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流特殊副本清理师》 第1章 第 1 章 光线昏暗的地下室里，空气中满是灰尘的浑浊，水泥地上被喷溅的黏腻液体还没干涸，断断续续，像一条条不明晰的暗线，弯弯曲曲地穿起整片区域。 莫渡看着脚下被拖拽的痕迹，越了一步，一只被染红的皿蛛就此躲过一劫。 “今晚？今晚不会在外面待太久。” 话音单调，无人回应，他环顾四周，手里的电子设备亮着屏幕，时不时蹦出几条信息。 【吊炸天的露露:好暗啊，什么都看不清。】 【火锅花花:？嗅到了一丝会提前下播的气息。】 莫渡扫了两眼:“别说你了，我也什么都看不太清。” “提前下播的，我什么时候准时下过？叉出去。” 【火锅花花:嘤嘤嘤。】 【纯情少女:话说这个副本看好多人都玩过了，难度简直是……只能说清理起来会很麻烦。】 【长沙飞猪：还“不会太晚”，呦呦呦。】 “我来的话大概就一个多小时。”莫渡举着手机淡淡道——毕竟玩家都已经被“清场”了。 地下室灯光昏暗，他盯着地上斑驳的血迹，眼里没什么情绪，活动了一下手指，手套摩擦出细微的声响。 而且……何止是被清场，恐怕骨头都已经在消化了。 【打雷下雨往家跑：世界第一的清理师殿下（？】 【哈哈哈哈哈哈哈】 【十年副本无人知，归来仍是清理师】 作为一名阿卡西副本专业清理师，莫渡早就习惯了别人的说笑打趣，除非现实碰一碰，网络上根本不在乎。 ——十年前，一场全球范围的无限流逃生游戏系统横空出世，把所有活人都卷入了这个名为“阿卡西”的系统里。整个世界变成庞大体量数据的载体，血肉之躯的脉搏化为瞬息万变的数字。 比起“世界被阿卡西覆盖”，更像“人类的意识被神秘的、巨大的力量封存在这个荒诞诡谲的逃生游戏里。” 起初，被无缘无故卷入副本的玩家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强制进入副本的人们，几乎每场游戏都无一幸免，化作boss君的养料。 阿卡西世界里的死亡，相当于死者个人数据被停止运行，或许是出于保护人类对死亡的本能恐惧和求生**，系统为人类保留了知觉和感觉，原理是由算法模拟出来的“真实体验感”。 跟几十年前无数新出的网络游戏一样，十年前的初版阿卡西有很多bug，影响最大的问题就是——穿模。特别是那时候死亡人数伏尸百万，玩家在路上走着走着就有可能被突然不知从何处飞来的人头砸死……或者吓死。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阿卡西就开始公开招募游戏副本清理师，职责很简单，一般就是在副本结束后帮忙做一下“垃圾分类”，防止某些碎片穿模到游戏大厅。而作为报酬，阿卡西会反馈给清理师一个随机道具，可以在清理师本人“每周必过”任意级别的逃生副本中使用。 ——明明是虚拟世界，为什么不能在一次游戏结束后把副本一键恢复初始状态？ “人类的血液里有侵染万物的诅咒，一旦沾染，无法用数据抹除。”系统好像也被植入了对“死亡”的恐惧，对人类的尸体避而远之。 不过有一种情况，阿卡西检测到以后会立即反馈清理师一个SSR级道具，反杀再生还的几率极大的那种——高级难度副本结束后，场中BOSS没能被及时召回，或在召回途中发生了什么意外。 这就刺激了。 很多玩家无视风险，奔着SSR道具蜂拥而至，然而，有的日夜兼程当了两年，有的贼心不死当了五年，一次意外也没碰上。 就莫渡这种当了十年还坚守岗位的，像极了那种执迷不悟的极品非酋。 但事实上，没人知道他到底遇没遇到过，所有清理师都有一层钢筋都钉不进去的大厚马甲。 而且在游戏中，清理师有一个对自身职业的被动限制：守口如瓶。 虽然清理师游玩被委托过的副本，这个概率渺小如细沙，但还是要以防万一——比如清理师游戏时对其他玩家说：“哦，我在这个副本里收过尸，最后有……死的，还有……死的，我们完蛋啦。” 像莫渡这种根本不把“掉马”和“禁言”当回事，大摇大摆开深夜直播的“法外狂徒”，就是在狡猾地利用阿卡西不甚灵活的机制钻空子。 在阿卡西中，所有玩家都使用着游戏自动分配的手机，国际惯例一个世界网域，全都是一套配置，跟十年前市面上的流行手机没什么区别。 只不过稍微有一些限制。 你想打游戏？ 完成一个三级副本并使评分达到B＋。 你想刷视频？ 完成两个三级副本并且评分都是B＋。 你想开直播挣打赏？ 完成一个单人A级副本并使评分达到A＋。 如果以上都不能做到，那玩家只能拿分配的手机来兑换基础道具，或者抽奖。理所当然的，阿卡西牌手机不能在副本中使用——清理师任务过程中除外，因为当清理师不幸遇到突发情况时，需要跟对接的负责人联系报备，采取紧急措施。 系统在为清理师的安危做考量的时候，大概也想不到有人的心理素质硬到在任务期间开直播…… “滴滴滴——”电子表的声音划破沉寂，莫渡的手表整点报时。 现实世界十二点整，莫渡已经到这个副本有十五分钟了。 莫渡是个很守作息的人，他计划凌晨两点前结束任务，六点整睡觉。 他低下头仔细观察血迹的去向，延着那些深深浅浅看去，发现它们几乎对应地下室里的每一道门。 而这些门远远近近，蜿蜒又曲折，看上去这血红色的印记并不像是毫无章法。 莫渡想，一堆人死后被同时拽进不同门里的吗？ 触手？ 他边思考边走向离得最近的那扇灰白色的门，门上3302的红漆已经被模糊的差不多了。 清理师时时刻刻都不是绝对安全的，从他入职起就深刻明白这个道理。 但是明白归明白…… 莫渡“咔哒”一声打开门，果不其然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熟悉的血腥味。 随着门吱呀吱呀作响，视野也越来越开阔。 只见里面漆黑一片，莫渡掏出清理师专用强力手电筒，照向里面。 强光吞噬黑暗，莫渡才发现，他面前正对着一根极细的银线，只跟他几厘米之隔，看上去能直接腰斩他。 这根线崩的很紧，毫无疑问，如果真的有人从外面被拽进去，绝对会在门口就整个人对半分了。 “好惨。”莫渡对着眼前的景象感叹道。 【让！我！康！康！】 【深夜档开始哩】 【把害怕打在公屏上】 【恐惧】 承众人期待，莫渡把摄像头对准室内。 聚焦的一瞬间，弹幕沉默了——不，可以说是死寂。 门口的线并不是唯一的死刑台，屋子里面还有其他密密麻麻横横斜斜的群线，泛着银光，如同绞肉机。 细线上面还挂着血珠，肉眼看上去，每一条线都带着血印，像血肉刮过蹭上的痕迹。 但这个房间——连一丁点肉沫都没有。 【我草……】 【不是，好诡异啊？】 【害怕】 被白光照射着的屋内，石灰墙上血迹斑斑，无数连接起来的细线在沉默中散发出冷冰冰的煞气。 弹幕足足停滞了三十秒。 直到屏幕上显示的画面突然晃了晃，传出摩擦衣物的声音——莫渡忽然举起手机无死角展示了一下这个房间。 【不是，哥们敢死队？】 【啊啊你干嘛啊！】 “刚才有人在录屏吗？”莫渡冷不丁冒出一句话。 【想多了，不会有人录的】 他一双漆黑的眼睛盯着屋里的某处，半低着头，并没在注意一闪而过的弹幕，而是开口说了句更诡异的话：“——如果刚才有人录屏了的话。” “可以帮我看看大概一分钟前在左边墙角那里的是什么东西吗？” 【……】 【？】 【吓唬我们对你有什么好处？】 这回莫渡移开视线，大致看了一眼弹幕，发现不是有人被吓到了就都是些没有用的话，于是他摘下特殊手套，直接关掉了直播，还不忘说一句：“下了，明天见。” 如果明天还能再见。 莫渡原地后退了两步，关掉手里的手电筒，几秒钟后再次打开，房间里暗过又亮。 并没有看到想看到的东西。 他又迅速将目光转向身后那片昏暗，仍是什么都没有。 但他不可能看错，他清晰的感受到刚才那一幕，是他同样被什么东西正凝视观察，就像莫渡看向里面那样幽静沉默。 为了防止自己处于被动，莫渡选择主动向里面扔点什么。 他从兜里掏出了晚上吃饭用过的纸巾，毫不犹豫揉成一团扔了进去。 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就发生在这一瞬间，那张被揉皱了的纸巾在经过门框之后骤然消失了，无影无踪。 怪了。 莫渡把手电筒夹到脖子上，重新套上白手套。 按理说，副本结束以后任何副本设定都不会再被触发了，只有不处于被动地位的怪物才可以活动。 莫非副本还没有结束？ 莫渡记得这是一个协会副本，也就是说，这个副本的结局只有全生，或者全死——有些协会有时通过这种方式来增加自己的团积分，但因为并不能胜券在握，所以选择的基本都是在阿卡西协会榜上有名的大佬团队。 而系统给的战绩是无人生还，如果副本还没有结束…… 莫渡神情严肃，腮边被舌头顶-起。 这就有点难办。 ——他可能在最后一个玩家还没死的时候提前进入副本了。 第2章 第 2 章 “……What do you want？” 【你想要什么？】 忽然，一道嘶哑沉闷的气声从空无一人的室内传出，既阴森森，又像是克制无力的低吼，在角落里藏匿了半晌，出声时像是所有寂静都被揉皱，砰的一声从中间穿出破洞。 莫渡视线直勾勾地盯着那个角落，先是听到了这道声音，随后才看到那边影影绰绰地显现出一个矮瘦的人形。 那像是一团黑雾组成的人形，只能看清楚一个轮廓，不过能看出来身形不高，而且声音也听上去有气无力。 “…What can you give me?” 【你能给我什么？】 这一次莫渡才听出来那团黑雾讲的是英文，但是离得有点远，他听不清什么内容。 “What are you talking about?”莫渡皱着眉凑了个句子出来，比起阴暗低沉的哑声，他的声音格外明亮，甚至透露着一股正气。 这个怪物，他曾经见过。 在阿卡西公开的危险怪物名单里排前十。 灯光忽亮忽暗，像是要闭气了，导致莫渡对那个黑影的视线变得模糊，他暂时没有任何行动的想法。 就在这时，莫渡感觉身前袭来一股森然的凉意，警钟正待敲响，就听前面近距离传来黑影悚然的声音。 “What role are you playing？” 【你扮演着什么？】 莫渡面不改色地后退一步，果然，还没等落脚，那个黑影显现在了它刚刚出声的地方。 仍是一团黑雾的形态，只不过比刚刚更清晰的看到，它的正中间被更浓郁的暗色堆杂着。 移动速度非常客观，像是风驰电掣的闪电，声音比本体快。 但是它一直说着让人听起来摸不着头脑的话，也不进攻。 刚进食完对食物没有兴趣？还是说根本没有把他当成食物看。 从一开始，莫渡就一直感觉到这团黑雾身上散发着一种恨意，尤其是语气。 那种咬牙切齿恨得牙痒痒的语气，像是要把他戳穿。 这种情况下，不跟它发生冲突怕是很难。 莫渡想了想，用左手中指和无名指用力按进手心，手背的青筋一瞬间暴起又刹那平息。他触发了控制面板，眼前不断闪现出无数图标。 他左手食指和中指在空中游走一番，图标随之快速滑动，直到他握拳，把大拇指包进拳头，响起清脆的指骨声。 总共两三秒的光景，他的口袋中就多了一份沉甸甸。 “What are you taking from me？” 【你向我索取着什么？】 就在黑影又说着令人费解的话时，莫渡将口袋里的那个东西打开，抽出了其中的一张。 那是一张空白的塔罗牌，背面图案神秘幽静，正面空如白纸。 莫渡双指夹着这张薄薄的纸牌，脱口而出：“死神。” 下一刻，纸牌上开始浮现出图案，仿佛有生命一般，寻着自己的轨迹跃然纸上。 那是一把出神入化的黑色镰刀，出现在纸上时显出几分陈旧，莫渡姿势不变，纸牌却突然凭空消失在了他的双指之间。 随着莫渡双指间空间的小幅度变换，再次出现在他手中的是那把烙印着浓重戾气的镰刀的实物。 整把镰刀比莫渡还要高出一大段，用起来却意外轻盈，刀柄呈深黑色，向外散发的能量似诅咒般凶煞，弦月弯的刀尖锋利无比，银光透亮。 那团黑雾仍保持着那副人形，似乎不具备除此之外的任何形态，也丝毫看不出它的情绪。 “What are you looking for？” 【你在寻找着什么？】 它的声音又冷了几分，它似乎是有理性的，在冷兵器的威胁下语气变得反而不那么激烈。 莫渡抡起镰刀，等待着它的下一次开口。 “What''s the reason you killed me？” 【你终结我的人生…为了什么？】 “Master？” 耳边幽魂的低语愈加突出，在双耳间来回飘荡，一时间莫渡再也听不到除此以外的声音，镰刀停滞在半空中。 “不对。”他猛地反应过来，回头转身望向黑雾从始至终都在凝视着的方向。 莫渡刹那间心跳骤停，他才发现，他身后有一个早就已经不声不响来到这里的庞然大物。 ——那东西实在说不上来究竟是什么，通体形态像一只红瞳色的蜘蛛，整体高度能够到天花板，此时正默不作声地俯视着莫渡，它张着大嘴，里面居然长着猛兽的利牙，随意地排列在它的嘴里，尖牙利齿占据整个口腔，一口下去能把人瞬间肢解。 莫渡往旁边退了两步，慌乱中本能地做出判断——这东西的行动应该是比较缓慢的。 虽然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前行的，从哪里前行的，但就凭刚刚那个距离，它明明能直接把莫渡抓起来放嘴里，却并没这么做，如果不是因为行动缓慢，还能是因为什么？ 莫渡暂凭现有的细节想不出来其他因素。 就在刚刚，莫渡才意识到那团黑雾并不是在跟他说话，它甚至可能根本就没有注意过他，否则看到这种能斩断魂魄的道具不可能一丝威压都感受不到，擎等着被砍。 它根本就不是个怪物，它只是一团黑雾。 但又为什么阿卡西公开的危险怪物名单上的图片是它？ 不容莫渡再思考半分，这只巨型蜘蛛已经开始对他进行攻击。 它上下晃动着它触目惊心的牙齿，似乎迫不及待，它的蜘蛛腿上长着无数根毒刺，瞪大猩红的双眼盯着莫渡，冲他伸出满是毒刺的肢体，刺尖上还时不时冒出绿色的液体。 莫渡一眼望进它的深渊巨口，排列不齐的利牙张开口，里面的东西一览无余。 ——一团黑黑的，丝状的物体，在那之下隐隐约约露出点宝蓝色的光，被交织隐藏起来。 他举起镰刀，将快要触碰到他的蜘蛛腿砍下，那只腿刹那间被甩出几米远。 莫渡几乎是在砍伤怪物的一瞬间就后悔了。 只见那怪物切面整齐的伤口处不断喷射出一股股绿色粘稠的液体——跟毒刺上冒出来的东西是一种。 幸好没有溅到身上，莫渡不由得想，但是稍后会不会溅到就不一定了。 他再次触发控制面板，收回【死神】，又低声迅速叫出了另一个牌名：“隐士。” 隐士这张牌没有那么多繁琐的流程，一经唤出，立竿见影，间不容瞬般，莫渡全身融入昏暗中。 ——并不是隐身，就相当于降低了他整个人的饱和度，如果他一直待在原地不动的话还是可以认出来的。 但莫渡怎么可能原地不动，他转身快步走向弯曲复杂的通道里，找到一个光线较为充足的地方，三番五次确认此处没有任何危险的时候，他又拿出了手机。 只见莫渡皱着眉，手指划拉了几下屏幕，他静待了几秒钟后，一道清亮的男声从手机里传出来。 “阿卡西员工反馈平台为您服务！……怎么又是你？？” 莫渡没理会对方中途瞬变的态度，只道：“嗯，你好，我遇到了麻烦，请给我匹配一个S级别的道具，谢谢。” 他说的理所当然，对面已然听不下去：“有你这么客客气气的抢劫么？” “不给。” 莫渡：“凭什么？” 接线员：“……” 算你豪横。 “好吧，我需要核实一下您那边的信息。” “嗯好，我查到了。”对面说的很慢，像在逐字逐句浏览信息。 “……亲，我这边建议您还是直接自杀比较好呢。” “……” 莫渡最终还是如愿以偿获得了一个S级的道具，“作为随葬”接线员似乎满含同情地说道，实则庆幸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像莫渡这般披着礼貌外皮的强盗。 “轰隆！” 身后石灰的墙壁被狠狠撞碎，红色蜘蛛追了过来，连带着满身更为汹涌的毒液。 它像是进入了狂暴状态，所到之处，它都要胡乱暴力地破坏一番，毫无章法地进行攻击。 莫渡原本不想打草惊蛇，但面对马上要把自己的头打爆的蜘蛛腿，他不得不飞速侧身躲过去。 “呲——” 莫渡的身影在动作中变得清晰，心说不好，腰部却已经被什么东西缠住。 他一时没有动，看着面前体型惊人的红色蜘蛛张开深渊巨口，死亡近在眼前，却莫名有些发愣。 那些锋利如刀剑的细线，会是蛛丝么？ 莫渡当机立断把隐士牌弹出身体，右手迅速反应，将死神再次召唤。 红蜘蛛凑近头部，他毫不费力将其口中更深的丝状物掩护着的东西看得更清楚——一颗晶蓝色的眼珠，正在疯狂转动！ 莫渡没有停顿，他挥动镰刀斩断部分蛛丝，腰部又被随之而来的蛛丝紧紧束缚，不过好在得以与蜘蛛拉开距离。 见红蜘蛛浑身毒液，莫渡不敢轻举妄动，周身除了隔间就是废墟，隔间里还有一堆细细密密的亡线，他怎么也躲不开。 此时红蜘蛛也未动，不知在等待什么，这点莫渡想不通，只觉得它口中的晶蓝色眼珠有蹊跷。 那是谁的眼睛？ 他脑中闪过刚刚角落中那个影影绰绰的矮小身影。 严格来说，莫渡觉得那是一丝魂魄，只不过，为什么它从来都不出隔间的门？ 不能出，还是—— “咯咯咯咯咯……”突如其来的阴森笑声引得莫渡四下寻找声源，最终他不可置信地将视线定在红蜘蛛的身上。 是它在笑？ 不可能，莫渡在心里否决。 “Are you looking for me?” 【你在找我吗？】 孩童稚嫩童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闻其声却不见其人。 突然，莫渡觉得自己的衣角被人拉了拉。 莫渡：“……”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眼睛上莫名其妙传来冰凉的触感，莫渡只眨了下眼，眼前的景象就被铺天盖地的白色藏得密不透风。 ——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听见蜘蛛缓慢行动的声音，似乎还有人的脚步声，就在他身后。 腰间缠动的更紧，莫渡觉得自己再次被蛛丝束缚住，他判定蜘蛛还未走的太近，打算先将蛛丝砍断再作他想。 他向身前挥动镰刀，却什么触感都没有。 ——没有任何砍到东西的感觉，不管是蛛丝，还是蜘蛛本身。 “啊…！”莫渡的身体被蛛丝用力拖动，他转过头，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 这蛛丝是把他往身后拖的！ 他身后是无数银线交错的隔间！ 蛛丝加快速度，莫渡一瞬间被拉动到了门口，他一咬牙，不顾腰间疼痛，用力扒住门框，举起镰刀向身后挥去。 腰间衣物渗出鲜血，并没出现想象中挣脱桎梏的感觉——他又被加重了一层束缚。 莫渡觉得身前绝对有一根能叫他上下分离的弦，顾不得那么多，管它SSR级道具有什么副作用，他手上快速动作，在脑海中看到道具图标的一瞬间，挑起了半边眉。 ——【怪啮】。 简短的介绍，莫渡从没见过的字眼组合在一起。 【使玩家魔化、狂暴化，风险一级。】 手中镰刀的重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翻天覆地的失重，霎那间，莫渡五感尽失。 “No……look at yourself.” “Are you still human？” 模糊不清的话语在耳边回荡，莫渡根本无法思考，也来不及——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3章 第 3 章 嘈杂、潮湿、阴暗，等到莫渡终于得以睁开双眼的时候，这些与他共处了很长时间的空间特征仍给他一种还在经历的错觉。 他耳边残余着野性的吼叫，似乎惊动了他的魂魄，让他睁眼时不住颤抖，大脑处于眩晕状态。 莫渡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疲惫，深黑色的发丝凌乱不堪，他感到手上粘腻，愣愣地张着嘴，有什么东西顺着他的嘴角、脸颊流到地上。 他眼前的色彩混乱，掺杂在一起，让他一时分不出自己身处何方，他抬起头，胡乱往四处拋视线。 ……红色蜘蛛呢？ 莫渡扶住脑袋，闭上了眼睛。 凭他的记忆判断，这里应该是隔间内部。 他伸出手向周身探了探，什么都没有摸到，也就是说那些骇人的细线已经断开。 如他所想，他此时确实身处室内，昏暗无光，痕迹斑驳。 这间屋子散落了一堆微微发着光的银弦，它们已经丧失了杀伤力，软绵绵地躺在地上。 周身寂静得如同溺浸一潭死水。 莫渡猛然尝到自己嘴里的血腥味，不止是口腔，还有喉咙和不停翻滚的胃部，全部引发着他的不适感。 心脏绞痛。 莫渡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才发觉自己的牙齿咬合好像出现了点问题。 他深吸一口气，仍然闭着眼睛，开始想象刚才发生的事情。 ——他变成了一种怪物。 不知何名，不知样貌，只知道它的求生方法很原始，并且凶残，连那只体型巨大的红色蜘蛛在它面前都溃不成军。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但此时莫渡五感迟钝，只能若有若无地感受到一丝属于死亡的气息。 他现在还是人类么？莫渡不由得想。 眼前逐渐恢复清明，不远处，门外透入黄色的光，他撑着身子站起身，没过多久，猝然弯下腰狂吐了起来，呕吐物顺着喉咙流出，灼烧感不止，莫渡太阳穴青筋显出，这时他才迟钝地想起一件重要的事——红色蜘蛛身上的毒液！ “……Are you lost？”熟悉的声音在身边响起，莫渡讶于视线中突然出现的一双发着淡淡白光的，有些透明的脚。 他抬起头，对上一双空洞的眼睛，呼吸几乎停滞。 男孩样貌的鬼魂站在身前，垂着双手，盯着他惊讶的表情看了几秒，随后面无表情、毫无情绪地对他说：“You are my concentrate.” 【你是我的同类】 男孩眼里空无一物，这样一张空洞、破碎、虚空的脸，那双空眸里，除红色蜘蛛嘴里的晶蓝色眼珠外应别无他物更合适于放在其中。 莫渡咽下不适，怔了怔，道：“什么……？” “But you will die right now.” 【但你马上就要死了】 闻言，莫渡眼中闪过微光，他喘了口气，感受到身体里毒素肆虐，对男孩说的话不置可否。 他问：“那只大蜘蛛呢？” 男孩看着他，不假思索：“You killed him.” 莫渡：“……”原来你听得懂中文，不过我是想问它的尸体现在在哪儿。 但他没有补充问句，因为如果问了，答案或许他并不能接受。 莫渡垂下眼帘，目光落在眼前被这个矮小的发光体照亮的小片空地上。 他在思考。 刚刚这个人说他们是同类，也就是说，他现在变成了怪物？还是说只是因为道具的缘故，让他一时变成了和游戏boss相同性质的怪物，此时身上还有残留的气息？ 莫渡倾向于后者，虽然身体的现状让他感觉自己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怪物，但这也可能是道具的副作用。 他的感觉不是重点，重点是，对于阿卡西，他脑中出现了一个一直没有仔细考虑过的问题——关于…游戏里的身份限制。 玩家、游戏boss、清理师、管理者、监察者……这些身份是可以互相调换的。 而且，在这些身份中，玩家大概只是一个人能支配的最基本的身份，就比如说，莫渡现在除了玩家之外，还是清理师，特殊情况还能变成怪物。 那么……其他身份的东西可不可以变成和玩家身份相通的事物呢？ 莫渡盯着身前的魂魄，神情自若，丝毫不像正被毒素摧残着的将死之人。 如果阿卡西的身份界定真的如他所想的一般模糊，那么现在，他需要一个引物。 被一个缄默不言的人长时间盯着看，就算是已经死去的亡魂，也对此感到莫名其妙，男孩疑惑地歪头，出口打破沉默：“What are you doing?” 莫渡刚想诌个理由过去，突然觉得胸口一紧，还没反应过来，一股热流逆向上升，霎时，他喷出了一口黑血。 “……” 他现在是真的感觉自己半截入土了。 没等到回应，却等来了一口劈头盖脸的血，男孩默默站着，什么反应都没表现出来。 几秒钟后，男孩看见身前的男人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好像死了。 他刚想凑进一步，脚踝处就怪异地传来温热的触觉，他瞬间想甩开这种对他来说近似灼热的温度，男孩蹬了一下腿，不轻不重的力度正好踢的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的人抽动了一下。 至此，他死气沉沉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诧异的表情。 莫渡手上也没有几分力气，他抓着鬼魂的脚腕，自己也没想到真的能触碰到实体。 ——会是因为他现在属于“濒死”的特殊状态吗？ 他撑着意识，恍惚中感受到鬼魂在挣扎，便把抓脚踝改为了抱住小腿。 莫渡又吐出几口血，身体开始抽搐，冷汗将他的发丝打湿。 他左手动作迟缓，但也达到了目的——他的手中又凭空出现了一张空白的塔罗牌，牌面一同曾经幽静。 他忍住喉中疼痛，皱着眉，小声沉吟。 “……恋人。” ——【the lovers】 【双方身份绑定，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使用条件：只能在双方有肢体接触的时候才可使用，此牌为确认绑定身份后，将无时限使用的技能】 【提示：此牌终生技能，不可消除，绑定双方…】 【同生共死】 第4章 第 4 章 【数据错乱】 【正在修改初始数据……】 【修改成功……#%@&*】 【*&%$#失败！】 【系统无法连接】 【玩家莫渡死亡？？？？。。：：。】 【#$%&*玩家莫渡死…】 脑中混乱的机械声此起彼伏，莫渡动弹不得，只听得无数嘈杂的声音掺杂在一起，他敏锐地捕捉到“死亡”一词，却没有等到后话，直到一阵震耳欲聋的嗡鸣声经过，他才清晰地听见半句语义明确的话。 ——【%&*@莫渡通关！】 彻底昏迷前，莫渡想道。 “……我不是来清理的？” * ——阿卡西世界大厅。 深蓝色的数据瞬变不息，包裹着阿卡西世界大厅，这些数据来自于阿卡西庞大的数据库中的一小部分，大体意思是：欢迎来到阿卡西游戏世界！ 世界大厅内有道具兑换库，在玩家五十米内自动显现，这里更多的设施是游乐设施，也有服务设施，不过在大厅内餐饮和住宿需要的货币比世界城市里翻了一倍。 因此，在那些过于显眼的蓝色数据中，还大摇大摆地张罗着一句——欢迎在世界大厅消费！ 世界时间下午三点半，大厅人来人往，大都是将要进入副本的玩家，或刚刚结束副本的赢家，人流中，有些人面露愁容，有些人痛苦不堪，也有些人欣喜若狂——总之，各种情绪，各种表情，精彩纷呈。 中午十二点到晚上十二点是休假状态的玩家活动最频繁的时间，阿卡西自由讨论区的信息一条接着一条，刷屏不断，根本看不清内容，尤其是其中不同语言互相交杂，有些人故意用多种语言混在一起，掩饰自己露骨的言论。 “世界city A区商业street，有one吗？brother等你。［爱心］” “……” “管理员死了吗？” “等等先别管他了…我去？？阿卡西危险怪物榜单变了！” “哎？你们有没有注意到阿卡西公开的怪物榜单？！” “兄弟姐妹们快看阿卡西危险怪物排名！” “八百年没动过的榜单……” 几条滑动的相似讨论一闪而过，然而下面连着几百条都是与之相关的信息，话题一出，几乎是瞬间，自由讨论区的玩家爆满。 “老三没了？” “阿三消失了，小四上位了？” “系统出错了？” “……” 搞不清楚状况的玩家们蜂拥而至，一时间还没人反应过来，直到反复确认了怪物榜单后，他们才猛然认识到一个现实。 “——有人通关了！！！！” “这不是个团队副本吗？快查查是哪个团！” “报告，近期参加这个副本的只有一个团。” “……戏疯场。” “我不信，有没有戏疯场团里的人现身说法啊？” “我信，他们团的实力在榜单上大家都有目共睹，但是——有没有戏疯场团里的人现身说法啊？” “有没有戏疯场团里的人现身说法啊？！！” “加一！！” 【——恭喜！】 阿卡西标志机械音在阿卡西自由讨论区炸开，此音一出，所有在线玩家屏息凝神——阿卡西少有的公开贺言，只有在通关地狱难度的副本之后才会触发。 然而话音未了，自由讨论区又冒出来一条字体鲜亮的公开弹幕。 【——哀情！戏疯场团队，全体阵亡，让我们共同哀悼这支实力雄厚的队伍……】 “？” “啊？” “全死了！！！” “妈妈我好像在做梦吧……” “不是，这两条信息连在一块很容易让人误会啊。” “恭喜的后续呢？？” “阿卡西抽疯了吧。” 【恭喜！%&*?#——！！？。：】 【？？真抽抽了】 【为什么你的弹幕有系统专属黑框？】 【？为什么我也有】 —— 莫渡浑然不知阿卡西清理师自动保护系统正牢牢抓着他的马甲不让他暴露身份，他只感觉自己躺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被人踢了一脚，接着又是一脚。 直到听见有人小声抱怨道：“……谁那么缺德把尸体摆在大厅啊？” 莫渡：“……” “咳咳咳——！”他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熟悉的蓝色数据依旧闪得晃眼，周身是来往不绝的一如既往冷漠的玩家们。 迷离的神情在莫渡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他意识到了一个谢天谢地的事实。 他回到世界大厅了。 ——虽然是个保住命了的铁证，但此时莫渡心里仍然五味杂陈。 所以，他现在是什么身份？ 无瞳男孩的灵魂跟他一起出来了没有？ 想到这，莫渡下意识看了看周围。 无法确认，他得出结论。 俗气老套的来电铃声响起，莫渡从破烂的衣服内兜里拿出屏幕裂的粉碎的手机，先是对手机的耐摔程度表示震惊，然后才注意到似曾相识的来电号码。 他艰难地站起身，走到附近人流稀少的区域。 “喂？”莫渡失声。 “还活着呢？” “……” 听到对面朝气蓬勃的青年音，莫渡一时无言。 ——这是那位不近人情的接线员。 “嗯。”莫渡从喉咙中挤出单音。 “你真牛13啊。” “跟我透露一下刚刚那个随机道具是啥呗——” 莫渡面无表情把电话瞬挂了，并且把这串电话号码永久拉黑。 应该是刚出副本还没彻底清醒的缘故，刚刚看到这个号码的时候他竟然不假思索接下了。 他垂眸看着手中饱受折磨的手机，良久，他扔到地上，没来由的烦躁催促他踩上去，用力碾过，给手机补充了一个粉碎性骨折。 劫后余生，莫渡却没有原地修整的打算，他先去了世界大厅正中心的传送口，进入个人电梯，按下世界城市的楼层，不过五秒钟，他凭空出现在世界城市中华区商业街的街口。 阿卡西世界通用手机是非实名制的，玩家购买一个，就能拥有一个新号码。 莫渡将自己传送到常住公寓里，他洗了个热水澡，路过洗手台，撇了一眼镜子里自己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痕，撇了撇嘴。 他现在的伤痛值数为正常人的百分之五——在与红蜘蛛交手后，他使用了特级减痛道具，防止被疼痛干扰行动，持续时长为二十四个小时，目前还剩九个小时。 莫渡打开电脑，在阿卡西官方网页登入自己的账户，刚刚显示公屏，右下角自由讨论区板块里一条加红的爆炸词条就吸引了他的视线。 【正数第三怪物消失，疑似第四将其杀害吞食上位？！】 莫渡：“……” 下面紧接着两条。 【阿卡西公开祝贺】 【戏疯场团队全体阵亡】 ……等，这两个词条在一起很容易让人误会啊？ 莫渡暂且没理会自由讨论区空前的火爆程度，自顾自点开上面个人栏里抽取道具的板块。 他要兑换清理的报酬。 熔刻阿卡西专属徽章的二十四面骰子在屏幕上转动了一会，整张面板冒出了紫光。 莫渡眯起眼睛，盯着屏幕中心的道具。 ——【无边刃】 【能斩断一切事物之间的链接】 【无使用条件】 【一次性用具】 他微微仰起头，偏长的发丝垂到脑后，水珠顺着弧度流进浴袍，莫渡当下丝毫感觉都没有。 按理说像【无边刃】这种功能和限制明文规定的特级道具，才在正常强度范围内。 【怪啮】这种……明显超标了。 说起来，当时他使用【怪啮】后，全身都发着难以言喻的痛，尤其是胸口，连特级减痛道具都无法缓解。 如果不用道具的话会不会就那么活活疼死？ 莫渡没细想，他把思考重点引到了另一个角度。 毋庸置疑，【怪啮】绝对是一个无法用阿卡西当前的道具等级划分的存在，至于为什么会让他抽到，大概和副本的难度密不可分。 而且眼下看来，要破局这个副本也只能用这么生猛的方法，特别是处于他自己一个人的情况下。 根据排名推断，【地下室】副本的剧情部分应该也是很难破解的，戏疯场能打到最终boss现身，说明实力也是不容小觑，只是这个副本的boss有一个巨坑… 这个副本表面上是蜘蛛在跟玩家对抗，但是蜘蛛既行动力差，攻击性也没多强，只要不碰到它的毒液就能安然无恙，戏疯场自然不会被它伤的太重。 所以，他们一定都是被无瞳男孩从外面拖进室内绞杀的。 但是无瞳男孩既然有这个能力，为什么不直接把玩家拖进去杀，还要让蜘蛛跟玩家周旋一会？ 莫渡最初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脑中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无瞳男孩的技能有触发条件的限制。 其实很明显——在莫渡跟蜘蛛对抗的过程中，出现过一个转折性的变故。 他失明了。 被无边无际的白色笼罩住视线，周身阴冷，那是一种足以让人绝望的情况。 而在那之前，有一个莫渡印象最深刻的点。 他看到了那双蜘蛛嘴里掩盖着的晶蓝色眼球——这就是【地下室】副本的大坑。 那双眼睛看似被蜘蛛藏起来，实际上是一个诱饵，让玩家误以为那是破局的关键，然而，当玩家看到它的一霎那，悲剧轰然开场。 戏疯场团灭，就是一个血淋淋的例子。 莫渡随手拧了一把湿漉漉的头发，几滴水混在手上，湿润又微凉的触感让他想起另一件事。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能通关，最后对无瞳男孩使用【恋人】设定，也只是赌一把阿卡西的系统漏洞修没修复。 生死同步？他只是想临死拉走一个BOSS，也算积阴德了，没想到直接把他给救起来，还莫名其妙通关了？ 还有…… 莫渡想起来【恋人】的生效条件。 【双方同有肢体接触主观意愿】 嗯…这就太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