普车车顶,噼里啪啦响成一片。墨浩然紧握着方向盘,目光如炬,死死咬住前方那辆在雨幕中若隐若现的油罐车。 “这雨来得真不是时候。”墨浩然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油门稳住,与前车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副驾驶座上,白嫣正用瞄准镜观察前方车辆动向,雨水顺着车窗玻璃蜿蜒而下,将她的侧脸映得有些模糊。 “车速稳定,约六十码。”她声音清冷,“司机没有异常举动。” 耳麦里传来苏阖平稳的指令:“保持距离,确认最终目的地。虞褚,继续追踪他们的路线。” “明白!”虞褚的声音夹杂着键盘敲击声,“目前正沿环城路继续向西行驶,已经快要穿过棚户区了......等等,他们拐向了一条小路!” 话音未落,墨浩然果然看见油罐车突然转向,条件反射地踩油门提速。等到车子驶至拐弯处,虞褚后面的话也到了:“浩然哥,白姐,小路前面是监控盲区。” 白嫣看着路旁立着的那块锈迹斑斑的铁牌,又抬眸望了眼渐行渐远的油罐车,微微皱了皱眉头。 “这条土路通向一个废弃的化工厂区,”孙若卿的声音插入通讯,“根据疾控中心的报告,那片区域三年前就因为污染问题被责令停产了。” 结合所有信息,苏阖用一句话盖棺定论:“看来目的地已经近在眼前。” 墨浩然与白嫣对视一眼,没有立即驱车跟上。他们将车停在路边,白嫣利落地取出复合弓组件开始组装。 “我上去看看。”她将最后一节弓臂卡入位,检查弦线张力。 墨浩然点头:“小心点。” 白嫣闪身下车,沿着土路往前跑了一段后,灵巧地攀上一棵大树,很快到达制高点。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她却浑然不觉,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瞄准镜中。 透过层层雨幕,她看见油罐车驶入一处破旧厂区,几个穿着胶皮围裙的人立即围上来开始卸货。院中杂乱地堆放着各式容器,黑色油脂从破损的桶中渗出,混入泥地,形成令人作呕的斑驳。 然后,白嫣又移动着瞄准镜扫视着那片厂区,直到确认了大致的情况下,才停止了观察。 “确认目标地点,”白嫣的声音透过雨声传来,“院内可见大量油桶,有人员在活动。” “收到。”苏阖的声音依然冷静,“我已经调派支援,十五分钟后到位。你们原地待命,不要打草惊蛇。” ...... 墨浩然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方向盘,目光不时瞥向远处。白嫣已经从树上下来,回到车内,正默默擦拭弓身上的雨水。 终于,三辆警车和两辆警用摩托冲破雨幕由远及近,悄无声息地停在吉普车旁。 带队警官降下车窗:“苏处让我们来的,现在什么情况?” 墨浩然简要说明后,警方迅速制定包围方案,众人驱车逼近厂房。然而就在抓捕行动开始的瞬间,厂房内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不好!他们要跑!”墨浩然猛地冲向自己那辆吉普车。 果然,一辆油罐车如同受惊的野兽,突然咆哮着冲出厂房大门,不顾前方警车的阻拦,直直撞开一道缺口! 白嫣反应也快,立马背起复合弓,轻盈地跃上了旁边停放的一辆警用摩托车。 “跟上!”她朝墨浩然喊了一声,随即油门一拧,疾驰而去。 “追!”墨浩然大吼一声,然后驱使着吉普车掉头,如离弦之箭般射出。 雨水哗啦啦地拍打着路面。 白嫣的摩托在前,墨浩然猛踩油门紧随其后,心中暗骂这女人不要命。雨中的机车速度快得惊人,白嫣伏低身子,长发在风中狂舞,与机车几乎融为一体。 油罐车见追兵咬着不放,开始蛇形行驶,试图通过其他车辆阻碍追击,庞大的罐体在湿滑路面上左右摇摆,危险万分。 “白嫣!停下!”墨浩然对着耳麦大吼。 白嫣却充耳不闻,机车在雨幕中灵活穿梭,越过一辆辆“拦路石”,时而贴近油罐车尾部,时而拉开距离。 耳麦里传来虞褚紧张的声音:“目标正驶向东山跨江大桥,桥面正在施工,他们可能会弃车逃离!后方确认过了,‘油鼠’就在车里!天气预报显示,这场雨还要持续十多分钟!”他语速极快地跟二人提供信息支援。 甫一上桥,油罐车就突然一个急转,庞大的罐体猛地甩向左侧,险些扫中机车。白嫣反应极快,油门刹车精准点动,车身惊险地贴着钢铁巨尾擦过,溅起一人高的水花。 墨浩然心提到嗓子眼,猛踩油门! 就在这时,油罐车右侧副驾窗拉开,一个瘦小男人探出半截身子——想来就是那‘油鼠’。他手里赫然握着一把扳手,猛地朝白嫣的机车掷来! “小心!”墨浩然大吼。 白嫣甚至没有抬头,只是凭借直觉猛摆车头。扳手擦着机车后轮飞过,砸在路面迸出火星。就在这电光石火间,她单手控车,另一只手已从背后抽出复合弓! 紧接着,她又借着摩托车的惯性松开了另一只手,搭箭上弦—— 弓弦拉满如圆月,特制的橡胶箭在昏暗中泛着冷光。 “她要干什么?”墨浩然心惊胆战。 答案很快揭晓。白嫣瞬间就调整好角度,箭矢离弦,精准地射掉了油罐车的驾驶座后视镜! 油罐车司机显然也被吓了一跳,慌乱中猛打方向盘。白嫣再次拉弓,如法炮制—— 嗖! 箭矢离弦,撕裂雨幕,精准命中油罐车左后轮侧面!并非爆裂般的穿刺,而是巧妙地撕开一道口子,让空气急速泄漏。 油罐车猛地一颤,司机见状直接傻了,死死地摁住方向盘。湿滑路面加上急速泄气的轮胎,让庞大的车辆瞬间失控,开始疯狂甩尾打旋! “白姐威武!”耳麦里传来虞褚的欢呼。 墨浩然猛踩刹车,吉普车在路面上甩出半个圆弧,险险避开失控的油罐车。白嫣的机车则迅速地绕到安全区域停下。 油罐车最终撞上大桥护栏,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缓缓停住。黑黢黢的油脂从罐体缝隙中渗出,混入雨水,在地面蔓延开污浊的痕迹。 车门蓦地被踹开,“油鼠”跳下车,拔腿就往回跑。 墨浩然从车里飞身而出,落地时溅起一片水花。八极拳步法如马踏飞燕,迅捷却不失稳健,几步就追上前方踉跄逃窜的身影。 “给老子站住!”墨浩然暴喝一声,形意拳“虎扑”之势已出。 那“油鼠”却异常滑溜,矮身躲过擒拿,反手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直刺墨浩然面门! 雨水之间,刀光森冷。 墨浩然不闪不避,太极拳“云手”一搭一引,轻松卸掉对方力道,另一手已扣住其手腕,发力一拧—— 咔嚓! 匕首应声落地。“油鼠”惨叫一声,却趁机用另一只手手里藏着的铁钉狠狠划向墨浩然的虎口! 刺痛传来,墨浩然闷哼一声,手上力道稍松。“油鼠”挣脱开来,还想再跑,却被墨浩然一记扫腿放倒在地,膝盖狠狠抵住后腰。 “跑啊!再跑啊!”墨浩然喘着粗气,虎口处淌着的鲜血混着雨水和油污,那翻卷的伤口灼痛不已。 恰在此时,耳边的警笛声越来越大,支援终于到了。 雨势淅零淅留,最终趋于无声。 墨浩然押着“油鼠”走向警车,白嫣推着摩托车跟在他的后面。随后,警队带着主犯“油鼠”和从犯司机先行撤离。 任务完成,二人一前一后走向那辆黑色的吉普车。 突然,墨浩然在车前停下脚步,转身面向白嫣。他卷起自己相对干净的T恤袖口内层,不由分说地往白嫣脸上擦去,抹去她眉眼间的雨水。 “都淋透了。”他嘟囔着,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笨拙。 白嫣微微一怔,却没有躲开。她的目光落在墨浩然血流不止的虎口,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紧接着,白嫣从口袋里掏出刚才跟同事要来的碘伏棉片,拉过他的手,沉默地为他消毒。棉片按压在伤口上,带来一阵刺痛,墨浩然嘶了一声。 “活该。”白嫣冷声道,却动作轻柔地贴上创可贴。 墨浩然看着她低垂的眉眼,雨水顺着她的长发滴落,忽然觉得虎口的刺痛也不那么难以忍受了。 —— 火锅店。 五个人围坐在一张圆木桌前,中间一口大锅咕嘟咕嘟冒着泡,红油翻滚,辣椒和花椒在锅中沉浮。这是他们破获了第一个案子后的庆功宴,虽然只是路边大排档,却有一种难得的温馨。 “爽!”虞褚夹起一大片毛肚,烫得龇牙咧嘴还不忘称赞,“破案后的火锅就是香!特别是端掉那种黑心作坊后,吃起来格外有滋味!” 孙若卿小心地涮着一片青菜,轻声补充:“地沟油案告破,至少短期内不会有更多人受害了。今天从那个加工厂里查封的劣质油,足足有十吨......” “十吨?”虞褚瞪大眼睛,“那得害多少人啊!这些黑心肠的混蛋!” 苏阖慢条斯理地夹起一颗花生米:“别高兴太早,”他咀嚼着花生,目光扫过众人,“这只是一个开始。” 下班后的墨浩然更不用在意什么纪律条例了,想到摧毁掉了害人的地沟油工厂,他就满心满脸的高兴,开怀畅饮间,一杯接一杯。身为组长的苏阖也由着他。 火锅热气氤氲,辣味弥漫。虞褚被辣得满脸通红,额头上沁出细密汗珠,却仍不住地往辣锅里下肉。 “喂,你行不行啊?”墨浩然终于从酒杯里抬起头,戏谑地看着虞褚通红的脸,“不能吃辣就别硬撑。” 虞褚一边嘶哈着嘴,一边不服气地说:“谁、谁说我不行!我这是热的!我就喜欢吃辣!”说着又灌下一大口红汤,结果喝得太急,被呛得直咳嗽。 孙若卿连忙递过纸巾和水,无奈地摇头。 虞褚接过水猛灌几口,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又开始作妖了,他清了清嗓子,模仿起可乐气泡的声音:“噗噜噗噜...嗝!”学得惟妙惟肖,仿佛真的有一瓶可乐正在他喉咙里冒泡。 众人都被逗笑了,连白嫣的嘴角都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苏阖笑没两声,便板起脸来,吐出几个字:“人菜瘾大。” 墨浩然看着白嫣垂眸涮肉的模样,几缕发丝从她耳畔滑落,险些沾到油碟。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想帮她把头发拢到耳后。 “头发快掉碗里了。”他嘟囔着,手指刚触到发丝。 白嫣猛地抬头,冷眼如刀。 墨浩然悻悻收手,却不小心扯掉了她束发的发绳,长发如瀑散落。 气氛瞬间凝固。 虞褚正巧看到这一幕,一口鸡肉呛在喉间,顿时涕泪横流,咳嗽不止。苏阖闭目咀嚼花生,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 白嫣面无表情地瞥了墨浩然一眼,那眼神让墨浩然脊背发凉。他条件反射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发绳,笨拙地递过去:“那什么......再来一条。” 白嫣沉默地看着那堆发绳,又看看墨浩然局促的样子,最终伸手拿起其中一条,淡淡道:“多事。” 墨浩然如蒙大赦,赶紧低头吃饭。 酒过三巡,墨浩然已有些醉意。他摇摇晃晃起身,说要出去透透气,却差点被椅子绊倒。白嫣不动声色地伸手扶住他的胳膊。 “走稳点。”她的声音依旧清冷,手指却稳稳支撑着他的重量。 聚会散场时,白嫣瞥了一眼桌面,没说什么,孙若卿便心领神会地将没吃完的卤猪蹄和炸酥肉打包——这是墨浩然刚才点的,他最爱吃这些。 五人走出火锅店,夜空如洗,霓虹灯在湿哒哒的街道上折射出斑斓光彩。虞褚推着苏阖的轮椅,哼着荒腔走板的调子。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在积水洼中破碎又重合。 白嫣撑着墨浩然走在最后面,男人的手臂沉甸甸地搭在她肩上,呼出的气息混着酒味喷在她白皙姣好的侧脸上。 “阿嫣...”他含糊地低喃,脑袋无意识地往她颈窝蹭了蹭,像只寻求安慰的大型犬。 白嫣身体微微一僵,却没有推开他。她的目光扫过他虎口上那个她亲手贴上的创可贴,边缘已经微微卷起,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了点水汽。 “笨。”她低声说,也不知是说他的伤口,还是说他这个人。 —— 回到仓库,那块被虞褚涂鸦“废柴收容所”的门牌在夜色中静静悬挂,仓库外的灯光掠过,让那潦草的字迹罩上了一层神秘的薄纱。 翌日清晨,阳光透过仓库高窗洒落,仅剩不多的灰尘在光柱中翩翩起舞。 墨浩然头痛欲裂地从行军床上坐起,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条薄毯。不远处,白嫣正在擦拭弓具,动作轻柔而仔细。 “醒了?”她头也不回,“苏阖让你醒后去审讯室一趟。” 墨浩然揉着太阳穴:“‘油鼠’开口了?” “部分。”白嫣转过身,将一瓶水和两片解酒药递给他。 观察室内,苏阖正在查看笔录。见墨浩然进来,他推过来一份文件。 “和我预想的差不多,‘油鼠’只是个执行者。”苏阖指尖敲击着桌面,“可惜对上线的身份一无所知......但他提到一个有趣的点——最近‘上面’要价越来越高,似乎很缺钱。” 墨浩然眉头微蹙,瞅了眼单面玻璃另一边的“油鼠”:“黑心钱赚不够,还缺钱?!” “或许他们有什么大计划需要资金。”苏阖若有所思,然后说出了喊来墨浩然的原因:“他是被你亲手制服的,你去试试还能不能榨出点其他的信息。” ...... 经过了一番尝试,苏阖终于确认了这个“油鼠”确实不知道更多的东西,二人回到“特别小组”的仓库基地,各自往自己的工位移动。 就在这时,虞褚兴冲冲地跑进来:“好消息!地沟油案的报道出来了,咱们小组被点名表扬了!” 孙若卿跟在后面,手里拿着几份报纸,脸上带着难得的笑意:“虽然篇幅不大,但这是咱们第一次上正面新闻。” 报纸确实用不小篇幅报道了案件破获过程,特别赞扬了“市公安局疑难案件特别处理小组”的高效和专业。虽然文中没有出现几人的名字,但已经是这个被戏称为“废品回收站”的团队首次获得正面关注。 喜悦气氛在仓库中弥漫,就连苏阖脸上也难得多了一丝松快。 然而这份平静没能持续太久。 正当虞褚提议着如何“庆祝”这小小的胜利时,仓库里那部老式座机突然刺耳地响起。 铃声在空旷的空间中回荡,惊得众人都是一怔——这部电话除了内部联络,几乎从不响铃。 虞褚离得最近,犹豫地接起电话:“喂?特别案件小组...”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急促的女声,语速很快:“是特别案件小组吗?我要举报‘德美博爱医院’......他们用劣质医疗器械,乱收费,还......” 当听到“举报”两个字,虞褚就机灵地按下了“扬声”的按钮。 然而,众人才刚刚听见开头,话音就突然中断,对面传来一阵杂音,像是拨打者遇上了什么事或遇上了什么人,及时闭上了嘴。然后,隐隐约约听见原先那个女声说了句“是......跟家里人说这几天值班......马上关机......”,最后只剩忙音。 嘟嘟嘟—— 忙音在寂静的仓库里回荡。 五人面面相觑,方才的喜悦瞬间消散。 “怎么回事?”墨浩然皱眉问道。 虞褚也有点懵,“对方说了一半就......挂断了。” 苏阖转动轮椅来到电话旁,示意虞褚让开。他回拨过去,却只听到“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提示音。 “德美博爱医院......”孙若卿轻声重复,“是那家有名的私立医院吗?” 白嫣已经打开电脑,快速搜索着相关信息:“德美博爱医院,全称德美博爱医疗中心,四年前成立,主打高端医疗服务,收费昂贵但号称设备先进。” 墨浩然冷哼一声:“又是这种黑心机构?刚端掉一个地沟油,又来一个黑医院?” 苏阖沉思片刻,抬头看向众人:“虞褚,你追踪一下刚才来电之人的身份信息。孙若卿、白嫣,翻一翻德美博爱医院的背景和近期投诉记录。大家准备一下,我们可能要去会会这家医院。” 窗外,阳光不知何时又被乌云遮蔽,天空再次阴沉下来。 新的战斗,已经拉开了帷幕。 仓库内,五人眼中隐隐浮动着紧张与期待。那块“废柴收容所”的门牌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下静静悬挂,仿佛在无声注视着这群即将踏上新征程的“废柴”们。 第6章 影·医院黑幕(1) 半小时后。 苏阖敲了敲棋盘,“虞褚,追踪结果?” 虞褚坐在电脑前,屏幕幽光映着他难得严肃的娃娃脸。“号码是本市的,注册信息是......廖梅,32岁,德美博爱医院心内科护士。”他顿了顿,“最后信号消失的位置......就在德美博爱医院。精准定位做不到,但范围没错。” “没必要。”苏阖淡淡地点了点头,目光转向坐在一起的白嫣和孙若卿,语气依旧随意:“继续。” 白嫣已经调出了德美博爱医院的公开信息,清冷的声音在仓库里回荡:“德美博爱医疗中心,院长周福,注册资本雄厚,但近两年医疗纠纷频发,网络上抱怨收费离谱、小病大治的帖子不少,不过......”她顿了顿,“都被很快压下去了。” 孙若卿捧着平板,小声补充:“卫生局备案的投诉有十几起,多是关于不合理收费和疗效不符的......但最后都因‘证据不足’或‘双方和解’不了了之。”她推了推眼镜,语气有些犹豫,“而且,刚才电话里提到的‘劣质医疗器械’......这类严重指控,公开记录里从没出现过。” “捂得够严实的。”墨浩然冷哼。 “愤怒解决不了问题。”苏阖瞥了他一眼,沉吟片刻,眼中掠过一丝算计的光:“我们需要证据,铁证。电话突然中断,紧接着还关机了,这家医院的警惕性一定非常高,常规调查很难入手。” 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孙若卿身上。孙若卿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手指绞住了衣角。 “孙若卿,”苏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你看起来最没有攻击性,又是医科高材生,对医疗流程和术语熟悉。由你伪装成患者,进去挂个号,体验体验他们的‘高端服务’,是最合适的。” “我?”孙若卿身体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声音细若蚊蚋,“我不行的......我.......我会搞砸......”医院环境,尤其是可能存在的冲突,对她而言是极易触发恐惧的敏感地带。 “只是去收集信息,比如收费单据、药品包装、器材编号,用微型摄像头拍下来。”苏阖语气平淡,“你会得到全程监听和支援,一旦情况不对,我们会马上介入。” “不行!”墨浩然立马就提出反对,一步挡在孙若卿身前,“你明知道她......那种地方龙潭虎穴似的,怎么能让小卿去冒险?”他瞪着苏阖,“万一出什么事怎么办?” 苏阖眼皮都没抬,态度冷漠:“这是任务。她是最合适的选择。还是说,墨大侠你有更好的办法,能立刻拿到他们内部的真凭实据?” “我......”墨浩然语塞,拳头攥得咯咯响。 白嫣冷不丁开口:“我去吧。” 话音刚落,就被苏阖直接否定:“你不合适,你太扎眼了。” “我去。”孙若卿忽然抬起头,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神里却多了一丝倔强,“我能行。我会......多看,多记。” 苏阖点点头,仿佛早就料到这个答案:“虞褚,给你个任务,搞一套清洁工的制服和工牌,要德美博爱的。明天若卿进去后,你也混进去,在外围策应,重点是.......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个打电话的廖护士。” “啊?我也去?”虞褚的脸垮了下来,写满了一百个不情愿,“苏组长,我这细皮嫩肉的,不像清洁工啊......再说......” “不像可以演,皮嫩可以涂黑。”苏阖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还是你想让墨浩然帮你“打”扮“打”扮,真病人确实比孙若卿这个假病人合适。” 虞褚瞬间闭嘴,哀怨地瞥了一眼旁边摩拳擦掌的墨浩然,认命地缩了缩脖子。 白嫣默默起身,从装备柜里取出几个微型通讯器和一枚纽扣大小的微型摄像头,递给孙若卿和虞褚:“保持通讯畅通。小卿,这个摄像头别在衣领上,注意角度。遇到紧急情况,不要硬撑。” 做好决定,她从不拖泥带水。 墨浩然看着白嫣冷静的侧脸,又看看强作镇定的孙若卿,胸口堵得难受,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能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沙袋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 次日,德美博爱医院。 光洁的大理石地面几乎能照出人影,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香氛的味道。孙若卿穿着简单的连衣裙,背着双肩包,像个普通的大学生,她先挂了一个最普通的“体检套餐”,被引导着进行了各项检查。 检查过程中,她强压下心里的恐惧,努力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同时用藏在衣领上的摄像头悄悄记录:超声设备上被磨掉的序列号、药品柜里标签模糊的药剂、护士推车上价格高得离谱的收费单...... “女士,您的甲状腺结节需要特别关注哦,我们这里有最新的‘靶向消融术’,今天做可以给您申请八折优惠......”穿着白大褂、表情略显油腻的医生指着屏幕上的影像说道。 孙若卿心里一紧,那影像看起来再正常不过。“我......我再考虑一下。”她小声说。 “还考虑什么呀,健康最重要!我们这技术是国外引进的,无痛微创......”医生还在极力推销。 若不是孙若卿懂医术,就她的性子没准就被这个医生的“热情”说服了。 然后,在苏阖的指示下,孙若卿又挂了一个专家号,随即就跟着护士来到了心内科门诊。 候诊时,她注意到墙上的医疗器械宣传海报角落,有一行几乎被忽略的小字——仅限于研究用途,未获临床批准。她假装整理衣领,拍下这一细节。隔壁诊室出来的病人,手里拿着的缴费单金额高得离谱,脸上全是茫然和肉痛。 她假装不经意地用手机拍下收费单,镜头放大,能看到项目名称极其模糊,像是“特殊治疗费”和“进口材料损耗”之类根本无法界定的说法。 很快,轮到她就诊。 一位头顶微秃的“专家”接待了她,态度亲切得令人不适。他只看了一眼孙若卿描述的轻微心悸症状,就开出高达上万元的“进口特效药”和一系列检查。 “医生,这个药为什么这么贵?”孙若卿怯生生地问。 “专家”笑容可掬:“这是星国最新研发的特效药,刚通过国内审批,效果非常好,就是成本高了点。为了健康,值得的。” 于是,孙若卿又说明自己刚才已经体检过了,“专家”眼睛都不眨一下,当即表示,“这系列体检和普通的体检不同,是为您量身定做的,技术和设备都更先进!我看您的症状,很可能是患有潜藏的DSB250型心脏病,常规的检查是检查不出来的!只有检查完才能更好地对症下药!早发现早治疗嘛!” 听到这番话,孙若卿下意识地指了指开药单上的特效药,“那这......” “专家”似乎压根不知道自己说的话前后矛盾,看到孙若卿的动作,仍旧信誓旦旦地说道:“这个特效药可以针对一切类型的心脏病!前期您都需要服用它们,等到检查出来了,我再看看需不需要给您补充点其他的!” “......那好吧。”孙若卿已经无话可说了,这些人的水平真的刷新了她的三观。 离开诊室,孙若卿借口上厕所捉紧脱身,哪里敢去消费什么高端体检,更不用提去缴费买什么特效药了。 见苏阖组长没有开口,孙若卿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找找看有没有什么更有用的证据。 路过一间诊室时,孙若卿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她到底没敢冒冒失失地跑进去翻找东西,只是站在门口调整了下摄像头的角度。 就是这个细微的动作,引起了监控后面某个保安的注意。 “那个女人,鬼鬼祟祟地在干什么?”监控室里,保安指着屏幕上的孙若卿。 另一个年纪大点的保安眯眼看了一下:“不像来看病的。你去看看。” 孙若卿刚走到三楼,就感觉有人跟了上来。她心跳骤然加速,强迫自己镇定,加快脚步想混入人流。 然而,跟踪者显然更熟悉这里的地形。在一个通往后勤通道的拐角,两个穿着保安制服的男人一左一右堵住了她。 “小姐,看你半天了,”其中一个高个保安皮笑肉不笑地说,“你不会是记者吧?手里拿的什么?是不是拍照了?” 孙若卿脸色煞白,下意识地护住衣领,后退一步,后背却抵在了冰冷的墙上。 “我......我没有......” “有没有,跟我们去看一下监控就知道了!”另一个保安不耐烦地伸手就要抓她胳膊。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只手即将碰到孙若卿的瞬间,她一直捏在掌心防身的银针滑出指尖,精准地刺入了对方手臂的“手三里穴”! “嗷!”那名保安只觉得整条手臂猛地一酸一麻,瞬间脱力,像是被电流打过一样,惊骇地缩回手。 高个保安一愣,孙若卿趁着这个机会,使出全身力气推开他,踉跄着冲向旁边的消防通道门,闪身躲了进去,迅速反锁! 门外传来保安愤怒的拍门声和叫骂声。 孙若卿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心脏狂跳,手抖得几乎握不住通讯器。 “白......白姐姐......我被发现了......在......在西侧三楼消防通道......”她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哭腔和颤抖。 第7章 影·医院黑幕(2) 指挥车里,气氛瞬间紧绷。刚才,天空突兀地下起了瓢泼大雨,此刻车外雷声轰隆,更衬得车里的空气愈发压抑。 墨浩然猛地从座椅上弹起来,额头青筋暴起,“我就知道!苏阖!这就是你的好计划!”他对着通讯器低吼,“小卿!撑住!我马上到!” 他说着就要推车门。 “站住!”苏阖厉声喝止,声音冷得比白嫣还像冰,“你现在冲进去有什么用?打草惊蛇!证据呢?就算救出孙若卿,拿不到铁证,这黑医院明天就能继续开业害人!” “去他妈的证据!”墨浩然眼睛都红了,一把揪住苏阖的衣领,“里面的是我们的伙伴!不是你的棋子!要是她出什么事......” “放心,她不会有生命危险。”苏阖毫不畏惧地直视着他,眼神锐利,“小不忍则乱大谋!想想你为什么总是被停职!冲动能解决问题吗?再等等!等虞褚的消息!” 两人在狭小的空间里对峙着,空气仿佛都要凝固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白嫣的手已经紧紧按在墨浩然的胳膊上,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制止意味。她的目光紧盯着医院大楼,微微蹙着的眉间,不像是在担心,更像是在计算着什么。 车外的大雨骤然而作骤然而止。 雨霁云开,天空逐渐放晴。 就在这时,通讯器里传来虞褚刻意压低的、带着喘气的声音,背景音是嘈杂的医院环境:“找......找到了!那个廖护士!她在医院五楼呢!说是昨天偷偷打电话被护士长发现了,把她吓坏啦!就没再联系我们,害怕被报复,医院经常威胁员工......证据?什么证据.....啊!对对对!我问问......” 虞褚那边离开了几秒,似乎正在和谁低声快速交谈,接着声音陡然带上了一丝兴奋:“有!她说有!她偷偷复印了一部分内部流水和器械采购单的副本!就藏在仓库废料桶下面!她说院长周福心黑得很,用的都是翻新或淘汰的二手设备,冒充进口高端货!收费单也是故意搞模糊......廖护士不敢公开举报,只能偷偷联系我们......” “位置!知道具体位置了吗?”苏阖立刻追问,余光扫了眼一旁的白嫣。 “五楼医疗器械库房最里面,黄色废料桶!”虞褚飞快地回答。 “行!拿到它!”苏阖果断下令。 “啊?!不是吧?又是我!”虞褚语气渐慌,“让浩然哥来吧......五楼的守卫好多的......好危险的......”苏阖却不理睬他,直接断掉了虞褚的通讯网络。 随即,苏大组长唇角微弯,头也不抬地开口,“白嫣,我知道你已经有主意了,做你想做的。”团队里面最让苏阖省心的就是这枚“兵”了。 几乎在他开口的同时,白嫣已经动了。 她推开车门,身形如猎豹般悄无声息地跃出,地上的积水碎开,仿佛也是无声。白嫣快速地从车后备箱取出一把银白色的弓,她没有选择需要组装的复合弓,而是直接拎起那把早已调试好的、放在防水弓盒里的竞技反曲弓。 雨后的阳光明媚却不刺眼,滑过白嫣手中的反曲弓,弓身流动着银白色的微光。风中带着几分湿润和飒爽,扬起女子长长的马尾辫,发丝分明随风而展。 她几个起落,借助外墙的凹凸和排水管,迅捷地攀上医院斜对面一栋略矮的小楼天台。 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冗余。 架弓,搭箭,瞄准—— 整个过程不过十数秒。 她默默地测算着距离、风速、角度。目标是五楼,院长周福办公室那扇巨大的落地窗。 “虞褚,报告院长办公室情况。” “好......好的......我刚才已经确认过了,周福那老小子就在办公室里!我一直留意着,他办公室的门没开过......” “很好。”白嫣红唇微启,吐出两个字。 弓弦拉满,箭身与弓身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她扫了眼那扇落地窗正下方的空地。 嗖! 橡胶箭矢撕裂空气,划出一道凌厉的直线,精准无比地撞碎了三楼院长办公室的窗户玻璃! “哗啦——!”巨响骤然传来,即使在楼下也清晰可闻。 办公室内的周福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得魂飞魄散,电话脱手掉落,肥硕的身体直接钻到了办公桌底下,尖声大叫:“怎么回事?!谁?!谁干的!” 白嫣抽箭,搭箭,再放箭—— “哗啦——!”院长办公室第二块玻璃向内应声而碎! 紧接着,白嫣背靠着天台的矮墙半蹲下身子,轻轻唤了一声:“小卿。” “在!白......白姐姐......通道门被我锁住了......他们......他们应该......开不了门......”孙若卿的语气裹着一丝哭腔,但她强撑着没有哭出声来。 “别怕,”白嫣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隐隐带着几分自信笃定,“你不会有事的。” 指挥车里,苏阖自然知晓了白嫣的举动,对于她擅自破坏医院玻璃这件事,既不意外也不在乎,甚至心中暗暗生出一丝欣赏。他面无表情地拿起一部备用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同时开启了变声器的装置,声音变得低沉而危险: “周福院长?听说,你办公室里的窗户玻璃碎了,下次碎的就不一定是玻璃了。想想你做的事......今天.......”他恰到好处地停顿,留下无尽的恐吓。 电话那头传来周福惊恐万分的叫声:“你你是谁?!快!快回来!都回五楼来!守着我门口!” 接连的巨响沿着整栋医院大楼蔓延开来,医院内部瞬间一片混乱。保安的对讲机里传来声嘶力竭的指令,原本还在巡逻护卫和围攻消防通道的人,立刻被调往五楼院长办公室方向。 消防通道外的拍门声和叫骂声戛然而止,脚步声迅速远去。 躲在门后的孙若卿,捂着嘴,惊魂未定地喘着气。 趁着这片混乱,虞褚像泥鳅一样溜进医疗器械库房,按照廖护士的描述,飞快地从黄色废料桶底下摸出一个用防水袋包着的牛皮纸文件袋。他看也没看,塞进宽松的清洁工制服里,压低帽檐,混在慌乱的人群中,快速撤离。 另一边,墨浩然早已如同脱缰的野马,冲进了医院大楼。他按照脑海中的3D地图,直奔西侧三楼消防通道。 “小卿!是我!开门!” 门吱呀一声打开,孙若卿苍白着脸站在后面,眼圈泛红。 “走!”墨浩然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将她护在身后,警惕地观察着走廊。确认安全后,带着她快速向下撤离。 陆续接到虞褚和墨浩然孙若卿均已安全撤离的消息后,白嫣才背起反曲弓,如同幽灵般退离天台。 —— 证据确凿,接下来的行动变得毫无悬念。 “废柴小组”直接带领经侦支队和卫生局的联合执法队伍,突袭了德美博爱医院。 院长周福面如死灰,在虞褚“冒死”取回的真实账本和器械采购单前,根本无法狡辩。那些被刻意模糊的收费项目、以次充好的医疗设备、惊人的暴利数字,一一暴露在阳光下。 医院被连夜查封。 —— 回到“废柴收容所”仓库,气氛却并未显得多么欢欣。 成功的喜悦被之前那场惊险冲淡,更被深层的理念冲突所取代。 墨浩然狠狠一拳砸在桌子上,发出轰然巨响,吓得正在喝可乐压惊的虞褚差点呛到,孙若卿也猛地一哆嗦。 “苏阖!”墨浩然死死盯着轮椅上的男人,眼底怒火燃烧,“你今天差点害死若卿!你知不知道她害怕那种地方,还让她去冒险!就为了等那破账本!要是没有阿嫣,要是虞褚没找到人,后果你想过吗?!” 苏阖缓缓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一种近乎麻木的理智。他没有说明自己拨打的那通电话催化了保安的离开,只是就事论事般地随口说道:“第一,目标达成,证据到手,黑医院被端掉。第二,孙若卿安然无恙。第三,这是最高效也是唯一能快速拿到铁证的方式。” “去你妈的高效!”墨浩然口不择言,“那是运气!下次呢?下次运气还会站在我们这边吗?!” “不然呢?!”苏阖的声音陡然拔高,甚至带着一丝锐利的嘲讽,“墨浩然,收起你那套过时的、自以为是的侠义心肠。风险是这份工作的底色!你以为你这么多年没被赶出警局,靠的不是运气?来!你告诉我,你扑向那些持刀歹徒的时候,怎么不考虑风险?怎么不想想你如果出事,你那个小女朋友怎么办?!”他的目光随意地扫过一旁沉默擦弓的白嫣。” 白嫣垂着眼眸,擦拭弓弦的动作一丝不苟,仿佛没听到关于自己的那句“小女朋友”。 吵架就吵架!打架就打架!怎么还使出“魔法”攻击了呢!墨浩然被那句“小女朋友”弄得情绪都不连贯了,心头处不合时宜地冒起一丝窃喜的粉红泡泡...... 苏阖转动轮椅,逼近一步,目光如手术刀般剖开墨浩然残存的愤怒:“孙若卿的形象和背景,是她最好的保护色,也是完成这次任务最合适的特质!要达到目的,就必须有人承担风险,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这才是现实,这才是一个警务人员该做的选择!醒醒吧你!墨大侠!墨巡警!” “你......”墨浩然被他堵得哑口无言,胸口剧烈起伏,攥紧的拳头因为极度用力而微微颤抖。他想反驳,却发现对方的话冷酷却精准地刺中了他一直不愿正视的某些东西。 白嫣垂着眼眸,用一块绒布,一遍遍擦拭着复合弓的弓臂,动作轻柔得近乎诡异,仿佛将所有情绪都压抑在了那细微的摩擦声中。 孙若卿捧着一杯热水,坐在角落,手指紧紧抠着杯壁,指节泛白。她听着两人的争吵,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发抖,不知道是因为后怕,还是因为别的。犹豫了半晌,低声道:“我......我没事......真的......” 虞褚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张了张嘴,想打个圆场,却发现平时灵光的嘴皮子此刻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仓库里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理想的热血与现实的冰冷,保护的本能与功利的计算,在这一刻猛烈碰撞,划开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那种被迫组成团队后勉强维系的和睦,被彻底撕开,露出底下汹涌的暗流。 第8章 影·医院黑幕(3) 医院黑幕案引发的冲突只是个小插曲,日子并不会因团队的内部龃龉而停止。 这次案件的成功让五人在警局内得到了集体表彰,其中,在破案过程里发挥主要贡献的虞褚与孙若卿,在会上被局长林国逸重点提了一嘴。回程途中,偶然间瞅见孙若卿摩挲奖牌证书时,脸上浮现的荣誉感,墨浩然对苏阖那点芥蒂也渐渐消融散去。 相比起孙若卿那压抑的小开心,虞褚一从警局大楼回到他们那偏僻的仓库后,就立马从睡眼惺忪的状态化身为活蹦乱跳的游戏达人,似乎任何证书都不能让这条咸鱼感到喜悦,只是当他收到廖护士发来的感谢信息时,还是忍不住恍惚了一下。医院自然是被查封了,但廖护士因为匿名举报有功,她的新工作得到了官方的妥善安排。 面对表彰,白嫣和苏阖则是一个冷淡、一个冷漠。 —— 几天后,因为局长的缘故,五人小组收到了几张参加市长牵头举办的慈善晚宴的邀请函。虽然不明所以,但几人也只能遵照命令行事。 晚宴设在市里最豪华的酒店宴会厅,厅内水晶灯璀璨如繁星,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与他们平时待的旧仓库仿佛是两个世界。 墨浩然穿着不合身的西装,浑身不自在,像一头被强行塞进笼子、准备进行马戏表演的困兽,目光焦躁而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白嫣则是一身简洁的黑色晚礼服,长发垂落、随意地披散在两肩,穿上高跟鞋后愈发衬出其身姿修长婀娜,冷艳依旧,与周遭的奢华莫名地契合,时不时地吸引着两三道目光。虞褚好奇地东张西望,对于宴会上的点心更是兴趣足足,他提着高脚杯回过头,面朝孙若卿模仿那些名流的姿态,却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孙若卿紧张地跟在最后,像一只误入猎场的小白兔,低着头绞着手指,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苏阖坐在轮椅上,由墨浩然推着,神色平静地观察着每一个人,仿佛在评估哪些棋子未来可能有用。 慈善宴会在主持人标准、而富有感染力的播音腔下,缓缓拉开了帷幕!领导和嘉宾的致辞被安排在了文艺表演之后,募捐活动之前。 节目首先是普遍形式——歌舞和乐器演奏:有明星站台,也有童声合唱;有民族舞个人独秀,也有芭蕾舞团轻灵飘逸、如同一只只天鹅在湖面上翩翩起舞;有钢琴独奏,也有交响乐团悠扬细腻、宛如天籁之音! 虞褚第一时间就扎进了甜品堆里,孙若卿不善交际——接替了墨浩然的位置,老老实实地充当苏阖的轮椅推手,推着他游走在宴会的边缘地带。期间,有人认出了昔日的“刑警之光”,或明目张胆、或暗暗对他指指点点的,甚至目光时不时地瞟向了他的双腿和轮椅。身为当事人的苏阖脸上无悲无喜,只是眸光深处偶尔闪过一缕微不可察的晦暗和厉色,稍纵即逝倏忽间不见影踪。反倒是全程耷拉着脑袋的孙若卿,感觉那些目光如刀劈斧削般,难受极了。 白嫣对美食和表演都兴致缺缺,独自踱步到吧台,点了杯鸡尾酒,漫不经心地、有一口没一口地抿着。 她雾鬓风鬟,蛾眉如黛,一双漂亮的凤眼虽蓄满冰冷疏离之色,眼波流转间依然顾盼生辉。即使是在这群芳环绕的慈善晚宴,仍旧是一颗引人注目的闪亮明珠。黑色的细带连衣裙无法遮盖住的白皙皮肤,在灯线的照射下,越发显得莹润如玉。 此时此刻,比起舞台上舞动青春的芭蕾舞者,白嫣更像一只骄傲的白天鹅! 像她这样兼具美貌、身材、气质于一身的大美人,很难没有搭讪或追求的对象。很快,一个穿着高奢品牌西装、梳着大背头的年轻男子朝着白嫣走了过来,他相貌俊朗、身高体长,手腕处的镶钻金表和脚下踩着的高级皮鞋无不彰显了对方的富有,脸上挂着一抹纨绔而自信的笑容。 这大概是个无往而不利的情场浪子,可惜,他注定只能在白嫣这里碰钉子。 “你好,我叫赖禹鸿,现任禹鸿广告传媒公司总经理,”他撩了撩刘海,探出了手掌,语气难掩得意道:“我今天是代表赖荣集团过来参加宴会,美女,怎么称呼?” 白嫣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手指捏着高脚杯的杯脚画着小圈,大部分注意力集中在杯中荡漾开来的涟漪上,余光似乎扫了下周围,好像在寻找着什么,然后很快又收回了目光。 赖禹鸿见白嫣不搭理自己,也不气馁,大大方方地收回了手,继续试探性地开口:“你是代表哪个公司?还是......”眼看白嫣依然不为所动,赖禹鸿直接单刀直入,“晚会后,要不要一起吃个饭,我在附近的五星酒店定个位子怎么样?或者你喜欢吃西餐还是日料......” “滚。”白嫣终于开口了,却是冷若冰霜。 赖禹鸿不仅不恼,还想再说,恰在此时却感到了一股宛若实质的杀意瞬间笼罩住自己,他忙回眸望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一个气质同样不俗的短发男子无声地站到了他的身后。 赖禹鸿哪里还能不明白,他看了眼锋芒毕露的墨浩然又瞧了眼神色自若的白嫣,忽然笑了笑,然后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墨浩然没有凑近前与白嫣交谈,只是默默地走到白嫣隔壁的位子坐下,跟侍应生要了杯酒。他眼神刚毅执拗,姿态随性洒脱,七分侠气凝在胸,一分匪气和一分痞气聚拢在眉间。虽身穿西方服饰,却活脱脱像极了一名快意恩仇的江湖客。 没有人注意到,当墨浩然落座的刹那,有一抹淡淡的光泽在白嫣的眸中一闪而过。 白嫣的魅力在这觥筹交错、自觉高人一等的场合犹如一块吸铁石,她吸引了无数人的注意,也陆陆续续招惹了好几批过来攀谈的成功人士。 终于,在墨浩然第七次“逼退”蜂蝶后,白嫣忽然拉过他的胳膊抱住,身子半倚在墨浩然的肩上。 墨浩然诧异地扭头望向她,白嫣平静地瞅了墨浩然一眼,红唇轻启:“累了,让我靠一会儿。” “......好。” 这一下,再没有人试图过来打扰这对青梅竹马的“小情侣”。 ...... 宴会进行到一半,正当市长发表完致辞,台下响起礼貌性掌声时,异变陡生! 坐在主桌的市长千金——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穿着精致小礼服的女孩——突然毫无征兆地从椅子上滑落,倒地不起,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嘴角溢出少量白沫。 “琬琬!你怎么了?!”市长夫人发出一声尖叫。 现场瞬间大乱!音乐戛然而止,宾客们惊慌失措地围拢过来,却又不敢靠近,议论声、惊呼声此起彼伏。 “让开!都让开!别围着!”墨浩然反应极快,立刻扯开嗓子。虞褚当即打开扩声纽扣的开关,模仿着某种权威十足、经验老到的老专家声线,高声喊道,“保持空气流通!我是医生!无关人员后退!” 他的声音奇异地带着一种镇定人心的力量,瞬间控制了混乱的场面,人群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圈。 几乎在虞褚开口的同时,孙若卿已经冲了过去,医家的本能盖过了被关注的局促不安。她跪倒在女孩身边,快速检查瞳孔、脉搏和呼吸。 “瞳孔有轻微放大,脉搏急促紊乱,伴有强直性痉挛......”她语速极快,声音却异常稳定,完全不见平时的怯懦,“疑似神经毒素中毒!”再不施救,可能有性命危险! 她毫不犹豫地翻开随身携带的小手包——里面常备着她那沦为“防身武器”的银针包。抽出两根细长的银针,暗暗提了一口气后,眼神骤然变得专注和果决,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精准地刺入女孩的人中穴和内关穴,并进行轻柔的捻转提插刺激。 几秒钟后,女孩剧烈的抽搐奇迹般地减缓了。 “维持生命体征,必须马上送医洗血!”孙若卿抬头急声道,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不知是因为累的,还是因为那自闭症在作祟。 这时酒店的医疗人员和闻讯赶来的急救医生才挤了进来,接手了后续工作。女孩被迅速抬上担架,送往医院。 市长紧紧握着夫人的手,脸色铁青,对着秘书急促地交代着什么。 当场间的众人注意力大多集中在市长的时候,苏阖的目光却越过混乱的人群,落在了那位一直紧随市长左右、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精明干练的市长秘书身上。 在最初的惊愕之后,这位秘书的反应快得惊人。他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只顾着关心市长千金,而是立刻指挥保安封锁现场、安抚其他宾客、高效地与媒体沟通——晚宴有少量受邀媒体,试图将事件的影响降到最低。他的动作有条不紊,表情冷静得甚至有些过分,仿佛演练过无数次。 苏阖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事后,市长蒋仲璮对外统一口径,宣称女儿只是“严重食物过敏”。现场的所有残留物也被迅速清理干净。 但孙若卿在回程的吉普车上,实在是藏不住心头那点心思,低声对苏阖说:“苏组长,那不像是普通的过敏......结合脉象和症状,更像是某种罕见的植物毒素,比如......古籍里提到过的‘见血封喉’或者类似的东西,剂量应该很小......而且起效太快了。” 苏阖沉默地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手指轻轻敲打着膝盖。 “见血封喉......”他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弧度,声音却维持着固有的频率。 “别管了,蒋仲璮这个当爸爸的都说是过敏了,那就是过敏。” 夜更深了。 城市的霓虹依旧喧嚣,如夜空中坠下的点点星光,却照不进某些角落愈发浓重的阴影。 第9章 声·歌厅毒品 这一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仓库里的空气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悠闲滋味,慈善晚宴的插曲宛若过眼云烟,很快就被几人置于脑后。 苏阖坐在轮椅里,指尖旋转着那枚缺了角的“将”棋,目光扫过仓库里各据一方的组员。 墨浩然一如既往地死揪着沙袋不放,拳脚带风声势浩大,汗水浸湿了他的后背,紧贴着绷紧的肌肉线条。浅蓝色的巡警制服随意地搭在一旁的长椅上,由一个陈旧的魔方压着。墨浩然能感觉到苏阖的注视,却没有生出异样的情绪,似乎也习惯了他爱观察人的“坏毛病”。尽管对苏阖很难完全苟同,但墨浩然不得不承认,这个轮椅男确实有点能力,而且他上报功劳从不含糊,这点比白嫣以前的领导都强。 白嫣靠窗而立,手中一块细绒布轻柔地擦拭着复合弓的组件,阳光透过仓库的高窗,在她低垂的眼睫上投下小片阴影,冷冽侧脸看不出特别的情绪。桌子上,那个合影的相框被擦得一尘不染。 孙若卿则是整理着新布置的档案架,动作难免有些笨拙,偶尔会碰倒一摞文件,但不再需要像以前那样惊慌失措地对着同事连连道歉,她只是默默蹲下,慢慢收拾好,想象着有朝一日,这个专属于“特别小组”的档案架也能如原单位般填满。至于那本令她萌生此念的表彰证书,则被她小心地收在抽屉最里层。 虞褚......那条咸鱼正瘫在电竞椅上,戴着耳机,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敲打着,屏幕上随着他指间的起落,绽放出绚烂的游戏特效,脚边还堆着几个可乐饮料的空罐子。虞褚沉浸在游戏世界中浑然忘我,时不时发出几声歼灭了副本大BOSS的夸张狞笑,直到苏阖一颗棋子精准地砸在他的脑门上。 “嗷!”虞褚捂着额头弹起来,“组长,人身攻击啊!” “来活了。”苏阖语气平淡,操控轮椅转向中央的白板,“缉毒队刚传来的线报,芒星KTV,近期可能在某个包间有毒品交易,对方很警惕,具体时间、包间号、交易人员都不确定。” 墨浩然停下动作,坐在长椅上用毛巾胡乱擦着汗:“缉毒队自己干嘛不去?又拿我们当免费劳力?” “线人级别不高,消息模糊,大规模排查容易打草惊蛇。”苏阖瞥他一眼,“而且,你觉得我们‘废品回收站’现在能挑肥拣瘦?” 白嫣放下弓和绒布,走了过来,在长木桌落座,声音清冷:“目标是什么?” “确认交易细节,人员,最好能抓到现行。”苏阖用马克笔在白板上写下“芒星KTV”,“我们需要一个人进去,近距离侦察。” 话音刚落,三道目光,齐刷刷地射向正试图缩回电竞椅里的虞褚。 虞褚的脸色瞬间垮了大半,睡眼瞪得溜圆:“哎哟我去!又又是我?不要啊组长!那种地方龙蛇混杂,我如此单纯,很难做到出淤泥而不染......” “好,你去就你去。你不擅长表演吗?适合伪装潜入。”苏阖打断他的哀嚎,重申了一遍任务内容,“你就装成新来的服务生,摸清目标包间号,记住里面的人,最好能提前打听到交易时间。” “我会死的!那些人可都是亡命徒!要是被发现了,把我装进麻袋沉江怎么办?”虞褚哭丧着脸,试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让浩然哥去啊!他可以应聘看场子的!” 墨浩然抱臂冷哼:“也行,我肯定端了这个毒窝。” “KTV负责人有没有参与咱先不论。你这臭脾气,别回头把哪个不长眼的客人或是工作人员给揍了。”苏阖毫不留情,“我们要的是情报,不是捣乱。”他目光转回虞褚,“要么你去,要么墨浩然‘帮’你去,选一个。” 虞褚看向墨浩然,后者捏了捏拳头,骨节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立刻蔫了:“......去就去嘛,动不动就威胁人,一点民主都没有。” 行动计划迅速制定。虞褚负责潜入、获取情报;墨浩然和白嫣在外围车內策应,随时准备突击或接应;孙若卿负责后勤信息支援和监听;苏阖坐镇指挥,协调可能需要的缉毒队资源。 面试流程很快,虞褚换上了略显宽大的KTV服务生制服,领口还别着微型通讯器和纽扣摄像头。他对着仓库里一块破镜子照了照,唉声叹气:“想我堂堂一个未来畅销作家,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化人,竟要深入虎穴......” “别贫了。”白嫣检查了一下他装备的隐蔽性,递给他一个微型耳麦,“保持通讯畅通。安全第一。” 墨浩然皱着眉,插入虞褚与白嫣之间,往他手里塞了包“脆美司”饼干棒和一包香烟:“紧张了就嚼两根,别露馅。” 虞褚感动了一秒:“浩然哥,你还是关心我的......” “我是怕不堵上你的嘴耽误事。” 虞褚:“......” —— 芒星KTV门口霓虹闪烁,夜幕下,浮动着一种喧嚣又暧昧的气息。虞褚深吸一口气,拉了拉制服下摆,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内部光线昏暗,音乐震耳欲聋,各种香水味、烟酒味、果盘甜腻味混杂在一起。虞褚被领班不耐烦地训斥了几句“新来的手脚麻利点”,就被塞了个托盘,推去送酒水。 他认命地逼迫自己迅速进入角色,一边应付着客人,一边竖着耳朵,瞪大眼睛,观察着各个包间的情况。一连两天,他都在重复这种工作,累得腰酸背痛,除了记住几个疑似瘾君子、精神萎靡的客人,一无所获。 “组长......能不能申请撤退啊......我的耳朵要聋了,脚也要断了......”深夜,虞褚趁着在KTV外面倒垃圾的功夫儿,对着微型麦克风小声抱怨,“而且这里的东西贵得离谱,一盘瓜子敢卖八十八!黑店!” 通讯器里传来苏阖冷静的声音:“继续观察。注意酒水消费异常,比如大量冰桶、吸管,或者长时间包场却不怎么唱歌的包间。” 第三天晚上,转机终于出现。 虞褚注意到188包厢,一连几天都被同一批人包下。里面的人看起来不像普通顾客,很少唱歌,酒水却点得极凶,尤其要了大量的冰桶和吸管。而且进出的人眼神警惕,行为鬼祟。 他抄起走道上的扫帚和簸箕,假装打扫卫生,靠近门缝,隐约听到片段对话:“......刀疤哥说了......这次货纯......小心点......” 虞褚心脏狂跳,赶紧溜走,躲在角落低声汇报:“188包厢!带头的外号叫‘刀疤’,可能很快交易!”说话时,有位烂醉的客人忽然从拐角处冒出来,开口询问他厕所的位置,猝不及防之下,虞褚登时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盯紧。”苏阖指令简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虞褚感觉每一秒都像在刀尖上跳舞。他终于看到一个脸上带疤、神色凶悍的男人——想来就是那“刀疤”了——带着几个手下,和一个客户模样的人进了188包厢,然后将门彻底关上。 交易似乎即将开始。 但他进不去!没有领班的安排,贸然闯进去服务太明目张胆了,这跟作死有什么区别?!包厢隔音又太好,他想故技重施偷听点更多的内容,哪怕他有胆子尝试也没条件了。更糟的是,上班时间手机必须上交,他无法发送信息。 现在正值KTV营业高峰期,周围人来人往的,这样的环境对着微型麦克风直接喊话“抓毒贩”,那跟作死有什么区别?!刑侦剧可都是这样演的,卧底死于“隔墙有耳”...... 焦急之下,他借口肚子痛,再次溜进卫生间,结果卫生间也是人头攒动锁进一个隔间。 怎么办?怎么传递消息? 满脑子的悬疑剧本反复冲击着这个“妄想症患者”为数不多的勇气。 突然,他眼睛一亮,有了主意。他深吸一口气,一边留意着隔间外客人的响动,一边对着微型麦克风,压低声线,切换成领班那不耐烦又尖厉的嗓音。声音像是从服务生的呼叫器里传出来的,还惟妙惟肖地带上几声电流的滋滋声: “188的果盘怎么还没好?包房那边催了!赶紧的!......15分钟内必须送到!......还有,可乐够了,客户不要了,后边的可乐可以撤了!” 紧接着,他立刻又变回自己那怂怂的、惶恐的声线,惟妙惟肖: “可乐可以撤了吗?可乐可以撤了吗?收到!收到!” 指挥车里,听着通讯的几人瞬间了然。 “嫌犯现在在188包厢进行交易,可以收网了。”白嫣迅速总结。 “虞褚这是想撂挑子了。”墨浩然差点笑出声,好不容易憋住:“这小子......还挺会玩。” 孙若卿也抿嘴轻笑了一下。 这戏精戏真多,一句话的事情,还演上了。苏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随即下令:“墨浩然,先进去,在188附近待命,听我指令。白嫣,准备随时支援。我已经通知缉毒队,他们正在赶来的路上,等封锁了外围,务必摁下‘刀疤’。” 墨浩然推开车门,叼着根没点燃的烟,晃悠悠地走向KTV大门,像个满脸写着不耐烦的顾客。 虞褚那边,传递完消息,苦着脸从隔间出来。任务还没完,他还得盯紧主犯“刀疤”,确保目标不会丢失。于是,他只能不情不愿地回到工作岗位,心惊胆战地留意着188门口的动静。 几分钟后,188包厢门突然打开!“刀疤”和那个客户模样的人率先走出来,脸色似乎不太对,手下提着一个小箱子,行色匆匆。 他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要提前离开! 墨浩然正靠在走廊拐角,见状,眼神一厉,将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碾灭。 “刀疤”一行人警惕地看着这个挡路的陌生男人,试图绕过。 墨浩然动了。 他没有掏枪甚至没有带枪,而是如同游龙般切入人群。脚踩八卦步,贴身短打快如闪电,干净利落! 肘击、掌劈、擒拿! “砰!啪!哎哟!” 几声闷响和惨叫,三名手下几乎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已经被撂倒在地,痛苦呻吟。 “刀疤”反应极快,见势不妙,猛地推开旁边一个吓傻的服务生,拔腿就往反方向的消防通道狂奔! 墨浩然解决完杂鱼,立刻追去! 消防通道门被“刀疤”撞开,他踉跄着冲下楼梯。 然而,当“刀疤”刚冲出楼道后门,来到KTV后巷,一支冰冷的金属箭矢就精准地擦着他的眉梢滑过。 紧接着,第二支、第三支箭落在了他左右脚尖的正前方! 白嫣不知何时已占据了对面的矮墙,反曲弓拉满,箭尖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死亡的光泽。她面无表情,凤眸冷冽,如同夜幕下的狩猎女神。 “刀疤”僵在原地,冷汗瞬间浸透后背,不敢动弹分毫。 这时,缉毒队的车辆呼啸而至,队员们迅速冲下,包围了芒星KTV。 将“刀疤”及其手下、交易对象等全部铐走,行动圆满成功。 —— 黎明时分,天色灰蒙。 墨浩然拎着灰头土脸、腿还在发软的虞褚,把他塞进吉普车后座。 “浩、浩然哥......下次这种活能不能换个人......”虞褚瘫在座位上,有气无力地哀嚎,“我差点就英勇就义了!你们是没看到,那个‘刀疤’眼神多吓人,他看过来的时候,我觉得我脖子都凉飕飕的......” 墨浩然发动车子,嗤笑一声:“得了吧,一条毒虫而已,瞧把你吓的。刚才看你‘一人分饰两角’玩得挺溜,比天桥底下说相声的强。” 虞褚立刻来劲了,坐直身体,得意扬扬:“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我那两声学得像吧?是不是天衣无缝?要不是我,你们能知道得那么详细?” 副驾上的白嫣透过后视镜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嘴角却似乎极其微小地弯了一下。 孙若卿递给他一瓶水,小声说:“很厉害。” 苏阖翻了下白眼,语气刻薄:“多此一举。” 虞褚接过水,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瓶,这才长舒一口气,彻底瘫回去:“总之,任务完成!组长,下次能不能申请点安全系数高的活儿?我这小心脏经不起折腾啊......” 苏阖坐在窗边,看着窗外逐渐苏醒的城市,淡淡道:“看情况。” 回到那个被虞褚涂鸦了“废柴收容所”的废旧仓库,天色已大亮。 —— 简单的任务简报后,苏阖透露了后续安排:“审讯初步结果,‘刀疤’只是个中间商。他的上线,近期会和大毒枭‘蝎尾’有一场交易。局长批准了,后续的伏击行动,由我们小组协助缉毒队执行,我负责统筹。” 刚刚经历了一夜惊魂的虞褚,瞬间又把脑袋埋进了胳膊里,发出无声的呐喊。 墨浩然眼中燃起战意。 白嫣擦拭箭矢的动作微微一顿。 孙若卿轻轻推了推眼镜。 晨光穿过仓库的天窗,照在这些“废柴”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新的风暴,已在酝酿。 第10章 伏·青鳞纹身(1) “苍天啊!大地啊!”虞褚瘫在电竞椅里哼哼唧唧,活像一条被捞上岸的咸鱼。 方才一进门,苏阖就抛出了重磅炸弹,随后,不紧不慢地观察了眼众人的反应。紧接着,他操控轮椅,碾过地上散落的几张A4纸,停在中央白板前,敲了敲板面。 “嚎够了就起来。”苏阖制止了虞褚的噪音,脸上多了两分严肃,重申道:“‘刀疤’吐干净了。”他声音没什么起伏,但明显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很重要,四人的注意力彻底聚拢了过来。 原本席地歇息的墨浩然挑了挑眉,从沙袋旁直起身,拍拍了裤子上的灰尘,眼神熠熠地看向苏阖。白嫣也放下了手中的箭矢,将用来擦拭的绒布收起,清冷目光同样投向了中央白板的方向。连孙若卿都从档案架后悄悄探出半个身子。 “他的上线,叫‘秃鸦’。”苏阖用马克笔在白板上写下这个名字,笔尖划过板面,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刀疤’偷偷听到了‘秃鸦’和‘蝎尾’的通话内容。明天晚上七点,城南第四纺织厂的废弃仓库,‘秃鸦’会带人和大毒枭‘蝎尾’在那里进行交易。根据缉毒队的情报,‘蝎尾’疑似在国内外都拥有自己的制毒工厂,这可是条大鱼!” “好得很!秃鸦!蝎尾!”墨浩然眼神骤然锐利,战意愈盛,像嗅到血腥味的猎豹,一拳砸在沙袋上,发出沉闷的巨响,“总算碰上点像样的对手了!” “情报核实了?”白嫣款款走到白板附近站定,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 “缉毒队交叉审了,可信度很高。”苏阖转向众人,“林局长亲自部署,这次行动由缉毒队主导,我们小组协助。首要目标是‘蝎尾’及其核心成员,必须人赃并获。” 虞褚发出一声更大的哀鸣,脑袋往桌子上一磕:“又是我们?协助?怎么协助?难道让我去假扮一包毒品吗?” “闭嘴。”苏阖懒得理会虞褚,眼中分明闪过了四个字——野心勃勃,随后又迅速被其掩盖得无影无踪。如果能参与到这次行动,并顺利完成任务,那获得的功绩岂是之前可以比拟的...... 稍稍平复了下心情,苏阖继续说道:“具体的安排要等明天会上讨论,现在我们先模拟一下行动方案。”见组员无异议,他先抛砖引玉:“按照‘刀疤’的口供描述,‘秃鸦’是外地来的,用了不到两年就在这里打开了零售市场,而‘蝎尾’更是顶着那么大的“名声”逍遥法外至今,两人明显都是老油条,警惕性肯定极高,大批人马提前入场布控的话容易弄巧成拙......” 白嫣对于战术的敏感度最高,不假思索地开口,“前期侦察肯定需要,如果缉毒队不方便,可以交给虞褚。” 闻言,一旁正装着鹌鹑的虞褚瞪大了眼珠子,没想到是白嫣不声不响地捅了自己第一刀!他满脸幽怨地望着白嫣,伸长一只手欲言又止。这方案才开个头就已经这么恐怖,剩下的虞褚都有点没勇气听下去了,光是模拟就这样,要真落实到行动上,他还活不活了啊?! 白嫣视若无睹,把话说完:“机会难得,如果要完成伏击行动,就需要一把突袭的尖刀!” “我们来。”为了抢到头功,苏阖先把墨浩然的台词抢了,哪里还是平日里那个沉稳的谋士形象。被“冷藏”了这么多年,苏阖迫切地需要这个大案来向更多人证明自己。 除此之外,白嫣表现的积极性明显也比往常要高了两分。“花瓶”的头衔现在可还没彻底从头上摘去,在交警队就是碰巧立功了也几乎和自己没关系,来到特别小组获得的荣誉确是实打实的。 孙若卿从始至终都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她的态度最简单了——听大家的安排。 沉默片晌,苏阖画出纺织厂的简易结构图:“交易点大概率在主仓库。空间大,有些废弃机器,适合隐蔽也容易跑。如果明天会上通过了......我们的任务首先就是提前四小时潜入,占住关键点位,确认交易细节和人员,然后等缉毒大队外围合围,里应外合。” “我打头阵。”对于最危险的站位,墨浩然当仁不让。 “你,白嫣,虞褚,由你们三个人提前潜入。孙若卿跟我呆在外围指挥车,负责通讯支持和应急医疗。”苏阖分配具体工作,条理清晰,“白嫣,占领制高点。如果条件允许,你可以试着争取一下负责规划突击路线的任务。墨浩然,主攻。虞褚,尝试干扰,最好能在合围时制造混乱,听指令行事......注意安全。” “可以!”墨浩然声如洪钟。 “好、好的。”孙若卿咬了咬嘴唇,细若蚊鸣。 该讨论的基本讨论完了,白嫣冷不丁问了苏阖一句:“如果明天的安排跟我们模拟的不一样,怎么办?” “见机行事。”苏阖下意识眯了眯眼睛,“竟然是协同作战,每个人都有发言权。” 白嫣微微颔首,目光已锁死结构图,手指无意识地在图上虚划几条线路,如同冷冽的兵家在推演沙盘。 累了......毁灭吧...... 虽然只是模拟预演,最终行动规划还是要等到明天会上才能确认,但虞褚就是莫名地觉得心惊胆战的。 见大家齐齐将目光投向了自己,虞褚蔫头耷脑地举手:“尽量......尽量活着完成......” 最后,苏阖补充道:“局长特意强调了两次,除了参与人员,这次任务内容必须严格保密,不准向其他任何人透露。他已经采取措施尽量封锁了消息,确保在行动开始前不让‘秃鸦’他们提前察觉,进而暂停或变更交易。” —— 次日上午,市局大楼会议室。 不知道出于什么缘故,这次任务林国逸尤其重视,由他直接负责,甚至连二把手的两个副局长都没有收到具体的风声。 局长林国逸面色沉肃,缉毒队的骨干们坐得笔直,气氛透着几分庄重。 苏阖的轮椅停在一旁,“特别小组”的四人站在他身后,像是误入正规军阵地的杂牌兵,引来几道审视的目光。 此刻,缉毒队长正讲解强攻方案,计划调动大量警力层层设卡。 “不行。”清冷的声音斩断了他的话。 缉毒队长简雄狠狠地瞪了白嫣一眼,压着嗓子道:“你一个交警瞎搅和什么!” 仿佛未卜先知,苏阖第一时间伸手拦住了身后蠢蠢欲动的墨浩然,抢过话头道:“那个‘刀疤’可就是这个交警擒获的。” 苏阖都带头开火了,虞褚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当即就开始阴阳怪气:“说话就说话,可千万别急眼了哦,他的脸在座的可能有几个人......还印象深刻呢吧!”说着,虞褚瞟了一旁的墨浩然一眼,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缉毒队长简雄不明所以,只是突然发觉身边几个年轻的得力干将莫名其妙地有些拘谨和不自在起来。 对于虞褚这简直可以算是“威胁”的话语,苏阖眼神丝毫不起波澜,他淡淡地直视着缉毒队长,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轮椅扶手。那几个坐立不安的刑警,苏阖估摸着要么是之前参加过军警格斗大赛的,要么就是和墨浩然“友好交流”过的。 白嫣恍若未觉,她无视这剑拔弩张的局面,看向居于首位的林国逸,平静道:“林局,我觉得刚才的方案需要调整一下。” 一直默不作声的林国逸用力敲了敲桌面,扫了眼场间的众人,然后看向白嫣,笑了笑:“说说看。” 局长发话了,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白嫣身上。 白嫣也不怯场,她走到投影幕前,激光笔的红点精准地落在纺织厂周边地图上:“预设卡点距离主仓库超过五百米,等你们强攻进去,‘蝎尾’有足够时间销毁证据甚至武装突围。开阔地带,什么都有可能。” 一个缉毒警立刻表示异议:“超过五百米是我们计算过的距离,再近的话暴露的风险太高了!” 这时候,虞褚把危不危险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听到有人反驳,他忍不住插了一嘴:“白姐又没说要让你们把卡点推近!” “那白警官有何高见?”缉毒队长简雄语气带着明显的抵触。 “小组渗透,中心开花。”激光笔划过几条隐蔽路径,有了昨日的预演,白嫣根本不需要组织语言,直接就脱口而出:“我们可以安排三到四人,提前从废弃通风管和货运通道潜入,占据仓库内制高点和战术要点。大部队作为外围第二梯队,收到内部确认信号后,再迅速合围,压缩所有逃生空间。” 见白嫣没有辜负自己的期望,苏阖当即接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蝎尾’多疑,大规模异动必会警觉。小股精锐先行切入,才是最优解。再说,内部人员可以实时传递情报,确保时机精确。林局,建议可以采用此方案。” 缉毒队长简雄不爽地刺了一句,“仅凭三、四个人能做什么?” “当然,不只是传递信号。”苏阖双手五指相抵成塔状,不紧不慢地再抛出一句话,掷地有声,“必要的时候,他们还需要牵制嫌犯到形成合围!” “怎么可能?!”几名缉毒警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表达了自己的不信和诧异。 苏阖姿态随意地依次指了指白嫣、墨浩然和虞褚,眼神中却透着几分笃定的明亮,“她、他、他,他们三个可以。” 局长林国逸无声地敲击着桌面,沉默片刻,缓缓道:“苏阖,你有把握他们能做到?” “我有把握。”苏阖回答得斩钉截铁,毫不犹豫。听到苏阖的回答,墨浩然的眼神微不可察地闪过一丝异样。 林国逸目光扫过白嫣和苏阖,又掠过他们身后那三个气质迥异的组员——眼神桀骜的墨浩然,一脸“竟然拒绝不了只能接受”的虞褚,努力缩小存在感的孙若卿。 “好。”林国逸拍板,“就按苏阖组的方案。缉毒队负责外围封锁和第二梯队突击。苏阖,内部指挥协调交给你......”他顿了顿,看了一眼缉毒队长简雄后,语气不容置疑,“白嫣,战术布置你来负责。我要‘蝎尾’,必须万无一失。” “是!” 第11章 伏·青鳞纹身(2) 下午时分,凉风习习,日头还懒懒地悬于天际。 城南第四纺织厂在远离市中心的偏僻地带,整片区域寂静得可怕,只有风吹过破旧厂房的呜咽声。 墨浩然和虞褚二人跟着白嫣,按照规划好的路线,悄无声息地潜入主仓库。“还没到交易的时间,需要这么小心翼翼的吗?”虞褚在心里嘀嘀咕咕,脚下却意外的灵活。 仓库内部空旷巨大,铁皮屋顶扭曲变形,部分缺失,留下敞开的洞口。几把阳光从外面洒了进来,照在生锈的纺机和发霉的布匹上,投下大片大片枯槁的阴影。屋顶下方的高处,有一圈金属走廊,视野极佳。 白嫣打出手势,墨浩然点头后,身形如电,快速侦查了一圈。 “安全。” 白嫣语速极快,手指连点:“虞褚,东南角废料堆,那里是视觉死角,方便潜伏和动作。墨浩然,西侧货箱后,拥有最短的突击路径,你负责近距离盯死交易点。我去上方走廊,负责全局监控和远程支援。保持通讯畅通,听苏阖指令。” 等到白嫣简单的交代完,墨浩然和虞褚立刻按照她的指示散开。 下一刻,白嫣展现出惊人的敏捷,她徒手攀上钢架,三下五除二地便到了走廊处,伏在走廊栏杆后面。复合弓早已组装完毕,箭袋触手可及,她调整耳麦,轻声开口:“指挥车,一号位就位。” “二号位就位。”墨浩然的声音压着兴奋。 “三......三号位就位......”虞褚的声音带颤。 “收到。静默,待命。”苏阖冷静的声音传来。指挥车内,屏幕分割着外围监控画面,孙若卿紧张地坐在一旁,手边是打开的医疗箱。 苏阖看了孙若卿一眼,难得开口安慰道:“不用紧张,离需要你的时候还早,该吃吃该喝喝。” 另一边,白嫣和墨浩然不约而同地闭目养息。 虞褚也从最初的忐忑和些许激动中调整过来,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墨浩然给的饼干棒,百无聊赖地咀嚼起来。 时间在灰尘飞舞的光柱中缓慢流逝。 六点五十分,仓库外传来轮胎碾过碎石的声音! 白嫣和墨浩然同时睁开了眼睛,一个眼神冰冷愈发沉静,一个眼神中窜起了两簇火苗。 几辆黑色的轿车款款驶入,停在西侧空地。下来七八个男人,为首的瘦高个眼神阴鸷,正是“秃鸦”。他们警惕地环视着四周。 数分钟后,两辆越野车也驶入了仓库。一个穿着宽松衬衫、戴粗金链和大金表的壮硕男人从下属拉开的后座中走出,气场凶悍逼人——毒枭“蝎尾”。他身边簇拥着五六个精悍的手下,腰间鼓囊,明显携带武器而来。“蝎尾”的一方,还有个穿着艳丽短裙和露脐装背心、浓妆艳抹的年轻女人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与这毒品交易场合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白嫣用手指轻轻敲了两下耳麦,传递出确认目标到场的暗号。 双方在空地上碰头,低语。 紧接着,“蝎尾”的手下打开手提箱,亮出里面刺眼的白粉。而“秃鸦”的人也亮出装满现金的皮箱。 交易进行中,那花枝招展的女人似乎与“蝎尾”身边一个满脸横肉的小头目发生了口角,声音渐高。 “操!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小头目“熊哥”觉得在老大和小弟面前丢了面子,猛地一巴掌狠狠扇在了女人脸上! “啊!”女人惨叫一声摔倒在地,嘴角立刻见了血。 “蝎尾”冷眼旁观着这一幕,继续与“秃鸦”低声交流,其余人也纷纷表现出视若无睹的状态。这里人迹罕至,不用担心是否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熊哥”还不解气,又狠狠踹了她几脚:“臭婊子!给老子安静点!” 女人蜷缩在地,哭得更凄惨,妆也哭花了,看着尤其狼狈可怜。 货箱后,墨浩然眼角剧烈一跳,呼吸陡然粗重了几分。那女人的惨状和哭泣声像针一样扎进他的耳朵里。 “二号,稳住!”白嫣清冷而压抑得极其微弱的声音,及时灌入耳麦。 墨浩然牙关咬得咯咯响,拳头死死攥紧,手背处青筋暴起。而“熊哥”终于打累了,他双手叉腰,喘着粗气。如果就这么打下去,墨浩然几乎能想象到这女人可能被打死的场景。 交易很快接近了尾声,双方开始收箱。白嫣将手探向了脚边的复合弓,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走廊下方,现在还不是发起攻击或是拖延他们的最佳时机,消息刚传递出去没多久,缉毒队的包围圈显然未能收缩到合适的位置。 就在这时,“熊哥”似乎觉得刚才还没立够威,又骂骂咧咧地上前一步,一边捡起地上一根棍子,一边揪住女人的头发作势要再打! 就是这一刻! 看着那女人惊恐绝望的眼神,墨浩然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砰地断了! “操!”他低吼一声,什么战术什么指令全抛到脑后,身体先于理智,从货箱后狂暴扑出!直取熊哥! “你他妈......”“熊哥”惊愕回头,话未说完,一记灌注刚劲的形意炮拳已轰到他面门! “嘭!”鼻梁塌陷的闷响!“熊哥”连哼都没哼出一声,仰面就倒! 墨浩然看都没看他,一把将地上吓傻的女人拽起推到身后:“躲后面去!” 他这一吼一冲一出手,如同在平静的油锅里泼进了冰水,瞬间炸锅! “有条子!”“蝎尾”反应极快,脸色剧变,吼声未落已然掏枪! “砰!砰!” 枪声炸裂! 墨浩然就地一滚,于电光火石之间躲过了“蝎尾”的子弹。 翻滚间,一把警用手枪不小心从衣服中脱落而出,墨浩然顾不及捡枪,连忙窜向另一个方向,避开“蝎尾”的第三发子弹,同时回头飞快地扫了眼短裙女子的位置,正巧看见她已经害怕地缩到了角落处。 此时候,“秃鸦”也反应过来了,连声喊道:“真是条子!大家快撤!” 毒贩们当即惊惶四散! “墨浩然!”指挥车里,苏阖猛地一拍轮椅扶手,声音冷得掉冰渣。这一次,差点把不良于行的苏阖气得站起来了! “行动!全体突击!”白嫣当机立断,声音从高处传来,冷冽如冰刃,裹着快要压不住的怒火。几乎在她开口的同时,弓弦震响!一支橡胶箭撕裂空气,精准地命中一个正要向墨浩然侧翼开枪的毒贩的手腕!枪械脱手飞出! 第12章 伏·青鳞纹身(3) 看到众人跟无头苍蝇一样,“蝎尾”扬声道:“慌什么?!先把他弄死再跑也不迟!” 这声怒吼仿佛一下子给混乱的局面按下了暂停键,面对赤手空拳的“条子”,这些常年在刀口舔血的歹徒们瞬间放弃了立即逃跑的打算。 确认了“受害者”暂时安全后,墨浩然便彻底放开了手脚。八卦步精妙,形意拳刚猛,八极拳暴烈,十二路谭腿迅疾多变,在他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一个毒贩A掏出匕首,猛地从身后刺向墨浩然,墨浩然头也不回,左腿向后一撩,精准地打飞了那把匕首,紧接着,他脚下连连走圈,转眼间便绕到了另一名毒贩B的身后。 “砰!” 一颗子弹穿过了墨浩然留下的一道“残影”,是“蝎尾”开出了第四枪。 下一瞬,墨浩然舍弃被他充当防弹盾牌的毒贩B,往斜前方窜出,同时大臂一抡,掌刀狠狠地劈砍在毒贩C的肩胛处,力道之大,生生将其掼在了地上。 “啪”的一声闷响,激起了飞扬的尘土。 八极拳,劈山! “砰!”“砰!” 两记枪响依然没能留住墨浩然,他就地一滚闪到了一边,起身的瞬间,脚踏三角步,一记形意钻拳打在了毒贩D的肚子上! 毒贩D面部狰狞,倒飞而出。 “砰砰砰——”一连串的子弹追击着第一时间躲到了掩体后面的墨浩然。 走廊上方的白嫣面若寒霜,凤眸眯成危险的缝隙,冷冷地凝视着对墨浩然穷追不舍的“毒蝎”。 下一刻,弓弦连震! 三根箭矢带着锋利的箭头,如流星赶月般由高处袭向了下方的“毒蝎”。 第一根击打在枪口处,将弹道拐离了目标,令墨浩然得以“喘息”! 第二根划破了“毒蝎”的手腕,溅起血液,染红了他的衣裳!手枪彻底离开其掌握! 第三根箭矢将半空中的手枪远远地打飞! “砰!” 一发子弹骤然洞穿了白嫣肩膀旁的一缕青丝。 白嫣接连扎眼的动作,终于招惹了下方毒贩们的注意,尤其是针对“毒蝎”的袭击,更是激起了他手下的怒火。 然而,这与死亡插肩而过的威胁却没能让白嫣的表情荡起一丝一毫的涟漪,她冷静地将视线移到了开枪者的方向,与此同时,一根箭矢迅速搭在复合弓上。 “唰!”下一秒,箭矢脱弦而出! 开枪者刚准备再次扣下扳机,这根箭矢已然戳进了黑洞洞的枪口中,巨大的惯性将其手臂带得甩向一边。 “咔擦!” 不知道什么时候飞奔到此处的墨浩然,一记势大力沉的腾空后踹,在踹断几根胸骨后,将这名开枪者远远地踹了出去。 “砰砰!” 墨浩然刚一落地,又有两发子弹迫不及待地瞄上了他,一发擦过了墨浩然的胳膊,一发差点击中其小腹。 指挥车里,苏阖通过事先安装好的摄像头,一直观察着仓库内部的战况,距离警队赶到现场并施行包围还有一小段时候!好好的计划淬不及防之下被墨浩然打乱了,但看到墨浩然险些中枪,他终于忍不住吼道:“虞褚!怕死就别考警校!滚回家刷你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来啦来啦!真是要了亲命了!”东南角废料堆后,虞褚哭丧着脸应道,然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倏地掏出警枪,咬了咬牙,低声吐糟了一句:“学霸才要复习,学神靠的是天赋异禀。” 下一刻,虞褚毅然决然地窜向了斜前方,在废弃纺机的掩护下,迅速逼近战场的中心。 另一边,白嫣先是连发数箭洞穿了几辆车子的轮胎,紧接着转回身子,迅速射出一箭为墨浩然拦下了一次致命的威胁。 “砰砰砰砰砰砰!”一连串的子弹击打在二楼走廊的栏杆和墙上,从白嫣原先站立的位置到她最后停下来的地方后边,用弹孔形成了一条扭曲的横线。 白嫣靠着敏捷的身法躲开了火力,余光瞥见墨浩然一边躲避着持枪者的瞄准,一边靠近攻击自己的毒贩时,忍不住大喊了一声:“管好你自己!”话音未落,白嫣矮身躲过了又一发子弹,马上拉弓射箭,瞬间将箭矢射进了开枪者的肩膀。 “嘭!嘭!嘭!” 刺眼的强光和白烟在毒贩最密集的地方接连爆开! 是虞褚的幻术!几把浅蓝色粉末从他手中甩出,瞬间的致盲和呛咳打乱了毒贩们的射击节奏和针对墨浩然的包围圈。 “滴——呜滴——”警笛声由远及近,警队的人终于赶到了。 “砰!”“砰!”“砰!”随着仓库外面的枪声响起,混战全面爆发! 墨浩然使了招戳脚的连环扫堂腿,在离开毒贩E的枪□□线的同时,迅速拉近了与他的距离,将对方扫倒在地。起身的下一秒,马上接了一记腾空飞膝,狠狠顶在了“秃鸦”的下巴处。 白嫣瞅准时机,跃出二楼走廊,落在地上,临空的瞬间两箭齐发,射向了远处一辆启动了引擎的车子的两颗轮胎,紧接着飞快地躲到一处掩体后面。 虞褚从纺机后探出头来,抬枪射出两颗子弹,另一只手扬起一大片浓雾,隐去身影的刹那,转移到另一台纺机后面,探头再开两枪! ...... “从那边!冲出去!”“蝎尾”捂着手腕,眼见警方火力凶猛,合围在即,指着墨浩然刚才冲出来的、因混战而未能及时封死的缺口咆哮。 残存毒贩集中火力,疯狂向缺口倾泻子弹,试图突围! 随后,“蝎尾”在一名心腹拼死掩护下,连滚带爬地跳上一辆越野车! 下一刻,伴随着引擎的嘶吼,越野车疯狂加速,不顾一切地撞开拦路的废弃货箱,冲向了仓库大门! “拦住他!”警员们的通讯器里传来缉毒队长焦急的吼声。 外围警察试图设置路障,但车速太快,“哐当”巨响中,临时路障被撞得四分五裂!子弹徒劳地打在车身上,溅起一连串火星,却无法阻止它冲出包围圈,扬长而去! ...... 仓库内的战斗逐渐停息。 失去头目,又被内外夹击,残存毒贩很快被制服。缉毒队员冲入,给地上呻吟的毒贩挨个上铐。 硝烟弥漫,一片狼藉。 行动失败了。抓了些虾兵蟹将,打了“秃鸦”,却跑了最大的鱼——“蝎尾”。 墨浩然喘着粗气站在仓库中央,手臂被流弹划开一道口子,鲜血染红浅蓝制服袖口。他望着“蝎尾”逃离的方向,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 那名被他救下的女人瘫坐在地,捂着脸呜呜哭泣,肩膀耸动,看着可怜至极。 白嫣快步走到墨浩然面前,清丽的脸上覆盖着一层寒冰,凤眸中的怒火几乎要实质化喷涌出来。 “墨浩然!”她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冰冷,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你太冲动了!” 墨浩然嘴唇动了动,目光扫过地上哭泣的女人,硬声道:“我不能眼睁睁看她被打死......” 虞褚从旁边凑过来,心有余悸地小声嘀咕:“浩然哥,刚才太危险了......枪林弹雨的......你、你哪怕用枪也好啊......” 话音未落,一个被缉毒队员押着经过的毒贩,虽然戴着手铐,却仍嚣张地朝墨浩然啐了一口,狞笑道:“呸!死条子!坏老子好事!等着!老子出来弄死你全家!” 墨浩然本就憋着一肚子火气,闻言瞬间暴怒,想都没想,反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扇在那毒贩的脸上! “啪!”一声脆响!那毒贩被打得一个趔趄,差点栽倒,脸上瞬间浮现清晰的五指印,嘴角淌血,终于不敢再吭声,只是用怨毒的眼神死死瞪着墨浩然。 “墨浩然!”白嫣厉声喝止。 墨浩然胸膛剧烈起伏,咬牙不语,自知理亏,却难以平息那翻腾的愤懑。 苏阖示意孙若卿推着轮椅过来,对刚才的小插曲视若无睹,只是冷漠地扫过地上那个仍在哭泣的女人,然后落在墨浩然身上,冷嘲道:“你就没用你那为数不多的理智分析一下,她出现在这种地方,有没有可能,也是毒贩?”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两名缉毒队员正粗暴地将那女人从地上拽起来。另一名队员从她随身的小包里,摸出了一小包白色粉末和几卷的钞票。 那女人身体一僵,猛地抬头,脸上哪还有半分可怜,只剩下被抓包后的惊慌和怨毒,狠狠剜了缉毒队友一眼,那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 墨浩然的表情瞬间凝固,脸色变得惨白。所有的血气和不忿都被这冰冷的现实砸得粉碎。他猛地转身,一拳狠狠砸在旁边锈蚀的机器上,“咚”的一声闷响,指关节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带回局里,仔细审!”缉毒队长脸色铁青,厌恶地挥手。 “正义的代价,你总是付出得那么慷慨。”苏阖淡淡地补充了一句,不再看失魂落魄的墨浩然。 孙若卿下意识惊呼一声,想上前,却被苏阖伸出手制止。 “孙若卿,过去帮忙整理证物。” “哦......好,好的。”孙若卿担忧地看了墨浩然一眼,小声应道,转身走向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