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面玲珑》 第1章 穿越 傍晚的暮色笼罩着青黛色的山峦,似是给远山新娘蒙上一层柔软的面纱,朦胧了浑圆的山肩与峭拔的峰顶。 剥开暮色织就的暗色豁口,隐约可以瞧见一条蜿蜒小径在林间穿梭。 小路上,范祥贵正捆好柴背在背上准备下山,路过一个洞口时突然听见有婴儿啼哭声。 平常他砍柴也会路过这里,不能再熟悉了,洞并不深,洞里以往什么也没有。 此时却莫名出现啼哭声,范祥贵看了看天色,一时有些拿不准主意。 终究抵不过好奇,范祥贵还是放下背上的柴火,抽出砍刀握在手中,往洞里探了探。 “小白菜儿,地里黄,出生起……” “嗷呜——” “呃——” 范穴听到了洞外的狼嚎声,身子一僵,狼应该不吃小孩吧? 狼孩的故事她听得可多了,也许,应该,大概,真的不吃吧…… “哇——” 好不容易盼来假期,她特意做攻略选了个人少安静的去处,远离人群喧嚣,只想探一探山水野趣。 循着林间隐约的溪流声探幽,两岸草木疯长,范穴正寻思着自己确是寻了个人迹罕至之地时,脚一踏空便顺着湿滑的岸壁摔进了湍急的溪流之中。 冰凉的溪水瞬间将她的意识裹挟,呛水的窒息感远比空气来得更快,不等她挣扎几下,意识便已模糊不清,直至彻底沉入溪流深处。 再次睁眼,没喝到半碗孟婆汤不说,反倒成了刚失去母亲的襁褓婴儿,此时天还带着要黑不黑的光晕,范穴闻着旁边的血腥味,再想到刚才的狼叫声,一个没忍住就哭了出来。 这一世终究是轮到我拿苦情大女主剧本了! 她一直哇哇哇哇哇,又说不来话,只能扯着嗓子不停地嚎叫,还未擦得多干净的小脸憋的通红。 “还真有娃娃。” 待范祥贵走近,就着微光,瞧见了山洞地上躺着死去的女人以及还在那儿嗷嗷大哭的范穴。 范穴听见有人的声音,立马止住了声儿,努力睁开眼睛想看一下来人的模样,但是才出生没多久的小人儿,眼睛睁开也很难看清。 范祥贵放下手中的砍刀走到范穴身边,就着带补丁的衣摆上擦了擦双手,才将范穴抱起来,细细地打量。 “模样还挺乖。” 捏了捏小婴儿的脸,看着婴儿发白的嘴唇,范祥贵把随身的水壶取下小心翼翼地往婴儿嘴里喂了些水。 不知是不是自己嚎的时间太长,突至嘴边的水抿起来特别甜,总归见到有人,范穴心里还是踏实了些。 范祥贵抱着范穴左瞧瞧右瞧瞧,脸上的乏累也因着眼前的生命松了劲儿,不过转头想起什么神情又带着惋惜。 理了理婴儿的襁褓,范祥贵还是将婴儿放回了原处,转头在山洞里寻了一块石头,用砍刀削得尖锐些,简单挖了点泥土,将死去女子的尸体埋了埋。 待一切收拾妥当,范祥贵目光掠过范穴就准备走。 范穴心里咯噔一下,这个意思是还得在深山老林里喂狼? 哒咩!绝对不能这么憋屈地死!她看范祥贵就要出去,马上就嗷嗷地叫起来。 范祥贵听见背后婴儿的哭声,脚步顿了顿,咬了咬牙还是往山洞外走去,不再回头。 范穴听着越走越远的步伐,感觉自己凉凉了,这下假哭变真哭了:真的要喂狼了呜呜呜呜哇————。 范祥贵走着走着,步伐慢慢放慢,最终停下,叹了口气,又回头来到了山洞内。 范穴听见范祥贵回来的声音,哭得更凄惨了。 “合该我跟你有缘分,勒紧点裤腰带还是养得活的。” 这话一出,范穴不哭也不闹了,还笑起来乐呵呵的。 范祥贵见着这婴儿如此看得懂形势,笑了笑,逗了逗婴儿,就准备简单收拾一下离开,无意中发现包裹婴儿的布中有一块小木牌,多半是她母亲留下的。 留做念想也好,他找了根粗线穿上木牌挂在了范穴的脖子上,用布把范穴系在胸前扛着柴就下山去了。 * 范家村范祥贵家里。 “你上哪儿捡来的孩子?你回头看看这屋子,你啥条件就往家里捡?!”范柳氏看着范祥贵抱着孩子,全是气。 “咳——你再看看窗外冒头瞧的一个个,家里什么情况难道你心里没数吗?!咳咳——”范柳氏端起水杯猛灌了一口,坐在椅子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范穴一时也被吓得不敢发出丁点儿声音。 范祥贵沉默了一会儿,把手中的婴儿抱紧了些。 “我不把她带回来,她要么在后山上被饿死,要么被狼吃,我……有些不忍心,想想,一点大的小婴儿,也吃不了多少······” 范柳氏听他这么一解释,气稍微顺了顺,眼眸微微一动,抬眼撇了撇范祥贵手中的婴儿。 但她还是板着脸,不过看向范祥贵怀里的次数又多了些。 范祥贵眼见她的态度有所松动,试探着问:“要不你抱去瞧瞧?” 范穴一点都不敢发出声音,生怕范柳氏一个不同意她又要被甩到那座狼山上喂狼。 范祥贵把婴儿递到范柳氏面前,范柳氏有些不情愿,动了动嘴想说什么却也没开口,犹豫片刻还是将范穴抱了过来。 谁知婴儿一到范柳氏怀里就笑得乐呵,伸着小手不停地去抓范柳氏的衣襟。 范柳氏心底就这一会儿功夫就变得柔软,看着怀里的孩子,自然熟练地轻拍着襁褓中的范穴。 范祥贵一看事态良好,趁机说:“你看她多亲你呀。” 范柳氏轻轻扒开襁褓看了看,“是个女孩儿。” 范穴还有些羞涩,稍微合拢了腿,但婴儿使的力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范柳氏也犹豫起来,但对范祥贵也没有好态度。 “我这边倒是好说话,你娘那边可就不好说了,先不说,亲生的大姐儿、四姐儿、五姐儿、六姐儿,都没在她那儿讨着好,你还指望你捡来的她会同意?还有我那可怜的二姐儿,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范柳氏提到这个就止不住心酸,眼泪说着就要流出来。 范穴听了咋舌,这还真是······好大的一家子。 范祥贵也没有想到这一茬,他扶着腿坐到了榻上,看着范柳氏怀中的范穴陷入了沉思。 良久。 “唉——这样吧,本来我们这里离娘那里也有些距离,今天回来的晚,也没有几个看清,也亏得这娃娃在我怀里也不哭不闹的,没什么人发现。 况且除了过年和帮做活回去以外,娘也不知道我们这边是个什么情况,就说这个是我们的小八,亲生的,然后让家里的丫头小子藏着点,不要往外说去了,亲的总比不亲的好。”范祥贵把自己想的法子说出来。 范柳氏沉默地拍着怀里的婴儿,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 转眼间,六年过去。 “小八,你跟我们去河边抓鱼吧?我们还差一个人。” 范小六老远处喊着范穴,现在应该叫范小八了,她作为范祥贵的第八个孩子成功留了下来了。 但她待了六年也就饿了六年,现在面黄肌瘦的,加之长期帮干农活也晒得有些黑,活像个野小子。 在这六年里她大概知道了她的处境。 这是在一个她都没有听说过的天元王朝,还十分落后,处于古代封建时期,而她所在的地方是一个靠近边陲的小村子——范家村。 周边还有其他村子,她也就跟着她娘范柳氏回娘家去过一次柳家村,这些村落皆是靠山过活,也就是范小八被捡的那座后山。 倒不是说山都在村子的背后头,范小八听老人说,后山原是叫凤栖山,传闻是因为挨着山的村子以前出过一个皇后,所以也叫“皇后山”,久而久之,也叫着——后山。 范祥贵家里现在算上她有五个孩子,大姐儿范秀现在已经出嫁了,三儿子出去求功名还没有消息,偶尔会有书信回来,但都得托小七拿去学堂让先生读了回来讲给范祥贵和范柳氏听,家里只有四姐儿、五姐儿、六姐儿,还有个小七,是小儿子。 之前范穴听到的二姐儿后来听村里人提到是被范家老太太在饥荒年给卖了,范柳氏闹过也无果,这才分家搬出来住。 “我不去。”范小八在琢磨着还有什么可以让她填饱肚子的谋生,但她才六岁,即使有也完全做不了。 范小八坐在门槛上杵着脸叹了口气。 “哼,不去算了,除了吃鱼看你积极,其他啥也不积极。”范小六早就料到了范小八会拒绝,但还是会讨厌她这种冷淡的态度。 财神爷在上,我敢积极嘛我!怕还来不及呢!谁叫我上辈子是被水淹死的呢,不过鱼在范家已经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了。 范穴想着舔了舔嘴唇。 “六姐,等等我!她不去我去呀,懒东西,你就等着娘回来骂你吧!抓鱼从不出力,每次只知道吃。” 范小七是范柳氏最小的一个儿子,也是最宝贝的一个,也因为这小子越长大嘴巴越甜,许是年龄大了,老太太也乐得让这小子去她老宅里逗乐。 范小八小声嘀咕:你以前不也不去吗,除了抓鱼我样样做,也没见你做,算了,我一个大人跟一个八岁小屁孩儿计较啥。 范小八嘴上却哄着范小七。 “哎呀,我力气小,又帮不了什么忙,还指望着七哥多抓两条鱼给小八吃呢,七哥最厉害了。” “哼,那本少爷就勉强答应去抓两条给你吃。” 平常他被束缚在学堂读书也没什么时间陪着姊姊们抓鱼,其实还是很乐意去的,在范小七这里得到满意的答案就冲出去了。 范小八在家望天,是不是有什么营生可以让她娘范柳氏做。 第2章 范家的灾难 外面老太太范老太太迈着步子就来了,悠哉游哉的,看见范小八坐在门沿上,眼睛都笑眯了,看着心情不错。 “小八呀,小七呢?”今天正巧范柳氏不在,范小七又正好不去学堂,这老太太定是来接范小七过去住的。 范小八站起来,有些警惕的,她心里可清楚眼前这个老太婆了,心情好叫一声小八,心情不好就喊赔钱货的。 得亏她还不晓得范小八不是亲生的,不然还不知道会整出哪门子事儿。 范小八拿出职业式假笑,“奶奶,七哥跟六姐她们去河边抓鱼去了。” 一听到到范小八说这话,范老太太的脸瞬间就黑了。 “一群野丫头,带坏我的孙子,抓鱼,那是读书人该做的事情么,果然都是赔钱货。” 看见范小八站在那里,也气不打一处来,“你也不是什么好货色,哼!” 转头就气着迈着大步离开了。 “你~也~不~是~什~么~好~货~色~呸—” 就当自己是什么好东西了?老虔婆! 范小八朝着远去的范老太太吐了口唾沫。 今天范柳氏是去镇上了,来回一趟天都黑了,如果她在家听到范老太太这么骂,还是得顶上两句的,看着时间也快回来了。 “不好了!不好了!出事了!”范老太太还没走远,就听到这边隔壁的小虎子急匆匆往这边赶,一个不注意就把范老太太撞倒在地。 “哎哟——慢着慢着,臭小子,能有什么事儿这么着急,把我这老太婆撞着,哎哟——”范老太太倒在地上心里想着又能赚着几吊钱,声音叫唤得又大了些。 小虎子管不了这么多,一个打滚翻身就站了起来,就往范家跑,边跑边喊。 “范小八,刚刚范小七被河水冲走了!” 范小七猛地起身,一个疾步冲出来立马往河边跑去。 范老太太一听是自己的宝贝孙子,也顾不得讹钱了,麻利地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跟着范小七往河边去,“我的老天爷!我的乖孙诶——” 范小八赶到河边不远处停下了步子,被淹死的恐惧随着湍急的河流扑面而来,范小七觉得脚有千斤重,不敢上前,但想到范小七,她闭了闭眼睛,深吸了口气,还是大步迈向了河边。 “快捞!” “快跟上!抓住!” “七弟!快救我的七弟!” “撞上石头了!” “情况不好!” 接连不断的声音传来,范小八靠近就只看见范小七远远地顺着河流往前漂,一点挣扎迹象都没有,村里会水的人已经尽力往小七那边靠了。 终于—— “抓住了!抓住了!快!上岸上!” “来人接一下!” 范家几个姊妹向前去伸手,终于将昏迷不醒的弟弟给带上了岸,众人的围了过去看小七的情况。 范小八看到范小七上岸转身就跑去请村里的郎中,一刻都耽误不得,生拉硬拽将郎中带了过来。 本来以为只是呛水吓晕的,但郎中查看时发现脑袋磕了石头一直在往外渗血。 “凶多吉少啊,老夫只能尽力看看能不能给吊一口气了,情况好一点的话还能醒过来,若是……唉……” 郎中话未说完范家几姊妹也理解到了言外之意,纷纷没忍住眼泪哗哗的就开始哭。 范老太太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什么叫凶多吉少哇?我的孙儿啊——我的乖孙儿啊——老天爷呀——”范老太太扑到昏迷不醒的范小七身上就开始哭天喊地。 “小七!我的小七!”范柳氏不知什么时候从镇上赶回来的,一听到自家小儿子出事,扔下刚买的东西就急匆匆地赶来了河边,看到小儿子的惨状,几乎要撑不住。 “他不是应该在家温习吗,怎会来河边哪!我的小七——”范柳氏哭喊着,看向那边站着红了眼睛的几姊妹。 范小六这时候哭着站出来,“呜……娘,我一开始也不喊七弟去的,我喊的是小八,但是小八不想去,小七说他来帮小八抓鱼。” 范小八听到范小七的话,抬头看向范柳氏,望着她泪眼婆娑的模样,一时间有些无措,“对不起,娘,我只是有些……怕水……” 范小七话还未说完,就被范柳氏打断,大声质问,“你怕水,我的小七就不怕水了么?” 范柳氏转头看着几个姊妹哭成了泪人,反观范小八除了眼睛红一点以外却半滴眼泪都没掉,她的心彻底冷了下来。 眼见着这边都还没抬回家里,小虎子的爹跌跌撞撞地来到河边,高声吼着:“祥贵家的,你快回家请郎中看看!祥贵从山上摔下来了!” 范柳氏这下彻底支撑不住了,身子一软就晕了过去。 范小四和范小五围了上去,慌忙前去抱住范柳氏,“娘,娘!你别吓我们呀!” “呜——呜——我们不该来抓鱼的,不该来的,呜——”范小六站着哭得更大声了。 范小八也一起围了上去,她想到什么,起身看到郎中还没走,拨开人群,把郎中拉进来,“郎中,您先瞧瞧我娘,再劳烦您跟我们回家去再看看我爹。” 众人听到这话,连忙附和。 “对对,郎中你快看看。” “我们待会儿一起帮个忙把孩子和孩子她娘抬回去。” …… 一天之内,小七撞头昏迷不醒,范柳氏本就因着生育亏了底子,如今加上这番刺激,也病倒了。 而当家的范祥贵从山上摔下来也断了一条腿,听到家中的变故更是气急攻心,直接吐了血。 家里的几个丫头又是做不了主的,最大一个也才十四岁,甚至还没到及笄取名。 按这里的习俗来说,女子及笄后才由家里取名,平常只按小名儿或者排行来叫人。 没办法,范小八带着范小六去把出嫁了的大姑娘范秀喊回来主持大局。 本出嫁的女子是管不得娘家事的,但范小八实在没辙,这范老太太是着实撂挑子不管这大一家子,虽人前哭得伤心,但决计不拿出一个铜板来。 她对大儿子一家偏心得很,大儿子是个读书的,前两年才考了秀才,小儿子范祥贵就是榆木脑袋读不了书,平常也闷声,不知道孝敬她老人家,又不能给她添光,还有养一大家子姑娘光吸她的血。 前些年范柳氏气她卖了自己的二丫头闹着分家时她很快便答应了,就是想着不再从她的钱袋子里掏钱,这下范祥贵这一家子出了事,铁定是别想从她的腰包里抠出一个铜板的。 范秀听见娘家发生的这么多事,也心焦得很,简单收拾了行李就急急忙忙地赶回来,发现家中比想象中还要惨烈。 “娘,秀儿回来了。”范秀轻声地说着,敛了敛盖在范柳氏身上的被子。 范柳氏这会儿昏昏沉沉的,刚醒没多久,一听到她的声音,激动地抓住范秀的手。 “秀儿,秀儿——我的秀儿——你怎么回来了?” “二丫头!你也回来了!我的二丫头呀——” 范柳氏激动得敷在额头的脸帕都掉落在地上,再加上意识不清以为站在旁边的范小四是之前被卖掉的范小二。 为治爹和娘还有小弟的病,范秀几近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更别提家里的弟弟妹妹也已经饿了两顿了。 如果挪用她本来就少的嫁妆,先不提夫家那个不好相与的婆婆有意见,即使拿来用了也是杯水车薪。 气氛一下变得凝重,几个小的只是站在一旁偷偷抹眼泪,再饿一句话不也敢说。 范小八瞧着这一大屋子人,脑子也不停地想着该如何破局。 “我去找乡邻借一些。”范小八说着就跑出去了。 范秀撇了跑出去的范小八一眼,未发一言。 她并不喜这个捡来的妹妹,没出嫁之前,为了养她,姊妹几个匀出了不少口粮,她也惯是个会讨好爹娘的。 “大姐,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喊小七去河里捉鱼的,不然家里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说话之间,范小六的眼泪就流了下来,哭的声音打破了本来的沉默。 “那也不能全怪六妹!我们喊的是范小八,她不来,七弟才说来的,范小八要是来了七弟也不会出事!” 范小四争辩着说,眼泪也不争气地往下掉。 范小八来范家时她已经五岁了,她几乎将对范小八的不喜欢写在明面儿上,自从范小八来了,她饿肚子的时间越来越多了。 范小五瞧着范秀的脸色,只是默默地站在小六身边掉眼泪。 范秀听了二人说的,什么话也没说,拢了拢盖在范柳氏身上的被子,起身拿帕子沾水后挨个儿给妹妹们擦了擦脸。 这边范小八先去隔壁小虎子家,但小虎子他娘能帮的只有给她提一些包谷面,银钱属实拿不出来。 今年天元王朝增加了赋税,也不是收成季,能拿出一些吃食已经很不错了。 去其他家基本上关系不好的也不借,关系好的也只是给了一些刚做的馍馍。 最后范小八只能提着一些面和馍馍回到了范家。 范秀看着她手里的东西,沉默了一会儿,家里气氛低沉,范小八这时候也清楚光说安慰的话没用,“我先去把馍馍热一热,让大家先饱一饱肚子。” 说完就跑去灶屋生起火,踩着凳子,放进锅里去蒸,不经意间往门口看去,就看见范老太太鬼鬼祟祟的,在门口伸着脑袋往里面瞅。 范小八眼珠子一转,突然大喊:“奶奶,你是给我们家送钱来的么?太好啦!” 范老太太一个趔趄绊着门槛就踩进了门,隔壁小虎子一听到范小八的声音就从自家门探出了脑袋,小虎子她娘也闻声来门口看了看。 范老太太尴尬的笑了笑,也不回答范小八的问题,拍了拍衣服。 这小兔崽子,脸上堆着假笑:“小八呀,我听说秀儿回来了,我过来看看,顺便看看我那可怜的乖孙怎么样了。” 说着说着就拿手抹了抹眼睛,面上也露出些许担忧。 范秀闻声出来,冷下脸,她不喜欢这个奶奶,她可是清清楚楚知道她的二妹妹是如何被眼前这个狠心的奶奶给卖掉的。 但是一想到听小八说她是来给钱给爹娘他们治病也没法彻底跟她冷下脸,还是喊了一声。 “奶奶。” “秀儿啊,奶奶这回来是找你有些事的,你出来,我同你说道说道。” 范老太太一看范秀出来,立马收起刚刚的模样,努力表现出一副慈祥的样子,但怎么看都不怀好意。 范秀一听她不是来出钱的,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冷笑着,“我跟您之间除了您拿银子给爹娘和七弟治病以外,没什么好聊的。” “哎呀,你这丫头,怎么不识好歹呢,我来就是为这事,跟二丫头也有关。” 范老太太也没有恼,只是伸长脖子往屋里瞧了瞧范小四几人。 范秀一听到跟范小二有关,立马转过头来盯着范老太太,“您还好意思提二妹妹?!” 范老太太眼神躲闪,摆了摆手。 “哎呀,你这丫头怎么不听我把话说完,还想不想给这一大家子治病了?!你出来我给你细细说道说道。” 其实范小二被卖以后,除去范老太太,没人知道范小二去了哪里,范祥贵和范柳氏虽认命女儿被卖的事实,但也在多方打听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闻言,范秀动了动嘴还是没说什么,犹豫着还是跟范老太太去了门外。 第3章 被卖 范老太太看范秀走了出来,赶紧将她拉到远处的一棵桂花树下,生怕隔壁小虎子他娘听了去。 范秀一边听着,一边往屋里瞅,神色变了又变,待范老太太满意地走了,范秀才回,只是步子放慢了很多,进屋眼神也飘忽不定的。 范小八见情况不对,凑上前去,“大姐,奶奶不愿意给钱吗?”其余三姊妹也上前有些担忧地看着范秀。 范秀犹犹豫豫地说:“奶奶愿意是愿意……但是……要我们……” 范小四着急地说:“要我们干嘛呀!大姐你继续说呀!” 范秀深吸一口气,攥了攥拳头,“要我们去一个人……明天午时上她那儿拿钱……” “这多简单呀,我去就是了。” 范小四听见范秀这么说松了口气,还以为奶奶出了多大的难题把大姐为难成这个样子。 “你不准去!”范秀听见她这么说就像炸毛的刺猬一样。 她察觉自己有些失态,拢了拢头发,稍微镇定了些。 “我的意思是小八去,她机灵一点儿,免得到时候,奶奶又不出钱。” 范秀闭了闭眼睛,再睁眼只是看向范小八,态度十分明确。 范小八看着范秀的态度,觉得事情肯定不简单,但是一想到治病重要,再加上确实只有自己脑瓜子转得开一些,在范老太太那儿也能想法子应对。 “好,我明天去。” 范秀见她答应了也不再说什么。 第二日午时。 范小八如约来到了范老太太的住宅,她饿得有些体力不支,微微地喘着气。 不得不说她娘当时也是搬得挺决绝,能搬这么远。这老太婆身子骨也挺好,能走这么远去范家接小八。 想到这里,范小八嘴角又向下耷了耷,还是吃得太好了些。 范小八的小短腿跨进大门时就看见范老太太在那儿踱步,着急地望向门口。 看见范小八一来,略微皱了皱眉,但又立马喜笑颜开,迎了上来。 “小八来了呀,快,救你们家的贵人在里面等着呢。”说着就把范小八牵了进去。 范小八有些狐疑,这个老太婆今天有些不正常。 且不说她从来没牵过她,这么热心地上门前接人也实属头一回,到底是什么贵人,能有如此待遇。 进门就看见一个打扮有些俗气的老妇人坐在上端,背后还站着一个小厮。 见范小八进来从上至下扫了一眼,略有些嫌弃地撇了撇嘴,朝着范老太太抱怨:“之前不是给你银子了?怎的养的还不如上一个了。” 说话间,她脸上的脂粉都遮不住脸上牵动的褶子。 范老太太赔笑道:“这姑娘还要小一岁,这不是还没长开吗,张奶奶您别见怪。” 张奶奶听了范老太太的话,转了转眼咕噜子,睨了一眼瘦不拉几的范小八,扶了扶头顶上的头饰。 “罢了,也不是不行。” 范小八心里咯噔一声,上一个? 范小二? 她抬头往上端的张奶奶看去,古代人贩子? 回头一想,范秀的种种举动瞬间明白了,这是准备把她给卖了换买药钱呢。 想到这里范小八低了低头,不说话,她心里难受却也能理解。 范秀不让她的四妹妹来,那是因为是亲的,范小八来的时候她是懂事的,自然知道这个小八是范祥贵抱回来的,如今家里困顿…… 在没人看见的地方范小八搓了搓衣角,她可以想办法在路上逃跑,但回肯定是回不来了,一想到范家出的这一系列的事情,她还是有些难受。 她乖乖地让范老太太带上了桌。 一看桌上,哟嚯,这范老太太招待弄得不错呀,又是鱼又是肉的。 果然,就是平时吃得太好了,走那么远路气都不带喘的。 范小八转了转眼珠子,踩着凳子就上了桌,拿起筷子就伸了出去—— 唔——这个红烧肉有点肥了。 青椒肉丝果然很下饭,不错不错。 糖醋鱼,糖有点多,这老太婆对自己还挺好的,这么舍得下料。 …… 范老太太看着范小八,这一筷子一筷子地上了桌就没停下来过,脸上的笑险些挂不住,瞧见着这张奶奶不会动筷子的意思,她本来准备自己好好享受的。 这小兔崽子!走之前还吸老娘的血!范老太太气得暗暗地咬牙切齿。 张奶奶看着范小八这副饿死鬼的样儿,更是嫌弃地不再看一眼。 “时候也不早了,老身这也该走了。”张奶奶起身瞟了一眼范老太太。 范老太太顿时领会到她的意思,立马抽出了范小八手里的筷子,笑着将她拉起身。 “小八,你跟着这位张奶奶去看看你二姐,你二姐那儿有银子给你爹娘还有小七治病,你去拿点。” “真的吗?!我可以见到二姐姐啦?!爹娘知道了肯定会很开心!” 范小八表面憧憬着,心里腹诽,这老太婆冠冕堂皇的话也就骗骗六岁小孩子。 范老太太打着哈哈,将范小八的手交给到张奶奶手上。 张奶奶见状,不屑地瞧了瞧范老太太,拽着范小八就往外走,抬手示意了一下小厮跟上。 范小八边走边回头看,小厮从袖中拿出一个布口袋递给了范老太太,就跟上张奶奶。 范老太太捧着布袋子就在原地点头哈腰地送人走。 这还是范小八头一回坐驴子,有些颠簸,不过比走路去镇上好,范小八想着还同情地瞅了瞅前面牵驴的小厮。 她现在在想她会被卖去哪儿,眼睛咕噜子转的到处瞟着有没有逃跑的机会。 转念一想,她这种小黑炭,又一把小身子骨的总不可能卖去以色侍人吧。 那不就是说可以有饭吃,有地方住? 感觉还不赖,而且到时候可以见机行事。 想到这儿,范小八酝酿了一会儿,红着眼眶地眼巴巴地看着在驴上热得脂粉狂掉的张奶奶。 “张奶奶,其实,我知道,奶奶这是把我卖给你给爹娘治病了,您真的能把我卖到跟二姐姐一个地方吗?” 张奶奶听见范小八说话往身前的小人儿看去,随即又抬头看向前面。 “你条件不行,你姐姐那里,人家只要长得白嫩水灵的。” 可怜的姑娘小子她见的多了,范小八的这点场面还不够她看。 范小八心里拿着手爪子给身后这老太婆挠了千百遍。 你说谁条件不好?!你踏马才条件不好,不就是黑了点儿,不就是瘦了点儿,你才不够水灵!呸! 范小八心里碎碎念着,却也没再问。 毕竟古代能被卖去要白净水灵的还能是什么地方,范小八小说看得多了去,青楼妓院那种地方可不是好逃跑的。 确认了自己不会去以色侍人,范小八心里有了底。 刚到镇上,范小八就被张奶奶带去了客栈房间,房间里还有一堆小姑娘,瞅着衣着也是像范小八一样的家境被卖过来的。 有些要哭强忍着没敢哭的脸上还有红印,一群人全在角落里瑟缩着,看见新来了范小八也只敢瞧一眼。 张奶奶前脚把范小八带了回来,后脚就出门恭恭敬敬地带了个人回来。 这来人穿着不一般,衣服料子范小八看着极好,不像她常看到的麻布衣。 与其他在地上窝着的不同,范小八毫不避讳的打量让来人多瞧了几眼,不过还是转身离开了。 张奶奶一看他离开也急急忙忙地跟了出去。 门一关,只听见两人在外面谈话的声音,却不知道他们在聊些什么。 * 门外。 “孙公公,您看,有没有瞧上的?”张奶奶毕恭毕敬地给坐在椅子上的人敬茶。 座位上的人抬眼看了一下,接过茶,叹了口气,“唉,咱家也不是不照顾你的生意,但着实最近上头要的是太监给主子们服侍的,不缺宫女儿啊。” 张奶奶一听这话,就急了,“孙公公,老身这收人也花了不少银子,怎的一个也没有瞧上的。” 随后谄媚地笑了笑,给孙公公锤了捶肩:“您随便买一个服侍您也行嘛。” 孙公公很满意眼前人恭敬的态度,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尖着嗓子出主意,“银子要往兜里装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风险,还是大了些。” 说着将茶杯又放回了桌上。 张奶奶一看有戏,连忙从腰间拿了几块碎银子塞到孙公公手上,“孙公公,您给老身指条明路吧。” 孙公公见她还算上道,将银子塞在腰间,起身背手往窗边走了几步,回头看向张奶奶。 “这宫里老皇帝病着,也压根见不着一些腌臜事儿,于是啊,这很多来挑选的公公找不着男娃娃,就换女娃娃替上去,咱家的意思,你可懂?” 张奶奶一听这话,脸色倏地一白,额头上的汗直流,腿也直发抖,“这可是欺君的大罪啊!” 孙公公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哼—你要不愿做这生意就罢了,咱家也是瞧见你那儿有个娃娃能充个数,像个男娃。” “你可要想好了,一个太监是八两银子,宫女也才四两,卖不进宫这中间又要掺多少水分,你心里应当比咱家清楚。” 说话间,又将塞在腰间的银子拿出来掂了掂,睨了眼张奶奶,放在桌上转身就准备走。 张奶奶一看孙公公往外走的态势,咬了咬牙,抓起桌上的银子就往孙公公手里一塞。 “哎呀,公公留步,老身这不是高兴公公给老身提供的财路嘛。” …… 两人谈话声落。 门再次被打开,范小八看着两人进来,来人抬了抬下巴,往她的方向努了努嘴。 “喏,就她。” 第4章 初遇萧琰 张奶奶朝着孙公公所指方向看过去,这不才今天来的小黑炭嘛。 她给小厮使了使眼色,便随着孙公公一齐出了去。 待二人离去,小厮直接拽着范小八的胳膊就往外走。 “嘶——” 范小八身上本来也没几两肉,被这小厮拽得直痛。 但范小八忍住没喊出来,只是借力尽量往小厮身边靠,减少疼痛。 范小八一出来便被摔进了一辆马车,马车里还有两个小子,看着多少也有些营养不良。 看着范小八进来其中一个也只是给她腾了腾位置。 另一个抓紧时间瞅了瞅马车布帘外面的风景,一看布帘放下来,就又耷拉下眼皮,看向别处。 范小八坐到马车一边后偷偷动了动左侧的窗,开了一个小口。 外面的随从一看到,厉色呵斥,“乱瞧什么!不懂规矩!去了地儿,再如此是要被挖眼珠子的!” 范小八听见随从略微尖细的嗓音立马拉紧窗户,缩回了马车里。 这马车到底是去哪里,上来之前她注意到这一行人备了不少干粮。 正在暗自思索之际,先前给她腾位置的男孩儿,凑过来低声与她搭话。 “你叫什么呀?” 还未等范小八回话,坐在对面的小子抱胸轻蔑一笑。 “哼——你巴结他做什么,就他那相貌,那肤色,真到了也跟不了什么好主子。” 旁边人听见他这么一说,立马缩了缩脖子,稍微离远了些,不敢再说一句话。 范小八一听这话可不乐意了。 长得黑是有什么罪吗?!这歧视链从被卖开始就没断过。 “确实不像你,长的细皮嫩肉的,还是被卖到这里。”范小八抬眼瞟了对面那小子,嘴上也不饶人。 “你!哼——等到地方有的你受的,我才不跟你计较。”说完他就偏头再也不看面前二人。 范小八未搭理他,略微侧身靠近身旁人。 “我叫范小八,你叫什么呀?你可知道我们被卖到哪里去了?” 身侧的男孩偷偷瞧了瞧对面人,见他没有大反应,才又靠了过来,低着声音回应范小八。 “我叫金贵,我也才来没多久,并不知道我们是去哪里。” “嗯?金贵?我爹名字里也有一个贵字,你的名字真好听,一听就是大富大贵之人。” 范小八听见金贵的名字,眼睛一亮,凡是沾金带财的,她来者不拒。 金贵一听范小八这么说,猛地抬头看向她,随后腼腆地笑了笑,眼里闪了闪。 “希望是的,我也很喜欢这个名字。” 两人氛围融洽,一路上低声说着话,俨然一副要好的样子。 “喂!你们两个,我知道你们的名字了。我——我叫唐喜!” 对面的唐喜见范小八二人将他彻底无视,聊得甚是开心,心中十分不满,怎么不问问他? 范小八二人闻言转头朝唐喜看去,金贵未说什么,范小八倒是勾了勾嘴角。 “是嘛?确实像喜鹊一样喜欢叽叽喳喳的。” 唐喜一听这话,脸瞬间涨得通红,嘴巴一抿,猛地起身,脑袋“咚”地一声撞在了马车车顶。 “嗷——嘶——”唐喜捂着脑袋顾不得疼痛立马大声反驳,“谁像喜鹊了?!到底是谁在一路叽叽喳喳?!” 还未等范小八回上一句,马车外响起了急促的敲打声。 “闹什么呢——都给我安分点儿!”马车外的随从听见动静不耐烦地拍了拍车窗。 范小八看了看对面敢怒不敢言的唐喜,也没再接着回怼回去。 二十多天来范小八一行人一直在赶路,除了解手可以被带下马车外,其余时间三人都在马车上,连吃食也是往马车里扔三个馍馍倒上一盆水。 水一被端进来,唐喜每次都抢着喝,后又心虚地给范小八和金贵留不到一半的水,二人对水没有太大的需求,倒也没起什么争执。 唐喜见范小八和金贵也不与他抢水喝,嘴巴动了动,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在下一次馍馍被放进马车里时,开始只掰走半个馍馍。 范小八见状看了一眼唐喜,唐喜撇过头红着耳朵也不看他们二人。 金贵九岁,比他俩年纪大一些,饭量也大,不做思考,范小八就将剩下的半个馍馍塞进了金贵手里。 金贵倒也不扭捏,给多少吃多少。 马车就这样晃着,时间很快过去。 直到看到绿瓦红墙,范小八这才知道,她这是被卖进了宫里。 不对劲——十分不对劲——即使被卖进宫里,理应是嬷嬷领路,怎会是太监? 想到一路上随从尖细的嗓音 ,再思及金贵和唐喜,范小八,看了看自己晒得黝黑的双手,又摸了摸自己的小脸,不妙!范小八转身就准备跑。 转头便撞上了人。 范小八身子轻,一下就被弹了出去倒在地上,来人也只是踉跄地往后退了几步。 孙公公听见后边的动静,转身就瞧见范小八弹出去的身影,脸色阴了阴,心里止不住唾了一口。 糟践东西,刚来就想逃,不好好受点教训是不行的了。 看了看相撞的人,孙公公咬着的牙齿慢慢松开,轻蔑地笑着眼前穿着灰旧衣服半大点高的人儿,甚至心里还有些莫名的快意,连带着看范小八的眼色也好了不少。 “哎哟,这不长眼的小奴才,真不小心冲撞了咱们六皇子呢。” 范小八吃痛地看了看在地上磨破的手掌,缓缓地站起身来,边起身边狐疑地打量着眼前之人。 来人身高与范小八一般高,一身已经洗得掉色的灰青色常服依稀还能看出原来的花样,袖口处的扣儿也不知掉哪儿去了,撕裂了一个大口子,头上的发髻也乱糟糟的,除了还能依稀看见的清俊的小脸和那清亮干净的眼眸,那眸子只是冷冷地撇了范小八一眼,便垂了下去。 不等对孙公公的话做出什么回应,眼前之人微微一侧身,绕过面前的队伍就径直离开了。 这还六皇子呢,看着比她这个吃不饱穿不暖的小黑炭还瘦弱。 啊呸呸呸,我才不是小黑炭呢,思索之际,范小八眼睛转了转,一反常态,侧身往孙公公方向跑过去,丁点儿高的人一脸谄媚摇着孙公公的衣袖。 “公公公公,我们这些男孩儿是要净身后服侍哪位贵人呀?” 还未走的多远的萧琰听着这小太监讨好的语气,只是几不可闻地轻嗤了一声,未做停留。 孙公公对范小八这种谄媚样儿很是受用,却也知道眼前的黑炭话里有话,他拂开扒拉在他衣袖上的小黑手,瞧了瞧她,冷哼一声。 “哼!就你那点子心思,来了这里,也给咱家收住喽,赶紧滚进人堆儿去!你没得选,不该想的别瞎想!”孙公公说完就继续往前走去了。 范小八听了这话老老实实地回到了小人堆中,那脑瓜子却还在不停地转着,思索着今后的出路。 不知不觉便被带到了净身房,看着悬门上头的三个大字,范小八有些头大,她也没那玩意儿,这这——净身——还得跟着走流程? 她踮起脚努力往前面孙公公那儿瞧了瞧,就见那孙公公往那净身房管事手上塞了一个碎银子,还没细看,就见那管事迅速将手上的东西藏进了袖口中。 随后装作若无其事打量着眼前范小八三人,待他点头便算过关了,范小八以为接下来就是走流程要开始割了。 谁知那管事收了人直接将三人关进了暗室,这才想起来太监净身前需要断食三天,而且还要排尽大小便。 想到这里范小八整个人都不好了,且不说她要饿三天,她一个女孩子怎么跟另外两个一起大小便啊。 范小八来回踱步,朝着管事方向走了走,动了动嘴,正想说些什么,孙公公又回到了暗室,嘴里嘀咕着—— “差点忘了这个小黑炭......” 范小八脸黑得不能再黑,到底是有多黑,能被记这么久?! 等着吧!等着老娘白回来给你们好好瞧瞧! 孙公公撇了一眼范小八,“那个黑的,跟上来。” 说了就往外走去。 范小八知晓在这档子摸黑事儿面前她的特殊,心里不停地骂着孙公公,却也跟上了他的脚步。 到了隔壁一间暗室,孙公公就努了努嘴,“去吧,你就待在这儿。” 见范小八进了暗室,孙公公转身就走了,边走还边念着,“哼,麻烦事儿......” 暗室中只有一盏微弱的小灯、一把椅子和一个土炕。 范小八待暗室门关上后,沿着墙面敲了敲,除了暗室门上有一个透气口,实心墙密不透风,只能隐隐约约听见外面很小的声音。 熟悉了眼前的环境后,范小八一时也做不得什么,坐在炕上,思考着今后的打算。 照着孙公公这安排法子,这以后是指定不能暴露女子身份了,不然欺君大罪一盖帽,头一个尸首分离的就是她。 既然这孙公公敢行此以女代男之事,想来这宫中也不乏此类人,以后定要细细观察。 范小八又想起今天撞上的六皇子,不由得有些疑惑:这宫里主子不像主子,奴才也不像奴才的。 一个太监敢在皇子面前逞威风,不太像她记忆里的封建社会。 发生的一桩桩事从脑海里略过,范小八想到了范祥贵一家。 打心底里她是感谢他们的,尤其是范祥贵,也不知卖了她的银钱是否用上了,人醒来没有······那老虔婆指定贪了不少…… 想到这儿,范小八还是恨恨地捏了捏拳头,紧接着又松开。 不管是她还在不在范家,这里面种种,都有太多不确定了。 不过,小心翼翼总没错,范小八这般忖量着,这一个多月来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靠着炕沿便沉沉睡去。 之后接连几日,范小八都在黑暗中醒来,又挨着饿在黑暗中睡去,直到一声隐约的尖叫,陡然划破暗室的沉寂。 一个激灵,范小八坐起身来,身子打了个哆嗦,肚子里也叽里咕噜地打着响。 她现在是又冷又饿又晕,不过一时间她也顾不得这些,她拖着身子酿跄着趴到炕边的墙上,右耳紧贴墙壁,耳廓微微绷紧,她刚刚听见的是唐喜的声音。 没猜错的话是金贵他们开始净身了,范小八有些疑惑为何只有唐喜的声音,金贵半点动静都没听见。 她将耳朵又靠墙贴得更紧了些,仍旧没有听见一丝金贵的声响。 隔壁隐隐悉悉索索的声音渐渐消失,只余下隐约传来的唐喜细碎的叫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