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九零卖馄饨》 第1章 第一章 哇哇哇。 谁家的孩子,都哭成这样了,做父母的也不管一管?! 陆芸好不容易睁开眼,怀里有个婴儿。 她突然反应过来:啊这,她的! 透明的空气起了波浪,层层荡开,时空缓缓一漾,世界仿佛晃了下。 “姑姑,嘿嘿。” 陆芸的侄子大宝见她醒了,含着手指退开两步,“妹妹哭了。” 见陆芸呆呆看着他,不像平时的好声气,大宝以一种小动物对异常的敏感转过身就跑。 三岁知八十,陆芸想,原来记忆没错,大宝就是这么付样子。 黑饼脸,塌鼻梁,流着鼻涕。 她低头看自己的女儿,白嫩的小脸上有几条指甲印。 大宝干的好事! 阳光斜晒在墙上,陆芸记得这天。 总算出月子了,娘家喊她回去吃饭。她回了,给她妈买了辆踏板小摩托。 陆芸妈在菜场买了三块生煎大排,另外炒了两只蔬菜,炖了碗蛋,说赚钱的人都在上班,她们娘儿仨多吃蔬菜身体好。 饭后陆芸妈让她带两个孩子午睡,骑着车去上了牌。 陆芸想自己记性真是好,还记得这车花了五千。她生了孩子,月子里自家娘来过一次,说太远,没有交通工具不方便照顾产妇。 考虑到出了产假总得有人帮忙看孩子,陆芸给母亲买了小摩托。 大宝熟练地开了电视机,调到少儿频道,津津有味开始看节目。 陆芸起身倒了半盆温水,给女儿擦洗了脸和手,从包里翻出湿巾和尿不湿,换下湿漉漉的尿布。还好隔着尿垫,没渗到自己身上。 平时给孩子用的尿不湿,今天回门,陆芸妈坚持说尿不湿没尿布透气,催着她给换了。 才满月的孩子好带,收拾干净舒服了欢眉喜目。 等到会翻身会爬、学走路的时候,带孩子才累。陆芸只要想起来,就觉得老腰发酸。 她也洗了把脸,对着镜子打量自己。 这个时候她实足二十三岁,大学毕业后匆匆相亲、匆匆结婚,因为丈夫姚大志已经三十,婚后没做什么措施,没多久怀上就生了。 年轻,尽管月子里带孩子没睡好,有两个大黑眼圈,但鹅蛋脸看着仍是皎洁光滑。 真是尴尬的时间点。 再早两年,她毕业时留省会不回来;早一年,绝对不考虑生孩子。 可现在,陆芸苦中作乐地想,还好,已经生下来了。她生孩子时难产,公婆父母都打电话让她咬牙顺产,说剖腹产的孩子不够健康。 陆芸妈拿大宝举例,大宝是剖腹产的,从生出来到现在时常感冒,动不动肺炎。 年轻时傻,居然听他们的,硬生生把孩子迸了出来。接生的医生用足劲帮她推,好险没推断肋骨。 要是在产床上重生,那乐大发了。 人生游戏回档,想想真是两泡泪。陆芸努力半生,工作上没输别人,同批里最年轻的中级、副高、高级职称;生活里,按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地养孩子;出钱出力照顾公婆、送走公婆。 眼看就要奔五、就等退休后浪起来,老年大学、旅游、演唱会、…一朝回档,得,重头再来。 不想努力了行不行。 大门响了声,陆芸妈推门进来,美滋滋的,“小妹,这个车省力的,我来给你钱。你产假正要用钱。” 陆芸笑了笑,“好啊。” 陆芸妈滞了下,侧头瞄到电视机开着,过去啪地关了,对大宝吼道,“又看电视!眼睛还要不要了?” 大宝看了看奶奶,嗖地冲进卧室,锁上了门,“我要告诉我妈,奶奶又乱发脾气!” 陆芸妈冲到门口,敲了几下,“快开门,奶奶要生气了,不喜欢你了。” 大宝回吼道,“不喜欢就不喜欢,外婆喜欢我。我去外婆家。” 陆芸妈没好气地说,“去啊,你外婆还在上班,有本事你叫她不要上班。” 大宝在屋里哭,就是不开门,她尴尬地对陆芸说,“这孩子被他外婆宠坏了。”一边拉张椅子在陆芸身边坐下,俯首看向陆芸怀里的婴儿,“小宝长得好,结合了你和大志的优点,大眼睛高鼻梁。” 陆芸也觉得。当初相亲后她同意谈,就是因为姚大志长得好,高个,眼睛大鼻子高。她哥看上嫂子的家庭背景,结果生的孩子跟嫂子脱了个模似的。 陆芸妈看着陆芸的脸色,斟酌着低声说,“你嫂子又有了。”看陆芸不吱声,又说,“去流掉了,你看着给她五百营养费吧。” 这个五百啊。 陆芸想起来了,在前头那场人生,母亲坚持,她就给了。重回九零之前,她收拾东西翻到旧记账本,上面记了这笔支出。当月她收入一千二,明晃晃的五百支出:阿嫂流产营养费。 这五百难道是触发重生的关键词? 人呢,不会趟过同样的河。 她笑道,“不行。我产假只有基本工资。再说她生大宝我给了一千,我生孩子都满月了,她还没回礼,怎么又要我送。” 陆芸妈讪讪的,“小姚工资高,你们应该不缺钱。” “我们结婚买房子用的他积蓄,后来彩礼、办喜酒都是借的钱。”陆芸平静地说,“阿哥花样多,什么衣裳钱、奶粉钱、改口钱,办喜酒光舅子就要给六桌,办酒的钱我们出,他倒是收人情,一分也没给我们。” 陆芸妈干巴巴地说,“我也没拿到,这边亲戚给的人情,我刚到手就被他讨了去。”想想不死心,她低声道,“小妹,你阿嫂是低嫁,一直委屈。现在你哥想调岗位,你帮帮他哄好阿嫂。都是自家人,不要算那么清。等你出了产假,我帮你带孩子。” 陆芸摇头,“用不着你帮忙。” 陆芸妈吃了惊,“你公婆要带?” 姚大志还有个弟弟没结婚,公婆退休再上岗在帮小儿子攒钱。 那场人生里,陆芸出产假后每天早上把孩子送来,中午有一小时哺乳假,晚上下班接走。没满一个月,陆芸妈说带两个孩子高血压发作了。姚大志跟父母商量后,以后由他们来带,本来每个月交陆芸妈一千元,改两老后变为两千,毕竟他们是两个人看孩子。再交一千算陆芸在婆家的伙食费。 哺乳期的陆芸顿顿最后一个吃,经常只有菜汤淘饭,瘦得颧骨都突了出来,体重降到谷底。到孩子满十八个月可以送幼儿园,才总算脱离困境。 陆芸打了个呵欠,懒懒地说,“到时再说。” 她再也不会指望别人帮忙。靠别人是靠不住的。 陆芸妈气道,“我欠你们的?把你们养大,供你们念书,只想你们兄妹俩可以互相照应。你也是孩子的妈了,能不能体谅体谅你的老娘?” 陆芸怀里的女儿挥着两只小手,一把抓住陆芸的手,抓得紧紧的。 陆芸对孩子笑,摇摇她的小手,“我从小学起就知道烧早饭,放学早点回家烧水烧饭。一路奖学金,大学是公费生,每个月有生活补助。妈,你是辛苦,但和我关系不大,你可以和阿哥说说你的苦经,他也是有孩子的人了。至于阿嫂么,只要阿哥没跟他的同事小姑娘断掉,别人再帮忙也哄不好的。” 陆芸妈吓了一跳,下意识一拍陆芸的背,“不要乱讲!” 小婴儿扁了扁嘴,眼看要哭,陆芸连忙拍拍,“没事啊。” 陆芸妈心乱如麻,看着女儿哄孩子,想到最近儿子和媳妇的情形,不由自主信了大半。 “那怎么办?” “凉拌。”陆芸才懒得理她哥的家事,只是提醒一声母亲。 陆芸的哥陆斌大专毕业后进厂做了车间技术员,联谊活动时认识现在的阿嫂,热烈追求。 没多久两人结婚,陆斌也调到了厂部技术科。 他的学历在八十年代尾拿得出手,人又长得帅气,会吉他会跳舞。阿嫂高中毕业,在工业局下属单位的办公室工作,木讷寡言。 从本身条件两人并不般配,阿嫂家里一直防着他,只给他这点甜头。 时间一长,陆斌也有些心灰,竟和厂里新入职的打字员搞起婚外恋。 小姑娘催着他和妻子离婚,不然就捅到妻子面前。另一边阿嫂也隐约察觉,开头还想再生个孩子绑牢婚姻,但被家里知道后,劝她流掉了,和陆斌谈判让他认错。 那个打字员家里也有些条件,年少气盛,不甘放弃。 这件事拖得很久,最后三败俱伤。 陆斌离婚,孩子归他。他和打字员在厂里名声都臭了,双双离职,又双双跑去南方做生意。 陆芸父母算老派人,又愧又累,从此后血压再也没回到正常范围,还把理由推到帮陆芸带孩子的缘故上。和别人说起来就是儿女都是债,帮儿子带了孩子也帮女儿带。 再早半天,陆芸绝不会给母亲买小摩托。 有了车陆芸妈倒是方便了,陆斌婚变的期间她试着几头劝说,忙到飞起,动不动把大宝送到产假里的女儿那。 姚大志在外地工作,周末才回家。陆芸月子里他用光了调休来照顾产妇,出月子后平时只有陆芸独自对着女儿。 多一个不乖巧的大宝,陆芸累得精疲力尽,暗无天日。 所以再来一回,休想叫她淌这浑水。 她心疼父母,谁来心疼她? 想到这里她冷言道,“他们都快三十的人,少管他们的事,谁要是把大宝送我那,我就送陆斌单位里,自己养的自己管。” 陆芸妈正在六神无主,被她一讲气鼓鼓地说,“我不求你!你也不要来求我!” 陆芸点头,“那说好了。” 陆芸妈气得又拍她两记,“你这个孩子怎么变得冷心冷肺,你哥也没亏待你。” 陆芸不理她,拍开她的手,自顾自收拾东西准备走,“远的不提,近的只说他想拿我的婚事去讨好上司,就足够和他断绝关系。不要脸,卖了自己还想卖妹子。” 陆芸妈哑然,好半天才追出来,“路上注意安全,上下车慢点。” 工作日的白天,公交上人不多,陆芸抱着孩子坐在靠窗的座位。 窗外一路从市区到郊区,越走越静,女儿在车辆的行驶声中沉沉睡去。 真的回来了。 陆芸看着沿路的商场、小区、加油站,有了真实感。 从前的陆芸,从小要强,因为是女的,要文静,要成绩好,要会做家务,不能讲究吃穿,不能偷懒。 她用力做好女儿、好学生、好员工、好妻子、好儿媳、好妈妈,周全了别人,唯独对自己不好。 重来,她先要对自己好。 第2章 第二章 小夫妻婚后住的房子是姚大志为结婚买的,二楼,两室一厅,楼下有二十多平方一个车库,车库外有个十几平方小院子。 建设局下属单位自建房,质量非常好,只是房价比别的小区高30%。 考虑装修需要钱,姚大志借了房贷。他工资高,住房公积金也足,还房贷不是问题。 陆芸开底楼大门时,楼上家里电话响个不停,幸好孩子睡得沉,没被吵醒。 她也不急。果然等她进门把女儿放到卧室床上后,电话又响了。 陆芸没好气地接起电话,不出意料是陆斌。 他气急败坏地问,“讲清楚,我怎么想卖你!” 陆芸冷笑一声,“非要叫我和你上司的儿子相亲,把我当成你的资源。” 陆斌心虚,但嘴硬,“人家家里有别墅有车,我想你过好日子。再说见一面有什么关系,你又不是不能见人,见了不喜欢以后不见就是。” 陆芸懒得跟他废话,“就这事?挂了啊。” 她毕业后分配在电大,工作好,学历高,想给她做介绍的热心人数不清,介绍的有教师、机关办事员、医生、工程师,都是条件拿得出手的人选。 陆芸抱着年轻人应该先做番事业的想法一一婉拒。 谁知陆斌的上司听说他有个妹妹,见了相片立马看中,催着陆斌介绍。 陆芸那时脸嫩,父母劝她见一面不要让陆斌难做,她只好先听听对方条件。 听到对方职高毕业,身高体重都是165。她又不傻,不行就是不行。 陆斌在家里长嘘短叹说被穿小鞋,母亲经常抹眼泪,陆芸觉得没意思,也怕“被相亲”。 要是陆斌不和她商量,把人领到家里,见不见?见了以后会不会劝她为了哥哥勉为其难相处段时间,答不答应? 与其到时为难,不如解决掉问题。她在别人介绍的人里选了姚大志见面,姚大志对她一见钟情,热烈追求。他有一八三,本科毕业,不烟不酒,年纪轻轻已经项目主管,家庭也不复杂,婚后不用跟老人同住。 不管陆斌的反对,陆芸迅速把自己嫁了。 因为没造成实质性伤害,所以年轻时陆芸也没跟陆斌计较。直到生了孩子后烦恼渐多,才意识到如果当时不急着结婚,可能生活更轻松。 究其原因,最大的因素就是陆斌不做人。 陆斌有事求她,先软下来,“你吃了火药,说话这么冲。我问你,谁传的我的谣言?” 老娘急匆匆打电话问他是不是在外头搞七捻三,他还想维持当下,赶紧打电话问妹子。 难道事情已经传开,都传到妹子那里了? “是不是谣言你自己清楚。” 陆斌放缓语气,“你也知道你阿嫂,对爸爸妈妈那样,对你也一般,我也是……” 陆芸有点好笑,陆斌这种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的态度,“阿嫂是你的妻子,跟我们没关系,好不好不重要。婚姻里不老实的是你,有了问题赶紧处理,不要当作不存在。没空跟你闲聊,挂了。” 挂掉电话,陆芸进浴室准备女儿洗澡的东西。 小浴盆,架在盆上的软布架,可以让孩子躺在上面,小毛巾,大浴巾。 婴儿新陈代谢快,容易出汗,需要天天洗澡,不然会起湿疹。 把东西在茶几上放好,倒进早上出门就晾着的白开水,再加些现烧的开水,用手腕试了试,不冷不热刚刚好。房间里小家伙也醒了,吭吭地清嗓子,如果没人理就要开始哭了。 陆芸赶紧把孩子抱出来。 小家伙呶着嘴,要吃。但不行,吃饱就没办法洗澡。 陆芸帮她解开婴儿衣,放到水里布架上,一手轻轻拉开藕一般的臂弯,另一手用小毛巾替她用清水洗。 陆芸本来担心过了二十年会生疏,但做着发现还好。 毕竟从前作为新手也能做,现在么,有经验的老手。 认真算是第三次,第一回帮家里带大宝。 婴儿大宝是夜哭郎,陆芸妈累得眼睛发花,在楼梯上一跤摔得下巴血淋淋。 那时陆芸刚高考完,被叫去在阿嫂娘家当无薪小保姆,整整两个月,到开学才被放生,还把她的奖学金刮了去做贺礼。 大一时她发誓再也不回家,但到暑假她妈腰间盘突出,在床上躺了两个月。 她大学的第一个暑假,又泡汤了。 大三开始,母亲时不时给她寄点吃的,说大宝也大了,她空出手可以弥补女儿了。 大四实习找单位,家人坚决要求她回家就业,说不放心女儿独自在外。 洗完澡到了小婴儿等待已久的“开饭”,吃得那叫不抬头,咕咚咕咚的。 陆芸一边喂一边走神。楼下含笑花的香气浓郁得很,从厨房的窗口一阵阵飘进来。结婚时流行原木色家具,客厅里立柜、沙发、茶几,桌椅都是清漆全木。木地板的漆相对深点,拖得干干净净。 重生到这会,真实感越来越重,反而前世的记忆如同场梦。 记得,哭有时,笑有时,但过去了。 哺乳期的激素影响,她出了一身汗,等拍出婴儿奶嗝就把娃放在床上,自己去洗澡。 她没关浴室的门,能听到房里小婴儿的咿咿呀呀。 女儿的名字是眼下另一个问题。 孩子爷爷取了个名叫姚莉,说小名叫莉莉。 她不愿意,这名字听上去就是家人没动心思。时代不同,她那辈时兴单字的名,女儿这辈名字多是三个字。哪怕叫欣言、叫子墨,听上去也是费过心的。 孩子爷爷不高兴,说姚大志的名字是大志爷爷取的,一代管一代,如今轮到他取。 陆芸气笑了。生孩子时姚大志在外地,医生说她瘦,孩子大不好生,打电话问两边老人,都让她坚持顺产。她在产房独自挣了一晚上,早上姚大志才赶到。然后作为孩子母亲,她没有取名权? 姚大志劝她名字没所谓,叫什么都是自己孩子。 不,陆芸觉得他姚家不会取名,姚大志,姚大志的弟弟叫姚大文。好听吗? 陆芸和姚大志婚后吵的第一场架是因为孩子的名字。 哼哼陆芸笑了,明天就拿着出生证给女儿落户。 名字她已经想好,各人让一步,叫姚尽乐。她够大方的,没给孩子取名陆尽乐。 说到底陆家没稀罕她这个女儿,何必再多一个不受重视的孙女。 人生在世必须抓紧时间开心,她今天很开心,年轻真好,精力够用,折腾了一天也不觉得累。 第二天上午,陆芸抱着乐乐去把落户办了。 中午有两个朋友要来看小宝宝,回去时她买了肉、菜还有馄饨皮,打算包馄饨招待她们。 想想有点小激动,到中年她们仨上有老下有小,一年见不了几次,哪像现在说聚就聚。 第3章 第三章 “陆芸?”楼下有人喊。 陆芸从厨房窗口探出去,她的两个“老友”,蒋丽娜和归澜站在方便她看到的位置,笑着朝她招手。 她们仨小时候是邻居,一路同学到高中,年轻的人生里只有大学四年没经常见面。 陆芸赶紧开了楼下门禁,站在门口迎接她俩。 蒋丽娜个子高,三步并作两步上了二楼,上下打量陆芸,“可以啊,面色不错,人是一点也没胖。” 归澜跟在后面,“可以可以,清清爽爽,不愧是有洁癖的陆芸。” 她俩进门换了拖鞋,忙着去洗了手脸,“小囡囡呢?姨姨来了。” 陆芸笑道,“在睡觉。”一边带她们去看孩子,一边想起往事。 这个阶段的蒋丽娜和归澜,别看是独生女,日子也不好过,父母的控制欲一点不输陆芸妈。 陆芸常常想,大概上一代的人经受过太多不可控,所以恨不得把所有都紧紧抓在手里,不给子女透气的余地。 陆芸婚后,两个小姐妹经常跑来做客,吃陆芸做的菜,互相交换看小说,吐槽单位里事和人。 时间一长,蒋丽娜妈先发作。 她对陆芸说,“小陆啊,你的个人问题解决了,我们丽娜可连个对象都没有。你们总是一起玩,她连相亲都没时间,你不好耽搁她的。” 陆芸那时年轻,脸腾的发烫,从来没料到看自己长大的阿姨这么直白。 平心而论,被打扰的是她呀。她知道蒋丽娜和归澜为催婚苦恼,尽力给她俩提供一个小小的避风港。也幸好姚大志周末才回来,否则她也没有一块安静的地方。 接着是归澜妈,差不多的意思,语言上委婉些。 蒋丽娜和归澜跟陆芸一样尴尬,胀红了面孔向她道歉。 不是她们的错,陆芸怎么会怪她们。再说她小时候,邻居蒋妈妈、归妈妈给孩子做好吃的时候,总会带上她一份,葱油饼、银耳羹,馄饨饺子更是不计其数。她们觉得陆家妈妈重男轻女,小小年纪的陆芸已经懂得买菜做饭,实在可怜。 既然长辈发了话,加上陆芸怀孕,三个人短短的下班后小聚结束了,改为每月聚一次,一般在中午。蒋丽娜在工商所,归澜在税务所,都有午休时间。 蒋丽娜和归澜看了会小婴儿,便直奔主题掏出满月礼。蒋丽娜送的金花生,归澜送的金响铃,两人约好一起去买的。发票折得小小的,一起放在盒子里。要是不喜欢、或者日后想换别的都方便退换。 陆芸连连道谢,也拿出准备好的回礼。男单女双,她每袋放了三十只红蛋。 单位里的同事们合起来送了辆童车,陆芸按每人两只的份准备的红蛋,给姚大志单位同事也是如此。 蒋丽娜问,“你哥送了什么?” 陆芸妈给外孙女的满月礼是捡来的床。 家附近幼儿园搬迁,陆芸妈捡了张淘汰的床,洗干净了让姚大志搬回去用,还亲自到他们家监督,一定要他们拿来用,说这样大小的全木床,可以供孩子睡到六岁,顶顶好的。 陆斌么一毛不拔。不用问也知道,没和父母分家,父母送等于他送。 陆芸怀孕时已经在百货公司挑中童床,但被亲妈压着用这张旧床,长者赐,不用就是不懂事。上辈子指望老人帮手,没好意思扔;这辈子还没来得及买新的,她想过了,等姚大志周末回来就一起去。 以前陆芸觉得这些戳心戳肺的事不好讲给别人听,即使对着姚大志也不好。家人轻视她,讲出来她没面子。 现在无所谓,当笑话说给好友听。 还有公婆,“啥也没有,婆婆前天来过一次,看了眼小家伙,说和姚大志像。” 她在医院的时候,蒋丽娜和归澜都来陪过她。两边的亲人冷静得超过她的朋友、同事,她也是遇着了。出院后是姚大志照顾的她,请了二十天假,产假连调休。 蒋丽娜和归澜对视一眼,都感觉不可思议。虽说帮是情义,不帮是本分,可大部分老人还是会照看一二。一时间,替好友难过了起来。 陆芸笑着安慰她俩,“没事,真的没事,我一个人顾得来。等小家伙会坐学爬的时候,就请人帮手。现在每次喂奶要出一身汗,一天洗几个澡,家小,多个外人不方便。” 说话间馄饨起锅。 陆芸合馅用的萝卜缨。这个季节的萝卜缨又脆又鲜,带一点苦,她用盐先薄薄腌了下,去水切细,和肉剁成馅。汤是炖的骨头汤。 蒋丽娜吃了一只,“好吃!咬开有汁水,手艺更上一个层次了。” 陆芸但笑不语,外头店里卖的馄饨饺子的汁水来自于水,一斤肉冬天放一斤水,夏天也要三百克。她用的是全蛋液,更鲜嫩。 吃到一半电话铃响,是陆芸妈,“昨天昏头,给小宝买的小毛巾忘记给你带走,明天过来吃饭带回去。” “以后有空再拿好了。” 陆芸妈没想到女儿一个软钉子,迟疑了下直说,“有事和你商量。你哥的。” “妈,这是他和阿嫂之间的,你不要管,我也不掺和。” 陆芸妈急道,“你阿嫂娘家要分一半房子!” 房子是陆斌结婚时买的,陆芸父母出的钱。阿嫂储雁声娘家要求加她的名字,他俩想储家没要彩礼,陪嫁丰厚,要求加个名做保障也不为过,现在要拆伙就心疼了。 “让爸爸去商量。”陆芸爸当了大半辈子办事员,和储雁声父亲在一个系统。 “他不肯。说丢脸。”陆芸妈气哼哼的,“你们陆家祖传的要面子!” 陆斌做事一点也不讲究,算什么要面子。不过陆芸不打算跟母亲吵,随随地说,“那就阿哥去。” 又绕了回来,陆芸妈这两天脑子里嗡嗡嗡的,叹了口气,“算了。对了,小妹,你上次说上厕所困难,我帮你买了半篮无花果,等大志回来让他来拿。” 如今还不是无花果上市的旺季,不容易买到。 陆芸说谢谢。 陆芸妈说,“谢啥,我是你亲妈。” 等陆芸回到餐桌,两个好友盯着她,蒋丽娜开口道,“你们都知道了?” “啊?” “你哥有个小三的事?” “啊!” 陆芸想,坏事传千里,连蒋丽娜都知道,明显她刚刚和归澜说了。两人眼睛睁得大大的,充满了八卦的气息。 蒋丽娜先说,“我遇见过几次,他同一个年轻姑娘逛马路,投入得不得了,一点也没发现我。” 陆芸惊得合不上嘴,天哪,这么……旁若无人的吗。 第4章 第 4 章 “他怎么能这么干呢?”归澜感慨。 “他看着就像会这么干的人。”蒋丽娜说。 陆芸结婚时,她和归澜是伴娘。临到姚大志接新娘,陆斌又要了一千八开门红包。听说姚大志给伴娘的红包是八十八,他抱着大宝跟姚大志还讨了两个八十八的红包。 一个人的人品体现在日常各种事情上,显然陆斌没有把妹妹当作至亲,否则不会再三跟准妹夫拿钱。他占了一万块衣裳钱,一分没给陆芸。陆芸租婚纱、买敬酒时要换的衣服,是向她俩借钱准备的。 脸皮厚的人,有啥做不出。 两个小姐妹知道陆芸的难,从小到大但凡她哪件事没依陆芸妈,陆芸妈就说要去学校、单位门口哭,问老师、问领导女儿不孝顺怎么办。还振振有词,孝顺孝顺,以顺为重。 难解的问题,再聊只会让陆芸难堪。她俩互相看一眼,把话题转到了自身。 蒋丽娜最近相过的亲,可以开两桌麻将。 陆芸知道女友们的体贴,配合地笑,啊哈哈没事,好饭不怕晚,总归要选自己合意的。 蒋丽娜大大方方,“是啊,反正已经看过这么多,我不介意再多看看。” 也没看多久,用蒋丽娜的话说,幸好没到一支足球队。遇到合适的人,蒋丽娜一周闪婚,比陆芸结婚的速度更快。 不过相亲本来双方已经衡量过外在条件的“硬件”,剩下的像相貌、谈吐、个性这些“软件”,接触几次就有数。 陆芸暗暗叹了口气。 蒋丽娜说,“不兴叹气的,等我也结了婚,压力就全留给归澜了。” 归澜一想,可不是,她们仨的母亲大人彼此认识,少不得互相交流,顿时头皮发麻,“我不想结婚,我想考研。” 蒋丽娜摇头,“不可能。”她学着自家老娘的语气,连白眼也学得到位,“这么好的工作,娜娜,你不要想一出是一出,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先工作,要读就读在职研究生。” 她们那届之后大学扩招,也不再包分配,父母按经验觉得还是先有工作为好。 她学得活灵活现,陆芸和归澜笑了起来。 吃过午饭,蒋丽娜按住陆芸,“就几只碗,我来。” 她们走后,陆芸进厨房准备乐乐的洗澡水,发现蒋丽娜不但洗了碗和锅,连灶台都擦得发亮,不由心里一暖。 给孩子洗澡、喂奶、拍奶嗝,自己洗澡;洗完洗浴盆、浴缸,换下来的衣服、毛巾、浴巾放洗衣机里洗;拖地,准备晚饭。孩子醒了,抱出来放在婴儿车里,一边切菜一边发出声音逗孩子。不然这么小的孩子也会觉得孤单,会吭吭嗓子开唱呜哇呜哇。 期间还接了个电话,同事问她满月了恢复得怎么样,拐弯抹角问什么时候能上班。 陆芸顺产,加上晚婚晚育奖励,产假差不多三个半月。 同事怀孕时主动找她说女人都有生育关,现在陆芸帮她顶班,以后她帮陆芸。 没想到过了几个月,陆芸也怀孕了。因为允诺在先,对方产假、哺乳期里,陆芸挺着肚子干两个人的活。后来到她生孩子,一直被催早点返工,产假没到期就恢复上班了。 上辈子陆芸觉得别人有别人的不容易,帮人不在于回报。现在么,中年妇女有话直说,“起码休完产假。” 身体是自己的。再说她还有现实问题,没人帮忙带孩子。 同事失望地挂了电话。陆芸没放在心上,低头逗女儿。 乐乐现在还是个奶胖的小婴儿,欢眉喜目,一逗就咧开嘴笑。 哎呀呀最无忧无虑的时刻。 陆芸原以为陆斌会自己解决问题,没想到过了几天,陆芸妈打来求助电话,“小芸,快来,有人打上我们家了!” 啊?这! 陆芸从母亲的语无伦次问出来事情经过:陆斌不同意离婚,更不同意把房子分给储雁声。储雁声娘家的一个寄兄,带了人上门砸东西。打电话找不到陆斌,至于他们的父亲,说儿子有错在先,他无颜面对亲家。 这就是陆家的男人! 陆芸把孩子装在背兜里,匆匆打了个车去陆斌家,暗暗痛骂陆斌。躲,再过十几年人人有手机,看躲哪里去。 陆斌婚后的小家在市区一个新建小区,小区绿化、学区配套都挺好,还是托储家的福买到的。陆芸一路进去,只觉鸟语花香。 陆斌住三楼,此刻楼下聚了一群老人,议论纷纷。陆芸从他们中间穿过,刮到几句,有的说再怎么样也不能砸东西,有的说陆世美杀头也活该。也有幸灾乐祸说储部长泥腿子书包翻身,骨子里还是乡下抢水抢电那套。 到三楼陆斌家的大门开着,陆母白着张脸扎着两只手站在门边,“小芸你总算来了。” 沙发上横七竖八坐着五六个青壮男人,电视机砸了,冰箱门上一个大瘪坑,一地的杯碗碟盏碎片。 陆母低声对陆芸说,“他们说不过了,嫁妆不拿走,也不留给斌斌。” 陆芸看向那几个男人,其中一个起身走过来,停在她俩面前,满脸烦恼,“伯母,好聚好散,该离就离吧。今天有我赶来劝住,以后不一定劝得住。” 这人长相白净,陆芸觉得脸熟,一时对不上号,毕竟她跟储家实际上几十年没打交道了。 陆母推了推她,“小芸,这是你阿嫂的表哥。” 这人朝陆芸点点头,“陶然。我们应该见过,喜酒上。” 陆芸想起来了。储雁声月子时她在储家照顾产妇,见过陶然。 她也点点头,“陆芸。离不离是陆斌和储雁声的事,陆斌说不离,你们问过储雁声离不离了吗?” 陆母嘀咕道,“没规矩,哪有直呼阿哥阿嫂名字的…” 陆芸冷笑,两个近三十岁的人,做出来的事情连孩子都不及,不值得别人尊重。 陶然窘了一下,“事情都这样了,她还不离?” 陆芸拍拍女儿,手势轻柔,说话却不客气,“论起来不道地的是你们吧,陆斌大专生,百里挑一的人才,相貌也俊秀。储雁声高中毕业,长相就不评论。结婚到现在对家庭、对孩子毫无责任心,也算缺德了。本来就是契约婚姻,你们压着陆斌不让他出头,生怕升上去储雁声更配不上。那么,他为什么要尊重婚姻?” 陶然知道自家表妹,生完孩子后在娘家做双月子,把婆婆、小姑子叫来当保姆,让她们吃在厨房,睡楼梯下搭的床。然而理是这个理,话却不能让陆芸说。 他只好昧着良心硬着头皮,“你们误会了,他们自由恋爱,当初家里不同意,但雁声坚持,也付出不少。而且她最多算不懂事,陆斌那是犯错误!搁前些年要判刑。” 陆芸笑了笑,“好一个不懂事。”她掏出相机,对一片狼藉的室内连按快门,尤其对着沙发上的青壮年拍了好几张。 等陶然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阻止,陆芸收起相机,平淡地说,“既然你说犯错误,那么我们到妇联去谈,陆斌有错,该怎么罚就怎么罚。你们储家这种行为,不知道算什么,民事还是刑事?要不要请领导评评储部长的教女之道?” 陶然急道,“这不是我姨爹的意思,是雁声寄兄自作主张。” 陆母听到罚陆斌就急了,听到后面更急,女儿这不是得罪人,能有好果子吃。她悄悄拉陆芸,见陆芸理也不理真是急出一头汗。 见有动静,储雁声的寄兄走过来,向陆芸晃晃拳头,“你这个女人,讨打!” 陆母刚要出口的话被吓了回去,缩到陆芸背后。 陆芸板起脸对陶然说,“打女人、打婴儿算不算犯罪?是不是又算不懂事?” 陶然头大,亲家母也离谱,儿子的事情叫来刚生孩子的女儿。万一打起来带着一下,小婴儿受了伤怎么办! 他也板起脸,“六哥,打女人像话吗!我们正在谈事情,你不要过来。” 六哥悻悻回去。 陶然继续说,“那你们想怎么样?” 陆芸说,“这件事情说到底是陆斌同储雁声两个人的事,我们所有人不要掺和,由他们自己定以后怎么办。” 等陶然把人带走,陆母唉声叹气,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抱怨,“养儿养女一场空,女儿一点也不向着家里人。”依她的想法,首先敲定不离婚,其次让储家赔打坏的东西。 陆芸不理她。没有储家帮忙,陆斌没资格买这套房子。这些家具都是储家置的,人家不想给了就让人家处置。 陆母想想,试探着问,“小芸,你看他们会不会离婚?” 陆芸怎么知道,最好他们不离,半斤对八两,别祸害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