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水】冰封跃浪》 第1章 我要跳! 初夏的午后,省跳水队的训练馆里,空气黏稠得能拧出水来。消毒水混合着湿漉漉的汗味,构成了这里永恒的背景气息。 水波一下一下撞击着池壁,发出空洞而规律的回响,间或被身体砸入水面的“噗通”声打断。低阶队员在三四米板上重复着基础动作,水花溅得老高;高处,十米跳台的阴影沉默地悬垂,像一道冰冷的试炼。 沈墨就在那阴影之下,在三米板上。 她的起跳干净利落,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翻腾、转体,每一个角度都精准得如同用刻度尺量过。 入水时,“呲”地一声轻响,水面被她驯服地破开,只泛起几圈温柔的涟漪,迅速归于平静。水花压得漂亮,近乎艺术。 “好!”助理教练在场边喊了一嗓子。 沈墨从池边撑起身体,水珠顺着她湿漉漉的短发滚落。她抹了把脸,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点了下头,目光习惯性地、不受控制地,往旁边那架通体雪白、直刺屋顶的十米跳台瞟了一眼。 只一眼,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了。喉咙发干。 她迅速低下头,走向池边,准备下一次练习。 看台不起眼的角落,江远帆双臂环胸,已经安静地坐了半个多小时。他穿着简单的灰色运动夹克,身形挺拔,脸上没什么波澜,眼神却像鹰隼,牢牢锁在沈墨身上。 省队的刘教练陪在一旁,有些局促,又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骄傲。 “江指导,您看,小沈这孩子,技术没得说吧?水感、空中姿态、控制力,都是拔尖的苗子。”刘教练搓着手,“就是……唉,您也看到了,她这高度……” 江远帆没接话,目光从沈墨身上移开,落在那座令人生畏的十米台上。一个男队员正从上面鱼跃而下,身体在空中划出流畅的弧线。 “她试过十米台吗?”江远帆问,声音不高,带着长年累月指导训练留下的轻微沙哑。 “试过,怎么没试过!”刘教练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每次站上去,脸煞白,腿抖得站不住。有一次,鼓足勇气走到边上了,硬是没跳成,是扶着栏杆下来的……心理关,过不去。说是小时候掉水里过,怕高,怕得厉害。” 江远帆点了点头,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想法。他见过太多有天赋的运动员,毁在各种各样的问题上,伤病、心态,或者,就是一道怎么也迈不过去的坎儿。 “她家里什么情况?” “单亲,跟她妈妈。她妈妈……不太支持她跳水,觉得耽误学习,也不安全。为了这个,没少闹矛盾。”刘教练顿了顿,“这孩子性子闷,能忍,也倔。” 正说着,场内的训练暂告一段落。队员们三三两两散开休息、补水。沈墨独自走到角落,拿起自己的水壶,小口喝着,视线低垂,与周围偶尔笑闹几句的队友格格不入。 江远帆站起身,走下看台,径直朝沈墨走去。 脚步声在空旷的馆内显得格外清晰。沈墨察觉到有人靠近,抬起头。看到是江远帆时,她明显愣了一下,握着水壶的手指收紧了些。她认得这张脸,电视上、体育杂志上,国家队那个以“点石成金”闻名,也以严厉和不按常理出牌著称的金牌教练。 “江指导。”她低声打招呼,声音被水汽润过,依旧带着点干涩。 “沈墨。”江远帆在她面前站定,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脸上,不锐利,却极具分量,“我看你训练很久了。” 沈墨抿了抿唇,没说话,像是在等待审判。 “想不想来国家队?” 这句话问得平淡无奇,落在沈墨耳中却像惊雷。她猛地抬头,眼睛里闪过难以置信的光,但那光芒只持续了一瞬,就被更深的晦暗覆盖。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又飞快地瞥了一眼远处的十米跳台。 “……我跳不了十米台。”她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近乎屈辱的坦诚。 “我知道。”江远帆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她只是陈述了一个“今天是阴天”这样的事实,“你的技术基础,是我近几年在省内看到的最好的。国家队需要的是可能性。” 可能性?沈墨的心跳漏了一拍。她这种连规定高度都无法完成的人,还有什么可能性? “恐高是可以克服的。”江远帆继续说,语气没有任何安慰的意思,只是在陈述一个目标,“技术天花板,却很难突破。我给你一个机会,你自己决定要不要。” 他说完,没有等沈墨的回答,只是从夹克内侧口袋里拿出一张素白的名片,上面只有名字和一串电话号码,递到她面前。 “考虑清楚了,打给我。” 名片被塞进沈墨微凉而潮湿的指尖。江远帆不再多言,对她,也对旁边目瞪口呆的刘教练微微颔首,转身便走,步伐稳定而迅速,消失在训练馆门口的光晕里。 沈墨站在原地,捏着那张薄薄的纸片,像捏着一块滚烫的炭。指尖传来轻微的刺痛感。周围队友探究、惊讶、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目光,像细密的针,扎在她背上。 她低头,看着名片上那个名字——“江远帆”。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一下,又一下。 --- 晚上回到家,老旧的居民楼里弥漫着饭菜的热气。沈墨推开门,母亲林婉正把最后一盘青菜端上桌。 “回来了?洗洗手吃饭。”林婉抬头看了她一眼,语气平淡。 “嗯。”沈墨应了一声,把背包放在玄关的椅子上。 饭桌上很安静,只有碗筷碰撞的细微声响。沈墨扒拉着碗里的米饭,没什么胃口。那张名片,此刻正静静躺在她的裤子口袋里,存在感强得烫人。 “妈,”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今天……国家队的江远帆教练来了。” 林婉夹菜的动作顿住了,抬起头,眉头微微蹙起:“江远帆?他来干什么?” “他……想让我去国家队。” “哐当”一声,林婉把筷子拍在桌上,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沈墨的心猛地一沉。 “国家队?你去国家队干什么?继续跳你那水?能跳出什么名堂?”林婉的声音拔高了些,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气和不赞同,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专心学习,考个好大学,找个正经工作!跳水能当一辈子饭吃吗?啊?你看看你,现在连高的地方都不敢上,心理都有问题了!” 又是这些话。沈墨低着头,盯着碗里白花花的米饭,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我技术没问题……”她试图辩解,声音微弱。 “技术好有什么用?站都站不上去!”林婉打断她,语气尖锐,“上次在十米台上那个样子,你忘了?多少人看着?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 “那次是意外……” “意外?多少次意外了?沈墨,你现实一点!你不是小孩子了,不能总由着性子胡来!听妈妈的,趁早断了这个念头,把精力都放在学习上!” 沈墨不再说话。胸腔里堵得厉害,像塞了一大团湿透的棉花,沉甸甸,凉飕飕。她知道再说下去,只会是更激烈的争吵。母亲对跳水的排斥,根深蒂固,源于她童年那次意外落水后持续不退的高烧和噩梦,源于对女儿未来的另一种规划和担忧。 她默默吃完饭,收拾好碗筷,回到自己狭窄的小房间。关上门,隔绝了客厅里电视节目的声音。 书桌的玻璃板下,压着几张她小时候刚开始学跳水时拍的照片,照片上的小女孩笑得没心没肺,从低矮的跳板上跃下,溅起大片水花,眼睛里全是光。 她从口袋里拿出那张已经被捏得有些发软的名片,放在桌面上。台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江远帆”三个字的轮廓。 去,还是不去? 这是一个她从未想过会降临到自己头上的选择,此刻却带着千钧重量,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国家队,那是每一个跳水运动员梦寐以求的殿堂。可那座十米跳台,对她而言,不是殿堂,是刑台。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夏夜的风带着微弱的凉意吹进来。楼下路灯昏黄,几个小孩在追逐打闹。她抬起头,看向夜空,城市的光污染让星星稀疏黯淡。 她想起白天江远帆那双平静无波,却又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睛。 “恐高是可以克服的。” 真的……可以吗? 她不知道。 那一晚,沈墨睡得极不安稳。梦里,她一次次站在那座令人眩晕的十米跳台边缘,脚下是幽深得望不见底的水,冰冷的气息缠绕上来。她想后退,身体却僵硬得不听使唤。然后,在一片混沌的恐惧中,向下坠落…… --- 几天后,省队训练馆,气氛有些异样。 沈墨刚完成一组三米板的动作,从池子里上来,就感觉到不少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审视和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国家队江指导点名要沈墨?” “真的假的?她连十米台都上不去啊!” “谁知道呢,可能人家就看中她那点技术细节了?” “嗤,技术好有什么用?比赛比的可是实打实的高度和心理素质。” “关系户吧?没准儿……” 议论声不大,却像苍蝇一样嗡嗡地围着她转。沈墨绷着脸,用毛巾用力擦着头发,试图屏蔽那些声音。她走到休息区,拿起水壶,却发现自己的水壶被人挪到了角落,位置被另一个队员的包占了。 她默默地把包拿开,放回自己的水壶。 队友周倩,队里目前成绩最好的女队员,也是十米台的主力,抱着胳膊走了过来,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哟,我们的‘国家队预备队员’训练完了?”周倩的声音带着刻意的甜腻,“怎么样,江指导有没有传授什么独家秘籍,帮你克服恐高症啊?” 沈墨拧开水壶盖子,没看她,也没说话。 “要我说啊,这恐高症可不是小事,得治。”周倩不依不饶,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却足够让周围几个人听见,“别到时候去了国家队,一站上十米台,又吓得腿软,那可真是把咱们省队的脸都丢到北京去了。” 沈墨喝水的动作停住了。温水滑过喉咙,却带不起丝毫暖意。她握着水壶的手指,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周围的目光更加刺人了。 她盖上盖子,把水壶放回原位,转身,看向周倩。她的眼神很静,像结了一层薄冰的湖面,底下却有什么东西在缓慢地涌动。 “我的事,不劳你费心。”她的声音不大,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周倩被她的眼神看得微微一怔,随即有些恼羞成怒,还想说什么,沈墨已经不再理会她,径直走向力量训练区。 背影单薄,却挺得笔直。 那天下午的训练,沈墨格外沉默,也格外拼命做每一个动作都反复练习,直到力竭。汗水浸透了训练服,额发黏在光洁的额头上。 她需要用身体的疲惫,来压制心里那头因为不甘和屈辱而嘶吼的野兽。 晚上,她拖着酸痛的身体回到空无一人的家。母亲加班还没回来。 她走进浴室,打开花洒,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带走疲惫,却带不走心头的沉重。水汽氤氲中,她闭上眼。 白天那些议论和嘲讽,周倩那张带着讥诮的脸,母亲担忧又反对的眼神,还有江远帆那句“可能性”……所有画面和声音交织在一起,在她脑海里翻滚。 她问自己:沈墨,你就这样了吗? 永远待在舒适区,永远在三四米板上重复着被人称赞“技术好”的动作,然后眼睁睁看着别人站上更高的舞台,去触碰你曾经也梦想过的天空? 因为恐惧,就要放弃吗? 因为别人的眼光,就要否定自己吗? 那个藏在心底深处,被灰尘和恐惧掩埋了很久的,关于跳水的、最初的热爱与野心,像一颗被水浇灌的种子,悄然顶开了坚硬的泥土。 她关掉水,擦干身体,走到书桌前。 那张名片还放在那里。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上面的名字和号码。 然后,她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亮起,映出她湿漉漉的、还带着水汽的脸,和那双异常明亮的眼睛。 手指悬在拨号键上空,微微颤抖。 一下,两下。 最终,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按了下去。 听筒里传来漫长的“嘟——嘟——”声,每一声都敲在她的心跳上。 几秒钟后,电话被接通。 那边传来江远帆熟悉而平稳的声音:“喂?” 沈墨握紧了手机,指节泛白,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涩,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 “江指导,我是沈墨。” “我去。” 我去 [狗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我要跳! 第2章 勇敢面对!! 她最终还是拨通了那个电话。没有多余的寒暄,江远帆在电话那头只说了时间、地点,以及一句“带上必需品,训练从你踏进国家队大门开始。” 现在,她站在了这扇大门前。 国家体育训练局跳水馆。 巨大的弧形屋顶在午后的阳光下反射着冷硬的金属光泽,仅仅是站在外面,就能感受到一种无形的、令人屏息的威压。这里汇聚了这个项目最顶尖的头脑和最极致的身体,是梦想的熔炉,也是残酷的竞技场。 沈墨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似乎都漂浮着□□和拼搏的味道。她攥紧了背包带子,指甲陷进掌心,迈步走了进去。 内部的空旷和高度远超省队训练馆。池水碧蓝,泛着粼粼波光,几架不同高度的跳板跳台沉默地矗立着,尤其是那十米跳台,像一柄出鞘的利剑,直指穹顶。仅仅是余光扫到,沈墨的胃部就条件反射般地微微抽搐起来。 已经有队员在训练了。身影矫健,起跳果断,入水时“唰”地一声,水花压得极小。那种举重若轻的流畅感,是千锤百炼后才能拥有的质感。他们的交谈声、教练的指令声在空旷的馆内形成回音,交织成一张专业的、疏离的网。 沈墨的出现,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引起了一圈细微的涟漪。有几道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和好奇,没有恶意,但也绝无热情。在这里,每个人都是竞争者。 “沈墨?”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 她转头,看到一个穿着国家队统一运动服的年轻男人,手里拿着文件夹,表情公事公办。 “我是江指导的助理,姓陈。江指导在办公室等你,跟我来。” 沈墨默默跟上。穿过训练区,她能更清晰地感受到那些落在背上的目光。有人低声交谈: “新来的?面生。” “听说是江指导亲自从省里挑的,好像……有点特别。” “特别?哪个方面?” “不清楚,看着挺闷的。” 沈墨垂下眼睫,加快了脚步。 江远帆的办公室很简洁,一面墙是书架,塞满了运动生理学、心理学和训练录像带,另一面墙则是一块巨大的白板,上面画着复杂的人体动作分解图和数据。他正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训练场,听到脚步声才转过身。 “来了。”他语气平淡,仿佛她只是迟到了几分钟的普通队员。“东西放那边。”他指了指墙角的空椅子。 沈墨依言放下背包。 江远帆走到办公桌后坐下,示意她也坐。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拿起一份薄薄的档案——是她的。他翻看着,目光扫过上面寥寥无几的比赛成绩和备注栏里“恐高,无法完成十米台”那行刺眼的字。 “你的情况,我清楚。”他放下档案,目光重新落到她脸上,没有任何安慰或鼓励,只有冷静的评估,“在这里,没有人会因为你怕高而照顾你,也没有人会因为你的过去而降低标准。国家队,只认成绩。” 沈墨的心紧了紧,点了点头。 “你的技术基础,尤其是空中姿态和入水角度控制,有可塑性。这是你站在这里的原因。”江远帆语速不快,每个字都清晰有力,“但你的心理障碍,是你需要自己翻过去的大山。我提供方法和机会,路,要你自己一步一步走。” 他站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串钥匙,取下其中一把,递给沈墨。“女队宿舍三楼,307。你的室友是林琳,老队员,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她,但她没义务照顾你。半小时后,训练馆集合,进行入队基础测试。” 没有欢迎,没有过渡,直接进入了正题。这种高效到近乎冷酷的节奏,让沈墨有些措手不及,但也奇异地冲淡了她初来乍到的茫然和紧张。在这里,她只需要做一件事——训练。 “是,江指导。”她接过冰凉的钥匙。 宿舍是标准的四人间,暂时只住了她和林琳两人。林琳不在,她的床铺和书桌收拾得一丝不苟,墙上贴着几张国外跳水名将的比赛瞬间。沈墨将自己的简单行李放在空床上,没有立刻整理。她坐在床沿,看着窗外陌生的环境,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把宿舍钥匙。 半个小时后,沈墨准时出现在训练馆。江远帆已经等在那里,旁边还站着几个其他队员,有男有女,包括之前见过的助理教练陈。 “先测体能和基础技术。”江远帆言简意赅,“陈教练负责记录。” 一系列的测试:立定跳远、垂直纵跳、核心力量、柔韧性……沈墨默默完成着,她能感觉到江远帆的目光始终如影随形。轮到水上项目,三米板的规定动作。沈墨吸了口气,走上跳板。 起跳,翻腾,打开,入水。动作干净,水花控制得依然出色。 “嗯,空中感觉不错,入水处理细腻。”旁边一个戴着眼镜的女教练低声评价了一句。 江远帆没说话,只是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 基础测试结束,其他队员散去,训练馆显得更加空旷。江远帆合上本子,看向沈墨。 “现在,上去。”他抬了抬下巴,指向的方向,赫然是那架沉默的、散发着无形压力的十米跳台。 沈墨的心脏猛地一缩,血液似乎瞬间涌向四肢,又迅速冻结。她脸上的血色褪去,嘴唇微微张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看着江远帆,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江远帆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只是在吩咐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不需要你做动作,走上去,站在边缘,往下看一分钟。然后,自己走下来。” 这不是测试技术,这是直面恐惧。 沈墨的腿像灌了铅,每一步都沉重无比。通往十米台的阶梯是冰冷的金属网格,踩上去发出空洞的响声。越往上,空气似乎越稀薄,心脏跳得越快,像要挣脱胸腔的束缚。她不敢往下看,只能盯着自己的脚尖,盯着那网格下面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的地面。 终于,她站上了平台。风从高处掠过,带着凉意。整个训练馆尽收眼底,碧蓝的泳池此刻看起来像一个小小的、深不见底的陷阱。眩晕感袭来,视野边缘开始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她强迫自己挪动脚步,走向跳台边缘。 还有三步,两步,一步…… 她停住了。 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冰冷的恐惧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在尖叫着危险。她甚至无法真正走到边缘,只是站在离边缘还有一米多的地方,就已经用尽了全部力气。往下看?她连这个动作都做不到。 冷汗浸湿了背后的训练服,手指死死地抠着掌心。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漫长如一个世纪。 江远帆站在下面,抬头望着她。他没有催促,也没有鼓励,只是静静地看着。 一分钟到了。 沈墨几乎是踉跄着转身,逃也似的冲下台阶,直到双脚重新踏上一楼坚实的地面,她才扶着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色苍白如纸,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江远帆走了过来,看着她狼狈的样子,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恐惧不会因为你逃避而消失。”他的声音平静地响起,敲打在沈墨紧绷的神经上,“今天,你连走到边缘都做不到。记住这种感觉。”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 “明天,我的要求是,你的手指,必须碰到跳台最前沿。”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朝办公室走去,留下沈墨一个人靠着冰冷的墙壁,感受着劫后余生般的虚脱,以及内心深处,因为那句“碰到最前沿”而再次翻涌起来的、冰冷的绝望和……一丝极其微弱的、不甘的火焰。 她知道,从这里开始,每一天,都是与恐惧的近身搏斗。而江远帆,不会是那个递上安慰的人,他只会是那个,一次次把她推向悬崖边的人。 [害怕]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勇敢面对!! 第3章 一点点!!! 沈墨几乎是拖着身体回到宿舍的。手指触碰墙壁支撑着发软的双腿,十米台上那种蚀骨的寒意仿佛还黏在骨缝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劫后余生的轻颤。江远帆那句“碰到最前沿”像一枚冰冷的钉子,楔入她的脑海。 推开307的门,一股暖意混合着淡淡的柑橘洗发水味道扑面而来,与训练馆冰冷的□□气息截然不同。林琳正盘腿坐在床上,膝盖上摊着一本厚厚的运动生理学,听见动静抬起头。 “回来了?”她目光在沈墨苍白的脸上停顿了一瞬,没多问,只是朝书桌抬了抬下巴,“给你打了热水,壶在那边。训练馆的水喝不惯,凉的。” 很平常的一句话,甚至没带多少热情,却像一根细微的绳索,轻轻拉住了即将被孤立感淹没的沈墨。她低低道了声谢,声音还有些哑。 “嗯。”林琳应了一声,视线重新落回书本,过了几秒,又像想起什么似的,随口道,“江导的‘见面礼’,一般都比较……印象深刻。”她没具体问沈墨经历了什么,但那了然的眼神,似乎已经说明了一切。 沈墨默默拿起自己的水杯,倒了热水。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稍稍驱散了一些体内的寒意。她坐到自己的床沿,看着林琳专注的侧脸。这个室友,似乎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难以接近。 “他让我……明天碰到十米台边缘。”沈墨的声音很轻,几乎像自言自语,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茫然和无助。她本没指望得到回应。 林琳翻书的动作停了停,侧过头看她。“那就碰呗。”她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说“明天吃饭”一样简单,“第一次都这样。脑子告诉你下面是万丈深渊,身体死都不肯往前。江导就喜欢干这种把人逼到墙角的事。” 沈墨抬起头,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林琳合上书,伸了个懒腰,骨骼发出轻微的响声。“我刚来的时候,他让我在七米五台倒立,坚持三十秒。我那时候平衡感差得要命,上去就抖,感觉随时会栽下去,脑浆子都能摔出来。”她撇撇嘴,像是在说一件别人的糗事,“摔是没摔,但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特别没出息。” 沈墨想象着那个画面,紧绷的嘴角微微松动了一下。 “后来呢?” “后来?”林琳耸耸肩,“还能怎样,练呗。每天加练核心,对着墙倒立,一次次数着秒熬。现在嘛,”她语气里带上点小得意,“三十秒?小意思。” 她说得轻松,但沈墨能想象到背后的汗水。这不是安慰,更像是一种……同类的认证。原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十米台”,都有过狼狈不堪的开始。 “恐惧这东西,你越躲,它越凶。”林琳拿起床头柜上的一个橘子,慢条斯理地剥着,橘皮的清香在空气中散开,“你得让它知道你不好惹。哪怕只是往前蹭一厘米,也是你赢了它一次。” 她掰开一半橘子,自然地递给沈墨。 沈墨愣了一下,接过那半带着体温和清香的橘子。指尖传来的暖意,似乎比热水更有效地融化了些许冰封的情绪。 “谢谢。”她低声说,这次的声音踏实了些。 “客气啥。”林琳把一瓣橘子丢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这鬼地方,压力大得能拧出水来,再自己憋着,非得炸了不可。” 那一晚,沈墨依旧睡得不安稳,十米台的阴影在梦中张牙舞爪。但惊醒时,看到对面床上林琳安稳的睡颜,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那份午夜惊醒的惶然,似乎被冲淡了些许。 --- 第二天下午,水上训练时间。 沈墨再次站在了通往十米台的金属阶梯下。抬头望去,那平台依旧高耸得令人目眩。胃部熟悉的紧缩感再次袭来。 “今天的目标,碰到边缘。”江远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没有波澜,却不容置疑。 沈墨深吸一口气,开始攀登。每一步依然沉重,心跳如鼓。但或许是因为林琳昨晚那些话,或许是因为知道有人经历过类似的挣扎,她感觉自己紧绷的神经里,渗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名为“尝试”的勇气。 她站上平台,高处的风依旧冷。她强迫自己将视线从远处收回来,只聚焦在脚下这一小片区域,聚焦在前方那看似遥不可及的跳台边缘。 她开始挪动脚步。很慢,像电影里的慢镜头。腿还是抖得厉害,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抗议,尖叫着危险。冷汗从额角滑落。 五步,四步,三步…… 距离在缩短,恐惧却在加剧。视野又开始晃动,耳鸣声响起。 就在离边缘还有两步远的地方,她的脚步骤然停住,仿佛前面有一堵无形的、冰冷的墙。身体僵硬,再也无法前进分毫。绝望感再次攫住了她。 下面,江远帆静静看着,没有说话,也没有催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沈墨闭上眼睛,脑海中闪过林琳剥橘子的样子,闪过她说的“蹭一厘米也是赢”。她死死咬住下唇,用尽全身力气,试图命令那不停颤抖的右腿再往前挪动一点点。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的时候,旁边传来轻微的响动。她下意识地偏头,看到林琳不知何时也上来了,就站在不远处的平台另一侧,正在做简单的拉伸,似乎只是在进行自己的常规准备活动。 林琳没有看她,目光落在远处的池水上,仿佛自言自语般,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飘了过来: “嘿,听说池子底下今天换了新瓷砖,挺好看的。” 一句完全不相干的话,突兀地打破了平台上令人窒息的紧张。沈墨一愣。 就在这一愣神的瞬间,身体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似乎意外地松动了一丝。趁着这股连她自己都未完全察觉的松懈,她几乎是凭着本能,猛地向前探出了右手! 指尖传来冰冷、粗糙的混凝土触感。 碰到了! 她碰到了跳台的最前沿! 虽然只有一瞬,虽然碰到之后她就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连退了好几步,直到后背抵住冰冷的护栏才停下来,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 但她确实碰到了。 江远帆在下面看着,在本子上记录了一下,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时间到,下来吧。” 沈墨几乎是虚脱地走下台阶,脚步比昨天更软,但胸腔里却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冲撞着——是后怕,是生理性的颤抖,但似乎……也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类似“做到了”的感觉。 林琳跟在她后面也下来了,经过她身边时,脚步没停,只是用胳膊肘极其轻微地碰了她一下,丢下一句: “看吧,也没掉下去不是?” 语气依旧随意,甚至带着点调侃。 沈墨站在原地,看着林琳走向三米板准备训练的背影,抬手摸了摸刚才被碰到的胳膊肘处。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点属于活人的、温暖的触感。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刚刚触碰过跳台边缘的右手指尖。那里,冰冷粗糙的触感也还在。 一半是冰冷的恐惧,一半是……来自同伴的、微不足道却真实的暖意。 这条路依然漫长而艰难,但这一刻,沈墨隐约觉得,或许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一点点!!! 第4章 练习再练习 指间那抹属于混凝土的粗粝感,和胳膊肘上转瞬即逝的、属于林琳的温热触感,在沈墨心里形成了奇异的对峙。一边是冰冷坚硬的恐惧实体,一边是活生生的、带着体温的联结。这感觉太陌生,让她回到宿舍时,还有些恍惚。 林琳依旧在她自己的世界里,戴着耳机对着平板电脑看比赛录像,手指偶尔在空中比划着动作分解。 见到沈墨进来,她只是抬了抬眼皮,算是打过招呼,没有任何要追问十米台细节的意思。这种不过分关切的态度,反而让沈墨松了口气。她不需要同情,而这种平淡如常,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接纳。 沈墨默默拿起换洗衣物去洗澡。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也冲淡了些许肌肉的酸软和精神的疲惫。她看着氤氲水汽中自己依旧微微发颤的手指,第一次没有立刻去压制那份颤抖,而是任由它存在。 接下来的几天,训练按部就班地进行。江远帆没有再立刻逼她上十米台,而是将训练重点放在了陆上弹网和水池边的绷带上,反复锤炼她的翻腾速度和核心力量。训练量陡然增大,每一个环节都精准地卡在她体能的极限边缘。 “力量是基础,空中感觉是关键。脑子里别只想着高,先想着快,想着紧!”江远帆的声音在训练馆里回荡,没有多余的废话,每一个指令都像手术刀一样精准。 沈墨咬着牙,在弹网上一次次起跳、收腹、抱膝,感受着肌肉撕裂般的酸胀和离心力带来的失控感。汗水糊住了眼睛,她就用袖子胡乱擦一把。她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也没有撒娇喊累的资格。在这里,汗水是唯一的通行证。 林琳大多数时候和她训练内容不同,各自跟着指定的教练。但偶尔在力量区碰见,她会顺手给沈墨递个杠铃片,或者在她完成一组极限深蹲脸色发白时,扔过来一瓶拧开盖子的电解质水。 “谢……”沈墨喘着粗气接过。 “省点力气,下一组更酸爽。”林琳通常只留下这么一句,就转身去做自己的项目了。 没有刻意的亲近,只是同在一条艰苦航路上的、顺手而为的照应。但就是这些细微的、不经意的瞬间,像一块块小小的浮木,支撑着沈墨在几乎要溺毙在疲惫和压力中的时刻,得以喘息。 这天下午,水上训练内容是三米板的107B。这是沈墨的拿手动作,在省队时完成度很高。她吸了口气,助跑,起跳,身体在空中迅速团紧,翻腾。 一周,两周…… 就在第三周半即将打开入水的瞬间,高处的阴影似乎无意间掠过她的视野余光。一种莫名的、源自心底的寒意猛地窜起,让她核心微微一松,打开的时机慢了零点几秒。 “噗通!” 入水角度偏了,水花溅起老高,手臂甚至被水得拍得有些发麻。 沈墨从水里冒出来,抹了把脸,有些懊恼。 “注意力!”江远帆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力 “空中在想什么?高度吗?我告诉过你,在你征服它之前,别把它当回事!只关注你的身体,你的动作!” 沈墨低下头,爬上岸。她知道教练说得对,但那瞬间的干扰如此真实,不受控制。 “再来!”江远帆没有任何安慰。 沈墨调整呼吸,再次走上跳板。起跳,翻腾……这一次,她强迫自己将所有意念集中在身体的收紧和翻转计数上。 一周,两周,三周……打开! 入水的感觉好了很多,水花也压了下去。 她浮出水面,看向池边的江远帆。他微微颔首,算是通过了,但脸上依旧没什么赞许的神色。 训练结束的哨声响起,队员们陆续上岸。沈墨感觉四肢像是被拆开重组过一样,每一个关节都在呻吟。她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淋浴间,却在门口被林琳叫住。 “喂,你那个107B,”林琳靠在门框上,手里转着毛巾,“翻腾到后半程,肩膀有点紧,不自觉地往后仰了零点几度,会影响打开的精准度。” 沈墨一愣。她自己都没察觉到这个细微的技术瑕疵。 林琳没看她,像是在回忆录像里的画面:“我以前也这样,江导骂了我好几天。后来发现是背肌力量不够均衡,加练了几组针对性引体向上就好了。” 她说完,也不等沈墨反应,径直走进了淋浴间。 沈墨站在原地,回味着林琳的话。这不是闲聊,也不是泛泛的鼓励,而是精准的、基于观察的技术建议。她心里那点因为一次失败动作而产生的沮丧,忽然被一种更具体的“可以改进”的目标感取代了。 晚上,沈墨没有立刻休息,而是按照林琳的提示,加练了几组背肌力量。训练馆的灯已经熄了大半,只有力量区还亮着几盏。当她咬着牙完成最后一组,几乎脱力地从器械上下来时,发现林琳不知何时也来了,正坐在不远处的垫子上,安静地做着拉伸。 两人没有交谈,只有器械冰冷的反光和彼此清浅的呼吸声。但在这个空旷而安静的夜晚,沈墨第一次觉得,这条布满荆棘的路上,似乎并不只有她一个人的影子。 她拿起毛巾擦汗,看着垫子上林琳专注拉伸的侧影,忽然低声开口,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有些突兀: “林琳,谢谢你。” 林琳拉伸的动作顿了顿,侧过头,昏黄的灯光在她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她看了沈墨几秒,然后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算不上热情、但绝对真实的浅笑。 “谢什么,”她转回头,继续压腿,声音平淡,“早点练完,早点回去睡觉,明天五点半还要出早操。” 沈墨看着她的背影,也轻轻弯了一下嘴角。 是啊,明天还要出早操。 恐惧还在,十米台依旧高耸。训练依旧艰苦得让人想掉眼泪。 但好像,有什么东西,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107B:向前翻腾三周半屈体 [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练习再练习 第5章 友谊! 力量区的灯光在深夜显得格外清冷,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沈墨那句低低的“谢谢”和林琳平淡的回应,像投入静湖的小石子,涟漪散尽后,留下的是某种心照不宣的安静默契。 自那晚之后,训练依旧苦得能把胆汁都榨出来。江远帆像是精准的体能榨取机,每一组练习都压在沈墨生理和心理的临界点上。但沈墨不再像最初那样,只凭着一股孤勇硬扛。 她开始学着观察,观察林琳如何分配体力,如何在极限状态下调整呼吸,甚至观察其他老队员训练间隙放松肌肉的小技巧。 她发现林琳有个习惯,每次完成一组高难度动作后,不会立刻去看教练的脸色或者回放录像,而是会独自走到池边,蹲下身,用手拨弄几下池水,眼神放空几秒。 沈墨起初不明白,后来有一次,她自己也鬼使神差地在一个失败动作后,学着林琳的样子蹲到了池边。 冰凉的水滑过指尖,带着柔和的阻力。就在那短暂的几秒钟里,脑海里因为失败而翻腾的焦躁和自责,竟奇异地被水的触感安抚了些许。她忽然懂了,那不是无聊的举动,是一种快速的、身体本能的重制。 这天下午,水上训练内容是五米台的立定起跳,练习身体在较小高度下的直体控制和入水感觉。对大多数队员来说,这是基础中的基础,近乎放松 但对沈墨而言,每一次从高于三米的平台跃下,都需要克服心底泛起的细微悸动。 她完成得中规中矩,动作标准,但缺乏那种举重若轻的流畅感,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江远帆抱着手臂在看,没说话,眉头微微蹙着。 训练间隙,沈墨靠在池边休息,看着碧蓝的池水发呆。林琳游了过来,在她旁边抹了把脸。 “你起跳的时候,脚趾抠得太紧了。”林琳突然开口,声音不大,混在水声里,只有沈墨能听见。 沈墨一怔,看向她。 “像要抓住跳板似的。”林琳补充了一句,目光落在沈墨的脚上,“五米台而已,板子弹力足够,你抠那么紧,力量传导反而受阻,起跳高度受影响,空中也容易僵。” 沈墨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脚趾。她确实没意识到这个问题。在省队,没人会抠这种细节,只要动作大致规范,水花过得去就行。而在这里,每一个微小的瑕疵,在江远帆和林琳这样的人眼中,都无所遁形。 “试试放松脚掌,想象把力量从脚踝贯穿到指尖,别在中途被脚趾锁住。”林琳说完,也不等沈墨消化,一个翻身,又游开去练习自己的动作了。 沈墨回味着她的话。下一次走上五米台时,她刻意放松了脚掌,将注意力从“不要怕”转移到“力量流畅”上。起跳的瞬间,感觉果然不同了,似乎更轻盈,更有弹性。入水时,身体的线条也显得更舒展了一些。 虽然只是极其细微的改善,甚至旁人都未必能看出来,但沈墨自己感觉到了。那是一种对自身身体更精微的掌控感。她看向水里林琳的身影,心里那份感激又深了一层。这不是简单的“帮忙”,这是同行者之间,基于共同理解和追求的、精准的“搭把手”。 晚上,沈墨继续加练背肌和核心力量。林琳也照常出现在力量区,两人依旧没什么交谈,各练各的。 但沈墨发现,林琳偶尔会在她完成一组动作,正喘着粗气调整时,看似随意地递过来一个合适的配重片,或者在她对着复杂的力量器械略显茫然时,用眼神示意一下正确的发力点。 这种无声的协助,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 训练结束,两人一前一后走出训练馆。深夜的寒风刮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冷意。沈墨缩了缩脖子,把训练服的拉链拉到顶。 “喂,”走在前面的林琳忽然停住脚步,没回头,声音混在风里有些模糊,“明天周六,食堂早餐供应到八点半。” 沈墨愣了一下,“……哦,知道了。”国家队作息严格,平时早餐六点半就结束,周末稍晚。 林琳没再说什么,继续往前走。 沈墨看着她的背影,慢慢跟了上去。她明白,这不是闲聊。这是在告诉她,明天早上可以多睡一会儿,不用像平时那样,五点半爬起来出早操,然后急匆匆赶在六点半前塞完早餐。 一句关于早餐时间的、平淡无奇的话。 沈墨却觉得,这比任何热情的鼓励,都更让她觉得……暖和。 她加快几步,走到林琳身侧,两人并肩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路灯将她们的影子拉长,又缩短,交错在一起。寒风依旧,但似乎,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她知道,十米台依旧在那里,像一座沉默的大山。江远帆的严苛不会改变,训练的艰苦只会与日俱增。但身边多了一个沉默的、却切实存在的同行者,脚下的路,仿佛也踏实了那么一点点。 就那么一点点,在此时此刻,却足够珍贵。 [爱心眼] 这两章有点水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友谊! 第6章 胜利!! 周六的早晨,训练馆比平日晚醒了一个小时,但空气里的紧绷感并未消散。 沈墨多睡了四十分钟,虽然身体依旧被前一天的疲惫浸透,但精神上确实获得了一丝难得的缓冲。她走进馆内时,林琳已经在弹网上做着基础热身,见到她,只是极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江远帆今天没站在惯常的位置抱臂旁观,而是搬了个折叠椅,坐在了离十米跳台支架不远的地方,手里拿着秒表和一个看起来像是……心率监测仪的东西。 “沈墨,”他头也没抬,声音在空旷的馆内显得格外清晰,“过来。” 沈墨心头一紧,依言走过去。 “戴上。”江远帆将心率监测仪的腕带递给她,“今天不练动作,练站。” 沈墨不明所以,依言戴上腕带。冰凉的塑料贴着手腕皮肤。 “上去。十米台。站够十分钟。”江远帆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去喝口水”,“我会在下面记录你的心率变化。什么时候你的平均心率能控制在100以下,什么时候进行下一步。” 沈墨的呼吸窒住了。十分钟?站在那上面?仅仅是想象,那股熟悉的眩晕感就又开始从脚底往上爬。她下意识地看向那高耸的台子,胃部一阵翻搅。 “江导……”她声音发干。 江远帆终于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扫过她苍白的面孔。“怕?怕就对了。我要你习惯这种怕。不是克服,是习惯。让你的身体和神经知道,站在那上面,哪怕发抖,哪怕心跳加速,也不会死。”他顿了顿,加了一句,“林琳,你跟她一起上去,你在七米五台做同样训练。” 被点名的林琳从弹网上跳下来,没什么表情,只应了声:“是。” 这安排让沈墨愣了一下。林琳似乎看出她的疑惑,一边往身上套监测仪,一边低声快速解释:“常规操作,别多想。他带新人都这么干,美其名曰‘适应性脱敏’。” 两人一前一后开始爬楼梯。金属网格的震动透过鞋底传来。沈墨的心跳随着高度攀升而急剧加速,腕上的监测仪发出规律的、越来越急促的“滴滴”声,在寂静的空气中格外刺耳。 终于站上十米平台。高处的风毫无遮挡地吹过,带着令人皮肤发紧的凉意。沈墨强迫自己站直,目光却不敢向下看,只能死死盯着前方墙壁上的一块污渍,试图将它作为唯一的焦点。 下面,江远帆看着手里连接的平板电脑,上面两条心率曲线清晰地跳动着。林琳的曲线相对平稳,偶尔有小幅波动。而沈墨的曲线,几乎是一路飙升,瞬间突破了130,并且还在缓慢爬升。 时间过得异常缓慢。每一秒都像被拉长、黏住。沈墨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感受到小腿肌肉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冷汗从鬓角滑落,流进衣领。她紧紧咬着牙关,感觉自己像个被钉在悬崖边的标本,随时可能被恐惧的风刮下去。 五分钟。心率:148。 她开始感到呼吸有些困难,胸口发闷。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些破碎的画面——童年时那片浑浊的、让她窒息的水,母亲惊恐的脸…… “沈墨。”江远帆的声音透过馆内的广播系统传来,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调整呼吸。腹式呼吸,吸气四秒,憋气两秒,呼气六秒。专注你的呼吸,别的什么都别想。” 深墨猛地回过神,尝试按照指令调整。吸气……憋住……呼气……很艰难,注意力总会被身体的恐惧反应拉走。但她强迫自己一遍遍重复。 七分钟。心率:142。 虽然依旧很高,但似乎……不再往上猛冲了。 她偷偷用余光瞥了一眼旁边的七米五台。林琳站在那里,姿态比她放松很多,甚至偶尔会小幅度的活动一下脚踝,目光平静地看着下面的泳池。那种镇定,像一块压舱石,莫名地让沈墨狂跳的心安稳了一点点。 九分钟。心率:138。 腿还在抖,但好像……能站稳了。那种即将坠落的恐慌感,似乎被一种麻木的、硬扛的疲惫感取代了一些。 “时间到。下来。”江远帆的声音再次响起。 沈墨几乎是凭着本能挪下台阶,直到双脚踩上一楼坚实的地面,她才感觉灵魂重新归位。她靠在墙上,大口喘着气,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里除了后怕,似乎多了一点别的东西——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微弱的确信:她站住了,十分钟,她没有掉下去。 江远帆走过来,看了看平板上的数据:“最高心率156,平均心率139。不合格。”他收起设备,语气没有任何意外,“下周同一时间,继续。目标是平均心率130以下。” 沈墨默默点了点头,抬手擦掉额角的冷汗。 林琳也从上面下来了,经过沈墨身边时,脚步没停,只轻飘飘丢下一句:“第一次能站住没瘫了,算你厉害。”语气依旧听不出什么情绪,但沈墨捕捉到了那细微的、几乎不存在的……认可? 江远帆转向林琳:“你的数据稳定,下周开始,十米台加入305B的适应性练习。” 林琳眼神亮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平静:“是,江导。” 沈墨看着林琳,心里清楚,那才是正常队员的训练进度。而她,还停留在和最基本恐惧搏斗的阶段。差距像一条鸿沟,横亘在眼前。 但奇怪的是,这一次,她没有感到太多的沮丧或绝望。刚才那十分钟,像一场酷刑,也像一次淬炼。她真切地感受到,恐惧还在,但它似乎……不再像以前那样,能轻易地把她撕碎了。 她低头,看着腕上还戴着的心率监测仪,上面的数字已经慢慢回落到90多。 路还很长,长得望不见头。 但她刚刚,在上面,站了十分钟。 这本身,好像就是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胜利。 [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胜利!!