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方》 第1章 第 1 章 华硫公历3704年,华硫星系,迟丁星。 首府蒙东巴尔在经历了持续11个小时的暴乱后,这个象征着整个联邦权威的都城,正以与之背负的荣耀所相称的速度恢复往日的秩序。 而整件事情的结局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历来以温和手段治理联邦的总统一改往日的作风,通过新式昊风的高空阻击铁血无情地抹杀了所有叛乱者。 这一措施使得大批无辜平民也卷入其中。 外交部的新闻发言人在记者招待会上面对记者的轮番提问也不由得在大冷天冒出点虚汗来。 刚从地方调往首府的平头青年一边义正词严地驳斥方才记者的提问陷阱,一边接过旁边工作人员新换上的玻璃水杯。 临时设在芳支酒店9号会堂的发布会大厅,原来100人的场地被各个星球蜂拥而至的记者包围而显得拥挤不堪。 大厅两边摆放的装饰性花篮和布景也被强制撤掉,换上金属椅后,场地还是有些不够。 不请自来的记者们只好闷着一肚子气站在后排,盼望着摄像机能准确无误地捕捉到发言人的微妙表情,好回去大做文章。 因为联邦管辖区域的宽泛,二十几个来自偏远星球的记者因为语言的差异,耳朵上戴着小型即时翻译器。 所有记者的手上都拿着一个光纤屏幕,淡蓝色的电流状信息体在其中穿梭而过。 “您好,我是烟花日报的记者。” “鄙社希望政府能公开暴乱分子的身份信息,让民众知道事实真相。以及,请问一下善良的凌总统对这次残害无辜平民的举措有什么看法?” 这个声音一出现,大部分记者的表情都有一瞬间的停滞,然后马上反应过来,无比兴奋地盯着上位者。 勒几星民风彪悍,当地报社也是一脉相承的悍匪作风。 这个来自边缘星系的无名报社竟然在开场不到20分钟的情况下,一针见血地道出这次发布会的主旨,实在令人倍感欣喜。 坐在前方会议桌中央的青年如同前几次一样面带微笑地听完了这个问题。 从旁观者的角度看来,这位青年除了握着水杯的手略微发紧外,出色的官方语调,诚恳的致歉陈词,一切都符合一位优秀新闻发言人应具备的品质。 然而,就连此刻坐在发言台上的金朋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被调往“前线”了呢? 在新闻部端茶送水了三年后,一位碌碌无为的小职员竟然翻身成了前途不可限量的政界新星? 已经32岁的他,从工作那年被同一组的前辈当面泼水开始就收起了所有的锐气。 眼见旁边的同僚朝自己使劲抛眼色,金朋才发现自己停顿的时间太长了,现场因为他的沉默陷入了尴尬的寂静中。 望着整个会堂形形色色的记者,金朋突然有一种被几百头豪尔斯公牛围攻的感觉。 这种对人类有着极深的仇恨并且以至死不怯而闻名的公牛已经接连三年登上了黑色物欲榜单,而此时,明黄灯光下似乎有数不清的锋利牛角正冰冷地对着自己。 金朋习惯性地露出了营业微笑,清了一下喉咙开始发言,并且第19次在心里默默问候上级领导的全家。 …… …… “现在是蒙东巴尔时间13时整,关于这次暴动的后续工作,我们来连线现场记者芳洋。” “我是褐色新闻社的记者芳洋,坐在我旁边的是负责这次事件整顿工作的易表先生。” “从编号为R-CT号空中客机上可以俯瞰整个艾尔新街道的全貌。” “我们可以看到仅仅在暴乱结束后的30分钟里,艾尔新街道已经全部清扫完毕,空中客机也在有条不紊的恢复正常的运行……” 记者带着些许安抚意味的嗓音,透过入口处的虚拟三维立体图像飘荡在福尔商业街的各个角落。 近日来,连绵不绝的大雪覆盖了大多数店铺的屋檐,不少商店屋檐下悬挂着尖尖的冰凌。 路上行人穿着各式保温大衣步履飞快地奔走在街道两旁。 最近生意不好做,许多商铺的陈列窗前摆满了琳琅满目的新品,却依旧没有多少人驻留。 福尔商业街西子路口的一家普通店铺,如同往常一般在风雪中准时开启了下午的营业。 午后阳光透过低矮的木质窗户照射进屋子中,洋洋洒洒地倾泻在桌上睡着的男人身上。 因为柜台宽度不够,他枕着睡觉的一只手半垂在台面外,另一只手搭在这只手的手肘处,半圈着自己的脑袋,露出了被浅灰色的头发遮住的半张脸。 两层楼高的编年前建筑在这个时代已经很少看到了,再加上它的地理位置并不好,艾尔新街道的分支线路也未从这里通过,所以无论何时店铺都很冷清。 “肖和先生,上个月我订的可可鼠尾骨书签很受学生们的喜欢,想再订购一批,这次还要多加几种飞禽类的……” “订单已经拟好了,挂在老地方,下个月我来取货。” 史敏看着没睡醒的店老板,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 跟这家店铺合作快5年了,也许是店主人常年贪睡的原因,她越发难以记起这个男人的面貌了。 环顾四周,这家店铺的内饰似乎没有什么独特的科技感,唯有老旧年代的钝重和沉闷每每劝退大批新客。 店铺中,半圆形书架占据了整间屋子的一半,各种各样的书籍整齐地摆放其中。 那张长度有点离谱的柜台则斜放在书架的正前方。 柜台下方的透明橱窗中,摆放着新颖的动植物书签标本。 屋子右边墙壁上贴着一大块脏兮兮的羊皮纸,上面钉着最近的订货单子。 羊皮纸上方还挂着一个羊头形状的报音钟。 店中除了史敏以外,还有一位男客。 只不过从进门到现在,那位客人一直在欣赏店里的精致书签,没有丝毫想搭话的意思。 史敏手上戴着的曲式仪“叮”地发出一声脆响。 戴上耳机,按下接听键后,自家孩子带着哭腔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妈妈,你在哪儿?爸爸和我一直在等你吃饭……你怎么还不回来……” 史敏关掉了立体图像传导按钮,所以眼前并未出现虚影。 等她安抚好孩子,又看了一眼还未睡醒的肖和,这才无奈地拿起小挎包往外走去。 伴随着一连串“噔、噔、噔”的高跟鞋声渐行渐远,屋中又恢复了耐人的寂静。 窗外青木树的影子斑斑驳驳地倒映在屋内坑洼的水泥地上,空气中弥漫着纸质书籍发霉的轻微酸臭味。 店中唯一的客人慢慢地扭了扭脖子,走到店主人后面的书架前,颤巍巍地抽出第四排书架上的一本书籍。 “店家有没有《尤金城发展史》这本书啊?” 他并没有回头,只是缓缓地翻看着手中的书,随意地问道。 然后突然地,他微微俯身说了一句什么,只一瞬,又恢复了刚才的姿态。 “哎呀,连这种基础书籍都没有,看来真没有必要来光顾了。早知道我应该去麦斯广场逛逛的。” 当天空中最后一丝光线也消失时,店里面的光控设备自动开启,房顶安装的数盏低能灯一下子照亮了整间店铺。 男客带着满脸的懊悔离开后,店主人依旧保持着一动不动地睡姿沉静在自己的梦中…… 只不过那紧握的拳头表明,店主此刻一定未在美梦中罢了…… …… …… 距离迟丁星9000万公里的勒几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完美销赃地。 每年有超过300万的星际移民逃亡至其他星球,50万的婴儿在出生一年内,死于各种疾病,整个联邦有12%的罪犯在此安家。 据最近一次的星系评估,勒几星的资源耗损率在整个星系中排行第一,能源利用率排在末尾,以目前的经济发展速度来看,在未来的几百年内,勒几星将成为一个废弃的行星。 上午9时整,鸣羊四海地区,米歇尔福利院。 江舞穿着腰上有着大蝴蝶结的嫩黄色毛衣,靠在院长室的门边一动不动。 “尼克太大了,不合适。对方要求年龄不能大于7岁,而且灵能级别为A,这已经是看在我和她认识多年的份上了。” “我们这儿符合条件的孩子实在太少……” “再看看吧!实在不行,就把年龄放至8岁,看着比较小的就虚报点……” 赵青青还想说些什么,但看到院长疲倦地向她摆了摆手,只好憋住话闷闷地走了出去。 沈桑见人走了,困乏地放下手中两叠名单,靠在软软的背椅上休息。 她为这家慈善机构服务超过20年了,再过几年就会有人从首府过来接替她的位子。 再是没有感情的人在一个地方生活久了都会产生依恋,更何况她也不是一个冷酷的人。 她原本是个一流管理学院出来的学生,家里父母包括哥哥都居住在迟丁星。 父母本以为她会有一个好前程,没想到她瞒着家里人参加了政府机关的星际管理计划,就这么被发配到了勒几星。 从一开始的迷茫,抵制,绝望,到现在的安然,谁都无法想象沈桑在这20年里经历了什么。 甚至,公假日回家,她的父母也不愿意见她,甚至连那个出生良好的嫂子也不屑与她交谈。 沈桑揉了揉太阳穴,打起精神准备处理接下去的事,眼睛又习惯性地看向书桌上放着的椭圆型玻璃缸。 那是去年孩子们送给她的耶尔鱼。 这种鱼体型小巧,长相可爱,寿命又长,游动时,是自己身长两倍的胡须会飘散在两侧,不动的时候胡须就会像海草一样竖立着防备四周。 因为便宜又好养,这种鱼很受小孩子的喜欢。 沈桑看着那些鱼欢快地在鱼缸里游,脑中突然就闪过了一个人。 第2章 第 2 章 “呵……这是谁啊?” “怎么一个人躺在垃圾堆里?死相难看!” 带着嘲讽的声音不断刺激着躺在地上的男孩。 多德的手以一种诡异的姿态软绵绵地歪在胸前。 他躺在皇后街110路的科马垃圾厂内,身边是已经打包分类好的初级能量盒零件。 十分钟前他遭受了一帮五人团伙的偷袭,结果很不幸,他落败了。 此时的他就像皇后街上随处可见的流浪狗一样可怜。 也许,他这条流浪狗也要终结自己的一生了。 盖尔为首的团伙,偷袭成功后,立马收缴了多德的随身物品。 只是还未等他再次开口,一把尖刀就刺穿了他的大腿。 伴随着一声痛呼,男孩猝然倒地。 “刚好想找人练手,你们就送上来了……”远远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 多德感觉自己昏迷了一会儿,再次睁开眼睛时,周围已经横七竖八地躺了五六个人了,都在哀嚎痛哭。 离他不远处,一个男孩弯着腰正从那些人身上回收小刀,惨叫声此起彼伏。 “看来,我可以活得久一些了。”多德喃喃自语。 …… …… 米歇尔福利院的2号住宿楼空空荡荡的,按规定所有人都必须在今天外出,参加劳动。 尼克在登上六层楼梯的最后一阶时,才放心地呼了一口气。 他紧张地站在走廊中来回张望,确定没人后,又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张信纸。 “是这层没错。”他收起信纸,一边朝着寝室楼深处走去,一边感叹道:“还好没有跟着去捡垃圾。” 这个时间,正是福利院每个季度的固定劳动日。 所有孩子都被派往附近的街道收取各种废旧物品。 托亚联邦的疆土覆盖了整个华硫星系,拥有长达10万年的完整历史,有着令同盟国羡慕不已的军事装备和各种高科技人才。 而这种优势,是建立在联邦几千年来对灵能的研究开发上。 联邦内所有科技产品的核心技术都包含了灵能技术。 为了培养优秀人才,托亚联邦所有年满6周岁的孩子都会收到官方寄给的启灵书函。 根据上面的指示,在规定日期,前往政府设立的检测机构参加“启灵”测试。 因为资质不同,也有许多人终身未能启灵成功,只能庸碌过日。 直至今日,启灵失败者的数量日益庞大,呼吁人权的声音也愈发高亢,但依旧未能得到社会的充分尊重。 得益于灵能技术的大范围运用,许多废旧物品的残留灵能常被用于二次收集,米歇尔正是利用这点为福利院谋取利益。 这项被无数平民唾弃的活动开始于20年前。 以这项活动为基础,院里规定五周岁以上的儿童,在福利院待满一年后,只要还有劳动能力,所有人都要参加每半年一次的劳动日。 这也是米歇尔福利院至今还未倒闭的原因之一。 通过变相的人员大清洗,导致十分之一的孩子意外死亡,从而保证整个福利院的人口不超过上限值。 虽然米歇尔福利院是一座成立超过百年的官方扶困抚养机构,所有的经济收入都来自区政,但是这些年随着拨款减少,福利院早已陷入了窘境。 用几年的安逸迎接往后的死亡,总比立刻饿死强。 每个精明的父母都是这样想的。 秉着救死扶伤的最低标准,福利院还是收留了将近1000名孤儿,并且以每月新增20人左右的数量不断扩张。 按照规定,年满16周岁的孩子必须离开福利院,所以再过不久,会有大批孩子被驱逐出去。 尼克能活到现在并不是实力或者运气的原因。 他胆怯懦弱,长得也不好看,油腻腻的短发,黄豆似的小眼睛,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让他像个猥琐的小贼。 不过,小贼尼克有个谁也不知道的秘密。 这关系到他的生存和信用,所以他对着犹他大人的肖像发过誓,谁也不说。 在江舞等得快不耐烦的时候,顶着鸭舌帽的尼克终于鼓足勇气推开了610寝室的门。 相比于拥挤不堪的八人间男生宿舍,六人间的女生寝室显得更加整洁。 每个床铺都拉着几根细绳子,上面挂着衣服。 尼克一进门就没移过步子。 他手足无措地站在门边,眼睛却不受控制地瞥向床上的人。 江舞看着不敢走进来的尼克,笑着用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江舞……你身体好点了没……”因为紧张,尼克半天也没把话说完整。 江舞看着他的窝囊样儿,嘴角冷冷地翘起。 缓热药剂的效果还未散去,现在她的身体里就像火一样在烧,脸也有微微的浮肿。 为了今天的见面,她把自己唯一的镶银戒指给送掉了。 不过,这一切都很值得。 “明天将会有人来我们福利院,这件事你知道吗?”江舞看着尼克一脸迷茫,继续说了下去,“听说那些人是来自迟丁星的,这次过来是为了挑选几个孩子抚养。你知道,已经有好久没人来这儿领养孩子了。” 尼克想了一下,不确定地问道:“明天吗?我只知道下周会有人来这儿领养孩子,不知道是谁,难道改日期了?” 果然是知道了! 江舞的心猛地一跳,换了个姿势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些,又觉得有点冷,把被子也往上拉了点。 缓热药剂的药力温和,但由于是过期药品,所以她估算了一下药效,特意多服了几支,让自己显出病重的样子。 虽然瞒过了赵青青,但是没想到自己的身体从昨晚开始就出了疹子,到现在还有点头晕。 为了不让尼克看见她脖子上的红疹,她今天还特地穿了高领毛衣。 米歇尔福利院的房间大多年久失修,光线也不好,屋子常年都泛着阴冷的湿气。 因为她的挪动,她的床连带着上铺都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房间顶部的墙壁落下了一片片白色的泥浆片。 “别动,你要什么东西吗?我帮你拿吧。”尼克想要起身帮忙。 “我不想在这儿待下去了……每天都有人离开,每天都有人受伤,我实在是太害怕了,总有一天,我也会被清理出去的。” “不会的,我们不是一直都活得好好的吗?你别怕,谁要是欺负你,我就去揍他。”尼克扬了扬自己的拳头。 江舞在心里冷哼了一声。 她还记得上个月,尼克被几个男孩揍得好几天不敢出门的事。 连盒饭都是同寝室的人帮忙领的,闹到最后实在是没人肯帮他了,他才出门的。 不过,那几个男孩最后下场也不怎么好。 可笑的是,这样一个没有用的人竟然还信誓旦旦地说要保护她。 江舞已经不想再担惊受怕地活着了。 她急切地想要逃离福利院,去一个可以不挨饿,又安全的地方。 “不知道赵青青主任选人的时候会不会选我。尼克,你觉得呢?她不是一向对你很好吗?” 尼克此刻还在搜肚刮脑地想着笑话呢,猛然间听到她的问话,手不自觉地抖了两下。 “我也不知道。赵主任对每个人都是一样的,其实她不坏。” 江舞气极反笑,心中的不忿已经快要脱口而出了。 对别人好?那也得看对象是谁。 谁不知道赵青青那个老女人每个月克扣了多少饭食。 “你们两个的事我都知道了。我的手上早已准备好了一份视频,要是把这个交给院长……” 余下的话,不用江舞多说,尼克也明白了。 事情败露了,他马上要被赶出福利院了,还拖累了一直以来偷偷照顾自己的亲人。 尼克简直不敢想象以后的日子,因为无论怎么想,他似乎都看不到明天了。 …… …… 福利院一楼的餐厅挤满了前来领餐的孩子。 在链式灯带的冷光下,整个餐厅让人感觉不到什么温度。 大厅被隔离带分成了好几条弯曲绵延的队伍。 队伍前方,几个孩子扭打在一起。 各色污言秽语中,时不时夹杂着骨骼碰撞的脆响。 周围人大多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少数几个新人被吓得饭都没领就跑回去了。 三四个管事隔着固定间距,面无表情地站在队伍最前面,木然无视闹剧。 在福利院,年龄和身高并不能用来判断武力的高低。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经验之谈和生存之道。 像苏紫那样穿着斑驳血渍的院袍,带着漠视一切神情的人,就是明晃晃不好惹的标志。 此刻,她排在一条看不到头的队伍里。 这并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这条队伍已经有半小时没有前进了。 苏紫的手里拿着一个做过标志的四方形阿尔特3号饭盒。 勒几星最暴力的实验都证实了它的高贵品质---可以承受一吨重量的粉碎机碾压。 这得感谢克什监狱的罪犯们的无偿协助。 在他们连年不断的发泄性破坏下,底层人民的生活用品都在向经久耐摔发展。 “苏紫,记得等会儿拿肉丸,有机会就挑大的。死了那么多人,才多了两道菜。我说,你能不能正眼看一下我。” 韩七一看苏紫没精神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无奈她在另一个队伍里,被前后左右的人挤得四摇八晃,根本抽不出手去摇醒某人。 苏紫听了她的话,朝她喊道:“知道了!今天菜多,我也是眼观四路,防备着有人明抢啊!” “敢跟我抢东西,先看看自己的命够不够长。”韩七恶狠狠地说了一句,又补充道,“对了,别忘记给江舞带上一份。她今天运气不错。这次劳动日,赵青青竟然没点名。” “知道了。”苏紫点点头,瘦弱的身影淹没在了队伍中。 大家都知道“清理”过后的伙食会比平常好很多,所以大部分人都是一回来就拿着饭盒来餐厅蹲点。 因为人数太多,领餐时间被分成了五段,每年轮换。 今年,轮到了苏紫他们第一批领餐。 餐厅里声音嘈杂,抱怨声和谩骂声此起彼伏。 有几个想乘机插队的孩子被性子火爆的人当面打了一顿后,踢出了队伍。 插队者哭闹了一阵,发现无人在意,只好重新排到了队伍末尾。 此时,苏紫正伸着脖子向前张望,冷不防就有人从后面推了她一把,她顺手抓紧了排在前头的人的衣服,堪堪止住了快要倒地的身体。 等她站住脚,转身回望时,面对她的是一张张面无表情的脸。 “再有下次,我就扭断他的脖子。”苏紫平静地放下一句狠话。 无论是外面,还是福利院中,都不是弱者可以安逸老死的。 第3章 第 3 章 皇后街的夜晚是静谧可怕的。 夜空中璀璨的星星使得大多数街道在不需要路灯的情况下,都能看清每户人家的电子锁眼。 大多数的罪恶都借着夜色发生,此时的皇后街上正发生着数起抢劫,偷盗事件。 行动敏捷的盗贼们奔跑在空荡荡的大街上,借着街上的阴影,把自己巧妙地隐藏起来,然后轻巧地翻越障碍物,无声无息地贴近目标区域。 谨慎的居民们早已习惯在自己的枕头边放上一把雷顿枪,或者在门边埋上一颗重力反应弹,让胆敢侵犯领地的小贼们带着他们残破的身躯下去见犹他大人。 运气好的话,抓住他们,贩卖他们的器官狠赚一笔,这种血腥中又带着报复快感的事是多么令人热血沸腾! 高额的回报总是带着巨大的风险。 很显然,勒几星上的居民早已学会了怎样在风险中赚取切实的利益。 皇后街87路的米歇尔福利院,在经过晚餐的吵闹后,大多数人都变得安分起来。 “多德,你是不是又偷我的书了?”从二楼男生寝室传出一声怒吼,“下次再让我发现,我就砍掉你的手做成标本。该死的,我最爱的丹姚的照片,我要杀了你!!” 多德歪过头躲过袭击,单臂一撑,整个人就翻进了上铺:“去年的书也好意思藏起来,真是的……南胡,最近几年你越发小气了,啧啧。” “你妹!是个男人就把缺少的那一页还给我……”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在卫生间的垃圾桶里翻找一下。” “……今晚就送你上路。” 寝室里的其他人,对这种口头威胁似乎习以为常,继续做着手头上的事。 “同室相残,天理何在?各位室友竟然这么冷漠,我真是好伤心……”多德泫然欲泣地环顾四周,试图寻求安慰。 然而,无人搭理不说,众人连个深表同情的眼神也没有留给他。 木河裸着上身,坐在一把小椅子上“咔哧咔哧”地用肥皂搓着衣服。 丁华易躺在自己的床铺上如同往日一样,正修着不知哪里捡来的破烂玩意儿。 另外两人坐在床上发呆,大概还未从今日的艰难求生中恢复过来。 多德在心里默默地为他们哀悼。 “下个季度,我们可能要去更远的地方了。”南胡算好了帐,愁容满面地拿起挂在床头的水壶,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口水。 附近可供回收的灵能体量已经连年下降,恐怕撑不到下一个劳动日了。 今年大概有不少队伍无法满足福利院的最低额度要求了。 “喝完,旋紧盖头放回原处。”丁华易顶着乱蓬蓬的头发,眼睛直直地盯着手中的黑色破旧收音机,头也没抬地说道,“床铺空出来两个,不介意的话,让我放下东西。” “说起来,张良两兄弟不是和多德一起走得嘛,怎么没有回来?”南胡一只脚支在床沿,上下抛着水壶。 多德哼了一声,用没有受伤的手撑着脑袋,从上铺俯瞰着他:“他们想要害我,幸好木河赶到了。不然,今日阵亡名单中就有我了。” 他看到对面床铺的艾格从无我的状态中恢复过来,惊愕地望着他,愤然说道:“有什么误会不能好好说开?你竟然丢下他们?!” “我又不是他们的监护人,怎么还赖上我了?!先动手的人就该有被反杀的觉悟!看到我现在还活着,你就该知道他们是什么下场!” 艾格紧紧捏着胸前的衣服,身体因为愤怒而轻微发抖。 “都是一个寝室的人,生活了那么久,有什么事不能解决,非得送他们去死?” “是啊,我也想问他们这个问题呢?”多德微微一笑,直起身子面对着艾格,“不过,已经没有见面的机会啦。” “嘶——” 衣服扯破的声音突兀地打破了屋里的紧张气氛。 木河默然地拿起手里的衣服站起来,甩了两下:“不好意思,这件衣服是谁的,力道大了些。” 看着周围人疑惑的表情,他又加了一句:“背后衣角处带着手指印的那件。” 正在埋头拼组件的丁华易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愕然问道:“我记得收起来了啊?谁给我拿出来的?总之,谁扯破,谁赔我,少废话。” “小易,平时就属你最勤快,怎么突然就散漫了呢?你竟然把发臭的衣服丢进衣柜?” “我叠得好好的!” “那也不能不洗啊!怎么,你喜欢这件衣服?”木河仔细瞧了瞧衣服的商标,好像不是什么名牌。 丁华易叹了一口气,慢悠悠地解释道:“我怕洗烂了。本来就没有几件衣服可以换。你随便冲一下水,给我挂衣架晾干吧!” “都洗得发白了……”木河举起衣服,在眼前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后,才闷闷地问道:“谁有针线……” 屋内五个人很有默契地装做没听见。 求助无门的木河只好一边说着“麻烦”,一边心酸地向管理室走去。 他默默期望着今天轮值的宿舍管理员是个好说话的人,不会因为喝酒赌博被自己老婆毒打而把脾气撒在他们身上。 …… …… 这个时候,六楼的女生寝室却显得比较热闹。 不仅有女生相互串门,也有几个男生大着胆子在门外溜达。 苏紫坐在自己的小凳子上,靠在通风口吹着冷风。 她的头发因为缺少营养而显得焦黄,在风的吹拂下,前额的碎发微微遮盖了她的眼睛。 这次她们寝室没有任何伤亡,在所有女生中的获利也不算太差。 即便如此,韩七还是不放心地召开了一次所谓的心得交流会。 不过发展到最后,又变成了相互指责。 “江舞,你要是再生病,直接病死算了,省的拖累我们。” “到底谁是累赘,你自己心里清楚。少了我一个,顶多少了一个帮工而已。倒是你,这次出去还能全须全尾地回来,没给其他人带麻烦吧?” 何竹被说中心事,满脸通红。 自己的确拖累了大家,韩七既要分心照看她,又要避开其他人的争抢,一路十分艰难。 但就因为自己不是打头冲锋的人,所以物品的挑拣分类,都是她在抢着做。 难道还比不上一个半点力气都没出的病人吗? “竹子,你就少说两句,江舞生病也不能怪她。” 韩七虽然语气温和,但何竹还是听出了话里的责备,一时委屈得眼泪汪汪的。 一看情况不对,韩七立马向苏紫使了个眼色。 无奈对方已经半眯着眼睛昏昏欲睡了,根本没注意她的小动作。 眼看某些人指望不上,韩七只好陪了一个笑脸,安慰了一句:“刚才可能语气重了点,别在意啊!我本来就嗓门大,你又不是不知道。” 算算时间,快到熄灯的点了。 正事要紧。 韩七从衣服内口袋里掏出一张地图,又用衣袖仔细抹干净地面,这才小心翼翼地放在众人中间。 “这次额外的收获。”韩七用手指点了点地图,“鸣羊四海的最新地图,今年刚发行的,从科马垃圾场里偶然翻出来的。” 说到这里,她想起了什么,压低了声音:“那边还躺着几个我们福利院的男孩呢!人虽然还活着,但失血过多,大概率是回不来了。” “谁干的?”江舞发誓,自己以后一定要绕开这个人。 “不知道,没看到其他人。不过看他们的样子,对方也没下死手,如果有人能救治一下的话,活下来也是有可能的。”韩七说到这里还是轻松的语气,但是接下来的话就有点沉重了。 “现在我要说的是,根据我们这次外出采集的情况,下个季度的劳动日,我们可能要去15公里外的西丰里街区转转了。” “我觉得,福利院附近应该搜不出更多有价值的东西了。” 她的话道出了一直隐藏在众人心中的担忧。 这几年,米歇尔附近大大小小的地方几乎都被清理干净了。 她们这次收集到的各种废旧物品比去年少了很多,按照上一个季度的最低限度要求,她们应该还是处于安全区的。 只是,福利院每年都会上调基准,今年的最低额度是否会变动,还无人知晓。 按照规定,连续两次没完成指标的孩子是要被驱逐的。 恰巧这个时候,灯灭了。 韩七看大家都累了,叹了口气:“那张地图的事以后再说吧,明天还要分拣呢,大家早点睡。” 几个人也没心思再讨论了,利落地脱了外套准备睡觉。 “对了,最近听说八方小樽的启灵仪器频繁故障,许多人跑去难波园测灵了。尔莎今天过去,测出了吗?不会也要被分派到难波园吧?” 黑暗中,传来一个女孩弱弱的声音:“今天人少,下午就排到了,启灵等级A。” 屋内突然安静了下来。 江舞的声音又再度响起,似乎带着隐隐的不悦:“怎么不早说啊!连我们都瞒着?” “本来是想说的,但我看大家回来都累了,就没来得及……” “天啊!我们寝室终于也要熬出头了!”韩七毫无不掩饰的兴奋和喜悦感染了其他人。 “尔莎可以拿到区政的补贴了!”何竹想得更实际一些,语气里带着羡慕,“真是太好了!” “大有前途,出息了。”苏紫也高兴地表示祝贺。 然而,难得的欢庆时间并没有持续太久,寝室外面却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韩七,你们睡了没?我们找你有些事。” 离门最近的苏紫快速翻身下床,缓缓贴近墙边:“她已经睡下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话一说完,门外就响起了一个尖细的声音。 “才熄灯没几分钟,这么快就睡着了?!刚才不是聊得挺热闹的嘛!不想见我们,直说就是了。” “你知道就行了……”苏紫不缓不慢地回答道。 “你们这些……”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突兀地被掐断了,然后就有闹哄哄的吵架声。 过了一两分钟,最开始问话的人又再次说道:“韩七,我知道你没睡。我们平日里也没什么旧仇新恨的,明天就是分拣日了,想跟你们交流一下。” 听完这话,江舞就率先跳了起来:“韩七,你可别犯傻啊!什么交流,是要我们交粮吧!开了这次先例,还会有别人上门的。你别忘了,情况差的不止她们,其他人都在暗处盯着呢!” 韩七没有作声,似乎在平衡利弊,过了好一会儿,黑暗中传来了她的声音。 “苏紫,开门吧……” 第4章 第 4 章 苏紫双手交叉在胸前,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靠在墙上已经有一会儿了。 六人间的屋子一下子涌进10人,房间狭小带来的压抑感立刻就涌现出来了。 代晓坐在一张塑料椅子上,口干舌燥地说了半天好话,暗骂对方不上道的同时,心中也在加码估价。 福利院里的各色小道消息齐飞,韩七是她们唯一的机会。 她深吸了一口气,放低姿态:“如果有要求,尽管说,我们能做到的一定会做到。” “你们以前可从来不会找人商量啊,怎么突然改性子了?我说嘛,你们还是直接抢来得快些,这不就是你们常做的事吗?”江舞第一个跳出来,摆明了态度。 “等会儿要是有人手脚不老实了,你可不要打得太狠了,我最见不得血腥的场面。”江舞亲昵地晃了晃苏紫的手,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挤眉弄眼地暗示了一番。 没有硝烟的谈判场,双方还没开始射击,苏紫就感觉自己被事先锁定了。 她不太喜欢身上挂着一个人,微微挣脱了一下,发现江舞还是紧紧挨着她,只好继续维持着原先的姿势不动。 代晓听她这么说也没生气,用手拨了拨额前的刘海,不在意地说道:“大家都是聪明人,我们何必跟自己过不去。不是我,也会是其他人,好歹我还给别人留下一些,其他寝室对新人可没这么大方。”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似笑非笑地望着江舞:“你现在有资格跟我这么说话,是因为你运气好,分到了这里,有两个好队友。如果不是看在她们的面子上,像你这样的废物,早就该被清理出去了。” 这话已经不是单单针对一个人了。 不仅是江舞,连一直没说话的何竹和尔莎也齐齐变了脸色。 尔莎两只手拽着衣角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 她是整个寝室年龄最小的,去年夏天刚刚被分配到这里。 因为平常总是跟韩七玩在一起,所以其他人也没有刻意为难过她。 但是,此时此刻她的心里却突然冒出一股冷气来,直窜进她的四肢。 平日里不敢多想的事情,一股脑儿全部浮现了出来---与她同期进福利院的孩子,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但确实再也没有出现过那些人的身影了。 她压抑着这份恐惧,深深地把它埋藏在心底。 就当自己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 只有这样,她才能牢牢地跟紧韩七,才能……活下去。 “这么漂亮的一张脸,哭起来应该很好看吧!不过,现在有些晚了,吵到别人就不好了。” 代晓身边的一个脸生女孩正面带微笑地盯着尔莎。 “好的,我……我不说话。” 尔莎被吓得不敢再发出一点声音,抱着身子蜷缩在一旁。 雪莉抽回自己的手,无聊地伸了个懒腰。 “好了。”接收到代晓带着警告意味的眼神,她不满地撇了下嘴,轻声嚷道:“我们都这么低声下气地来求你们了,你们就不能帮我们一回吗?谁都会有收成不好的时候,你们也不会例外的。” 韩七用脚踢了一下放在中间的电子量能灯。 圆球状的能量灯咕噜噜地滚到一旁,撞到床脚后,又停了下来,带走了大片的光线。 “苏紫,你怎么看?” 一下子,全体人员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什么呀?我当然是坚定地追随你啦!”苏紫扬起了一张笑脸。 皮球又被踢了回来,有些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这种损己利人的事,某人竟然一反常态,没有坚决反对?! 难道是觉得自己一定会拒绝吗? 韩七拿不准主意,但是想到留给自己善后的时间已然不多,最终点了头:“就按你们说的办……” 代晓闻言,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好人。”苏紫凉凉的目光划过了韩七。 …… …… 第二天的分拣日无疑是凝聚了福利院所有孩子的目光。 作为米歇尔每个季度的大日子,一大早就有许多孩子早早地领了号码牌,焦急地等候在一楼的报幕屏前。 事关大家的生计,再加上这个季度的劳动额度迟迟没有公布,所有人都仿佛站在悬崖边等待命运的审判。 何竹正站在人群里踮着脚尖向楼梯口张望,她的个子不高,即使伸长脖子,前面的高个子男生还是挡住了她的视线。 “还不来?!难道被什么事绊住了吗?” 不好的念头刚刚升起,目标人物已经进入了她的视野。 她眼睛一亮,向前方使劲招了招手。 韩七领着队伍走在最前面,七拐八扭地拨开黑压压的人群走到何竹旁边。 接过何竹手里的号码牌,韩七惊讶道:“69号?那我们不就是最后一组吗?代晓她们呢?” “刚才代晓过来和我说过了,她们是12号,比我们早一些。” 江舞扬了扬眉毛:“何止是早一些,根本就是离得很远嘛!也不知道她们等不等得及,老管家有没有那个耐心等。” 其他人听了这话,也低声笑了一下。 江舞口中的老管家是分拣日的专员,其实样子并不老。 也不知道是形单影只惯了,还是脑子积水需要晒了,常常自称【老人家】。 “东西看紧了吗?”人来人往中,苏紫不放心地多问了一句。 “不会有问题。”韩七看着黑压压的一片人,活动了一下颈椎。 所有的物品都在上交后,被统一锁进了储藏室,晚上还有专门的看守人值岗,该是她们的不会少一分一毫。 这个时候,音乐铃声响了起来,大家都知道下一组要进去了,也就止住了话题。 “请六至十号队伍到采集室外等候……” 两遍播报过后,通过悬浮技术立于众人头顶的大屏幕终于不再是黑屏。 第一组数据已经出来了。 五个队伍中,三个是没有达到最低要求的,标红的数字明晃晃地引爆了所有人的不安。 124的单位量都出局了,这个季度的过线率到底是多少? 等候厅里,此起彼伏的哀嚎和咒骂已经无法入耳,韩七怔怔地望着屏幕显示出的红色数字,心里一片冰凉。 男生聚集区的反应更加激烈一些。 多德看丁华易直愣愣地站在那儿不动,无声地走到他的身后,顺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 黑压压的一片人,大多是生面孔,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看谁。 “有什么新情况吗?看到仇人了,这么出神?” 丁华易无语地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看到我的同期生了。” “还没死光呢?这么顽强……”多德正打算加大嘲讽力度,冷不丁地就被一个人往旁边一撞,差点没摔在地上。 “南胡,你个死胖子,这么严峻的条件下,你怎么就不能瘦下几斤?” 多德扶着自己扭到的腰,半跑着去掐南胡的脖子,很快就把丁华易落下了。 一旁的木河看着屏幕上的数据,绷着脸不说话。 上一组的人已经从另一个通道返回了。 都到了这个时候,最低指标的数值应该也要传出来了。 这么想着,突然就有一个男孩跌跌撞撞地冲进了人群里,路过木河时,还撞到了他。 “140单位量,完了,我们队伍完了……” 话一说完,人就昏倒了,随之而来的尖叫声和呼救声,使得等候厅乱成一团。 南胡甩开了多德的纠缠,抖着腿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看来我们又要为很多人送行了,最后一餐应该会格外丰富吧!” 木河看他语气轻松,完全没有把指标增长的事放在心上,顿觉头疼。 另一面,苏紫也知道了单位量增长的事,心里一突,暗道不好。 江舞已经急得要跳脚了,拽着韩七的胳膊说:“怎么办,减去要分给代晓她们的量,我们可不够那个数字啦!” 韩七这个时候心里也烦得很,不免把刚才的问题,重提了一遍。 “上下5单位量的浮动,我不会估错的。”何竹面色凝重,下了结论,“我们的额度不够分了。” 这次外出收集到的各种废弃物品数量虽然不算少,但是因为损坏程度过于厉害,里面残存的灵能并不可观。 苏紫凉凉地开口:“哦,怎么办呢?大发善心的回报就是把自己和朋友送走吗?” 韩七不语,黑沉沉的眼珠子直直地盯着苏紫,似乎想反驳什么. 然而,最终什么也没说。 “别管她们了!”江舞急得满头汗,“我们不能保证下一个季度还有这样的收成。” “韩七姐姐,我们能不能少给一些啊?”尔莎小声地附议了一句。 越来越高的指标,压垮了太多人。 按照以往的惯例,这次的指标应该在115单位量左右,一下子超了那么多,很多人都进入了淘汰圈。 心思活络的队伍已经在向其他人询价多余的灵能额度了。 强者自然是坐地起价,分文不让。 已经乱成浆糊的等候厅里,又混杂了不少哀求和哭喊声。 “还有一个办法。” 一片喧闹声中,韩七平稳有力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了苏紫的耳朵。 后者轻轻地嗤了一声。 第5章 第 5 章 轮到苏紫六个人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分了。 已经分拣完的队伍都跑去餐厅领饭,整个二楼就剩下20多号人。 屏幕上的数据不断变化,红名变黑,排名更替,唯一不变的是代晓所在的12号队伍依旧在末位淘汰圈。 “她们就这么相信我们不会反悔吗?”江舞仰头盯着屏幕好一会儿了,终于不再抱有期望。 对方既没有重找盟友,也没有为自己多加一重保障,纹丝不动的数值变成了压在众人心头的巨石。 “也有可能是付不出代价了。”苏紫提出了另一种可能。 这无疑是最合常理的解释。 何竹也点了点头,深感认同地说道:“一个单位量已经加价到5人份的口粮了,天价账单也不是所有人能付得起。” 即便是预支,两方能接受的口头支票也是有限额的。 人死账销,大家都很现实地执着于当下能得到什么。 这么一来,到苏紫他们最后一组为止,红名的队伍依旧不少。 “请66号到……” 听到广播叫号,原地留守的二十几人迈着沉重的步伐,通过隐藏在陈列室的升降楼梯,来到了地下一层。 如同前几次一样,所有人安静地走在狭长的通道里,一路上没有人说话,只有参差不齐的脚步声和回荡在其中的呜呜风声。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左右,20多个人终于来到了目的地。 几个队长拿着手里的卡依次在一扇门前的卡槽上轻轻一划,布满铁锈的棕红色大门吱呀地发出一声冗长的响动,然后渐渐打开了仅供一人通过的缝隙。 通路狭短,一行人顺着光源,很快就来到了一个宽敞温暖的房间。 全屋定制的地毯和随处可见的装饰画在暖黄色的艺术灯照耀下,使得整个屋子散发着令人心安的柔和光晕。 屋内的木质躺椅上,此时正坐着一位戴着深紫色眼镜的中年女性。 各色宝石戒指的彩光,随着她品茶的动作,在众人眼前闪了几下。 放下茶杯,这位画着浓妆,梳着辫子,精神矍铄的老管家对着新人平和地笑了笑:“哦,最后一组了吗?谁先开始?” 几个队长恭恭敬敬地向她问了一声好,异口同声地表示要按照既定顺序进行。 身处待定区的代晓在看到韩七进来时,已经快坐不住了。 隔着单项透视玻璃,她看到韩七通过了身份检测,正在和自己的小组成员搬运物品。 雪莉在旁边看着,忧兴冲冲:“你说,她们会不会反悔啊?” 旁边站着的另一人叹了口气:“指标大大地超出了我们的预期,韩七恐怕……咳咳……” 她的话还没说,一连串的咳嗽就迫使她弯了腰。 雪莉赶紧倒了杯水递给她,安慰道:“别说话。你刚才耗了不少灵力,没几个月的休息,很难补回来的。是我没用,拖累了大家,要是……” “如果放在以前,韩七也许会抛弃我们,但这次不会。”代晓也走了过来。 她面色苍白,嘴唇也微微发青,连步子都是虚的,整个人似乎马上就要倒下了。 “反正还有一次机会,即使她们反悔,我们也有的是手段和力气去收拾她们。”雪莉一边放狠话,一边跑过去扶她。 “跟你说了多少次,即使心里不愿意,也不要表现在脸上!”代晓抽回自己的手,话语凌厉起来,“就凭她们两个,把610寝室弄得跟个铁堡似得,让人没机会下手,这样的人会简单吗?你好好想想。” 短短一句话已经让代晓累得气喘吁吁,雪莉心里难受,爽快道歉:“我错了。” 这个时候,江舞、何竹和尔莎三个人已经对组内资产清点完毕,毕恭毕敬地站在队伍里等着采集结果了。 二十几人的队伍排到了门口,她们一行人正处于中间位置。 此时,韩七正倚靠在苏紫身上,舔了一下发干的嘴唇,低声说道:“这件事,本来就没有打算扯上你……” “你可真够疯的!竟然强行向那些废旧仪器输送自己的灵力,妄想在短时间内提高里面的单位量。” “搞垮了自己的身体,接下来呢?你以为还有时间可以让你好好休息?” “别人难道没有想过这个方法吗?那些人的下场,你不知道?” 一连串的质问,劈头盖脸地砸向了韩七。 “我当然……很清楚后果。”韩七黯然,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 她不愿意放弃与代晓的约定,她有自己的打算,这个很重要。 因为过度消耗自身的灵力,韩七整个人的重心都压在苏紫身上,这会儿她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犹豫了半天,她又开口说道:“苏紫,如果我不在了,你能不能……我在福利院这么多年留了不少东西,到时候……” 苏紫嘴角一撇,讥讽道:“到时候,我会立刻申请换宿舍,然后离她们远远的。当然了,是带着你留下的那些东西。” 看着韩七一脸惊愕的表情,她又补充道:“你如果不相信的话,你可以试试。” 前方的队伍渐渐变短了。 灵能提取工作井然有序地进行中。 队伍的前方,银白色的分拣仪器正在连续不断地执行作业。 重力速压,激光裁剪后的废旧金属从机器的底部整齐落下,同时,机器另一侧连接的管道中吐出大量泥沙和碎石,堆积在了一旁的空地上。 排在韩七和苏紫后面的何竹,听不到两个人的对话,隐约感觉到气氛冷了下来,正愁容满面地不知道怎么开口,冷不防衣角被人抓住,往后面扯了扯。 何竹回过头,看见一个面生的小女孩,不由得暗自警惕。 “韩七姐姐怎么整个人挂在苏紫身上,生病了吗?如果不舒服的话,我们组内有人带了药,需要帮助的话,尽管提。” 何竹虽说来福利院没几年,但也不是吃素的,哪会告诉她实话,不由得一笑:“女孩子的特殊时期嘛,虚一点很正常。” 那小女孩愣了一下,随即尴尬地点点头,跑回原来的队伍中了。 在福利院,药物是十分稀少且昂贵的资源,慷慨馈赠他人这种好事,不是诈骗,就是埋坑! 她们说话的时候,前面一个小组似乎出了些问题,队伍搁浅了好一会儿。 韩七的身体透支严重,随时有可能撑不住,如果这个时候队伍停滞不前,她又晕倒…… 苏紫即便愿意发扬难得一见的助人为乐精神,在其他小组的联合包围下,一个人恐怕也独木难支。 想到这里,何竹不由得着急万分。 她踮起脚尖,抬头看了一眼前面的情况。 采集仪就跟她隔着不到十个人的距离,上面显示的数字是138.7。 可惜,就差一点。 所有人都为这个队伍感到惋惜。 生门近在眼前,却跨不进去。 排在队伍前头的蒋涛红着眼睛,死死盯着这个数字。 他们去年就有一次没达到指标,为了能顺利通过考核,他们这次都拼上了命。 不能慌!怎么办? 蒋涛拍了拍自己的脸,暗暗告诫自己。 可是他实在想不明白,当初估量的时候,明明超过了140的,怎么现在却少了一些。 他目光灼灼地望向老管家,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我们的东西少了,我怀疑有人拿了我们的物资,我要求看监控画面。” 储藏室是有监视器的,但很少有人会要求查看。 一来是从没有丢过东西,二来是没人敢挑战老管家的权威。 手中的小瓷杯轻轻放下,老管家微微托了一下鼻翼上的眼镜,神情平和地继续翻看手中的书籍,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 “无异常,继续。”一锤定音,无人反驳。 蒋涛站在分拣仪前,涨红着脸不说话。 所有检测完的废弃物已经被绞碎得不成样子,不可能再储存任何灵能了。 “有没有队伍可以和我们置换?” 黄方土是蒋涛队伍里的大龄青年了,即使这次不被淘汰,明年这个时候他也已经不在福利院,所以对这次的结果并不在意。 喊了两声,依旧无人应答。 他叹了口气走到蒋涛身边,贴着他的耳朵轻轻说道:“你要是在这里胡闹,我敢保证,你今天连这个大门都走不出去。听话,别挡着后面的人了。” 说完,黄方土又带着点力道推了他一下,可是马上就皱起了眉头。 蒋涛的身子只是晃了晃,并没有动。 “明明是够的,我估量过……明明是够的,不会错的……” 人为估算的失误,放在哪里都是正常的。 黄方土看他不为所动,加重了语气,继续说道:“蒋涛,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你难道忘了自己第一天来这儿时,前辈们告诉你的忠告吗?赶快醒醒!” 忠告?什么忠告? 蒋涛的瞳孔颤了一下,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陡然一惊。 ----不要接近地下一层的人,更不要触怒他们。 如果没做到,会怎么样呢? 死亡在这片大陆上是如此普遍,大部分人都徘徊在在贫穷和饥饿的边缘。 最坏的结果,不过如此。 起初,蒋涛也是牢记着这句话的。 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出入采集室的次数增多,再加上那个悠闲品茶的老管家几乎没说过什么重话,他也就渐渐忘了这回事了。 现在,黄方土的这番话仿佛给他泼了一盆凉水,他颓然闭眼:“对不起……” 听见这话,黄方土总算放下了心。 他向同寝室的另外几个人打了一个眼色,其他人连忙拽着蒋涛的手臂,把他拉到一旁。 红名队伍又多了一组,剩下的人也不免有些惴惴不安。 队伍继续前进,很快就轮到苏紫她们了。 何竹和江舞把东西依次倒入检测仪的管道口后,看着显示屏的数值一点点地攀升,两个人都紧张地握住了对方的手。 在众人的屏息凝视下,不断叠加的数字缓慢停住了---164.2。 何竹的心简直跳得不像是自己的一样,她强忍激动,尽量用平静的口吻陈述韩七的决定:“老管家,我们愿意分出20单位量给12号队伍,即刻划分,没有异议。” 老管家翻看书籍的手指停了下来。 灰色的的墙壁上出现一片光幕,正是他们此前在二楼看过的数据面板。 69号队伍和12号队伍的采集数值不断变化,最终分别停于142和144.2上。 墙上的光幕正在逐渐变淡,轮到最后一队分拣了。 “等一下。”韩七虚弱的声音飘散开来,“请把我们的单位量也划分给66号,直至达到标准为止,即可划分……” 话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韩七的目光指向了一人。 黄方土叹了口气,脚步蹒跚地走到韩七面前。 从其他人的角度,只能看到黄方土面色沉重,时不时微微点头,但他们说话的声音实在太轻,大家彼此之间又隔着远,没能知道谈话内容。 “没有异议。” 随着韩七的声音再次响起,已经变淡的光幕又重新显现出来…… …… …… 韩七喝下第二杯芝麻糊时,肚子已经有些涨了。 她用袖子抹干净嘴巴,往自己的床上一躺,立刻就有人上前帮她铺被子。 她们从采集室回来已经有一个小时了。 “我和尔莎去领饭的时候,已经没什么菜了,幸好寝室里还留着几包芝麻糊的冲剂。”说到这里,何竹就生出一股闷气,“代晓她们都不来表示一下。” “她们比我们走得还晚,饭都领不到吧!能顾上自己就不错了。” 江舞十分不同意地看了一眼韩七:“哪个寝室没有一点私货啊!我就不信她们没有。今天抽到的号也太靠后了,以后这种事还得派尔莎去。” 韩七偏头躲过江舞的眼刀子,抱着被子讪讪地笑了。 和代晓约定好置换物资的事情后,其他人没少生气,要不是第二天就要分拣,恐怕连觉都睡不安稳。 “对不起,要是我早上一起去就好了。”一直以来运气好,常常被当做吉祥物的尔莎有些自责地低下了头。 她年龄小一个人行动不安全,早上闹肚子去厕所没赶上抽签的时间,韩七只能先让何竹去摇号,其他人等着尔莎一起下楼。 苏紫坐在上铺,心不在焉地摇晃着腿,突然开口道:“代晓的队伍本来单位量就不够,再加上这次的数值又高出预期很多,即便有了我们的帮助,怎么可能就刚刚过了呢?要知道,我们可是按照原先说好的标准划给她们的,没有多一分。” 江舞也觉得奇怪,托腮想了一会儿,大惊道:“她们不会也把自身灵力强行输入那堆废品了吧!怪不得她们几个人看上去……” 话还没说完,610寝室半掩着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探出了一个人的脑袋。 来人很是别扭地把手中的东西放在离门最近的一张床上,不自在地说道:“代晓让我拿过来的,这次……真的谢谢你们。” 说完就一刻不待地转身跑了,顺道还帮她们关上了门。 江舞望见雪莉一副逃命似的样子不免好笑,但等她看清楚床上放着的物品后,笑容就停在脸上变成了惊讶。 苏紫看着那盒营养冲剂和一大包果糖,有些懊恼:“我们果然要价太低了。” 第6章 第 6 章 迟丁星,朦月区。 一辆黑色悬浮车缓缓地停在了仓风公馆的大门前。 十几个穿着笔挺工作服的年轻佣人有序走出,安静地等候在车的两旁。 月光映照下,悬浮车前的两排人不管是脸上肃穆的表情,还是标准的站立姿势,都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如果他们身上穿的不是联邦二等仆人服的话,那浑身上下的气势简直就像是从某个军事学校走出来的军人一样。 “她在干什么?”车窗降下,车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里新是在场众人中唯一一个没有穿仆人装的人。 他站在车窗旁,微微弯下身子,恭敬地答道:“夫人刚用完晚餐,正在花园里与她的老同学聊天。” 车里的人听完话,冷冷地哼了一声。 “她倒是有闲心!告诉她,让她为明天的出行好好准备一下,晚上我不回来。” “是。” 里新从工作的第一天起就知道雇主并不爱现任妻子。 政治不需要爱情,在他工作的二十年里,他的这位上司从没提起过他的前妻。 作为一名称职的管家,里新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若无必要,保持沉默是最好的职业操守。 他看着身边毫无生气的十几个人,心里暗暗为他们惋惜。 想到联邦那些暗势力和最近在联邦军政中的传言,他面色一冷,收起了自己无谓的同情心。 大铁门在身后缓缓地合拢,十几个年轻仆人面无表情地跟随着管家朝公馆内走去。 随着队伍的前进,绿荫小道旁的声控路灯瞬间开启,突兀地照亮了队伍中一个男人的诡异笑容。 然而,那划破死寂的表情还没有持续多久就渐渐被木然取代。 因为他低着头,就连附近的监控也没有注意到这一幕。 御海是一种娇贵且不易成活的孤花品种。 它通过十几次的基因改造,使之外形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美观和雅致。 渐变式的花瓣颜色,细巧的枝叶茎秆,在一片花海中显得格外出众。 一只修长的手从它的花瓣上拂过,随之响起一个娇柔的女声:“5年才结成个花骨朵,前几天才刚刚开花,你觉得怎么样,沈桑?” 花园上空投射出一个女人的虚影。 “非常漂亮。可惜,我没有机会近距离观赏,勒几星也培养不出这样娇弱的花朵。” “像这样美丽的花朵,也只能永远留在温室中默默绽放了。” “也是,越是珍贵的花,越是难养,并不是长得好看就有机会进温室的,也要看遇到什么人了。” “御海的前身也是普通的花朵,如果不是因为当时的研究总负责人喜欢它,这么一种普通的花,根本不可能被选进基因工程,所以说机遇也是很重要的,你说呢?” 上方的人影图像闪了一下,似乎是信号不太稳定,随即又显现出沈桑那张憔悴的脸。 “你们什么时候到达米歇尔,我可以提早准备一下。” “这个嘛……具体时间,我还要跟我的先生商量一下。他的工作比较忙,最近又有很多事脱不开身。不过,也不必麻烦你了,当地区政会给我们安排住宿的。你们那个地方……啧啧……怪不得伯母不愿意见你,想必她也是为你感到难过,谁会想到当年那个……” 手上的曲式仪发出了信号中断的提示声。 延梅诺的眼角浮起一丝笑意。 她哼着小曲,神色惬意地开始修剪花枝,甚至在看到管家里新走过来时,都露出了一个难得的笑容。 不过她的好心情也到此为止了。 里新适当修饰了一下语句,把自家主人的意思传达完毕后,耳旁就有一道凌厉的风划过。 他的身体微不可查的一动,那把小巧的剪刀就贴着他的面颊飞过,砸在一朵御海上。 “都这个时候了,他还能有什么工作?也不知道又去找哪个女人了。”延梅诺神色厌倦,“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没事别出现在我的面前!” 这正符合他的意思。 里新恭敬地鞠了一躬,脚步飞快地走出了恒温花园。 一踏出那个玻璃温室,他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里面浓郁的花香简直快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 …… 勒几星,米歇尔福利院。 街道上的碎冰已经在正午烈日下自然消融了。 三三两两的行人出现在街头,享受着久违的阳光洗礼。 在晴朗的日子里,人的心情也格外的好。 赵青青坐在办公室的沙发椅上,一脸欣慰地看着手里的一份报告。 所以说有压迫才会有成效啊! 这一季度的灵能收集量是上一季度的1.5倍。 1.5倍啊!这是多大一笔额外收益。 她想着能拿到的分红,心中越发得意当初定下的额度。 要不是她,福利院早就倒闭了,院长那个蠢女人还指望接济更多儿童,真是可笑。 有了钱,她可以给尼克买一些高级糖果,再给他买几套衣服,最近他长身子了。 赵青青想着尼克长大后的样子,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神情。 …… …… 凌晨2点,惨白的月光在六楼的合金窗上映出一个人的倒影。 代晓迎着寒风,眺望着远方夜色笼罩下的街道。 4条街区外的区政高楼在周围破败的建筑物面前显得滑稽又讽刺。 “大晚上的,你笑得这么恐怖想吓死谁啊?”身后传来一个人的声音。 代晓回过头,冲对面的人打了个招呼:“我还以为你爬不起来了呢!” 韩七撩起袖子展现了一下自己强健的体魄。 “这么点事,至于嘛!咳咳……咳咳……我这是被风给呛到了……你别误会!” “我明白!”代晓顺着她的话说下去,“今天的风的确特别大,硬生生地把我刮跑了好几次,刚刚才跑着回来的。” 她说得郑重其事,一点也不像在取笑别人…… 韩七没有心情听她的冷笑话,走到她身旁,和她并肩望着远方的高楼。 “送来的营养冲剂都快过期了。你也太不要脸了,就送这些?” “说好分期偿还的,慢慢来。”代晓淡淡地说道,“你要是不想要,就再给我送回来,我们寝室还有两个伤员呢!” “开个玩笑嘛!别这么认真。窗户关紧了吗?冻死我了。”韩七搓了搓手,转而控诉道,“要不是我多看了一眼,差点就错过你的信息了。约人就约人,光明正大地约,不行吗?又不是偷情。” “约到了就行。”代晓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笑了笑,“刚好可以验证一下你会读唇语这件事是不是真的。现在看来,不管一件事听上去有多离谱,也不能完全不信啊。” “凑巧,凑巧。”韩七坚决不认,嘻嘻哈哈地搪塞了过去。 福利院内部资源的瓜分和掠夺,以寝室为单位,一向十分激烈。 各个寝室相互设套,相互挖坑,真假消息齐飞,谁也不会透露自己的底牌。 “到底什么事?”韩七催促了一句。 代晓谨慎地看了看四周,正色道:“我们下个月要去西丰里街区探路。怎么样,要不一起行动吧?给个准话。” 她们也选择了西丰里街区?韩七一怔。 竟然想到一块儿去了,这么巧? 韩七脸上露出一丝冷笑:“你们三个伤员,再加上我一个,这么多累赘是要拖垮苏紫吗?她可不是这么好差遣的。” 代晓的脸沉了下来。 她原本就是想通过联合行动,把苏紫拉入自己队伍的。 她们这次损伤严重,再怎么恢复,也注定无法通过下一季度的劳动日考核了。 但是,610寝室还有一个苏紫,那个女孩…… “我还有半年就要走了。” 韩七突然自爆的行为让代晓的打算落了空,她不可置信地反驳道:“你不是才14岁吗?” 离规定年限明明还有两年! “我当初进来的时候,个头小,对外虚报了,其他人不知道。”韩七表情苦涩,“等我走了,你就申请换宿舍,直接过来吧!” “不行!”代晓想也没想就否决了,她放不下自己的队友,不过转念一想,立刻说道,“尔莎的启灵等级是A,对吧?没了你,还有苏紫,现在又多了一个她,也是稳稳的。” “尔莎……心地善良,的确可以值得托付。” 韩七没有否认这条信息,一起去启灵的人这么多,应该早就把这件事坐实了。 “但是苏紫跟我们的关系,绝对没有大家想得这么好。”韩七在心里纠结了一会儿,稍稍透露了一些实情,“我和她能和平相处,完全是因为早些时候,替她摆平了一件事。” “什么事?杀人埋尸了?”代晓表情平淡地问道,“要几个人?” “……还不至于。”韩七面色不惊,心里却拉响了警报。 为什么第一反应是这种事,她不会自己做过吧? 如果是真的,那……还真是完美适配苏紫! 韩七已经在考虑未来和她保持社交距离的事了,此刻依旧扬起了一个笑脸,继续爆料。 “有件事你肯定不知道。” 代晓挑了挑眉,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苏紫只是一个启灵失败的普通人罢了!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很小就被自己父母遗弃在了福利院门口。” 所以未来毫无前途可言! 底牌亮出,这一下子,代晓彻底懵了。 “怎么会呢?!” 看苏紫的样子,应该是早已过了启灵的最佳年龄了,那么今后…… “西丰里街区的事,暂时保留啊!我们找时间再议!”韩七留下这句话,就潇洒离去了。 代晓由于太过震惊,以至于没有及时拉住韩七,询问更多有关苏紫的消息。 第二天一早,大多数福利院的孩子都是被一阵凄利的惨叫声给吵醒的。 那个声音还非常熟悉。 第7章 第 7 章 清冷的空气飘荡在皇后街87路上。 这条路因为是通往克什监狱的捷径之一,地处偏僻,所以往常除了运输犯人的关押车低低地飞过外,少有车辆经过。 但是今天却格外热闹。 “不,你们不能这样,我要见院长……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赵青青哭喊着躺在地上,任凭四个男人拉扯就是不肯起来。 原本特意为了管制孩子而招录的安保,竟然有一天会来清理自己,赵青青那张混着鼻涕和泪水的脸上露出恍惚的神情。 安保队长张宇也拿眼前这个撒泼耍赖的女人没办法。 毕竟是一同工作过的人,要不是赵青青的聘用,他们几个人还在皇后街拉黑活呢! 别说工作了,连吃顿饱饭都成问题。 眼看周围的孩子越聚越多,张宇没了耐心。 “赵姐,别让我们难做啊!” 他一把抓起赵青青的前襟,想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不过,对方竟然顺势抱着他的腿不撒手,鼻孔中流出的的黄色透明液体全部蹭到了他半新的裤子上。 你大爷的! 张宇也顾不上淡薄的同事之情了。 这件裤子可是他花了半个月薪水在旧货市场淘的,就这么被糟蹋了。 他火气一上来也没想那么多,抬脚就把赵青青踹到旁边了。 赵青青滚了两滚后,抱着肚子哀嚎起来。 “看什么!看什么!都给我滚回去!” 周围的孩子稍稍往外圈退了几步,但还是没有散去。 积怨太深,没看到赵青青不得善终的结局,大家是不会放心的。 其实,整个福利院的孩子都在这个早晨亢奋了。 只有江舞混在人群里一头雾水。 她跟大多数人一样,是被赵青青的尖叫声给吵醒的。 现在这种情况…… 难道赵青青要出事了?自己明明什么都还没做啊! “我要见院长!她不会这么对我的……她不会的……”赵青青从地上爬起来飞快地往人群里冲。 几个孩子一时没反应过来被她撞翻在地,正想破口大骂,马上就发现了异常。 赵青青不动了。 院长威严的声音从行政楼传了过来,炸响在众人耳边:“要是再闹,就把你的人也带走吧!” 张宇一听到这句话,心脏就砰砰直跳。 他可是没帮没派,单身独干的人啊! 自己只是被赵青青招进福利院,不能算她的人吧!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赵青青的身影就这样被定格在了原地。 她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缓缓地后退了几步,目光从众多孩子的脸上划过。 前排的几个孩子被她空洞的目光盯得心里发毛,畏缩地扭过头去。 “我走!谁也不许过来!”这句话像是耗尽了赵青青全部力气。 她凄然一笑,跌跌撞撞地跑出了米歇尔福利院,不一会儿工夫就看不到人影了。 她一走,人群顿时就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声。 连同张宇在内的安保四人组也暗自松了口气。 谁都不想失业,毕竟这年头上哪儿找一份包吃包住还有薪水的工作啊! 没有假期又算什么! 唯一不高兴的恐怕只有江舞了。 为什么?自己付出了那么多,准备了那么久,关键时刻竟然掉链子了。 江舞絮絮叨叨地埋怨着赵青青,一点儿也没有注意旁边的人。 甚至在被什么人挡住去路时,她还下意识地骂了句粗话,可是一抬头,她就愣住了。 江舞从来也不知道尼克可以露出这么凶狠的表情。 原本的中短发已经被剪短至寸头,黑漆漆的瞳孔周围布满了血丝,身上仿佛背负着巨大的仇恨一样,死死盯住了江舞。 致命的危机感紧紧缠绕住了她。 “我没有!不是我做的!” 江舞忽的从床上蹦了起来,冷汗顺着她的背脊流了下来,里衣黏黏地贴在她的身上。 怎么回事? 她发现自己正待在寝室里,对面的苏紫正趴在床上看书,听到她的喊叫也没有多大反应。 此刻,整个寝室只有她们两个人。 那张愤怒的脸还在自己的眼前晃荡,江舞抱着被子缩在墙角,心里一阵恐惧。 “好点了吗?你刚才在楼下昏倒了,是我背你上来的。”苏紫把手里的本子塞在枕头下,翻了个身说道,“你的早餐在下铺放着,刚刚我看到何竹偷偷咬了一口……” 江舞犹豫了很久才忍住没问尼克的事。 一方面她不确定苏紫是否认识尼克,另一方面她也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 说了声谢谢后,江舞缓缓爬下床,看到了属于自己的那块干面包。 如果上面没有一个那么明显的牙印的话,她或许能从死里逃生的假象中获得些许安慰。 这个可恶的世界! …… …… 颂征塔,淮庭街,瀑布广场是勒几星的三大购物中心。 除了瀑布广场是编年前的老商业区外,其他两个都是近二十年在当地政府的大力扶持下建成的。 虽然那一年的网络民调显示,有超过八成民众反对新商业区的建立。 大部分人认为这个项目耗费的资金太过庞大,会加重税收负担,可是最后政府内部的表决还是如大家预期的一样——全票通过。 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落下了帷幕,毕竟法案已出,覆水难收,但是事实告诉我们,每个勒几星土著居民身上都散发着无与伦比的黑暗气息以及顽强不屈的斗争精神。 首先,刚刚任职满一年的星长,半夜被飞进窗户的氢气弹吓得当场昏迷。 虽然并未受伤,但是那位可怜的官员还是在醒来后,立马搬进了政府提供的标配房,并且接受了为期十周的心理治疗。 原因无他,那颗氢气弹是塞在一个死人头颅中被丢进来的,所以可以想象爆炸的那一瞬间,画面是多么的精彩。 然后是审议厅的厅长,他在与自己的娇妻做某项运动时,他们柔肠寸断的视频通过即时直播出现在深夜某个收费播频道的热门推荐中。 虽然画面很让人热血澎湃,但是大家还是看到了厅长有心无力的憔悴面孔和娇妻欲求不满的怨恨眼神。 据说当夜实时评论弹幕总计达到790万条,真是个激情四射的夜晚啊! 在花样百出的精神折磨下,270组施工队以它彪悍到可以记进勒几星史册的速度,在21个月内修建完两个覆盖面积达到100万平方米的交易市场时,所有的区政官员都掬了把热泪。 如果不计算他们在施工期间各种原因不明的人身伤亡和财产损失的的话,这的确可以成为让他们傲视整个工程界的大事。 瀑布广场是肖儿城南部4个商业规划区的总称。 顾客可以在这里找到100多万个大小品牌的商品,超过40000家的大型旗舰店在这里设有分店。 大多数的店铺从早上十点开始,一直营业到晚上十点。 几十家资历雄厚,且武力强悍的连锁餐饮维持着24小时不间断的营业。 在这里唯有自助银行的营业时间是从早上11点到下午三点—没有办法,被打劫的次数太多了。 苏紫一行人刚从517露台的汽艇上下来还没走多远,就被几个人给围住了。 “芬达大厦正在换季大促销,几位小妹妹不要错过哦!过了今天就只能等到明天了哦!” “楼兰商场正在清仓大甩卖,各种枪支弹药有售,特定饮料和毒品配方请拨打热线电话与专家当面协商。注意保持低调!” “时不待我,在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里,你是否还在为自己的生存而焦虑?西西里保险竭诚为你服务!保单时效内死亡,你的亲友将获得巨额赔偿。抑郁症患者拒绝受理,自杀概不负责,死于家人之手的投保人,本公司将拥有最终解释权。” 苏紫面不改色地把手中的各类打折券放进口袋里:“身后包包内携带大型危险物品,希望后面的大哥管住自己的手,不要做无谓的牺牲,谢谢。” 一直徘徊在苏紫后面佯装路人的几个男人默默地走开了。 韩七的脸上露出了和煦的笑容,十分客气地对着前面几个挡道的人说道:“这几位大哥还有什么事吗?” 其中一个瘦高的男人着急地解释道:“我们跟刚才那些人不是一伙的,请相信我们。我们的从业道德考试可是满分,就是目的单一地推销商品而已。” “明白。”你们是另一伙的,通过考试也不能代表具备了职业道德。 苏紫一众人心照不宣地齐齐点了点头,表示万分的理解。 真是人心不古,日子愈发不好过了,看着这票子人不好糊弄,对方似乎也有点泄气。 “……既然这样,可以把刚才发给你们的打折卡再退还给我们吗?” “……”无声拒绝。 “好吧……” 等碍眼的人都走光了,韩七才率领着一行人来到露台的下楼出口。 40多米高的露台是专门为汽艇这种飞行缓慢的交通工具而特意设立的中转站点,需要利用升降梯才能达到底层步行街。 此刻,在苏紫她们前面已经有好几个人在等电梯了。 江舞心神不宁地走在最后。 离上次晕倒已经过去两天了,期间一切安好。 今早,福利院管事在每个孩子恍惚错乱的神情中,给每个寝室发了一张100先隆的消费卡,有效期至月底。 异常兴奋的六个人在民主表决下,最终选择了治安较好的瀑布广场。 原本江舞是不想跟来的,可是苏紫的话似乎意有所指。 “你确定要一个人待在寝室吗?” 这话要放在平时,她肯定是不会多想什么的,可是尼克的事让她感觉到了危机—有人先于她一步告发了赵青青。 尤其是苏紫把“一个人”这三个字咬得很重,简直就像是在暗示什么似得。 尔莎和陈怡两个人乘坐专车去申请政府补助了,所以没有参加此次的购物活动。 如果她不来的话,孤身一人出什么事都找不到可以呼救的人。 难道那个人是她?! 江舞心中一凛,朝苏紫看了过去,此时,韩七正揽着她的肩膀说话,没有注意后方的异样。 眼看电梯快升上来了,韩七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待会儿乘电梯下去后,可以自由活动,两个小时后在517露台的底楼休息室碰面,大家把喜欢的商品编号记下来,商量后统一购买。” 她的话一说完,电梯门就开了,大家迅速被人潮推着往前走去。 第8章 第 8 章 瀑布广场成名已久,从最初的小集市到现在的商业区,已经跨越了几个世纪。 西上是瀑布广场北区一家大型商场的名称,创始人不详,是黑色物欲榜单上唯一一家总部设在勒几星的企业。 飞流直下的巨大瀑布和360度环形雾气水池形成了西上独一无二的建筑风格。 如果天气够好的话,在西上的瞭望台上,可以俯瞰整个鸣羊四海的景象。 “是丹姚!好想把她折起来放在箱子里随身携带啊!”南胡摸着下巴由衷地感叹了一句。 通过虚空投影技术,瀑布的水帘正在播放一则广告。 画面中的女孩有着天然蓝水晶一般纯净的瞳孔,娇小的身影在无边无际的沙漠中显得渺小无助。 镜头拉近,女孩哀戚地望着黄沙漫天的天空,清丽的面颊上两行眼泪缓缓滑下。 这个时候,适时响起的背景音乐让这个画面在催人热泪的道路上更进了一步。 这则广告成功地吸引住了不少路人驻留。 “2月17日,科幻巨作《戈壁》全宇宙震撼上映,敬请期待。” 被电影广告吸引的路人们评头论足了一番后,又匆匆散开,继续自己的旅程了。 对勒几星人来说,梦幻般的广告,远远不如杀伤力强劲的武器更令人心驰神往。 所以,来自福利院的一行人也很快没了欣赏的兴趣。 “你眼睛没瞎吧!人家远在迟丁星,哪有功夫理你这等贫民!想看真人?行啊!从西上78楼跳下来,你的意识有可能在死前瞬移到蒙东巴尔。”多德戳破了某人不切实际的恐怖幻想。 “百分之零点五的可能性,我不建议实践。”丁华易拿出手掌大小的计数器,“我们要在17点之前,乘上汽艇赶回福利院,距离规定时间还有4个小时27分钟。另外,算上刚才吃海鲜杂烩花去的64个先隆,多德撞到老奶奶的赔偿费用,很遗憾,我们已经凑不出回程的车费了。” “如果现在步行回去,匀速前进不休息的话,大概在晚餐前,我们可以到达福利院。这还是在路上不出意外的情况下。最坏的结果是,我们都死在半路上了。”木河冷静分析道。 “我都说了,我压根没碰到她,是那个老不羞的自己倒下去的。”从走出海鲜店开始,多德就一直在解释这件事,“没走进过西上怎么能算是来过瀑布广场?!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实在不行,那就……” 他做了一个浅显易懂的手势。 木河正在喝水,看到多德的动作,手一抖,水罐里的热水洒在了他的衣服上。 “我宁可去抢银行,也不在西上动手。勒几星有瀑布广场这块‘净土’,西上在里面起了很大的作用。你怎么不想想这里的店铺都敢开到凌晨,怎么政府的自助银行常常被人踹掉呢?”木河擦了一下胸口的水渍,继续说道,“西上跟联邦政府不对盘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所以我才让你们不要这么早把卡里的钱给换出来嘛!又不是不能刷卡。” 因为他们手中的卡不能折合成现钱,所以他们在小吃店时,通过给一位少妇代付饭费,成功地换取了一部分现金。 虽然中间过程很曲折,那位因美人计失败而恼羞成怒的少妇只肯给他们四分之三的钱,但这对于手上从没有余钱的孩子来说已经足够了。 基于现状,几个人在通过短暂的友好协商后,还是决定逛完西上,再视情况,一路行乞回去。 他们经过正门的红漆拱桥,通过了雾气弥漫的水池后,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是在看到数不清的自动代步机在他们头顶盘旋时,还是被震住了。 …… …… 何竹怏怏不乐地跟在苏紫后面,内心十分复杂。 她们现在的位置是在在西上36层的通讯服务区。 如果不是江舞拉着韩七跑得飞快,她也不至于跟苏紫分在一起。 虽然说是自由活动,但是安全起见,还是不要落单比较好。 “你好像不太开心啊?” 何竹猛地一惊:“没有啊,怎么会?!” “那就好。”人机似的标准笑容转瞬即逝。 看到苏紫的注意力放在了其他地方,何竹悄悄松了一口气。 在她们面前的展示柜里摆放着联邦最新款的曲式仪。 其中一款以小巧的外观,暗紫带金的繁复条纹和深黑底色的搭配设计吸引了苏紫的注意。 “名牌吗?”她随口问了一句。 “这款曲式仪是墨规公司新开发的零触感机型哦。” “即使长年佩戴,它本身的纤维光波也对身体无任何副作用。” “不仅如此,它能适配市面上的大部分辅灵器,还可以监测身体各项指标,保修期长至5年,整个瀑布广场只剩下这么一个了。” 面对导购小姐毫无羞耻之心的的自卖自夸,何竹和苏紫始终保持着平和的微笑。 实际上,这种官方说辞也只能骗一下不懂事的小姑娘了。 勒几星与其他星球相比,有着极为严重的滞后效应。 对于追求利益的资本家来说,这颗日益荒芜并且民风彪悍的星球,似乎已经没有任何投资的价值了。 不管她说得有多么令人信服,苏紫也不相信这个东西是新上市的物品。 更何况这个价格苏紫也承受不起,所以原本也只是这么随口一问,没想到这番话却被别人听了进去。 “我倒是不知道墨规公司什么时候出了新的曲式仪,看来我的旧品也该淘汰了。” 两个年轻男人乘着自动代步仪,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她们的身后。 何竹看到他们衣领处的暗金色梨花夹扣时,眼睛一亮,也许苏紫并不了解,但是她却一眼认出了那个标志—梨士学院的学生。 梨士学院是勒几星最好的学院,曾经也傲然跻身于一流大学之列,但时过境迁,恐怕现在已经很少有人记得联邦曾有一位总统也是出自这个没落的大学了。 虽然梨士学院不能跟联邦五大学院相比,但毫无疑问,它是整个联邦最古老的学院了。 创始人犹他的雕像随处可见,人们在给与这位智者最高崇敬的同时,何尝不是为了提醒自己,勒几星也曾有一段光辉的岁月。 导游小姐显然也看出了面前两人的来历,脸上浮现出懊悔的神色,不过多年的工作经验还是促使她快速调整好了表情。 不过来不及了,她还没出声阻止,其中一个长相斯文的男人就伸手从橱柜中取出了那个曲式仪,瞧了两眼后,又抛给了另一个人。 这个潇洒的的动作,可把那位漂亮的导购小姐吓得不轻。 “这应该是三年前的旧款了,不过这个颜色……” 吴东仔细地翻看着手上的曲式仪,说实话,他也觉得这个机子有点奇怪。 单从不规则的外观来说,它应该是属于墨规公司的CH-4系列产品。 独特的外观设计在当年很好地符合了年轻人追求个性的需求,而这款机型也的确风靡一时。 背后的徽标在不同光线的折射下,自然的形成了一滩会流动的波纹。 没错,这的确是真的。 然而问题的关键还是在颜色上,墨规公司一向注重自己简洁的风格,极少会用浓重的色彩来诠释产品。 他手上拿着的这个机型,毫无疑问,太过艳丽了。 吴东朝同伴摇摇头,把手上的曲式仪又还给了导购小姐。 时秋小心翼翼地接过机子,把它按照陈列标准,重新放进了玻璃柜中,还没等她松口气,就听到一个声音说:“西上都沦落到卖仿制品的地步了,看来,前些日子的传言倒是有几分可信度,叫你们主管过来!” 然而,下一秒,时秋的脸上浮现出了自信的微笑。 “先生,请不要诋毁我们公司的信誉。任谁都知道,在勒几星,只有西上一家才提供未上市商品的预购业务。如果您怀疑这个产品的真实性,可以拿去服务台进行数据验证。” 联邦的所有商品都有属于自己的数字编号,不可能有重复,而电子码的存在又保证了每个数字编号的不可伪造。 斯文男一副不相信的表情:“叫你们主管过来就可以了,不用那么麻烦。” 苏紫看到导购小姐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心里有点奇怪。 按道理来说,即使由主管来解决此次事件,只要证明东西的真实性,是不会为难工作人员的,除非…… “这个商品可以打折吗?你看,我有很多积分卡和打折券。再说了,这个又不是墨规公司的最新款,价格上面……其实,你刚才的行为已经可以算是欺诈了。” 苏紫的强硬发声,打断了几人的对话。 时秋当然也看到了那一叠粗制滥造的打折券。 在瀑布广场,很多店铺为了吸引顾客,印发了大量的现金券和打折卡,但是西上作为一家有着悠久历史和充沛资金的企业,根本不担心客流的问题。 时秋完全相信这款曲式仪可以通过真伪检测,但她却不能让上级领导发现这件事。 “如果你有打折券和积分卡的话,当然可以优惠很多。”时秋想了一下,又补充道,“只限这个产品。” 她这么一说,在场的几个人都知道了这个曲式仪恐怕是有点问题的。 也许不是正规渠道买入的吧! 苏紫这么想着,又不死心地问道:“那到底有多优惠呢?要知道今天,我只是随便逛逛的,身上并没有带多少钱。若是错过那么好的曲式仪,我一定会抱憾终身的。” 那两个学生似乎都被苏紫的无耻给震惊到了,一时都呆立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她。 何竹却显出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满怀期望地逼视着导购小姐。 “价格方面,绝对……绝对让你满意……” 时秋的声音就像是冬天被狂风抽打的叶子。 斯文男这时才看出了事情的走向,眼看自己为他人作了嫁衣,气得脸色通红。 “若对卖出的商品有疑问,请咨询售后服务部。不过,只限本人。”时秋用极快的速度包好了产品,然后礼仪周全地递给了苏紫。 “谢谢。”苏紫理所当然地接过了商品,以至于太过开心忘记了刷卡。 不过,她相信这位聪慧的导购小姐,一定有办法完美地掩盖这次小事故的。 这个无耻的小人! 时秋狠狠地把这个女孩的样子刻进了脑海里,发誓再见到她时,一定要让她大出血到胃疼。 第9章 第 9 章 也许是少女的天性终于得到解放,也许是西上的服务过于周到,总之,何竹和苏紫在此后的两个小时过得非常充实。 虽然没有苏紫幸运,何竹还是精打细算地给自己挑选了一些东西。 比如说,一大勺就可以膨胀到吃饱的麦加冲泡粥,保质期长至百年的无菌压缩粗食饼干,抗疲劳草莓味饮料等等。 生存物资是她首要考虑的物品。 至于苏紫,她正端坐在一家熟食店外的藤椅上,品尝着刚刚冲泡出来的苏木尔茶。 这是她排了十分钟的长队,刚刚从30楼的茶水自助摊领到的。 唯一让她感到遗憾的是,她们错过了下午1点的点心派送活动。 真是难喝! 苏紫这么想着把剩下的茶水全都倒进口中,然后打了一个嗝儿。 在她还没从茶的强劲余味中缓过来时,就有一个,两个,三个,好吧,她已经不想再去数有多少人擦着她的头飞过了。 犹他大人保佑他们的代步仪在半空抛锚! “怎么回事?西上的管事怎么出动了?”何竹向护栏外探出去半个身子,看着被大批管事围攻的几个人,叹气道,“这么小就作奸犯科,真是造孽啊!” 苏紫抬头深深地望了她一眼。 何竹眼皮一跳:“……连这么简单的技术活都做不好,这才是造孽!” “没错……” …… …… 35楼的生活用品区正上演一场激烈的警匪大片。 “我对着犹他大人发誓,如果我在这场激战中活下来,然后身体部件都没缺失,然后安稳到达福利院,然后在下午三点之前,然后……” 多德的头被一个不明物体打中,悬在半空的小型代步仪不可抑制地冲进了一家婴儿用品店。 当他晕头晕脑地从一大堆奶粉罐头,还有尿不湿片里爬出来时,他的额头上立马就出现了数个红色的光点。 “冷静,不要激动……”多德举起双手。 南胡这会儿正急着甩掉身后跟着的人呢!当然没有注意到同伴的落网。 不过即使他知道,除了跑得更快一点之外,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了。 难道还指望他与罪魁祸首同生共死吗? 别做梦了! 所以,他急急一个转身,险险地避开从左侧方突然包抄过来的的人,然后双脚重心向后移,代步仪在它可承受的范围内,以自身的最大速度向上方急冲。 在南胡数年的流浪生涯中,躲避暗箭和预知危险是他学到的唯一有用的本领。 尽管敌方火力强大,人数众多,但在不伤人不扰客的指示下,身强力壮的管事们也无法展示自己的得意手段。 因此,在西上大楼内部不断盘旋的管事们都暗中发誓,等抓到那几个小子,一定要发挥自己最残忍卓绝的刑讯技巧,让他们几个痛哭流涕。 胆敢挑衅西上权威的人都应该得到人生最惨痛的教训!!这是必须的! 宏迁驱动着自己的代步仪紧紧跟着前面的人,这种无意义的追捕已经令他感到厌倦了。 是到了该结束的时刻了。 他拿起手中的双伏电|击|枪对准了目标。 这种垃圾败类,就应该让他在高强度的电流冲击中好好舒展一下身体! 请感念我对你的仁慈吧! 宏迁的手指已经扣到了扳机上。 可是突然地,情况有了转变,他看到目标人物降低了飞行速度,正往所在楼层的楼道驶去。 “1027号请注意,目标人物正接近DU-1区域,批准使用常规防爆武器。” “该死的破机子,这么快就没电了。”南胡目测自己所待的楼层不会超过35层,于是他快速地调转了方向。 何竹在周围的一片惊呼声中睁大了眼睛,恐惧麻痹了她的神经,以至于她僵直的身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从上而下急速朝她飞来的人。 “你怎么那么重……” 在危险来临的前一秒,何竹被一个人扑倒在桌下,还顺势滚了两滚,所以她现在一身轻松地压在苏紫身上。 “谢谢啊。”何竹爬起来后,看着苏紫平淡的表情,低声道谢。 事实上,刚才她完全忘记了还坐在自己身边的苏紫。 这不能怪她,除了韩七以外,寝室里已经很少有人愿意单独跟她在一起了。 尽管苏紫本身实力强劲,但经历过她漠视尔莎被霸凌却不伸出援手的事后,所有人都自动远离了她。 谁能保证,这样一个无视朋友安危的人不会在关键时刻叛变呢? 何竹当然不会因为这样一个小小的帮助就对苏紫有了重新的认识。 她只是微微有点震惊而已,这不足以改变她对苏紫的看法。 至少现在如此。 苏紫站起来后拍干净自己衣服上的灰尘,没有多说什么,拉着何竹的衣袖往楼道里面走了几步,把自己掩藏在熟食店门口的广告牌后面,避开了大量闻讯跟来的管事。 “亲爱的朋友,见到你真是高兴。不要这样嘛!你这种冷淡的表情,让我很伤心。” “遇到你该伤心的是我。现在,请放开你的手。”苏紫向后退了几步,做出戒备的姿态,“管事很快就找到这里了,你还是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了。” 南胡笑容不减:“不试一下,怎么能知道是否有用呢?小妹妹,你真可爱……” 他的手在离苏紫面颊一厘米的地方突兀地停下了,然后,身子飞快地往右转了个圈。 就因为这个动作,他的身体暴露在了众人眼前。 冰冷地手铐很快就套在了南胡的手上,随即,他的脸又被人打了几拳,满口血水地吐出了半颗牙齿。 要不是有熟食店的工作人员劝着,相信他那张脸的破损程度不会仅限于此。 “老子就在这儿打他怎么了?”宏迁恼怒地一只手抓着南胡的衣襟,轻而易举地把他提起后,又给了他一巴掌。 顿时,南胡的脸肿得更高了。 “先生,根据西上治安条款第154条,所有西上的工作人员,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得侵犯商家的利益。当然,我们并不在意这个人的死活,但你的这种行为已经严重影响到了我们的营业。如果您再不停止这种暴力行为,我们将通过西上的投诉科进行解决。”熟食店的店主发出了抗议。 宏迁当然不愿意因为这么一个小混混就打破自己全优的工作记录,为了自己的年终奖金,他只能不甘愿地哼了一声,然后就押着人走了。 “凯利,你要等着我回来啊!为了你,我绝不后悔!”南胡回过头,冲着一个人高声喊道。 你大爷的! 何竹和苏紫在心里都骂了一句,然后毫无意外的,双双被带走了。 没有人会去听她们的解释,就像熟食店的老板只在乎生意,不在乎人命一样。 要不是围观的人太多,堵住了他的店门,他也不可能去管南胡的死活。 这里的人除去顾客的身份后,就变得无可重要了。 抓住了人,宏迁心情大好,在前往保卫室的路上,他还想着各种花样的逼问手段和拷打技巧。 已经很久没有人在这里闹事了,这让他很是烦恼。 像他这样的人才,在西上默默凋零实在是太痛苦了。 “好久不见,老朋友。奉公守法是每个联邦公民应尽的义务。接下来的事就请交给我们瀑布警卫署吧。私自用刑是要罚款的哦!我忘了,你的法律知识不太好。” 宏迁看见了自己这辈子最讨厌的人。 那个一脸奸笑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挡在了他的面前,还穿着深蓝色的,熨烫工整的,潇洒的警服。 他发誓,他最讨厌的就是深蓝色。 该死的,不就是炫耀自己有一份好工作嘛!你等着! 优秀如宏迁,他也有一件无法回首的痛苦往事。 在那个青葱岁月里,刚刚从学校毕业的他,满怀报国热忱地参加了警校考试,可是梦想从一开始就没有照进现实——他落榜了。 这还不算什么,毕竟天才也有蒙尘的时候,于是在接下去的五年里,年年考,次次落榜。 好吧,若是这样他也就认了,可是,最让他不能忍受的是,他大学时候的死敌,那个抢他床铺,抢他第一名,抢他女友的人,竟然当上了警员! 不可饶恕!! 这个不公平的世界!我永远恨你! …… …… 瀑布广场675号,瀑布警署——皇后街第六分局。 多铎罗在透视玻璃窗的一侧查看这次事件的进展,听见里面的对话,他忍不住笑了笑。 —年轻的嫌疑人完全是厚颜无耻而不自知。 “照你的意思,你只是顺手捡起那张卡暂时保管,打算在离开时,大发善心地把它交到服务台?” “是的,在我看到那张遗落的卡时,我就能想象得到,它的主人会是多么的忧心。我仅存的良知告诉我,必须马上找到它的失主,哪怕茫茫人海,星碎斗移。”多德很是严肃地看着面前的警官,语气平稳地叙述着实情。 “可是在监控录像中可以清楚地看到,站在你前面的顾客是在取钱包时,不小心从口袋中掉落了这张银行卡。那个时候,你离他那么近,不可能看不到,你完全可以马上交还。” “……对不起,我的眼神不太好。” “另外两个女的跟你们是什么关系,是你们的同伙吗?” “这个道德沦丧的世道里,还有像我这样有着无私爱心的人吗?请务必让我结交一下。” “你的问话已经结束了,下一个……” 第10章 第 10 章 苏紫坐在一间明亮的房间里,四周都是白墙,看不到出入口。 面对两位年轻警官的审视,她依旧表情平静;“我的陈述不会改变。” 郭商拿起平板点了几下,通过身份识别后,两份个人简历就从瀑布警署的档案中心调了出来。 虚拟头像和现实人影重叠在了一起。 “苏紫,现年14岁,六年前进入米歇尔福利院……同年10月在难波园参加二次启灵,结果失败……” 简单的几句话就概括了苏紫的人生轨迹,也宣告了她今后黯淡无光的命运。 如同大多数底层人一样,度过贫苦和困顿的一生,不会有任何跨阶级向上的机会。 所以,在瀑布警署档案中心,那台连接联邦中央电脑的处理器已经不会再对她注定毫无建树的后半生产生兴趣了。 “没想到真是同伴啊!” 坐在一旁的南胡听到身旁的女孩也来自同一个地方,显得十分惊讶。 嫁祸不成,现在还要插刀! 面对罪魁祸首的调笑,苏紫忍耐再三,索性转过了头,不去看他。 “南胡,现年13岁,四年前进入米歇尔福利院……” “有资料证明你和旁边的女孩都来自同一个地方,这或许是你们共同犯罪的契机。” 南胡嗤笑了一声,换了个坐姿,一脸认真地说道:“抱歉,本人幡然悔悟了。秉着自己喷薄而出的良心,我必须承认自己认错了人。我的凯利,绝没有这样一张寡淡乏味到看一眼就要去喝浓汤的脸。” 话一刚落,苏紫就感觉到脸上有两道微弱的视线扫过。 “在我工作的这几年里,有听过比这个更离谱的辩解。”郭商丝毫不为所动。 南胡叹了口气,转头看向苏紫,“你看我都这么诚心地为你辩解了,大家还是不相信,这可怪不得我啊!!” 苏紫的额头青筋跳了跳,双手握拳,冷漠依旧:“去死!” 通过单侧透视窗,在另一个房间一直观察着询问室状况的多铎罗不发一言。 “大队长,一定不能姑息这几个满口谎话的小贼!严惩!必须得严惩!” 房间中央的一个挥舞着花手帕的小胖子愤怒地咆哮着。 最新式的光储能防寒服匀称地包裹着他胖乎乎的身子,泛着亚银光泽的金属扣,排列成一条向外凸起的弧线,紧绷得仿佛随时要向前方发射子弹。 多铎罗眯着眼睛,从上到下打量了他一番,看到他手腕上的最新款曲式仪时,嘴角的弧度大了些。 “你说的很有道理,那么你觉得应该怎么处置这些肮脏的小贼呢?对于未成年人的偷盗罪,我们向来都是从宽处置的。” 话到这里,却有了一个极大的转折。 “不过鉴于您受了这么大的惊吓,警署可以酌情考虑加大刑量,只要您愿意付出少许的酬劳……” 多铎罗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小胖子尴尬地看着手腕上的曲式仪发出“叮”地一声轻响后,一道微弱的光束从中射出。 一个面容富贵的中年妇女的上半身影像,出现在了光束投影的墙壁上。 戴柯的额头顿时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竟敢偷老娘的金卡在西上消费,胆子肥得流油啊!!!我现在出去散步,回家后要是没看到你,车库旁的实验室就会跟你爷爷最后的归属一样。” “对了,刚才随便在你实验室扔了一颗临期的絮弹,刚好可以验证一下你爸算出的计量时间是否准确。“ “不过,既然你已经在西上了,顺便给我预定两个“情挑指尖”春季新款胸罩!” “妈—” 视频通话已经结束了,而且不管戴柯怎么呼叫,曲式仪都显示对方处于忙碌状态,无法接通。 絮弹的最短引爆时间为40分钟,缓冲时间为2分钟。 戴柯陷入了各种交通工具的搭乘计算中。 多铎罗嘴角的弧度有点撑不下去了,正想说点什么的时候,他的曲式仪也收到了一条信息。 “米歇尔福利院?” 许久,他喃喃自语地看了一眼透视窗另一侧的两个人。 …… …… 晚上8点,瀑布广场西区517号露台,7层站厅。 当星光终于透过顶层浅灰色的玻璃洒到7层站厅的各个角落时,安装在墙壁上的冰凌灯也适时地散发出了微光。 整个站厅似乎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月光中。 由于24小时营业商铺的存在,西上自营的来往汽艇很贴心地为客户提供了一整日不间断的坐乘服务。 只是晚上10点以后的发车间隔从白天的20分钟,延长到了1个小时,并且夜间客车只限小汽艇。 这个时间已有不少赶着回家的人在候车区域排队了。 穿着卡通保温服的小孩子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相互玩闹,仅有的几条长椅上也坐满了拿着屏板看新闻的人。 大厅上方的显像装置投射下来的立体广告,使得三维人影穿梭在人流中像真人一般熟练地介绍着各个商家的主打产品,整个站厅显得很嘈杂。 “十年影视路,十张脸不同,后天的基因改造,还是未解的换头手术——从小美到大的女星伊可杏再次重申:我没有整容,这是上天赐我的美貌!” “揭秘西上第一家族与联邦政府缠绕几个世纪的爱恨情仇——自备强力吸水纸巾。” “蒙东巴尔混乱中的平民死伤人数不明,间谍行动,还是内部叛乱?凌总统温和面容下的残暴野心——烟花日报独家披露(已删)” “时隔20年之久的联邦学术界最高等级的‘控灵赛’疑似再次召开,包括梨士学院、向南大学、军政大学在内的来自联盟51所顶尖学府的相关人士正在首府蒙东巴尔秘密磋商相关日程,昔日王者吾星梨士是否能最终入围,详情在内——勒几星人必看(热)” “勒几星的贫富差距在今年达到了历史最高值……” 旁边邻座的老人用干枯发皱的手指,颤巍巍地接连按了几次屏幕,终于点进了那条关于校间友谊赛的新闻。 江舞失望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对于这种政治文化类新闻,她向来没有什么兴趣。 韩七背靠墙壁,脚边放着一包印有西上图案的购物袋。 熟悉的人没有出现,她略显烦躁地扭了几下发酸的脖子。 “韩七,福利院快要关门了,我们今晚还要回去吗?”江舞走近问了一句。 “不回去。”韩七没有一丝犹豫。 叹了口气,早就知道是这样。 江舞转身朝原来的位置走去,然而令她气愤的是,就这么一分钟的时间,已经有一个男孩占了她的座位。 可耻的小人! 她若无其事地从那个位置绕过,然后环顾四周,试图寻找其他空位。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所有长椅都已经有了归属。 江舞无可奈何地走到落地玻璃窗前,寄希望于苏紫和何竹能突然出现。 温暖舒适的站厅是多数流浪人的避寒之地,只要有一张当天的车票以及西上任意一家的购物小票,任何人都可以在此过夜。 江舞背靠柱子看到对面又有一个穿着福利院大衣的男孩时,心想今天可真够倒霉的。 刚才那个占了她位子的人也是穿着一套同样款式的大衣。 不过,对于江舞望过去的带着些许厌恶的眼神,对方并没有流露出半分不满。 她甚至感觉到有那么一刻,那个戴着眼镜的男孩似乎很惊讶似的,还微微向自己点了点头。 难道认识我?! 江舞闪过这个念头,却没有过多纠结这个问题,她此时的全部心思依旧在行踪不明的同伴身上。 清晨六点半,冬日的阳光穿透云层,开始逐渐驱散夜晚的阴霾潮湿。 7号站厅的所有人还在睡梦中。 江舞与韩七挨着肩,背靠着柱子坐在地上,两个人的中间还放着一大袋食品。 韩七缩了缩身子,她感觉到有一大块冰贴在了她的左脸上,很冷。 她抬起左手擦了一下脸,但没想到,又有一块不知从哪里飞来的冰块贴在了她的右脸上。 可真够冷啊! 她心里这么想着,又再次伸手想要拨开脸上的东西,但不知怎么的,冰块把她的手给冻住了,顿时她感觉整个人天旋地转,猛地睁开了眼睛…… “苏紫?”不是很确定的语气。 韩七使劲揉揉眼睛,从梦中醒来的她还不是很清醒,渐渐地,她终于看清了眼前人的样子。 怪不得这么冷呢!原来是面前有一座冰山! 苏紫拍了拍她的脸,抱怨道:“做噩梦了吗?怎么这么痛苦?” 韩七刚想说话,没想到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我去——丁华易,大清早的,你这么激动干嘛?咦,多德?”停顿半响,声音里突然包含了极大的怒气,“回、来、就、好!我现在就送你上路,省得哪一天被你害死。” “冷静,冷静,要保持心态平和,避免心肌梗塞。”多德避开了迎面来的一拳,跑得远远的,“小易,救我!” “去死。”致死量极高的冰冷语气。 …… …… 另一边,米歇尔福利院。 院长沈桑沉默地站在自己房间的窗前已经很久了,簇新的裙装因为在潮湿的晨露中浸染了太久,浅色花边已经有了发暗的迹象。 大开的窗户使得清晨的冷空气呼呼地吹了进来,打在了她的脸上。 离市中心40公里的皇后街87路,平常鲜有车辆停靠的路上,已经陆续有多辆“警”字开头的车子停靠在路旁。 新的一天终于到来了。 第11章 第 11 章 “叮叮叮,叮-----” “赛叔,你家的迎宾铃该换了吧,这都过时好久了。”挂在玻璃门上的陶瓷制品被两根细细的手指夹起,又陡然落下,“脏死了。” 年久老化的木质地板随着某人的移动,发出“嘎——吱——嘎——吱——”的沉闷声音。 楼梯拐角处,一个矮小的人影飞快从二楼下来,融入了午后金色的阳光中。 两周没见,这个矮人似乎没什么变化,依旧邋遢。 花里胡哨的彩绳绑着不知道几天没有梳洗的头发,编成一束的胡子硬邦邦得向一边歪着,衣服上印着不明染料以及透明胶状物质。 “不吃了!” 蹦了几下,依旧没够上蛋糕的矮人不满地大叫了一声,然后一脚踢翻了旁边的牛奶瓶子,气呼呼地坐住不动了。 时秋总算呼了一口气,放下举了半天的蛋糕盒,又活动了一下脚踝。 该死,季末甩卖的高跟鞋果然不是什么好货! 她垫着脚尖在铺满零件的屋子里小心地挪了几步,把蛋糕盒稳稳当当地放在了一块堆满了杂物的工作桌上。 顿时,一道热切的视线朝着她射|过来,绕过她,落在了蛋糕上。 虚影闪过,蛋糕消失。 坐在高椅上,晃着双腿的矮人,一手拿着马上要见底的牛奶瓶,一手抓着块蛋糕,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幸福对于矮人来说真是来之容易。 “赛叔,我可是排了一个小时的长队呢!”时秋找了一把椅子坐下。 【羊羊羊】在勒几星内也只是一个二流的糕点牌子,虽然创立很早,但是老牌子都固守陈规,平时也就只会打个百年配方,儿时记忆这类的感情牌,长久没有推陈出新的它,已经渐渐被其他品牌赶上。 现在风靡联邦的【蔚蓝之星】就是以其新颖独特的口味而备受万千少女喜爱,再加上巨星丹姚的倾力代言,更使其客户范围推广至年轻男性群体中。 排一个小时买羊羊羊的蛋糕,那绝对是一个笑话,也只能骗骗赛金这种从不出远门,又没有社交的老人了。 桌上的蛋糕盒已经空了,矮人打了个响亮的嗝儿,缓缓开口道: “最后的三个也该结账了吧。” 顿时,时秋的脸色就不怎么好看了。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过去,为难地说道:“出了点事,只有两份的钱,最后一个……被区警没收了。” “哼!造假可是要被拘留的,你不可能还站在这里。”赛金那双异于常人的澄黄色瞳孔直直地望向她,“你小时候倒是乖巧可爱,长大了就不老实。赛叔可不喜欢被人欺骗!” 时秋真是欲哭无泪,被骗的可是她! 也不管赛金相不相信,她还是实话交代了那个曲式仪的去向。 “那两个不知羞耻的小女孩!”最后,她也只能这样发泄一下心中的怨气了。 塞金沉默着听了半晌,总算大致理清了事情的经过。 “也就是说,那两个学生怀疑曲式仪的真假,想要找你的主管验证。你这个没胆量的,怕事情败露,就把整个曲式仪打包送给了一个小女孩。” 时秋不情不愿地点了一下头。 哐当一声,高脚椅翻倒在地,塞金蹦到地板上,来回踱步。 “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我做的曲式仪怎么可能通不过数字验证?!连核心扫描都没问题!即便是墨规公司的人来了,也只会以为是从测样室流出去的实验品。” 所谓核心扫描,是通过对每个产品的内部灵能基块进行数据提取,从而确定产品的归属。 像墨规这样的大企业,在创立之初就由几位大灵师定好了自身的独一无二的基块式样。 赛金的手艺,整个四海一街的人没有不夸的,甚至经他手的产品,质量稳定更甚从前。 时秋想想,自己似乎有记忆以来就知道与自家隔了三条街的金子修理铺了,附近的住户们基本上都光顾过他的生意。 从三年前开始,时秋就在自己负责的展柜区,偷偷贩卖翻新的曲式仪,并且从中获得了相当可观的收入。 作为一个单亲妈妈,她实在太需要钱了。 开在西上十三楼的墨规公司售后部除了日常修理业务外,还会对老机器进行折价回收。 所以她的大学死党知道她的情况后,不定时会寄给她一两个淘汰的旧品。 用对方的话来说,烂机子也有几个好零件,拆拆补补总能拼出一台新机的。 刚开始,她也只敢在摆放真机的展柜里,找一个边边角角的地方混着一台翻新机售卖的。 但不知道是矮人的翻新手艺精湛,还是时秋的运气好,随着一年又一年的平安无事,她已经借着过季甩卖的名义,卖出十几台了。 “不过,那台机子的颜色也太艳丽了!墨规从来都没出过深色系的机子吧!?”时秋忍不住抱怨。 赛金不自然地拿手指抓了几下乱糟糟的头发,接口道:“我哪知道那么多,手头上有什么材料就用什么喽。” 这么多年还用清汤寡淡的颜色,没点长进。 他用的颜色才叫色系相配,高贵典雅! 赛金心里嘀咕,面上却不显:“工本费我总得收回来的。念在蛋糕的份上,承蒙惠顾,900先隆。” “什么?”时秋整张脸涨得通红,一只手重重地撑在桌上,不可置信地叫道:“所有的旧机子都是我提供的,哪来的工本?” “就那个芯子都要烂掉的机子费了我多大的工夫!我的时间可是联邦的财富。这几年为了你的那些废品,日夜赶工的,对于一个老人的健康,是多么大的伤害。” 跟老人讲道理是一个世界性的难题。 “啪”地一声,时秋从钱包里抽出了几张纸币,甩在杂物桌上。 然而,踩着蹬蹬直响得高跟鞋,头也不回地推开门走了出去。 “不是老早就准备好了嘛。”赛金嘀咕了一声,收到钱后,心情豁然开朗。 他笑眯眯地坐在高脚椅上,享受着透窗而来的蓬勃阳光,直到一个声音响起。 “赛金师傅在吗?” 店外,一个学生模样的人保持着与玻璃门3米的距离,正伸长脖子往店内张望。 在等了好久都没有人答复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做了什么要命的决定似的,朝着店门大步迈进了一步,然后,劫后余生般地呼了一口气。 然而,下一秒,他就在自己错愕的神情中直挺挺地向后倒下。 “发现可疑人物,【一个都不放过】程序在0.25秒中启动,已命中目标。” 在迎宾铃冷冷的播报声中,倒在地上的人一脸痛苦地爬了起来。 “……这次居然伪装成迎宾铃……下次绝对不能再抽中红签,怎么偏偏是我……”在连连哀叹声中,竺笛开启了防护装置,无形的光电场环绕在他的四周。 “发现可疑人物,60s内第二次侵入,启动【手下不留情】程序,再次命中目标。” 竺笛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一个标准的抛物线后,重重地坠落在地上。 两三个过往的路人,淡定地绕开他,脚步飞快地走远了。 “还好来之前听了学长们的建议买了人身保险。” 这是竺迪昏迷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 …… “呼——嗯——”呼吸不顺的某人刚想换口气,就被从旁伸出的一只手捂住了嘴巴。 江舞躲在苏紫的身后,心中后悔万分。 福利院虽然暗河汹涌,但多年浸染,自己也早已是其中的一部分了,远远没有外面来得危险。 “可以拿开了吗?” 尴尬地收回手,江舞从眼前飘着的床单缝隙中,向外探出脑袋:“走了吗?”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只有看上去像是本地居民的人在悠闲散步,并没有什么可疑人物。 当然也有可能是自己瞧不出来,江舞冷静分析着。 苏紫扶着墙壁,艰难站立了一会儿。 然后,她往后退了几步,转了个方向,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这家住户的床单到底用了多少芳香剂? 苏紫感觉到一股浓烈的香味久久徘徊在自己的胸口。 她半边身子倚靠在水泥墙上,背部传来的疼痛感越发鲜明,而与之相反,她的意识却像重物般沉入水中,渐渐迟钝起来。 想着自己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如果在这里倒下的话,就没有以后了…… “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耳边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苏紫沉重的大脑陡然一醒,意识回归本体。 他是从什么时候在的? 一旁的江舞皱起了眉头,刚才竟然一点也没感觉到。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丁华易,也是福利院的人。刚才跑开的时候,和其他人分散了。”面对两个女孩的冰冷目光,男孩不甚在意地继续说道;“今天可真够倒霉的!” 苏紫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太阳已经开始缓慢沉入地平线了,天空映着一片鲜艳的橘红。 这段倒霉的遭遇要从几个小时前说起。 …… …… 从瀑布广场的517号露台,乘坐电梯离开后,身无分文的一行人顶着寒风,缓慢地沿着陈旧斑驳的的居民楼朝着福利院方向前进。 “羊羊羊的牛角面包,真是名不虚传。” 油腻腻的手指在包装纸上来回搓了几遍后,江舞把写着限时促销,买三赠一的纸质包装盒向后一甩。 “咕噜噜噜噜……” “你选的田园饼干也很不错的样子。”江舞看着何竹手里未吃完的饼干羡慕地说道,早知道自己也吃得慢些了。 松脆的番茄香味飘散在空气里,何竹‘咔嚓咔嚓’地啃完了手里的饼干,又随手捏扁了见底的一次性杯子:“刚才是你自己非要选牛角面包的,等会儿又饿了,可别求着韩七要东西。” “咕噜噜噜噜……” 时至中午,凤阳二路上的各个商业铺子已经做起了花色各样的生意,苏紫几人目不斜视地从数十个铺子前走过。 走在队伍最前头的韩七把购物袋的束口粗绳用力一拉,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她们似乎没有买治疗鞭伤的药。 “咕噜噜噜噜……咕噜噜噜噜……咕噜噜噜噜……” ……队伍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不约而同的,走在前头的几个人停住了脚步。 “我说你们几个能不能好好做人,肚子叫得跟打雷一样。”刻意放大的声音引得周围人频频相顾,“刚才拐角处,不是有个爱心屋嘛。” 木河的脸上瞬时炸开了一种名叫羞耻的红晕。 为了维护区域稳定,减少杀|伤抢夺事件的发生,在减免税收的利诱下,正规商铺都会定时投放一些卖不掉的食物在区政的爱心屋中。 在一些不富裕的地区,既想免税,又想省钱的商家就把外表良好,内部变质的食品放入其中。 穷人们只管今天活,哪管明天死,饥肠辘辘下把变质部分稍作处理就烧煮入腹,以至于在几年前发生了一场大范围病毒引起的死亡。 再加上后期一些反社会分子的蓄意投毒,所以时至今日,尽管一些区域的爱心屋还在继续运作,但当年的恶劣影响却延绵至今。 ——敢于做饱死鬼的人少了很多。 南胡舔了下发干的嘴唇,提脚往前一伸。 多德只感觉自己的双膝被重击了一下,整个人往前一扑。 “砰“的一声,他迎风跪倒的同时,耳边应景地响起了一个声音。 “姐姐,可怜可怜他吧!都快饿晕了,赏口饭吧。” “……”不愧是米歇尔出来的。 能屈能伸,视羞耻为粪土,化饥饿为动力。 何竹十分赞赏的同时,依旧没有搭话。 江舞却怔了一下:“先笑一个给姐看看再说!从……长得最好看的那个开始。” “好喽~~温柔可人,□□,还是邪魅不羁,喜欢哪款,我可以为你长时间待机。” 南胡一个跨步走到江舞跟前,忙不迭地变换着脸上的表情。 “行了!” 在南胡开始解上衣扣子,试图进入风流浪子这个角色时,韩七终于对那张的发泡剂似的脸有了抵触。 她艰难万分地从袋子里掏出两样东西,一脸郑重地交了出去:“没有下次。” 多德已经从某人的艳舞中缓过神来,直愣愣地盯着换来的食物。 明日之星有机糙米---年度婴儿辅食NO.1(非卖品) 几个男生保持着脸上的微笑,心中有一万头豪尔斯公牛奔驰而过。 第12章 第 12 章 现在回想起来,她们一行人,有男有女,还都是未成年人,似乎很早就被盯上了。 “家有点远,再走几步就到了。” “没关系的,您不用着急。”韩七语调欢快,“阿姨是本地人吗?” “我跟着丈夫从迟丁星过来的。”说到这里,江瑜十分感慨,“最近几年,鸣羊四海的房价涨得太快了,本来想存几年钱再买房的,现在几年过去了,连首付都凑不齐了,哈哈哈……” 看着一脸苦涩的女人,韩七并没有泛起多少同情心。 她自己过得更差呢! 而且,说不定今晚就要露宿街头了,所以她随便应付了一句:“现在租房还挺普遍的,而且你有这么可爱的女儿啊!” 话到这里,江瑜温柔地摸了摸自己女儿的头,把松松垮垮的兔毛围巾给她戴正了。 “我就是怕给妙妙乱买东西,所以出门就没带多少现金。要你们跟我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呃……要说不好意思,也应该是我们才对。 看人家女儿喜欢兔围巾,就厚着脸皮低价转让,见人家没带够钱,就追债到别人家。 越想越觉得自己不要脸了,良知未泯的几个人默默地低下了头。 苏紫在拘留所挨了一鞭,疼痛加上劳累已经让她体力不支,逐渐开始跟不上前面几个人的步伐。 韩七和江瑜母女的交谈声模模糊糊地飘入耳中,依稀听到她们从房价聊到了大学课业。 江瑜的儿子在梨士学院读书,围绕这个话题,她似乎有很多话。 走在队伍中的木河突然停了下来,向队伍末尾张望了一下。 果然一眼就看到了落在最后的丁华易。 那小子手里捧着在西上书店门口收到的宣传册子,似乎正看得上头。 有什么好看的?不是没兴趣吗? 明明在瀑布广场时,连可爱妹子递过来的传单都不肯收的,现在手里拿的是哪一本册子? 木河心里奇怪,见他一时半会儿也走不快,索性放慢了脚步,等他自己走过来。 远远看来,整个队伍就像中间断开了一样。 他们从四海一街出来已经将近半个小时了。 繁华的高楼已经不复存在,低矮的房屋群星星点点地散落在一大片荒地中,不远处还能看到几座冒着白烟的工厂。 “后面几位快点啊!”江瑜取下耳麦,热情招呼,“家里有点小,你们别介意。要不待会儿在我家休息一下吧!刚才与我先生通话,皇后街似乎封道了,你们过不去。” 皇后街封路? 苏紫刚走近就听到这个消息,迅速和韩七对望了一眼,彼此都是一脸茫然。 “出什么事情了?” 一路荡在末尾的丁华易,此时也走上前问道。 江瑜看着气氛有些紧张,连忙解释:“是好事!首府的行政长官来访呢!可惜你们要错过了!” 看大家还想再问的样子,江瑜摆了摆手:“我没看新闻,不太清楚。等我先生回来,你们问他吧!好了,前面就是我家了。” 江瑜的房子竟然是一栋气派的二层高楼,是众人没有想到的。 “是这栋楼吗?”韩七也惊讶于她的租房面积。 “是合租,还有一户人家。”江瑜笑了笑。 在荒山野地合租,还没被洗劫一空真是幸运! 韩七考虑到自己忍痛割爱的兔毛围巾还没收到尾款,顺势捧了一句:“合租考验忍耐力,阿姨一定和人相处很好。” “大家都很忙,平日里也不常碰面,其实没什么交流。”江瑜拿出了钥匙。 不过,苏紫不太认同这句话。 她甚至隐隐觉得江瑜的邻里关系似乎不太好。 因为她们远远走来的时候,和江瑜的房子并排而立的另一栋楼是开着窗户的。 但是,在她们几个说话的途中,对面不仅关上了窗,连窗帘都拉上了。 没来由地给她一种对方极其讨厌,或者避讳自己一行人的感觉。 “奇怪,锁眼怎么……”江瑜收起钥匙,砰砰砰地敲打着门,“开门!开门!我回来了。” 门内一片安静。 “哟—胆子越来越大了啊!这种喊法,是要我的命吧!”门终于开了,却是隔壁走出了一个精神抖擞的老太太。 老人一双浑浊的眼睛上上下下涮了她们一遍,才慢悠悠地开口说道:“真是一群不长眼的东西,踩进了别人的地儿都不知道,踩坏了我辛苦培养的花儿都不吭声。” 放眼望去哪里有什么花儿,不到处是杂草吗? 苏紫疑惑地四处转了一圈。 “苏奶奶别生气,我们不是故意的,待会儿就把您的花儿给重新种好。”江瑜赔笑。 “你哥哥要是知道自己的妹妹这么能干,一定会很高兴的。是吧,江瑜,你儿子可真是大出息哦!” 老人倚在自家门框上,笑盈盈地看着江瑜母女。 “阿婆,下个月我们就要搬家了,恐怕也是最后一次打扰您了。”江瑜表情平静,“门眼似乎被谁堵上了,门上装着摄像头,不知道有没有拍到。” “妈—”隔壁房子里又出来一个年轻人,急急地拉过老太太的手臂:“你的病还没好呢,别出来吹风。怎么回事,不是让你别管人家闲事吗?” 老太太轻飘飘地看了自己儿子一眼,冷笑了一声,甩开自己儿子的手,利索地进了门。 “不好意思啊,江瑜姐。”年轻男人连连道歉后,飞快进屋了。 江瑜听着大门的上锁声,如释重负般叹了口气,向她们解释道:“这个老太太生病后,性格就越发古怪了,你们别放在心上。” 她用长长的指甲抠了一下锁眼,细小的钥匙孔里被拉出了一条白色粘稠状的丝线。 江瑜嫌恶地立刻松开了手指。 那条白色粘稠的丝线竟然又慢慢地缩回到了锁眼中。 “另一户人家不在,这个门也不好开。”江瑜无可奈何地说道,“要不等我先生回来吧!刚才通话的时候,说是还有十几分钟,应该马上就要到了。” “爸爸要回来了啊。”江瑜的女儿高兴地蹦了起来,拉起韩七的手兴冲冲地说道,“爸爸每次回来都带好多糖果。咦?要开始下雪了,爸爸有车,待会儿让他送姐姐们回去。”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天上落下了大片的雪花。 “我的东西落在西上了。”苏紫捏了捏韩七的手,把她拉到身边,“我要回去一下。” “现在?”站在一旁的江舞听到她的话,不可置信地叫了起来,“我们现在回去要花多少时间,你知道吗?” 走走停停三个小时,才遇到像江瑜这样的好心人,机不可失! “我们的路费还不够呢!”江舞小声嘀咕了一句。 30先隆的预付金不足以覆盖8个人的回程车费。 韩七很清楚,她们不可能在遇到像江瑜这样好骗的人了,一个二手的兔毛围巾哪里值那么多钱! 她若有所思地盯着苏紫,好半天没有说话,再次开口却换上了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你是不是把我们宣誓爱意的戒指弄丢了?” “啊—”江舞和南胡一脸震惊。 木河呆立在一旁,似乎难以消化这句话的意思,所以他不确定地向同伴投去一个疑问的眼神。 丁华易手中的宣传册子“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没有收到他的信号。 “你说过要永远保存,永远珍惜,爱它一辈子的。”韩七言辞恳恳,真情流露。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混账话! 苏紫板着一张扑克脸,推开了韩七的手:“够了,别再说了。” “哦……”韩七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那我就勉为其难,再陪你回西上一趟了。” “真的要回去?你们两个的脑子还正常吗?”连一向合群的何竹都想飙脏话了。 “那也不用现在回去啊!等会儿让我先生送你们吧!”江瑜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善意地提醒道,“这地方还是有点偏僻的,等会儿迷路了可怎么办?” “不用了,太麻烦你们了,我们认认得路的。” 福利院出身的几人,从小就混迹在各种回收站,中转地,认路找物的本事都不在话下。 所以不管江瑜怎么挽留,韩七都是一副愿意为爱奔波的姿态。 “好啊,你们走走看吧!”江瑜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大雪纷纷落在了众人的肩头,而唯独江瑜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了所有的雪花。 她依旧噙着温和的笑意,那笑容却越来越大,转瞬化为了狰狞地冷笑。 “快走—” 木河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藏于衣中的小刀齐齐飞出,同时所有人往相反方向跑去。 “妙妙,在这个世界生存,弱者就是要随时做好被命运淘汰的准备。” 飞向她们母女的小刀在离他们半米远的地方停住了,然后缓缓调转了方向,小刀夹杂着风雪,以更快的速度向正在奔跑的几个人飞去。 “里面竟然有几个启灵成功的人,真是不错的运气!最近上头的实验正缺几个好苗子。” 江瑜抚摸着女儿柔嫩的脸蛋,心中冰冷一片。 “分开跑!快点!”混乱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背后凛冽的杀意迫使苏紫立刻调转了方向。 到处都是荒草,破屋,垃圾堆,能看得到的人烟还在几公里外,刺骨的风雪声更近了。 “放手吧,后面只有一个飞行器!”江舞被苏紫拉着一路快跑,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 还有二十米! 苏紫拉着她,疯狂跑在崎岖不平的路上。 “我去,飞行器加速了啊!!!!你倒是快跑啊,我不想死啊啊!” 还有三米! 苏紫用力一甩手臂,把江舞抛向一边。 “你竟然真的要丢下我,我不会原谅你的~~~~~~~” “闭嘴!” 苏紫飞快地往前一扑,腰间的鞭子携着一块半人高的巨石击中了半空中的飞行器。 “快走!后面有人来了!”苏紫大喊了一声。 第13章 第 13 章 当天晚上的福利院,每个楼层都洋溢着久违的欢声笑语。 楼梯间,走廊里,随处可见嬉笑奔跑的孩子。 晚上九点,苏紫提着两大瓶热水,吃力地走在昏暗的六楼走廊。 几个聚在一起说笑的女孩看到她后,十分刻意地压低了声音,眼神还不断地往她身上瞟。 “610寝室以后要怎么办呢?去西上买一趟东西,竟然会发生这种事?!” 随着苏紫的走远,原本的轻声低语,变成了幸灾乐祸。 “她们寝室可真是出名了!”另一个女生望着苏紫离去的方向,神情复杂。 “死了一个,走了一个,这种出名还是不要的好,今后可要成为靶子了!”原先说话的短发女孩撇了撇嘴。 “苏紫还留着呢!再说了,过一段时间,福利院进了新人,又会递补的。” 短发女孩嗤笑了一声:“那可不一定。最近有传言说苏紫是一个废人呢!” 月黑风高,身后的窃窃私语,半句也没有飘进苏紫的耳朵。 当她提着两个热水瓶,一路沉默地走进610寝室时,入眼所见一片狼藉。 桌椅倾倒不说,彩色玻璃珠也散落一地,平时摆放整齐的衣物凌乱地堆放在地面上。 苏紫平静地扶起一把椅子后,空洞无神的眼睛望向了滚成一团的两人:“你们在干什么?” 何竹被按倒在地上,上衣拉扯开一个口子,样子很狼狈。 江舞披头散发地坐在她的腰腹部,双手掐着她的脖子,似乎下了死手。 一旁的尔莎死命地拉着江舞的胳膊,试图把她从另一人身上拉起来,但似乎成效甚微。 陈怡拿着一个空水桶站在江舞的身后,似乎正在纠结是否痛下杀手。 每个人都很忙碌的样子,苏紫却很平静。 “为什么是你回来?为什么不是韩七?”话一说完,江舞就转头对着另一人恶狠狠地威胁道,“你竟敢拿它砸我,看我待会儿怎么收拾你。”。 “没,没有啊……” “咚”的一声,水桶掉落在了地上。 陈怡看到苏紫发话,一副救星可算来了的神情,哭着向她扑来:“……江舞疯了,她要杀了何竹。” “哦,要尊重他人意志啊!”苏紫不以为意地走到韩七的床边,在她的被子里翻找了一下,摸出一样东西。 尔莎好奇地张望了一下,不由得松了手,何竹立刻被掐得喘不上气来。 “拿去,记得用力些。”苏紫面无表情地递出一样凶器。 “什么?”江舞愣愣地看着递到眼前的小刀。 毕竟在福利院得到的大部分物品都是带有些残缺的。 例如快过期的食物,破损的衣物,或者是无效的药品,这么一把锋利异常,性能完好的刀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江舞看到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怀疑它的真假。 “掐脖子太费事了,反正一个想死,一个要杀,干脆点,一刀解决了吧。”苏紫难得温柔地劝道,“这样的话,等尔莎走了,也就只有三个人了,清净多了,空间也腾出来不少。” 江舞抬起一双哭得通红的眼睛,嗓子也哑了:“别以为我不敢……” 苏紫扬了下眉毛,把刀递得更近了一些。 毕竟是杀人,毫无经验的某人终究还是胆怯了。 “你倒是走运!”江舞瞥了她一眼,从地上爬起来,一个大步往门外冲去。 陈怡看着江舞跑出门外,松了口气,连忙扶起何竹:“怎么样,很疼吗?” 何竹的脸被划开了一道口子,血糊了一脸。 她带回来的印有西上二字的塞满食物的纸质袋子被安静地放在韩七的床上,谁也没有去翻动。 “还有一瓶止血药膏,拿去给她敷一下。”陈怡接住了抛过来的一个药瓶。 因为平日里,只有韩七,苏紫大伤小伤不断,所以药品类的都直接给了她们,现下还有药,陈怡也没感到奇怪。 “敷好了休息一会儿,我有话问你。” 何竹扯出个惨笑,“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想知道韩七是怎么死的,还是我怎么回来的?” …… …… 低层的楼道里到处是穿着睡衣,到处串门的男孩子。 丁华易和木河还没走进寝室,就听见一声高分贝的惨叫。 “为什么啊!!!没有了?不是还有一瓶快速止血药吗?”多德成大字形趴在自己的小床上,疼得直叫唤,“你再仔细找找啊。” “就是那瓶已经快见底的茶色瓶子的小药膏吗?”丁华易拿着一个足有他半人高的开水瓶,推门进来,“早在年初的时候就用光了。” 南胡一张脸皱成苦字,怀疑地问道,“劳动日当天整理物资的时候,我好像还看到过啊。” “就是上次整理物资时发现已经见底了,我就顺手清理了。” “啊—如果不扔的话,我也可以再加点溶剂,挤出点渣啊!”多德一脸怨念,不满地蹬了两下腿,话题一转,“不过,小易,最近你还是不要落单,小心一点。” 木河从洗漱台随手拿了根毛巾,神情恹恹地胡乱擦着头发:“刚才我和他回来的路上,已经碰上好几批了。” “行动挺迅速的。”南胡舔了下发干的嘴唇,阴恻恻地笑了,“下次换我陪着小易出去溜达。”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都疯了。”对面床铺的艾格裹着被子小声嘀咕了一句。 “院长都接见了小易,板上钉钉的事了。”南胡笑得很张扬,“这也怪我们小易太优秀了,启灵评价为A,又是院内的和平派,从不主动打架惹事,所以哪怕人不到场,院长也推荐了他。” “那是要小心了,如果出发前遇到什么意外的话,也太可惜了。”艾格若有所指地继续说道,“另一人是一个叫尔莎的女生,是吧?似乎也被很多人围攻呢!听说她们寝室还死了一个人。” 预想中的咄咄逼人和争锋相对都没有发生,竟然无一人搭话。 艾格刚想继续说下去,丁华易突然接口道:“有信号了,主持人正在说那件我们没赶上的大事呢!” 在他们不在的两天里的确发生了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联邦统筹部的萧局长和她的夫人来福利院慰问。 “作为安壤大陆规模最大的福利院,米歇尔对上星圈来访,寄予了高度的重视与期望。在短短两个小时的会面中,双方就改善孩子生活环境,扩大收容规模,以及增加政府资助等一系列事项达成了友好的共识。” “不仅如此,在随后的公众聚餐中,随萧局长一同来访的萧夫人还提出希望领养一对孩子,借以弥补自己膝下只有一女的的遗憾……” “由知情人士爆料,人美心善的萧夫人在学生时代就显示出与众不同的高贵气质……” “一路向上,披荆斩棘,萧局长与其夫人不可说的三件事—广告后马上回来。” “哗哗哗……” “干嘛转台啊?我还想听不可说的三件事呢!”南胡从被子里钻出一个头,不满地抱怨道。 丁华易把挂在床头的迷你收音机捞进被窝,点着一只细细的手电筒仔细地查看了一下,无奈地说道:“看来是听不到了,应该是被线上监管给截住了。” “刚才是哪个频道啊?” “似乎是烟花日报的小号。”南胡的声音里透露着兴奋,“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报社,真是厉害了。” “这么厉害,还不是被截住了。” “艾格,你竟然还没有睡?不说话会憋死吗?别在我上头乱动,万一床榻了,你就只能睡地板了。”多德侧着身子躺着,避免上方床铺掉落下的细小灰尘扑在他的脸上。 “咳咳咳,抱歉,刚才出了点问题,经过技术团队的奋力抢救,现已恢复通信。来吧,深夜的朋友们,让我们来细细回顾……回顾……哗哗哗,草!” 留下这么个简单的尾音后,烟花日报的小号频道就只剩下嘈杂的沙沙声了。 “再换其他频道试试,我就不信没有其他劲爆点的新闻。” “赶紧睡觉!睡不着的人跟我出去绕着62号公路跑几圈冷静一下。”木河低厚的声音带有威胁性地响起。 黑暗中,谁的床铺剧烈地摇晃了下,有个人影缓慢地直起身子。 “跑完步,再跟我过两招,刚好老子今天心情不爽。” 那个人影摇摇晃晃地再次躺下了…… 201寝室恢复了夜晚原有的寂静。 第14章 第 14 章 何竹狼狈地奔跑在满是泥土和碎石的荒路上,凛冽的寒风在她的脸上划开了一条细小的口子。 “待在这儿不要动。”韩七按住何竹的肩膀,气喘吁吁地再次强调,“捕灵器会优先追踪启灵成功的人,我去引开。” 不知道跑了多久,两人竟然跑进了一片墓地中。 荒地的尽头出现墓地,尤其像深夜故事的开场,两人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大概是许久未有人祭拜的原因,大部分墓碑已经残缺不全,三三两两横倒在一起。 周围荒草丛生,刚好可以用来遮掩体型瘦小的她们。 听到韩七这种有去无回的话,何竹又惊又惧,哆哆嗦嗦地拉住韩七的衣角,怎么也不肯放她离开。 “你待在这儿留足一个小时再走,记住了吗?不管有没有人,过一个小时再离开,明白吗?” “不要……你不要走,好不好?我们不要出声,这边这么大,她们找不到的。”何竹依旧坚持。 韩七向四周张望了一下,拉着何竹跑到了一块拱起的墓碑前。 她没有时间多想,推开上面的石块,把何竹安置在了里面,最后又把购物袋扔了进去,另找了一块轻薄的石碑压在上面。 “别担心,最坏也不过是被抓走,记住,过一个小时再出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 话音刚落,远处就传来一阵飞行器的嗡嗡声。 韩七不再留恋,立刻掉头,朝相反方向飞奔而去。 这些年在福利院的历练已让她顺利进入了灵基一级,或许明年就可以有驱物的能力了。 只要度过眼下危机…… 韩七这么想着,足尖在石碑上借力一跳,然而这次她的身体却没有轻盈地向上跃起,有什么东西从她的后背钻入,一股凉意快速地游入她的心口。 “咚”的一声,她整个人失去了力量,重重地落在了草丛中。 大概过了十分钟,一对男女寻迹而来。 “让你早点来,磨磨蹭蹭的,人都跑光了。” “路上堵车,晚了点,别生气。她们跑不远的,放心。”一只男式皮鞋挑起韩七的下巴,“身份没问题?上个月的男孩可是给我惹了不少麻烦!” “早摸清楚了,都是福利院的孩子,少了一两个,也是正常的损耗,不是吗?”江瑜满不在乎地说道,“怎么没想到福利院呢?下次可以考虑换个方向,毕竟,上面的需求越来越大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被一股力量掀翻在地。 男人爆了一句粗口,手一挥,脚下的一块墓碑就朝某人飞去。 还没走几步的韩七被飞来重石压在了地上,很快就没有了声息。 “怎么回事?”江瑜双手撑地,缓缓起身,“你出手这么重,人都给你弄死了。” “她竟然还有力气偷袭,这人真是福利院的?”男人对韩七的生命力颇感惊奇,“年轻,有脑子,是不错的苗子。” “可是却被你弄死了!”江瑜的脸上带着十足可惜,抱怨道,“没时间了,我们快去找其他人!” 旁边的男人点了点头:“顺便去查查那个福利院,如果有其他好苗子,那就……” 何竹看着远处发生的一切,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死了?韩七,死了吗? 因为距离有点远,他们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依稀说到了韩七的死。 如果现在过去,说不定还有救! 看到那对男女已经走远,何竹心下稍安,伸手去推了推压在头上的石碑,可是刚一使劲,就有一团东西砸了过来。 是一个纸团,上面赫然写了四个大字–不要出去! 何竹一惊,立刻想到了韩七离开时的话,顿时不敢再有任何动作,连呼吸都放轻了。 很快地,她从石碑的缝隙中又看到了去而复返的两个人。 “刚才也不知道是谁捏碎了一个储灵器,现在方圆几百米灵能四散,捕灵器已经无法辨别真实方向了。” 江瑜的眼睛扫雷般巡视了一圈,几个她觉得可疑的地方,砰地一声爆裂开来。 “这个地方已经超出我们的势力范围了,那个爱管闲事的老太婆……算了,先带上她吧!刚死没多久,还可以用也说不定。” 在他们走后,又过了十几分钟,一个载有摄像头的飞行器无声地划过了这片区域。 ……………… “不!!”何竹满脸泪水地从睡梦中惊醒。 “有完没完,现在才几点!”一个枕头扔到她的床上。 何竹摸了摸身下的床铺,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噩梦,她已经回到福利院三天了。 她起身想去倒水,发现对面苏紫的床铺空空荡荡的。 难道出去晨跑了? 冬季的夜晚格外长,已经快六点了,外面的天还是灰蒙蒙的。 自从韩七不在后,苏紫整个人就变得更加沉默了,原本一起吃饭的时间也不见人影,常常很晚才回到寝室。 虽然大家什么都没有说,但似乎有哪里不同了。 没有了韩七做沟通桥梁,大家的距离似乎越来越远。 ……………… 不管四季晴雨,米歇尔的三餐都是雷打不动的同一时间。 “三份。”陈怡把三个人的饭卡递交给工作人员,有点惴惴不安。 尔莎被院长叫走了,何竹身上的伤还没好,苏紫不知道跑去哪儿了,没办法,只能是她过来打饭了。 不知道是不是有了拨款的原因,这两天的饭菜都不错。 陈怡拿着六个拳头大小的黑米面包和三瓶花枝乳,步履沉重地往回走。 千万不要碰到熟人! 她一边默默祈祷,一边加快了脚步。 陈怡围着厚厚的围巾,大半张脸都被掩盖,身上还穿着去年分发的灰色大衣,混在人群里实在是普通得不会有人注意到。 虽然如此,但想到尔莎的事,她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哟~那不是610寝室的人吗?”原本喧闹的人群突然安静了下来,然后“哗”地一下子爆发出嘈杂的讨论声。 “是那个人的寝室?难道是她本人?” “就是启灵测试A级的那个人啊!前几天刚刚被选上的……过几天就要去上星圈了……” “真是一飞冲天了,以后跟我们就是不同阶层了呢!像我们这样的垃圾,人家压根就不会再见了。哈哈哈,搞不好长大后,我还可以和身边的人说,有个大人物的女儿是我的同学。” “哎呀,她可不能出什么事啊!毕竟才刚刚启灵成功,万一磕伤碰伤的,可要梦碎了。” “对的,对的……大家一定要好好照看她……” 陈怡低着头,没有理会身边的议论,充耳不闻地拨过人群,继续朝前走着。 不少男孩站在外围,好奇地看着越聚越拢的女孩们。 刚走到一楼的楼梯口,还没有迈上台阶,何竹的肩膀就被人按住了。 一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女孩不由分说地夺走了她手里的早餐。 “这些下等人吃的食物,你们寝室的上等人怎么吃得惯啊!就当做垃圾回收,给我吧!怎么哭了,倒像是我在欺负你了?”耳边的声音一下子贴得更近了,“我就是在欺负你,那又怎么样呢?你们寝室的韩七听说是死在外头了哦!” 陈怡被人围住了。 她在脑海里搜寻了一遍可以呼救的人,然后十分悲哀地意识到,自从韩七不在了以后,原本和她们寝室走得比较近的人也不再来往了。 “谁在闹事?站出来!”一个管事匆匆赶来。 “赶紧滚回自己的寝室,谁杵这儿不动,都关禁闭!一大清早就开始不安分,害得老子要跑来收拾。还不快走!”管事不耐烦地大声威胁。 趁大家走神的这会儿,陈怡立刻冲出了人群,撒腿就往楼上跑。 废话,这个时候不跑,难道等着其他人来送祝福和安慰吗? 跑得真够快的! 刚才拦住她的女孩儿咬着嘴唇,心有不甘地目送着她离开。 “还有时间,慢慢来。”一个长发女孩摸了摸她的脑袋。 管事看着女孩们都有序上楼了,哼了一声,离开前又威慑性地往四周环视了一圈。 吃瓜看戏的男孩们也成鸟兽散了。 外围人群中的的木河,远远地向管事点了点头。 ……………… “尔……莎……她还没回来……吗?”陈怡一口气跑上六楼,有点喘不上气。 “没呢,才走了多久啊!院长的话又多又密,烦得很。”上层床铺伸出一个脑袋,“咦,早餐呢?” 陈怡哆嗦着把门上了锁,然后一头扎进自己的床铺放声大哭。 通风窗口传来警车的鸣笛声和重型卡车疾驰而过的呼啸声。 何竹和江舞的心渐渐沉重了起来,她们预想中的纷争似乎来得更加迅速。 早晨七点,一辆黄色校车已经静候在福利院大门了。 由西上斥资建立的私立学校在对所有灵能资质A的孩子免除一切学杂费的基础上,还根据当事人的家庭情况,每月给予一定的生活费。 顶尖的教学资源,细致入微的人文关怀,几乎提前锁定了大部分底层人才。 江舞踮着脚尖,一脸羡慕地看着那辆带有西上商标的校车驶离。 “怎么锁门了啊?开一下门。” “来了,来了!”江舞听到尔莎的声音,忙不迭地应了一声。 锈迹斑斑的寝室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了。 冷风灌了进来,房间内的玻璃串珠“叮叮当当”地相互撞击在了一起。 冬日的阳光洒在尔莎的身上,使她整个人看上去像是笼罩在一层金光中,散发着向上的蓬勃生命力。 跨越阶级的机会被同伴收入囊中,个中滋味实在难以言说,江舞吸了吸鼻子。 “你们寝室就只有四个人?” “丁华易!?”忽然看到了熟人,江舞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尔莎一个人上来,院长有些不放心,所以就派我同行了。”丁华易腼腆地笑了笑,把尔莎往里面一推,“我也从没进过女生寝室,一直听说比男生的更好呢!” 女生寝室除了人数少以外,与男生相比,连一根灯管都不会多出来,哪会有什么不同! 不过人家也是被选定的孩子,马上要去上星圈了,今后的人生际遇将会和自己大不相同。 有人脉总比没有人脉强,更何况,能够平安回到福利院,还多亏了他的一路照应,所以江舞还是回复了一句:“寝室都是一样的,加上外出不在的苏紫,其实有六……五个人。” “哦,原来如此……好了,人也送到了,那我就走了。”丁华易显然不想逗留太久,对着尔莎最后叮嘱了一句:“这几天少出寝室,我们走的那一天,你在寝室等我,我上来接你。” 尔莎想到最近的事,满脸感激地冲她点了点头。 “真是没想到啊!这才过去几天,他竟然跟你关系变得那么好?” 明明是跟自己共患难的人,此刻却对着别人嘘寒问暖,江舞心里不是滋味。 尔莎望着丁华易离去的方向,嘴角露出浅浅的笑意。 在她们没注意到的七楼,苏紫自上而下地远远望着寝室门前的几个人,脸上没有表情。 第15章 第 15 章 清晨五点,风雪已歇。 笼罩着皇后街87路的蒙蒙雾气还未消散,一辆黑色悬浮车已穿梭其中,向着米歇尔福利院缓缓靠近。 有人离开,有人送别。 这个稀松平常的清晨对于610寝室的人来说,因为尔莎的离开而变得格外阴沉。 “以后一个人要好好生活,要是有人欺负你……”江舞顿了一下,“你就忍忍吧!” “……我知道的。”尔莎吸了吸鼻子,用手背胡乱擦干了眼泪。 “希望不会再见面了。”苏紫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即使将来碰到,也当做不认识。你这么能干,一定可以活得很精彩。” 一向少言寡语,近日更像行尸走肉的人,竟然对着一个关系平平的人说这么长的话,何竹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苏紫。 极力忍住眼泪的尔莎,此刻也终于放声大哭了起来。 “我不要忘记你们……你们一定要来找,我会努力变强,将来谁也不能欺负我,我可以保护大家。” 毕竟是灵能等级A的人,变强这种话听起来还有几分可信度,至于将来保护大家…… 年少时期的好友玩伴,大概率都是被遗忘的存在,更别说只是同住两年的室友了。 不过,有这份心意总是好事,大家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快点走吧,别让院长久等了。”何竹催促道,“哎,还是太赶了。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怎么突然改成今天走了。” 在不远处静静站立了许久的丁华易,缓缓走了过来,牵起了尔莎的手。 “再见。”短短两个字似乎耗尽了他全部力气,丁华易的表情竟然比尔莎更加难舍悲伤,“我走了。” “走吧,走吧。”江舞摆了摆手,别扭地转过了身,不去看他们。 丁华易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拉着抽抽噎噎的尔莎向楼梯口走去。 他们的身影渐渐模糊在清晨的雾气中,很快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我去,竟然走得怎么这么快!?我还想看着他们的背影,悼念一下我们几个随风飘逝的奋斗青春呢!”江舞环顾四周,略显空荡的寝室让她不由得生出一种悲凉感,“只剩下我们四个了,要快点提升灵力才行。” 随着人员的减少,生活的沉重平分在每个人身上的负担更加多了。 “是啊,只剩下我了。”苏紫望着两人离开的方向,喃喃自语。 她的声音被呼呼的风声所掩盖,谁也没有听到。 过了约15分钟,停在米歇尔大门前的黑色车辆再次启动,很快就在晨雾中不见了踪影。 …… …… 尔莎离开后,日子过得意外的平静。 起初几天,陈怡还会因为少了个同龄伙伴而整日长吁短叹,但不久她又找到了新朋友。 何竹有时望着空荡荡的床铺会怀念身后有个小跟班的日子,但渐渐地,提起她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尔莎的床铺上开始摆满各种杂物。 “反正她过着她的好日子,不会回来了。床铺空着也可惜,刚好可以放些不用的东西。” 江舞是第一个把自己的个人用品移到了空床上的人。 话虽如此,但是韩七的床铺却和她离开时一样,谁也没有再提起有关她的话题。 苏紫在三楼整整绕了六圈后,终于敲响了院长办公室的门。 “进来—”院长沧桑的声音透过门板,直直地传入苏紫的耳中。 几个路过的孩子,好奇地向她张望了一眼,佯装无事地放慢了脚步。 深吸一口气,苏紫推开门,走了进去。 明亮宽敞又异常暖和的办公室,使她整个人放松不少。 在得到允许后,她端正地坐在离院长最近的一张椅子上,低垂着头,一副聆听她教导的姿势。 沈桑漫不经心地批改着手头上的资料,迟迟没有开口。 当电子钟的报时声响起第二遍时,她才从繁杂的文件报告中抬起头,好整以暇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孩。 说实话,除了少数几个灵能等级A的孩子在她的关注名单中以外,其他人对她而言,实在渺小得无足轻重。 但对于苏紫这个女孩,沈桑还真是有点印象的。 三年前的一个夏天,一场雷雨还没有结束多久,地上都是水坑,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来的,反正等沈桑注意到时,苏紫已经撑着小伞在福利院门口站了很久了。 这么多年,也不是没看到过父母把孩子扔在大门前自己走掉的,但像她这么不哭不闹的孩子还是少见。 回来答复的管事也只是简单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 借口买东西暂时离开的父母,被弃养还不知情的天真孩童,以及,又要增员的福利院。 最后,意料之中没有人来接她,到了夜晚,管事抱着熟睡的苏紫进了福利院,又过了一天为她正式办理了入院手续。 就这样,苏紫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米歇尔福利院的一员。 由于这份关注,一年后的启灵测试,沈桑收到她的D级评价时还微微皱了下眉头。 但令她意外地是,即使如此,苏紫还是安然无恙地迎来了她在福利院的第四个年头。 如今,这样一个灵力低微的人竟然被数十人举报谋杀。 沈桑的抽屉里放着一叠小纸条,全部都是这几天从门缝里塞进来的。 内容归结一下,无非是与她同寝室的陈怡在早餐后与人发生了摩擦,回去后愤而不平,委托苏紫替她出头。 福利院内的斗殴滋事屡见不鲜,但谋杀未遂可是大事。 虽然那个女孩口口声声说差点丧命,但从她的伤势来说,多处骨折,但都不是致命伤。 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也许也改变了这个女孩的心性。 沈桑看着眼前的女孩,释然一笑:“你父亲来找你了,收拾一下东西,明天跟他回去吧。” “啊—?”苏紫刷地一下子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迟疑地再次问道,“你说,是谁?” “是你父亲。上周已经来过,身份资料都核实过了。” 话是这样说,但基因检测毕竟是付费项目,还不至于为了一个普通人去做鉴定。 身份核实也只不过是比对了一下那个男人拿出的照片。 照片里的苏紫,不同于第一次在福利院见到时的天真快乐,仿佛一个没有生命的玩偶,空洞木然地望着镜头。 说实话,来福利院认领孩子这种事,已经有好多年没有遇到了。 在这块大陆上,大家过得都很自顾不暇,孩子是可有可无的奢侈品。 听了沈桑的话,苏紫不安地拧着手指,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 虽说也只是四年,但她走失时年纪太小,这几年的经历恐怕早已磨平了她对家人的记忆吧! 毕竟是看着进来的,沈桑想了想,好言劝道:“跟着你父亲回去当然是最明智的选择。这儿毕竟人太多,有照顾不到的时候。” 言尽于此,如果她不想回去…… 那么,对于这样一个不知利弊的人,沈桑的目光将再也不会在她身上停留了。 “院长,爸爸,明天几点来接我?”苏紫仰起头,急切地问道,“我要不要打扮一下,不知道爸爸看到我这个样子会不会不喜欢。” 好孩子,知道轻重。 沈桑脸上露出宽慰的笑容:“只要你能回去,你的父亲就会高兴的。换一件干净的衣服就行了。你的家离这边有点远,明天下午一点来接你,这样回去刚好可以吃晚餐。” 苏紫身上这件有着斑驳血迹的衣服还是不要让那位来寻女的父亲看到比较好。 沈桑略微思索了一下:“我让管事晚上带一件新衣服给你,明天穿着去见你的父亲吧。” 苏紫脸上的感激之情几乎要化成实质流淌下来了,连连道谢:“谢谢院长!您真是一个好人!” 已经不做好人许多年的沈桑满意地点了点头,嘱咐她回去好好准备一下。 …… …… 福利院内的消息向来流转得很快。 像父母来接回家这种闻所未闻,至少在大多数人的院内生涯中没有听说过的事,在晚餐时间几乎席卷了整个就餐大厅。 不过,可能是信息网覆盖得不够全面,在一大堆“是谁?是谁?”的询问声,以及“还不清楚,知道了告诉我”的这种遗憾回答中,苏紫度过了在福利院的最后一夜。 “碰”的一声,江舞气呼呼地甩上寝室的门,把落在最后的苏紫关在外面。 “别这样,有话好好说。”何竹赶忙去开门。 “你看看她,有这种人嘛!是人吗?”江舞越说越气,往苏紫的床铺用力踹了一脚,“太过分了,就这样不管我们了。” 道德绑架也要看看对象是谁啊! 何竹一个劲地使眼色,试图唤醒某个人的理智。 “我有说过要对你们负责的这种话吗?既然从来没有过承诺,怎么叫做不管你们了。”苏紫的脸上平淡无波,不甚在意地说道,“你们进福利院最短也有两年了,难道还不知道怎么活下去?还是说前有韩七,后有我,就天真地认为可以一直躲在我们身后了?” “我们不努力?我们挑选物资,计算灵能,收集情报,做着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而你呢?”江舞的脸涨得通红,已经口不择言了,“韩七就不用说了,你做过什么?冲在最前面的是她,受伤最多的也是她,你只不过是个事事不出头,偶尔补上一刀,做着收尾工作的人罢了。说到底,也不过是想早点甩下我们。父母?像你这样的人,说不定出去没几天就又回来了呢!” 这样恶毒的诅咒,连何竹听了也陡然变了脸色。 苏紫却不在意似地耸了耸肩:“听你这么说,我似乎可有可无。那就请你在我离开后的日子里,好好自强不息吧!” 江舞还想说什么,却被何竹拉住了:“都是一个寝室的,苏紫明天就要走了,少说两句吧。” 再多的话也改变不了她要离开的这件事,况且惹急了她,今晚谁都别想过了。 刚刚一时气愤说了这么多重话,江舞的心早已突突地跳个不停,她怔怔地看着苏紫的方向,见后者一脸无所谓的表情,一跺脚,哭喊道:“你这个冷血的人!我永远都不要再看到你。” “尽量,如你所愿……” 第16章 第 16 章 华硫公历3704年,2月25日,晴转多云,气温16℃。 告别了连日来的风雪阴雨,米歇尔福利院的孩子迎来了一个难得的大晴天。 “这儿的孩子都挺热情啊!你还有什么话要对她们说吗?应该有不少你的朋友吧?” 苏紫回头望去,一众大大小小的孩子挤在福利院的大门前,争相见证今日奇观。 她的目光从人群的最左侧一丝一丝地缓缓平移到了另一端。 熟悉的面孔没有出现在其中,省去了不必要的道别,真是太好了。 “我们走吧,都是不熟的人,没什么要说的了。” 握紧男人的手,苏紫一路沉默地走到了87号公路的公交站点。 “没想到手续办得这么顺利,仅仅三天就可以接你出来了。” “刚刚在里面,爸爸都没有好好跟你说说话,等会儿上车了再跟你细说。” “对了,你晕车吗?爸爸备了晕车药……” 在絮絮叨叨的单方面对话中,苏紫还是无奈地回应了一句:“我不晕车。” “好的,那就好。爸爸待会儿带你去买点吃的,你喜欢什么尽管买,我还带着银行卡呢~”男人的声音中透露着真实的喜悦,他望着空旷的公路,又低头查询了下手中的曲式仪,“还有15分钟,这里的车次真少啊!” 这个自称是他父亲的男人有着苏紫能想到的所有象征劳苦的特征。 脸颊皮肤松垮下垂,明显的抬头纹和啤酒肚,经过长年暴晒的黑黄皮肤,整个人干巴得像一块吸了水又被晒干的旧报纸。 特意梳理过的利落短发和簇新服饰都无法掩盖其生活拮据的样貌。 这个人恐怕连自己都养不活吧! 刚刚在院内付钱的时候,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不少零碎的硬币,数了好几遍才交给管事。 那个贪财的老女人竟然笑眯眯地解释说是要补交这么多年的代管费。 看着那双枯黄的手递钱过去的时候,苏紫心里除了警惕和疑惑,还有点道不明说不清的沉重。 该不会是真的认错了吧? “我不是你的女儿。”苏紫忍不住打断他的喋喋自语。 “你还小,可能不太清楚自己的身世!”男人笑容未改,语气却莫测了起来,“即使以前不是,现在开始就是了。我的全名叫做苏望缇,不要忘记了。” 没想到这个男人竟然跟她同姓! 看来不是认错,就是冲着她来的。 …… …… 坐在快速区际列车上,听着“鸣羊四海”四个字出现在报站声中时,苏紫还有一种恍惚的感觉。 她刚刚从大河超市扫货回来,脚底放着大大小小6个购物袋。 如果不算上那个男人委托超市派送的几单,这也许还算在适量的范围…… 不是生活艰辛,勉强维持生计吗? 不是无力支付代管费,所以不得已借助小额贷款了吗? 难道他对院长说的话都是假的吗? 回想起刚才这个男人聒噪又兴奋的声音,苏紫感到了迷惑。 “小紫,这里有羊羊羊的牛角面包,你想要几个?” “苏叔,这款面包看起来太油了,我不喜欢。” “叫爸!既然如此,那就先买5个吧~可惜没有蔚蓝之星,我在电视上经常看到它的广告,现在的女孩子似乎都喜欢那个牌子的蛋糕。” “先生,我们超市外的店铺中就有一家蔚蓝之星的门店,您可以在商场购物完后再去那边买。最近超市正在年末促销,消费满800先隆立减200,满500的话就附送精美礼品。凭借小票去我们超市的外层门店购物享九折优惠……多买多优惠,一定不要错过哦~” 一般在退货投诉等各种售后服务中不见踪迹的工作人员往往会在购物现场热情闪现。 “是吗,最近的女孩子都喜欢什么啊?”苏望缇成功被吸引了注意力。 话音刚落,站在旁边的苏紫瞬间被一道炽热的目光从里到外浇透了。 “像您孩子这个年龄段的,大多数都喜欢甜品。像是一鸣牌的红枣牛奶脆饼,麦麦奇的浓郁咖啡芝士巧克力等等。还有,最近治安不好……”导购的声音小了下去,状似无意地环顾了一下四周,“您知道的,有叛乱分子流窜到这块区域了嘛!我们做父母就更应该注意孩子的安全。墨规公司的少女款曲式仪,价格是成年款的三分之一,需要带一个吗?我前天也给自家孩子备了一个呢!” 先不说这种单价在100先隆以上的甜品应该不会是孩子经常能吃到的食物,就说曲式仪这种电子仪器,谁会特意买儿童版的,带定位功能的仪器多得很。 “苏叔,我不爱吃甜品,我也有曲式仪了。”苏紫拉了下苏望缇的衣角。 她离开福利院的时候,顺带就拿上了当初在西上换购的曲式仪。 “叫爸!你竟然已经有了?福利院还配这个?” 苏望缇毕竟被福利院以各种名义敲诈了一笔巨款,显然不相信这种鬼话。 “别人捐赠的。因为我在院内品行兼优,所以院长就奖励了我。”苏紫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我还不知道怎么用,回家后拿给你看。” “那就先看看甜品,再顺便逛逛床上用品,家里没有新的了,刚好都换了。” 她仰起脸,认真地回答道:“苏叔叔,不用了,我的适应性一向都很好,旧的也可以用。” “叫爸!要跟你说多少次。爸爸这次来接你,带的钱可是足足的,你不要担心,就买新的!挑你喜欢的颜色。”苏望缇兴冲冲地抬脚就往家纺区走去。 希望他的钱包可以跟上他的消费力。 苏紫叹了口气,跟上了他的步伐。 “鸣羊四海即将到达,请下车的乘客做好准备……”一连串的报站声拉回了苏紫的回忆。 正值下班高峰,车上人多拥挤。 苏望缇双手护着一个打着蝴蝶结的蛋糕盒,向苏紫示意了一下,让她做好下车准备。 他们两个是在离始发站很近的地方上车的,所以幸运地占到了位置。 苏紫瞥了一眼蛋糕,要不是刚刚在店内,她拉着苏望缇快走,说不准在导购小姐的三连发劝购下,这个男人真的要继续掏钱了。 “买任意一款丹姚推荐的牛角面包,将有机会得到丹姚的亲笔签名。” “充值500先隆返送100,但是不可用于当日哦~小店期待你的下次光临~” “买三免一,不可与其他优惠同享。” 没一个实惠的,还不如送她个气球,苏紫十分后悔没有拦下那只蛋糕的钱。 “西上提醒您,鸣羊四海,鸣羊四海到了,需要下车的乘客请按照秩序从左侧门下车,下一站是奔腾八方。” 苏望缇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小紫,我们走吧,现在人多,注意不要走散了。” “知道了,爸爸!” 苏望缇的脸上显出高兴的神色,不再多言,一只手护着她挤下了车。 在“让人起疑可不好,黑户可是向来查的很严的。有了这个身份,以后要做什么就方便多了”的一连串颇为有理的劝说下,没有居民户口的苏紫终于勉为其难地低下了头。 …… …… 算上超市购物的时间,在将近三个小时的车程里,苏紫还是知道了一些有关新家的情况。 苏望缇有一妻一女,住在鸣羊四海的镁海路上的一个老小区,那房子还是他的爸爸传给他的。 冬季的夜幕来得特别早,一路走来,各色开着彩灯正在招揽生意的商铺忙得热火朝天,很多商家的桌椅都延伸到了门前的小路上。 此时正是晚餐时间,小路上到处是人,苏望缇的家就在这些店铺对面的老小区里。 苏紫跟着他进去的时候,有不少人上来打招呼。 “老苏啊,哎呦,你的女儿领回来了?找了这么多年,总算苦尽甘来了……瞧瞧,你女儿这额头,跟你一模一样。” “这不是老苏嘛!听说你今天去接你的女儿啦~犹他大人保佑,终于找到了!瞧你女儿的精神劲儿,跟你多像啊!” “哟~要请客,别说废话,这种大喜事一定要叫上我。你旁边是你的女儿吧~跟你可真像啊,不愧是亲生的,瞧这双大眼睛。” ……总之,在不知道多少次被认证长得像苏望缇后,苏紫有些丧气地对自己的样貌有了个重新认识—看来是低于平均水平了。 在各种亲切的问候声中,走走停停来到五楼时,苏望缇的背上也出了些汗。 他把手中的购物袋往地上一放,从裤袋中摸出一把钥匙来。 然而还不等他插上钥匙孔,他们面前的门就已经开了。 随着门的打开,温暖的灯光从屋子里流泻出来,一下子就驱散了屋外两人身上的寒气。 “叫我一声不就行了吗?楼道里的灯坏了这么久,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么大串叮叮当当的钥匙声,连我在里面都听见了。”迎面出来的女人穿着围裙,带着温柔的笑意转向苏紫,“是小紫吧,快进去,外面冷着呢。” “小紫先进去,楼道里风大,别冻着了。哎……阿芳,帮我提提东西啊……” 陶芳这个时候才注意到地上放着的购物袋,楞了一下,马上又笑意盈盈地继续说道,“这么多啊……我来帮你,小紫你先进去吧。饭已经好了,先进去洗个手,拖鞋就放在那儿。等会儿吃完饭带你看一下房间。苏慕,苏慕,过来见你妹妹。” 随着她的手指所指之处看去,鞋架上放着一双咖啡色的保暖拖鞋,毛茸茸的,是那种看上去就给人感觉很暖和的鞋子,穿上后的尺码也意外地适合苏紫。 “厨房在那儿,洗手间在那儿,你自己随意吧。”坐在餐桌前看电视的女孩一脸的不情愿,有气无力地抬起手往两边指了指。 电视上不知道在播放什么剧情,此时出现在画面里的正是一个女人歇斯底里的脸。 “只要我还活着,她就休想进门!” 接着是一系列配套剧情般的瓷碗碎裂声和吵闹的劝架声。 此情此景,实在是容易让人误会。 苏紫把换下来的鞋子整齐地摆放好后,说了声“好的”,就直接转身进了洗手间。 在她身后正是刚刚关上门走进来的苏望缇和陶芳。 明亮的洗手间里,苏紫端详着镜子里的人。 粗糙枯黄的头发,苍白干瘦的脸颊,这样一个营养不良的人身上套着一件崭新的大红色毛呢大衣…… 太过喜庆,以至于有种绝症患者最后挣扎的感觉…… 脱下大衣,露出里面的福利院长袍,她转了一个身,意外地瞥到衣服后面竟然还印着一行字。 孤独的终结者,心灵的治疗师,米歇尔福利院让你尽享养成的乐趣,真情热线:0235-2686-222-783。 怪不得约定好前一晚送来的福利院外袍直到离开前一刻才拿到。 怪不得院长一反常态,热情地为自己穿衣。 怪不得苏望缇坚持要去超市,一进去还直奔童装部,并且在买下大衣后硬要让她当场穿上,还有商场导购员兴趣盎然的眼神…… 果然,人在任何时刻都不能大意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