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迷成为他的遗产后》 第1章 回归 “各位朋友们晚上好,欢迎来到我们的音乐访谈电台《听见你的声音》。” 录音棚里,工作人员调试过设备后向主持人打了个手势,主持人便摆出一副招牌式的亲切笑容,开始了直播的开场白。 “近日摇滚传奇Farbenrauch乐队出道十年仍锋芒不减,以纪念专辑《We》再度震撼乐坛,一经发布便以破竹之势横扫全球各大音乐榜单冠军,刷新乐队自身纪录的同时,更是创下近十年摇滚类专辑最高首周成绩,其中同名主打曲《We》连续霸榜主流音源平台实时一位,MV播放量火速破亿。” “今天Farbenrausch几位成员作为特邀嘉宾做客我们节目,要进行一档独家直播特辑,首次揭秘创作背后的心路历程,接下来让我们热烈欢迎Farbenrauch——先来给大家打个招呼吧!” 一头乌黑色狼尾的队长叶阑景优雅地推了推自己的金边眼镜框,将指节分明的手搭在面前的麦克风上,极富磁性的声音像是大提琴般响起:“大家好,我们是Farben——” “Rausch!” 几个人齐声喊出乐队的名字后,依次快速地做了自我介绍。 “我是队长兼键盘手King叶阑景。” 坐在他旁边美到雌雄难辨的男人勾唇一笑,随手抓了一把自己及肩的凌乱卷发,额前的刘海也挡不住他那双勾人的桃花眼,哪怕只开口说了几个字,都带着极为诱惑的音调:“我是Farbenrausch的灵魂主唱陈水烟,请尽情沉醉在我艺术般的嗓音里吧。” 还不待镜头扫到下一个人,一头银灰色短发就抢先撞入了画面,紧接着便露出一道十分甜美的笑容,同听众们热情地挥着手打招呼:“好久不见呀——我是你们的甜野男孩吉他手窦抒夏!” 而窦抒夏的自我介绍就仿佛一道极端的分水岭,轮到剩下两个人的时候,气氛马上就降至了冰点。 男人如刀锋般锐利的目光冷静而凌厉地注视着镜头,浑身上下都充斥着危险的侵略性,顿了顿才低沉地开口,极其简短:“我是薄也,Farbenrausch的贝斯手。” 最后一位男人如同古希腊的雕塑般精致又安静地坐在角落,一头白金色的及腰长发如瀑般披散着,眼底透出隐隐的忧郁,与舞台上带着疯狂的专注截然不同,开口时声音空灵又清冷:“我是鼓手,周砚梨。” “再次掌声欢迎各位的到来!” 主持人似是早就已经习惯了Farbenrauch各位成员的个性,对节奏的把控松弛有度,没让气氛被拒人千里之外的周砚梨冻结。 她全程目光温柔地注视着眼前这几个大男孩,想起他们刚出道时的模样颇为感慨:“一转眼你们都出道十年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当时你们才十四五岁,也是坐在相同的位置接受我的采访。” 窦抒夏自然地搭话笑道:“CC姐还是一样年轻呢!” “甜豆的嘴巴还是一样抹了蜜啊。”主持人瞧着窦抒夏那副可爱的模样,不由跟他打趣了一番,“你现在还会像小时候那样在舞台上摔吉他吗?” “当然,我是二十四,又不是八十四。”窦抒夏站起身来跃跃欲试地无实物表演了一把摔吉他的动作,然后被叶阑景意味深长地瞧了一眼,才老实巴交地坐回了位置,用食指蹭了蹭鼻头,“我还要一直跟哥哥们一起做音乐,一起做快乐的老头儿呢——等到了那时候,摔吉他应该算是我的‘老年复健运动’了。” 陈水烟慵懒地托腮撑在桌子上,漫不经心地望向手舞足蹈的窦抒夏,不由嗤笑一声:“我们乐队能活过十年都没解散,还要多亏你这个粘人的小孩不厌其烦。” Farbenrausch的几位成员基本从小时候起就凑在一起练习了,主持人也知道他们私下感情很好,即便是在镜头面前,也毫不避讳地互相打趣,看到他们发展得这般顺利,作为看着他们一路成长的主持人也由衷感到高兴。 几句闲话过后,主持人便开始cue了接下来的节目流程:“那我们回归正题——你们知道自己新专辑的全球销量在首周已经突破一百二十万张了吗?这个数字可谓是意义重大啊,好像你们每一次回归都能创造新的巅峰!” 叶阑景慢条斯理地挽起自己的衬衣袖口,嘴角微微上扬,毫不收敛地以极为自信的姿态回答道:“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通常Farbenrausch上节目进行宣传工作时,大多都是由陈水烟和窦抒夏天马行空地跟主持人有来有回接梗抛梗,而队长叶阑景则时不时在局面一发不可收拾之前,不紧不慢地巧妙化解尴尬的气氛和刁钻的问题,至于沉默寡言的薄也和性格疏离的周砚梨,基本不会跟主持人有多少互动,但偏偏因为这两个人实在养眼,即便没有开口,也不免让摄像老师的镜头停留在他们身上。 在进行完自我介绍后,周砚梨便一直坐在角落里沉默不语,认真地听其他人讲话,时不时会流露出一点细微的表情变化,神秘又破碎。 虽然周砚梨平时也是一副拒人千里的冷淡模样,但坐在他身边的薄很快觉察到他今天的不对劲,于是,便趁着窦抒夏在那边大嗓门跟主持人聊天的功夫,凑到周砚梨的耳边小声询问道:“身体不舒服吗?” 周砚梨微怔,随即摇了摇头,轻咬着嘴唇没吭声,但薄也却清楚地看到周砚梨额头浸出的细汗,尤其他的肌肤是冷白色的,从脖颈处爬上脸颊的红晕便瞧着极为明显,薄也审视的目光不由下移,只见周砚梨的拳头微微握紧,雪白的手背上露出凸起的青筋,似乎在隐忍着什么,整个人都一副坐立难安的模样。 薄也深邃的眸子一沉,顿时明白了什么,二话不说便直接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了周砚梨的腿上。 如果是平常的访谈节目,薄也一定会当即以身体不适为由请求休息片刻,暂缓录制,但《听见你的声音》是直播,如果他就这样唐突地打断了主持人的采访,一定会引发更多网友和媒体的胡乱猜疑,反而对周砚梨的形象和名誉有所损害。 周砚梨和薄也两个人心知肚明般没再多言什么,表面上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继续听主持人和其他成员讲话,但实际上身心却备受煎熬。 终于,主持人的采访来到了尾声:“那最后,我们Farbenrausch的成员们对未来有什么期许吗?想对乐迷们说些什么?” 四个人很有默契地等队长叶阑景开口,他正襟危坐,嘴角略带笑意道:“十年不是终点,而是我们用音乐对抗时间的开始,目前我们正在计划全球巡回演唱会,不久后便会正式启动,很期待和大家的见面,今后我们也会以更炸裂的舞台回馈乐迷们的支持。” 录音棚里随即响起一阵掌声,主持人面对镜头说起了结束语:“那感谢今天Farbenrausch的成员们做客《听见你的声音》,稍后更有精彩舞台和新歌首演奉上,我们暂时进入一段广告插播,不要走开太久哦。” 直播镜头切掉后,周围的工作人员便蜂拥而上,或是安排接下来的工作,或是跟各方客套一番,而向来不喜欢热闹的薄也竟然主动同他们攀谈起来,借此掩护周砚梨赶紧离开众人虎视眈眈的视线。 周砚梨抱着薄也搭在自己身上的外套,快步躲到了同层最隐蔽的那间卫生间,并慌乱地翻出“正在清理”的标识牌立在门外,便立刻钻进去反锁了男厕的门,生怕有人误闯。 就在同一时间,周砚梨的电话突然响起,他几乎没什么力气支撑的身体随之一颤,勉强靠在门后,咬了咬牙接通了那令人心烦意乱的电话。 “喂。” 周砚梨不想发出令人浮想联翩的声音,便只简短地应了声,但在电话那头的男人听来,似是有一种欲迎还拒的诱惑,以至于他毫不掩饰地轻笑出声,语气里颇有调侃的意味:“喜欢我送你的礼物吗?祝贺你们Farbenrausch再破记录啊宝贝。” 周砚梨却没有理会对方看似好意的祝福,尽量调整好呼吸的频率,听起来有些没头没尾地询问道:“……我可以拿出来吗?” 对方却不直接回答周砚梨的问题,反倒故意佯怒道:“收到了礼物连一声谢谢都不说,这可不是有礼貌的乖孩子该有的态度啊。” “……谢谢,柏叔。” 电话那头的柏望心满意足地轻笑了一声,只要一想到周砚梨那副不得不在自己面前妥协的可怜模样,柏望就恨不得立刻把周砚梨带回家里狠狠欺负他一番。 “晚上回家再好好谢我吧,我正在去机场的路上,等你结束工作,我也该落地了。”柏望曲起手肘瞧了眼自己腕上的手表,似是早有预料一般,没给周砚梨开口拒绝自己的机会继续道,“可别拿有工作脱不开身的借口搪塞我,今晚我还想好好向你讨要一份我的生日礼物。” 周砚梨早就该料到的,今天是柏望三十九岁生日,即便公司有要务在身,他也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玩弄自己的。 两个人之间沉默了一会儿,周砚梨拖着虚弱的步伐来到水池前,试图用冷水让自己保持清醒,但那灼热的皮肤却越发泛红,在周砚梨的体内勾起一股难以消磨的无名之火。 他微微攥着拳头,却不能违逆柏望的意思。 “我知道了,晚上会早点回去的。”周砚梨顿了顿,似是还不死心般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我可以拿出来吗?等下休息结束还有舞台录制,我没办法……” 柏望却像是等着瞧好戏一般,直接意味深长地打断了周砚梨的请求:“宝贝啊,我教过你的吧?求人也要拿出点该有的诚意才对。” 开新文啦![撒花][撒花]谢谢小天使们的点击、评论和收藏![彩虹屁][彩虹屁][彩虹屁] - ①Farbenrausch共五名成员,设定是十几岁出道,“多巴胺”是乐队粉丝名。 ②Farbenrausch的含义:由两个德语单词Farben和Rausch组成,代表团里五个男生都有不同的个性和闪光点,每个人都是缤纷绚烂的,组合在一起碰撞出更为耀眼的火花,希望能被大家欣赏和接纳,尽情沉醉在他们所创造的五彩斑斓的音乐梦幻里。 顺便推推隔壁预收文《别跟我玩捉迷藏》[猫爪][猫爪] 【痞帅毒舌糙汉受×活泼炸毛撒娇攻】 - 官澄没长成阴郁少年多亏了封冽粗糙的照顾。 官澄十二岁那年,后妈生了个妹妹,而他理所应当成了多余的那个。 为了照顾官澄这个麻烦,后妈说服亲爸把官澄扔去了她同父异母的哥哥封冽那里,一待就是三年,直到官澄高中住校。 封冽很凶,嘴巴又毒。 官澄一开始不服管教,次次信心满满离家出走,回回灰头土脸被封冽逮个正着。 不过,封冽倒是出奇地有耐心,只是冷着脸略带威胁道:“别跟我玩捉迷藏,我没空陪你胡闹。” * 好不容易光明正大从封冽家里搬走,官澄却突然莫名其妙做起了春梦。 如果只是男孩蜕变成男人的正常现象也就算了,可梦里的另一位主角偏偏是他的后舅封冽。 官澄:……总不能是自己有什么抖m体质吧! 室友瞧官澄一副活见鬼的模样,便撺掇着他一起逃课混进游乐园的万圣节活动败败火,听说最近来了个恃帅行凶的NPC,特有魅力。 于是,官澄打起精神兴致勃勃地跑去调戏NPC,结果刚抓上那人粗壮的狼尾,便见他阴沉着脸转过身来,正撞上官澄那双不可置信的大眼睛。 官澄:……这回真是见了鬼了。 本应该远在千里之外的封冽静静地站在那里,黑色项圈紧箍着他青筋暴起的脖颈,狼耳在银发中不时抖动,獠牙在薄唇间森然闪烁,皮质背带深勒进鼓胀的胸肌与块垒分明的腹肌…… 在封冽危险的目光中,官澄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见咸猪手竟是官澄,封冽立即收敛起骇人的神色,不紧不慢地俯身逼近,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官澄的颈间,笑得意味不明。 “想摸摸我的项圈,还是先试试我的獠牙?” 糟糕,官澄心里那把火,烧得更旺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回归 第2章 车祸 周砚梨看着镜子里狼狈的自己,心下一沉。十余年的相处,他太清楚柏望是什么样的人,也太清楚他到底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些什么。 电话那边很安静,只有嘈杂的噪音声罢了,也就是说,柏望并不急于催促。周砚梨明白,在柏望的心里,自己永远是处于下位的被动者,他永远可以高高在上地笑看自己苟延残喘,然后将自己所有努力爬向出口的道路全部封锁,再尽情达成他的意愿。 周砚梨艰涩地滚了滚喉咙,一只手死死地扒在洗手池的边缘,浑身的热汗已经浸透了他的服装,他现在还有心思担心等一下休息结束继续录制时,要怎么穿着这样皱皱巴巴的衣服在聚光灯下演出。 而就在周砚梨百般挣扎的时候,电话那头的柏望极为慷慨地替他做出了选择:“把摄像头打开,我想看看你。” 周砚梨有些犹豫的靠在洗手台边,而柏望的声音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宝贝,同样的话我不想说第二遍,你知道后果的。” 话音刚落,周砚梨便在心底轻叹了一口气,按开了摄像头的开关,一张红温的精致脸蛋立刻出现在柏望的手机屏幕里,像一颗刚刚清洗过的水蜜桃,还带着未擦干的水珠,在灯光的照映下反射出诱人的光泽,仿佛只要伸手一捏便会掐出饱满的汁水来,而那双小鹿般懵懂的眼睛湿漉漉的,清澈无比,很难不说是在故意散发危险的信号。 真想一口把他吃掉啊。 “我送给你的小玩具,还挺可爱的吧?”柏望将整个身体向后靠在柔软的椅背里,丝毫不在意自家的司机是否能听见他和周砚梨的对话,仿佛这已经是件习以为常的事情,“刚刚你们在音乐电台直播,我可是紧盯着你的脸,观察你的反应看了全程呢。” “柏叔……” 周砚梨知道柏望是在故意拖延时间转移话题挑逗自己,他的身子微微一颤,双腿实在难以支撑,索性推开了一间隔间,一只手撑在墙壁上,借力坐到了马桶盖上,勉强换得了暂时的缓解。 “直接拿出来太可惜了,把镜头放远,让我提前尝尝甜头。”说话间,柏望的一只手已经滑了下去,摸到了自己的裤链,狡黠的眼睛却始终盯着镜头里周砚梨的反应,志在必得地勾唇一笑,“你应该很熟练了啊宝贝,乖,把裤子脱下来。” 但周砚梨并没有第一时间动作。 “在犹豫什么呢?不是想拿出来吗?裤子不脱掉,你要怎么办才好啊?” 柏望一步步引导着周砚梨照自己的意思行事,当然他很清楚,哪怕周砚梨再想反抗,胳膊也终究拗不过大腿,如愿的那个人总是自己。 犹豫过后,周砚梨只觉得长痛不如短痛,早些随了柏望的心意,自己还能少遭些罪,更何况留给自己的休息时间已经不多了。 于是,周砚梨三下五除二褪去了自己的裤子,露出一双白皙修长的腿,他的肌肤很光滑,完全没有一根多余的汗毛,他的腿部线条也极其漂亮,并非干瘦如柴般没有美感,也不像过度健身那样充满结实的肌肉。 柏望一看见那双诱人的长腿,眼睛都直了,脑海里瞬间浮现出那双腿盘在自己腰间的情形,尤其当他的视线定格在周砚梨的内裤勾勒出的形状时,浑身的血脉更是顿时涌入了身下,嘴巴里还不忘说些挑逗的话:“明明都已经这么兴奋了,却还要装作无欲无求的模样——宝贝,你还真是会撩人啊。” 然而,周砚梨只是半垂着脑袋并不回应,像是个木头人一样等待柏望发号施令。 “不要等着我挤牙膏啊。”柏望看出了周砚梨的羞耻,却非要在他的羞耻心上再来回践踏一番,好满足自己的优越感和独特的嗜好,“你知道该怎么做的,就像我每次要求的那样。” 周砚梨抿了抿自己干涩的嘴唇,也不再管镜头面前那道迫切的目光,便不带任何感情地一一照做。 从始至终,周砚梨都一直紧咬着自己的下唇,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虽然这件卫生间属于整个人电视台同层最隐蔽的位置,而且他也在卫生间外挂了正在清扫的标识牌,还将最外层那道门上了锁,但保不齐谁会路过这里,听到里面传来奇奇怪怪的声音,他绝对不能让这样的意外发生,再影响整个乐队的名声。 许是屏幕前的画面已经足够让柏望闭嘴,索性他也没在意周砚梨反感的态度,况且周砚梨这副隐忍的样子倒别有一番味道。 不过,整个过程之中,周砚梨完全没有感受到任何快感,有的只是无尽的痛苦,于是,他直接加速结束了这场荒诞,最终在茫然的失神里,弄脏了自己的前置摄像头。 与此同时,柏望也发出了一声舒适的长叹,他尚沉浸在方才的视觉享受中回味着周砚梨的诱人,便听见周砚梨清冷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强行打断:“可以……可以了吗?” “嗯……我的宝贝果然美味。”柏望不紧不慢地整理好自己的着装,声音里也有些微颤,“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见到你了,我们一定会度过一个无比难忘又美妙的夜晚。” 周砚梨不想听柏望讲些无用的废话,他的目标很明确:“柏叔……密码,密码是多少?” 嵌入周砚梨身下的玩具绕在他的腰间还加固了密码锁,如果强行破锁,震感便会自动升级,且会连通柏望的手机,被他发现自己的意图,而知道密码的,也只有亲自给周砚梨戴上这个玩具的柏望一个人而已。 “怎么连猜都不猜一下呢?我本来还期待手机里会收到‘密码错误’的信息呢。” 柏望已经收拾好了自己,衣冠楚楚地靠在后座的椅背里,眯起眼睛打量起屏幕里的周砚梨——他期待的,当然是密码错误导致震感加强后,又不得不因为工作出现在直播镜头里,而坐立难安的周砚梨的模样。 周砚梨不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盯着柏望,直到他肯说出一串数字。 然而,在周砚梨输入密码后,身下束缚不但没解开,反而更牢固了,体内加强的震感一瞬间刺激着周砚梨,他猛地打了一个激灵,没办法自我抑制的痕迹便顺着他的大腿内侧滑了下来,那下意识的反应透过摄像头看在柏望的眼中,只觉得越来越兴奋。 “不好意思,我真是年纪大了,连数字都记不清了。” 周砚梨知道柏望是故意说错密码,想要玩弄自己一番,但周砚梨又不能奈他何,只能继续请求他告诉自己真正的密码。 “还真是心急啊——”柏望得逞后也懂得适可而止,不紧不慢地念出了几个数字,那虎视眈眈盯着猎物的眼神却一刻都没有放过周砚梨,转而玩味地感慨道,“不过你这副对我摇尾乞怜的模样才更可爱啊。” 咔哒一声,粘腻在自己身体里的玩具直接掉落在地,随之拉扯出一道银光闪闪的线条,而几乎整日都被添满的隐蔽之处也因为突然的抽离而不由收缩颤抖着。虽然柏望透过镜头并不能完全看清那样细微的动作,但单凭他丰富的想象和过往的经验,便足以在自己的脑海中呈现出一幅绝美的光景。 然而,筋疲力尽的周砚梨此时已经顾及不了那么多了,只能堪堪坐在马桶盖上大口大口地汲取着氧气呼吸,想要快些结束柏望对自己毫无底线的捉弄。 可这并不是柏望玩弄的把戏的终止。 周砚梨看了眼时间,刚想提好裤子离开,却被柏望先行叫停了:“别急啊宝贝,不如直接趁此机会,为晚上的盛宴做个更为充足的准备。” 周砚梨微怔,看着柏望那副不怀好意的笑容和刻意摆弄戒指的手指,立刻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只是眼下最重要的是不要搞砸演出,现在再不出去做准备的话,很可能会被敏锐的媒体捕风捉影肆意报道,对乐队和公司都会造成不小的负面影响。况且现在已经拆除了玩具,至少在完成工作前,柏望的存在暂时是不会威胁到自己的。 似是看穿了周砚梨的小心思,柏望在那边轻笑一声,提醒道:“小心晚上会有惩罚哦。” 然而话音刚落,柏望那边的电话里突然传来砰地一声巨响,屏幕瞬间因为剧烈的摇晃和颠倒而混乱不清,好不容易映出一道狰狞的火光,还来不及询问,周砚梨便只能听到一道轰鸣的爆炸声,电话的讯号也随之被直接切断了。 周砚梨的心跳顿时如鼓点般狂跳,他只能通过隐约传来的接连碰撞声,判断这是一场意外的车祸,甚至引发了爆炸。 就在此时,门外突然冷不丁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小梨,好点了吗?要继续拍摄了。” 是薄也。 周砚梨现在没办法回应薄也,但似乎薄也并没有要直接闯入的意图,门外也没有传来他离开的脚步声,似乎只是一边不放心周砚梨而守在远处,一边担心有人撞破了周砚梨的窘迫而帮他望风。 他不知道那样的车祸是否会严重到让柏望丧生的程度,但自己作为这场事故第一时间的目击者,如果立刻求助救护车并报警,可能还会为受波及的人赢得一线生机,只是如果柏望因此得救,他的灾难将远远不会止步于此。 一边是无辜之人的生命,一边是自己渴望的自由。 周砚梨紧紧地握着手机,逐渐聚焦的视线死死盯着屏幕的按键,在分秒之间犹豫不决。 此时,门外再次响起了薄也的催促声:“小梨?我知道你在里面,需不需要我帮忙?” 第3章 舞台 周砚梨不想因为私事再让团员为自己担心,也不想因为一己私欲而牵扯更多无辜的人。 于是,周砚梨当即按下了拨出键,在电话接通的那一瞬间,他飞快交代清楚了那边的情况:“喂,120 吗?南汀大桥上发生一起连环追尾事故,疑似引发油车爆炸,目前死伤人数不明,请尽快救援,谢谢。” 救护人员又跟周砚梨确定了几个重要信息后,双方便结束了对话。 周砚梨深吸了一口气,心情有些复杂,但一想到薄也还在门口等着自己,便快速穿好了已经褶皱不堪的衣服,微蹙着眉头还有些为难,不知道该怎么穿着这身衣服上台表演才好。 卫生间的门终于慢吞吞地被周砚梨从内侧打开,薄也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还好吗?是柏望的电话?”薄也只不过瞧一眼,便知道周砚梨方才在卫生间里经历了什么,眉头不由紧蹙,声音也沉了下来,“他又欺负你了?” “嗯……没事了。” 薄也还是有些担心周砚梨的身体状况,生怕如果他强行上舞台,体力上可能会吃不消,于是试探性地提出建议:“要不要再休息一下?我去跟节目组解释。” “不用了,别耽误大家的工作,我可以的。”周砚梨的视线一直低垂着,不敢直视薄也那正直又炽热的目光,只轻声道,“谢谢你,阿也。” 周砚梨和薄也是同年出生,但因为薄也比周砚梨大几个月,而且性格也更稳重强硬得多,虽然看起来凶巴巴的,却总能照顾到成员们很多细枝末节。 “去休息室把衣服换了吧。”薄也向来是不习惯听这些客套话的,他搭了把手,扶着双腿还有些无力的周砚梨,冷言交代道,“景哥看出来你状态不对劲,刚刚已经以特别演出为由,让成员们都换了一套备用服装,这样就不用担心只有你换掉弄脏的衣服,而被敏锐的媒体瞧出端倪了。” 周砚梨微怔,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看来,虽然自己处处小心翼翼,但到头来还是让成员们操碎了心。 薄也带着周砚梨来到了休息室门口,他想着这个时候的周砚梨可能更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便没特意跟进去,只是在分开前一本正经地对他道:“你别总胡思乱想,自己扛不住的事情还有我们撑着,你不是一个人孤立无援。” 十分钟后,所有工作人员和乐队成员都再次聚集在演播厅里,空气中混合着设备运转的低频声和淡淡的焦灼感,灯光冷冷地洒落在白色的地板上,折射出一层浅淡的光晕,整间演播厅的陈设很简单,背景也只有一块白色幕布垂落在舞台后方,一如十年前他们刚刚出道时——干净、纯粹,充满了未被定义的可能。 最后的准备工作完成后,Farbenrausch乐队的五名成员在工作人员的指令下,缓缓走入镜头中央就位,沉稳的脚步在地板上踩出轻微的回音,微晕的灯光落在他们肩头勾勒出十年沉淀的模样,虽然褪去了青涩,但却依然青春。 他们的表情都很平静,但彼此对视的那一瞬间,眼底便涌动起多年来的默契与些许难以言说的激情,十年这条路走得有多么艰难,只有亲身经历、互相支撑的他们才能感同身受而已。 下一瞬,红色的“LIVE”灯亮起,一切准备就绪。 “欢迎大家回到《听见你的声音》直播特辑,我们是Farbenrausch。” 陈水烟已经把方才凌乱的卷发松松垮垮地用皮筋扎了起来,他拿起手持麦克风,一开口便将听众们带入了某种沉醉的旋律,稍作停顿后,又帅气地打了一个响指。 “第一首歌,让我们一起回到十年前的盛夏——Farbenrausch的出道曲《Me》送给大家。” 话音刚落,强烈的鼓点瞬间炸开,贝斯低沉而有力地压进节奏,吉他失真的音色随之尖锐切入,键盘也像彩色激光一样在旋律中穿梭。五种声音不是和谐地融合,更像是某种冲撞、纠缠和拉扯,每一个音符仿佛都像在争夺主角的位置,互不相让。 这是《Me》,是五种不同个性、不同风格、各自闪耀的“我”的爆炸式呈现。 【冲破规则的牢笼,扼杀命运的喉咙。 我挣脱所有惶恐,颠覆混沌时空。】 【谁定义我的平庸,我自己写下传颂。 黑暗中闪耀最璀璨的光荣。 灵魂在暴动,交融震耳欲聋。】 【Me & Me,相冲又相拥。 沸腾整个夜空,撕裂深渊裂缝。 光芒猛烈交锋,新的王座诞生。】 …… 【迎接肆意的狂风,燃烧不灭的火种。 我在废墟守王城,传奇永不剧终。】 【不需要谁的认同,我自有辽阔苍穹。 无声中炸裂最炽热的律动。 一瞬即永恒,创造无限可能。】 【Me & Me,相逢又共生。 坐等谁来争锋,不过请君入瓮。 此刻由我掌控,做自己的英雄。】 …… 【永不熄灭的梦,倒映在彼此瞳孔。 当五重烈焰在巅峰交轨成彩虹, 才懂极致的绚烂是共鸣的轰隆。 Me & Me!Breaking through the silence with our SONG!】 …… 一首热烈的《Me》瞬间点燃演播厅,灯光短暂熄灭后又再次亮起,而场景已经悄然发生转变。 舞台中央的陈水烟慵懒地坐在高脚凳上,一只脚抵在脚蹬上,而另一只腿则随意垂地,手持麦克风也被他架到了工作人员准备好的麦架上,然后他随手散开自己的卷发,将右侧的碎发别过耳后,同时露出一枚看不大清图案的纹身,凹凸有致的锁骨拖住左耳垂下来的精致耳饰,衬得他美得不可方物。 陈水烟随意地在高脚凳上晃了晃腿,然后双手握住麦克风,轻声道:“接下来,是我们的新歌——《We》。” 鼓声渐缓了下来,从方才爆裂的节奏转入校园时代的怦然心动那般温柔,贝斯悄悄铺底,吉他像在低语,键盘弹出一串串柔和优美的旋律。五种声音不再彼此矛盾地碰撞,而是像五种纯色邂逅于暮霭,将天空酿成一杯渐变的鸡尾酒,优雅而静谧。 【你的煎熬停在我的眉梢, 你的微笑照亮我的破晓, 你的怀抱成为我的依靠。 我们在彼此世界温柔落脚。】 【沉默有时比对白重要, 一个眼神能代替所有问号。 不同频率却相同步调, 偶尔争吵也感觉奇妙。 我们像诗词的韵脚, 和谐得刚刚好。】 …… 【We were five notes lonely lonely, until we found our harmony symphony. 我们像齿轮严丝合缝般亲密, 我们是彼此所有问题的谜底。】 【We are five notes in melody melody, fantastically we create our crowning glory. 我们像心跳与呼吸般同频率, 我们是彼此命运馈赠的珍惜。】 …… 《We》是他们彼此理解后的共鸣,副歌部分响起时,白色幕布上映出他们这些年的共同经历——练习室深夜的剪影、巡演路上的背影、争吵过后相视一笑的瞬间……所有过往都在时光的流淌中,悄悄谱写成一道温柔且炽热的旋律。 五个大男孩从少年时期走过了青葱岁月,从“Me”走成了“We”,不只是五个人的故事而已,更是一个共同的、热烈的梦想。 舞台的激光逐渐黯淡,汗水还挂在每个人的脸上,工作人员们欢呼的余韵仍在演播厅里回荡。 突然,演播厅侧边灯光一亮——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推着一辆银色餐车缓缓上台,三层蛋糕上插着燃烧的烟花棒,翻糖做成的五个卡通人物拿着各自的乐器,按照出道时的服装和站位摆在中央,蛋糕表面还用糖霜写着“10 YEARS OF CHAOS”。 窦抒夏正收拾着拨片,刚好回头第一个发现了节目组准备的惊喜,瞬间瞪大眼睛,指着蛋糕大喊:“哇!节目组准备了十周年蛋糕诶——太感谢啦,你们有心啦!” 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没有携带乐器一身轻的陈水烟已经一个箭步冲上去,手指狠狠挖进奶油里,转身就朝叶阑景脸上糊了过去。 “Happy 10th Anniversary, King!” 奶油从叶阑景高挺的鼻梁滑到下巴,他愣了一秒,睫毛上还沾着一点白色。 最爱胡闹的窦抒夏眨巴眨巴眼,由衷感慨道:“水哥好勇啊!” 瞧着一向沉稳的叶阑景那副狼狈的模样,全场瞬间爆发出一阵哄笑。 收拾好贝斯的薄也本来想试图维持场内秩序,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直接被窦抒夏从背后偷袭了一把,一坨奶油直接放肆地拍进了薄也的后颈。 阴沉的背影缓缓转过来,薄也那双深邃的眼眸散发着极为危险的光亮:“……窦抒夏,你完了!” 一向不喜欢热闹的周砚梨已经预示到接下来的疯狂,他刚想不动声色地躲闪到角落里逃开这场混战,结果就直接被躲避薄也的窦抒夏抓了个正着。 窦抒夏满手的奶油毫不客气地扑向了周砚梨,边追边大喊着:“周周你别跑!” 就在乐队团员们互相残杀的时候,最先被袭击的叶阑景默默抓了一把蛋糕,冷静地走到乐队的经纪人大飞面前,透过自己的复古眼镜框反射出一道意味深长的笑容:“感谢飞妈十年的互相折磨。” 话音刚落,叶阑景便啪地将那一大把蛋糕按在了大飞的头顶。 一瞬间混战升级,连《听见你的声音》的工作人员们也加入战场,好端端的三层奶油蛋糕顿时满天飞,摄影师一边狂笑一边单手举相机抓拍,结果被窦抒夏和陈水烟左右夹击,连镜头盖都沾上了奶油没能幸免。 已经浑身被奶油抹得乱七八糟的窦抒夏突然轻巧地跳上了鼓凳,把鼓槌当指挥棒用,吸引走全场的目光高喊着:“这是我们Farbenrausch的第一个十年,未来还有第二个十年、第三个十年,我们要永远充满热情地在一起做我们最喜爱的音乐!我爱你们所有人——” 在众目睽睽之下,窦抒夏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直接栽进了蛋糕里。 大家见状都一拥而上,先是对着窦抒夏一顿猛拍,然后才后知后觉想起要把窦抒夏从蛋糕里解救出来。 “慢着慢着!”导演顶着滑稽的奶油帽子,招呼着大家,“来来来,直接围着甜豆一起拍张十周年纪念合影怎么样!” 听罢,所有人干脆直接气喘吁吁地瘫坐在地上,站在蛋糕里的窦抒夏直接笑着搂过周砚梨的肩膀,已经浑身被染上奶油的周砚梨索性放弃了挣扎,对着镜头露出一个难得轻松的笑容,他身旁的陈水烟也顺势一把搂了上来,而另一只手还不老实地偷偷往叶阑景的耳朵里塞了点奶油,果不其然换来叶阑景一记眼刀,但不知道为什么那眼神里莫名有些无奈的宠溺。而最为冷静的薄也看着混乱却温馨的场面,微微勾起嘴角摇了摇头,却也顺从地第一个看向镜头。 架设好的摄像机连拍了好几张,最后一次闪光灯亮起的瞬间,陈水烟突然抓起最后一块蛋糕,直接拍在了镜头上。 画面定格,一片模糊的白色中,只能听见他们的笑声。 工作和玩闹都结束之后,最麻烦的就是清洗了。 Farbenrausch在休息室里排队洗澡,经纪人和助理们在淋浴间外忙得团团转。 “周周啊,你的电话——” 负责整个乐队的经纪人大飞刚擦干净被蛋糕摸得乱七八糟的脸,就操心地凑过来跟孩子们交代行程,顺便帮助理把周砚梨的手机拿了过来。 周砚梨刚在休息间简单洗漱完毕,只套了一件单薄的白色T恤,头发上还滴着湿哒哒的水珠,大飞怕他着了凉,直接把他按在沙发上坐好,随手给他扯了件薄毯盖上,又让助理扔过来一条干毛巾,就着这样的姿势给他擦头发。 乐队的五个人从还没出道起,就被大飞这样照顾着了,大家都亲切地称他一声“飞妈”,以至于连不喜欢身体接触的周砚梨都极为乖巧地接受了大飞的好意。 方才因为沉浸在舞台之中,再加上摸蛋糕的混乱,周砚梨一时间全然忘记了不久前在卫生间里发生的一连串不愉快的事情,直到他毫无防备地接通了电话时,才在一瞬间被拉回了残酷的现实。 “您好,请问是周砚梨先生吗?我是南汀公安分局的警察,需要您来协助确认一些情况……您现在方便来一趟南汀市医院吗?我们会在医院等您。” 第4章 小孩 接到警察的电话后,周砚梨故作轻松地简单同经纪人大飞说明了下情况,大飞当即买了最近一班飞机,亲自带着几乎破碎的周砚梨,从京安直接飞去了南汀,至于乐队里的其他成员,则由助理们负责安顿。 南汀大桥发生了严重的汽车追尾事故,其中包括一辆油车,因为剧烈的冲击产生巨大的爆炸,当地医院正在尽力抢救伤患,伤亡人数暂时无法估计。 一路上周砚梨都一言不发地听着电台里对这场重大事故的报道,外人一向没办法从他淡漠的表情里看出什么异样的情绪,白金色的长发遮盖着他本就精致小巧的脸蛋,像古希腊雕像那般貌美且安静。 “周周,你先好好休息一下,后面的事情我来处理。” 大飞递给周砚梨一个厚实的眼罩和一件薄毯,他知道周砚梨向来睡眠都很轻,大概是因为从小压抑的生活环境让他始终没办法踏实地放松心情,这么多年来大飞都看在眼里,却没办法帮他分担分毫。 对于周砚梨和柏望的关系,真正关心且担忧的也只有成员们和这位始终陪伴在他们身边的经纪人而已,至于业内其他人虽然有所耳闻,但并不在乎实情如何,仿佛只是将此作为饭后茶余的八卦谈资罢了。 另外,大概也是碍于柏望的社会地位和权威,媒体们即便对两个人的关系有所猜忌,也不敢大肆报道,由此柏望和周砚梨的关系便成为了十年来娱乐圈里公开的秘密。而对外,网友们都只以为周砚梨不过是柏望资助的众多孩子中最有出息也是最感恩的一个。 周砚梨轻轻地抬了抬眼皮,眼底尽是疲惫的血丝,他轻声道了句“谢谢”,只是抬手接过眼罩和薄毯后,却是一动不动,半阖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飞看着周砚梨这副模样实在心疼,但也不好勉强,便转到他身后的座位坐下不再打扰,给了他一块安静的独立空间思考。 因为这件事的公众影响很大,公司不想让周砚梨卷入这场舆论之中,对此次的行程也是保密的,不过南汀医院外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记者,幸好警方那边提前做好了部署,让全副武装的周砚梨在大飞和保镖的护送下,从医院的后门突破了记者们围追堵截的防线。 “周砚梨先生是吗?很感谢您的配合。” 周砚梨把扣在自己的头上的连衣帽摘了下来,轻轻向警方点头致意,而身旁的大飞不免担心周砚梨目前的状况没办法很好地同警方交流,便代替他直接向警方询问道:“请问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家砚梨出面吗?” “今天下午两点四十左右,在南汀大桥上发生了一起严重的连续追尾交通事故,一辆装载燃油的罐车因操作不当撞上前方车辆,引发爆炸,造成至少五辆车连环相撞并起火……我们在现场救援中发现了柏望所乘坐的私家车严重受损,遗憾的是,他在现场已经失去生命体征。” 警察停顿了几秒,刻意关照了下周砚梨的情绪,却只见他表情淡漠,似乎已经坦然接受了这件事。 “柏望先生的身体因为受到爆炸冲击而无法辨认,我们是通过未完全损毁的车牌和证件确认的死者身份,目前已经联系了柏望先生的儿子,他正在赶来的路上,之所以请您到医院来,是了解到您是柏望先生资助的孩子,平时比他的亲生儿子同柏望先生的关系更加亲近……真的非常抱歉带来这样的消息。” 周砚梨没回应,不知情的警察自然是以为他还沉浸在丧失父亲般的恩人的痛苦之中。 “周先生,我们知道这很突然,我也理解您现在的感受……事故情况目前仍在调查,但可以初步排除柏望先生存在任何过错,他是这起事故的直接受害者。” 谁知,周砚梨却突然冷不丁开口:“那其他人呢?” “……什么?” “五辆车连环相撞甚至引发爆炸,那其他受害者怎么样了?” 警方倒是没想到周砚梨居然先关心起了无关之人的情况,愣了一瞬,解释道:“事故发生时,南汀医院立刻接到了一通求救电话,救援迅速为抢救患者争取了很多时间,目前来看,只有两死三重伤,其他人还在抢救中,而有几个人算是比较幸运,只是受了轻伤,正在等待心理疏导和家属认领。” 周砚梨点点头,没再多问什么,甚至都没开口提及柏望的名字。 “那警察先生,我们现在还需要做什么吗?” 大飞知道周砚梨现在的体面不过是在强撑,他不能确定柏望在周砚梨心里究竟是感激多一些,还是仇恨多一些,以至于在面对柏望的死亡时,让周砚梨找不到一种合适的情绪流露,而只是像往常带着一股淡淡的忧郁,不说崩溃,也没办法全然理智。 也因此,大飞只想让周砚梨从这件变故里迅速抽身,也好尽快脱离这样矛盾的情绪里。 “我们请医院法医来协助您做身份确认,这一环节很重要,也是走法律程序必须的一步……不过在那之前,我们还要等一下柏望先生的亲生儿子。” 话音刚落,周砚梨便只觉得一道巨大的身影突然从身后将自己整个人包裹起来,那人奖全部的力道都放到了自己身上,差点压得他喘不上气来——好一个大鸟依人。 周砚梨还来不及推开对方,便听一道带着哭腔的明亮嗓音从自己头顶飘下来:“哥……” 只是听到那样的语气和称呼,周砚梨便停下了反抗的动作。虽然那孩子经过了变声期,但周砚梨对他的气息和行为举止实在太过熟悉,他一开口便立刻让周砚梨确信来人是谁,更何况在这种丧父的悲痛时刻,周砚梨还是心软地忍受了那孩子的小性子。 “柏里,你先起来。” 周砚梨任由柏里抱了自己好久,直到前者意识到大飞和警察都在用一种说不上是什么情绪的眼神看着他们两个,周砚梨被瞧得浑身不自在,便轻轻拍了拍柏里环在自己胸前的手,像是小时候那般哄着他。 柏里的头深埋在周砚梨的颈窝间,在放开周砚梨前迅速地抬手抹了把自己的眼泪,然后才依依不舍地从周砚梨的身上起来,不过说是移开,也只是从弯腰环抱的姿势站直了身而已,现在柏里完全是紧贴着周砚梨的身后杵在那里,两个人之间几乎没有任何缝隙。 虽然周砚梨对柏望的情绪很是复杂,但他对柏望这个独子倒是没什么恨意,毕竟柏里只是个无辜又无知的孩子,而且柏里从小就喜欢粘着自己,周砚梨并没有多想。尤其多日不见,他竟在望见柏里的那一刻萌生出一股对少年丧父的同情。 自从周砚梨出道以来,他平时要忙着跑各种通告,还要兼顾越来越沉重的学业,再加上柏里自初中起便被柏望直接扔去了贵族寄宿学校,半个月才回家一次,即便如此,两个人也不一定能刚好打上照面,以至于周砚梨都有些记不清上一次见到柏里是什么时候了。 印象里,那孩子总是横冲直撞的有些冒失,而且向来心直口快从不委屈自己,浑身上下都是喷薄欲出的少年气。他跟柏望的父子关系很淡薄,而对于柏家的事情,周砚梨并没有兴趣主动过问,知道些皮毛也不过是柏望偶尔深情流露时对他的一点点倾诉。 周砚梨还记得自己刚被柏望带回柏家时,柏里还是个三岁的孩子,明明自己对于当时的他而言还是个陌生人,但小柏里却不哭不闹,反而扬着张笑脸,奶声奶气地跟在八岁的自己身后,“哥哥、哥哥”地叫个不停。 转眼间,柏里的身高都已经超过周砚梨大半个头,他今天穿了件白底的篮球背心,外边叠搭了件亮橙色的无袖连帽衫,露出两条肌肉分明的手臂,手腕上还戴着跟外衫同色系的护腕,肩膀上慵懒地背了个黑色的斜挎包,扑面而来一股男大的学生气。 柏里的脸上已经褪去了儿时的婴儿肥,从下额连至脖颈直到锁骨处的曲线都棱角分明、凹凸有致,更添几分成熟男性的凌厉和魅力,只是那双灵动的杏眼却依然清澈,右侧鼻梁上那颗小痣还是像小时候那般俏皮。 正因如此,在周砚梨的眼中,柏里也不过还是个刚到二十岁的孩子,毕竟柏里从小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哪里吃过什么苦,如今柏望一死,他直接失去了庇护,再也没个亲近的人照顾。 周砚梨转身抬头望向眼前的大男孩,心里一阵心软,轻声问道:“从学校赶过来的吗?” “嗯,本来在打比赛,接到电话就来了。” 对于见到久未谋面的哥哥的欣喜和突然间失去亲生父亲的悲痛这两种极端的情绪,柏里似乎更倾向于前者,一见到周砚梨便完全移不开自己追随的眼神了。 “吃晚饭了吗?” “还没来得及。” 周砚梨沉默了一瞬,担心柏里见到因为车祸的爆炸而几乎焦炭化的爸爸会吃不下饭,于是又转过身来,向警方询问道:“警察先生,我可以先带这孩子去吃点东西吗?很快就回来,不会耽误你们的工作太久。” 警察似乎也担心死者的尸体会对年纪还小的家属产生过重的冲击,点了点头,便先去安抚其他伤者的家属并进行后续工作了。 周砚梨感激地跟警方暂时道了别,继而转向大飞道:“飞妈,麻烦你点些外卖到医院,我们去用餐区简单吃个晚饭再过来。” “好。” 柏里也在旁边很有礼貌地喊了人:“谢谢飞妈。” 大飞用一种莫名其妙的眼神上下打量了柏里一番,总觉得这个小孩的打扮怎么看怎么眼熟,却又说不上来到底像谁,便干脆不再胡思乱想,直接掏出手机开始筛选外卖,想着要好好给自家孩子补充点营养才好。 而柏里全程就一直乖巧地站在周砚梨身边,特别认真地听他讲话,感觉他平时上课都没有这么专注过。 等跟其他人都交代了一圈后,周砚梨再次转过身来,柏里挺了挺胸膛,心想终于轮到嘱咐自己了。 周砚梨的声音很轻,但柏里却竖起耳朵听得一清二楚:“等吃过饭,警察先生会带我们去确认你爸爸的身份……柏里,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第5章 后事 半个小时后,警方带着周砚梨、柏里和大飞,在法医的陪伴下沿着太平间的通道,一路来到了停尸间前。走廊的光线昏黄,偶尔能听到送风机的低鸣声,明明已经是夏天了,但地下一层的空气还是有些冷,周砚梨怕柏里受凉,便让柏里穿上了自己的外套,虽然那尺码对于长大的柏里而言实在太小了些,不过勉强挡挡风还是可以的。 “遗体确认是我们必须进行的工作,还请几位理解,但由于火势较大,遗体有一定烧伤情况,不过我们已经尽量做了遮盖和整理,以减少对二位的情绪冲击,只是还请几位做好心理准备。” 法医流程性地提醒了一番后,便直接推开了停尸间的铁门,朝里边的工作人员微微点头示意。 屋内的温度比走廊里更低,最先扑面而来的并非是刺鼻的腐烂,而是一种更加浓重的消毒水味道,似乎是极为厌恶地在掩盖尸体的臭味一般,而那样久违的消毒水味不禁让柏里想起了小时候有些洁癖的周砚梨,印象里他总是干干净净的,浑身都混合着沐浴露和消毒水的清香,却偏偏让柏里觉得比各种名牌香水都更为好闻。 吊顶的嵌灯散发出略显生硬的冷白色光芒,把墙体和瓷砖地板照得毫无死角,几乎看不出任何阴影。地面湿滑但干净,隐约有刚刚清洗过的痕迹。空气中不时传来“嗡嗡”的冷藏压缩机运转声,与偶发的水滴回声交织出一种被静止的节奏感。 四周排列着若干台银灰色的不锈钢冷藏柜,每一扇柜门都清晰地注明了标签,每一具尸体都变成了潦草字迹下冰冷的编号。 “几位,这边请。” 在法医和警察的指引下,几个人来到了中央区域的那张遗体处理台前,那具遗体已经被盖上了白布,旁边放着编号卡和火灾事故登记表。遗体的部分裸露部位已做了些必要的遮盖和基础的处理,目光所及的区域仅限于识别需要。 法医带着手套,动作缓慢而克制地揭开覆盖的上半布角。 白布下显现出死者上身残存的外衣碎片,现在已经呈深褐色炭化状,与皮肤紧紧黏连,部分位置破裂开,露出焦黑色的肌理。而死者的面部右侧烧毁严重,鼻梁塌陷,皮肤上那些水泡早已破裂,边缘卷曲成蜡纸状,但左侧脸部较完整,勉强还能看出原本的轮廓,鬓角处仍残留一小撮发灰焦发。 柏里刚想跟着凑近,脚步却突然一顿,瞳孔微缩,视线随着那温热的触感下移时,才发现是周砚梨下意识握住了自己的手掌,大概是怕自己受到冲击支撑不住吧。柏里心中一暖,想到长久以来被周砚梨照顾着的日子,只觉得自己真的很幸运。 而柏里的这些小心思,周砚梨却全然不知,他现在一门心思都在眼前的那具焦尸上,半是惊恐半是哀伤的视线一瞬间死死定在遗体的左侧脸部,只有这半张脸,已经足够周砚梨认定现在毫无气息躺在这里的人,便是柏望。 其实柏望并非那种中年肥头大耳的油腻大叔,公正评价的话,他反而拥有着满四十减二十的年轻外表,不知情的人还真的会以为他正是风流倜傥的芳心猎杀年纪,说起来柏里那样出众的容貌肯定也遗传了他不少。 而比起真正二十岁的小年轻,柏望还独有一种熟男的阅历感和稳重感,如果周砚梨不是从小就清楚他的癖好和个性,大概也会被他的外表所蒙骗。 而这样一个曾经风光无限的男人,如今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丧生于此,终于结束了他浪荡的一生。 周砚梨一直没吭声,柏里摸不清他的心思,便自己上前一步瞧了一眼。他本以为自己对柏望没什么感情,所以当他正在球场上大杀四方时,还以为导员跑来通知他爸爸的死讯不过是一场误会,根本连第一时间的悲伤都没有,直到柏里被身边同学们比他更浓重的担忧里包围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突然没有爸爸了。 机票是柏望的秘书许以帮忙定的,许以在南汀机场等着他,一下飞机便直奔南汀市医院。当见到周砚梨的时候,柏望和许以那颗悬着的心似乎同时落定了,许以只远远地把自家小少爷交到了周砚梨手里,便马不停蹄地回公司稳住虎视眈眈的董事们了。 然而,直到亲眼见证柏望的死亡前,柏里都没想到自己的情绪会在一瞬间崩溃。 警察见两个人都不吭声,不禁开口试探性地问道:“可以确定死者的身份吗?” 柏里闻言,只是张了张嘴唇,却没能发出一个音节来,仿佛在一瞬间丧失了语言功能,眼泪在话还没说出口之前就已经夺眶而出。 他踉跄地后退了一步,膝盖一软,还好周砚梨的手掌紧紧握住了他,另一只手也眼疾手快地向前搂住了柏里的肩膀,及时扶住了他。 然后,周砚梨清冷的嗓音打破了停尸间的死寂:“警官先生,我们可以确定,死者的确是柏望。” 警察点了点头,声音极为沉稳:“周先生、柏先生,确认就可以了,不需要多看,还请节哀。” 此时,法医已经悄然将白布重新盖好,轻轻拉平边角,面色肃穆无声,一副早就看淡了生死的冷漠模样。 警察掏出随身的文件夹来,将《遗体身份确认记录》放在托盘上,拿出笔递给柏里,缓慢道:“如果您确认无误,就在这里签名,我们不会再让您接触遗体,后续程序会由我们和殡仪馆接手。” 作为柏望的直系亲属,柏里没办法让其他人代替自己签署确认书。 此时,柏里已经双眼通红,他顿了两三秒,颤着手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警方的工作已经结束,等三个人被送出医院时,正巧碰上将出口围得水泄不通的记者们,几乎怼到脸上的镜头毫不客气地得寸进尺,叽叽喳喳的提问声音吵得周砚梨和柏里只觉得耳鸣,即便他们身边有几个保镖护着,却也没办法奈何越来越嚣张的记者们。 本来各大媒体只是想挖到身价过亿的柏氏集团掌门人突然因意外的车祸而撒手人寰的猛料,看看其中是否有什么商业内斗之类的纠葛,没成想却逮到了传闻中跟他关系很密切又借由他的资助,如今以摇滚乐队团员的身份红透半边天的周砚梨。 很多媒体都对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有所猜测,不过这算是十年来业内默认的禁忌报道,但总有想要一举成名的小记者不甘心,想要从中挖出些爆炸性新闻身价翻倍,尤其现在柏望已经死了,即便他从前再只手遮天,这下在阴曹地府也没办法再伸长手臂管得住阳间的舆论了。 “周周啊,我们请警方的人帮忙疏通下围观记者吧,不然就这样直接被报道出去,明天又该有铺天盖地的舆论砸向你了。” 大飞用自己的外套试图遮住周砚梨的脸,但周围的闪光灯却一下都没有停止过,难免会从某个刁钻的角度拍到什么可用的素材。 只是周砚梨现在更担心的,是从来没有被曝光过的柏里,他不确定以柏里的承受能力,是否能不受网络上各种议论纷纷的声音所影响,毕竟他现在还只是个刚到二十岁的大学生,他的生活本该更单纯一些的。 于是,周砚梨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飞妈,可以请你带柏里从另一个出口离开吗?我们等下在保姆车里汇合。” “啊?” 大飞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周砚梨突然一把拨开刚刚盖在他脑袋上的外套,然后朝着另一个方向快走了几步,与他们拉开了一些距离,同时动作迅速地拉下了自己的连衣帽,露出那张清冷而理智的脸,那一瞬间,所有的聚光灯都追了过去,不停地对着周砚梨的各个角度一通狂拍。 “这里是医院,是公共场所,你们堵在急救通道,无论是对医疗人员还是对前来看病的患者,都是一种负担,还请停止这样过分的举动。” 周砚梨深吸了一口气,在镜头面前完全没有慌乱的神色,语气还是那般清冷。 “至于你们想了解的事情,我只解释一次——柏望先生作为一名成功的企业家,我能理解各位对他事业和私生活的好奇,如果你们真的关注他,应该也清楚柏望先生为慈善事业也付出了不少精力和财力,而我也曾是受益者之一。对于他的意外死亡,我也觉得非常遗憾和难过,因此特意飞来南汀送他最后一程,仅此而已。” “无论如何,事故已经发生,我还是希望各位能秉持着职业道德,还逝者一个安宁,也不要再为了所谓的卖点,而越过舆论的底线,去过度打扰死者的家属们,一次又一次揭开家属的伤疤,谢谢大家的理解。” …… 而另一边,大飞已经带着柏里顺利地回到了保姆车上,他们前脚刚关上车门,大飞后脚就摇下窗户,催促那群保镖赶紧回医院,把周砚梨平平安安从狼窝里解救出来。 “飞妈,把我哥一个人丢在那边没关系吗?那群记者也太过分了吧,直接怼着我哥的脸狂按闪光灯!” 柏里已经从认清爸爸的死亡事实中抽离出来,方才那乌泱泱的人群的确让他有些后怕,不过一想到周砚梨正代替自己处在那样的水深火热之中,他那股子流动在血液里的少年冲劲便又跃跃欲试。 “你个小屁孩儿就别添乱了,周周他自己有分寸的。” 大飞跑出了一身汗,一边打开冷气,一边数落着柏里。 “要不是为了保护你不被那群无良媒体大肆曝光,周周他也不至于铤而走险,要知道那孩子平时见了镜头可是有多远就躲多远的,小景和也子他们也从来都不舍得让周周独自面对镜头发言……所以呢,你就老老实实地给我待在这里等周周回来,可别让他的苦心白费了。” 柏里微怔,他刚才脑子一懵,完全没有想到周砚梨出乎意料的举动全然是为了自己,当下便觉得心中一暖,好像自己在哥哥心里的地位,也没有他想象中那样无足轻重。 等周砚梨被保镖平安带回来的时候,车里已经充满了冷气,而大飞远远瞧见周砚梨的走路姿势不对,就敏锐地觉察出了问题,已经提前从车子里拿出了药膏:“又擦伤了是不是?” 周砚梨乖巧地坐进了椅背里,露出一道淡淡的笑容,反倒安慰起了他们:“没事,不影响拍摄的。” “我担心的是拍摄的事情吗!我担心的是你好不好?”大飞憋着一肚子火,又不忍心跟周砚梨发作,压着脾气道,“到时候你带着伤回队里,小景和也子又要跟我问东问西,教育我一通了!” “飞妈,我来吧。” 还不待周砚梨和大飞反应,柏里便直接抱着周砚梨的右腿,直接搭到了自己大腿上,然后不由分说地卷起周砚梨的裤脚直至膝盖处,直接露出了他那整条白皙的小腿。 柏里眼神一直,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他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清了清嗓子,然后视线再往上移,直至停留在膝盖上方那一块明显的淤青和破了皮正流着血的伤口,顿时心疼不已。 这时,大飞将药膏递了过来,还故意提醒道:“小心点哦,周周可是疤痕体质,处理不好就要破相了。” 柏里一听,心里更是紧张,像是大学刚入学军训时回应教官那般答道:“啊……是!” 周砚梨瞧着柏里那副正经的模样,不由嗤笑一声:“飞妈,你别吓唬他。” 而柏里却已经闭起了耳朵,专注地盯着周砚梨的伤口,小心翼翼地用棉签沾染上药膏,一点一点地涂抹在周砚梨的肌肤上,刺激的触感不由让周砚梨本能地瑟缩了一下,虽然动作很轻微,但还是被柏里捕捉到了。 “很疼吗?” 柏里仰起头来,满是歉意地望向周砚梨,对于涂药的力道稍重而抱歉这点小事来说,柏里那双明媚的杏眼看向自己的眼神实在太过深情了些,一瞬间竟然让周砚梨有些不知所措,只能下意识摇了摇头,示意他继续。 擦完药后,周砚梨本想直接把腿收回来,但没想到柏里竟然直接弯腰凑到了伤口处,像周砚梨小时候对待小柏里那样,轻轻呼着气,似是在帮他缓解疼痛。 “……” 周砚梨有些不习惯柏里这样的反向照顾,尤其大飞还在旁边,他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你爸爸的后事,飞妈会帮忙跟进处理,你只要照顾好自己就可以。” 周砚梨清了清嗓子,试图转移视线,不让自己因为柏里莫名其妙的举动而胡思乱想。 “不过你祖父家那边的情况比较复杂,我们作为外人,不好过多插手,只是你如果遇到什么麻烦,不要自己硬撑着,我会尽量想办法解决。” 然而,柏里却根本不在乎柏家那一堆烂摊子,反而直起身来,极为认真地望向周砚梨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哥,咱们先回家吧。” 周砚梨微怔,他知道柏里所指的家,是他们曾经一起居住过的柏宅,但柏里不明白的是,周砚梨从来没有把那里当成过家,更确切的说,周砚梨对家的概念从记事起便都是模糊的,甚至坚信着自己从未拥有过。 沉默了片刻,周砚梨只是垂着眼,回避着柏里的视线道:“如果你不想回学校,跟导员请个假,在家里休息一阵子也没关系。” 周砚梨没直接拒绝,但柏里还不至于天真到听不出他话中的意思。 只是对于一个时时刻刻充满热情的男大来说,他可不知道放弃和退缩两个词要怎么写,面对周砚梨的婉拒,他根本不肯就此作罢,直接歪着脑袋拼命往周砚梨眼皮子底下钻,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追问道:“哥,那你呢?” 第6章 光环 本来狭小的空间因为柏里的突然靠近,而让周砚梨一瞬间更觉得呼吸困难,他故意回避开少年那般炽热的视线,对方却像是红外线的搜索般精准地找到了自己的弱点。 不过,周砚梨并没有因此而彻底放下自己的心理防线。 他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回绝了柏里:“抱歉,Farbenrausch这几天刚回归,工作安排得很紧凑,我不能耽误队友们的行程。” 话毕,周砚梨不给柏里任何讨教还价的余地,直接收回了还放在柏里大腿上的腿,一边卷下自己的裤腿,一边对大飞道:“飞妈,能麻烦你把柏里送回京安吗?我直接买机票飞去活动现场,跟阿也他们汇合。” “哦好啊,没问题。” 大飞正在Farbenrausch的工作群里跟助理们交代工作,明天孩子们还要继续连轴转,他不仅要照顾眼前的周砚梨,还得对不在身边的孩子们嘘寒问暖一番。 “那我……” 柏里本来还不死心,想再跟周砚梨争取一番,但大飞却先行瞧出了他的意图,来了个截胡:“小柏啊,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耍赖那一套在周周这里已经不管用了哦。” 柏里闻言,落寞地偷偷瞄了周砚梨一眼,见他完全没有要反驳或者表态的意思,甚至都没瞧自己一下,便在心底沉沉地叹了口气,也不想他为难,就没再胡闹。 周砚梨见柏里默许了,便继续对大飞道:“飞妈,我定最早的一趟航班连夜飞就好,你辛苦一天了,带着柏里直接在南汀找个酒店住下吧,我出钱。” “哎呀你跟我还客气什么——”大飞一边指挥司机师傅开车,一边瞧了周砚梨一眼,“他家名下资产不是一堆五星级酒店?我直接刷小少爷的脸。” 两个人低调地把周砚梨送进了安检口后,便真的跑去了柏氏企业下的某家酒店,直接开了间豪华套房,一人住一间。 说起来,大飞也算是看着柏里长大的,毕竟周砚梨十五岁刚出道那会儿,还在上小学的柏里偶尔还会跑到公司来做作业,直到初中住校后,有时候在公司门口蹲守的粉丝群里,也会出现柏里偷偷摸摸的身影。 小柏里似乎真的很喜欢黏着周砚梨,但随着年纪的增长,大飞总觉得那种情不自禁的亲近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尤其刚刚短暂的相处和那身照着周砚梨私服穿搭的打扮,更让他确信了自己的直觉。 “臭小子,好好睡一觉,你要是想哭,不用顾及我。” 大飞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虽然他心中仍有疑虑想要趁此机会跟柏里问清楚,但毕竟柏里才刚刚没了爸爸,正沉浸在悲痛之中,现在落井下石实在不是一个做长辈的该有的处事风格。 于是,大飞只是简单地安抚了一下受惊的小狗,没有再多说什么。 然而,大飞刚把灯关上,黑暗里突然传来一道闷闷的声音:“飞妈,你以前也是像这样照顾我哥的吗?” “当然啦,不光是以前,我从担任他们的经纪人以来,都是这样把他们五个当成自己的小孩照顾的。”大飞想着或许比起一个人孤零零地睡觉,现在的柏里可能更想有一个人陪他聊聊天,便干脆坐到了他的床边,隔着被子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不过他们各有各的性格,相处方式上可能略有不同而已。” 柏里还是背对着大飞,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出来:“我想听听我哥的故事,飞妈你能不能讲给我听啊?” “哦?”大飞想到柏里竟然想把跟周砚梨有关的经历当作睡前故事,不由嗤笑一声,顺着他的话问道,“你想听什么?” 柏里很是认真地思考了一番,然后极为郑重道:“我想知道我哥遇到过怎样极其艰难的时刻,他当时又是怎么度过的。” 大飞一怔,随口道:“我以为你会更想听些他的辉煌成就呢。” “我哥的辉煌成就我早就如数家珍了,但那些都是他愿意表露给外人看的,漂亮的成绩、潮流的审美、高超的鼓技,无论从哪一个方面,都挑不出任何一丝瑕疵。”被窝里的柏里突然转了个身,在黑暗之中面对着坐在床边的大飞,语气里完全没有在周砚梨身边表现出的天真和稚嫩,然后一字一句道,“可我想知道的,是他耀眼的光环下,那些不为人知的苦难。” 大飞似是被柏里平时不轻易外露的狡黠目光震慑了一瞬,转而轻笑一声,感慨道:“你真的很崇拜他啊。” “那当然了,我哥的内核那么强大,我真的想不到会有什么挫折能把他击垮。” 柏里说的是真心话,其实他也想象过像周砚梨那样的人,会不会也像自己一样遇到某种难以跨越的鸿沟,便躲在被窝里偷偷哭泣,会不会也像自己一样曾为某个求而不得的人叹息了一次又一次。 “你说他内核强大我很认同。”就在柏里陷入自己的思绪中时,大飞也收敛起了方才的玩笑深情扳起了脸,语气里带着沉重的悲伤道,“但周周他啊,走过的大半人生几乎都是黑暗的。” 听罢,柏里不由抬头望向大飞,此时他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大概能看清面前之人的轮廓,再借着从窗帘缝隙里爬进来的月光,只觉得平时和蔼又亲近的大飞提到周砚梨的从前,突然一本正经了起来。 柏里隐约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下意识撑起半边身子,从被窝里爬起来靠在床头,认真地听大飞继续说下去。 谁知,大飞却突然话锋一转,似是不经意地用了一个极为暧昧的词汇,描述柏里对周砚梨的仰慕:“我猜你是因为看到舞台上对架子鼓痴狂的周砚梨,才迷恋上他的吧。” 迷恋……吗? 像柏里这个年纪的大男孩怎么可能藏得住自己的小心思? 还好屋里并没有开灯,柏里庆幸自己勉强还能将这份呼之欲出的感情藏匿得久一些。 不过大飞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长辈了,他见柏里紧咬牙关默不作声,就猜得**不离十了,但他并没有打算破坏或是直接干涉柏里的情感,他作为旁观者,只能引导柏里这孩子真正理解周砚梨,然后再确定自己的真心。 他如此小心翼翼,只是为了不想让两个稚嫩的孩子受伤罢了。 于是,大飞轻笑一声,语气里颇为自豪:“没有人会不爱舞台上的周砚梨。” 虽然大飞说的是事实,但对于忍不了一点的年轻人来说,实在太过煎熬——大飞越是卖关子,柏里便越是心急。 柏里刚想催促,便听大飞先开口道:“可以说,Farbenrausch的成立多亏了有周周的坚持。” 其实Farbenrausch的爆火本来就是个意外,当时大飞在物色人选的时候,意外看中了这几个孩子,便跟公司打包票一定会捧红他们,据理力争了很久,才让老板松口愿意冒这个风险投资。 然而,当时因为资金的周转问题,临近发布出道讯息前,公司老板突然反悔了,本来大家都以为他们这个乐队一定会夭折,结果从来都站在团队边缘看起来格格不入,唯独在打架子鼓时才极致疯狂的周砚梨,不知道怎么就拉来了柏氏的高额赞助。 Farbenrausch顺利出道后一举爆红,活跃至今,从不被看好的零经验草台班子,直接变成了公司的台柱子和摇钱树,也彻底成为了业界划时代的存在。 只是当时Farbenrausch的成员们和大飞,还不清楚周砚梨为了这笔投资究竟付出了什么,也对他与柏望的关系毫不知情。而现在,大飞也并不打算对柏望的儿子柏里和盘托出。 不仅仅是为了维护周砚梨个人的尊严,也是想要保护周砚梨在那孩子心里高大的形象。 “其实对于Farbenrausch的成功,你爸爸也在其中起到了中流砥柱的作用。”大飞顿了顿,话锋一转道,“架子鼓是周周的一切,是他阴暗的人生里唯一的支撑和慰藉,所以在这一点上,我们都很感激你爸爸,这也是他在你爸爸去世后,不能丢下你不管的原因。” 柏里点点头,他心里也清楚周砚梨之所以对他那般照顾,肯定脱离不了他爸爸的因素,只是他还是希望周砚梨有一天不再以柏望儿子的身份看待他,而是像无话不谈的朋友、像并肩战斗的男人,甚至……还有更多,他现在仍不敢想的身份。 大飞所讲的这个故事是柏里之前并不了解的,但他想要知晓的还远不止这些。不过大飞作为周砚梨的经纪人,现在肯定不会站在自己这边全数告知,索性柏里便没再得寸进尺,只是随口附和道:“我爸……他的确对我哥很好,大概也是因为我哥太优秀,给他挣了不少面子吧……我爸那个人最在乎这些外在的噱头了。” 然而,大飞接下来的话却犹如一桶冷水浇到了柏里的身上:“可是小柏啊,周周的人生已经很艰难了,我不希望你再成为他的负累。” 言下之意,现在的你,还配不上闪闪发光的周砚梨。 柏里不由瞪大了眼睛,心跳如鼓点般跳得飞快——他发现了! 第二天,连轴转跑通告的Farbenrausch好不容易完成了某档音乐节目的上半段录制,可以回到休息室稍微调整一下。 陈水烟整个人懒散地仰躺在软靠椅里,兴致缺缺地上网冲浪:“柏望的新闻是真的啊?” 窦抒夏倒坐在另一张软靠椅里,双腿往地下一撑,便直接滑到了陈水烟面前,神秘兮兮地他一起八卦:“那肯定啊,周周都亲自接受采访确认过了。” 陈水烟环视了一圈,确认周砚梨还没回到休息室,才慢悠悠地伸了个懒腰道:“我真没想到周周竟然会为了这种麻烦事面对镜头。” 窦抒夏刚想附和什么,便听见休息室的门被轻轻推开,周砚梨和薄也正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于是,窦抒夏话锋一转,朝着周砚梨堆满了笑容:“不管怎么说,恭喜周周脱离苦海啦——” 周砚梨微怔,两三秒后才反应过来窦抒夏指的是什么事。 解脱吗? 不知怎得,周砚梨突然想到昨晚跟柏里分别时,那孩子通红的眼睛里流露出极为真诚的依赖和无法言说的悲痛,还夹杂着些不知从何而起的恋恋不舍,顿时一阵心软。 也因此,面对窦抒夏的庆贺,周砚梨只是微抿了一下嘴角,什么都没说便坐到旁边的沙发里去了。 气氛顿时陷入一阵尴尬,而就在此时,门外突然再次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故作佯怒道:“你们俩这个大嗓门,要不要直接到走廊里喊得人尽皆知啊!” “呀,飞妈回来啦!”窦抒夏见大飞回来了,直接整个人往他身上扑,左顾右盼寻找着他携带的包裹,“有没有到南汀给我带点什么特色小吃?” 大飞作势弹了窦抒夏一个脑门儿,笑道:“我去南汀是办正事的,你就知道吃!” “那等今晚活动结束,咱们后半夜一起去吃夜宵怎么样!听说这边的夜生活超级丰富的!”陈水烟还在那边刷着美食攻略,连头都没抬一下,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才转过椅子来道,“周周啊,你这回可不许再推脱说要留在酒店休息了!” 然而,周砚梨还是婉拒道:“你们好好去玩吧,我今晚没打算住酒店。” 窦抒夏一听更是惊讶,直接跑过来扑到周砚梨的腿上:“诶?以前咱们在外地有活动,你不都是赖在酒店里的吗?” 周砚梨膝盖的伤口被窦抒夏精准地按住,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但他怕窦抒夏自责,便强忍着没发作。 就在他没能及时回答窦抒夏的间隙,从最开始就在角落的沙发里蒙着头睡觉的叶阑景,突然扯下了盖在眼睛上的薄毯,望着周砚梨问道:“你要回柏宅吗?” 周砚梨不喜欢绞尽脑汁地撒谎,干脆直接承认:“嗯,柏里自己一个人在家,我不太放心。” 窦抒夏听到周砚梨的回答直接从惊讶变成了惊怒,整个人瞬间站起身来跳了脚:“啊?你要回去管那个小屁孩啊!既然是柏望那个混蛋的小孩,你就让他自生自灭不好吗——” 周砚梨清楚窦抒夏是那种不喜欢一个人,连带着跟他周围有正向关联的人都讨厌的个性,便只是笑了笑,没跟他争辩什么,然后转而对大飞道:“飞妈,等下夜宵可以帮我多点一份吗?我带回去给柏里。” 第7章 启蒙 被大飞送回京安的柏里在家里躺了一天,却辗转反侧,脑海里想的全都是周砚梨的脸。 他本以为,自己对柏望那个所谓的爸爸去世的悲伤会持续得更久一些,但似乎是他把自己想象得太过重情了些。 自从柏里记事以来,柏望从来都没有抱过他一次,甚至不吝于给他一道笑容。柏望似乎总是在各个城市和国家间周旋,忙于处理公司的大小事务,他们俩之间连见面的机会都很少,尤其等柏里稍微长大些,便直接把他丢去了寄宿学校不闻不问。 而在他幼小且阴暗的心里,洒下一道耀眼光芒的,便是周砚梨。 周砚梨是柏里三岁那年被柏望带进柏宅的,虽然三岁时的很多记忆都模糊了,但柏里至今都还清楚地记得八岁的周砚梨当时穿了一件藏蓝色的学院风针织背心和白衬衣打底,留了一头几乎及肩的茶色长卷发,五官深邃又精致,仿佛一位坠入人间的天使。 周砚梨给人一种清冷又难以接近的感觉,就更让柏里觉得他高贵、纯洁,就像是命运专门派到他身边拯救自己的神明。 躺在床上的柏里光是想到周砚梨那副漂亮的美人胚子,就只觉得血脉喷张。他有些懊恼地翻身下床,先是绕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冷水想要试图保持冷静,但心烦意乱的他却无论如何都难以在想到周砚梨的时候清心寡欲。 索性,他握紧了水杯,直接朝着二楼的书房走去。 这间书房,向来都是被柏望明令禁止进入的,但小孩子偏偏是越不被允许做什么,越想要跃跃欲试。但其实,只是踏入这个空间,并不会觉得这间书房的陈设有什么特别,无聊的书籍、老旧的配色、呆板的设计,跟柏望那永远走在潮流前端的个性完全不同,但真正玄机恰恰藏在柏望的那台老式台式电脑里。 柏里第一次偷摸进这间书房是十三岁,当时Farbenrausch刚出道不久,迷恋周砚梨的小柏里想学着那些大粉一样给Farbenrausch刷数据。 只是初中寄宿学校的管理实在严格,规定不允许携带电子产品,而且柏望虽然疏于对柏里的照顾,但该有的严厉却一点不少,明明家里并不差一个手机电脑的钱,还是会约束柏里。虽然柏里也可以偷摸借同学的手机来操作,但总归受限,所以他灵机一动,便趁着周末放假回家的时候,悄悄溜进了柏望的书房。 好在柏里在破解密码方面似乎很有天赋,不然他以这样贸然的举动,一定会自己那个小心谨慎的爸爸发觉,臭骂他一顿后彻底将书房上锁。 而如今,死去的柏望已经再也不可能那样做了。 柏里不紧不慢地推开了书房的房门,像是第一次闯入这个空间一样,兴致勃勃地坐在台式电脑面前,输入了十年来都一成不变的密码,然后驾轻就熟地翻开了一个个以日期命名、排列有序的文件夹。 柏里发誓,当时的自己不过是抱着好奇心点开了而已,只是时至今日,那份好奇似乎一点点潜移默化地便成为了超出底线的觊觎和疯狂生长的占有欲。 在众多的文件夹中,时间跨度至今已长达十七年,只不过在前七年里,视频里的画面举动还不算太过分,直到2014年8月9日——柏里记得一清二楚,这是Farbenrausch出道的日期,当时的周砚梨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孩子。 因为对这个日期的敏感度,所以当时的小柏里第一个就点开了这个视频文件。 然而令他目瞪口呆的是,加载完成的下一秒,周砚梨那张充满情/欲的脸就立刻占据了全部画面,他迷离着一双桃花眼,白金的长发已经因为粘腻的汗水紧贴在他的额前和脸颊,小巧的嘴巴里因为塞入了庞然大物而显得极为可怜,嘴角还不时流出无法抑制的唾液,双手像是抓住根救命稻草一般堪堪搭在对方的大腿上,白皙的手背上染着熟透的红晕,衬着凸起的青筋更加清晰。 从视频拍摄的角度,还能隐隐约约看出来周砚梨至少算不上衣冠不整,只是解开的领口下方有几块明显的红紫色淤青,而让柏里更加注意的,是周砚梨在画面里露出来的不算完整的着装——那是Farbenrausch出道第一场打歌现场的演出服。 也就是说,柏里基本可以断定,视频拍摄的地点一定是演出场馆的VIP休息室。 柏里已经可以猜测到,那东西的主人正在以怎样高傲的姿态,享受着周砚梨跪在自己的双腿之间,卖力吞吐的模样,光是让柏里想象就足够让他兴奋不已,更不用说切身感受着这份火热的家伙。 柏里一瞬间竟然说不上是羡慕、嫉妒,还是愤怒。 只是在长达二十分钟的视频里,一直等到接近末尾,柏里都没能见到录下这个视频的家伙露面,直到周砚梨那张漂亮精致的脸蛋被肆意喷薄的**弄脏,对方才轻笑着极为满意道:“You’re such a **ing good boy。” 啪—— 柏里猛地拍案而起,那双澄澈的杏眼倒映着完全的不可置信。 那样危险神秘的轻笑,那样富有磁性的音色,那样标准的英式发音,那样独特的咬字习惯——他绝对不可能听错的。 视频里肆意摆弄着周砚梨的人,正是他的亲生父亲——柏望。 十三岁的柏里撞破的秘密,一直保持缄默到他的二十岁,到他的爸爸意外死亡。 于是,他随着年纪的增长越发膨胀的**,终究破土而出。 从第一眼见到舞台上闪闪发光的周砚梨时,柏里就动了歪心思。 平日里的周砚梨像一件易碎的瓷器,孤独忧郁、惹人怜惜,而他打鼓时却带着疯狂的专注,放纵而鲜活,耀眼无比——那般截然不同的模样,一瞬间便勾起了柏里对周砚梨的所有遐想。 十三岁以前,小柏里把周砚梨当作最为亲近的哥哥,十三岁之后,柏里才意外发觉到原来周砚梨竟然是自己的小妈。 在矛盾的拉扯下,又碍于道德的约束,柏里只能将少年懵懂的爱意揣回心底,偷偷摸摸地痴想着诱人的周砚梨。 柏里向后靠在电脑面前的办公椅里,仰起脖子对着天花板,下颚至脖颈处拉出一条极为性感的曲线,他一只胳膊懒洋洋地搭在自己的眼前,另一只手却摸到下方,随着自己的回忆不断上下动作着,而至回忆结束时,他也终于想象着周砚梨第一次演出时耀眼的模样,泄了自己满手。 柏里的身体不由随之一阵痉挛,靠在办公椅里许久没有动弹,似乎陷入了某种深思。 在失去爸爸的痛苦和**肆意的僭越的矛盾之中,他无疑是更倾向于后者的,但他却无法确定周砚梨的真实心意,他不明白像周砚梨那样骄傲的人,为什么愿意委身于一个大他十四岁的老男人身下。 在备受煎熬的十年里,柏里已经偷偷将藏在柏望电脑里的影片翻来覆去看过很多遍了,无论是哪一种正常或是新奇的角度,都能让柏里确定,那些都是在周砚梨知情的情况下录下来的,也就是说,对于可能会毁掉自己的影片,他甚至没有任何反抗地便默许了柏望储存下来,那不该是自己了解的周砚梨会做出来的事情。 难道真的只是为了回报柏望当年帮助Farbenrausch顺利出道的恩情?还是说,像周砚梨那样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天使,也会像世俗的凡人一样被柏望伪装出来的圣人模样所诱惑,然后不可自拔地爱上了他? 如果是前者,柏里还能骄傲地用自己的本事,创造出比柏望所给予的超出更多倍的支持,不求回报地将其全部馈赠给他心爱的周砚梨,无论是事业上还是生活中,都心甘情愿地做他最强有力的后盾。 可如果是后者呢? 如果周砚梨真的爱他的爸爸,那么这十余年来的相处,周砚梨一定都是把自己当作小孩子看待,他会对小孩子产生恋人般的兴趣吗? 柏里越想越心烦意乱,一把拿过刚才放在书桌上的半杯水,毫不犹豫地泼在了自己的脸上,想要让自己好好清醒清醒。 你在懦弱什么啊! 柏里猛地起身,一拳砸在了旁边的墙壁上。 爱是会转移的,柏里才不管周砚梨之前到底对谁情根深种,只要他自己坚信对周砚梨的爱就足够了,只要让周砚梨对自己的爱覆盖过所有微不足道的情感就足够了。 他才不要被一个死人打败! 柏里勾唇一笑,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周砚梨平日里的一颦一笑,还有在舞台上那般极致的狂热。 明明自己就是像那样狂热地迷恋着他啊,不,甚至要比他对架子鼓的热爱还要疯狂百倍、千倍。 在那一瞬间,柏里又不由想起大飞曾经在黑暗里对自己说的话。 ——他必须要让自己变得足够优秀,优秀到有资格站在周砚梨的身旁,成为他最无法割舍的点缀,用最尖锐的锋刃好好保护他。 在柏里暗暗下定决心时,裤兜里的手机突然发出了一声信息提示音,那是一段周砚梨曾经在演唱会上即兴表演的一小段架子鼓。 柏里笑着划开手机,一听到特别的信件提示,便知道是周砚梨的消息。 果不其然,柏里在看到信息内容的那一刻,笑意更深了。 【天使哥哥】我今晚回柏宅,给你带了夜宵。 第8章 争执 当晚Farbenrausch的活动结束后,周砚梨就连夜坐车回了京安,本来大飞不放心只有一个助理跟着他,还想亲自把周砚梨送回柏宅,但周砚梨再三推脱,不希望再让大飞受苦受累替自己操心,便拜托薄也把大飞一起拉回了酒店,等着后半夜跟团队一起去逛夜市。 “注意安全,有事就联系我们。”薄也双臂撑在车门上,垂眸隔着半扇车窗对周砚梨嘱咐道,“没必要为了那个小孩委屈自己,有时候人也要自私一点,你自己想清楚了就好。” 周砚梨戴上墨镜,将自己的情绪隐藏在紫色的镜片下,垂下眼眸含笑道:“我知道了阿也,谢谢你。” 薄也听罢,不满地把周砚梨的墨镜拿下来,用眼镜腿挑起周砚梨的下巴,迫使对方必须抬头对上自己凛冽的目光,略带威胁道:“再跟我多说一句谢谢,我立马把你扛下车,不让你回去收拾柏家的烂摊子了。” 周砚梨知道薄也是担心自己,Farbenrausch队员们还住在宿舍的时候,他跟薄也分在了同一个房间,也是薄也最先发现自己跟柏望不正常的关系,处处替自己隐瞒兜底,处处帮衬自己度过煎熬的时刻,看起来对什么事情都漠不关心,但心思却比他外表看起来细腻多了。这么多年,周砚梨那些小心藏匿起的无人在意的破碎,也多亏有薄也一片一片帮他拼凑起来。 “好啦,你快回去休息会吧,后半夜还要帮景哥和飞妈盯着彻底放飞的阿水和甜豆,千万不要捅出娄子才好。” 薄也瞄了眼手表,现在时间也不早了,等开车回了京安都要后半夜了,他不想耽误周砚梨的行程,便二话不说地把墨镜又架回了周砚梨的耳朵上,然后拜托了开车的助理小心驾驶,才目送着他们离开。 最近的突发事故加上紧凑的行程压得周砚梨有些喘不过气来,车子启程没多久他就睡着了,只是睡得并不安稳,像这十余年来每个被折磨的夜晚一样。 比起那些混乱的、拉扯的场景,梦靥中的周砚梨总是孤独地站在意识的中央,周遭要么是窒息的黑暗,要么是死寂的惨白,而他几乎丧失了全部感官,孤立无援地试图寻觅着出口却无处可逃。 “周周……周周?” 听觉渐渐恢复,周砚梨似是听到有人在呼唤他,好不容易才强撑开无力的眼皮,是助理在旁边轻轻推着他的肩膀,原来他已经梦醒了。 “已经到柏宅了哦。” 助理皱着眉头看向一脸惊慌失措的周砚梨,实在惹人怜惜。 “啊好的,谢谢哥。” 周砚梨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他的余光瞄了眼车上的时间,看来心软的助理已经放任他在调高冷气的车内休息了半天,没忍心叫醒他。周砚梨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便迅速收拾好东西,准备解开安全带下车。 “又做噩梦了吗?” 助理瞧着周砚梨那副模样就忍不住多了嘴,虽然他不是从Farbenrausch出道起就跟在他们身边,但也算是陪伴他们走过了大半的时光,关系都已经跟家人般亲近了。助理不知道周砚梨这孩子究竟经历过什么,也不清楚他那些刻意在所有人面前掩藏起来的脆弱和秘密,只是那样远远的瞧着他满脸的忧郁和孤独,就会让人心生怜爱。 “不用这么着急的,我是怕你一直睡在车里不舒服,万一直接吹太久冷气再受了凉,才想着把你叫醒的。” 周砚梨摇摇头,只是轻声道:“哥也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吧,今天谢谢了。” 周砚梨利索地下了车,站在车边朝着车窗里的助理挥了挥手告别。 助理再次发动了车子,笑着同周砚梨打了个招呼,便驱车离开了,心里不由感慨——这孩子总是这样客客气气的,仿佛无论认识多久,对人都总有一种疏离的感觉。 周砚梨望着车子驶离了自己的视线后,才转身打算往电梯间走去,却恰好撞上了另一道身影。 “好久不见啊,砚梨。” 那个男人戴了个黑色连衣帽,额前的碎发几乎遮住了他一双勾人的丹凤眼,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他微仰着头,眯起眼睛注视着逐渐向自己靠近的周砚梨,直到对方的模样在自己的视线里完全清晰,才泄出一声轻笑,唇角的痣也随之微微一动。 周砚梨皱了皱眉,淡淡道:“你怎么在这里?” “好无情啊,咱们都十多年的交情了,干嘛一见面就对我这么冷淡。”男人一手夹着未燃尽的烟蒂,一手抱着台新上市的相机,见周砚梨在自己面前站定后,便直接将烟蒂踩灭在地,同时迅速摆出相机,怼着周砚梨的脸来了张特写,然后才慢悠悠地翻看着方才的作品,满意地感慨道,“还真是完美得无可挑剔,果然新设备就得用你的脸来测评。” 周砚梨见对方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眉头皱得更深了:“你不是已经调去其他部门了吗?” “这么关心我的动态啊——”男人随意拨弄了下相机的数据,又抬手随意对着周砚梨的脸按下了快门,“放心吧,我可没耽误自己的本职工作,就算不追着你跑新闻,也接连抢下了好几个头条,今年还拿了杰出员工奖,奖金可不少呢,要不要赏脸跟我吃顿饭?” 周砚梨没心思跟他兜圈子,沉下声来直言问道:“闻昭,你今天来,到底有什么事?” “柏望的死虽然很遗憾,但我觉得对你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再次开口时,闻昭方才的嬉皮笑脸已经荡然无存,他双手插兜,步步向周砚梨逼近,“老实说,我是不会对你做出什么落井下石的事情,但那并不代表我的同行不会。” 周砚梨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了同闻昭的距离,清澈的眼眸紧盯着对方,只是轻声道:“清者自清。” “是不是真的清白,你和我都心知肚明。”闻昭弯下腰来,抬手压了压盖在周砚梨脑袋上的帽子,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砚梨,我可以帮你的。” 周砚梨很自然地回绝了他:“我没打算跟娱乐记者打交道。” “但我现在已经调去其他部门了啊——”闻昭突然笑得更灿烂了,一瞬间的嘻嘻哈哈又变作极为诚恳认真的态度,盯着周砚梨那双清冷的眸子,笑眼柔和,“我这里永远会为你留有后悔的余地。” 周砚梨沉默了一会儿,仍然不为所动:“我凭什么相信你会帮我?” 闻昭站直了身子,仍然双手插兜含笑垂眸望着冷漠的周砚梨,语气极为轻快,却透露着一丝危险的气息:“因为周砚梨的猛料只能由我独家报道。” 闻昭这个人从刚入行起,就一直抓着周砚梨的新闻不放,他们俩明里暗里有过太多交集,周砚梨深知对于他所说的话,只能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才不至于让对方牵着鼻子走,以至于时至今日,周砚梨已经分不清闻昭的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索性便全部当作谎言不予理睬。 正在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极为焦灼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愤怒的吼声:“混蛋,你离我哥远点儿!” 早早等在柏宅地下车库里想要接周砚梨回家的柏里,老远就看到有一个男人对着周砚梨纠缠不清,再亲眼看到那些亲昵的举动时,就更是火冒三丈地直接冲了上去,一拳就砸在了没有防备的闻昭的侧脸,然后不由分说地拉过周砚梨,把他护在自己身后。 “跟拍都跟到家门口来了,你还真是有职业精神啊。”柏里一看清来人是谁,便直接怒气冲冲地教训起对方来,“我对你有印象——闻昭是吧?从我哥还没出道的时候,你就躲在暗处各种偷拍他,完全不尊重我哥的**,现在竟然还敢追到我家来堵人!” 闻昭被柏里一拳打倒在地,听着柏里那一通劈头盖脸的怒骂,也不过是勾唇一笑。他一手撑在地上,再曲起另一边的手肘,用手背擦过嘴角的血迹。待他反应过来柏里的立场和意图时,他反倒是不紧不慢地仰起头来看向柏里,露出一道极为轻蔑的笑容:“小孩,看来你对砚梨的行踪也了如指掌啊。” 柏里本来就心虚,被闻昭这样含糊不清的话一激怒,就更是气急,生怕被向来敏感的周砚梨听出什么端倪,立刻用气势和音量压过闻昭:“你胡说八道什么!我跟你这种跟踪狂才不一样!” 此时的周砚梨也意识到当下的气氛很不妙,眼看着血气方刚的柏里又要冲上去跟闻昭扭打在一起,便赶忙拉住柏里的胳膊制止他:“柏里,你冷静点!” 闻昭已经动作利索地站起身来,对上被牵制住的柏里,他显然是占上风的那个。 然而,空荡的地下车库里,突然不知道又从哪里冒出来一句严厉的声音:“别动我们家小少爷!” 三个人下意识闻声望去,只见那位柏氏集团最年轻有为的秘书许以,正站在某辆刚刚驶入车库的豪车前,砰地一下关上了车门,然后边正了正领带,边神情严肃地向正在争执的三个人走了过去,直接横在柏里面前怒视着闻昭。 只是,一看到许以的出现,闻昭那笑容的玩味却是更深了:“哟,今晚可真热闹啊,连日理万机的许秘都出现了。” 西装革履的许以却端着一副严肃的模样,不苟言笑地提醒道:“闻昭,你要胡闹也得有个限度。” “你们家小少爷还没断奶啊?打个架还需要许秘亲自来帮忙?” 闻昭先是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相机收好,然后便仰着脖子瞥了许以一眼,虽然看起来他现在势单力薄,实际上却完全不落下风。 他也没再顾及周砚梨还在不远处,直接故意在许以面前点起了一支烟,紧接着便不紧不慢地朝着许以吐了个漂亮的烟圈,嘴角随之勾起一道意味不明的笑容,又对着向来都一本正经的许以吹了声轻浮的口哨。 “好久不见啊许秘,想必这两天你一定为了柏氏集团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吧,难为你还得千里迢迢跑回来给你家小少爷喂奶。” “你再说一遍!” “闻昭,你给我把嘴巴放干净点!” “我已经很客气了!” “够了,都闭嘴。” 周砚梨被他们仨吵得一个头两个大,闻昭莫名其妙被打心里窝火、柏里年纪还轻不懂事也就算了,就连平时最为冷静克制的许以,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也会被闻昭三言两语挑起了火气,那神情那语气,简直是对当前的情况火上浇油。 周砚梨实在不想被迫处在这场战争的漩涡之中,毕竟这两天各种琐事和连轴转的工作已经让他心力交瘁,他现在只想躺在床上稍微休息片刻,懒得再插手一个接一个的烂摊子,但偏偏这场争执的起因又是自己,根本不可能让他撒手不管。 不过庆幸的是,三个人都在听到周砚梨微愠的语气后先后找回了理智,空旷的车库内顿时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男人间憋闷的粗重的喘息。 沉默了好半天后,周砚梨这才稍微平复了下心情,先是略带歉意对闻昭道:“闻昭,还请你不要把今晚的冲突报道出去。” 闻昭还没回应,憋了一肚子火气的柏里先不干了:“哥,你干嘛在这种人面前忍气吞声!” 周砚梨的余光迅速瞥了柏里一眼,哥管严的柏里立刻低着头噤了声,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我没那么无聊花心思费笔墨写个小屁孩的胡闹,你们不怕丢人我还怕被同行嘲笑。” 闻昭一副看穿了一切的表情,悠哉游哉地理了理自己的衣服,似乎并不在意对方没什么杀伤力的言语攻击,极具侵略性的眼神却一直落在同样不服气的许以身上。 “你混蛋——” “柏里!” 周砚梨眼疾手快地抱住了差点又冲上去挥舞铁拳的柏里,生怕年轻气盛的他不知轻重,那一身腱子肉再打伤了闻昭惹出事端就不好收场了。 于是,他用自身全部的力量勉强抱住柏里粗壮的手臂,然后转头对许以请求道:“不好意思许秘,麻烦你先带柏里进屋吧。” “哥……” 柏里委屈的话才刚开了个头,下一秒,周砚梨就突然抬起手来,摸了摸柏里的头,就像小时候安抚他那般,唯一不同的是,现在柏里已经成长到需要周砚梨仰望的高度。 “听话。” 周砚梨抿了抿嘴角,望向柏里时眼波柔和,只轻声说了两个字,便让躁动的灵魂瞬间安静了下来。 “……好吧。” 在那道高大而落寞的背影被许以带离了车库时,闻昭才慢悠悠地开了口:“砚梨,你也看到了,柏里根本就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柏氏集团的水很深,你二十年的大好时光都已经白白搭进去了,不至于后半辈子也要为此深陷其中。” 临走前,他迅速从周砚梨的口袋里抽出手机,把自己的联系方式从他的黑名单里解放出来,然后一脚跨上了自己停在旁边的摩托车,一边把手机丢回给周砚梨,一边戴上了头盔,笑着同周砚梨挥手道了别:“总之,我的建议,你好好考虑考虑——先走了。” 第9章 叛逆 周砚梨拖着一身疲惫上了电梯对着房门口扫脸,提示音刚响,他就听到隔着一扇门的玄关处,一道慌慌张张跑走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等他进了屋时,正愁着柏里一脸乖巧地正襟危坐在餐桌前,面对着自己给他带回来的夜宵,一口都还没动。 “怎么不吃饭?” 周砚梨本以为柏里是因为方才在地下车库发生的争执,还在闹小脾气,结果他还没靠近餐桌,从厨房绕进来的许以就抢先替柏里作了回答:“他非要等你回来才动筷子,从小就这样,养成的怪毛病。” 柏里在周砚梨的背后瞪了许以一眼,但周砚梨一转过头来又立刻埋下头,毛手毛脚地不知道在忙活些什么。 “我吃过了,不用等我。”周砚梨拉开张椅子坐在柏里旁边,疲惫地按了按太阳穴,“我拜托飞妈点了些你小时候喜欢吃的,不知道你现在还挑不挑食。” “喜欢的,我一直都喜欢!” 许以将最后一道菜热好放在柏里面前,一脸鄙夷地瞥了眼他家小少爷的头顶,然后微抿着嘴角给周砚梨递了杯温水。 “不好意思啊许秘,又给你添麻烦了。”周砚梨接过水杯,微微向许以颔首致意,“我不知道你今晚会来,就只给柏里带了一人份的夜宵。” “周先生你不用这么客气,我也吃过了,今晚就是有点不放心小少爷,才特地回来看看,没想到你也在。” 许以礼貌地向周砚梨点了点头,便绕到他们对面的方向,直接拿出笔记本继续处理公务。 柏里嘴巴里的食物刚咽下去,就不服气地扯住了刚才许以话里的漏洞:“这也是我哥的家,他在难道不正常吗?” “……” 柏里一句话,直接让当下的局面突然陷入了某种诡异且尴尬的气氛。 许以作为柏望的贴身秘书,无论是生活还是公司里的大小事,都逃不过他的眼睛,甚至有时候还要必须经过他的手,因此,他自然对于柏望和周砚梨那暧昧不清的关系一清二楚,更明白周砚梨的痛苦和无奈,站在那样的角度和立场来看,他绝对不可能把柏宅当作所谓的“家”。 现在柏望一死,周砚梨与柏氏的唯一联系也被切断了,那么周砚梨究竟是去是留,答案其实已经很明显了,而他这两天之所以还像以前照顾着柏里,不过是回报那最后一点点的恩情。 其实如果许以处在同样的位置,他恨不能马上跟柏氏一刀两断,根本不会再对柏里有任何的心软,毕竟那些微薄的恩情早就千倍万倍地在这煎熬的十余年里,还给了那个贪婪的男人,他根本就不欠柏氏什么了。 只因为他是周砚梨。 许以时常佩服周砚梨那小小的躯体里暗藏的巨大内核,佩服他在小小的年纪里经历过那样多每一道都足以将他整个人摧毁的时刻。 可他还是安安稳稳地站在这里,不抱怨、不退让,甚至还能用自己的力量救赎更多人。 大概是气氛太过安静,周砚梨只是冷静地喝了口水,淡淡道:“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 柏里向来都很听周砚梨的话,周砚梨一开口,他还真就一声不吭地闷头吃饭。 许以的视线看似紧盯着电脑屏幕,余光却一直观察着自家小少爷,简直不敢相信他还有这么乖巧的一面,还真是会在周砚梨面前装模作样! “许秘。” “……是。” 许以正走着神,被周砚梨冷不丁这样一喊,还有些反应迟钝。 “这段时间,公司的事情辛苦你周旋了。” 许以对于周砚梨这样的客套也早就习惯了,便以同样官方的态度回答道:“这都是我的分内之事,周先生客气了。” 周砚梨沉默了半晌,似乎是在考虑什么事情,眼神短暂地瞧了柏里一眼,又再度看向许以道:“柏叔他,生前有没有跟你谈论起柏里之后的教育和生活?” 正在老实吃饭的柏里一听到自己的名字,啪地一下就抬起头来,认真地盯着周砚梨看,只是对方却在专注地等待许以的回答,而没有注意到他。 许以正襟危坐,飞快瞧了眼柏里,然后对着周砚梨如实答道:“按照柏总生前的规划,是希望把小少爷送出国深造的。” 出国啊,那就意味着自己跟柏里以后几乎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了。 周砚梨淡淡地点了点头,似是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嗯,这样也好。” 谁知,当事人柏里却直接砰地起身,朝着两个淡然自若谈论着自己未来的人吼道:“我不要!” 两道冷静的目光齐刷刷向情绪激动的柏里望去,似乎是等待他继续说出个合理的理由来。 但柏里却只是重复地抗议着:“我不想出国!” 许以见他的理由这般苍白,不由扶额试图劝说他:“小少爷,柏氏集团内部关系错综复杂,我怕自己无暇顾及你,若是被人利用了去,反倒会造成不小的麻烦。” 话里话外,分明都是在把自己当作一个无用的累赘嘛! 柏里直接绕着长餐桌走到了许以面前,双手啪地撑在对方笔记本电脑前的桌面上,反问道:“我也是柏氏的一份子,我就不能跟你一起面对董事会吗!” 许以听着柏里的天方夜谭,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用委婉的方式告诉柏里,他所说的情况根本几乎完全不可能发生,只能吞吞吐吐地看向周砚梨求助:“这……” 周砚梨轻轻地叹了口气,果然柏里还是一副小孩子脾性,无奈道:“柏里,你不要胡闹。” “我没有胡闹!”柏里又气又委屈,可是对上周砚梨那张脸,他又发不出火,只能又转过头来对着许以,极为认真道,“我要直接接管公司。” 许以:“……” “我是柏望的亲生儿子,我难道没资格接管他的公司吗!” 许以一时间哑口无言,索性放弃了抵抗,只能靠周砚梨那张嘴巴安抚暴走的小火龙了。 周砚梨不懂公司的事情,但他却大概知晓柏里几斤几两,婉言道:“柏里,你年纪还小,阅历没有那么丰富……” 柏里却直接不服气地打断道:“哥,我都已经二十了!” “我二十岁的时候,已经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十二年了,但直到今天,我都不敢说自己已经拥有足够的沉淀和阅历在我所热爱和熟悉的领域游刃有余。”周砚梨说话的语气极为平静,仿佛只是将一件再简单不过的琐事娓娓道来,“而你现在都还没有出社会,每天在校园里跟同学们相亲相爱,怎么会明白人心的算计和生存的艰辛?若想直接跟柏氏集团的董事会抗衡,你的胜算又在哪里?” “我有许以啊!他会帮我的。” “……”小少爷,还真是谢谢你的赏识和信任了。 许以仍然默不作声,假装在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前忙碌着。 于是,柏里再度把视线转向了周砚梨:“哥,你觉得我没有能力吗?你觉得我不值得依靠吗?” 周砚梨对上柏里那双少年独有的炽热目光,只是淡淡道:“我没资格也没立场评判你什么。” 柏里却依然直勾勾地盯着周砚梨那双忧郁且无情的双眼,固执道:“可我只想听哥哥的看法。” 周砚梨了解柏里的个性,如果不给他说出个答案来,他今晚都不会善罢甘休的,索性直接道:“柏里,在我眼里,你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你……” 这话刚一出口,许以就暗探不妙。 果然,柏里直接怒斥一声,就直接绕开餐桌往自己的房间走去:“算了,我不想听了!” 就在柏里即将摔门而入时,他突然回过头来,神情复杂地望着周砚梨无动于衷的背影,语气坚定:“哥,我不会走的。” 然而,周砚梨却只是淡定地拿起水杯喝了一小口,然后对着一直忙于工作的许以道:“抱歉,让你见笑了。” “没什么,我也算是看着柏里长大的,他这个犟脾气我早就习惯了。”许以啪地一声合上了笔记本电脑,既然柏里都猫进屋里了,他也没必要再藏着掖着,便直接向周砚梨开口询问,“倒是你——周先生,以后有什么打算?” 周砚梨似是对许以突如其来的问候有些意外,下意识重复道:“以后?” 许以点了点头,解释道:“你不可能一辈子守着小少爷的,我只是担心他一时半会儿还不太能接受,为什么从小亲近的哥哥突然间开始冷落他、最终抛弃他。” 周砚梨微怔,顿时明白了许以的意思,然后极为平静地再度开口回应他:“孩子也总归有长大的一天。” 许以对周砚梨这副冷冰冰的态度完全在意料之中,可是对方似乎对柏里的了解并没有自己想象中深刻,故而委婉提醒道:“真要到了那一天,我反倒是担心周先生你了。” “什么意思?” 许以摇摇头,没有把话直接向周砚梨挑明,只道:“我只希望周先生可以循序渐进地脱离这层关系,让柏里能够泰然接受,最好永远不要走到那一步。” 第10章 委屈 Farbenrausch的巡演正在如火如荼地筹备着,周砚梨根本不可能因为自己的私事暂缓整个团队的脚步,而自从那晚柏里因为自己未来安排的事情跟周砚梨不欢而散后,便再也没等到过周砚梨回柏宅,而他的短信也经常不回复,柏里怕打扰他工作,也不敢再接连电话轰炸。 柏里跟导员请了假无聊地待在家里,每次听到短信或者电话的提示音响起周砚梨的那段即兴架子鼓,他就兴致冲冲扑过去查看手机的显示,然后便会满脸失落地再把手机丢到一边。 这几天以来,他收到最多的就是许以的信息,基本上都是跟他流程性汇报点公司里的事情,或是劝他早点想清楚跑到国外去躲清闲。 “许以——”柏里实在不耐烦地打断了电话那边许以的滔滔不绝,“你再继续说下去,我哥给我打来的电话就该占线了!” 而许以那边光是想象就能知道柏里在家里等周砚梨消息的时候,是怎样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不由轻笑一声:“绝无可能,周先生最近正忙着巡演,肯定没时间搭理你。” “好啊许以,你幸灾乐祸!” 平时一本正经的许以偏偏最喜欢逗他们家的白磷型小少爷,他在那边笑够了,便清了清嗓子道:“那如果我说,我能帮你搞到Farbenrausch首场演出会的前排SVIP门票,你能不能再听我汇报半个小时的工作?” “真的吗!” 从Farbenrausch出道开始,大到巡演小到见面会,柏里即便是借口旷课,也会偷偷跑过去场场支持,不让周砚梨发觉。虽然大部分都是他亲自守在电脑前,等着会员购票的统一时间进入页面抢票,但难免会有实在买不到票的情况,通常这种时候,他就要拜托许以出马了。 而这次巡演的开票时间,正赶上处理柏望的丧事,等柏里反应过来时,各个档位的票早都全部售罄了,他当时还懊恼了好一阵子,都已经打算高价上市场收黄牛票了,没想到最近比他还要忙的许以,竟然还帮自己惦记着门票的事情。 “当然,我做不到的事从不会夸下海口。”许以在那边故作淡定,但语气里尽是得意洋洋,“据说Farbenrausch这次的巡演企划里,SVIP跟成员们还有一分钟的合影时间。” 也就是说,向来恪守职业精神的周砚梨,是不可能故意对柏里避而不见的。 柏里瞬间变了张脸,一边从床上爬起来翻箱倒柜,想要找一身合适的衣服去看演唱会,一边对电话那头的许以难掩兴奋道:“谢谢许哥!那你继续讲吧,我听着呢。” 合影环节安排在Farbenrausch彩排后和演唱会正式开始前的这段时间里,柏里一早就拿着号码牌等在队伍里,好在SVIP的名额并不算多,不然他还会担心周砚梨持续营业身体吃不消呢。 后台的工作室被临时打造成一个安静而温暖的小空间,墙面上挂着浅色的织物和低调的巡演主题海报,空气里混合着舞台灯光散发出的微热气息,还有淡淡的木质香氛味。 一排柔光灯藏在顶棚边缘,把整个房间照得柔和而干净,靠近房间中央的位置,立着一块简约而精致的背景板,上面印着Farbenrausch的标志和演唱会的日期,而室内的背景音乐则播放着Farbenrausch曾发表过的各种风格的曲目。 Farbenrausch的五名成员站在背景板前,每分钟都要迎接一位新面孔,再在时限里同对方热情问候一二,便飞快留下一张合影,然后微笑着告别,如此机械性地反复,只能在前后两位乐迷交替时,能够暂得一丝喘息。 工作室的门一开一合,几个人下意识向门口望去,已经再次做好了微笑迎接对方的准备,而几乎麻木的工作人员正在镜头前,示意拍照的信号,可是刚刚被带进来的乐迷竟然就直接冲着周砚梨走了过去,在几双诧异的眼神中,半是苦涩半是激动地喊了声:“哥……” 柏里今天穿了一件极光白的高领皮质外套,暗暗浮现出极浅的冰裂纹理,仿佛雾面之下一层冻结未融的湖面在微光中波动,下身则搭了条同色系的窄腿工装裤,半哑光的质地极具科技感。在工作室的光线下,整套造型仿佛一道孤寂的月光,静默而锋利,只是穿在像火一般炽热的柏里身上,倒显得有些自相矛盾了。 而让队员们惊讶的,不仅仅是因为柏里作为SVIP乐迷的出现,更是因为他身上这一套实在太过熟悉的服装——那是周砚梨某场巡演的演出服,巡演结束后便直接送去了拍卖,将所得的资金全部捐给了慈善机构。 可谁也没想到,当时高价拍走这件演出服的人,竟然是柏里。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柏里那双清澈而炽热的双眸一直眨也不眨地盯着周砚梨,留给镜头的只有他的半边侧脸,而周围不知情的工作人员似乎也对这个孩子的身份开始好奇起来。 叶阑景不能任由柏里胡闹,立刻开口cue起了流程:“你好啊,谢谢你对我们Farbenrausch的支持,你想用什么姿势跟我们合影呢?” 柏里的视线还落在周砚梨身上,但对方似乎并没有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跟自己讨论私事的意思,而叶阑景的话听起来温柔,但实则也是在严厉提醒自己,在镜头和外人面前要注意分寸。 于是,柏里只好不甘心地向工作人员确定了姿势和站位:“这样,这样就可以。” “好了,请大家看镜头——三、二、一!” 咔嚓一声快门按下,而柏里还是在闪光灯亮起的前一秒,情不自禁地扭过头去看向旁边的周砚梨,眼神里流露着一丝委屈和哀伤,以至于等工作人员都开始催促时,他还沉浸在自己落寞的情绪里。 陈水烟一眼就看穿了这孩子的心思,直接凑上前去挡在了周砚梨身前,笑着打趣道:“是不是近距离看到我们周周,更沉醉于他的魅力之中无法自拔了?可是一分钟已经到了哦,我们不要耽误下一位乐迷的时间,下次有机会我们再见。” 说罢,便给身后的工作人员使了个眼色,对方很快凑到了柏里身边,礼貌道:“不好意思,请跟我离开,谢谢配合。” 而直到柏里离开工作室,周砚梨都克制着没看他一眼。 薄也瞧出了周砚梨因为柏里的出现而有些沉重的心情,走过去一声不响地拍了拍周砚梨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受到影响。 好在正常演出都非常顺利,Farbenrausch五名成员一登上舞台,柏里这个小插曲就已经被完全抛之脑后,留下的只有整夜的狂躁、热情和酣畅淋漓。 第一场巡演圆满结束,Farbenrausch的成员们准备在休息室迅速收拾了一番后,出发跟工作人员们一起找个地方庆祝一下。 等不熟悉的工作人员都离开的休息室后,憋了半天的窦抒夏终于发起了牢骚:“那个小屁孩到底在搞什么啊?我之前都不知道,他竟然是咱们的乐迷吗?” 其余几个人都没搭腔,谁知道柏里到底是Farbenrausch的忠实乐迷,还是他哥哥一个人的死忠粉啊。 只是窦抒夏却不在乎有没有人附和自己,他可是那种自己不一吐为快就浑身难受的个性:“他是不知道自己爸爸是个什么样的混蛋吗?怎么还好意思赖着我们周周啊!” 许是怕周砚梨为难,向来不爱管成员们七嘴八舌的叶阑景破天荒开口制止了窦抒夏:“周周都没说什么,你就别在那里打抱不平了。” 窦抒夏反倒一副在理的模样反驳道:“我不帮周周打抱不平,难道还要任由那个臭小子欺负到咱们周周头上来啊!” 叶阑景无奈地瞅了眼窦抒夏,又瞧了眼一言不发的周砚梨,好在后者似乎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变化,索性随着窦抒夏随意发作了。 “那个不知好歹的小屁孩就不要理他了啦,有那个面面俱到的许秘操心,你完全不要需要有任何顾虑啊!”窦抒夏自己说还不过瘾,直接从助理手底下扑向了旁边的周砚梨,一把抱住了他的胳膊,“正好周周你就搬回宿舍跟我钻一个被窝吧好不好!我好想念你的体温啊——” 打从Farbenrausch开始宿舍生活,到队友们陆陆续续从宿舍搬进搬出,窦抒夏就声称自己一个人住一间房太孤独,一直嚷嚷着想跟每位队友都同寝室生活一段时间,只是另外三个人都严词拒绝,窦抒夏就把视线投向了看似好说话的周砚梨。 但周砚梨反而是最固执的那个,无论大事小事,只要他心里认定了,就很难再推翻。 从淋浴间里走出来的陈水烟,隔着嘈杂的水声都能听到窦抒夏在那边哭天抢地,直接顶着湿漉漉的头发,目标明确地锁定了窦抒夏的位置,啪地一下拍到了他的脑袋上:“你别烦周周了,让他好好休息一会儿。” 然后,又转过头来对周砚梨笑道:“周周要是想回宿舍住的话,随时都可以,反正也子搬出去之后,你俩的房间一直空着,你完全用不着跟甜豆挤一间。” 窦抒夏就知道谁都怕自己半夜睡觉不老实,偷偷钻进他们的被窝,所以才百般推脱,索性也不跟他们计较,撇撇嘴,下巴抵在周砚梨的肩膀上,一脸甜美的笑容望向他:“无所谓啦,反正你好不容易可以抽身了,那就好好享受生活吧周周。” 就在几个人其乐融融地聊起宿舍生活的美好时,休息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大家都以为是大飞回来了所以没太在意,直到周砚梨的身后冷不丁响起一道破碎而熟悉的男声,带着轻微的啜泣,无辜又无助道:“哥哥,你不要我了吗?” 第11章 界限 柏里委屈巴巴地站在周砚梨身后,休息室的门随之关上,那里还站着一脸一言难尽表情的大飞。 从柏里进入休息室的那一刻,气氛突然静滞在一瞬间。 就在这时,淋浴间的门突然被推开,薄也随意套了一件阔腿运动裤和黑色运动背心,一边歪着头擦头发,一边走了出来,明明穿着并不裸露,但偏偏能一眼看得出来薄也那恰倒好处的性感的好身材,怪不得是Farbenrausch团内每家cp粉必存在的大总攻。 其实柏里浑身的肌肉就是照着薄也锻炼的,只可惜有些线条可不是后天就能训练出来的。 柏里不由就盯着薄也看了半天,直到对方突然凶巴巴地朝自己开口:“找我?” “不,不是……” 柏里摇了摇头,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到大对上薄也那张虽然性感俊朗但是冷酷的脸,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害怕。 周砚梨见气氛不对,直接走到柏里面前,拉过他的手腕就要把人往门外带:“我们出去说吧。” “别乱跑了,外边人多眼杂,要是被媒体拍到你们俩鬼鬼祟祟的样子,到时候又要随便报道一番再惹出什么麻烦。”薄也故意从两个人前进的方向绕了过来,直接坐到了单独的沙发上,双臂架在敞开的大腿上,随意用干毛巾擦拭了几下头发,声音里带着冷漠的命令性,“休息室里没外人,就在这里谈。” 薄也的神情举止总有一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在场的人都在原地缄默不语,谁也没有下一步行动,就连周砚梨也有点摸不清到底要不要坚持带着柏里离开休息室。 就在几方僵持的时候,在一旁小憩的叶阑景慢悠悠地走到了周砚梨和柏里面前,先是意味深长地瞧了前者一眼,然后那道狡黠的目光便停留在了后者身上,露出一道浅浅的笑容:“不然直接邀请小柏跟咱们一起去参加庆功宴吧,时间也差不多了,大家都等着出发呢。” 此话一出,那边的窦抒夏和陈水烟差点当着所有人的面儿跳脚——叶阑景在想什么啊,怎么还把他们拼命赶走的人往家里领! 如果是以前,柏里肯定二话不说就直接应下了,只是他现在觉得自己的行为可能把周砚梨惹生气了,便先是小心翼翼地看向周砚梨,试探性地询问道:“可以吗?” 周砚梨那张清冷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道:“想去就去吧。” Farbenrausch成员跟工作人员一行人来到了一家早就预定好的烤肉店,这家店的店面其实不算大,而且装潢都有些老旧了,但因为味道极佳而且非常有性价比,从Farbenrausch还没出道时,他们就一直关顾这家烤肉店了,即便后来出道爆火,也没有忘记这家店的美味和人情味。 这家烤肉店的老板是一对夫妻,他们一直没有要孩子,只要想休息的时候,就会直接闭店跑去各地旅行,生活自由自在得很。也因此,他们便把时常来捧场的五个男孩当作自己的孩子疼爱,在他们出道前最辛苦的练习生活里,如果他们没时间到店里吃饭,这对夫妻还会经常做些家常菜送到他们公司去。 “穆姨何叔好!” 大家接连落座,纷纷跟老板老板娘打着招呼,而向来聒噪的柏里也难得安分,只乖巧地在周砚梨旁边喊了人。 “啊我记得这个孩子,以前常常跟在砚梨身后是不是?”穆姨温柔的目光落在唯一那张略显生疏的脸上,将餐具和菜单递给柏里,微笑着道,“喜欢吃什么就多点一些。” “好……谢谢老板娘。” “不用那么客气,跟砚梨他们一样喊我穆姨就行。”穆姨和蔼的目光环视一圈,继续道,“那你们先看着,有什么事再喊我。” 因为提前跟老板老板娘打好了招呼,他们专门留了一个相对封闭的雅间给一行人,以免被人认了出来,再在小小的烤肉店里引发不小的风波。 除了必点的一些特色烤肉,大家还要了几瓶烧酒,他们热热闹闹地划着拳玩着游戏,越嘈杂越醉得厉害,而唯独柏里还像个孩子似的被周砚梨禁止沾酒。 “你这个小屁孩怎么总是阴魂不散啊——” 聊着聊着,窦抒夏突破猛地站起身来,指着柏里的鼻子就开始不管不顾地教训起来。 “从小就挑食,到底是怎么长这么高的啊,不公平!” “周周对你那么好,你怎么就不知道心疼心疼他?都二十岁的成年人了,还跟个屁事不懂的小孩一样,天天缠着周周,你是狗皮膏药吗!” “以前你仗着你爸帮过我们得寸进尺也就算了,现在你爸都没了,你还要赖着周周,你们柏家是什么吸血鬼氏族吗?专吸人血啊!” …… “……甜豆!”叶阑景越听越不对劲,生怕窦抒夏一喝多,嘴上没个把门儿的,赶紧一边捂住他的嘴巴,一边压着他的肩膀坐回了位置上,朝对面的柏里表示歉意,“不好意思,他喝多了。” 柏里刚想摆摆手说自己不介意,坐在叶阑景另一边同样有着醉醺醺的陈水烟突然勾唇一笑,有些冷嘲热讽的意味:“醉话归醉话,但甜豆也没说错啊——你这养尊处优的小少爷都二十了还没学会生活自理,就只想着让我们家周周给你当永久保姆啊?你想得美!还真以为周周身后没人给他撑腰?” 叶阑景夹在两个醉醺醺的家伙中间,简直一个头两个大,额头上青筋直天。在身下掐了陈水烟一把,咬牙切齿道:“……你也给我闭嘴。” 见陈水烟也加入了这场混战,窦抒夏更是不管不顾地挥了挥小拳头,把按在自己肩膀上的大掌推开:“景哥你拦着我们干嘛呀!本来就是嘛!” 陈水烟一手抱着酒瓶,一手撩了把头发,轻蔑一笑:“都二十岁了,连口酒都不喝。” 叶阑景直接从陈水烟的手里把酒瓶夺走,放到陈水烟另一边的位置让他够不到,推了推自己的眼镜,颇为无奈地勒令道:“你也少喝点吧,小心伤了你那副引以为傲的嗓子。” 而对面的薄也冷着脸烤肉,见叶阑景都出面调和了,便不着急开口。 最孤立无援的柏里垂着个脑袋,都被面前两位伶牙俐齿的哥哥骂蔫儿了,虽然心里一百个不服气,但又不能直接当着周砚梨的面发作,再让他为难。 “多吃点肉。” 模糊的视线里,一双修长的手捧着他最不喜欢的生菜,包裹着他最喜欢的五花肉,就这样直接放在了他面前的餐盘里,他猛地抬起眼,正撞上周砚梨那双忧郁的眸子盛着清冷的月光望向自己,他为了吃饭方便,把一头白金长发束成了马尾,平日里被遮住的精致的脸蛋,就漂亮得更加直观了。 柏里失神了一瞬间,便听到周砚梨淡漠的声音继续道:“听到了吧?如果再挑食,可是会被当作小孩子嘲笑的。” 在方才劈头盖脸的数落之中,周砚梨挑了最无足轻重的一句话调侃柏里,直接在针锋相对的双方面前,不经意间便巧妙地化解了因酒意而发酵的矛盾。 窦抒夏眼睁睁看着那个肥美多汁的生菜包肉被周砚梨亲手递到了柏里手中,顿时醋意大发:“周周我也要!” “别耍赖了,你让小梨自己多吃几口,你看他瘦的,我都怕他每次在舞台上打完架子鼓虚脱。” 话毕,薄也直接包了一个生菜夹肉放在了周砚梨的餐盘里。 窦抒夏不满地撅着个嘴巴,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愤愤不平道:“也哥你偏心!” 此时,醉醺醺的陈水烟已经笑倒在叶阑景的肩膀上,眯起眼睛调侃道:“人家俩人才是真正钻一个被窝的亲亲室友,你就不要试图加入了。” “水哥你不懂!”窦抒夏也一手撑在叶阑景的肩头,一手过去拍掉陈水烟胡乱比划的手,不服气道,“虽然也哥跟周周在咱们乐队的各种混搭cp里呼声最高,但我所领衔的趋势也正盛呢好不好!” “你和周周?”陈水烟突然一声爆笑,无情地让窦抒夏认清现实,“甜豆乖啊,你不觉得自己和周周撞号了吗?” “水哥!” 窦抒夏刚想越过叶阑景去锤陈水烟,就被叶阑景直接按回了原处,皮笑肉不笑地命令道:“行了你安静点。” 然后,叶阑景又摆出一副笑里藏刀的模样对陈水烟道:“你也是。” 好不容易饭桌上消停了一会儿,突然间,一直默不作声接受批评的柏里越过了周砚梨,将刚才叶阑景放在薄也面前的酒瓶直接拿了过来,咚咚咚倒进了自己方才装果汁的杯子里,然后直接站起身来,对着满桌的哥哥们极为郑重道:“我知道我还有很多不足,但我相信我的成长会很迅速,以前是我被我哥照顾,从今以后,请在座的哥哥们放心把我哥交给我保护。” Farbenrausch全体成员:“……” 这是唱哪出啊? 还没待几个人反应过来,柏里已经干脆利索地一仰脖,咕咚咕咚地把一满杯烧酒喝进了肚。 然后,还没等众人开口,这孩子巨大的身躯就直接一把载到了周砚梨的怀里,差点把周砚梨撞下椅子,好在薄也眼疾手快帮忙扶了一把。 陈水烟被这大动静砸了个半醒,眨巴眨巴眼睛,不由嗤笑一声:“这什么意思?想跟我们几个比着在周周面前争宠?” 叶阑景见状也实在无可奈何,瞥了醉倒在周砚梨怀里的小孩一眼,略带怒气道:“还真够胡来的。” 周砚梨拿柏里没办法,只是道:“我先把柏里送回家吧,醉成这样也不好再待下去。” “你自己一个人哪儿弄得动他啊——”窦抒夏醉醺醺地双手托着腮,试图撑着脑袋保持清醒,然后随手一指,“也哥,你保护周周回趟柏宅吧,别让周周被这个小屁孩占了便宜!” “……” 几分钟后,薄也陪着周砚梨一起把柏里扔上了保姆车,他们怕临时离席会扫了大家的兴,干脆没让大飞和助理们跟着,滴酒没沾的薄也便直接充当起了司机。 一路上,半醉半醒的柏里嘴巴里的碎碎念就没停过,他整个人蜷缩在后座上,脑袋靠在周砚梨的膝盖上,声音闷闷的:“哥……你跟我一起回家吧好不好?” 周砚梨只是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夜景,轻声道:“乖一点,不要说话。” 柏里却从小在周砚梨面前撒得一手好娇,直接抓着周砚梨的衣角左摇右晃不撒手:“我好想你啊……那么大的房子空荡荡的,只有我一个人,你回来陪我吧好不好?” 周砚梨被他磨得没办法,这才垂下视线来,车内黑黢黢的看不清他的神色,但声音却依旧冷淡:“刚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承诺自己会快快长大,小小年纪就学会酒桌上的话不作数了?” 好不容易才跟周砚梨对上视线的柏里,反而委屈巴巴地垂下眼睛,闷在周砚梨的怀里,语气里透着不解和伤情:“为什么啊……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周砚梨见他这副模样,一下就想起来有一次小柏里发了高烧自己一个人在家,身边却连一个照顾的保姆都没有,等到周砚梨结束工作回到柏宅时,小柏里都已经烧得不省人事了,只是一双小手死死地拉着自己的衣角,迷迷糊糊地喊着哥哥。 周砚梨在心底轻叹了一口气,又想起许以那晚跟自己说起来的莫名其妙的话,终究没对柏里太绝情,只是道:“最近Farbenrausch回归有很多事情要忙,但我答应你,会如期陪你参加你爸爸的葬礼。” 然而,柏里却没再回应,仿佛已经安稳地在周砚梨怀里睡着了。 这时,驾驶位的薄也才慢悠悠道:“给许以打电话了吗?” “嗯,他说自己正在处理公务,一时半会儿回不去。” 薄也听罢没说什么,只是冷漠一笑——这主仆二人可还真会装模作样。 烤肉店距离柏宅大概半个小时车程,好在这会儿避开了车流高峰期,薄也一路上开得很畅快。 其实凭着柏里的身量和薄也的身形,根本就不需要周砚梨帮忙,薄也就可以直接一个人搞定,但喝醉的柏里偏偏黏得周砚梨特别紧,薄也扒拉了半天,这小孩怎么都不肯松手,最后只能自己多承点重量,和周砚梨架着柏里一起回了屋。 薄也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冷漠地看着周砚梨帮柏里脱去了鞋袜和外套,又轻车熟路地在柏里房间的衣柜里找到一块小薄毯,而那个醉酒的小孩还真就老老实实地大剌剌躺在床上,完全不使一点力气,任凭周砚梨扒拉来扒拉去,看起来享受极了。 “你照顾起这个臭小子来,还怪熟练的。” 周砚梨背对着薄也,声音很轻,似是怕吵醒了柏里:“以后也没什么机会再像这样照顾他了,上一代的恩怨,没必要跟他一个孩子计较太多。” 薄也听周砚梨一副老人心态说起上一代下一代的,好像他自己是个多成熟的大人一样,心里不由觉得半分好笑半分心疼。 “你就比他大五岁而已,还真把自己当成他小妈了?亲妈都不至于这么尽心尽力吧。”薄也心想大概今晚也被那满屋的烧酒味儿熏醉了,居然也会拿周砚梨的痛点调侃他,话一出口便意识到自己说话太过分,在周砚梨回应前先道了歉,“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周砚梨沉默半晌后,只淡淡道:“你去客厅等我一会吧,我马上出来。” 其实周砚梨心里清楚,薄也方才说的话没有恶意,只是担心自己被痛苦的情绪压抑太久而麻木,反而忘记了逃离。 只不过薄也的担心是多余的,在这被束缚的十余年来,周砚梨从来没有一个放弃过对自由的渴望。表面上他似乎处在被逼无奈的弱势地位,但他那颗充盈且强大的心脏已经足以让他在自己的世界里相对自由。 周砚梨将柏里安置妥当后,给他烧了壶热水,然后回头瞧了眼柏里熟睡的模样,像极了小时候那般安逸,便头也不回地合上门离开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周砚梨照顾的关系,自从柏望去世以来,柏里头一次睡了个踏实觉,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睛,他似乎自己床尾站着个人影,又担心周砚梨会等自己醒来后便抛下他走掉,迟迟不肯完全清醒。 “行啦起来吧,跟我面前还装呢,周先生已经回去了。” 许以在床尾站了半天,打量着柏里那半醒不醒的模样,就知道他心里又在盘算着什么了,不过许以可没功夫陪他演戏。 “一杯烧酒而已,还不够你开开胃的呢——我们家小少爷现在的演技真是炉火纯青啊。” 柏里猛地坐起身来,却不理会许以的打趣:“回?回哪儿去了?” 许以端着水杯绕到柏里身边,将水杯放在床头柜上,漫不经意地猜测道:“估计是他们宿舍吧,反正没在家里。” “你就不能告诉他,你现在公务繁忙抽不开身么?非得来插一脚干嘛!” “你以为我连这种眼色都没有吗?我还不是怕你一个人可怜兮兮,睡醒了连口水都没得喝吗?” 方才还急得跳脚的柏里落寞地瞅了眼放在床头柜上的水杯,然后喃喃自语道:“我哥他……在你来之前就走了?” 许以瞧着自己小少爷的神色实在太伤情,收敛起笑容,略带正经地安慰道:“你也别太伤心,周先生自己也喝了点酒,估计是他队友们撺掇他回去的。” 然而柏里却沉默了许久,那双在周砚梨面前极为清澈的眸子突然黯淡下来,闪烁着危险的光:“我哥他,是打算跟我划清界限了吗?” 第12章 葬礼 柏望一死,柏氏集团乱得不可开交,各方势力来回争抢,好不容易暂时消停了一阵子,有精力能为柏望举办一场丧礼,结果仪式才刚刚开始,柏氏旁支的亲戚们便直接在柏望的遗像前闹得越来越难看,后来许以忍无可忍,直接指示保镖们把一众闹事的人全轰出了灵堂。 一身黑色西装的柏里作为柏望的亲儿子,抱着柏望的遗像站在灵堂中央,身边是对外以干儿子的名义宣称的周砚梨,虽然他的身份遭到了不少有心之人的怀疑和冷嘲热讽,但周砚梨还是面不改色地帮柏里应对了不少迎面而来的麻烦和各方宾客。 名利场上从来都没有永恒的朋友或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今天到场的各位说不上在此时此刻到底属于哪一种角色,但都是需要柏氏从中周旋的,而柏里身为柏望的亲生儿子,即便他之后要被送去国外避避风头,但至少不要跟这群人交恶才好。 周砚梨虽然不喜欢人情世故,但这些年来还是被迫深谙其道。 宾客一波接一波,柏里比周砚梨想象得更懂得如何应对不同类型的人,而周砚梨只是冷静地在旁边时不时补充几句,待柏里送上一波客人离开时,才暂时可以稍微放松一下神经。 “砚梨啊,还记得我吗?” 身后突然一道很爽朗的声音传入了周砚梨的耳朵,似是在见到久别重逢的故人时那般喜出望外。 如果周砚梨没有听出这道声音属于谁的话,他或许还会带着同样的愉悦回头望向对方,可惜他很清楚,现在站在自己身后的人究竟是谁。 周砚梨面对着柏望的遗像,照片上的他露出惯有的势在必得的笑容,再加上身后那道熟悉的声音,一下子便将周砚梨拉回了黑暗且久远的回忆。 “砚梨啊,你打算背对着我到什么时候?逃避可不是聪明人的选择。” 那道爽朗的声音再度响起,听声音的强度,似乎又向前凑近了周砚梨几步。 周砚梨短暂闭合的眼睛猛地睁开,似是做好了心理准备般回过身来,勾了勾嘴角,却没有任何笑意:“没想到孟总今天也来送柏叔最后一程。” “柏叔?”一身薄荷绿手工定制西装的孟允琛勾唇一笑,竟然已经走到了距离周砚梨不到一米的位置,他突然弯腰贴近周砚梨的耳边,暧昧不清地轻笑道,“私底下,你也是这么称呼你的金主吗?” 周砚梨身后便是摆放贡品的长桌,已经被孟允琛的姿势逼得无路可退,只能偏过头去,尽量同孟允琛拉开些距离,厉声道:“这里是灵堂,还请孟总放尊重些。” 孟允琛却笑意更深,保持着方才的姿势,故意放慢语速道:“灵堂里……不是更刺激?” 周砚梨不答他,刚想从侧边脱离孟允琛的束缚,但因为间隙里实在太狭窄,即便周砚梨的身量很小,还是不小心撞到了长桌上的摆设,差点跌了一个踉跄。 而孟允琛便趁此机会搭了把手,托住了周砚梨的小臂,又凑近他的嘴角,话里带笑:“其实我是好奇,你以后的归属权——” 周砚梨微怔,下意识就要甩开孟允琛,却被对方拽得更紧:“柏望那个独子刚过二十,你不会还寄希望于柏氏能继续护着你吧?” 周砚梨一心要挣脱孟允琛,并不答话,而孟允琛也不恼,反倒继续调笑道:“还是说,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该喊你一声小妈啊——嗯?” 一听到对方把柏里拉扯了进来,周砚梨立刻用力扯回了自己的手臂,沉声道:“你别在那孩子面前胡说八道。” 孟允琛望着周砚梨收敛起平日里的冷淡,一副戒备的模样,不由垂眸浅浅一笑,想起了自己家里那只因为性格很像周砚梨而养的白猫。 孟允琛稍微扯了扯自己的领带,就像是每晚回家那般,习惯性等待着自家的白猫直接扑到他身上来,悠哉游哉地玩弄起他挂在脖子上松垮的领带一样。 可惜,周砚梨现在还不是他的猫。 不过——会闹小脾气的周砚梨,却比他家的猫还要可爱呢。 孟允琛眯起眼睛,盯着周砚梨那双漂亮但敌视的眸子,一字一句道:“做生意最基本的就是诚信——砚梨啊,我说的话到底是不是掺了假,你最清楚啊。” 周砚梨瞥了他一眼,毫不客气道:“孟总今天是特意来示威的吗?” “我给你一个选择——向我投怀送抱如何?”孟允琛再次向前逼近一步,收敛起几分玩弄的笑意,正色道,“我现在的能力已经和当年不可同日而语了,我能给你的,远比柏望曾经付出的、柏里未来允诺的,要多得多。” “孟总还真是慷慨啊。”周砚梨并不惧怕孟允琛咄咄逼人的气场,仰起脖子来定定地注视着孟允琛,“同样的话,我也送给你——现在的我,也不像当年那般无处可逃。” 是吗?会反抗的周砚梨啊,好像比以前更有趣了呢。 “试试看啊。”孟允琛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然后爽朗的声音里突然夹杂了一丝危险的气息,瞬间将周砚梨裹挟了起来,“你猜——还有多少人像我一样,对当年没能到手的宝贝朝思暮想?” “我看你是痴心妄想!” 刚送走上一批宾客的柏里回到灵堂时,正撞见一个不知来路的男人在柏望的遗像前言语戏弄着周砚梨,他当即冲了过去,直接把孟允琛推开老远。 “孟允琛,你跑我爸的葬礼上来撒什么泼!” “看不出来吗?”孟允琛整理了下方才在推搡间褶皱的西装,意味深长地瞄了眼被柏里藏在身后的周砚梨,然后又再度看向柏里,嘴角微微勾起,故意激怒柏里,“我来抢人啊。” 柏里上前一布,一把抓住了孟允琛的衣领,威胁道:“你离我哥远点儿!” “哥哥?”孟允琛听到这个称呼时,仿佛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般,扬了扬脖子,轻蔑一笑,“这是你们柏家遗传的情趣吗?” 还不待柏里反应,周砚梨就已经凑了上来,拉开柏里那只拽着孟允琛衣领的手,冷冰冰道:“孟总公务繁忙,今天亲自来一趟也算是尽到了情谊,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恐怕无暇顾及孟总,今天就请您先回吧。” 孟允琛看出来周砚梨是有意保护这个小孩,他毕竟并没有真的打算跟周砚梨撕破脸皮,只不过是专门挑了这样一个日子跑来周砚梨面前刷刷存在感,顺便探探周砚梨的口风,如此看来,他的机会还不小呢。 “那我们,下次见。” 孟允琛特意放慢了后三个字的语速,留给周砚梨一道暧昧不明的笑容,然后才略带嫌弃地看向柏里,完全不把对方看在眼里。 “至于你——小子,我听说你们家那位神通广大的许秘正在安排你出国的事情,以后可能就不会再见了,好好珍惜你和你哥哥剩余的相处时光吧。” 孟允琛故意把“哥哥”两个字咬的很重,眼神却是瞟向了周砚梨,似乎是在故意说给周砚梨听一样。 “我会接管公司的!” 孟允琛突然被身后柏里的大嗓门喝住,站在拐角处顿了顿脚步。 “我更会照顾好周砚梨。”柏里继续对着孟允琛的背影,不服气地向他宣誓,“我们就在商场上见吧——孟允琛你记住,我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的。” 孟允琛听罢却是挑了挑眉,只觉得小孩子的豪言壮语实在有趣,遥想自己当年也是这般目中无人,然后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宝贝被别人夺走、摧残,却无能为力。 沉默半晌,孟允琛缓缓转过身来,视线在柏里和周砚梨的身上流转了一番,最终直视着前者,听不出情绪道:“记住你今天的话,我拭目以待。” 孟允琛离开的时候刚好和许以擦肩而过,许以没想到他竟然也会出现在这里,对方瞧见许以不由轻蔑一笑,什么也没说便消失在了许以的视线之中。 许以暗叹不妙,生怕孟允琛那个家伙在柏里面前胡说八道,赶紧加快了几步回到灵堂内,迅速打量了下周砚梨和柏里之间的气氛,看起来似乎没有发生什么太糟糕的事情,才勉强松了一口气。 “小少爷,周先生。”开口时,许以已经做好了表情管理,礼貌地向两个人颔首致意,“宾客们都已经探望得差不多了,车也已经备好,我们可以带着遗体去殡仪馆火化后,再送骨灰到墓园下葬,墓园那边的仪式也已经安排妥当。” “嗯,辛苦你了许秘。”周砚梨轻轻拍了拍柏里的肩膀,“走吧。” 遗体告别仪式结束后,就只剩下几个亲近的人跟着一起坐车来到了殡仪馆,目送柏望的遗体被推入火炉之中,不久后,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来告知,可以进去取几块遗体的骨头并跟亲自收起骨灰,但柏里却没有移动脚步,只是摆了摆手,不愿意再触碰跟柏望有关的任何东西,哪怕是他在这世界上的最后一点痕迹。 到最后,许以只是请工作人员帮忙将骨灰盛入骨灰盒里,然后直接交到了柏里手中。 从殡仪馆到墓园的路上,柏里抱着骨灰盒沉沉地发呆,突然对许以开口道:“复杂的仪式都取消吧,只让我爸安安静静下葬就好。” 许以微怔,也不知道柏里这是怎么了,下意识瞧了眼周砚梨,见对方也没什么表态,就只得顺从了自家小少爷的意思,一个电话打去殡仪馆,便让那边准备好的全部摆设全部撤掉了,等一行人抵达的时候,只剩一位替骨灰盒打伞的工作人员,踩着没有沉重背景音乐的步点,直接领着柏里他们来到了柏望的坟前。 棺盒已经打开了,柏里半跪下来,亲手将骨灰盒放入其中,然后毫不留恋地起身,请工作人员封棺。 墓园的工作人员大概对各种亲情关系已经见怪不怪了,对于柏里这种极致冷漠的情况,也并没有流露出任何意外的神情,只是动作利索地完成了自己的工作,然后礼貌地退开了。 通常来说,亲属会在死者坟前多停留会儿说说心里话,再去焚炉处给死者烧点纸钱,但许以瞧着自家小少爷这副架势,好像并没有这个意思,但还是试探性地问道:“小少爷,去给柏总烧点纸吧?” “不用了。”柏里静静地注视着墓碑上的遗像,一字一句像是在说给地下的柏望听一般,“他生前赚了那么多不义之财,死后也该学学如何为人清白。” 听罢,许以和周砚梨也便没多说些什么,几个人在柏望坟前站了没多久,就直接离开了墓园。 而周砚梨虽然嘴上不说,却看得出来,柏里似乎是受了孟允琛的影响,从灵堂出来之后,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周砚梨本想开口主动询问,但又觉得自己不该给柏里一副过度关心他的错觉,索性便一路沉默无言,到后来,还是柏里先忍不住了。 “哥,你跟那个人很熟吗?” 周砚梨微怔,抬头望向柏里,却并没有否认,他分明看见柏里的眼底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失落。 然后,柏里继续一脸认真地询问道:“哥,你相信我吗?” 周砚梨似乎已经猜到柏里想要说些什么,直言道:“柏里,我认为出国对你而言,是更好的选择。” “可是哥哥你,从来都没教过我逃避。” 车子驶入隧道时,周砚梨看不清柏里的神情,但他的语气是那般笃定而虔诚,一双深邃的眸子里闪烁着周砚梨不曾见过的耀眼光芒。 “既然我在所有人面前一遍又一遍地发誓会保护好你,我就不可能逃避。” 第13章 商品 车子驶离了隧道,刺眼的阳光穿透了车窗洒在柏里身上,将他衬托得更为耀眼。 周砚梨沉默地注视着柏里许久,张了张嘴巴,却没有发出只言片语。 他无疑是惊讶的。 因为周砚梨根本就没想过自己在柏里心里的份量竟然那么重,那孩子似乎真的把自己当作了家人,也或许是那孩子从小实在太缺爱了吧。 只不过,虽然柏里在外边拼命保护自己的模样多少令周砚梨有些感动,但周砚梨早就已经过了会为了感性而动摇的年纪,他只相信事实。 面对柏里一次又一次的表态,周砚梨只当作是他年轻气盛的夸夸其谈罢了,终归也没有再放在心上。 自从柏望的葬礼结束后,周砚梨便再也没回过柏宅,也没再见过柏里,最多仅限于短信的交流,尤其周砚梨向来不喜欢摆弄手机和社交软件,回复向来不算及时,两个人很少凑到碰巧的时间在同一维度对话。 接连跑了几天通告后,柏里为了方便工作,干脆直接搬回了宿舍住。 窦抒夏一听说这个消息,就立刻把所有的日常用品都替周砚梨准备好了,还挑了个难得的休息日,把窝在房间里补觉的陈水烟和叶阑景喊了起来,亲自进行了一场彻底的大扫除,甚至把早就搬出宿舍的薄也都喊了回来,要给薄也办一个盛大的欢迎会。 周砚梨在热热闹闹的氛围里安静地微笑着,心里却只觉得无限落寞,他突然发现自己甚至没有什么行李可以打包,仿佛可以随时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一般,不留任何痕迹。 “想什么呢?” 偌大的客厅里,窦抒夏和陈水烟正在茶几前抢着麦克风,而叶阑景则靠着沙发腿席地而坐,含笑着望向面前嬉笑打闹的两个家伙,手里拿着红酒杯优雅地摇晃着,衬衣还是照例开到胸口,露出结实的肌肉,今天他换了副复古金丝眼镜,金属链直接连着耳朵垂落至锁骨的凹陷处,浑身都是一副禁欲气质。 反倒是周砚梨这个主角,缩在沙发和茶几之间的缝隙里,拿着杯果酒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薄也注意到周砚梨的反常,便拿了块小蛋糕凑过来,他本想直接坐到周砚梨身边,但那里的缝隙实在狭窄,他只能靠在沙发里,弯腰将周砚梨手里的果酒换成了装着蛋糕的小碟子。 周砚梨往嘴巴里塞了一小口蛋糕,机械性地嚼着,然后语气极为平淡地回应道:“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很轻松。” “轻松?我看你是太过沉重。”薄也顺手用拇指擦掉了周砚梨嘴边的奶油,深邃的眸子突然沉了下来,话锋一转道,“你在柏望的葬礼上碰见孟允琛了?” 周砚梨有些意外地回头瞧了薄也一眼,似乎不明白他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我听飞妈说,孟允琛的公司最近跟钱总交往甚密,恐怕他要有所动作,不过目前还没有达成什么协议。”薄也见周砚梨一声不吭地发愣,便继续平静地开口道,“我之所以告诉你,是因为不想你再自以为是地答应他什么过分的条件,又把好不容易脱身的自己折了进去——小梨你听好,我们是一个团体,有什么事一起扛,不需要你逞英雄做什么自我感动的牺牲。” 周砚梨微怔,看着薄也一脸严肃的模样,不由轻笑一声:“商品只有在流通中才能体现价值啊。” “周砚梨,你的价值从来都源自于你本身。”薄也攥住周砚梨端着小碟子的手腕,迫使对方认真地看向自己,“你不要告诉我,这么简单的道理,你现在不愿意认可了。” “哎——你们在那边严肃个什么劲儿啊!” 那边成功在陈水烟手底下抢走麦克风的窦抒夏正高歌完一区,见竟然没有一个人在意他美妙的歌喉,首先就拿不知道正在角落里窃窃私语什么的周砚梨和薄也这对室友开刀,直接随手抓了一把爆米花,就朝薄也的头顶丢了过去,连窦抒夏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今天的手法出奇得准,竟然正中目标。 “……” “窦抒夏!” 爆米花顺着薄也的头顶滑落,要么顺着他的领口钻进了他的衣服,要么直接弄了满沙发和地板乱糟糟。 “……我不是故意的!”窦抒夏反应迅速地躲到了周砚梨身后慌忙求助,“周周救我——” 周砚梨被窦抒夏搂着脖子,左右摇摆着想要躲开薄也的攻击,可是薄也压根就没打算陪着窦抒夏玩小孩子游戏,直接把背心一脱,赤着上半身将所有钻进自己衣服里的爆米花全部都抖落了出来。 “哟,甜豆可以啊,又给大家谋眼福了!” 陈水烟抱着剩下一桶爆米花,直接窝在了沙发里咯咯笑着看热闹,全然没注意到自己说出这句话时,不远处的叶阑景那副危险的笑容。 几个人胡闹了一会儿,便四仰八叉地或倚靠或仰趟在沙发和地板上休息,卡拉ok里不知怎么就播放起了Farbenrausch的出道曲,一下就把几个人拉回了十年前的青葱岁月。 窦抒夏一条腿直接大剌剌地搭上了薄也的腹部,提议道:“也哥,难得今晚宿舍人这么齐,干脆你也别走了,反正你们屋那张床还空着,要是周周不想跟你同住,你跟我挤一张床,或者在客厅睡沙发都行呀。” 叶阑景也难得开口附和道:“嗯,别走了。” “要不今晚大家都别睡了——”陈水烟突然坐起身来,一把抓过遥控器,开始在电视屏幕上操作着,“跟咱们出道前那会儿似的,通宵看几部老电影怎么样?” 窦抒夏也坐了起来,直接从身后揽着叶阑景的脖子扑了上去,说话间就要抢他手里的遥控器:“看鬼片吧!” “走开走开,你是今天的主角吗?咱们听周周的——”陈水烟直接向后一栽,连着窦抒夏一起甩了出去,然后侧躺到周砚梨面前,换了一副少见的温和笑容,语气比起对待窦抒夏也轻柔了不少,“周周你说,你想看什么?” 以前面对这种选择经常推辞的周砚梨,今晚居然破例认真思考了一番,然后有些笑得不太好意思“我想看动画片诶。” 于是,几个人一拍即合,选择了周砚梨最喜欢的《疯狂动物城》,叶阑景和薄也靠在沙发里,而陈水烟和窦抒夏则各自抱了个抱枕,将周砚梨挤在中间,五个人的位置摆出了一个倒五环的样子,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 等到影片播放完,外边天都亮了,他们才就着在客厅东倒西歪的姿势相互倚靠着睡着了。 傍晚,大飞按计划来宿舍接他们去赶飞机,结果一打开门,便看到Farbenrausch全团都顶着个水肿的脸和熊猫眼般的黑眼圈,直接把这几个孩子狠狠数落了一顿,然后二话不说丢上了飞机,好在他们的底子都没得说,熬夜的状态并没有影响第二天的巡演。 “你们再这么不知节制,小心剪辑出来的成品要把你们最糟糕的形象永久留存下来,成为你们出道以来最浓墨重彩的一笔黑历史!” 入住酒店后,大飞又再三叮嘱他们在巡演期间调整好状态,生怕再发生昨晚那样的情况。而他所说的成品,指的是公司为了Farbenrausch出道十周年巡演,而策划的一个实录特辑,为此,公司还安排了专门的工作人员在后台或是转场时多拍摄些素材,以供之后的剪辑。 然而,眼尖的陈水烟立刻发现了一个本不该属于这里的身影。 “闻记者怎么好好的新闻不跟,倒是打入了我们工作人员的内部,跑来录什么Farbenrausch巡演实录啊。” 刚结束了舞台的陈水烟瞥了眼身后一直扛着设备、几乎怼着周砚梨拍摄的闻昭,一把便将周砚梨拉到自己怀里护着,生怕那个从出道起就紧盯着周砚梨跑新闻的八卦记者,又要耍什么莫名其妙的花招。 “偶尔也要换换心情嘛——看着砚梨这么漂亮的脸蛋,只会让我对自己的工作更加热爱。” 陈水烟听罢,直接朝着镜头狠狠翻了个白眼,然后便懒洋洋地推开休息室的门,半搂着周砚梨往屋里走,可他刚踏进房间一步,一抬眼便瞧见孟允琛正大剌剌地坐在那里,而陈水烟那本来就难看的脸色见状又沉了几分,方才对着闻昭还能算是虚情假意的笑容也直接僵在了嘴角,语气里尽是对这两位不速之客的鄙夷。 “哟,今天什么日子?孟总也在啊——想霸占我们Farbenrausch的地盘开Party?” 孟允琛见几个人都回来了,便优雅地站起身来,理了理自己的天蓝色西装,微笑道:“我只是恰巧来这里开会,想着结束时间不算太晚,刚好还赶得及来支持下你们的巡演。” “……” 巧合到你直接跟周砚梨今天的演出服也撞色系了吗? 任谁都知道,孟允琛肯定是专门为周砚梨而来的,但越是如此,他们就越不可能让孟允琛称心如意,得到跟周砚梨独处的机会! 然而,孟允琛今天却反其道而行之—— “大家今天都辛苦了,我请各位去我公司名下的五星级饭店吃个夜宵吧。”孟允琛给自己的特助使了个眼色,然后视线落在扛着机器正在继续拍摄的闻昭道,“闻记者也一起吧,你今天不是特意来盯着我的吗?” 话毕,孟允琛便向被成员们圈起来的周砚梨递去了一个暧昧不清的眼神,然后露出一道胜券在握的浅笑,先行离开了休息室,而他的特助则留下来安排人员和车辆。 “为什么我们一定要赏他这个脸,去吃什么莫名其妙的夜宵啊——还‘我公司名下的五星级’,如果知道是孟允琛投资的产业,米其林餐厅我都看不上眼!” 窦抒夏的大嗓门在车子狭小的空间里回荡着,愤愤不平地挥着自己的拳头,满脸都写着不乐意。 大飞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里瞄着后座的孩子们,语气里也有些无奈道:“这是钱总打电话来特别交代的,完全没有拒绝的余地啊……” 叶阑景微微皱眉,意识到情况不妙:“钱总交代的?” 大飞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犹豫了半天都迟迟没能开口,还是坐在副驾驶的闻昭直截了当道:“听说孟允琛最近正在跟贵公司的钱总洽谈高价收购你们公司股份的事情。” 薄也直接沉下脸来,重复确认道:“收购?” “是这样的——柏望死了以后,钱总觉得咱们公司背靠的大树也倒了,正在想办法另找一处庇护。”大飞瞄了一眼身后的孩子们,又瞥了眼身边似乎无所不知的闻昭,顿了顿才继续道,“钱总还没开始物色人选,孟允琛就带着极其丰厚的条件找上门来了。” 陈水烟微怔,不由瞧了眼身边沉默不语的周砚梨,试探性问道:“……是为了,周周吗?” 闻昭透过后视镜看着周砚梨的脸,眼睛一眨不眨道:“除了他,还能有什么更吸引孟允琛的筹码?” 叶阑景的眼神已经冰冷至极,神情举止间也全然没了平日里的体面,冷笑一声道:“这群人还真是疯狂至极啊。” 而窦抒夏更是又气又急:“钱总这是要卖了周周?” 大飞汗颜,赶紧想办法找补,好让周砚梨不觉得这样的事实那般刺耳且残忍:“也不至于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啦……” 只是当事人周砚梨只是托着腮,半靠在车窗边,似乎并不在乎车内正在议论的事情是不是跟自己有关,然而他的思绪却不受控地飘回了年少时那段痛苦的记忆。 果然,越精致的商品,越有被交换的价值。 第14章 拍卖 周砚梨对母亲的印象很模糊,自从八岁之后,这个角色在自己的生命里便一直缺失。 说起来,其实周砚梨对母亲的感情很矛盾。 她作为周砚梨最亲近的人,的确曾和周砚梨有过一段母子俩在拮据的生活里相依为命的日子,而她也试图将小周砚梨磕磕绊绊地养到八岁,甚至在他提出喜欢架子鼓的时候,成全了这个沉默寡言的孩子从小到大唯一的心愿。 只是同样的,她也是致使周砚梨接下来近二十年陷入无边黑暗的源头。 “宝贝,上课要迟到了哦——” 周末一大清早,周晚就在厨房里忙里忙外,给周砚梨准备早餐。 她今天挑了一件藕荷色的修身旗袍,勾勒着她曼妙的曲线,只是素雅的妆容就足以映衬得她本就浓颜的容貌更加迷人,全然看不出她已经是一个八岁孩子的妈妈了。只是这身打扮在油烟弥漫的厨房里实在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周晚却不以为意,认为取悦自己才是第一要事。 而小周砚梨此时已经穿戴整齐,从自己的房间里走了出来。其实说是自己的房间,不过也只是用一道窗帘隔开的与客厅作区分的小空间罢了。周家的生活并不富裕,母子俩挤在一套不到三十平的小房子里,但至少平静安逸。 这时候,周砚梨已经接触架子鼓三年了,虽然周晚没钱给他报名专业的课程班,但周砚梨还真琢磨出了自己的学习方法,如今早就可以独立创作作品。 周晚看自己儿子这么有天赋,不忍心埋没他的才华,狠了狠心花了大半积蓄,拿着周砚梨的作品集,给他求来了一位颇有名气的老师,打算好好培养周砚梨的爱好。 “很好,今天第一次见到老师,不要紧张哦——我儿子是最棒的!” 周晚笑着摸了摸周砚梨的脑袋,那时候望向周砚梨的眼睛里满是母亲的自豪和怜爱。 只是没过几天,周砚梨突然不愿意去上课了。 “怎么了宝贝,你不喜欢架子鼓了吗?” 周晚穿着一身复古小洋裙,踩着高跟鞋哒哒地走到了周砚梨旁边,见他坐在架子鼓前半垂着头,浓密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小片忧愁的阴影,白金长发披散在肩,遮盖住他原本就小巧的脸蛋,虽然无法将他此时此刻的神情看个分明,但总觉得这孩子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忧郁和悲伤。 然而,小周砚梨只是摇了摇头,看起来专心地摆弄起鼓锤,语气极为平淡道:“我还是喜欢自己研究。” 周晚看着儿子这副模样不免有些担心,她走上前去,掖好自己的裙摆半蹲下来,一双修长的手轻放在周砚梨的腿上:“不喜欢妈妈给你找个架子鼓老师嘛?他可是专业院校毕业的,之后对你考级考学也有帮助呢。” 谁知,周砚梨突然猛地将腿从周晚的手心里移开,眼底明显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惊恐,不过表面还是装作波澜不惊的样子,冷言道:“最好的不一定是最适合的,我有自己的判断。” 周晚见状,也没再强迫周砚梨什么,刚想抬手像以前那般摸摸他的脑袋,便见周砚梨已经先一步预判了自己的动作,而不动声色地躲开了些距离。 “那好吧。”周晚站起身来,撩了一把自己的长卷发,莞尔一笑,“既然是你自己的事情,由你自己来决定就好,只是错过了这次机会,以后再想反悔就没那么简单了。” 周砚梨依然没有抬头,只是轻“嗯”了一声,重复道:“我不会为自己的选择后悔。” 离开周砚梨的房间后,周晚方才明媚的笑容瞬间冷了下来,做母亲的直觉告诉她,自己的儿子突然这副冷淡的态度,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不好的遭遇。 于是,她直接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从沙发上拿过自己的小手提包就冲了出去,直奔那位架子鼓老师的家中。 还不等周晚开口,对方似乎就料到了她会找上门来,不紧不慢地给周晚倒了杯热茶,便直接坐到她身边,一只手自然地搭到周晚的大腿上,笑得意味深长:“砚梨那孩子很有天赋,不继续来上课真是可惜了。” 周晚却不听他花言巧语,直接甩开了他的手,怒斥道:“你对他做什么了!” “别这么心急啊晚晚,我可是看在和你一夜温存的面子上,才与你推心置腹说这些的。”老师的手再度从周晚身后绕过,直接搂上了她的肩头,“晚晚,你儿子完全继承了你的美貌,你每天看着他的时候,难道不会一眼望穿他的未来吗?” 周晚侧过头来怒视着老师,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半晌,那老师眯起眼睛打量着周晚那张脸,一字一句道:“你应该也不希望他长大以后,活得像你一样,要靠出卖自己的方式苟且偷生吧?” “你什么意思!” 周晚一听更是气急,试图挣脱开老师的束缚,却被他死死扣在肩头。 “既然年轻时的你没得选择,那么如今眼看着你的儿子也要重蹈你的覆辙,你难道不觉得痛心吗?”老师反手抚摸过周晚的侧脸,从上至下,缓慢得仿若凌迟,“美貌是利器,才华是点缀——恰好,砚梨那孩子两者皆备,你应该感到庆幸才是。” 周晚却是冷哼一声,一口啐在了老师的脸上:“庆幸什么?庆幸被像你这样的禽兽惦记吗!” 老师并没有被周晚的行为激怒,反而慢条斯理地抽出茶几上的一张湿巾,擦掉了脸上的污渍,不紧不慢道:“他遗传了你的美貌,便注定走到哪里都不会风平浪静。” “与其让砚梨像你一样在泥潭里滚得一身脏,不如把他捧高些,换来用金条垫脚的路途坦荡,至少还能让他安安稳稳地实现所谓的音乐梦想——到了那时,你这个做母亲的还担心没钱花吗?”老师顿了顿,视线突然向下落在周晚刚刚背来的手提包上,轻蔑一笑,“单单说你喜欢的名牌包,也不需要像现在这样买个廉价的仿造。” 周晚似乎被老师一句话便戳中了痛处。 她一个人离开家在大城市闯荡,没有任何亲人的支持和照顾,自然不会那么顺顺利利,但她还是咬着牙挺了过来,时时满足着自己因为自卑而陷入极端的虚荣心和可怜的自尊心,试图维持着表面的光鲜亮丽。 周砚梨于她而言的确是个意外,她连自己都快养不活了,怎么可能再去照顾一个孩子。 她尝试了很多种方法将这种可怕的可能性扼杀在摇篮里,但偏偏事不遂人愿,直到周砚梨开始记事,她也没能抛下这个累赘。 而眼前这个意有所图的男人,给了她再一次选择的机会。 “你想要我怎么做?” “很简单,只需要告诉砚梨,过几天邮轮上有一个大型活动,请了几个孩子表演节目,只要他上了船演奏架子鼓,就能收获一笔不菲的佣金,你们家都穷得揭不开锅了,我想他那么懂事,是不会拒绝你的。” 老师满意地望着周晚,似乎早就料到她不会放弃这么有诱惑力的条件。 “至于之后的事情,你拿了钱,就可以直接远走高飞,自此这孩子的一切,便都跟你没有关系了。” “你是要我把我儿子卖给你!” 随着周晚再次爆发的怒吼,男人的手突然直接卡住她的脖子上,将她整个人压在茶几上,冰冷的棱角在周晚纤细的腰间破开一道血痕,浸染了她漂亮的复古洋装。 男人的眼底已经全然没了方才的柔和,不耐烦的愠怒倒映在周晚惊恐的眸中。 “别一副恼羞成怒的表情,显得你这个做母亲的多么高尚一样——晚晚啊,我早就调查清楚了,这孩子是个意外吧?当时发现自己有孕却已经错过了打胎的机会时,你不是恨死他了?这孩子没记事前,你想尽办法弄死他都失败了,不得已才养在身边,现在又装作多么不舍,多可笑啊。” 男人稍微松了点力道,又腾出一只手来狠狠在周晚的脸上拍打了几下,留下明显的红痕,然后又突然俯身靠近了她的耳边,低声细语地含笑道:“如果你只是想多拿点钱,我答应你——等砚梨的拍卖达成,我可以分两个点的红利给你,也不妄你辛苦十月怀胎,再怎么说也算是磕磕绊绊养了他八年。” 周晚在惊恐之中没能再开口反驳什么,任由男人的大掌从她的脖颈间滑进她的裙底,然后为所欲为,期间还不忘威胁地提醒道:“我的耐心有限,但最好让我在几天后的邮轮上,亲眼看到周砚梨的身影——否则,我保证你之后的日子不会太好过。” 几日后,一艘豪华的私人游艇停靠在码头边,整个码头都被警戒线封锁起来,周围五公里之内设有专门的便衣保镖巡查情况,入口处则是专业的接待员在迎接手持邀请函的贵客。 “妈,你确定我们来对地方了吗?” 周砚梨身着一身周晚特别准备好的礼服,单看那面料和剪裁,就知道价格不菲,也不知道他这位没什么经济来源的妈妈,到底是从哪里搞来的这一套服装。而他妈妈自己也比往日里打扮得要更加华丽,妆容也精致许多。 “当然了,就是那边的游轮。” 周晚拉着周砚梨的手靠近入口接待处,也不知道是不舍得最后一次握着儿子的手,还是怕敏感的儿子发现了什么端倪趁机逃跑。 “不好意思,名单上只有周砚梨先生的名字,女士您不能进入。” 接待员摆出一副职业性的笑容,目光在母子俩面前飞快打量一圈,立刻明白了他们的身份,却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周晚点点头,想也知道自己不过是个邮差的工作,自然没资格进到游轮里亲眼查看信件的内容,便只是点点头,弯腰对周砚梨道:“那你自己进去吧宝贝,游轮派对为期五天,时间一到会回到这里靠岸,妈妈就在这里等着接你回家。” 周砚梨点了点头,像平时一样情绪淡淡的,但他又隐隐觉得今天的妈妈有哪里不一样。 周晚摸了摸周砚梨的脑袋,向来感情充沛的她竟然连一个告别的吻都没有留给他,要是以前,只有周砚梨故意躲开不让周晚接触的情况,可从来没有周晚不想亲亲抱抱自己儿子的时候。 “加油哦宝贝,在妈妈心里你永远是最棒的,永远不要放弃你热爱的架子鼓,知道吗?” 周砚梨只觉得周晚的话有些没头没尾,但也没多问什么,转过身去正打算上船,又突然飘来一句周晚的声音:“等,等一下……” 只见周晚掏出了自己的滑盖手机,边递给旁边的接待员,边请求道:“这位先生,可以麻烦你帮我和儿子拍一张合照吗?” “不好意思女士,这里禁止拍照。” “啊是吗……那就没办法了。”周晚有些遗憾地将手机收了起来,朝着不远处的周砚梨挥了挥手,“去吧宝贝,要乖一点。” “好,我知道了。”周砚梨望着有些不太对劲的周晚,最终还是开口嘱咐道,“那你照顾好自己,五天后我就回家了。” “嗯,那再见了,宝贝。” 周晚在原地默默注视着周砚梨头也不回地上了那艘游艇,而她一想到周砚梨在未来五天甚至今后的人生里可能的遭遇,终究还是没忍住眼眶里的热泪,当着接待员的面痛哭不止。 “女士,眼泪只会打湿你拿到手的钞票,可没办法博得金主们的同情换来更多的回报。”接待员随手递给周晚一包纸巾,语气似是已经司空见惯那般,“痛苦只是暂时的心理负担,金钱才是永远的独家财产。” 登上游轮的第一天,一切都很平常。 周砚梨和其他被邀请来表演的孩子们一样,有专门的接待员带领着帮他们熟悉环境,甚至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独立的房间。在每个孩子都兴奋地到处乱转时,只有周砚梨冷漠地观察着周围陌生的情况,心感不安。 游轮一直驶离大陆,放眼望去周围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汪洋,连信号都都没有,甚至也没有可以分辨时间的钟表,但年幼的孩子们看到船舱里应有尽有的陈设以及亲切和蔼的大人们,完全没能意识到危险正在悄然靠近。 游轮里度过的五天四晚模糊了时间的界限,每个孩子都乖巧地等在自己的房间里,会有专门的人按照时间间隔将他们依次带入宴会厅表演,而那里灯光昏暗,每位贵宾都戴着几乎将脸部全部遮挡的面具,只留下一双狡黠的眼睛,欣赏着孩子们的多才多艺。 只是舞台上的孩子们看不到的,是他们面前摆放的号码牌。 上台前,主持人会先对接下来上场的孩子做一个简单的介绍,大屏幕上会配有相应的生活照,待表演结束后,有兴趣的贵宾还会向台上的孩子提一些问题,虽然在孩子们听来可能有些奇怪,但他们大多还是没有防备地给出了简单的回答。 然后,孩子们会被带回自己的房间等候,而他们不知道的是,等候他们的将是一场残酷的拍卖。 方才的宴会厅里,主持人正在绘声绘色地描述着上一位表演结束的孩子,然后激昂地讲述着自己的台词,引导台下的贵宾们对孩子们的所属权进行竞价,高者得胜。 所谓的所属权,顾名思义便是拥有处置这个孩子的一切权利。如果贵客愿意,他可以在五天后游轮再度靠岸时,将自己拍卖所得的孩子直接带走为所欲为,但如果贵客只是想要享受五天的放纵,大可以将拍卖所得的孩子留在游轮上,至于那孩子的命运,便交由主办方决定。 轮到周砚梨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了,他之所以能分辨时间,是因为他等在自己房间的时候,有意识地在用鼓点的节拍估计着流逝的分秒。 作为本次游轮派对的镇船之宝,周砚梨其实是最后一个登场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周砚梨换下了周晚亲自为他准备的华丽礼服,反而只套了一件再简单不过的白色t恤,披散着一头白金长发,就直接被当时引领他们入住的男人带进了宴会厅。 只是他那样一张精致的脸,反而不需要添加任何多余的装饰,就足够勾起所有人对他的全部幻想。 当宴会厅的灯光打在架子鼓前的周砚梨身上时,台下的宾客更是透过他浑身散发的忧郁气质,产生了对面前这个孩子更大的兴趣。而音乐一响起,握着鼓槌的周砚梨仿佛变了个人似的,狂躁、热血,几乎要将自己的全部血肉融入在爆裂的鼓点之中,那一头白金的长发随着他激烈的动作晃动着,在微弱的灯光下反射出灿灿光泽。 在演奏的过程中,周砚梨的表情并没有随着大幅度的动作而变得丰富,依旧淡淡的,仿佛是一弯悬挂在天边的月牙,清冷、孤寂,但就是这股越是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味道,越让台下的宾客们想将这个孩子据为己有、肆意把玩。 一曲躁动的鼓曲结束后,整个宴会厅爆发了一阵热烈的掌声,然后又随之陷入沉静。 就在此时,台下突然有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上前去,连主持人都没敢直接阻止。 只见那个男人迈着修长的腿,几步走到了周砚梨身边,直接在他脚边蹲了下来,抬头望向周砚梨柔声询问道:“喜欢架子鼓吗?” 男人戴着面具,周砚梨只能注视着他那道含情脉脉的目光,听着他极具蛊惑性的声音,下意识轻轻应了声:“嗯。” 那个男人又继续问道:“喜欢音乐吗?” “嗯。” 周砚梨的话不多,跟他的外表一样极为寡淡,但反而让在场所有人都更加怜爱。 “想不想进娱乐圈?我可以捧红你。” 周砚梨只觉得面前这个男人的问题都有些莫名其妙,只是摇了摇头,没再回答男人的问题。 男人似乎真的只是想近距离跟这个孩子聊聊天一样,在得到了周砚梨直白的拒绝也并不恼怒,反而轻笑了一声站起身来,摸了摸他的头,轻声道:“我们会再见面的。” 一无所知的周砚梨被人带回了自己的房间,同一时间,那个男人以游轮派对有史以来的最高天价拥有了周砚梨的所属权。 周砚梨回到自己的房间后,便直接缩回了床角,似乎已经有预料一般,眼睁睁看着自己从内反锁的房门被轻松地拧开,一个陌生男人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向他逼近,直到他开了口,周砚梨才确定眼前的这个人,就是方才在舞台上靠近自己的人。 “你好,我叫柏望。”男人直接在周砚梨的床边坐了下来,但却没有进一步过分的举动,“我从来不会向任何人主动介绍自己,但你是例外。” 周砚梨戒备地盯着柏望,并没有开口理会他的自我介绍。 “我能看出来你是个聪明孩子,也大概能明白在这艘游轮上,到底在进行怎样的派对。”柏望不再同周砚梨绕弯子,直白道,“你现在,是我的了。” 周砚梨微怔,似乎是在自己的脑海里迅速消化柏望所说的话,又想起这几天不分白昼从隔壁房间传来痛苦的哀嚎哭喊,最终被淹没在不同男人□□的言语和粗重的喘息里,确定了自己当下的处境。 他被妈妈抛弃了。 而现在,他仿佛一件精致的商品被挑选、被拍卖、被占有。 “我很珍惜你,坦白讲,我也算是阅人无数,但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纯粹无暇的孩子。”男人缓缓抬起手来,忽视了周砚梨刻意的闪躲,强硬地抚摸上他的侧脸,“你知道自己是这场拍卖会最珍贵的宝贝吗?” 周砚梨还是不言语,那是他无声的反抗。 “我也很欣赏你的音乐天赋,如果你想进娱乐圈站在更大的舞台,享受人潮的呐喊声和打架子鼓时的狂喜,我完全有能力支持你。”柏望继续试图用言语引诱周砚梨,“你知道吗?光是在这艘游轮上,就有多少人对你想入非非,我想你也曾经因为这样与生俱来的美貌,而从小受到过不少不怀好意的骚扰吧?我可以承诺你——我会帮你扫清那些缠人的尾巴,你可以安安心心地打你的架子鼓,无所顾虑地享受自己的生活,而不需要理会那些觊觎的眼神和复杂的诡计。” “只有一点,只要你属于我一个人。” 柏望一双精明的眼睛里,此时此刻竟然流露出一种不该在他双眸出现的深情。 他将自己的手掌摊开,递到周砚梨面前,像是在舞会上请心仪的对象共舞一曲那般,极为虔诚道:“宝贝,跟我回家吧。” 那个男人对周砚梨唤以妈妈对自己同样的称呼,但周砚梨知道,柏望与周晚对自己所赋予的感情是截然不同的。 周砚梨迟迟没有回应,但柏望似乎也并不心急,一直保持着那样的姿势继续劝说:“大人的事情,我们可以等到你成年再做,我不想勉强你,也不愿意伤害你。” “只是——”柏望故意拉长了语音,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周砚梨一番,然后轻笑了一声,“今晚我毕竟为了你一掷千金,如果你始终不肯点头跟我回家,我也不可能空手而归。” 虽然柏望说得隐晦,但已经足够周砚梨明白其中的意思。 看起来,柏望似是慷慨地给了无助的小周砚梨一个选择,但实际上,周砚梨已经无处可逃。 周砚梨不知道留下来会发生怎样无法预知的苦难,但一个人的掠夺总好过一群人的贪婪。 于是,他默许了。 所有的表演结束后,游轮上的小孩子被禁止离开自己的房间,除非有自己的买家陪同或是被买家主动带离,而周砚梨听到走廊里歇斯底里的哭喊声后,便清楚只有自己的房间是最安全的。而柏望索性直接住在了他的房间,但也按照他所承诺的,仅限于抱着他睡觉而已,再没有更过分的举动。 在后三天的煎熬里,周砚梨几乎没办法入睡,他的房门时不时被人敲响,面对其他贵客们不怀好意的邀请,柏望都冷漠且干脆地回绝了他们,这样的胆战心惊在游轮靠岸的那一天终于短暂地结束了,但又将迎来新一轮变本加厉的折磨。 周砚梨托着腮靠在车窗边,望着车外倾盆大雨,就如同他此时的心情一般——只是他明明想要痛哭一场,却固执地不甘心在任何人面前流露出哪怕一丝丝的脆弱。 他的天空,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放晴呢? 第15章 周旋 外边的雨越下越大,模糊了车窗的视线,也乱了周砚梨的眼。 “累了就靠在我肩上睡会儿。” 薄也不由分说地将周砚梨按在自己肩头,沉浸在回忆里的周砚梨这才发现薄也的另一边大腿上已经趴着睡熟的窦抒夏了,而前排座椅上,陈水烟也已经把双腿交叉搭在叶阑景的身上,盖着个宽大的帽子,正睡得安稳呢。 “没事,应该快到酒店了吧。” 周砚梨打了个哈欠,说是没关系,但上下眼皮已经开始打架了。 薄也垂下视线,眼波温柔地望着周砚梨的小动作,盛满了浅浅的笑意:“到了我会叫醒你的。” “嗯。” 虽说是这样应了声,但周砚梨却并没有睡熟,脑海里还一直在不断回想着方才在饭桌上,孟允琛那道捕猎般锐利的眼神总是若有似无地在自己身上短暂停留,他分明句句没提到想要将周砚梨据为己有,可是举手投足间都透露着强硬又危险的侵略性。 这顿饭吃下来实在有些平静得可怕。 安静的车内突然响起一声短信提示音,周砚梨的思绪被拉回来,下意识按亮了屏幕。 【柏里】不要去见他。 “柏里吧?” 周砚梨轻嗯了一声,便把手机按了静音放回了口袋里没有理会,直接忽视掉了接下来的来信。 【柏里】不要答应他。 …… 就在周砚梨昏昏沉沉地胡思乱想时,车子抵达了酒店门口,大飞把几个孩子都轰了下来,带着他们两两入住。而窦抒夏一睡着就不容易喊醒,薄也索性直接就把人扛了下来,丢到了他房间的大床上,跟窦抒夏同一间房的大飞紧随其后。 窦抒夏睡觉向来没什么讲究,薄也又担心自己同屋的周砚梨的状况,所以见大飞已经跟了上来,便不再操心地转身就要回自己的房间。 “等一下……我有事跟你说。”大飞着急忙慌跟上来,还没站稳就一把抓住了掉头就走的薄也,“跟孟允琛和周周有关。” 薄也抬头瞧了大飞一眼,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大飞拽着薄也往屋里走,先是给自己倒了杯水缓了缓气息,然后才正色道:“钱总最近正在考虑公司上市的事情,所以需要一大笔资金支持,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柏望死了,柏氏集团乱成一锅粥,钱总当然不愿意在这一棵树上吊死。” 薄也冷静地点了点头,似乎早就猜到了自己老板的意图,冷哼一声:“他当时肯点头让我们出道,根本就只是把我们当作赚钱的工具,从来不在乎我们对音乐的执着和梦想,也不关心负荷的工作量会不会影响我们的身心状况。” 显然,大飞也是这样想的,但毕竟当初给了Farbenrausch这个机会的人是钱总,他也不好再抱怨什么,只是艰涩道:“据我所知,他基本上已经和孟允琛达成一致了。” 薄也那双深邃的眸子沉了下来,冷言道:“孟允琛的条件是什么?” 大飞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口气:“我只知道,他允诺钱总的回报很丰厚,首先就是对于成员们的福利——孟允琛认为,你们五个不应该只局限于音乐活动,也可以拓展更多领域来实现更大的商业价值,而这就意味着更多的通告,需要各自的经纪人来优化行程,同时,也会给每个人配备专属的车子,甚至还有房子。” “他要清空现在的Farbenrausch宿舍?” “是的,”大飞露出有些一言难尽的表情,“依照孟允琛的意思,虽然成员间的关系很好,但每个人毕竟都有自己的生活,也需要独立的空间,考虑到这一点,孟允琛答应从自己公司名下的房产中拨出一套高级公寓,让成员们住在上下楼或隔壁。” “独立空间?”薄也的脸色更加难看了,“说的可好听啊,无非就是想为了自己接近小梨行个方便。” 大飞没吭声,但他心里也清楚,这就是孟允琛的真实意图。 “孟允琛这个人的本事和胆量的确不可小觑,当初没什么靠山白手起家,柏望还坐镇柏氏集团的时候,就敢和一家独大的柏氏公开叫板,甚至对小梨也明里暗里地故意挑逗,现在柏望才刚下葬,他的那点小心思就藏不住了。”薄也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儿,问道,“还有周旋的余地吗?” 大飞沉默地摇摇头,顿了顿才道:“除非找到更合适的出资人,或者Farbenrausch给公司赚取的利润能够超过孟允琛开出的条件……否则,孟允琛给的这块到嘴边的大肥肉,钱总没理由不狼吞虎咽。” 听罢,薄也一时间也想不出更好的解决方式,只能试图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你跟景哥说过这事儿了吗?” “嗯,小景的意思,他会尽快跟他家里人谈判,赶在钱总和孟允琛签约前,给我们答复。”虽然说如此,大飞还是一脸愁容,吞吞吐吐道,“但你也知道,小景他家里本来就不同意他作为艺人出道,如果Farbenrausch的星途刚好被这件事搅黄了,反倒是随了他们的心愿,好让小景老老实实地回去继承家业。” “我跟你提前打个预防针,也不是说要给你什么压力——我知道你一直把周周当作亲弟弟一样照顾,对他的事情向来很关心……周周这个孩子啊有事情总憋在心里,大概是吃过的苦太多,很少对什么人推心置腹,但你们俩从出道前就住在一个宿舍,又因为你的性格的确会给别人一种安全感,我想他对你还是很信任的。” 大飞沉沉地拍了拍薄也的肩膀,犹豫了半晌,才继续开了口。 “有些事情不是努力过就可以改变,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最终钱总还是选择跟孟允琛合作,我希望你能多开导开导周周,让他知道我们都是爱他的,我们并没有出卖他、放弃他,甚至靠牺牲他的方式来换取个人的利益,这样的结果我们也实在无能为力。” “小梨早就不是那种会听信花言巧语的小孩了,他只相信事实。”薄也抖了抖肩,脱离了大飞的掌心,语气了冰冷了几分,“如果孟允琛真的仍然对小梨抱有非分之想,或者钱总以小梨为筹码,答应了孟允琛什么不可告人的条件,就算毁了Farbenrausch的前程,我也会直接带走小梨宣布退团,不可能再让他卷入那些吃人的漩涡。” 薄也撂下这句话,便直接带着怒气推门而出。 然而,本应该熟睡的窦抒夏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吵醒,偷摸将两个人的对话完全听了进去。 等薄也回到自己的房间时,周砚梨已经蜷缩在了被子里,只给薄也留了一盏微弱的床头灯。薄也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便听见床上传来轻微的翻身声。 “我就知道你睡不着。” 薄也站在自己的床边将外衣全部换了下来,便听身后传来一道略带清冷的软绵绵的声音:“你去冲个澡吧没关系,不会吵到我的。” 周砚梨知道薄也的习惯,尤其在饭桌上又是烟味又是酒味,折腾了一大圈,薄也肯定早就受不了了,如果让他直接这样裹着被子睡觉,估计只会让这个有洁癖的男人辗转难眠。 “嗯。” 薄也侧过头来,用余光扫了眼被窝里的周砚梨,他还是背对着自己,但薄也几乎都能想象得到周砚梨现在的神情。 薄也在心底轻叹了一口气,这样也好,借着冲澡的时间,倒是能让自己冷静冷静,好理清头绪,思考一下要如何向周砚梨开口。 不多时,卫生间传来淋浴的声音,周砚梨慢吞吞地坐起身来,就那样静静地靠在床头,也陷入了自己混乱的思绪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猜到周砚梨一定会等自己出来问个清楚,薄也这次淋浴的时间意外漫长,像是故意拖延一般,过了好半天才围了条浴巾慢吞吞出来,他**的胸膛上还滚落着冰冷的水珠,发梢也湿哒哒的,连擦都没擦。 周砚梨循声望去,随手抓起手边的一条干毛巾丢给他:“小心头疼。” 薄也自然而然地抬手接过,才发觉自己今晚心虚得有些异常,刚担心起会不会引起周砚梨的怀疑,便听他直接开门见山问道:“飞妈是不是留你在房间说什么了?” 薄也微怔,随即发出一声无奈的轻笑,毫无招架之力地缴械投降:“你的直觉还是一样敏锐。” 周砚梨的脸上却不见一丝笑容,甚至严肃得有些可怕:“跟孟允琛有关吧?他要跟我们公司合作的事情,已经板上钉钉了吗?” 比起严肃或是愤怒,在薄也眼中读出更多的情绪,是再一次被抛弃被背叛的无助。 薄也曾经在脑海中构想过那么多安慰他的场景和话语,可是真到了这种时候,却又不知道该从何安慰起,千言万语都化成了一声包含了太多情绪的低语:“小梨……” “没事的,我早就认清了——这才是商品的价值,不是吗?” 周砚梨故作洒脱地勾了勾嘴角,但薄也可以笃定地说,那是他在周砚梨那般漂亮的脸蛋上见过的最难看的表情。 “我就是怕你会陷入这样的思维怪圈,所以才没想好该怎么跟你解释。” 薄也迈着沉重地步伐走到了周砚梨的床边,神情复杂地俯视着他,滚了滚喉咙,却又一言不发,似乎在寻找接下来合适的措词。 “阿也,你知道我从不听解释,只认定现实。” 周砚梨刚想转过身去,再次蜷缩回被窝里,薄也便突然长臂一搂,抚上周砚梨的后脑,将他的额头按在了自己的腹部,然后沉声道:“我都已经想好了——” “如果孟允琛一定要对你步步紧逼,我们就直接离开公司,找一个安静舒适的地方,开一间普通的工作室,做我们喜欢的音乐。”薄也一下一下轻轻抚摸着周砚梨的长发,语气缓慢且柔和,“我们不需要很多钱,不需要很大名气,只关注音乐本身就好,只做自己就好。” 周砚梨的声音颤抖着,似是啜泣:“阿也……可是我们好不容易才彼此支撑着,走到现在。” “如果当初我们知道,出道成名的代价是把你所有的幸福和自由都搭进去,那么Farbenrausch从一开始便不会成立。” 薄也克制着自己越说越愤怒的情绪,反而先顾及起周砚梨此时的心情,又放软了语调。 “我相信景哥、阿水、窦抒夏、飞妈,甚至是团队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不愿意你独自承受着这样的委屈和侮辱,如果必须要用你的牺牲来踏平星途,只会让我们觉得Farbenrausch的存在本身就可有可无。” 昨天晚上薄也轻拍着周砚梨的后背,哄着周砚梨睡着了,他也就只有哭着哭着,哭到筋疲力尽才会生理性陷入短暂的沉睡,就像是某种自我保护机能。 也因此,周砚梨直到第二天才看到柏里连番轰炸的短信和未接来电。 以前的柏里也不至于这样频繁联系自己,如果没收到自己的回应,就不会再过多打扰自己,可昨晚不知道是怎么了,几乎是没有间隙得试图联系了周砚梨一夜。 周砚梨按着自己昨晚哭疼的太阳穴皱了皱眉,有些莫名其妙,顺手划开了柏里的对话界面。 【柏里】哥,你在哪里? 【柏里】不要相信孟允琛。 【柏里】再等等我。 …… 周砚梨大致看完了柏里的留言,只觉得脑袋更疼了。 周砚梨本以为这些天对柏里的疏远,会让他渐渐对自己冷淡,但看起来似乎适得其反。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回柏里的短信时,房门被滴得一声刷开了,仍然裹在被子里的周砚梨明显条件反射似的瑟缩了一下,然后便见薄也那张不苟言笑的脸出现在了自己面前,他才松了口气。 薄也穿着惯常的黑色运动背心和配套的短裤,脖子上还挂了一个耳机,看起来应该是刚刚晨跑回来,只是手里还拎着一兜着早点。 “跑步回来的时候刚好碰上飞妈买早餐回来,多少吃点吧。” 薄也仿佛预料到周砚梨开口就是一句没胃口,已经把他的话堵死了。 周砚梨笑了笑,下床走到长桌旁边,抱起薄也给他插好的甜豆浆喝了几口,又往嘴巴里塞了两口小笼包,居然还是热乎的。 “柏里急疯了吧?” 第16章 谈判 周砚梨鼓着个腮帮子抬头瞧他,发现薄也那向来冰冷的眸子里竟然溢出了一起笑意。 “他给队里的人打了一圈电话,窦抒夏不想搭理他,阿水估计现在还在睡,景哥忙着照顾阿水没工夫看手机,只有飞妈象征性地安抚了那小孩一下,刚刚还在跟我提起这件事,不过那小孩压根儿就没打给我。” 周砚梨垂下头来,细细地咀嚼着手里的小笼包,半晌都没有回应。 正当他打算划开手机给柏里简单地报个平安时,另一条信息突然撞入了他的眼帘。 【未知号码xxx】今天休息吗?要不要跟我一起喝杯咖啡? 周砚梨正纳闷发来信息的人是谁,对方紧接着又传过来一条简讯。 【未知号码xxx】我好不容易才被你从黑名单里拉出来,至少不要已读不回嘛。 周砚梨微怔,原来是闻昭啊。 因为昨天的饭局结束得太晚,闻昭直接自掏腰包在Farbenrausch所在的酒店住下了,估计这会酒劲刚过才醒来。 周砚梨摸不准闻昭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买通了内部工作人员,跑来不务正业充当什么Farbenrausch十周年巡演实录的VJ,又在孟允琛出现时,完全不退让地跟去了饭局,而且昨天孟允琛似乎还说,闻昭是来特意盯着他的……为什么?难道闻昭跟孟允琛之前还曾有什么过节?只是他们的恩怨干嘛要把自己扯进去? 薄也冲完澡后出来,见周砚梨正抱着手机愣神,便边擦着头发,边凑过来在床边坐下,懒洋洋地问:“又是哪只烦人的苍蝇啊?” 周砚梨只是扭过头来递给薄也一个还热乎的小笼包,笑了笑没说话。 被闻昭的消息一打岔,周砚梨后来就把柏里忘得一干二净,可怜这孩子还在家里抱着手机愁眉苦脸地等待。 “别等了,周先生又不是第一次不回你消息,大飞先生不是说了,他们昨晚去吃饭回来太晚,估计还在休息呢。” 许以抱着一沓资料撂在了柏里面前,瞧着他家小少爷这副思春的模样,也不知道是该嘲笑他还是可怜他。 “这可不是你偷懒的借口,要是真不想走,总得让大家看到你的本事啊小少爷。”许以直接把柏里手中的手机抽走,换成了一份资料,一副严苛的样子,“你要是把这个麻烦解决了,还怕那群老头不服气吗?” 柏里随手翻了几下,瞥了眼文件上的内容,兴致缺缺:“这么没有挑战性的事情还要甩给我,不是早就拿了解决方案给你?” “董事会那边不松口……” “许秘,你什么时候跟着我爸学得那么畏手畏脚了?先斩后奏的道理不需要我来教你吧,那群老头看的是结果,至于过程如何他们才不在乎,除非事情被我搞砸了,他们才会出面落井下石,否则指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不想掺合这些烂摊子。” 许以定定地看着柏里,听着他侃侃而谈,不由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发现柏里的野心时,那般令人不可置信。 他瞒过了所有人,觊觎着他的小妈,算计着集团的归属,却还装作一无所知般跟在周砚梨身后,亲切地喊着哥哥,一副天真无知的模样从不过问柏氏集团的业务往来,实际上一切早就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而许以,也是被他这样的能力所折服,才在柏望仍然在世时,就倒戈向了他的儿子。 柏里很像年轻时的柏望,但似乎比他更加狠戾,却也用情更深更真。 许以不知道柏里能做出怎样的成绩,但至少在柏里手中的柏氏集团,总归要好过交给董事会那群利欲熏心又迂腐的老头们。 柏里有些不耐烦地抓了把头发,抬眼看向许以,一脸严肃地问道:“孟允琛那边有什么进一步的行动吗?” 许以清了清嗓子,挑眉道:“他跟Farbenrausch所属公司的钱总最近来往甚密,估计依那家伙爱钱如命的个性,肯定会对孟允琛主动抛出的糖衣炮弹来者不拒。” 话毕,许以极为鄙夷地翻了个白眼,他之前受柏望的吩咐,为了周砚梨跟那个钱总打过不少交道,那家伙简直就是掉进了钱眼里,也聪明精明得很,不该问的事情从不多嘴,只管狮子大开口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事业运,竟然捧火了Farbenrausch。” 简直就是狗屎运! 柏里当然对这个钱总了解得十分透彻,一想到那家伙为了钱,不顾Farbenrausch成员们的身体状况,连开巡演捞钱,导致那几个孩子还没成年时就三天两头跑医院,甚至还要拖着病体继续参加活动,柏里就气不打一处来,尤其那个钱总竟然还敢拿周砚梨作为筹码,屡屡找柏望以各种看似合理的借口要钱,真不知道柏望的铁手腕怎么就对那个钱总不发力。 柏里越想越生气,脸色也阴沉了下来,冷言道:“他蹦哒不了几天了。” 接下来几天还算是风平浪静,Farbenrausch依照公司应下的通告忙得不可开交,至于投资公司的事情,似乎也没有更具有突破性的进展。 直到陈水烟在演唱会后台换装时,突然整个人几乎缺氧,直接踉跄了几步瘫倒在地。 工作人员瞬间围了上来,但面对这样的突发状况却又不知所措。 “都散开点——给他些呼吸的空间!”走在前面的叶阑景听到动静,最先回头反应,“拿吸氧机来,还有水——” 叶阑景将陈水烟搂在怀里,熟练地一把便将他的衣服扒了下来,此时的工作人员也已经从惊慌失措中反应过来,连忙拿着手边的东西帮陈水烟扇风降温,薄也递了水来,叶阑景直接扶着陈水烟的后脑往他嘴巴里灌,见他苍白的脸色稍微恢复了些,紧蹙的眉头才勉强缓和一点。 陈水烟半沉着脑袋,一只手虚虚地抓住叶阑景的衣角:“……帮我换衣服,马上就要上台了。” 叶阑景神情严肃地盯着陈水烟沉默了半晌,陈水烟见他没动作,便自己在他怀里撑起来半个身子:“没事,我已经缓过来了。” 这时,工作人员已经把要换的演出服拿了过来,趁着叶阑景愣神的功夫,三下五除二跟陈水烟打了个配合,迅速换好了准备上场的衣服。 薄也自然看出了叶阑景压抑的怒气,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提醒道:“先准备吧,乐迷们还在等着,有什么事下来再说。” 好在陈水烟方才短暂的虚脱并没有影响舞台的发挥,整场演唱会下来很是顺利,但保姆车里几个人的气氛极为凝重,谁也没敢先开口,直到大飞帮忙把酒店房间安排好,叶阑景接过房卡后,便直接二话不说把陈水烟强行拽走了,留下几个人目瞪口呆地愣在原地。 大飞干咳了几声,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你们也快点回房休息了。” 可队友们也都不是好糊弄的,几个人边往电梯里走,边听周砚梨开门见山地询问道:“飞妈,你知道今天阿水晕倒是怎么回事吗?” 周砚梨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如同刀刃般的锋利,大飞有些犹豫不决的,似乎没想好到底要不要开口,结果下意识瞟向窦抒夏时,却被薄也逮了个正着。 薄也双手插兜,审视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今晚出奇安静的家伙,声音极为危险:“窦抒夏?” 窦抒夏总归是有点心虚,被薄也这样一瞧,立刻就交代了:“对不起,我之前听到飞妈跟也哥的谈话,说是公司拒绝孟允琛投资的唯一可能就是靠我们争取到更多的商业价值,我们都知道孟允琛是冲着周周来的,肯定不愿意就这样让钱总把周周卖掉,景哥他还能回去求他爸妈,但我和水哥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又因为太想帮忙了,所以我们俩就商量着把之前打算拒绝的活动都接下来,积少成多嘛,也算是能尽一份力,没想到水哥跑通告太辛苦,直接透支了……” 周砚梨和薄也的脸色越听越差,后者冷言问道:“飞妈,这是你默许的吗?” 大飞吞吞吐吐,满是歉意道:“这两个孩子坚持……再说,我们都不想公司被孟允琛指手画脚,所以……” 话音未落,周砚梨突然调转了方向,没跟着薄也回到房间,而是直奔电梯而去。 “小梨,你去哪里!” 半个小时后,周砚梨和不放心跟来的薄也一起来到了一家安静的清吧,而闻昭已经在角落里等候多时了。 其实周砚梨本来打算约在咖啡厅,但这个时间点还营业的场所也就只有酒吧了。 “干嘛这么谨慎?好不容易主动邀我来喝酒,还要带个保镖来啊——”闻昭勾唇一笑,转头向着角落里一言不发的薄也打了个招呼,“也子今天很悠闲嘛,阿水身体好些了吗?” 薄也没理他,只是没什么情绪地盯着他,反而激起闻昭一层鸡皮疙瘩。 周砚梨不想在这里跟闻昭耗费太多时间,也不拐弯抹角:“你之前找我是因为孟允琛的事?” 闻昭微怔,他一猜就知道周砚梨到底为什么会突然主动给自己发信息,想来也是因为今晚陈水烟缺氧昏倒的事情让周砚梨觉察到了不妙的信号。 于是,闻昭轻笑了一声,意味深长道:“那晚的饭局可是暗藏杀机啊。” 虽然闻昭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听起来全然像是玩笑话,但周砚梨却并没有觉得轻松:“你打听到什么小道消息了吗?” 闻昭却只是耸耸肩,语气里完全没有沉重的焦虑感,只是那种故作的轻松反而让周砚梨更加烦闷:“孟允琛的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他根本没有刻意藏起来的意思,就是明目张胆地告诉你——他要定你了。” 周砚梨皱了皱眉,面不改色道:“既然如此,你想单独约我出来又是什么意思?” “好朋友聊聊天嘛——” 话音还没落,周砚就打算直接起身离开,可是闻昭却先一步扣住了他的手腕,一时间他们这一桌发出了剧烈的碰撞声,身后的薄也一听就要冲过来,好在被周砚梨一个眼神制止了。 “我没考虑过你的建议,所以你也不必费心了。” 周砚梨先是平静地注视着闻昭,然后视线下移落在自己的手腕上,示意他放开。 闻昭勾唇一笑,双手作投降状,整个身子往后一躺,眼神却对周砚梨片刻不移,看了好半天才轻叹了一口气,无奈道:“周砚梨,你怎么总要践踏我的真心呢?” 第17章 利诱 周砚梨自认为闻昭只是换了一种方式,试图从自己这里挖出什么更有价值的新闻,于是干脆道:“闻昭,你追我的新闻也有十年了,你应该了解我的个性,我从不相信真心。” 谁知,闻昭却突然身体前倾,直接双臂抵在桌面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周砚梨,似是用玩笑的语气,说出了他的心里话:“是啊我追了你十年,你怎么就不愿意回头看我一眼?” 周砚梨微怔,面对闻昭这暧昧不清的言语,实在对他的心思有着琢磨不透。 按理说,凭借十年来闻昭对自己细致入微的调查,对自己的过往已经摸得极为彻底,有着细节甚至比他自己的记忆还要清晰,但闻昭的目的似乎并不是用爆料自己的私生活和底细,来换取自己事业的成功,以至于他当时的主编看不下去闻昭在自己的身上一无所获,又不愿意放弃这么好的苗子,才把闻昭调去了其他部门。 只是,闻昭对自己的兴趣似乎并没有受到工作的影响,这让向来敏感的周砚梨实在摸不着头脑。 “你不用把我想的那么复杂。”许是看出了周砚梨的苦恼,闻昭反而坦然一笑,露出自己的小虎牙,“周砚梨,我只是想帮你而已。” “帮我?帮我什么?” 闻昭沉默了半晌,收敛起方才的嬉皮笑脸,正色道:“我猜你那些朋友同事,包括薄也在内,顶多也只是知道你和柏望的关系,但对你们究竟如何相识,你又如何被迫委身于他,都不知其中的源头。” “闻昭。”周砚梨几乎是浑身颤抖着,低垂着眼,一字一句道,“不要提……不要提及那件事。” “砚梨,我手里有证据,只要你愿意,我不怕搭上自己的职业生涯。”闻昭说得认真,令周砚梨有一瞬间的错愕,“你主动约我,不也是想听听看,我手里到底有什么筹码吗?我想自己已经足够坦诚了,你还不肯相信我吗?” 闻昭那极为炽热的双眼一直死死盯着周砚梨,似乎正在期待着对方的回答。 沉默半晌后,周砚梨只是冷漠地垂下眼皮,淡淡道:“那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事情,所牵扯的人际关系复杂,横跨太多领域,单凭你我两张嘴巴,根本就没办法说得清……我不想因为自己的私事连累我的朋友们,我不想彻底毁掉队友们的梦想,也不能害了你。” 闻昭微怔,转而低头一笑:“从你口中亲耳听到你对我的关心,也值了。” 正发愁的周砚梨根本没注意到闻昭言语中的暧昧,他只是一心试图阻止闻昭盘算已久的计划:“可如果失败了呢?你想没想过后果?幸运一点,对方只是毁掉你的职业生涯以示警告,再糟糕些,可能会危机你的生命安全,你到底明不明白!” 面对周砚梨难得的动怒,闻昭收敛起了平日里的嬉皮笑脸,严肃道:“记者的工作本来就是从事实出发,揭露不为人知的伪装,公布水落石出的真相。” “没那么简单的……” 周砚梨只是摇了摇头,有些无助地端起酒杯碰了碰唇,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周砚梨,曝光游轮派对并不仅仅是对你的过去二十年痛苦的解脱,更是为了救赎更多受害者。” “我不是圣人,也没你想象得那般博爱伟大。”周砚梨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紧紧地攥住杯托,几乎是咬着牙艰涩道,“今天麻烦你了,我想我已经有自己的答案了。” 闻昭皱着眉头,眼看着周砚梨再度在自己面前,将他的心封闭起来,顿时心里没来由一阵怒火:“你的答案?你的答案就是再一次放弃自己,你真的以为你的队友们会因为你的妥协而开心吗?陈水烟今晚到底为什么会累到昏厥,你心里不清楚吗?” 而此时的周砚梨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再也不会被任何言语动摇,一字一句极为冷淡:“或许有一天真相会大白,但不该是现在。” 闻昭知道,周砚梨的抉择是在平衡了利弊之后决定的,也就是说,他并不相信自己有足够的能力一举将躲在阴沟里的老鼠全部剿灭,竟然觉得有一瞬间的受伤:“周砚梨,你就不能信我一次吗?” “抱歉,我不喜欢冒险。” 周砚梨的拒绝意味已经足够明显,但至少他从今晚和闻昭的见面里也并非一无所获——既然连闻昭都没有探听到什么可能的意外消息,那么也就是说,自己的公司和孟允琛的协议基本已经板上钉钉了,如果谁都没有办法阻挡这样的结果,那还不如谈好条件默然接受。 “今晚就到这里吧,谢谢你跑一趟了。” 周砚梨起身准备走,坐在角落里一直戒备着的薄也见状,便转向吧台找老板结了两桌的账,三个人前后脚离开了清吧。 然而,一辆低调的黑色豪车却大剌剌地停在清吧门口,后座的车窗缓缓摇了下来,露出孟允琛那张棱角分明的侧脸,三个人立刻顿住脚步,有些意外地愣在原地,完全没想到孟允琛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晚上好啊,各位。” 孟允琛没下车,只是侧过头来,笑意盈盈地扫过三个人青一阵白一阵的脸,最终听在周砚梨身上,笑容更深,颇有一副势在必得的优越感。 闻昭冷笑一声,没好气地调侃道:“孟总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别说又是因为巧合,专程跑来这里开会。” “我没那么有闲情逸致。”孟允琛倒是不介意闻昭不冷不热的讽刺,危险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周砚梨,直白道,“砚梨啊,我是为了你来的。” “不好意思,已经很晚了,我要带小梨回酒店休息了。”说罢,薄也便一把攥住了周砚梨的手腕,打算直接转身离开,“你们想怎样都好,我们不奉陪了。” “砚梨啊,我猜你现在最想见的人,应该是我才对吧。”坐在车里的孟允琛不徐不急地喊住了周砚梨,勾唇一笑,“你难道没什么话想要对我讲吗?我刚好现在有时间,可以听听你的想法。” 周砚梨抿了抿嘴,没有继续由着薄也将自己带走。 他现在的确想要跟孟允琛把一切谈清楚,至少在和公司签订协议前,他必须要在孟允琛这里为自己、为团队争取到更多的权益。 “小梨?” 薄也回头瞧了眼顿住脚步的周砚梨,攥在自己手里的细腕也使了几分力道,执意从自己手中挣脱。 “没事,我跟他谈谈。” 在两个人的注视中,周砚梨竟然直接调转了方向,朝着孟允琛的车子而去。 闻昭心下一慌,直接大喊道:“周砚梨,你不能上孟允琛的车!” 薄也也因为这句喊声回过神来,几步上前又一把拽住了周砚梨,试图改变他的心意:“小梨……” “阿也,我很感动,你愿意为了我而放弃自己的梦想,但我不能这么自私,而且我也不想离开自己热爱的舞台,只有站在舞台上打架子鼓时,我才觉得自己是真正鲜活地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我不愿意一辈子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我没有做错任何事。”周砚梨艰涩地滚了滚喉咙,将薄也的手轻轻地拉开,“有些话我必须跟孟允琛亲口讲清楚,不会耽误太久的,你先回酒店吧。” 车子漫无目的地在空旷的大道上行驶着,而周砚梨和孟允琛分别坐在后座位的两边,沉默了许久都没有开口。 身着一身藕粉色西装的孟允琛似乎并不着急,只是翘着二郎腿,微微歪了歪脑袋,一脸玩味地欣赏起周砚梨的冷脸,越看越喜欢。 周砚梨能觉察到脸上那道几乎想要将自己立刻吞入腹中的目光,面不改色地侧过头来,一本正经问道:“你能给Farbenrausch什么?” 孟允琛却是勾唇一笑,听上去极为真诚:“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什么。” 那言语中分明有一丝戏弄的味道,但周砚梨却并不以为意,直接便顺着孟允琛的话,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我要你保证对Farbenrausch其他成员的公平性和自由,不可以限制成员的个人发展和个性,也不能为了利益而压榨任何成员,始终把成员们的身体健康和心理健康摆在首位。” 周砚梨说得认真,但孟允琛却笑得更开心了,停顿了半晌才调笑道:“砚梨啊,你以为我是什么慈善家吗?” 周砚梨回望着孟允琛含笑的眼睛,突然间,男人猛地压向自己,却保留了一段极限的安全距离。 孟允琛收敛起上扬的嘴角,眼神落在周砚梨漂亮的唇形上,滚了滚喉咙,然后才继续道:“我是商人,利益是根本。” 然而,还未等周砚梨开口谈判,孟允琛又突然轻笑一声,抬手捏住了周砚梨的下巴,话锋一转:“不过,只要是你提出来的要求,我就不会拒绝。” 周砚梨的身体本能地想睁开孟允琛的束缚,可孟允琛却加重了力道,用轻柔的语气威胁道:“别动,让我好好看看你。” 周砚梨没说话,身子已经抵在了车门上,有些咯得生疼。 孟允琛保持着那样的安全距离,并没有进一步举动,平静地开口道:“如果你不放心,今晚我们所谈及的所有条件,你都可以录音为证,到时候我会让人直接把这些内容全部写进合同里,直到你满意为止。” 他将自己的全部诚意坦诚给周砚梨,似乎是在等待周砚梨的回礼。 沉默了半晌后,周砚梨缓缓开了口:“那你的条件呢?” 两个人心知肚明,周砚梨这是抱着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在明知故问。 孟允琛觉得他可爱,不由用拇指指腹来回摩挲着周砚梨下巴处的一小块嫩滑肌肤,轻笑道:“能让我心心念念十余年的,只有你啊。” 周砚梨微怔,印象里孟允琛跟柏望在商场上向来不对付,偶尔因为饭局或者某些活动不得已跟孟允琛打照面时,他的确会对自己有些暧昧不清的暗示,但周砚梨以为,那不过是孟允琛想要向柏望示威而已,而自己不过因为被标记为柏望的所属品,才会让孟允琛那样疯狂地想要占有、抢夺。 但从柏望死了之后,孟允琛所有更加明目张胆的示好就更加让周砚梨有些摸不着头脑。 于是,他索性借由这个机会,将自己的疑虑问了出来:“孟总,坦白讲,我并不记得我们之前有过什么交集,我也不明白孟总为什么偏偏要让我顺从。” “别叫得那么生疏……”孟允琛松了手,却没有移开位置,就那样静静地注视着周砚梨,“称呼我允琛吧。” 但周砚梨没有在开口,只是在等待孟允琛的解释。 “砚梨啊,现在只有我能保护你。” 第18章 转机 周砚梨微蹙着眉头,瞧着孟允琛那副极为认真的模样,更加不解。 “我第一次见你,是在那艘游轮上——当然,那时候我不过是个刚成年高考落榜、想要创业又四处碰壁的混子,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每天去求大老板投资,但人家压根儿就瞧不上我,不过我不肯老老实实做个洗碗工或者搬运工,硬是追着那些个大老板的行踪,直接买通了工作人员潜入了那艘游艇,却撞破那飘荡在大海上的丑陋交易。” 在周砚梨震惊的瞳孔里,倒映出孟允琛极为平静的神色,孟允琛将多年来积压在心底的故事,对着那位痴想了十余年的男孩,娓娓道来:“当时的你只穿了一件简单的白t恤,可即便如此,也掩盖不住你那张漂亮的脸庞和打起鼓来时那耀眼的光芒……我想,任谁都没办法将目光从你的身上移开,这也是你被那群人面兽心的大老板们盯上的原因吧。” “我听那些工作人员说,有的孩子会被金主带走,但也存在金主不想惹麻烦或者贪图新鲜感,而直接把那些孩子扔在船上任由主办方处置的可能。”孟允琛稍微停顿了下,在当下极为沉重的气氛里无奈轻笑了一声,“我应该庆幸柏望当时把你带走了吗?毕竟仅凭我当时的能力,无论如何也不能从主办方的手里救走你,尤其在我亲眼见证了那群被留下的孩子的下场后,我甚至对柏望心存一丝丝感激。” 周砚梨没有开口,他不知道那群孩子到底遭受了什么,只是自己在柏望那里所经历的痛苦,也无法那般简单地一笔带过,因此他不能比较哪一种后果更加残酷,他也不想站在十年后的今天,为当初的选择作出某种货号或坏的假设,他只要鲜活在当下就够了。 “这十余年里,我看着你一步步成长,一点点发光,而我也为了追随你的步伐,将我的公司越做越强,甚至已经足够同柏氏集团抗衡,我只想把你从柏望身边抢走,然后安安稳稳地护在自己身边。” 孟允琛毫不掩饰对周砚梨的占有欲,他时时刻刻关注着周砚梨,看着破碎的他如此强韧地成为更好的自己,将支离破碎的生活一点点拼凑起来,活成更好的模样,他越是坚不可摧,就让孟允琛越是心动。 “我之前在柏望的葬礼上告诉过你,想要将你占为己有的人不止我一个,就算不是我跟你们公司签订协议,也会有其他别有所图的老板向钱总抛出橄榄枝。”孟允琛顿了顿,一双真挚的眼睛温柔地注视着周砚梨,“我唯一能保证的是,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周砚梨平静地听完孟允琛的表露后,沉默了片刻,才淡淡地反问道:“可如果你的所作所为,对我而言,本身就是一种伤害呢?” 许是没想到周砚梨会这样回应自己的一片真心,孟允琛一时哑口无言,顿了顿才垂下头低笑道:“那,我只能为自己的强硬向你道歉了。” “曾经柏望也跟我说过同样的话。”周砚梨盯着无可奈何的孟允琛,突然冷冷地开了口,“他说不会勉强我,也不想伤害我,可是到头来,我还是遍体鳞伤。” 孟允琛对周砚梨主动提及柏望有些意外,张了张嘴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其实我早就不怕受伤了,伤痕于我而言,不过就是一道流着血好不容易结了疤、然后又被狠狠割开,如此反复的印记罢了。” 周砚梨说得简单又轻松,话毕,他在孟允琛说不上是心疼还是惊讶的注视中,突然向前挺直了身子,然后抬手拉下了自己外套的拉链,里面只穿了一件很薄的t恤。 “事先说好,我没办法迎合你,最多只能做到不拒绝。” 孟允琛滚了滚喉咙,对于周砚梨的直接竟然有些不知所措,只是下意识抓住了周砚梨继续动作的手,心里一时犹豫不决。 就在此时,坐在副驾驶的特助突然打开了前排与后座空间的隔断,不合时宜地打断了他们暧昧的氛围:“孟总,谈判有变。” 孟允琛将周砚梨送回酒店后,搭乘当晚最早的一班飞机回到了京安,而周砚梨没想到第二天傍晚,他们就又在公司的会议室里碰面了。 而更让周砚梨没想到的是,许久不见的柏里也西装革履地坐在孟允琛对面,中间则是一脸悠闲的钱总。 Farbenrausch也是刚刚跑完通告临时回的京安,毕竟大家一听说孟允琛的竞争者出现,便着急忙慌想跑回来凑热闹,而竞争的核心表面上是对Farbenrausch的投资,实际上却是周砚梨本人。许是清楚周砚梨的重要性,钱总并不担心究竟这笔钱会从谁的口袋里掏出来,所以整个人更显得悠哉游哉,一副毫不在乎的姿态。 大飞带着Farbenrausch的几个人偷偷躲在会议室外,解释道:“据说柏里是来收购咱们公司的,以柏氏集团新任董事长的身份。” 叶阑景挑了挑眉,似是有些意外:“董事长?” 陈水烟双手交叉抱着臂凑过来看热闹,轻快地吹了一声口哨:“这小屁孩可以啊,唐僧取经还要历经九九八十一难,他一个月就能把柏氏集团董事会那帮难搞的怪老头收拾服帖!” 窦抒夏点点头,极为认同陈水烟的评价:“如果柏里能继续投资咱们公司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毕竟他从小就跟在周周身后,喊哥哥喊得那么亲近,虽然平日里不受咱们待见,但也算是真心对待周周,至少不会提出什么荒唐的要求才对。” “他想做的是收购,可不单单是投资。”薄也却脸色一沉,心思更重,“我怎么看,柏里的搅局可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陈水烟却摆摆手,不以为意道:“咱们现在是坐山观虎斗啊,他们最好两败俱伤,别再难为我们周周了。” 而争执的焦点周砚梨,却一直沉默地注视着会议室内与平日里大不相同的柏里,实在惊讶于他短短一个月的改变。 两个人的视线在一瞬间交汇,周砚梨猛地因为柏里那道冰冷至极点的目光打了个颤栗,不可思议地以为方才那出现在柏里脸上的神情或许是错觉。 柏里坐在那里,仿佛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却带着不知缘由的极大恨意。 此时此刻,周砚梨心里直觉有一种强烈的、不好的预感,正在隐隐作祟。 第19章 小妈 等在会议室外的众人并不知道柏里、孟允琛和钱总谈判的具体过程,只是能透过没有拉严的玻璃窗看到钱总和孟允琛的脸色越来越差,反倒是年纪最轻的柏里翘着二郎腿,摆出了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颇有闲情逸致般喝着咖啡,听着自己的得力干将许以,波澜不惊地舌战群儒。 陈水烟叼了根烟,透过玻璃窗打量起多日不见的柏里,由衷感慨道:“这臭小子别说还挺沉得住气!” 只是他刚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嘴巴里的烟蒂还没打着火,便被叶阑景直接一把夺过来,随手扔进了旁边的垃圾箱。 陈水烟怒视了叶阑景一眼,可对方却不为所动,大有跟他死磕到底的架势。 在一边看热闹的窦抒夏,被正不知道为什么闹着别扭的俩人那副争锋相对的模样吓得往旁边默默移了一步,直接躲在了周砚梨后边,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会议室里的大瓜,一边又不甘心地用余光瞄着陈水烟和叶阑景,试图在他们俩的脸上摸出什么惊天八卦。 薄也却极为沉得住气,瞧了眼旁边同样紧张的大飞,问道:“飞妈,你知道柏里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吗?” 然而,大飞也只是摇了摇头:“钱总一通电话让我把你们几个都带回来,说是要谈论后续的工作和合约问题,我还以为是他跟孟允琛的协议达成了,怎么也没想到是柏里那孩子跑过来横插了一脚。” 不知道过了多久,会议里的谈判似是有了定论,只见跟在柏里身旁的许以,从自己随身携带的文件夹里掏出了一份文件,然后直接摊开推到了钱总的面前,此时,钱总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看起来似乎并不满意这样的结果,但犹豫再三后,还是在文件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而此时,孟允琛就显得像是一位局外人了。 他眼睁睁看着柏里和钱总签署了那份本属于自己的协议,却没办法再干涉任何。 三个人之中,柏里最先起身,他理了理自己板正的西装,视线在刹那间扫向窗外,正与望向他的周砚梨撞了个正着。 少年深邃的双眸中读不出任何情绪,只不过一瞬,便错开了视线,再也没有看向过周砚梨,只剩下周砚梨在玻璃窗外极为茫然不解。 那不是他认识的柏里,似乎更像是与他初见的柏望。 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长大的柏里,又是什么时候成为了这副模样呢? 周砚梨有一瞬间甚至不敢去想,生怕自己会将十余年前的灾难重演一番。 在周砚梨陷入对过去的恐惧中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最先走出来的正是柏里,可面对迎上去的窦抒夏和陈水烟,柏里却是连一个眼神都欠奉,直接带着许以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他们的视野里。 “这小子什么意思?故意不理人?” 窦抒夏朝着柏里的背影挥了挥小拳头,但其他几个人都没说话,似乎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而周砚梨则更是沉默。 紧接着,是钱总送孟允琛走了出来,然而孟允琛并没有直接离开的意思,反而径直走向了周砚梨。 周砚梨装作若无其事般仰头看向神情严肃的孟允琛,似是想听听看他还有什么话想说。 而孟允琛就那样深情地望着周砚梨那双漂亮且坚毅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不会放弃你的。” 还不等周砚梨开口,陈水烟和窦抒夏就打算冲上去跟孟允琛理论一番,结果前后被叶阑景和薄也拿下,直接捂着嘴扔到了人群之外。 作为当事人的周砚梨并不惧怕孟允琛这句不知是威胁还是表白的言语,只是冷冷道:“孟总请慢走。” 孟允琛见到周砚梨这副冷淡的反应,已经不足为奇,反而勾唇一笑:“你不会天真地以为,柏里愿意做这个出头鸟,只是因为他从小喊你一声哥哥吧?” 周砚梨皱了皱眉,不明白孟允琛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柏里以董事长的身份,力排众议做出收购你们公司的决定,究竟要承受多大的压力,我也并不关心,不过——”孟允琛抬起手想要抚摸周砚梨的脸,却被后者躲开了,他垂首轻笑一声,又再次望向周砚梨,“仔细想想也难怪,毕竟是为了你,付出多大的代价都值得。” 话毕,孟允琛并没有在这里多加停留,他知道自己在周砚梨的朋友之中,并不是那个受欢迎的人。 “小梨?你还好吗?” 陷入沉思的周砚梨听到薄也的声音回过神来,才轻轻摇了摇头,不过又很快开口补充道:“我晚上要回一趟柏宅。” 还禁锢着陈水烟的叶阑景腾出了一只手,推了推自己反光的眼镜,仍然心有疑虑:“总感觉柏里这小子有点危险啊,回去没关系吗?” 薄也对今天出现在公司的柏里也有这种感觉,附和地点了点头,低声询问道:“要不要我陪你一起?” “再怎么样柏里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不会出什么事的。”周砚梨婉拒了大家的好意,露出一道极浅的笑容,“难得的休息日,你们可不要因为我浪费掉了。” 既然周砚梨都这样说了,其他几位成员也没再勉强。 几个人刚打算离开,谁知正碰上姗姗来迟的闻昭。 “你又跑我们公司外边蹲点啊!” 窦抒夏对这个成天挖周砚梨新闻的记者也没什么好脸色,刚要开骂,就被薄也给拉住了。 闻昭对窦抒夏的态度早就习惯了,并没有理会他的恶言相向,而是直奔周砚梨而去:“孟允琛和柏里都走了?他们俩最后谁掌控了局面?” 陈水烟眯起眼睛盯着闻着味儿就来挖新闻的闻昭,语气也极其不善:“你倒是比我们更关心公司的存亡啊。” 闻昭一门心思扎在周砚梨这里,直接屏蔽了窦抒夏和陈水烟的冷嘲热讽,只专注地等待一个回答。 对于当红乐队的成员们杵在公司大门门口跟一个娱乐记者掰扯不清,大飞实在看不下去,直接了当道:“公司被柏里收购了,如果你还想知道更多信息,可以等之后的新闻发布会。” 闻昭却还是不死心,拉住了周砚梨的胳膊,紧张道:“那柏里怎么说?” “你放尊重点。”薄也冷着脸将闻昭的手拍开,“这跟你没关系。” 眼瞅着Farbenrausch一行人就要上车了,闻昭紧跟在后边喊道:“周砚梨,你不能相信柏里那小子!” 然而,他的声音最终还是被隔绝在了车门外。 大飞先将几个队员带回了宿舍,等他把周砚梨送回柏宅时,整栋房子都黑咕隆咚的,看上去似乎并没有人在。 大飞不免有些担心,在周砚梨下车前喊住了他:“不然还是回宿舍住吧,柏里现在是柏氏集团的董事,每天忙得焦头烂额,可能晚上都顾不上回柏宅住,你自己一个留在柏宅也没有意义。” 周砚梨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跟大飞道了别后,径直往柏宅的方向走——他就是直觉认为,柏里今天一定会出现在这里,因为他一直在等着自己,而今天就是再次相见的契机。 周砚梨在房门口扫了脸,滴地一声,门锁便弹开了,看来柏里并没有因为周砚梨近来刻意的疏远,而把他的人脸识别删除,周砚梨心里一时间不知该作何感想。 其实柏里应该算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毕竟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妈妈是谁,而那名义上的爸爸也不曾给予过他任何温情,柏里之所以没能变成一个冷血无情的人,大概也要多亏周砚梨毫不吝啬的照顾,但那样的照顾实则极为有限,因为连周砚梨自己都不懂得该如何爱人。 周砚梨轻叹了一口气,他没想到自己试图用柔和的方式跟柏里道别,却换来了他更为偏执的停留,甚至不惜收购下自己的公司,也不愿意彻底断了自己和他的联系。 周砚梨一时搞不清楚自己是该庆幸有一个人如此满怀热诚地为自己付出,还是该担忧到底该怎样将这段不应继续的关系彻底切断。 他迈着沉重地步伐再次迈进了柏宅,整间房子就像方才在门外看到的那样,并没有任何一丝光亮,仿佛一间巨大的牢笼,再次将周砚梨禁锢其中。 周砚梨摸黑走到玄关处换鞋,还没来得及开灯,便听到客厅沙发处的方向,传来一声低沉又危险的声音:“你舍得回来见我了?” 柏里坐在黑暗中背对着周砚梨,似乎已经等了他好久好久。 周砚梨没回应,只觉得面前突然飘过一阵疾风,下一秒,自己的手腕便被人直接攥得生疼。 柏里直接将没有防备的周砚梨压在玄关处的鞋柜上,几乎贴在他的唇边质问道:“你不是不要我了吗?嗯?” 周砚梨的后背因为划过了鞋柜的尖角而疼得浸出一丝冷汗,他极力克制着,冷静地迎上了柏里那道黑暗里道不出情绪的目光:“你在等我吗?” 柏里的声音像是沉默太久没有开口那般有些沙哑:“你今晚会来,不就是想见到我吗?” 周砚梨有些受不了向来心直口快的柏里突然在这里拐弯抹角,有些无奈道:“我们能不能坐下好好说?” 尾音在静滞的空气里消散了几秒后,柏里才不甘心地放开了对周砚梨的桎梏。两个人一前一后来到了沙发旁,但柏里只旋开了一圈昏暗的顶灯,坐下来后垂着个头,也不吭声了。 “都是你计划好的吗?” 周砚梨的语气出奇得平静,明明柏里的横插一脚连他都觉得震惊,可是在柏里面前,他却没有表露出来分毫。 而柏里只是淡淡地望了周砚梨一眼,一副理所应当的态度:“我说过,我会接管公司。” 周砚梨张了张嘴,却没开口问什么,他心里其实很清楚,柏里想要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同柏氏集团的董事会抗衡,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而这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情,竟然真的应了柏里许下的承诺实现了。 周砚梨一时搞不清楚柏里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你,做过评估吗?我们公司目前只有我们乐队仍在活跃,虽然钱总也在这十年间试图推出不少团体,但都没什么水花,最终都不了了之了,我知道钱总这次的目标是公司上市,那……” 柏里听着周砚梨那些拐弯抹角的话,直接打断了他:“你这是在质疑我的决策失误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 柏里却不想再听周砚梨说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只是冷冰冰道:“你以后都不会在公司见到钱总了。” “你……” “怎么?像这种纯为了利益压榨员工的老板,难道你还想要继续见到他吗?”柏里转过头来瞧了周砚梨一眼,看着他那张脸,实在发不出火来,顿了顿才继续道,“我给了他一笔钱,还有一沓他偷漏税的证据,然后给了他唯一的选择,既能免去牢狱之灾,又能得到后半辈子无忧的补偿,他当然会感恩戴德地接受。” “你爸爸在世的时候,顶多也只是投资Farbenrausch,依靠我们的名气做一些代言而已,柏氏集团不涉及娱乐圈的事务,你刚当上董事长就破例收购我们公司,董事会那边……” “你到底在担心什么?”还不等周砚梨把话说完,柏里突然倾身扣住周砚梨的手,将他压在沙发里,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你是不想见我,还是更希望其他人跟你们公司合作——比如,孟允琛?” “跟孟允琛有什么关系……” 周砚梨动了动胳膊,试图从柏里的束缚中挣脱,可反而惹恼了他:“打从孟允琛的公司跟柏氏集团针锋相对起,他对你的觊觎就从没停止过,如今我爸一死,他更是猖狂,处心积虑接近你,你敢说自己一点都没觉察吗?我求你不要答应他、不要见他,可你为什么置若罔闻!如果我晚到一步,你是不是就向他妥协了?你就那么想跟我撇清关系吗!” “柏里,你冷静点……” 周砚梨从没见过这样的柏里,虽然极力保持着冷静,但声音还是难免有些颤抖。 “你爸对我有恩,我本来只想把你托付给许秘,安安稳稳送你出国生活,远离柏氏集团的勾心斗角,可现在你执意要留下,我就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冲动行事,你背后有多少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你,一步走错你可能就会一无所有……” “呵,是吗?现在又是一场恩人托孤的戏码了?” 柏里冷笑了一声,突然附身直接吻在了周砚梨的嘴角,不过与其说是吻,更像是在啃咬、在发泄,夹杂着积压多年的渴望和不甘,甚至咬破了周砚梨的嘴角,也要浸着血腥的味道敲开他的牙关,不管不顾地长驱直入,让彼此的唾液交融,让彼此的鸿沟彻底被荡平。 安静且漆黑的客厅里,只能听得见唇齿交缠的暧昧声音,几近疯狂的男人守住了最后一刻防线,喘着重重的粗气,缓缓支起上半身体,眼神却始终在周砚梨的脸上和嘴角处流连,望着那自己垂涎已久终于品尝到味道的柔软唇瓣,柏里那原本空荡荡的心却觉得越发得不到满足,他还想要索取更多。 周砚梨惊诧的瞳孔里倒映出被**染红了双眼的柏里,停顿片刻,只听柏里哑着嗓子继续开口问道:“现在还把我当孩子吗?还是说,你就那么心甘情愿想要做我的小妈啊——” “柏里……” 周砚梨的大脑一片空白,但这些日子以来挤压在他心底关于柏里的所有疑惑,似乎也在一瞬间得到了答案,可这个答案已经足够让周砚梨震惊到令他一时间无法思考。 那个从小到大跟在自己身后,亲昵地喊着自己哥哥的孩子,竟然叫他“小妈”……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一切,却还在自己面前装傻。 原来自己一直心疼的小孩也跟其他所有人一样,贪图的不过是自己的身体罢了。 紧接着,周砚梨听到柏里危险又痴迷的声音在自己耳畔响起,像是某种魔咒的低语:“你知不知道老柏那儿珍藏了多少你的影像啊?那可都是我少年时所有**的启蒙……我清楚地记得你什么表情是假装,什么表情是**.……我比我爸会的更多、更有情/趣,比他还要年轻有体力,会让你更加欲罢不能。” 柏里一字一句将过去这十余年在周砚梨面前天真无害的伪装撕破,露出面具下那张比他爸爸还要残忍的脸,毫不掩饰地将那份对周砚梨的渴求表现得淋漓尽致,那一瞬间,周砚梨只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这个几乎可以说是被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 周砚梨被柏里攥着手腕,脸色越听越铁青,甚至忘记了反抗,渐渐松懈了力道。 而柏里却误认为,这是周砚梨对自己坦诚的表白的默许——或许自己在周砚梨心中还是有所不同的,比起孟允琛那个外人、比起自己爸爸那个只顾自己满足的大叔,年轻、亲近又善解人意的自己多少还是更有竞争力一些。 柏里越想越开心,直接一把将周砚梨抱在怀里,整张脸都埋在周砚梨的颈窝间,动情道:“你真是我爸留给我最宝贵的遗产。” 周砚梨微怔,听到柏里这样说,心里已经冷了一大半——原来,他不过是想用柏望拍摄下来的不雅视频作为最后的筹码,威胁自己向他妥协。 果然,这个世界上从来都不存在真心。 “你想做什么就做吧。” 周砚梨的声音依旧清冷,听不出任何情绪,但被幸福冲昏了头脑的柏里却一门心思认定这是周砚梨对自己的邀请,他几乎不可置信地盯大了眼睛,心中大喜——耶斯!求爱成功! 从周砚梨进门开始,他故意装出的冷酷顿时荡然无存,面对着自己从春心萌动起便痴想至今的周砚梨,他竟然一丝丝胆怯,仿佛再进一步,就如同是自己对神明的亵渎一般,开口时甚至都有些颤抖:“可……可以吗?” “不要就滚开……” 正说着,周砚梨就使了几分力道,想要从柏里的束缚中挣脱出来,可是柏里怎么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当即又把人压了回去,这次的距离更近了,几乎是鼻尖贴着鼻尖,视线里的对方都已经失焦,更让柏里觉得自己简直是在梦里。 这也确实是柏里十余年来无数次梦到的场景。 他梦到**的自己抱着同样□□的周砚梨,在柔软的床榻上亲昵无比,等梦醒之后,他浑身都湿漉漉的,黏腻得难受,起初他还有些不好意思,床单被褥都换得勤了些,可越到后来,他越觉得那样如梦似幻的场景实在能令自己空虚的心大为满足,于是夜夜入睡前都看着自己偷偷藏起来的周砚梨的照片,然后期待着今晚会在梦中和周砚梨相依偎。 而眼下,他居然梦想成真了。 “我要……我好想要你,一直都想……” 柏里亲昵地蹭了蹭周砚梨的鼻尖,轻柔的吻随之落下,像是小心翼翼地呵护着某件无价的易碎品,他的舌尖湿润了周砚梨的唇瓣,在周砚梨方才流血的伤口处反复舔舐,然后才不紧不慢地撬开了周砚梨的唇齿,与他无处可藏的舌头肆意交缠起来,节奏越来越快,几乎让身下之人无法呼吸。 柏里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周砚梨的身体变化,被剥夺了氧气的周砚梨不自觉地开始扭动起腰肢,被禁锢在头顶的双手也蠢蠢欲动,挣扎着想要获得一丝喘息。 除了在柏望留下的影片里,柏里从来没见过这副模样的周砚梨。而影片毕竟还隔着屏幕,无论如何都没有亲眼将周砚梨这诱人的姿态看进眼底来得更为直接。 柏里不由勾了勾嘴角,终于在周砚梨濒临崩溃的节点,放过了他已经红肿的唇瓣,得意的气息随之喷洒在周砚梨的嘴角,带着少年人的傲然,居高临下地欣赏着满脸涨红的周砚梨,连他那双漂亮的眼睛,此时都已经不可抑制的生理性反应而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水汽,正可怜巴巴地望着柏里。 柏里情不自禁地低下来头,在周砚梨的眼睛上留下蜻蜓点水般的亲吻,与此同时,一只手已经灵活地解开了周砚梨的衬衣纽扣,露出大片白里透红的肌肤,他垂眸吻了上去,唇齿所到之处,立刻染上了一块明显的红痕,像是柏里在周砚梨的身上终于烙印下的某种所属的标记。 柏里的唇瓣极为滚烫,触碰在周砚梨那仍然有些冰冷的肌肤上,不禁让周砚梨本能地瑟缩了一下,可柏里偏偏要周砚梨熟悉自己的温度、接纳自己的亲昵,于是,他又不由分说地在同样的地方留下了更重力道的吻痕。 周砚梨本以为自己的身体在经过柏望长达十年的玩弄之后,早就不会被任何轻易的挑逗引起如何敏感的反应,可在柏里一次又一次试探性的讨好和引诱下,他的身体竟然不自主地想要迎合。对于这样的变化,周砚梨不禁有些怨恨自己,他死死地摇住自己的下唇,不想发出任何对柏里来说可以称之为鼓励的声音。 然而,柏里似乎看出了周砚梨故意的克制,还以为是他因为对自己起了反应而害羞,不由埋在他的颈窝间,调笑道:“小妈,你在床上的任何模样我都见识过了,难道还有什么没能挖掘出来的更诱人的姿态吗?” 周砚梨顿时因为柏里的一句“小妈”而打了个冷颤,或许在柏里心里,这不过是个带着某种禁忌情趣的称呼,但这个称呼却时时刻刻提醒着周砚梨,他到底是以怎样的身份和立场,被迫承欢于柏里身下,甚至连自己的生理反应都在迎合他的入侵。 这对于周砚梨而言,无疑是一种耻辱和嘲弄。 更可悲的是,这样的耻辱还在继续,甚至一眼望不到尽头。 柏里似是从周砚梨那一下的颤栗中得到了激励,便更加卖力地在周砚梨的身上耕耘,期盼着从他情不自禁的反应中索要更多。 周砚梨没想到对于柏里这样一个正是血气方刚年纪的少年而言,居然有如此长久的忍耐力,两个人的欢爱顿时陷入了一场拉锯战,而比起时间的漫长,那不断被放大的满足感和充实感,才更让周砚梨觉得可怕——那是他在与柏望不清不楚的纠缠中,甚至利用各种各样的花式道具,都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对**的渴盼,他直至今晚才发觉,原来自己也是有**的。 在一片混沌之中,周砚梨已经被柏里扒了个干净,客厅的光线很昏暗,不足以让周砚梨看清柏里此时此刻的脸,这对于此时此刻实在无地自容的周砚梨而言,或许可以算得上是某种慰藉,所以,当柏里伸长了胳膊,企图越过筋疲力尽的周砚梨去开灯时,直接被周砚梨制止了。 周砚梨虚弱地抬起一只手,堪堪搭在柏里的小臂上,周砚梨的手掌心已经因为剧烈的运动而跟柏里的身体一样滚烫,透过肌肤的接触,更是在柏里的心底燃起了一把更为旺盛的火焰。 “别,别开灯……” 周砚梨的声音划破安静的客厅时,连他本人都惊讶于自己的嗓音竟然已经沙哑到如此地步,方才被压制在咽喉里的喘息全部暴露无遗,那支离破碎的音节听在周砚梨的耳朵里无疑成为一道催情剂。 虽然柏里放弃了打开刺眼顶灯的念头,但他还是将天花板那一圈暖光调至了最亮,他实在太想看清楚此时在自己身下混乱不堪的周砚梨了,没什么比亲眼所见更能让他觉得心满意足。 周砚梨知道自己逃不掉了,便挫败地将方才搭在柏里小臂上的手,垂在了自己额头上,试图掩耳盗铃般挡住自己的视线,仿佛当下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觉般的噩梦一样。 柏里越看周砚梨那副害羞的模样便越是喜欢,他也不再勉强周砚梨直视接下来将要发生的更为脸红耳热的场面。 柏里带着笑意一路从周砚梨的脖颈间吻至他精瘦的骨骼,舌尖顺着他□□的轮廓试探性地描摹着,然后直接吸吮着顶峰,那一瞬间,周砚梨的身子果不其然地本能抽搐了一下,然后如同火山爆发般,涌出了更多滚烫的岩浆,而柏里却丝毫不怕自己的唇齿被灼伤一般,逆着岩浆流动的方向一路向上,然后将那座喷薄的火山直接吞入自己的潮水之中。 “啊……” 周砚梨只觉得自己浑身仿佛有电流穿过一般酥麻,带着隐隐地快感,激起他一阵又一阵越发汹涌的浪潮,他终于不可抑制地在柏里的逗弄下发出暧昧不清的呻/吟,成为柏里攻城略地的势头下最为满意的战利品。 “够了……柏里,够了……” 早就被柏里解放的双手下意识抵在柏里的额头上,试图推开仍然在吞吐的柏里,但柏里却笑着抬起头来,飞快地用沾满了周砚梨味道的舌头在周砚梨的手心里舔了一下,在再次埋下头之前,还不忘用言语戏弄着已经无力招架的周砚梨。 “可我觉得,小妈看起来还没有尽兴呢……” 周砚梨已经没力气再推开柏里,索性自暴自弃地任由柏里在自己身下胡闹,他只觉得自己仿佛被柏里一次又一次抛向更高处的云端,随着身体本能的痉挛过后,周砚梨的眼角溢出几行滚烫的生理性眼泪,他张了张嘴巴,最终都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柏里再度倾身而上,疼惜地用舌尖卷起周砚梨眼角的热泪,然后轻轻地吻在了他的眼睑处,柔声道:“准备好了吗?要开始了哦……” 周砚梨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几乎已经丧失了所有思考的能力,整个人宛若一汪春水般瘫软在柏里的怀里,眼神涣散而迷蒙。 今晚的一切都来得突然,柏里又实在缺乏经验,只是凭借着本能,顺着早就嗷嗷待哺的小嘴巴喂了进去。 “嗯……” 在食指被吞下的那一刻,柏里分明看到周砚梨的眉头因为疼痛而微微蹙起,他当下也确定了至少在柏望去世以来,再也没有人像自己这样同他亲热,那一瞬间,柏里心底又是欣喜又是心疼,便放缓了手下的动作,再度附身趴在周砚梨的耳侧、眉间,轻轻地吻着他,试图帮他转移下注意力,还不忘柔声哄道:“我轻一点……这样可以吗?” 周砚梨自然是不会回答柏里的,但他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表情已经出卖了自己。 柏里莞尔一笑,又缱绻地吻在了周砚梨的鼻尖,一点点滑至他微张的唇瓣上,与此同时,又多加了一根手指的力道,周砚梨的身体明显一紧,但很快又在柏里的安抚下舒缓下来,而柏里瞄准了周砚梨放松的空档,极为顺利地又乘胜追击了一根。 柏里的耐心完全超出了周砚梨的想象,向来在床事上处在劣势地位的周砚梨,还以为柏里会是一个比他爸爸的贪婪更加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混蛋,可眼下来看,小小年纪的柏里竟然还很有服务精神。 就在周砚梨秉着混沌的意识分心时,他只觉得身下突然一阵空虚,还来不及思考,湿润又温热的感觉便再度袭来,他不可思议地强撑着无力的眼皮,余光只能瞥见柏里正埋在自己的身下,那触感的来源便是方才还与自己纠缠不休的舌头。 “柏,柏里……嗯……” 周砚梨下意识地喊着柏里的名字,仿佛自己的意识和身体已经在**不断被满足的最高点彻底分离。 柏里望着熟透的周砚梨,再也忍耐不住被压制已久的冲动,双手直接捞起周砚梨修长白皙的腿,一把扣在自己精壮的腰上,本想毫不犹豫地贯穿这个他朝思暮想的男人,但又实在心疼他那副破碎又柔软的模样,终究还是把持住了自己的**,一点点靠近周砚梨、拥抱周砚梨。 只是仅仅如此,并不能让柏里得到满足,反而让他体内的火焰燃得更热烈。 此时的周砚梨只能在模糊的意识里,呢喃着柏里的名字,或是发出断断续续的喘息。柏里将他整个人捞了起来,就着二人贴合的姿势,直接把周砚梨带去了楼上自己的房间。 即便是走路时细微的动作,也会来回摩挲到周砚梨的敏感处,不禁让趴在柏里肩头的周砚梨时不时发出勾人的轻吟,许是周砚梨还留有最后一丝清明,不愿意在柏里面前狼狈得如此彻底,便下意识咬在了柏里的肩头,好阻止自己发出连自己听了都脸红的声音。 几步之后,柏里安稳地将周砚梨放置自己柔软的床榻里,然后再度倾身而上,开启了新一轮令向来清醒的周砚梨彻底迷失的风暴。 余音将近,柏里深深地埋在周砚梨的身体里,喘着粗气献上了自己再一次虔诚的表白:“是哥哥也好,小妈也罢——今后就让我好好疼爱你吧,周砚梨。” 只可惜,被一波又一波的快感淹没的周砚梨,早就已经听不清柏里究竟在低语些什么,只能半阖着眼睛,透过氤氲的泪痕,迷离地望着将那个将自己牢牢抱在怀里的少年,最终还是长成了他爸爸的模样。 第20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因为柏里一晚上精力旺盛的折腾,第二天醒来的周砚梨只觉得浑身都要散架了,不过身子还算爽利,大概自己昨晚昏迷的时候,已经被柏里抱去卫生间清洗过了。 周砚梨艰难地翻了个身,摸索着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按亮了屏幕瞄了眼时间,心中不由惊叹居然已经这么晚了,好在今天没有安排什么通告,自己总算还能多赖一会儿床,勉强恢复一下被柏里那小子消耗透支的体力。 迷迷糊糊之中,周砚梨就着那样的姿势又睡着了,一只手臂搭在被子外边,几乎吹落在地板上,那一头白金色的长发也随之如瀑般披散下来。 等周砚梨再次醒来时,自己整个身体已经完全地被裹在了被子里,连那头有些凌乱的长发都极为顺滑地被梳理放置在耳侧,想必都是柏里那孩子在自己睡着的时候,小心翼翼为自己打理的。 而此时此刻,柏里正抱着一盘刚刚煎好的牛排守在周砚梨的床边,旁边还配了一份意大利面和一枚溏心蛋,甚至还精心设计了摆盘。 周砚梨睡眼惺忪地坐起身来,才看清盘子边缘处还放了一朵手工雕刻的胡罗卜花。 “我自己做的早餐,尝尝吧。” 柏里浑身上下只穿了一条沙滩裤,露出男大学生紧致的健身线条,腹肌的形状清晰又漂亮,随着柏里的呼吸上下起伏,然而更让周砚梨难为情的,其实是柏里身上那些分明是昨晚被自己咬伤或抓出的红痕。 周砚梨下意识别过头去,没有吭声。 柏里瞧他那副模样,故作不知情地低头瞅了眼自己的打扮,又再次抬头追着周砚梨调笑道:“怎么?害羞啦?” 见周砚梨执意不肯回头看向自己,柏里只觉得他实在可爱,又因为了解他的个性,便不再勉强,只是把餐盘放在周砚梨的床头边,起身道:“我卧室里的独立卫浴有你的洗漱用品,你收拾好就快点吃吧,放冷了就太可惜了。” 听罢,周砚梨这才转过头来看向了那份热气腾腾的煎牛排,而就在他动作的瞬间,柏里飞快地附身在周砚梨柔软的唇瓣上啄了一下,露出一副小孩般恶作剧得逞的淘气笑容,然后便在周砚梨的脾气发作前,一溜烟跑了出去。 周砚梨望着柏里迅速消失的背影,又缩回了被窝里,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脸,一副受挫的无奈模样,又下意识用余光透过被子的缝隙,瞟了眼放在床头上的煎牛排,心绪复杂。 怎么办,事情好像变得复杂了呢…… 不过,这种别扭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太久。 傍晚时分,许以一通电话打给了柏里,催促他赶紧回公司处理要紧事务,再加上第二天周砚梨要继续随团演出,柏里便心不甘情不愿地将周砚梨送回了宿舍,自己也直接开车去了公司。 于是,柏里第一次的约会计划直接就此泡汤。 回到宿舍的周砚梨保不齐要被队友们刨根问底一番,但他表面看起来跟平时也没什么不同,情绪依然淡淡的,一如往常般淡淡忧郁的模样,实在判别不出他所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 大家围在客厅里边看电视,边吃了点清淡的饮食,好为明天的上镜做足准备。 窦抒夏一百个不放心,开门见山道:“柏里那小子真没为难你什么?” 周砚梨从自己的碗里夹起了一根不知道是什么的草类,干巴巴地嚼了几下,反问道:“他一个孩子能为难我什么?” 气氛突然间尴尬了几秒钟,明明知道柏里还是个孩子,不知道怎的,大家居然不约而同开始对他和周砚梨的关系想入非非,但很快便被各自胡乱否定了——柏里和周砚梨,怎么可能啊! 在举行新闻发布会前,柏氏集团首先派许以来整顿公司内部,并且列出了一系列新的规划,而公司所属员工和团队的待遇也较钱总掌控时提高了不少。Farbenrausch的成员们因为要继续跑通告,只在线上听了个大概,其余的便等待由大飞专门转达了。 “小少爷,你是不是有点高兴得太早了,只是收购了Farbenrausch所属公司而已,你作为董事长,需要操心的地方还多着呢。” 许以刚一进柏里的办公室门口,便看见他将欲盖弥彰地把Farbenrausch的各种写真照片摆了满公司,当然最多的还要数周砚梨的个人特写了。 柏里却不理他,认真地给摆着周砚梨出道照片的相框擦了个干净,才慢悠悠道:“事情都办完了?” “差不多吧。” 许以见他那副样子,不由在心里狠狠翻了个白眼,只觉得他这个恋爱脑还能在一个月内对柏氏集团的董事会挑战成功,属实是个奇迹。 “那你快帮我订九百九十九朵玫瑰,送去我哥的休息室。” “……” 许以迟迟没有动作,他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指令,一脸茫然地盯着柏里,机械性地重复着他刚才的话:“玫瑰花?九百九十九朵?送去周先生那里?” 柏里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瞧了许以一眼:“有什么问题吗?” “你,敢问小少爷,你以什么由头和身份送呢?周先生可是公众人物,玫瑰花又是有特殊含义的,怎么可以随便送人……” “谁说我随便了!”柏里一听可不乐意了,直接站起身来,举着周砚梨的照片,不服气道,“还有谁比我更有资格送我哥玫瑰花!” 许以瞧柏里那副憋不住秘密的样子,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番,试探道:“哟,小少爷,听你这意思——你跟周先生,有情况了?” 许以一直都知道柏里对周砚梨的心思,不过直到柏里坦白要和孟允琛竞争Farbenrausch所属公司的经营权甚至所有权时,两个人才开诚布公地谈及这件事,毕竟许以做事向来以公司的经营和利益为根本,无论从哪方面来看,收购那家仅仅靠Farbenrausch来支撑的公司,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而让许以愿意倾尽全力站在柏里这边鼎力相助的前提,便是坦诚和信任。 虽然许以也花了些时间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好让他在公开支持柏里后,不会因为几方相争而输得一败涂地,不过按照当前的局势来看,胜利者是他们。 至于周砚梨那里是否接受柏里作为自己的伴侣,虽然许以并不关心,但他敢肯定的是,柏里一旦表白,那么从周砚梨那里得到的答案只可能是否定,除非柏里想要效仿他爸爸的混蛋行为,对周砚梨进行强制囚禁——依照许以对柏里的了解,在知道自己深爱的小妈究竟有多么被迫招蜂引蝶的情况下,他一定能干得出这种非常人所能理解和接受的事情。 不过事事有例外,许以或许可以姑且认为,周砚梨就是柏里的例外。毕竟柏里对周砚梨至少是真心实意的,那么凭着这点情谊,没准柏家还能破天荒的在绝代前出现一个大情种也说不定呢。 但这些个猜测,许以是断然不会跟柏里面对面探讨的,毕竟老板和打工人中间多少还是隐隐有一道跨不过的鸿沟,许以也不想给自己找麻烦,万一柏里这孩子比他爸爸的变态程度还有过之而不及,到时候自己还得昧着良心给这家伙收拾烂摊子,只是又要可怜周砚梨了。 “你站在那里两个眼睛滴溜转来转去,在盘算些什么呢?” 许以回过神来,正见柏里用一种极为危险的眼神审视着自己,他连忙收敛起了自己八卦的**,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没什么,如果您确定要送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花到周先生的休息室,我现在就去办。” 柏里盯了许以半天,最后来了一句:“你是不是觉得我太幼稚?” 许以望着柏里那副无辜的表情,愣是半天没憋出来一句话。 于是,柏里自问自答道:“我也是第一次谈恋爱,没有什么经验,不管是老套的还是新颖的,我全都想给他。” “……谈恋爱?” 许以瞪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柏里,就差没说出来,你是不是自己误会了什么? 周砚梨诶,他怎么可能答应跟柏里谈恋爱! 许以顿时觉得头大,自家小少爷也太敢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吧,难不成他昨晚已经得手了,所以才会这样大言不惭!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啊,周砚梨摊上他们父子俩可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虽然许以内心仿佛在做过山车一般跌宕起伏,但表面上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淡定道:“您是说,您已经跟周先生确认恋爱关系了?” 柏里被许以问得一愣,才后知后觉——万一周砚梨自己不想公开这段关系,自己岂不是又要惹他不高兴了! 于是,柏里迅速绕了个圈子,试图把话圆回来:“第一次追人怎么不算第一次恋爱了啊?单恋也是恋爱的一种好不好……我就是想让我哥觉得自己特别幸福,我就是想让他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许以瞅着自己小少爷那副纯情的模样,实在不忍心戳穿事实——你别总在周砚梨眼前乱晃,就是他最开心的事情了吧! 只不过,男孩子嘛,总要在感情里受点挫折,不然要怎么成长? 所以争辩了一番后,许以还是按照柏里的意思,精心挑选了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花,华丽包装了一番,送去了Farbenrausch的后台休息室。 而这一大束包含了爱意的玫瑰花在周砚梨眼里看来,简直就是一个巨大的定时炸弹。 第21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Farbenrausch今天要拍摄美妆品牌Beauty的代言广告,为了不节外生枝,许以特意亲自跑了趟拍摄棚,然而他刚低调地瞒过一众忙碌的工作人员,转身出个门的功夫,就直接撞上了一个扛着拍摄机器的人。 许以正要盘算着该如何解释自己鬼鬼祟祟的行为,就听脑袋上飘来一声轻笑,随之是他熟悉的声音带着些懒洋洋的挑逗:“需要帮忙吗?” 许以脸色一沉,完全不想理睬对方,迈开步子就要往外走,结果一把被那人拽住了胳膊,直接打开不远处的安全出口门,将许以塞了进去。 许以平时嘴皮子功夫还算厉害,处理事情也极其精明,然而在这种体力的比拼上可从来不占上风,那人直接卡着许以的肩膀,将他整个人抵在了冰冷坚硬的墙壁上,突然的撞击让许以不由闷哼了一声。 等头晕目眩的许以反应过来后,不由低骂道:“滚远点……” “哟,这么凶啊。”闻昭对许以这副模样早就习以为常了,不怒反笑道,“你找我搜集钱总贪污受贿的资料时,可不是这种态度。” 当时为了帮柏里顺利收购Farbenrausch的所属公司,许以确实从各个方面都下了不少功夫,而想要调查并牵制钱总那种人,挖到他的猛料的确不失为一种卑劣但有效的手段。柏里和许以深思熟虑过后一拍即合,直接找上了事事通闻昭。 只不过一码归一码,许以对闻昭这个人还是没什么好脸色,更何况对于商人来说,过河拆桥这种行为早就司空见惯了,许以认为自己也并非什么善类,才懒得跟闻昭维系什么虚假的关系。 许以的脸色越来越沉,冷言道:“我没工夫跟你闲扯。” 闻昭只是单手钳制住许以,方才还挂在嘴角的笑容突然在某一瞬间凝滞,附身凑到许以面前,一字一句道:“回去转告柏里,别以为收购了Farbenrausch就万事大吉,盯着周砚梨的眼睛可不止他一双。” 许以才不怕闻昭的威胁,上下打量了一番闻昭此时一身Farbenrausch工作人员的装扮,嘴角一勾调侃道:“我们家小少爷跟你可不一样——你跟在周先生身后这么久,不还是到现在都一无所获吗?周先生对于自己毫不感兴趣的人,才懒得垂怜一眼。” 闻昭听出了许以这是在嘲笑自己,但他却不是那种能随意被三言两语激怒的人,甚至还能恰到好处地踩到令对方跳脚的尾巴:“你这话——不会是还在记恨我当时对你的主动无动于衷吧?” “闻昭!” 许以的脸瞬间一红,他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那么大一股力气,直接将压制着自己的闻昭猛地推开。 闻昭倒退了几步,盯着许以那张不知是被怒气还是因害羞而通红的脸,笑得更灿烂了:“我的确说过,自己喜欢周砚梨那一款的,不过偶尔换换口味也不是不行。” 许以知道闻昭是故意言语戏弄自己,不知怎的,平日伶牙俐齿的他遇上更加不要脸的闻昭,偏偏就落了下风,他狠狠瞪了闻昭一眼,理了理自己方才因为争执而褶皱的西装,头也不回地走了。 与此同时,Farbenrausch几名成员陆续回到休息室里,准备调整下状态,继续拍摄。 走在最前面勾肩搭背的窦抒夏和陈水烟刚一推开门,一束巨大的玫瑰花就那样明晃晃地映入眼帘,惊讶之余,两个人甚至忘记往前迈步,直接堵在了休息室的门口。 薄也跟了上来,见窦抒夏和陈水烟一动不动,不耐烦地冒出来一句:“你们俩干嘛呢?” “也哥,有情况啊!” 窦抒夏一把抱过薄也的胳膊就往屋子走,另一只手则指向了茶几上的那一大束玫瑰花。 “是粉丝送来的?还是咱们工作人员的追求者啊——”陈水烟此时已经凑到那束玫瑰花前,左瞅瞅右瞧瞧,愣是没看见留下任何信息的蛛丝马迹,“怎么都没有署名啊?” 跟在身边的工作人员也一脸纳闷:“我们刚刚都在忙自己的事情,倒是听说有个全副武装的人抱了束玫瑰花进棚,但谁也没工夫注意……” 旁边有工作人员建议:“要不去调个监控?” 薄也皱着眉头,直接回绝道:“这种事要是闹大了,明天又该上头条了。” 此时,叶阑景和周砚梨也回到了休息时,两个姗姗来迟的人望着休息室那一大捧烫手山芋,也是有点莫名其妙。 周砚梨只是瞧了一眼,便坐在了化妆镜前,乖巧地让化妆老师帮自己补妆,透过镜子又漫不经心地扫了眼围在花前的几个人,还以为是自己忘记了什么,下意识问道:“好漂亮的花啊,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周周,这才是可疑的地方——平白无故的,怎么会有一大束玫瑰花出现在咱们休息室里?”窦抒夏一脸严肃地坐在周砚梨身旁,一本正经地分析起来,“如果是粉丝送礼,至少会有个小贺卡之类的,而且他们进不了摄影棚,肯定会拜托飞妈转交,但是据可靠消息,工作人员看到捧着这束花进来的,是一个乔装打扮的人,是不是很刻意!” 陈水烟也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软沙发里,点点头附和窦抒夏,继续道:“而且这可是玫瑰花,我粗略估计一下,有九百九十九朵呢——这寓意,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 周砚梨却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淡淡猜测道:“说不定是哪位工作人员的追求者吧,你们不要搞得这么兴师动众,到时候人家一害羞都不敢开口承认了。” “都这么招摇了,我可一点没看出来对方会害羞。”陈水烟懒洋洋地翻了个白眼,修长地手指随意拨弄了一下花枝,“我都怕是咱们对家送来的定时炸弹,就差把这些花一支一支拔出来,检查一下底部到底有没有倒计时器了。” “你电影看多了吧。”叶阑景无奈地扶了扶额,又向着旁边的工作人员指挥道,“总之,来路不明的东西就不要留在我们的休息室里了,麻烦帮忙拿出去扔掉吧。” 然而,工作人员刚抱上花,还没来得及走出休息室,房门就突然被打开了,迎面撞上的是闻昭那张脸,手里还抱着个相机,身上穿的居然是Farbenrausch工作人员的制服。 窦抒夏一眼就不乐意了,直接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指着闻昭骂道:“你平时在巡演里扛着相机跟在周周后面拍实录也就算了,怎么我们来拍代言,你也要买通工作人员混进来啊!” “当记者的,自然要想尽各种办法打入内部挖新闻啊——”闻昭不以为意,笑着瞅了眼那朵要被扔出去的花,又看了看坐在化妆镜前波澜不惊的周砚梨,“比如,这束来路不明的花,就足够我大做文章了。” 薄也一把就抓住了闻昭的衣领,压低了声音道:“你又要胡说八道什么!” 闻昭只是笑着举起双手,作投降状:“我写新闻从来都实事求是。” “也子。”冷静的叶阑景拍了拍薄也那只抓着闻昭的手,示意他放下,然后又看向了嬉皮笑脸的闻昭,“你看到什么了?” 然而,闻昭却并没有满足休息室里那几双竖起来等待听八卦的耳朵,只是在唯有薄也和叶阑景能看到的角度,向周砚梨的方向投去了一道意味深长的眼神,虽然仅是如此,但也已经足够让薄也和叶阑景明白了他的意思。 薄也突然一把从工作人员的手里夺过那束花,二话不说地就把它扔到了走廊里的垃圾桶里,顺便把休息室内一群等着看热闹的人也全部赶了出去,包括陈水烟、窦抒夏和闻昭。 “喂,也子,要不要把我们也一起丢出去啊——” “也哥,你干嘛啊!” 然而,陈水烟和窦抒夏无效的抗议全部被拍在了休息室的门外,而薄也这一系列迅速且直接的行动,也是在叶阑景的默认下进行的。 此时,还坐在化妆镜前被留下来的周砚梨只觉得莫名其妙,瞅了瞅门外的骚动,又看了看脸色很差的薄也和叶阑景,默不作声地等待他们开口。 叶阑景清了清嗓子,瞧了眼憋着怒气的薄也,无奈地在心底叹了口气,冷静地对周砚梨道:“周周……这花,好像是送给你的。” “给我的?” 周砚梨眨巴眨巴眼睛,压根没想到这束高调的玫瑰花居然跟自己有关系。 紧接着,薄也滚了滚喉咙,似是在考虑该如何措辞,才不至于显得对周砚梨太过严厉:“小梨,你有什么话想跟我们说吗?” 周砚梨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薄也和叶阑景,并没有回答。 其实他完全对这束花的来源没有头绪,毕竟从小到大,周砚梨总是收到各种来路不明的礼物,最开始他还会心怀感激地收下并表达谢意,但后来礼物的尺度越来越大,有些完全是不怀好意的挑逗和恶趣味,让周砚梨只觉得很恶心,索性后来无论是谁送来的东西,他都一概不收。 尤其当时柏望还在世,那个人的强烈占有欲也不允许周砚梨被其他人觊觎,所以很多东西早在送到周砚梨手里前,就被许以拦截了。 周砚梨也不明白这束花怎么就成为了漏网之鱼,或许是因为柏望死后,那些人又开始猖獗了吧……至于柏里,看来他的威慑力还是因为他的年纪轻轻,而被可怜地忽视了。 一时间,周砚梨突然搞不清答应柏里的背德要求,究竟是正确的选择还是冲昏头的错误了。 就在周砚梨沉思的时候,叶阑景见他不答话也有些心急,便直接开口试探道:“柏里那孩子,真没对你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