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脑就要和冷脸萌贴贴!》 第1章 求和暗恋对象重逢的正确方式 “你知道中国高智商的天才人数比美国人口还多吗?” 林遇真摆在面前的笔记本屏幕开着一堆窗口,桌子上放着壶没动过的冷泡明前茶。扎克伯格机关枪一样的语速正搭配着黑白画面的公路片,在他的降噪耳机里一刻不停地打着架。 他正聚精会神的在手边的草稿纸上写写画画着什么,完全未被这混乱的背景音打扰。 密密麻麻的计算式子旁,美丽的对数螺旋在纸上展开,一条绳驱的章鱼爪子随着他笔尖的移动缓缓现身。 这家漂亮店藏在公园的一角,被浓密的树荫包围着。 尽管林遇真22岁就光荣的顶校本博毕业,但真正聪明的显然另有其人,室内的位置被早早就来占位子的人坐满,此刻他只能坐在户外最角落的卡座,完美体验夏天的热情和冰冷的空调水。 林遇真没数,但是他感觉自己至少已经被蝉尿袭击了几十次了。 南国的盛夏潮湿又闷热,蝉鸣聒噪,炙热的太阳晒得人直冒汗,莫名的烦躁绿藻一样在林遇真的心中扩张着。 他的额角冒出细密的汗珠,晶莹的珍珠从额头滚下,顺着脸颊路过了他干净的眉和杏仁似的双眼,最终滑落进锁骨下,隐没到衬衫里。衬衫的袖口被他卷起了几折,露出象牙白的手腕。 口袋里那台合约机不知道第几次响了起来,乐队主唱深情唱着在九月底唤醒我。林遇真微微颦眉,继续无视了这通电话。 过了约莫几分钟,手机铃声停下,绿泡的提示震动紧随其后响起。 店里的主理人受不了了,他走上前提醒:“先生不好意思。客人反映这里有手机一直响……” “抱歉。”林遇真冷淡回他,准备把手机关机。 又一个电话精准call了进来。林遇真抓起飘落到手边的花瓣揉了揉,深吸一口气,接通。 “林遇真!你不能走啊!”一道焦急的男声响起。 林遇真能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争论的声音,被吵得有些头晕,于是他端起面前的茶一口饮尽,开始聚精会神的盯着屏幕上的公路电影。 黑白色的海浪击打着礁石,电影中的主角正躲在栈桥下对着大海按着快门。 心情好像平静了点,耳边的叨叨念非常有效的变得模糊不清。 “前几天新老板来视察,看见你工位是空的,脸都黑了……” “我离职了,你就和投资人直说吧。”林遇真深吸一口气。他的声音不大但是寒意十足,把还没来得及离开的主理人在三十五度的天气冻得一激灵。 他的目光长久停留在屏幕上,看着主角对着马路举起相机,对着冰淇淋汽水店抬起镜头,最后又开始对着租来的车子自言自语。 林遇真顿了顿,又开口:“我不干了,给多少钱都不干,这世界又不是离了我就转不了了。” “你是创始人走什么走!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机会!天使轮!就能融到两个亿!要不是这家基金想让家里小孩练手……”那人越说越急。 林遇真被气笑了,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情又被这话点燃,一股无名火窜了上来,他的声量逐渐提高:“练手?我做这个从来就不是为了给那些整天只懂做PPT和开会的人去炒作的! “让他们麻溜的有多远滚多远——” “林遇真?” 耳边传来一道耳熟的声音。 林遇真只觉得自己好像被这毒辣的日头晒得中暑了,出现了不该出现的幻觉,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头晕乎乎的,眼前炸开橙红色的烟花。 风送来咔咔的快门声,几片花瓣吹到了他的草稿上,林遇真回过神抬起了头,白皙的脸如同被玫瑰叶簇拥的花朵一样浮起绯红,心头像是有一千只小鸟在同时叽叽喳喳的唱着歌。 林遇真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心不在焉地把电话挂断。 面前的凤凰木下,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来人眉骨十分英俊,鼻梁的线条流畅而立体。一米九的大高个,小麦色皮肤在阳光亲吻下闪着健康的光泽,他身穿一套有些旧了的山本耀司,身边随意背着个破旧的帆布摄影包。 林遇真注意到他的眼睛,带着最灿烂热烈的阳光,没有任何云朵遮盖,无尽的盛夏和晴朗藏于他的眼中。 那人正含笑看着他,一双榛子色的眼睛里闪过激动。他手上的宝丽来sx-70缓缓吐出一张拍立得,树下的林遇真缓慢显影。 “……好久不见。 “钟烃。” 来人把相片递给林遇真,漫天的红花楹做背景,火红的花瓣落满了庭院,天上地下都是一片热烈的红,照片里的人正闷闷不乐的玩着飘落到手边的落花,接着不想接通的电话。 “今年A市的凤凰花很美,照片永远拍不出看到的画面。”来人脸上笑意更深了。 钟烃指了指林遇真手里的电话:“看起来我来得很不是时候啊!这是……打扰到你骂投资人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林遇真狼狈摘下耳机,又手忙脚乱地合上电脑,速度快得像是在藏着什么。 “在你说你离职了之前。”钟烃拉开他对面的椅子。 他顺手拿起林遇真刚用过的杯子,给自己倒满,壶面上漂浮的茶叶不知道被哪阵微风吹得打了个旋。 钟烃:“凉了。” 林遇真:“……”夏天当然喝冷泡茶啊。 钟烃从大学时就这样,永远有办法一句话就让他噎住。 彼时林遇真年方十八,刚念博一,和这个天天来实验室走亲戚的大一学弟抬头不见低头见。 “你怎么在这?”林遇真强行镇定。 “我来应聘啊!”钟烃掏出手机,“我看到个招聘广告。” 他指着手机念道:“找司机,日薪四百五、管吃住、需有自驾经验、能开手动档、大部分时间要在山区开,从闽省一路开到帕米尔高原——” 林遇真脸侧的温度随着他嘴唇的一张一合开始慢慢的升高。 “好了你别说了!”林遇真打断他,这则招聘广告确实是他之前发的,但是钟烃怎么会看到? 林遇真怀疑地看着钟烃:“我们学校经院不是挺好的,你毕业了没找着工作吗?” 钟烃一拍大腿:“现在这情况找工作哪有那么容易?这种钱给的又大方又能顺路旅个游的打着灯都难找啊!我毕业后那过的可叫一个一言难尽!” 中暑的症状随着不断增长的热气逐渐愈演愈烈,林遇真的脑子充满了各种五颜六色的浆糊,几乎无法转动。 他试图镇定下来,纠正钟烃:“我们不是去玩的。” 林遇真话音刚落,漂亮店外传来一阵嚷嚷。 “钟烃!你给我滚出来!” “以为躲到这来我们就找不着了?!” 几个露着大花臂花裤衩的人气势汹汹冲了进来,没有丝毫犹豫的直奔他们这桌。 钟烃的脸色变了,他把桌上的东西迅速收起,随后相当自然地扣住了林遇真皓白的手腕。 “跑!”林遇真甚至没来得及反应,顺着一股劲被钟烃抱进了怀里。 林遇真也不矮,有个一米八出头,但是还是整个人被笼住了,只能感受到钟烃的手心干燥又滚烫,胸膛里心跳声如雷。 “你们这是干什么啊!”漂亮店主理人彻底懵了。 林遇真慌乱的翻出几张百元大钞拍在桌上。 钟烃似乎对这块很熟,左绕右绕很快的就甩掉了那些人。他俩顺着小路一路跑到了湖边,身侧温柔的湖水拍在岸边的石路上,带着些海水的咸味,岸边一群正在钓鱼的大爷大妈们正在好奇地看着他们。 “这么早就开始练马拉松啊?”一个阿嬷问道。 “唉!不是!躲人呢……劳烦您让让……”钟烃的大手牢牢握住林遇真有些微凉的手心。 林遇真被钟烃紧握着手,脑袋有些懵:“你这是……” “我之前干团播的时候被人骗了!现在正在和他们打官司呢!”钟烃大喊,脚步没停。 茉莉混着荷尔蒙的海浪扑面而来,他们如同两只风筝一样交缠飘远,硬生生沿着湖一路跑到了海边。两侧的画面不断切换,碧蓝的水面上跳起几只耐不住贫氧的鱼,水旁歇着的白鹭被他们的动静惊飞,夕阳蠢蠢欲动,开始爬上云层。 林遇真的脑袋因为剧烈运动有些缺氧,所有的理智都飞到了九霄云外。这场毫无预兆的重逢和毫无计划的逃离让他有些兴奋,心跳肆意在胸腔里奔驰着。 林遇真跑得脸颊泛红,也亏得他从小干农活身体素质好,要不然这趟跑下来早累趴下了。 他甩开钟烃的手,整理了一下表情,严肃问:“怎么回事?你家里人都没有帮你吗?” 林遇真还记得钟烃在大学时就是风云人物,显赫的家世、优异的成绩、当然还有英俊的外表……当时不知道有多少人暗地里偷偷给他塞过情书。 钟烃苦笑一声,缓缓坐在海堤上:“还能怎么回事……” 他把头压低,看不清脸上的表情:“毕业后,我和家里出柜了。” 林遇真的心跳了跳,心头的小鸟迅速立正站好。 碧蓝色的海浪拍击着岸边的礁石,浪花又偷偷摸摸地逐渐跑上沙滩。 钟烃抓了抓被风吹乱的头发。“于是我就被赶出了家门,家里人还把我所有的经济来源都给断了。 “我修过车、跟过婚礼跟拍、干过团播、还开过滴滴,就是没找到过正经工作……” 他那双榛子色神色晦暗:“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 林遇真看着他。钟烃的头发修短了,眉目间也带着几丝挥之不去的情绪,大海反射出鱼儿似的光斑,在他清爽英俊的侧脸上游弋着,最终落在了钟烃橄榄绿色的眼睛旁。 钟烃眯了眯眼,藏住眼底的情绪。 眼前这个垂头丧气的钟烃,和林遇真记忆中那个永远光芒万丈的人缓缓重合。 “你说你会修车、会摄影,这些都是真的?”林遇真清了清嗓子,试图把这一刻回归成原本严肃的面试。 钟烃:“你不要低估人找工作的潜能好嘛。” “那帮人也不会跟着上路吧?” 钟烃举手发誓:“绝对不会!” 林遇真看着激涌的海面,很想拒绝。 毕竟带上一个麻烦缠身的前暗恋对象,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理性人能干出来的事。 风停了半晌,耳畔沙沙的棕榈树叶停止了摇摆。 林遇真听见自己吐出了一个字:“行。” “我需要一个司机兼助手陪我一起去全国各省份的农村,吃住全包,每天四百五,你可以接受吗?” 钟烃:“我愿意。” 林遇真横了他一眼:“懂你意思,但是能不能说得这么像婚礼宣誓。” 钟烃笑了笑,眼神眺向远方,忽然他兴奋地指向大海:“快看!那里有海豚!” 林遇真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几只粉色的海豚在波浪里浮跃,海风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胡乱的吹着,却时不时拂过了他俩的发梢,带起了共同的弧度。 太阳慢慢落下,海面被耀眼的落日映照,不知道目的地和起点的船只朝着远处的大桥下开去,在燃烧的大海上带出明确的白色航迹。 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粉紫色。 钟烃又掏出了他的宝丽来,将镜头朝向自己和林遇真后按下了快门。 夕阳带着草莓色的光沉入海平面,无边的远方藏进了他们的双眸。 林遇真哭笑不得:“饭都吃不起了还要拍宝丽来。” 钟烃把这张缓慢显影的宝丽来递到林遇真眼前,画面中的两人互相依靠在辉煌的落日熔金之中:“你不觉得这一刻特别值得记录下来吗?” 林遇真笑骂一句:“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肉麻。” 风又打着旋吹来了些凤凰花瓣,软软地落在了两人的肩头和发间。 南国似乎永远弥散着让人保持年轻的空气,让人异常容易脑袋发热。 远处月亮正爬上湖面,夏夜的天空不可思议的晴朗,城市里通常难见星空,但今天黄昏星依旧顽固地低垂在天边,仿若一只不愿闭上的眼睛,正在好奇观察着世间的海海人生。 一切都是那么的刚好,就好像故事总在凤凰木繁盛的季节发生。 盛夏的海面无比温柔,多情的水波推着粼光,蓝银交织的潮水被月光吸引,从一望无际的海面奔涌而来。 林遇真缓缓开口:“我想了一下,还是要立一下规矩。” 钟烃迅速挺起胸膛:“您说!我听着。” “第一,行程和路线要听我的,因为我是老板。”林遇真竖起手指。 清波无声地渐渐靠近岸边栖息着的水鸟。 “第二,专心开车。” “第三。”林遇真的耳根有些可疑地发红,“不要像刚才那样对老板动手动脚,我们只是雇佣关系,不准、不准骚扰老板……” 浪花终于拍上了岸礁,身披银光的白鹭振翅飞去。 钟烃看着月光下林遇真的侧脸,笑得阳光灿烂。 “没问题,老板。” 第2章 是啊,有个喜欢了很久的人了。 夏天的太阳会狠狠惩罚每个睡觉不爱拉窗帘的人,同时拯救每个被困在无尽循环的噩梦里的灵魂。 第二天一大早,林遇真被刺眼的阳光照醒,恍惚间还以为在海堤上发生的一切都是他中暑后的幻觉。 那个草莓色的落日如同冰淇淋一样融化在天边,空气中的风都带着花朵的甜味。 最后晚风有些凉了,钟烃脱下外套给林遇真披上,宽大的衣服在林遇真身上显得有些不合身,他被清爽的广藿香紧紧拥抱着,呼吸间像是在闻着一本旧书。 微信电话响起,林遇真把头深深埋进松软的被子,假装自己是一只鸵鸟。 轻盈的灰尘在阳光里舞动,过了许久比利乔还在坚持不懈的唱着,林遇真终于把手探出被窝,把手机拿到眼前。 AAA司机钟邀请你语音通话。 林遇真秒接。 “早上好!”电话那头的声音倒是没有半分等待已久的不耐。 “早……”林遇真语气冷静地从牙缝里挤出半个字,开始祈祷钟烃不要问任何他为什么不接电话相关的问题。 真的问了就说去洗澡没听见好了。他偷偷想着。 “九点,湖滨那个二手车市场!别迟到啊!” 太好了,没问。林遇真为自己的冷静竖起了大拇指。 毕业后他换了微信号,没加从前认识的所有人,当初加上钟烃的时候完全没想到竟然会是自己的老同学。 林遇真稍微纠结了一下,点开了AAA司机钟的朋友圈。 钟烃的朋友圈特别简单,只有每天对着天空拍的照片,头像是随手拍的银杏叶,签名是一句西班牙语。 Salvame, necesitame. 林遇真手指轻轻在屏幕上写着字母,随后又像是突然清醒了,把屏幕熄灭。 他揉了揉微微有些长了的头发,挣扎着从床上起来走进盥洗室,茉莉味的牙膏挤在牙刷上,昨晚噩梦的画面不断闪回。 他在黑白色的大海里不断抱水,用尽全身力量却始终无法碰到那近在咫尺的岸礁,手脚好像蹭到了打碎了的玻璃,疼痛迅速从身体的末端扩张到全身,他无法控制的蜷缩着身体,用人降生于世界时最初的姿势保护自己。 云层被海风吹散,天空中照来一抹棕黄色的暖光,给这个黑白世界带来了唯一的颜色。 他抬起头,镜中的林遇真看着自己,他的眼睛像是温柔甜美的糖杏仁,面色却白得吓人,他僵硬的扯出一个笑,扑了点冷水到脸上。 洗漱完毕,他又从衣柜里挑出几件衣服试了又试,怎么都感觉不满意,最后选了件酒红色衬衫配深咖色短裤,领子有点深,林遇真又随便系了条领带。 出门乘上双层巴士,两旁的行道树蔚然成荫,风轻轻撩拨过树梢,有蝴蝶追逐着羽扇般的枝叶跳舞。 林遇真隔着老远就看见钟烃站在一台保养得还挺好的大众T3旁边,他看起来不是很开心,正在和一位看起来有几分精明的车行老板讨价还价。 “钟烃!”林遇真小鸟一样朝他跑来,白皙的脸颊因为一段小跑而显得红扑扑的。 钟烃回头,见到林遇真来笑得露出了牙齿,他今天换了身简单的白T和工装裤,衬得他肩宽腿长,愈发英俊逼人。 树影在他的身上跳跃着,林遇真看着他的眼睛,随着光线的变化着颜色。 他最喜欢他的眼睛,好像一颗看起来很甜的榛子糖。 “你可来了,刚刚打电话一直不接还以为你反悔了。”钟烃长腿一迈,几步就走到他面前,非常顺手地递上一瓶冰镇东方树叶。 他凑近了,低声抱怨着:“这车商也太黑了,一辆古董车看得这么宝贝。” 耳边吹过带着广藿香味的风,拂动着林遇真的发。他的耳根有些痒,只能握着手里唯一的降温工具,转头避过钟烃的鼻息。 钟烃有些疑惑地问:“怎么了?” 林遇真拧开瓶盖,喝了口茉莉花茶。他看向那台T3,车况好得不像比他还大将近一轮半的古董,橘柚色的车漆光洁得像是刚从厂里拉出来的一样。 “就这台?” “对。”老板也凑上来了,他看了钟烃一眼,开始敬职敬责地介绍,“八八年的车子,手动挡,刚做完全车大保养,发动机的声音你听听!那叫一个有力量! “这台可是我这的镇店之宝!原车主要不是非要买那个什么电车,估计也不会卖……” 钟烃不耐烦地打断他:“行了行了。一口价二十万,送几次保养,把那套车帘帮我换套新的,再送我俩套脚垫。” 车商一听,脸垮了下来,嚷嚷道:“哎呦我的哥!您真是我亲哥!这砍得也太狠了!我收来都不止这个价,二十万加八万,一分都不能少!” 林遇真看了看钟烃,以这台车的车况,二十八万已经完全是捡漏了。他记得钟烃大学的时候也是个玩车的主,难道玩超跑的看不懂古董车的行情? 钟烃寸步不让:“二十万,不然我们看别家了。” 林遇真已经想掏出手机说我来付了,没想到钟烃抢先一步把车商拉到一边,两人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聊些什么。 林遇真见两人聊起来了,便也没管钟烃,拉开了车门开始仔细观察车内的布置。 车后排的座椅都拆掉了,被简单的布置成了一个温馨的房间,米色的窗帘随着他的进入飘了起来,车内还带着若有若无的木质香气。 他坐进驾驶位,看着那个大大的方向盘。 几年前某个昏昏欲睡的午后照进了这个小小的空间。那是某个选修课,钟学弟非常不礼貌的拉着他这位学长去看什么什么文德斯的公路三部曲。 林遇真作为一位文艺细胞为零的铁血理工选手,发出了相当经典的疑惑:“这玩意有什么好看的?” 他只想回实验室跑数据,但是好像他一回实验室钟烃就又会给他发邮件然后出现在实验室,钟烃有好多问题,会一直问他。 钟烃说他们组网站上就林遇真看着最面善,所以只想给他发邮件,林遇真也只好稍微花一些不是很重要的时间帮他解答。 林遇真记得那节课上钟烃是这么回答他的,“你看了就懂了。 “自由、流浪……还有爱情。人类逃离无聊的城市,把身心全部寄托于小小的避难所,经历所有的狼狈后再归来,你会忘记所有的挣扎,回忆着所见过的足以刻进灵魂的风景,然后借此重新获得力量。” 林遇真看着自己的论文初稿,不置可否:“谁说的?” “凯鲁亚克,加了点我自己的改编。”钟烃眼神格外专注地看着林遇真。 林遇真最后还是认认真真的和钟烃一起看完了三部电影。 他最后还鬼使神差的去查了主角开的车子,大众T3,在黑白片里看不出颜色。 “搞定!”钟烃拉开副驾驶的门,榛子色的眼睛在阳光下又变成棕黄色了,他把那破旧的帆布包扔了进来。 “二十万零五千,送了全车贴膜和一箱矿泉水。走吧老板!收拾东西去!” 林遇真:“……”现在倒是有点好奇从前骄奢淫逸的大少爷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了。 验车过户,一套流程没多久就办好了,那个车商的态度好得诡异,生怕林遇真反悔。 直到把东西收拾好,林遇真都还有一种不真实感。 钟烃熟练地发动了车子,他偏过头:“你要不要试试?” “你不是应聘的司机吗?而且我证刚到手,比不得你老司机。”林遇真仔仔细细地系好安全带。 钟烃轻笑出声:“遵命,老板。” 橙子色的T3汇入出岛的车流,城市的盛夏被他们远远甩在了身后。 车内的气氛像是冷饮店里的荔枝波子汽水,用力的按下玻璃珠,弹珠就会掉进瓶子里,然后咕嘟咕嘟的冒泡。 但是弹珠就永远都取不出来了。 钟烃往碟片机里放了张唱片,节奏轻快的闽南语歌曲在车厢内响起。 两人一时无话,还是钟烃先开了口,他看着前车的车尾,语气轻松的像是随意闲聊:“昨天是什么事?怎么那么生气?” 林遇真望着大桥两侧的碧海,没说话。 钟烃的轻轻点了点方向盘:“我听你说不想接受投资?” 林遇真玩着自己的手指:“技术这里有我没问题,但是管理层又不可能只靠我一个,我没那么多时间,公司目前结构还不够完善,贸然直接参与金融游戏很容易被当成泡沫的。” 小小的车窗框住了云彩和飞鸥,车行在大桥上,两边是广阔无垠的大海。 钟烃:“万一那个投资人是真的欣赏你的项目呢?” 林遇真转头盯着他:“钟烃,你到底是站哪边的?” “我站你这边,只是我觉得这些钱拿来支持项目也不是什么坏事。”钟烃笑得挺无辜。 “说了你也不懂……” 林遇真又把头转向窗外,看着往来不定的鸟雀,他的头发略微有些长了,被他绑成了一个小啾啾。 “不如说说你吧,为什么出柜?”他又看向钟烃,尽量保持着自己的声音,试图自然地说出这句话,“你……有喜欢的人了?” 轮到钟烃不自在了,他眼神躲闪,双手把着方向盘,开始假装自己认真开车。 可能是林遇真太过灼热,过了一小会,钟烃终于开口:“是啊,有个喜欢了很久的人了。” “那人……” 钟烃打断他:“他很好。” 好什么好!天之骄子一样的钟烃怎么能和家里决裂去跳扫腿舞啊!林遇真还是不能接受。 实在不行找关系给他找个工作得了……这也不是个事。 “所以你就为他把自己搞成这样?”林遇真语气非常严肃。 钟烃没听出林学长语气里的不对劲,支支吾吾地吐出声:“是。” 林遇真开始在草稿本上写写画画。他觉得昨天的自己简直是疯了,居然会因为这家伙的几句卖惨就一时心软答应他。 这根本就是个无可救药的恋爱脑! 钟烃终于感觉到了气氛的尴尬,他腾出一只手打开了储物箱,从里面掏出一包东西递给林遇真。 “今天又没吃早饭吧?心情这么不好。来,吃点东西。” 林遇真低头一看,是一个大白兔子玩偶抱着一包大白兔奶糖。 钟烃怎么能这样!每次都仗着自己年龄稍微大一点点就把学长当小孩哄! 钟烃已经自顾自地打开了话匣子:“老板,别为了那些事情生气了。” 林遇真捏着糖果,没作声。 “第一站我们是去闽中那个古村落吧?我查过了,路况不太好,你要不要看一下我们晚上住哪?” 钟烃又指了指储物箱,林遇真狐疑地拉开,发现里面赫然是一本写得清清楚楚的行程表,从路线规划到食宿地点,甚至沿途的民俗特色都标注得一清二楚。 “你怎么准备得这么全!”他有些惊讶。 “做个路书而已,以前PPT都做习惯了。”钟烃转头朝他wink一下,在林遇真把他掰回去前又迅速转了回去。 “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值?” 林遇真看着钟烃的字迹,一笔一画横平竖直,和他平时张扬的风格完全不相似。 他拧开糖纸的包装,扔进嘴里。 “第二,专心开车。”他含糊不清地说道。 阳光暖暖的晒在身上,糖果逐渐融化在嘴里,香甜的奶香包裹着他的味蕾。林遇真看着抱着奶糖的毛绒兔子玩偶,心头那点莫名的悲伤突然就泄了下去。 “好嘞。” 橘子色的面包车在高速公路上平稳的行驶着,车窗外,群山连绵起伏。 林遇真看着后视镜里飞速向后的风景,偷偷地把那张糖纸抚平,夹进了草稿本里。 第3章 “你说对不对?学长?” 通常情况下,高速公路旅行是枯燥的,人只能玩着手机,看着两旁重复又重复的风景被拉成长线,然后快速掠过。 不过这显然不适用于当下,大橙子一样的车里,驾驶位和副驾驶的距离近得不像话,林遇真呼吸间都是对方身上的广藿香味。 他只能抱着草稿本假装四处看风景。 车窗外是闽省连绵的青山,太阳放弃了照散山间的晨雾,只是将天空染成朦朦胧胧的鱼肚白,山峦在山岚间显出深深浅浅的颜色,随着车轮的滚动展开一幅水墨长卷。 林遇真的余光不受控制地闪过钟烃的侧脸。 他开车时很专注,阳光透过前挡风玻璃,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投下清晰的晨昏线,那双榛子色的眼睛在昏线的另一头,落下的阴影显得双眼的颜色格外生动。 林遇真控制不住自己聪明的脑瓜,开始胡思乱想。 他口中的那个人一定见过他这副模样,一定也曾和他这样闲聊,一定也体验过他所有的温柔。 古怪的念头像横行霸道的大螃蟹一样在他的脑子里爬来又爬去,大螃蟹的钳子偶尔还夹破一两个甜蜜的幻想。 钟烃:“渴不渴?要不要去服务区休息会?” 林遇真下意识回:“……不渴。” 钟烃在方向盘上转了个圈,又从不知道放在哪里的神奇储物匣里摸出一个略微有些细长的玻璃瓶,递了过来:“乖。喝点吧,这车空调刚有点坏,你别晒中暑了。” 又是那种哄小孩的语气!大螃蟹还在爬来爬去,林遇真冷着脸接过瓶子,喝了一口。 这回是冷泡的杏仁香凤凰单丛,乌龙茶的香气被完美锁在了瓶子里,好喝得他没忍住又喝了一口。 他又看向后视镜,小小的镜框映着他们两人。 他专注的眼,和他故作镇定的脸,还有他热得有些泛红的耳根。 陌生又熟悉,两年的时间好短,短得记忆完全无法褪色,还是那样鲜亮得让人时不时就想要拿出来擦洗一番。 钟烃的声音又飘了过来:“在想什么?” 轻柔的歌曲在车内跳来跳去,歌手在唱着我的阿芙洛狄忒快回到我身边。 方向盘偶尔转一转,广藿香交织了茉莉,像是幽深清澈的潭水中落下了花朵,花在水中越沉越深,花瓣片片零落于水中,最后一同浸上了深潭清冽的气味。 林遇真清了清嗓子:“在想你的日薪好像没有包括陪聊。” 钟烃:“我这是开出租开出职业病了。” 林遇真冷哼一声,视线却没法从后视镜里移开,两人的视线偶尔会共同交汇在镜中,随后又像碰到了很烫的茶杯一样错开。 大橙子从高速翻滚到县道上,路开始有些颠簸,两旁的风景切换,错落的农田和漂亮的古堡在竹林间时隐时现。 车窗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谷间微凉的空气混着泥土和草木的潮湿气息。 “我看了下导航,这是快到了?”钟烃问。 林遇真低低应了声:“嗯。前面一直开到有石桥的那个村子,然后左拐上山。” 大橙子又骨碌碌的滚上山,在一条极窄的村道上停下,钟烃一个标准的侧方停车,把车倒入了一栋漂亮的古建筑的门前。 两人惊起了几只没剪羽的大公鸡,老人们聚集在一起用土话唠着嗑,几个小朋友远远看着橙色的面包车,好像看神奇动物一样好奇打量着。 这里是个闽中山区一个偏远的古村落,山溪潺潺从山谷间流过,层层叠叠的梯田落在山间,金黄的稻谷垂落,正等待着农人们将它们取下。 车刚停稳,一群好奇的小萝卜头就围了上来。 “哇!这是什么车?房车吗!” “好酷!可以住在里面吗?”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最大胆,她踮起脚后跟,从车窗往里看,一眼就看到了副驾上的林遇真:“啊!是小真哥哥!” “小真哥哥回来啦!” 大橙子被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麻雀包围了! 钟烃饶有兴致地看向小真哥哥。只见方才还表情冷淡的林遇真,现在却有些不知所措。 他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小麻雀们开始七嘴八舌地汇报着近况。 “我这回数学考了一百分!” “我也考了一百分!隔壁村的大黄来我们这里抓小鸭子,被我赶跑啦!” 林遇真清了清嗓子:“安静!” 他的声音也不是很大,但那群吵闹的小孩却迅速安静了下来,一个个仰着小脸,眼睛崇拜地看着他。 他蹲下身:“林小丫,怎么又晒黑了?暑假作业都做完了吗?不会的拿来我给你讲。” 小女孩做了个鬼脸,扯了扯他的衣角。 “不要围着车子,小心碰伤自己。”他嘴上严厉地训斥着,手却掏出了一袋牛轧糖,挨个塞了过去。 “没了,都散了,该回家去吃饭了,要不然爷爷奶奶要着急的。”林遇真站起身,拍了拍手。 钟烃倚在车门上,看着阳光透过竹叶摇动的影子,斑驳地落在林遇真身上,他略微有些出汗,那条领带已经被他摘下系在了手腕上,那件酒红色的衬衫把他的皮肤衬得像是最上好的象牙。 林遇真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回头看向他:“你在看什么?” “没想到你这么受小孩子的欢迎。”钟烃收起手机,藏好方才拍下的照片。 林遇真转过身,碎发随着他的脚步轻轻飘起:“从小照顾习惯了。走了,拿东西去我家。” 林家大厝是县里保存得最好的几栋古建筑之一,还上了省文保的牌子,雕花的窗棂上是各种神仙神兽,翘起的檐角绘着仙草竹石。 两人没什么要收拾的,就只是简单的安顿了行李。 “我出去走走。”林遇真刚开口,就见钟烃已经背上了他那个摄影包。 他说得理所当然:“一起呗。” 林遇真没再说什么,只是沉默的同意。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田埂上,脚步声轻得不可思议,傍晚的村庄安静得只能听见风路过竹林的声音。 他们回头望了望青山,太阳渐渐落下了,晚香玉的味道随着月升缓缓弥散于空气中,暮色开始笼罩这个村庄,灯火远远近近地点了起来,几户人家的烟囱里冒出了炊烟。 钟烃开口:“这里很漂亮。” “嗯。” 钟烃语气认真:“我的意思是非常有特色,你看那里的梯田还有这些老房子的飞檐……” 林遇真走到小溪旁,蹲下身掬起水中的月亮,清澈的水流过他的手指,月亮在他的掌心碎裂摇晃着:“那又有什么用,反正没人来。” 他看向村口一个褪色的广告牌,上面写着XX古村落欢迎您。 “前几年村里也想搞旅游,学别的地方搞农家乐。结果钱花出去了,游客半个没来,现在村里剩下的全是老人和小孩,青壮年都出去打工了。”林遇真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只是怔怔看着将山村包围的无边青山。 “来一趟太麻烦了,高铁转村巴再转摩的,最后还要走好几公里路。”林遇真笑了笑,眼底倒映着云彩,“孩子们都难走出去,更别提让城里人走进来。” “那是没找对方法,广告要如果想要取得预期的效果,必须要先引起注意,然后让受众产生兴趣,培养消费的**,最后促成他们的行动。”钟烃说得头头是道。 “你的意思是?” “我们可以做自媒体啊!”钟烃一拍大腿。 林遇真一脸疑惑。 他说得眉飞色舞:“你别不信,这趟公路旅行本来就是个超好的题材!你看那么多骑行博主自驾博主……” “停!我要想当网红,当时在学校的时候就直接用学校大名发小地瓜起号了。”林遇真忍不住打断他。 “也行,其实这也是一个思路。”钟烃锲而不舍的尝试说服他,“你想想,万一火了,游客不就来了吗?” 林遇真陷入了沉思,其实他不是不知道可以借助互联网……但是一想到要在人前露脸,他就感觉浑身上下都不对劲了。 摩托车的声音从远方传来,几个染着五颜六色头发的小伙停在了他们面前。 “我当是谁呢!你不是在A市混得风生水起吗?怎么有空回来?还带了个男朋友?” “还能是为什么,肯定是在大城市混不下去了!” “你们好像不怎么看新闻啊。”钟烃打断他,掏出手机点了几下屏幕,表情严肃得像是在路演,,“林遇真,钴岚科技创始人,去年全球30Under30最年轻的上榜者。” “我司明年科创板上市,五年后去港股IPO,七年后就能去纳斯达克敲钟了。 “哦对了,他刚拒了个投资意向,不多,也就九位数吧。”他说得轻描淡写。 晚香玉的香气环绕着黑色的夜,轻轻把梦绘成了彩色。 彩毛小伙表情凝固了,被他的眼神盯得直往后推了几步:“那你又是什么人?” “他是大老板。” “我嘛……” 钟烃眼含笑意,语气真诚。 “我是他的小白脸。” 严肃的氛围被他一句话打破了,天边晚霞即将落幕,大气散射了蓝紫色的光,为茫茫的山隘笼上一层温柔的蓝调。 仿若坠入了一场蓝色的梦境,糖杏仁似的双眼眨也不眨的紧锁住那双会变色的榛子色眼镜,难舍难分。林遇真深呼吸,若有若无的气味萦绕于身边,他进入了广袤无边的深林,古木参天用着自己的节奏慢慢扩张生长,缓缓地占领这片大地。 他下意识的把手中握住的月亮洒到了地上。 忽地一阵急风骤雨降临这片深林,草木香气迎面而来,泥土混杂着刚落下的雨,身边又缭绕起了潮湿又让人安心的风。他被轻轻搂进了怀里,有些意外的抓住了那宽阔的肩。 一句极轻极轻的话溜进了他的耳廓。 “你说对不对?学长?” 第4章 大螃蟹已经被煮熟了 梯田的尽头,最后的晚霞正温柔地拥抱着山峦,漫天繁星依次闪烁,倦鸟鸣啼几声后归于山林。 林遇真的脸比煮熟的大螃蟹还红。 他的双眼依旧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心。他想反驳,想质问钟烃都在胡说八道什么,但是他一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频率变快了,从脖子到耳廓都在急速升温,热气几乎要从头顶冒出来。 那几个彩毛小伙也被这句话镇住了,几人面面相觑着,小头目结巴地开口:“这、这……城巴佬真会玩啊。” 林遇真终于抓到了一个宣泄的口子:“林伟志!你是不是上学期又没去上课?你奶奶的药买了没有?你爸妈打工寄回来的钱就是让你去染头做发型的?” 彩毛小头目的气势梗着脖子:“我爸妈都不要我了,你凭什么管我!” “我懒得管你。”林遇真叹气。 “我们就是看你带了个外人回来,有些好奇……”小头目的声音越来越小。 钟烃往前站了半步,不着痕迹地把林遇真挡在身后,他脸上依旧带着笑意,语气很温和:“行了,天黑啦。大家都早点回去,别让家里人担心。” 几人顿时放松了下来,一个个都骑上了破摩托消失在小路尽头。 世界又安静了下来,晚香玉的香气重新嚣张地占领了晚风。 林遇真转过身飞快走着,他现在只想祈祷时间能过得快一些,最好一早上起来两人能够全都忘记刚才的事情。 他完全不想和钟烃待在一起!他不敢看钟烃,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把这个满嘴跑火车的家伙摁在田埂上。 “等等我啊!”声音从身后传来,轻松的像是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 林遇真走得更快了,微长的发贴在他的脸上,他有些焦躁地拂开。 他有些分不清钟烃的玩笑和真心话,害怕自己又踏入了一个圈套。 “走这么快干嘛?这石头有些滑,还是要小心着点。” 钟烃拿着相机又在拍着什么,随后他长腿一迈,牵上了林遇真的手。两手紧紧相握,体温互相融在一块,月亮徘徊在两颗星星间,摇曳在溪山潺潺处,蛙声也升了起来,岸边的芦苇和风一起舞着,拨弄了不知道谁的心弦。 林遇真停下脚步瞪着不嫌事大的某人:“钟烃!” “在呢!” “第三条!不准胡说八道!什么小白脸!” “抱歉抱歉!这不是看他们找你麻烦想帮你解围嘛,你看效果多好!” “我需要你那样解围吗?”林遇真双臂交叉于胸前。 钟烃凑近了些,好闻的香味又袭来:“你脸都红成那样了,别的人看了还以为你被欺负了呢……” 晚风把他的声音吹得有些暧昧不清,林遇真只能全神贯注的去听。 他发现这人就是一个黑洞,把他所有的冷静都吸了进去。他看着两人相牵的手,只想像大螃蟹一样把自己缩回壳里。 哦,大螃蟹已经被煮熟了。 他转回身,一言不发地往回走,钟烃也没再逗他,只是安静地跟在他身后。 山路静谧,只有纺织娘还敲着自己的翅膀。月色摇摇在枝头,两人的脚步声一前一后,和山溪的流水声潺潺交织。 回到林家大厝,天已经完全黑了,老宅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肃穆,雕花的窗棂被光剪出了漂亮的影,暗淡的缠枝花朵布满了灰尘。 林遇真推开虚掩着的木门,院里那颗老夜来香正热烈的开着花。 仲夏的夜热闹无比,萤火虫打着灯从林子里跑了出来,葡萄的藤蔓还在架子上舒展着,想把架子密密遮满,野蔷薇枝繁叶茂,遮去了一身的荆棘。 “我去做饭。”林遇真扔下句话后就飞速进了后院的厨房。 老宅的厨房还是那种要添柴的土灶,旁边牵了条电线配了个电磁炉。他看了看车上带下来的东西,最后还是煮了包即食伊面。 沙嗲又咸又香的味道逐渐扩散开,他又加进去两颗鸡蛋。 钟烃也闻着味跟了进来,一米九几的大高个艰难挤进这间小厨房,他没说话,只是靠在门上安静地看着。林遇真被灶火的热气熏得双颊微微泛红,白皙的手腕偶尔挥到锅上撒点调料,微翘的睫毛下糖杏仁色的眼睛在灯下隐隐约约看不明晰。 “你看什么?” “看你秀外慧中。” 林遇真:“……”他决定不再理他,搬了颗大白菜过来洗了洗菜叶子。 他把面起了上来,把锅洗了又起锅烧油,下了大蒜爆香,然后把青菜扔了进去。 锅气腾起,浓郁的菜香飘散在小厨房里。 他又想去拿手边的盐罐,却没想到钟烃已经先一步递了过来。 “我就猜你要这个。”两人的手交叠,林遇真能感受到他骨节分明的手传来的热度。 他咬了咬嘴唇,沉默地接过。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厨房进入了一种神奇的和谐状态。 林遇真炒菜,钟烃就在一旁递东西,或者默默把用过的厨具洗干净。 他好像能预判林遇真需要什么一样,总是在最恰当的时候出现。 林遇真没忍住:“你以前经常做饭?” 他在洗最后一个碗,声音在水流哗哗声下模糊不清:“嗯。被赶出家门那阵子,什么都要自己来。” 他的语气很平静,却让林遇真心头一酸。 他感到有些慌乱,只能胡乱把最后一道菜盛出来,端到桌子上。 晚饭很简单,一盘炒白菜,一盘火腿,配上加了两个蛋的沙嗲味即食伊面。 两人坐在天井下,对着月亮吃饭。 夏天落在草木繁盛的山村里,如水一般淋漓了整个世界的绿色,漫天的繁星闪烁在千百光年外的深空中,无边的星野点缀了漆黑的夜。 钟烃忽然开口:“那个……” “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 他乖乖闭嘴,顺手给林遇真夹了一筷子火腿。 这顿饭吃到最后直接把林遇真吃得食不知味。饭后,钟烃抢着洗了碗,林遇真只能把自己关进房间假装处理工作。 虽然嘴上说着不干了,但其实以林遇真在公司里的重要程度他还是需要随时在家在路上办公。他先是打开电脑对着邮件一条条凭着肌肉记忆回复着,又看了看新的产品模型,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咚咚咚。”木门被敲响了。 “睡了没?”声音隔着木门传过来。 他合上电脑清了清嗓子,相当冷静的开口:“有事?” “你出来一下,我给你看个东西。” 林遇真犹豫了几秒,猜到了钟烃想来说什么。无非就是那个自媒体起号建议或者别的什么。但是他还是无法拒绝钟烃,于是还是强撑起精神开了门。 钟烃就站在门口,手里拿着台电脑。他把林遇真引到了院子里的石桌旁,随后播放了一个视频。 “你看。” 他本来还以为自己会看到什么大学生水平的生活vlog,却没想到钟烃的镜头语言和调色非常老练,把他们出发的这一段拍得像是节奏很好的公路电影。 第一个镜头是车子行驶在大桥上的画面,他切了几个在公园和在海边傍晚时的蒙太奇,随后镜头一转,是林厝翘起的檐角,镜头加了个调度,从檐角一路向下,阳光一路穿过雕花窗棂,最后无缝切到了林遇真给孩子们发糖时那个严肃又心软的侧脸。 钟烃指着屏幕:“你看你嘴上说着安静手却在发牛轧糖,多可爱。” “我那是要保持形象。” 镜头又一转,是夕阳缓缓沉入青山中,林遇真手捧着升起的月亮,溪水的波光反射着夏天的颜色,水田里有几只白鹭飞起。 “你看这些古建筑、这些梯田还有孩子们,他们不应该被困在这里生灰。”钟烃握住了他的手,一股热流传递到他的全身。 “可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有些犹豫。 “你什么都不用准备。”钟烃看穿了他的心思,举起镜头对准了院子,“我们可以从你最熟悉的东西开始。” “来,这是什么?”他循循善诱着。 林遇真顺着镜头看去,那是一处雕着繁复牡丹和浪花纹的托木,在昏黄的灯光下栩栩如生。 “嗯……这是牛腿,一种在柱子和横梁间的构件,广泛分布在我国南方地区,林厝融合了闽中地区的古堡还有闽南的传统民居,在设计之初还有考虑过防土匪,所以你看着会感觉一些建筑思路和土楼很像……” 他边走边介绍着,音调轻松步伐轻快,像是一只在自己窝里巡逻的小鸟。 “为什么叫牛腿?和牛有关系吗?” “形状像而已,它是为了承托房檐用的。”他偷瞄了一眼,发现钟烃听得很入神。 “哇,那这个什么?牡丹花纹吗?” “这是卷草纹!你看这个卷曲的叶子是唐草纹的变体,代表生生不息……哦这个!这个是八仙里的,你看他手中的……” 钟烃一直在录,镜头记录下了月光下的大厝,还有月色落在他发梢和那双杏仁里不自觉发出的光。 林遇真反应过来:“哈!你又在拍我!”他恍然大悟一般抓住了钟烃宽阔的肩,眼底充满了惊讶。 “没办法呀,你讲得太投入了!”钟烃心满意足地按下了暂停。 他把摄像机递给林遇真:“你自己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